===================================================================== 《神雕侠侣》第二十七回 ===================================================================== 返回目录 第二十七回 斗智斗力   郭靖走进房去带上了门,坐在床前椅上,半晌无言。两人僵了半天,郭靖才问:「 这些时候你到那□去啦?」郭芙道:「我……我伤了杨大哥,怕你责罚,因此……因此 ……」郭靖道:「因此出去躲避几天?」郭芙咬著嘴唇,点了点头。郭靖道:「你是等 我怒气过了,这才回来?」   郭芙又点了点头,突然扑在他的怀□,道:「爹,你还生女儿的气麽?」郭靖抚摸 她的头发,低声道:「我没生气。我从来就没生气,只是为你伤心。」郭芙叫了声:「 爹!」伏在他怀□,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郭靖仰头望著屋顶,一声不响,待她哭声稍止,说道:「杨过的祖父铁心公,和你 祖父啸天公是异姓骨肉,他的爹爹和你爹爹,也是结义兄弟,这你都是知道的。」郭芙 「嗯」一声。郭靖又道:「杨过这孩子虽然行事任性些,却是一副侠义心肠,几次三番 救过你爹娘的性命,也曾救过你。他年纪轻轻,但为国为民,已立下不小的功劳,你也 是知道的。」郭芙听父亲的口气渐渐严厉,更是不敢接口。   郭靖站起身来,又道:「还有一件事,你却并不知道,今日也对你说了。过儿的父 亲杨康,当年行止不谨,我是他义兄,没能好好劝他改过迁善,他终於惨死在嘉兴王铁 枪庙中,虽然不是你母下手所害,他却是因你母而死,我郭家负他杨家实多……」   杨过听到「惨死在嘉兴王铁枪庙中」几字,那是第一次听到生父的死处,深藏心底 的仇恨,猛地□又翻了上来,只听郭靖又道:「我本想将你许配於他,弥补我这件毕生 之恨,岂知……岂知……唉!」   郭芙抬起头来,道:「爹,他掳我妹子,又说了许多胡言乱语,诽谤女儿。爹,他 杨家虽然和我家有这许多瓜葛,难道女儿便这样任他欺侮,不能反抗?」   郭靖霍地站起,喝道:「明明是你斩断了他的手臂,他却怎样欺侮你了?他真要欺 侮你,你便有十条臂膀,也都给他斩了。那柄剑呢?」郭芙不敢再说,从枕头底下取出 淑女剑来。郭靖接在手□,轻轻一抖,剑刃发出一阵嗡嗡之声,凛然说道:「芙儿,人 生天地之间,行事须当无愧於心。爹爹平时虽然对你严厉,但爱你之心,和你母亲并无 二致。」说到最後几句话,语声转为柔和。郭芙低声道:「女儿知道。」   郭靖道:「好,你伸出右臂来。你斩断人家一臂,我也斩断你一臂。你爹爹一生正 直,决不敢循私妄为,庇护女儿。」郭芙明知这一次父亲必有重责,但没料想到竟要斩 断自己一条手臂,只吓得脸如土色,大叫:「爹爹!」郭靖铁青著脸,双目凝视著她。   杨过料想不到郭靖竟会如此重义,瞧了这般情景,只吓得一颗心突突乱跳,只想: 「我要不要下去阻止?叫他饶了郭姑娘?」正自思念未定,郭靖长剑抖动,挥剑削下, 剑到半空时微微一顿,跟著便即斩落。   突然呼的一声,窗中跃入一人,身法快捷无伦,人未至,棒先到,一棒便将郭靖长 剑去势封住,正是黄蓉。   她一言不发,刷刷刷连进三棒,都是打狗棒法中的绝招。一来她棒法精奥,二来郭 靖出其不意,竟被她逼得向後退了两步。黄蓉叫道:「芙儿还不快逃?」   郭芙的心思远没母亲灵敏,遭此大事,竟是吓得呆了,站著不动。黄蓉左手抱著婴 孩,右手回棒一挑一带,卷起女儿身躯,从窗口直摔了出去,叫道:「快回桃花岛去, 请柯公公来向爹爹求情。」跟著转过竹棒,连用打狗棒法中的「缠」「封」两诀,阻住 郭靖去路,叫道:「快走,快走!小红马在府门口。」   原来黄蓉素知丈夫为人正直,近於古板,又极重义气,这一次女儿闯下大祸,在外 躲了多日回家,丈夫怒气不息,定要重罚,早已命人牵了小红马待在府门之外,马鞍上 衣服银两,一应俱备,若是劝解得下,让丈夫将女儿责打一顿便此了事,那自是上上大 吉,否则只好遣她远走高飞,待日子久了,再谋父女团聚。卧室中夫妻俩一场争吵,见 他脸色不善,走向女儿卧房,心知凶多吉少,当即跟来,救了女儿的一条臂膀。凭她武 功,原不足以阻住丈夫,但郭靖向来对她敬畏三分,又见她怀中抱著婴儿,总不成便施 杀手夺路外闯,只这麽略一耽搁,郭芙已奔出花园,到了府门之外。   杨过坐在木笔花树上,一切看在眼□,当郭芙从窗中掷出之时,若是伸剑下击,她 焉能逃脱?但想她一家吵得天翻地覆,都是为我一人而起,这时乘人之危,实是下不了 手。   只见黄蓉连进数招,又将郭靖逼得倒退两步,这时他已靠在床沿之上,无可再退。 黄蓉突然叫道:「接著!」将婴儿向丈夫抛去。郭靖一怔,伸左手接住了孩子。黄蓉垂 下竹棒,走到丈夫身前,柔声道:「靖哥哥,你便饶了芙儿罢!」郭靖摇头道:「蓉儿 我何尝不深爱芙儿?但她做下这等事来,若不重处,於心何安?咱们又怎对得起过儿? 唉,过儿断了一臂,无人照料,不知他这时生死如何?我……我真恨不得斩断了自己这 条臂膀……」   杨过听他言辞真□,不禁心中一酸,眼眶儿红了。   黄蓉道:「连日四下□找寻,都没见到他的踪迹,若是有甚不测,必能发见端倪。 过儿武功已不在你我之下,虽受重伤,必无大碍。」郭靖道:「但愿如此。我去追芙儿 回来,这事可不能如此了结。」黄蓉笑道:「她早骑小红马出城去了,那□还追得著? 」郭靖道:「这时三鼓未过,若无吕大人和我的令牌,黑夜中谁敢开城?」   黄蓉叹了口气,道:「好罢,由得你便了!」伸手去接抱儿子郭破虏。郭靖将婴儿 递了过去,脸有歉意,说道:「蓉儿,是我对你不住。但芙儿受罚之後,虽然残废,只 要她痛改前非,於她也未始没有好处……」   黄蓉点头道:「那也说得是!」双手刚碰到儿子的襁褓,突然一沉,插到了郭靖胁 下,使出家传「兰花拂穴手」绝技,在他左臂下「渊液穴」、右臂下「京门穴」同时一 拂。这两处穴道都在手臂之下,以郭靖此时武功,黄蓉若非使诈,焉能拂他得著?但当 她将儿子交与丈夫之时,已然安排了这後著。郭靖遇到妻子,当真是缚手缚脚,登时全 身酸麻,倒在床上,动弹不得。   黄蓉抱起孩儿,替郭靖除去鞋袜外衣,将他好好放在床上,取枕头垫在後脑,让他 睡得舒舒服服,然後从他腰间取出令牌。郭靖眼睁睁的瞧著,却是无法抗拒。   黄蓉又将儿子放在丈夫身畔,让他爷儿俩并头而卧,然後将棉被盖在二人身上,说 道:「靖哥哥,今日便暂且得罪一次,待我送芙儿出城,回来亲自做几个小菜,敬你三 杯,向你陪罪。」说著福了一福,站起身来,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吻。   郭靖听在耳□,只觉妻子已是三个孩子的母亲,却是顽皮娇憨不减当夫,眼睁睁的 瞧著她抿嘴一笑,飘然出门,心想这两处穴道被拂中後,她若不回来解救,自己以内力 冲穴,最快也得半个时辰方能解开,女儿是无论如何追不上了,这件事当真是哭笑不得 。   黄蓉爱惜女儿,心想她孤身一人回桃花岛去,以她这样一个美貌少女,途中难免不 遇凶险,於是回到卧室,取了桃花岛至宝软□甲用包袱包了,挟在腋下,快步出府,展 开轻功,顷刻之间赶到了南门。   只见郭芙骑在小红马上,正与城门守将大声吵闹。那守将说话极是谦敬,郭姑娘前 ,郭姑娘後的叫不绝口,但总说若无令牌,黑夜开城,那便有杀头之罪。   黄蓉心想这草包女儿一生在父母庇荫之下,从未经历过艰险,遇上了难题,不设法 出奇制胜,一味发怒呼喝,却济得甚事?於是手持令牌,走上前去,说道:「这是吕大 人的令牌,你验过了罢。」   当时主持襄阳城防的是安抚使吕文德,虽然一切全仗郭靖指点,但郭靖是布衣客卿 ,诸般号令部署自凭吕文德的名衔发布。那守将见郭夫人亲来,又见令牌无误,忙陪笑 开城,牵过自己坐骑,说道:「郭夫人倘若用得著,请乘了小将这匹马去。」黄蓉道: 「好,我便借用一下。」郭芙见母亲到来,欢喜无限,母女俩并骑出城南行。   黄蓉舍不得就此和女儿分手,竟是越送越远。襄阳以北数百里几无人烟,襄阳以南 却赖此重镇屏隐,未遭蒙古大军蹂□,虽然动乱不安,但居民一如其旧。母女俩行出二 十馀里,天色大明,已到了一个小市镇上,眼见赶早市的店铺已经开门。黄蓉道:「芙 儿,咱们同去吃点儿饮食,我便要回城去啦。」   郭芙含泪答应,心下好生後悔,实不该因一时之忿,斩断了杨过手臂,以致今日骨 肉分离,独自冷清清的回桃花岛去,和一个瞎了眼睛的柯公公为伴,这日子只要想一想 也就难挨了。但父亲举剑砍落的神情,此时念及兀自心有馀悸,说甚麽也不敢回襄阳城 去。   两人走进一家饭铺,叫了些熟牛肉、面饼,母女俩分手在即,谁也无心食用。黄蓉 将软□甲交给女儿,叫她晚间到了客店,便穿在身上,又反复叮咛,在道上须得留心这 些、提防那些,但一时之间又怎说得了多少?眼见女儿口中只是答应,眼眶红红的楚楚 可怜,平时爱娇活泼的模样一时尽失,心中更是不忍,一瞥眼见市镇西头一家糖食店前 摆著一担苹果,鲜红肥大,心道:「去买几个来让芙儿在道上吃,这便该分手啦。」说 道:「芙儿,你多吃几块面饼。便吃不下,也得勉强吃些,这兵荒马乱之际,前面也不 知到那□才有东西吃。我过去买点物事。」说著站起身来,走过十多定店面,到了那卖 苹果的担子前。   她检了十来个大红苹果放入怀中,顺手取了一钱银子,正要递给果贩,忽听得身後 一个女子的声音说道:「给秤二十斤白米,一斤盐,都放在这麻袋□。」   黄蓉听那女子话声清脆明亮,侧头斜望,见是个黄衣道姑站在一家粮食店前买物。 这道姑左手抱著个婴儿,右手伸到怀中去取银两。婴儿身上的襁褓是湖绿色的缎子,绣 著一只殷红的小马,正是黄蓉亲手所制。   她一见到这襁褓,登时心头大震,双手发颤,右手拿著的那块银子落入了箩筐。这 婴儿若不是她亲生女儿郭襄,却又是谁?只见那道姑侧过半边脸来,容貌甚美,眉间眼 角却隐隐含有煞气,腰间垂挂一根拂尘,自然便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赤练仙子李莫愁了 。黄蓉从未和这女魔头会过面,但这般装束相貌,除她之外更无别人。   黄蓉生下郭襄後,慌乱之际,模模糊糊的瞧过几眼,这时忍不住细看女儿,只见她 眉目娇美,神姿秀丽,虽是个极幼的婴儿,但已是个美人胎子无疑,又见她小脸儿红红 的,长得甚是壮健。她兄弟郭破虏虽吃母乳,还不及她这般肥白可爱。黄蓉又惊又喜, 忍不住要流下泪来。   李莫愁付了银钱,取过麻袋,一手提了,便即出镇。   黄蓉见事机紧迫,不及去招呼郭芙,心想:「襄儿既入她手,此人阴毒绝伦,若是 强行抢夺,她必伤孩儿性命。」眼见她走出市梢,沿大路向西而行,於是不即不离的跟 随在後,又想:「她是过儿的师伯,虽听说他们相互不睦,但芙儿伤了过儿手臂,他们 古墓派和我郭家已结上了深仇。倘若过儿和龙姑娘都在前面相候,我以一敌三,万难取 胜,只有及早出手,方是上策。」眼见李莫愁折而向南,走进一座树林,当下展开轻功 ,快步从树旁绕了过去,赶在李莫愁的前头,突然窜出,迎面拦住。   李莫愁忽见身前出现一个美貌少妇,当即立定。黄蓉笑道:「这位想必是赤练仙子 李道长了,幸会幸会!」   李莫愁见她窜出时身法轻盈,实非平常之辈,又见她赤心空拳,腰带间插著一根淡 黄色竹杖,一转念间,登时满脸堆欢,放下麻袋,□衽施礼,说道:「小妹久慕郭夫人 大名,今日得见芳颜,实慰平生。」   当今武林之中,女流高手以黄蓉和李莫愁两人声名最响。清净散人孙不二成名虽早 ,武功远不及两人。小龙女则年纪幼小,霍都王子终南山古墓败归,小龙女始为人知, 大胜关一战,更是名扬天下,但毕竟为时未久。黄李二人一个是东邪黄药师娇女、大侠 郭靖之妻、身任丐帮帮主二十馀年;另一个以拂尘、银针、五毒神掌三绝技名满天下, 江湖上闻而丧胆。此时两人初次见面,细看对方,均各自惊奇:「原来她竟是如此的一 个美貌女子!」心下都严加提防,都想对方既享大名,必有真实本领。   黄蓉笑道:「道长之名,小妹一向是久仰的了。道长说话如何这般客气?」李莫愁 道:「郭夫人是天下第一大帮丐帮前任帮主,武林中群伦之首,小妹真是相见恨晚。」 两人说了好些客套话。   黄蓉笑道:「道长怀抱的这个婴儿,可爱得很啊,却不知是谁家的孩儿?」李莫愁 道:「说来惭愧,郭夫人可莫见笑。」黄蓉道:「不敢。」心想眼下说到正题了,一说 翻便得动手,心中筹思方案,如何在动手之前先将女儿抢过,却听李莫愁道:「也是我 古墓派师门不幸,小妹无德,不能教诲师妹,这孩儿是我龙师妹的私生女儿。」   黄蓉大奇:「龙姑娘没有怀孕,怎会有私生女儿?这明明是我女儿,她当面谎言欺 诈,是何用意?」她可不知李莫愁实非有心欺骗,只道这孩子真是杨过和小龙女所生。 李莫愁心恨师父偏心,将古墓派的秘笈「玉女心经」单传於小师妹,这时黄蓉问及,便 乘机败坏师妹的名声。黄蓉道:「龙姑娘看来贞淑端庄,原来有这等事,那倒令人猜想 不到了。却不知这孩儿的父亲是谁?」   李莫愁道:「这孩儿的父亲麽?说起来更是气人,却是我师妹的徒儿杨过。」   黄蓉虽然善於作伪,这时却也忍不住满脸红晕,心下大怒,暗道:「你把我女儿说 成是龙姑娘私生,那也罢了,但说她父亲乃是杨过,岂非当面辱我?」但这怒色只在脸 上一闪而过,随即平静如常,说道:「胡闹,胡闹,太不成话了。可是这女孩儿却真讨 人欢喜,李道长,给我抱抱。」说著从怀中取出一个苹果,举在孩子面前,口中啜啜作 声,逼那孩子,说道:「乖孩子,你的脸蛋儿可不像这苹果麽?」   李莫愁自夺得郭襄後一直隐居深山,弄儿为乐,每日挤了豹乳□饲婴儿。她一生作 恶多端,却也不是天性歹毒,只是情场失意後愤世嫉俗,由恼恨伤痛而乖僻,更自乖僻 为狠戾残暴。郭襄娇美可爱,竟打动了她天生的母性,有时中夜自思,即使小龙女用「 玉女心经」来换,也未必肯把郭襄交还。这时见黄蓉要抱孩子,便如做母亲的听到旁人 称赞自己孩儿一般,颇以为喜,笑吟吟的递了过去。   黄蓉双手刚要碰到郭襄的襁褓,脸上忍不住流露出爱怜备至的神色,这慈母之情, 说甚麽也是难以掩饰。她对这幼女日夜思想,只恐她已死於非命,这时得能亲手抱在怀 中,如何不大喜若狂?   李莫愁斗见她神色有异,心中一动:「她如只是喜爱小儿,随手抱她一抱,何必如 此心神震□?此中定然有诈。」猛地□双臂回收,右足点动,已向後跃出两丈开外。她 双足落地,正要喝问,只见黄蓉已如影随形般窜来。李莫愁将负在肩头的麻袋一抖,袋 中二十斤白米和一斤盐齐向黄蓉劈面打去。   黄蓉纵身跃起,白米和盐粒尽数从脚底飞过。李莫愁乘机又已纵後丈许,抽了拂尘 在手,笑吟吟的道:「郭夫人,你要助杨过抢这孩儿麽?」黄著在这一窜一跃之间,已 想到对方既已起疑,势难智取,只有用力强夺,当下也是笑嘻嘻的道:「我不过见孩儿 可爱,想要抱抱。你如此见外,未免太瞧人不起了。」   李莫愁道:「郭大侠夫妇威名震於江湖,小妹一直钦佩得紧,今日得见施展身手, 果然名下无虚。小妹此刻有事,便此拜别。」她生怕郭靖便在左近,胆先怯了,交代了 这几句话,转身便走。   黄蓉一跃上前,身在半空,已抽了竹棒在手。丐帮世传的打狗棒她已传给了鲁有脚 ,现下随身所携的这条竹棒虽不如打狗棒坚韧,长短轻重却是一般无异,只是色作淡黄 ,以示与打狗棒有别。她不待身子落地,竹棒已使「缠」字诀掠到了李莫愁背後。   李莫愁心想我和你无怨无仇,今日初次见面,我说话客客气气,有甚得罪你处,何 以毫没来由的便出兵刃打人?拂尘後挥,挡开竹棒,还了一招。   黄蓉的棒法快速无伦,六七招一过,李莫愁已感招架为难。她本身武功比之黄蓉原 已稍逊,何况手抱孩儿,更是转动不灵。黄蓉挪动身形,绕著她东转西挡,竹棒抖动, 顷刻间李莫愁已处下风。   又拆数招,李莫愁见她竹棒始终离开孩儿远远的,知她有所避忌,心想:「每次与 人相斗,倒是抱著孩儿的占了便宜。」笑道:「郭夫人,你要考较小妹功夫,山高水长 ,尽有相见之日,何必定要今日过招?任谁一个失手,岂不伤了这可爱的孩儿?」   黄蓉心想:「她是当真不知这是我的女儿,还是作假?可须得先试她出来。」说道 :「为了这孩儿,我已让了你十多招,你再不放下孩儿,我可不顾她死活了!」说著举 棒向她右腿点去。李莫愁挥拂尘一挡,黄蓉竹棒不待与拂尘相交,已然挑起,蓦地戮向 她左胸。这一戳又快又妙,棒端所指,正是郭襄小小的身体。   这一棒若是戳中了,便李莫愁也须受伤,郭襄受了更非立时丧命不可。黄蓉在这棒 上控纵自如,棒端疾送,已点到了郭襄的襁褓,这一下看似险到了极处,但打狗棒法在 她手下使将出来,自是轻重远近,不失分毫。李莫愁那知就□,眼见危急,忙向右闪避 ,自身不免就此露了破绽,拍的一下,左胫骨已被竹棒扫中,险些绊倒,向旁连跨两步 ,这才站定。她挥拂尘护住身前,转过头来,怒道:「郭夫人你枉有侠名,却对这小小 婴儿也施辣手,岂不可卑?」   黄蓉见她这番恼怒并非佯装,心下大喜,暗想:「你出力保护我的女儿,我偏要棒 打亲女,吓你一跳。」微微一笑,说道:「道长既说这孩儿来历不明,留在世上作甚? 」说著纵身而前,举棒疾攻,数招一过,郭襄又遇危险。她身在李莫愁怀中,颠簸起伏 ,甚不舒服,突然放声大哭起来。黄蓉暗叫:「乖女莫惊!我要救你,只得如此。」她 虽心中怜惜,出手却越来越是凌厉,若非李莫愁奋力抗御,看来招招都能制郭襄的死命 。李莫愁心神不定,急退数步,举拂尘护郭襄身前,叫道:「郭夫人,你到底要怎地? 」   黄蓉笑道:「当今女流英杰,武林中只称李道长和小妹二人。此刻有缘相逢,何不 一分高下?」她这几毒打郭襄,已将李莫愁激得得怒气勃发,心想:「你丈夫若来,我 还忌他三分,凭你也不过是个女子,难道我便真怕了你?」当下哼了一声,道:「郭夫 人有意赐教,正是求之不得。」黄蓉道:「你怀抱婴儿,我胜之不武,还是将她掷下, 咱俩凭真功夫过招玩玩。」   李莫愁心想抱著婴儿决计非她敌手,施发毒针时也是诸多顾忌,心道:「江湖上多 称郭靖夫妇仁义过人,但瞧她对一个婴儿也如此残忍,可见传闻言过其实。」游目四顾 ,见东首几株大树之间生著一片长草,颇为柔软,於是将郭襄抱去放在草上,轻轻拍了 几下,又哄了几句,这才转身说道:「请发招罢。」   黄蓉与她拆了这十馀招,知她武功比之自己也差不了多少,若此时将女儿抢在手中 ,她再上来缠斗,自己稍有疏虞,只怕便伤了女儿,只有先将她打死打伤,再抱回女儿 ,方无後患,这女子作恶多端,百死不足以蔽其辜,想到此处,心中已动了杀机。   李莫愁平素下手狠辣,无所不用其极,以己之心度人,见黄蓉眼角不断的向婴儿一 望一瞥,心想:「她若打我不过,便会向孩儿突下毒手,分我心神。」是以站在郭襄身 前,不容对方走近。   在这顷刻之间,黄蓉心中已想了七八条计策,每一计均有机可制李莫愁死命,但也 均不免危及郭襄,寻思:「瞧这女魔头的神情,对我襄儿居然甚为爱惜,襄儿在她手中 ,纵然一时抢不回来,也无大碍,却不可冒险轻进,反使襄儿遭难。」心念一转,说道 :「李道长,咱俩的武功相差不远,非片刻之间可分胜负,相斗之际若有虎狼之类出来 吃了孩儿,岂不令人分心?不如先结果了这小鬼,咱们痛痛快快的打一架。」说著弯腰 拾起一块小石子,放在中指上一弹,呼的一声,石子挟著破空之声急向郭襄飞去。   这一弹是她家传绝技「弹指神通」功夫,李莫愁曾见黄药师露过,知道劲力非同小 可,忙举拂尘格开,喝道:「这小孩儿碍著你甚麽事了?何以几次三番要害她性命?」   黄蓉暗暗好笑,其实这颗石子弹出去时力道虽急,她手指上却早已使了回力,李莫 愁便算不救,石子一碰到郭襄的身子立时便会斜飞,决不会损伤到她丝毫,当即笑道: 「你对这孩儿如此牵肚挂肠,旁人不知,还道……还道是你的……哈哈……」李莫愁怒 道:「难道是我的孩……」说到这「孩」字,突然住口,脸上一红,道:「是我甚麽? 」黄蓉笑道:「你是道姑,自然不能有孩儿,旁人定要说这孩儿是你的妹子了。」李莫 愁哼了一声,也不以为意,却不知黄蓉连口头上也不肯吃半点亏,说郭襄是她妹子,便 是说郭靖和自己是她父母,讨他一个小小便宜,谁叫她适才说杨过是郭襄之父呢?   李莫愁道:「郭夫人这便请上罢!」黄蓉道:「你挂念著孩儿,动手时不能全神贯 注,我纵然胜你,也无意味。这样罢,我割些棘藤将她围著,野兽便不能近前,咱俩再 痛痛快快的打一架。」说著从腰间取出一柄金柄小佩刀,走到树丛中割了许多生满棘刺 的长藤。   李莫愁严密监防,只怕黄蓉突然出手伤害孩子,只见她拉著棘藤,缠在孩子身周的 几株大树之上,这麽野兽固然伤害不了孩子,而郭襄幼小,还不会翻身,也不会滚到棘 刺上去。她心想:「江湖上称道郭夫人多智,果然名不虚传。」见黄蓉将棘藤缠了一道 又是一道,在几株大树间东拉来,西扯去,密密层层的越缠越多,又见她脸带诡笑,似 乎不怀好意,心中不禁有些发毛,说道:「够了!」   黄蓉道:「好,你说够了,便够了!李道长,你见过我爹爹,是麽?」李莫愁道: 「是啊。」黄蓉道:「我曾听杨过说,你写过四句话讥嘲我爹爹,是不是?好像是甚麽 『桃花岛主,弟子众多,以五敌一,贻笑江湖』!」   李莫愁心中一凛:「啊,我当真胡涂了,早就该想到此事。她今日跟我缠个没了没 完,原来是为了这四句话。」冷冷的道:「当日他们五个人对付我一个人,原是实情。 」黄蓉道:「今日咱们以一敌一,却瞧是谁贻笑江湖?」李莫愁心头火起,喝道:「你 也休得忒也托大,桃花岛的武功我见得多了,也不过如此而已,没甚麽了不起。」   黄蓉冷笑道:「哼哼!莫说桃花岛的武功,便算不是武功,你也未必对付得了。你 有本事,便将那孩儿抱出来瞧瞧!」   李莫愁吃了一惊:「难道她已对孩儿施了毒手。」急忙纵身跃过一道棘藤,向左拐 了个弯,见棘藤拦路,於是顺势向右转内,耳听得郭襄正自哇哇啼哭,稍觉放心,又向 内转了几个弯,不知如何,竟然又转到了棘藤之外。她大惑不解,明明是一路转进,何 以忽然转到了藤外?当下不及细想,双足点处,又向内跃去,只是地下棘藤一条条的横 七竖八,五花八门,一个不小心,嗤的一声响,道袍的衣角给荆棘撕下了一块。这麽一 来,她不敢再行莽撞,待要瞧清楚如何落脚,突见黄蓉已站在棘藤之内,俯身抱起了孩 儿。   她登时大惊失色,高声叫道:「放下了孩儿!」眼见一条条棘藤之间足可侧身通过 当即连续纵跃,跨过棘藤向黄蓉奔去,但这七八□大树方圆不过数丈,竟是可望而不可 即,她这般纵跃奔跑,似左实右,似前实後,几个转身,又已到棘藤圈之外。只见黄蓉 放下孩儿,东一转,西一幌,轻巧自在的出了藤圈。   李莫愁猛地省悟,那晚与杨过、程英、陆无双等为敌,他们在茅屋外堆了一个个土 墩,自己竟尔无法正面攻入,这时黄蓉用棘藤所围的,自也是桃花岛的九宫八卦神术了 。她微一沉吟,心念已决:「只有先打退敌人,然後把棘藤一条条自外而内的移去,再 抱婴儿。这时如莽撞乱闯,敌人占了阵图之利,自己非败不可。」一摆拂尘,窜出数丈 ,反而难得棘藤远远的,凝神待敌,竟没再将这回事放在心上。   黄蓉初时见她在棘藤圈中乱转,正自暗喜,忽见她纵身跃开,却也好生佩服:「这 女魔头拿得起,放得下,决断好快。她得享大名,果非幸致,看来实是劲敌。」这时女 儿已置於万无一失之地,心中再无牵挂,挥竹棒使招「按狗低头」,向李莫愁後颈捺落 。李莫愁拂尘倒卷,缠向竹棒,刷的一声,帚丝直向黄蓉面门击来。两人以快打快,各 展精妙招术,顷刻间已拆了数十招。   李莫愁功力深厚,拂尘上招数变化精微,但对方的打狗棒法实在奥妙无比,她勉力 抵挡得数十招,已可说是武林中罕有之事,眼见竹棒平平淡淡的一下打来,到得眼前, 方向部位斗然大异,自知再斗下去,终将落败。这竹棒看来似乎并非杀人利器,但周身 三十六大穴只要被棒端戳中一处,无一不致人死命。李莫愁奋力再招架了几棒,额头已 然见汗,拂尘在身前连挥数下,攻出两招,足下疾向後退,说道:「郭夫人的棒法果然 精妙,小妹甘拜下风。只是小妹有一事不解,却要请教。」黄蓉道:「不敢!」   李莫愁道:「这竹棒棒法乃九指神丐的绝技,桃花岛的武功倘然果真了得,郭夫人 何以不学令尊的家传本事,却反而求诸外人?」黄蓉心想:「这人口齿好不厉害,她胜 不了我的棒法,便想我舍长不用。」笑道:「你既知这棒法是九指神丐所传,那麽也必 知道棒法之名了。」李莫愁哼了一声,眉间煞气凝聚,却不答话。黄蓉笑道:「棒号打 狗,见狗便打,事所必至,岂有他哉?」   李莫愁见不能激得她舍棒用掌,若与她作口舌之争,对方又伶牙俐齿,自己仍然是 输,将拂尘在腰间一插,冷笑道:「天下的叫化儿个个唱得惯莲花落,果然连帮主也是 贫嘴滑舌之徒,领教了!」说著大踏步走到林边,在一个树墩上一坐。   她这麽认输走开,黄蓉本是求之不得,但见她坐著不走,心念一转,已知其意,她 实是舍不得襄儿,自己倘若去将女儿抱了出来,她必上来缠斗,这一来强弱之势倒转, 那便大大不利,看来不将此人打死打伤,女儿纵入自己掌握,仍是无法平平安安的抱回 家去。当下左走三步,右抢四步,斜行迂回,已抢到李莫愁身前,这几步看似轻描淡写 ,并无奇处,但中藏八卦变化,李莫愁不论向那一方位纵跃,都不能逃离她的截阻,跟 著右手轻抖,竹棒已点向李莫愁左肘。   李莫愁举掌封格,喝道:「自陈玄风、梅超风一死,黄药师果真已无传人。」她这 话一来讥刺黄蓉只有北丐所传的打狗棒法可用,二来又耻笑黄药师收徒不谨。   黄蓉的家传「玉箫剑法」这时也已练得颇为精深,只是手中无剑,若是以棒作剑, 兵刃不顺,便未必能胜眼前这个强敌,当下微微一笑,说道:「我爹爹收了几个不肖徒 儿,果然不妙,却那及得李道长和龙姑娘师姊妹同气连枝,一般的端庄贞淑。」   李莫愁怒气上冲,袖口一挥,两枚冰魄银针向黄蓉小腹激射过去。她虽然杀人不眨 眼,手段毒辣无比,却是个守身如玉的处女,她只道小龙女行止甚是不端,听黄蓉竟将 自己与师妹相提并论,大怒之下,一出手便是最阴狠的暗器。   黄蓉这时和她站得甚近,闪避不及,,急忙回转竹棒,一一拨开。若不是她的打狗 棒法已练到化境,拨得开一枚,第二枚实难挡过。两枚银针从她脸前两寸之外飞掠而过 ,鼻中隐隐闻到一股药气,当真是险到了极处。黄蓉想起数年前爱雕的一足被这冰魄银 针擦伤,医治了六七个月毒性方始去尽,一凛之下,又见双针迎面射来。   黄蓉向东斜闪,两枚银针挟著劲风从双耳之旁越过,心想:「此处离襄儿太近,这 毒针四下□乱飞激射,万一碰破她一点嫩皮,那可不得了!」当下疾奔向东,穿出林子 。李莫愁随後追来,认定她除了棒法神妙之外,其馀武功均不及自己,眼见她幌身出林 ,喝道:「未分胜败,怎麽便走了?」黄蓉转过身子,微微一笑。李莫愁道:「郭夫人 ,你挡我银针,还是非用这竹棒不可麽?」说著抢上几步。   黄蓉知道若不收起竹棒,她总是输得心不甘服,将竹棒在腰间一插,笑道:「久闻 李道长五毒神掌杀人无数,小妹便接你几掌。」   李莫愁一怔,心道:「她明知我毒掌厉害,却仍要和我比掌,如此有恃无恐,只怕 有诈。」但想她掌法纵然神妙,怎及自己的神掌沾身即毙,双掌一拍,内力已运至掌心 ,说道:「愿领教桃花岛的落英神剑掌妙技。」眼见黄蓉右掌轻飘飘的拍来,当下左掌 往她掌心按去,右掌跟著往她肩头击落。这两掌本已迅速沉猛,兼而有之,可是她右掌 击出之际,同时更发出两枚银针,射向黄蓉胸腹之间。这掌中来针的阴毒招数,是她离 师门後自行所创,对方正全神提防她的毒掌,那料得到她又会在如此近身之处突发暗器 ,不少武学名家便曾因此而丧生於毒针之下。   黄蓉缩回来左掌,托向她右腕,化开了她右掌扑击,右手缩人怀中,似乎也要掏摸 暗器还敬,但终於迟了一步,她口手刚从怀中伸出,银针离她肋下已不及五寸,到此地 步,纵有通天本领也已闪避不了。李莫愁心中大喜,只见银针透衣而没,射入了黄蓉身 子。   黄蓉叫声:「啊哟!」双手捧肚,弯下腰去,随即左掌拍出,击向李莫愁胸口。这 一掌还是来得真快,李莫愁叫道:「好!」上身後仰避开,双掌齐出,也拍向黄蓉胸口 。   她知黄蓉中了这两枚银针之後,毒性迅即发作,这一招只求将她推开,与自己离得 远远的,她自会毒发而死。却见黄蓉上身微微一动,并不招架,李莫愁心想:「她中针 之後,全身已麻痹了。」双掌刚沾上对方胸口衣襟,突然两只掌心都是一痛,似是击中 了甚麽尖针。   她大惊之下,急忙後跃,举掌看时,只见每只掌心都刺破了一孔,孔周带著一圈黑 血,显是为自己的冰魄银针所伤。她又惊又怒,不明缘由,却见黄蓉从怀中取出两只苹 果,双手各持一只,笑吟吟的高高举起,每只苹果上都刺著一枚银针。李莫愁这才省悟 ,原来她怀中藏著苹果,先前自己发射暗器,她并不拨打闪避,却伸手入怀抓住苹果, 对准银针的来路,收去了毒针,再诱使自己出掌击在苹果之上。   李莫愁本也是个绝顶聪明之人,但今日遇上了这个诡诈百出的对手,只有甘拜下风 ,忙伸手入怀去取解药,却听得风声飒然,黄蓉双掌已攻向她的面门。   李莫愁举左手一封,猛见黄蓉一只雪白的手掌五指分开,拂向自己右手手肘的「小 海穴」,五指形如兰花,姿态曼妙难言。她心中一动:「莫非这是天下闻名的兰花拂穴 手?」右手来不及去取解药,忙翻掌出怀,伸手往她手指上抓去。黄蓉右手缩回,左手 化掌为指,又拂向她颈肩之交的「缺盆穴」。   李莫愁见她指化为掌,掌化为指,「落英神剑掌」与「兰花拂穴手」交互为用,当 真是掌来时如落英缤纷,指拂处若春兰葳蕤,不但招招凌厉,而且丰姿端丽,不由得面 若死灰,心道:「今日得见桃花岛神技,委实大非寻常,莫说我掌上已然中毒,便是安 健如常,也不是她对手。」她急於脱身,以便取服解药,但黄蓉忽掌忽指,缠得她没半 分馀暇。那冰魄银针的毒性何等厉害,若不是她日常使用,体质习於毒性,那麽这片时 之间早已晕去了,但纵然如此,毒素自掌心逐步上行,只要行到心窝之间,终於也要不 治。   黄蓉见她脸色苍白,出招越来越是软弱,知道只要再缠得少时,她便要支持不住, 心想这女魔头作恶多端,今日毙於她自己的毒针之下,正好替武氏兄弟报了杀母之仇, 当下步步进逼,手下毫不放松,同时守紧门户,防她临死之际突施反噬。   李莫愁先觉下臂酸麻,渐渐麻到了手肘,再拆数招,已麻到了腋窝,这时双臂僵直 ,已然不听使唤,只得叫道:「且慢!」向旁抢开两步,惨然道:「郭夫人,我平素杀 人如麻,早就没想能活到今日。斗智斗力,我都远不如你,死在你的手下,实所甘服, 但我斗胆求你一件事。」黄蓉道:「甚麽事?」双眼不转瞬的瞪著她,防她施缓兵之计 ,伸手去取解药,然见她双臂下垂,已然弯不过来,听她说道:「我和师妹向来不睦, 但那孩儿实在可爱,求你大发善心,好好照料,别伤了她的小命。」   黄蓉听她这几句话说得极是诚恳,不禁心中一动:「这魔头积恶如山,临死之际居 然能真心爱我的女儿。」说道:「这女孩儿的父母并非寻常之辈,若是让她留在世上, 不免使我一世操心,辛苦百端……」李莫愁怎听得出她言中之意,求道:「望你高抬贵 手……」   黄蓉要再试她一试,走近前去,挥指先拂了她的穴道,从她怀中取出一个药瓶,问 道:「这是你毒针的解药麽?」李莫愁道:「是!」黄蓉道:「我不能两个人都饶了, 若要我救你,须得杀那女孩儿。倘你自甘就死,我便饶那孩儿。」   李莫愁万想不到竟然尚有活命之机,只是叫黄蓉杀那女孩固然说不出口,以自己性 命换得女孩活命,却也不愿,只见黄蓉从小瓶中倒出一粒解药,两根手指拈住了轻轻幌 动,只等自己回答,颤声道:「我……我……」   黄蓉心想:「她迟疑了这麽久,实已不易。不管她如何回答,单凭这一念之善,我 便须饶她一命。她满身血债,将来自有人找她报仇。」於是拦住她话头,笑道:「李道 长,多谢你对我襄儿如此关怀。」   李莫愁愕然道:「甚麽?」黄蓉笑道:「这女孩儿姓郭名襄,是郭靖爷和我的女儿 ,生下不久便落入了龙姑娘手中,不知你怎地竟会起了这个误会。承你养育多日,小妹 感谢不尽。」说著□衽行了一礼,将一粒解药塞入她的口中,问道:「够了麽?」李莫 愁茫然道:「我中毒已深,须得连服三粒。」黄蓉道:「好!」又□了她两粒,心想这 解药或有後用,却不还她,将药瓶放入了怀中,笑道:「三个时辰之後,你穴道自解。 」   她快步回入树林,心想:「耽搁了这多时,不知芙儿走了没有?若能让她姊妹俩见 上面,大是佳事。」转入棘藤圈中,一瞥之下,不由得如入冰窖,全身都凉了。   那棘藤圈丝毫无异,郭襄却已影踪不见。黄蓉心中怦怦乱跳,饶是她智计无双,这 时也慌得没做手脚处。她定了定神,心道:「莫慌,莫慌,我和李莫愁出林相斗,并无 多时,襄儿给人抱去,定走不远。」攀到林中最高一株树上四下眺望。襄阳城郊地势平 坦,这一眼望去足足有十馀里,竟没见到丝毫可疑的事物,此时蒙古大军甫退,路上绝 无行人,只要有一人一骑走动,虽远必见。   黄蓉心想:「此人既未远去,必在近处。」於是细寻棘藤圈附近有无留下足印之类 。只见一条条棘藤绝无曾被□动搬移之迹,决非甚麽野兽冲入将孩儿衔去,寻思:「我 这些棘藤按九宫八卦方位而布,那是我爹爹自创的奇门之术,世上除桃花岛弟子之外, 再也无人识得,虽是金轮法王这等才智之士,也不能在这棘藤之间来去自如,难道竟是 爹爹到了?……啊哟,不好!」   猛地想起,数月前与金轮法王邂逅相遇,危急中布下乱石阵抵挡,当时杨过来救, 曾将阵法的大要说了给他知晓,此人聪明无比,举一反三,虽不能就此精通奇门之术, 但棘藤匆匆布就,破解并不甚难。她一想到杨过,脑中一晕,不由得更增了几分忧心, 暗想:「芙儿断他一臂,他和我郭家更是结下了深仇,襄儿落入此人手中,这条小命算 是完啦。他也不用下手相害,只须随手将她在荒野中一抛,这婴儿那□还有命在?」想 起这女孩儿出世没有几天,便如此的多灾多难,竟怔怔的掉下泪来。   但她多历变故,才智绝伦,附近竟找不出他半个足印,心下大奇:「他便是轻功练 到了绝顶,这软泥之上也必会有浅浅的足印,难道他竟是在空中飞行的麽?」   她这一下猜测果然不错,郭襄确是给杨过抱去的,而他出入棘藤,确也是从空飞行 来去。   那天晚间杨过在窗外见黄蓉点了郭靖穴道,放走女儿,他便从原路出城,远远跟随 ,心道:「郭伯母,你女儿欠我一条臂膀,你丈夫斩不了,便让我来斩。你在明,我在 暗,你想永世保住女儿这条右臂,只怕也不怎麽容易。」   黄蓉与女儿分离在即,心中难过,没留意到身後有人跟踪。此後她在小市镇上与李 莫愁想遇、两人想斗等情,杨过在林外都瞧得清清楚楚。待得两人出林,他便跃上高树 ,扯了三条长藤并在一起,一端缚在树上,另一端左手拉住了,自空纵入棘圈,双足挟 住郭襄腰间,左手使劲一扯,身子便已□出棘圈。眼见黄蓉与李莫愁兀自在掌来指往的 相斗,便在树梢上纵跃出林,落地後奔跑更速,片刻间回到了市镇。只见郭芙站在街头 ,牵著小红马东张西望,等候母亲回来,杨过双足一点,身子从丈外远处跃上了红马。   郭芙吃了一惊,回过头来,见骑在马背的竟是杨过,心中腾的一跳,「啊」的一声 叫了出来,急忙□剑在手。小龙女的淑女剑虽利,她自是不愿使用,手中所持,仍是常 用的那柄利剑。   杨过见她脸色苍白,目光中尽是惧色,他此时若要斩断她右臂,实是易如反掌,但 事到临头,竟然下不了手,哼的一声,挥出右臂,空袖子已裹住了她长剑,向外甩出。 郭芙那□还拿捏得住,长剑脱手,直撞向墙角。杨过左手抢过马□,双腿一夹,小红马 向前急冲,绝尘而去。郭芙只吓得手足酸软,慢慢走到墙角拾起长剑,剑身在墙角上猛 力碰撞,竟已弯得便如一把曲尺。   以柔物施展刚劲,原是古墓派武功的精要所在,李莫愁便拂尘、小龙女使绸带,皆 是这门功夫。杨过此时内劲既强,袖子一拂,实不下於钢鞭巨杵之撞击。   杨过抱了郭襄,骑著汗血宝马向北疾驰,不多时便已掠过襄阳,奔行了数十里,因 此黄蓉虽攀上树顶极目远眺,却瞧不见他的踪影。   杨过骑在马上,眼见道旁树木如飞般向後倒退,俯首看看怀中的郭襄,见她睡得正 沉,一张小脸秀美娇嫩,心道:「郭伯伯、郭伯母这个小女儿,我总是不还他们了,也 算报了我这断臂之仇。他们这时心中的难过懊丧,只怕尤胜於我。」奔了一阵,转念又 想:「杨过啊杨过,是不是你天生的风流性儿作祟,见了郭芙这美貌少女,天大的仇怨 也抛到了脑後?倘若斩断你手臂的是个男人,你今日难道也肯饶了他?」想了半日,只 好摇头苦笑。他对自己激烈易变的性格非但管制不住,甚且自己也难以明白。   行出二百里後,沿途渐有人烟,一路上向农家讨些羊乳牛乳□郭襄吃了,决意回古 墓去找小龙女,不数日间已到了终南山下。   回尘旧事,感慨无已,纵马上山,觅路来到古墓之前。「活死人墓」的大石碑巍然 耸立,与前无异,墓门却已在李莫愁攻入时封闭,若要进墓,只有钻过水溪及地底潜流 ,从密道进去。凭他这时内功修为,穿越密道自是绝不费力,然而如何处置郭襄却大为 踌躇,这小小婴儿一入水底,必死无疑,但想到小龙女多半便在墓中,进去即可与她相 见,那□还能捺得住?於是从口袋□取些饼饵嚼得烂了,□了郭襄几口,在古墓旁找了 个山洞,将她放在洞内,拔些荆棘柴草堆在洞口,心想不论在墓中是否能与小龙女想见 ,都要立即回出,设法安□婴儿。   堆好荆棘,绕过古墓向後走去,忽听得远处隐隐有兵刃相交之声,瞧方向正是重阳 宫的所在,微一迟疑间,突见一只银色轮子发出呜呜声响,激飞上天,正是金轮法王的 兵刃。他好奇心起,循声赶到重阳宫後玉虚洞前,便在此时,小龙女身受全真五子一招 「七星聚会」和金轮法王轮子的前後夹击,身受重伤。   杨过若是早到片刻,便能救得此厄。但天道不测,世事难言,一切岂能尽如人意? 人世间悲欢离合,祸福荣辱,往往便只差於□毫之间!   全真五子乍见杨过到来,均知此事纠葛更多。丘处机大声道:「我重阳宫清修之地 ,今日各位来此骚扰,却是为何?」王处一更是怒容满面,喝道:「龙姑娘,你古墓派 和我全真教虽有梁子,双方自行了断便是,何以约了西域胡人,诸般邪魔外道,害死我 这许多教下弟子?」小龙女重伤之馀,那□还能分辩是非,和他们作口舌之争?全真教 下诸弟子见她剑刺尹志平,又伤赵志敬,不论是尹派赵派,尽数会她当作敌人,当此纷 扰之际,更是无人出来说明真相。   杨过伸左臂轻轻扶著小龙女的腰,柔声道:「姑姑,我和你回古墓去,别理会这些 人啦!」小龙女道:「你的手臂还痛不痛?」杨过笑著摇了摇头,道:「早就好啦。」 小龙女道:「你身上情花的毒没发作麽?」杨过道:「有时发作几次,也不怎麽厉害。 」   赵志敬自给小龙女刺伤之後,一直躲在後面,不敢出头,待见全真五子出关而出, 心知众师长查究起来,自己掌教之位固然落空,还得身受严刑。他本来也不过是生性暴 躁,器量褊狭,原非大奸大恶之人,只是自忖武功於第三代弟子中算得第一,这掌教之 位却落於尹志平身上,心上愤愤不平,就此一念之差,终於陷溺日深,不可自拔。此时 暗想眼下的局面决不能任其宁定,只有搅他个天翻地覆,五位师长是非难分,方有从中 取巧之机,如能假手於金轮法王和一众蒙古武士将全真五子除去,更是一劳永逸;眼见 杨过失了右臂,左手又扶著小龙女,几乎已成束手待毙的情势,他生平最憎恨之人,便 是这个叛门辱师的弟子,这时有此良机,那肯放过?向身旁的鹿清笃使了个眼色,大声 喝道:「逆徒杨过,两位祖师爷跟你说话,你不跪下磕头,竟敢倨傲不理?」   杨过回头来,眼光中充满了怨毒,心道:「姑姑伤在你全真教一般臭道士之下,今 日暂且不理,日後再来跟你们算帐。」向群道狠狠的扫了一眼,扶著小龙女,移步便行 。   赵志敬喝道:「上罢!」与鹿清笃两人双剑齐出,向杨过右胁刺去。赵志敬先前虽 然身遭剑刺,但伤势不重,这一剑刺向杨过断臂之处,看准了他不能还手,剑挟劲风, 实是使上了毕生的修为劲力。   丘处机虽不满杨过狂妄任性,目无尊长,但想起郭靖的重托,又想起和他父亲杨康 昔日的师徒之情,喝道:「志敬,剑下留情!」   那一边马光佐更高声叫骂起来:「牛鼻子要脸麽?刺人家的断臂!」他和杨过最合 得来,眼见他遇险,便要冲上来解救,苦於相距过远,出手不及。   突见灰影一闪,鹿清笃那高大肥胖的身子飞将起来,哇哇大叫,砰的一声,正好撞 在尼摩星身上。凭著尼摩星的武功,这一下虽是出其不意,也决不能撞得著他,但他双 腿断了,两只手都撑著拐杖,既不能伸手推挡,纵跃闪避又不灵便,登时撞个正著,仰 天一交摔倒。尼摩星背脊在地下一靠,立即弹起,一拐杖打在鹿清笃背上,登时将他打 得晕了过去。   这一边杨过却已伸右足踏住了赵志敬的长剑,赵志敬用力抽拔,脸孔胀得通红,长 剑竟是纹丝不动。   原来当双剑刺到之时,杨过右手空袖猛地拂起,一股巨力将鹿清笃摔了出去。赵志 敬斗然感到袖力沉猛,忙使个「千斤□」,身子牢牢定住。但这一来,长剑势须低垂, 杨过起脚下落,已将剑刃踏在足底。他在山洪之中练剑,水力虽强亦冲他不倒,这时一 足踏定,当真是如岳之镇,赵志敬猛力拔夺,那□夺得出分毫?   杨过冷冷的道:「赵道长,当时在大胜关郭大侠跟前,你已明言非我之师,今日何 以又提师承之说?也罢,瞧在从前叫过你几声师父的份上,让你去罢!」说完这句话, 右足丝毫不动,足底的劲力却突然间消除得无影无踪。   赵志敬正运强力向後拉夺,手中猛地一空,长剑急回,砰的一响,剑柄重重撞在胸 口,正与他猛力以剑柄击打自己无疑。这一击若是敌人运劲打来,他即使抵挡不住,也 必以内力相抗,现下自行撞击,那是半点也无抗力,但觉胸口剧痛,一口鲜血喷将出来 ,眼前一黑,仰天跌倒。   王处一和刘处玄双剑出鞘,分自左右刺向杨过,突然一个人影自斜刺□冲至,当的 一声,两柄长剑□了开去。这人正是尼摩星,他给鹿清笃撞得摔了一交,虽然打倒鹿清 笃,但心头恶气未出。推寻原由,全是杨过之故,当下抡杖跃到,左手拐杖架开了王刘 二道长剑,右手拐杖便向杨过和小龙女头顶猛击下去。   杨过心知尼摩星武功了得,单用一只空袖,只怕拂不开他刚柔并济的一击,这时小 龙女全身无力,正软软的靠在他身上,於是身子左斜,右手空袖横挥,卷住了小龙女的 纤腰,让她靠在自己前胸右侧,左手抽出背负的玄铁重剑,顺手挥出。噗的一声,响声 又沉又闷,便如木棍击打败革,尼摩星右手虎口爆裂,一条黑影冲天而起,却是铁杖向 上激飞。这铁杖也有十来斤重,向天空竟高飞二十馀丈,直落到了玉虚洞山後。   杨过首次以剑魔独孤求败的重剑临敌,竟有如斯威力,也不禁暗自骇然。   尼摩星半边身子酸麻,一条右臂震得全无知觉,但他生性悍勇无比,大吼一声,左 手铁杖在地下一掌,跃高丈馀,跟著劈了下来。杨过心想我剑上刚力已然试过,再来试 试柔力,重剑剑尖抖处,已将铁拐黏住,这时只要内力吐出,便能将尼摩星掷出数丈之 外,若是摔向山壁,更非撞得他筋断骨折不可。他见小龙女如此伤重,满心怨苦,这一 下出手原是决不容情。正当臂上内力将吐未吐之际,只见尼摩星身在半空,双腿齐膝断 绝,猛想起自己也断了一臂,不禁起了同病相怜之意,当下重剑不向上扬,反手下压, 那铁拐笔直向下戳落,尘土飞扬,大半截戳入了土内。   尼摩星握著铁拐,想要运劲拔起,但右臂经那重剑一黏一压,竟如被人点了穴道一 般,半点使不出劲来。杨过道:「今日饶你一命,快快回天竺去罢。」尼摩星脸如死灰 ,僵在当地,说不出话来。   潇湘子和尹克西虽见变出意外,却那猜得到在这一个多月之内杨过已是功力大进, 还道尼摩星断腿後变得极不济事。尹克西抢上几步,拔起铁拐,递在尼摩星手中。尼摩 星接了,在地下一撑,想要远跃离开,岂知手臂麻软未复,一撑之下,竟然咕咚摔倒。   潇湘子向来幸灾乐祸,只要旁人倒霉,不论是友是敌,都觉欢喜,心想:「天竺矮 子向来好生自负,对我不服,这就可算是完了。眼下高手毕集,快抢先擒了杨过,那正 是扬名立威的良机。」纵身而出,喝道:「杨过小子,数次坏了王爷大事,快随老子走 罢!」   杨过心想:「姑姑伤重,须得及早救治,偏生眼前强敌甚多,不下杀手,难以脱身 。」低声问小龙女道:「痛得厉害吗?」小龙女道:「你抱著我,我……我好欢喜。」   杨过抬起头来,向潇湘子道:「上罢!」玄铁剑指向他腰间,剑头离他身子约有二 尺,稳稳平持。潇湘子见这剑粗大黝黑,钝头无锋,倒似是一条顽铁,心想:「这小子 剑法迅捷,灵动变幻,果然了得,可是拿了这根铁条,剑法再快也必有限。」说道:「 那儿去捡来了这根通火棒儿?」说著便挥纯钢哭棒往重剑上击去。   杨过持剑不动,内劲传到剑上,只听得噗的一声闷响,剑棒相交,哭丧棒登时断成 七八截,四下飞散。潇湘子大叫:「不好!」向後急退。杨过玄铁剑伸出,左击一剑, 右击一剑,潇湘子双臂齐折。   杨过连败鹿清笃、赵志敬、尼摩星三人,玉虚洞前众入已是群情耸动,这次他身不 动,臂不抬,纯以内力震断潇湘子的兵刃,众人更是不明所以,相顾骇然,均想:「这 人的武功当真邪门!」   尹克西是西域大贾,善於鉴别宝物,眼见杨过以重剑震飞尼摩星的铁拐,已然暗暗 吃惊:「此剑如此威猛,大非寻常,剑身深黑之中隐隐透出红光,莫非竟是以玄铁制成 ?这玄铁乃天下至宝,便是要得一两也是绝难,寻常刀枪剑戟之中,只要加入半两数钱 ,凡铁立成利器。他却从那□觅得这许多玄铁?再说,这剑倘若真是通体玄铁,岂非重 达四五十斤,又如何使得灵便?」其实这剑共重八八六十四斤,若非如此沉重,杨过内 力虽强,也不能发出如许威力。待见潇湘子的哭丧棒断得七零八落,尹克西更知此剑定 是神品。他为人尚无重大过恶,只是自小便做珠宝买卖,一见奇珍异宝,心中便是奇□ 难搔,或买或骗,或抢或偷,说甚麽也要得之而後快。这时见了杨过的重剑,贪念大炽 ,当即纵身而出,金龙鞭一抖,便往他剑上卷去。   杨过与他在绝情谷同进同出,见他成日笑嘻嘻的甚是随和客气,对他一直不存敌意 ,眼见金龙鞭卷到,鞭上珠光宝气,镶满了宝石、金刚钻、白玉之属,当下让玄铁剑由 他软鞭卷住,说道:「尹兄,我和你素无过节,快快撒鞭让路。你这条软鞭上宝贝不少 ,损坏了有些可惜。」尹克西笑道:「是麽?」运劲便夺,杨过端凝屹立,却那□撼动 得他分毫?   这时尹克西站得近了,看得分明,这剑果是玄铁所铸,金刚钻是天下至坚之物,不 论与住何硬物相擦,均能划破对方而己身无损,但金龙鞭鞭梢所镶的大钻在玄铁剑上划 过,剑身竟连细纹也不起一条。心头火热,知道对方武功厉害,若非出奇制胜,难夺此 剑,便笑嘻嘻的道:「杨兄功夫精进若斯,可喜可贺,小弟甘拜下风。」口中说著客套 话,右腕一翻,突然寒光闪动,左手中已多了一柄匕首,猛地探臂,向小龙女胸口直扎 过去。   他这一下倒也不是想伤小龙女性命,只是知道杨过对小龙女情切关怀,见她有难, 定然舍命救援,那麽自己声东击西,便能夺到了宝剑。杨过见状,果然一惊。尹克西喝 道:「撒剑!」全身之力都运到右臂之上,拉鞭夺剑。   他这一声:「撒剑!」杨过当真依言撒手,挺剑送出。剑长匕短,重剑隔在三人之 间,匕首便扎不到小龙女身上。但杨过情急之下,力道使得极猛,连剑带鞭的直撞了过 去。尹克西明知此剑甚重,早有提防,却万想不到来势竟是如此猛烈,眼见闪避不及, 急运内力,双掌疾推,砰的一声猛响,登时连退了五六步,才勉强拿椿站定,脸如金纸 ,嘴角边虽犹带笑容,却是凄惨之意远胜於欢愉,顷刻间只感五脏六腑都似翻转了,站 在当地,既不敢运气,也不敢移动半步,便如僵了一般。   杨过走近身去,伸手接过玄铁剑,轻轻一抖,只听得丁丁东东一阵响过,阳光照射 之下,宝光耀眼,金银珠宝散了满地,一条镶满珠宝的金龙软鞭已震成碎块。   杨过叫道:「金轮法王,咱们的帐是今日算呢,还是留待异日?」   金轮法王见他连败尼摩星、潇湘子、尹克西三大高手,都是一招之间便伤了对手, 这少夫何以武功大进,实是不可思议。自己上前动手,虽决不致如那三人这般不济,但 要取胜,只怕也是不易,可是此刻各路英雄聚会,给他一吓便走,颜面何存?心想:「 他断了一臂,左手虽然厉害,右侧定有破绽,我专向他右边攻击,韧战久斗。他顾著小 龙女的伤势,时候拖长了,心神定然不宁。」於是整一整袍袖,金银铜铁铅五轮一齐拿 在手中,心知今日这一战实是生死荣辱的关头,丝毫大意不得,神色之间却仍似漫不在 乎,缓步而出,笑道:「杨兄弟,恭喜你又有异遇,得了这柄威猛绝伦的神剑啊!你这 件希奇古怪的法宝,只怕老衲也对付不了。」他既无胜算,便先行自留地步,极力赞誉 玄铁重剑,要令旁人觉得,这少年不过运气好,得了一件神异的兵刃而已。   小龙女偎倚在杨过怀中,迷迷糊糊间见金轮法王持轮而上,心想凭杨过一人之力, 决计敌他不过,低声道:「过儿,你给我找一把剑,咱们……咱们……一起……一起使 玉女素心剑法除他。」杨过胸口一酸,低声道:「姑姑你放心,过儿一人对付得了。」 小龙女向左挪移,要尽量遮在杨过身前,替他多挡些灾难。杨过又是感激,又是欢喜, 大声道:「姑姑,咱们俩今日一起力战群魔,人生至此,更无馀憾。」玄铁剑向前直指 。   法王不敢与他正面力拚,纵跃退後,立时呜呜声响,一只灰扑扑的铅轮飞掷过去。 杨过举剑便削,铅轮却绕过他身後,回向法王,这一下竟没削中。只听得呜呜、嗡嗡、 轰轰之声大作,金光闪闪,银光烁烁,五只轮子从五个不同方位飞袭过来。   杨过生怕牵动小龙女的伤势,凝立不动。法王五轮齐出,只是佯攻,旨在试探,五 轮在二人身旁绕了个圈子,重行飞回。他见杨过并不举剑追击,已明其意,心下暗喜: 「你不敢移动身子,加重小龙女伤势,处境之劣,无以复加。我纵跃远攻,已立於不败 之地。」对方既断一臂,又要保护伤者,按照法王的身分原不能如此相斗,但他知道今 日良机再难相逢,小龙女若是伤愈,他二人联手固是对付不了,便算小龙女重伤而死, 杨过少了牵制,自己也未必能是敌手,只有今日乘势一举而毙,方无後患,至於是否公 平,却顾不得这许多了。   这情势旁观众人也能瞧得明白,都觉法王太也不够光明。马光佐大叫:「大和尚, 你是英雄,还是混蛋?」   法王只作没听见,五轮连续掷出,连续飞回,仍是绕著杨过和小龙女兜个圈子,又 伸手接住。五只轮子忽高忽低,或正或斜,所发声音也是有轻有响,旁观众人均给扰得 眼花撩乱,心神不定。突然之间,马光佐「啊」的一声大呼,却是铜轮斜□飞来,猛地 转弯,从他头顶掠过,将他头皮削去了一片,头皮连著一丛头发,血淋淋的掉在地下。 马光佐捧头大骂,却也不敢扑上去□打。   杨过眼见小龙女伤重,多挨得一刻,便少了一分救治机会,心中暗暗焦急。法王叫 道:「小心了!」蓦然间五轮归一,并排向二人撞去,势若五牛冲阵。杨过全身劲力也 都贯到了左臂之上,剑尖颤动,当当当三响,挑开了金铜铁三轮,跟著挥剑下击。众人 眼前一耀,地下灰尘腾起,银轮和铅轮都已从人劈开,掉在地下。   法王大声酣呼,飞步抢上,左手在铜轮上一拨,抓住金铁两轮,向杨过头顶猛砸。 杨过迳不招架,玄铁剑当胸疾刺,剑长轮短,轮子尚未砸到杨过头顶,剑头距法王胸口 已不到半尺。法王立时後退,上前固然迅疾,退後也是快速无伦,也不见他如何跨步, 已向左後侧斜退数尺,在这□忽之间直趋斜退,确是武林中罕见的功夫。旁观众人目眩 神驰,忍不住大声喝采:「好!」   玄铁剑一送即收,杨过回剑向後,当的一响,已将背後袭来的铜轮劈为两半,铜轮 尚未分开落地,剑锋横挥,两半片铜轮从中截断,分为四块。玄铁剑虽然剑刃无锋,但 他运上内力,竟是无坚不摧。众人见了法王的绝顶轻功,还喝得出一声采,待见到他这 神剑奇威,都是惊得寂然无声。   霎时之间,法王的轮子五毁其三,但他全不气馁,舞动金铁双轮,奋勇抢攻。杨过 挺剑刺出,法王侧身拗步,避剑还轮,这时轮子不再脱手,虽然无法远攻,却比遥掷坚 实得多。只见休绕著杨龙二人,左攻右拒,纵跃酣斗,双轮跳□灵动,呜呜响声不绝。 杨过的玄铁剑却似使得颇为涩滞。但不论法王如何变招,始终欺不近杨龙二人三步之内 。堪堪斗了四五十招,法王双轮归一,合并了向小龙女砸去。杨过玄铁剑刺出,嗒的一 声轻响,已抵在金轮边上,两股内力自两件兵刃上传了出来,互相激□,霎时之间两人 僵持不动。   杨过只觉对方冲撞而来的劲力绵绵不绝,越来越强,暗自骇异:「此人内力竟然如 此深厚。」又想:「既至互拚内力,玄铁剑上的威势便无法施展,这贼秃练功时日久长 ,功力深厚,为时一久,必占上风。且引他近身,用袖子出其不意的拂他面门。」於是 左臂缓缓退缩,两人原本相距五尺有馀,渐渐的相距五尺而四尺半,四尺半而四尺。   法王的弟子达尔巴和霍都都一直守在师父身旁,眼见师父渐占优势,心中大喜,向 前走近几步。达尔巴关怀师父的安危,又盼师父别伤了转世投胎的「大师兄」。霍都却 是想暗算杨过。他挥动摺扇,似是取凉,其实要俟机发射扇中暗器。   丘处机与王处一见他目光闪烁的缓步上前,便知他要出手助师,二人对望一眼,均 想:「杨过虽与我教为敌,但大丈夫光明磊落,是输是赢,当凭真本事取决。终南山岂 容奸徒猖狂?」两人各挺长剑,踏上一步,一齐瞪住了霍都。丘王二道这时须发俱白, 但久习玄功,满面红光,两柄长剑青光如虹,自有一股凛凛之威,镇慑得霍都不敢妄动 。   这时杨过左臂渐渐缩後,相距法王已不过三尺,心想:「这和尚只要再向前半尺, 我右手袖子拂将出去,虽不能制他死命,也要打得他头昏眼花。」法王见他右肩忽然微 动,已知其意,心想:「你手臂虽断,衣袖尚在,劲力运将上去,也是一件如同软鞭般 的利器。我将计就计,拚著受你这一拂,当你挥袖之时,左臂力道必减,那时我乘势全 力猛攻,却要你身受重伤。」   小龙女靠在杨过身上,一直迷迷糊糊,杨过催动内力,向行加速,全身越来越热。 小龙女觉到他脸上发出热气,睁开眼来,见他额角渗出汗珠,於是伸袖轻轻抹拭,替他 抹了几下,见他神色郑重,双目向前直视,便顺著他目光转头瞧去,不禁一惊,原来法 王一对铜铃般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就在面前。但见这双眼中凶光毕露,忙闭上眼睛,待 得再次睁开,法王的眼睛又近了些。小龙女与意中人相偎相倚,偏有这麽一双恶狠狠的 眼睛在旁瞪视,实在讨厌。她这时没想到法王正与杨过拚斗,只知这和尚是个大恶人, 又不愿他在这时来打扰自己甜蜜的时光,当下伸手入怀,取出一枚玉蜂金针,缓缓往法 王的左眼中刺去。   别说金针之上□有剧毒,便是一枚平常的绣花针刺入了眼珠,眼睛也是立瞎。总算 小龙女这时只要这对讨厌的大眼移开,没想到发射暗器,而重伤之馀,伸手出去时也是 软弱无力,去势甚是缓慢。   但法王和杨过正自僵持,已至十分紧急的当口,任谁稍有移动,都要立吃大亏。小 龙女那金针缓缓刺将过去,法王竟是半点也抗拒不得。眼见金针越移越近,自两尺而一 尺,自一尺而半尺,法王大叫一声,双轮向前力送,一个□斗向後翻出,可是玄铁剑上 那股威猛之极的劲力毕竟还是不能尽数卸去。他刚站定脚步,身子一幌,便坐倒在地。 达尔巴和霍都齐叫:「师父!」抢上去伸手相扶。   杨过连劈两剑,将金轮铁轮又劈成两半,跟著踏上两步,挥剑向法王头顶斩落。法 王岔了内息,惟觉郁闷欲死,委顿在地,全无抗拒之力。达尔巴举起金杵,霍都举起钢 扇,一齐架住玄铁剑。但这一剑斩下来力道奇猛,达尔巴和霍都两人同时双膝一软,支 撑不住,跪倒在地,但仍是挺著兵刃,死命撑住。   玄铁剑上劲力愈来愈强,达尔巴和霍都只觉腰背如欲断折,全身骨节格格作响。霍 都道:「师哥,你独力支撑片刻,小弟先将师父救开,再来助你。」本来两人合力便已 然抵挡不住,□下达尔巴一人,怎挡得住这重剑的威力?但他舍命护师,叫道:「好! 」奋力将黄金杵往上挺举。   他两人说的都是藏语,杨过不明其意,只觉杵上劲力暴增,待要运力下压,霍都已 纵身跃开。   岂知霍都全不是设法相救师父,只是自谋脱身,叫道:「师哥,小弟回藏边勤练武 功,十年後定要找上这姓杨的小子,跟师父和你报仇!」说著转身急跃,飞也似的去了 。   达尔巴受了师弟之欺,怒不可遏,又想起杨过是大师兄转世,何以对师父如此无情 无义?大声道:「大师哥,你饶小弟一命,待我救回师父,找那狼心狗肺的师弟来碎□ 万段,然後自行投上,住凭大师哥处置。那时要杀要剐,小弟决不敢皱一皱眉头。」   杨过听他叽哩咕噜的说了一大篇,自然不懂,但霍都临危逃命,此人对师忠义,却 也瞧得明白,眼见他神色慷慨,也敬重他是条汉子,微一侧头,见小龙女双眼柔情无限 的望著自己。霎时之间,一切杀人报仇之念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只觉世间所有恩恩怨怨 ,全都算不了甚麽,当下玄铁剑一抬,说道:「你去罢!」   达尔巴站起身来,只是适才使劲过度,全身脱力,黄金杵拿捏不住,镗的一响,掉 在地下。他俯伏在地,向杨过拜了几拜,谢他不杀之恩。这时法王兀自坐在地上,动弹 不得。达尔巴将师父负在背上,大踏步下山而去。   杨过独臂单剑,杀得蒙古六大高手大败亏输。众武士见领头的六人或败或伤,那□ 还敢出手,抬起负伤的潇湘子、尹克西诸人,顷刻间逃得无影无踪。   马光佐满头鲜血淋漓,走到杨过身前,挺起大姆指道:「小兄弟,真有你的!」杨 过道:「马大哥,你这些同伴都是存心不良之辈,你跟他们混在一起,定要吃亏,不如 辞别忽必烈王爷,回身己老家去罢!」马光佐道:「小兄弟说得是。」他向小龙女望了 一眼,见他虽然重伤,仍是丰姿端丽,娇美难言,说道:「你和新娘子几时成亲?我留 著吃你喜酒,好不好?」他在绝情谷中初会小龙女时见她是个新娘子,一直便当她是新 娘子了。   杨过苦笑著摇了摇头,向身周团团围著的数百名道士扫了一眼。马光佐道:「啊, 还有这多臭道士没打发,我来助你。」杨过心想:「若是以一斗一,这些道人没一个是 我敌手。但如他们一拥而上,情势便凶险万分,犯不著叫他枉自送命。」大声说道:「 你快快去罢,我一个人对付得了。」马光佐一楞,猛地会意,鼓掌道:「不错,不错。 连大和尚、活僵□他们都打你不过,这些臭道士中甚麽用?小兄弟,新娘子,我去也! 」倒拖熟铜棍,哈哈大笑,回头便走,只听得铜棍与地下山石相碰,呛□□之声不绝, 渐渐远去。   杨过重剑拄地,适才和法王这番比拚实是大耗内力,寻思:「金轮法王、潇湘子等 互有心病,和我相斗时逐一出手,均盼旁人鹬蚌相争,自己来个渔翁得利。要是这六人 一拥而上我就万难抵挡。何况我与金轮法王比拚内力,实已输定,幸得姑姑金针一刺, 才令我侥幸得胜。全真教诸道却是齐心合力,听从五子号令。群道武功虽不及法王等人 ,但众志成城,威力实比法王等各自为战强得多了。反正我已和姑姑在一起,打到甚麽 时候没了力气,两人一起死了便是。」   丘处机朗声道:「杨过,你武功练到了这等地步,我辈远远不及。但这□我教数百 人在此,你自忖能闯出重围麽?」   杨过放眼望去,但见四下□剑光闪烁,每七个道人组成一队,重重叠叠的将自己与 小龙女围在垓心。七个中上武功的道人联剑合力,便可和一位一流高手相抗,这时他前 後左右,相当於有数十位高手挺剑环伺。   杨过此时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哼了一声,跨出一步,立时便有七名道人仗剑挡住。 杨过挺剑刺出,七剑同时伸出招架。呛□□一响,七剑齐断,七道手中各□半截断剑, 忙向旁跃开。   他剑上威力如此雄浑,丘处机等虽均久经大敌,却也是前所未见。王处一叫道:「 璇玑、摇光後击!」杨过心想不理你如何大呼小叫,我只恃著神剑威力向外硬闯便了, 当下带著小龙女跨前两步,见又有七名道人转上挡住,立即挥剑横扫。那知道这七名道 人这次却不挺剑招架,身形疾幌,交叉换位,从他身前掠过,饶是七人久习阵法,身法 快捷,还是「啊、啊」两声呼叫,两名道人已被剑力带到,一伤腰,一断腿,滚倒在地 。   便在此时,十四柄长剑已指到了杨龙二人背後,七柄指著杨过,七柄指著小龙女。 杨过若是回剑後击,虽能将十四柄剑大都□开,但只要□下一剑,小龙女也非受伤不可 。他微一犹豫,又有七柄剑指到了小龙女右侧。到此地步,他便是豁出自己性命不要, 也已无法解救小龙女了。   丘处机举手喝道:「且住!」二十一柄长剑剑光闪烁,每一柄剑的剑尖离杨龙二人 身周各距数寸,停住不动。丘处机道:「龙姑娘、杨过,你我的先辈师尊相互原有极深 渊源。我全真教今日倚多为胜,赢了也不光采,何况龙姑娘又已身受重伤。自古道冤家 宜解不宜结,两位便此请回。往日过节,不论谁是谁非,自今一笔勾销如何?」  杨过和全真教本无甚麽深仇大怨,当年孙婆婆为郝大通误伤而死,郝大通深自悔恨, 愿以一命相抵,此事也已揭过。这次他上终南山来只是为找小龙女,并非有意与全真教 为敌,这时听了丘处机之言,心想:「救姑姑的性命要紧,和这些牛鼻子道人相斗,胜 败荣辱,何足道哉?」正要出言答允,小龙女的目光缓缓自左向右瞧去,低声问道:「 尹志平呢?」   尹志平背遭轮砸,胸受剑刺,两下都是致命的重伤,只是一时未死,为他同门师弟 救在一旁,已是奄奄一息,气若游丝,迷迷糊糊中忽听得一个娇柔的声音问道:「尹志 平呢?」这四字说得甚轻,但在他耳中却宛似轰轰雷震一般。也不知他自何处生出一股 力气,霍地翻身站起,冲入剑林,叫道:「龙姑娘,我在这儿!」   小龙女向他凝望片刻,但见他道袍上鲜血淋漓,脸上全无血色,不由得万念俱灰, 颤声道:「过儿,我的清白已为此人玷污,纵然伤愈,也不能和你长相□守。但他…… 但他舍命救我,你也别再难为他。总之,是我命苦。」她心中光风霁月,但觉事无不可 对人言,虽在数百人之前,仍是将自己的悲苦照实说了出来。   尹志平听得小龙女说道:「但他舍命救我,你也别再难为他。总之,是我命苦。」 这几句话传入耳中,不由得心如刀剜,自忖一时欲令智昏,铸成大错,自己对小龙女敬 若天人,却害得她终身不幸,当真是百死难赎其咎,大声叫道:「师父,四位师伯师叔 ,弟子罪孽深重,你们千万不能难为了龙姑娘和杨过。」说著纵身跃起,扑向众道士手 中兀自向前挺出的八九柄长剑,数剑穿身而过,登时毙命。   这一下变故,众人都是大出意料之外,不禁齐声惊呼。   群道听了小龙女的言语,又见尹志平认罪自戕,看来定是他不守清规,以卑污手段 玷辱了小龙女。全真五子都是戒律谨严的有道高士,想到此事错在己方,都是大为惭愧 ,但要说甚麽歉仄之言,却感难以措辞。   丘处机向四个师兄弟望了一眼,喝道:「撒了剑阵!」只听得呛□□之声不绝,群 道还剑入鞘,让出一条路来。         --------------------------------------------------------------------- Last Updated: Saturday, November 16, 199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