欽定四庫全書     集部八   蘇門六君子文粹    總集類   提要   【臣】等謹案蘇門六君子文粹七十巻不著編輯者名氏巻首凡例稱或傳為陳亮所輯然亮輯歐陽文粹序載龍川集而此書之序無考則未必出于亮也宋史稱黄庭堅張耒晁補之秦觀為蘇門四學士而此益以陳師道李廌稱蘇門六君子者葢陳李雖與蘇軾交甚晚而師道則以軾薦起官廌亦以文章見知於軾故以類附之也其文皆従諸家集中録出凡淮海集十四巻宛邱集二十二巻濟北集二十一巻濟南集五巻豫章集四巻后山集四巻頗有一篇之中刋去首尾繁文僅存其要語者觀其所取大抵議論之文居多葢坊肆所刋以備程試之用者陸㳺老學菴筆記曰建炎以來尚蘇氏文章學者翕然從之而蜀士尤盛有語曰蘇文熟喫羊肉蘇文生喫菜羮云云葢風㑹所趨併其從遊之士亦為當代所摹擬矣然其去取謹嚴猶工文之士所輯且李廌集世無傳本今始從永樂大典裒輯成帙頗藉此書相補苴又張耒集寫本僅存字多舛誤陳師道集刋本校詩差詳校文則畧亦頗藉此書以勘正云乾隆四十三年六月恭校上   總纂官【臣】紀昀【臣】陸錫熊【臣】孫士毅   總 校 官 【臣】 陸 費 墀   欽定四庫全書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一   宛丘文粹一      宋 張耒 撰論   論法上   古之善為天下者不患法不立而患不能為法不患法不足而患法宻而不勝舉然則天下之治亂不繫法之存亡歟夫亦有推本而後知其至也夫法之所生不生於無事事起而不可理則法從而經之事日益多法日益周事日益新政日益工並起而相制則不勝者受其患故法不勝事則天下之亂紛然而起故治天下者非無法之尚也為其無事之可貴也非法備之可削也為其事變之可慮也昔者三代之治不若堯舜商周之治不如夏后孔子曰後世有作者虞帝不可及也又曰虞夏之道寡怨於民商周之道不勝其弊夫舜之禮比於夏后之時則略矣商周之禮比於夏后之時則備矣夫四代之治否豈禮不具之罪哉制度日多淳粹日衰矣天下之勢譬如人之一身夫世之人有不畏寒暑不治藥石恣口之所食肆體之所安夫如是者問其年必壯者也深居奥處愛養備至藥石百物毒烈備進而灸艾鍼砭徧嘗而無遺問其年則必老者也夫虞夏之道壯者也其不治可為也其不足可補也壯者之疾易治也商周之道老者也其不治難為也以其嘗治之而不信故也其不足難補也以其嘗補之而不滿故也以彼之疾方來而吾之術已窮彼之變未休而待之道已盡如是則死繼之矣嗟夫天下之不願取辦於法也如此而世之君子因事制變而尤法之不足豈不悲哉夫法度之弊起於徳不足而求勝其民而敗於啟民之邪心而多怨夏之繼舜也豈不知舜之為不可及也商周之繼夏也豈不知其弊之將不勝也然而明見其弊而不為已何也豈其世變日繁而徳有所不足故耶徳不足以還民之初熟視其亂而莫之禁則將以智加之故曰法起於徳不足而求勝其民夫上以智勝其下則下亦以智勝其上不絡馬首則毁䘖竊轡之馬終身而不知不立門牆則穿窬竊發之盜終身而不為法之於民常制其一而開其一制之者易見而開之者難防上下以智相勝而姦邪詭偽不可勝究故天下之人始忘其歡欣戴君之心而有怨怒忌上之讎故曰敗於啓民之邪心而多怨嗚呼夏之後為商商之後為周三代之治未甚相變也其治亂之迹未甚相逺也周亡而為秦天下大亂先王之治掃滅而無餘治世之迹卒不能復先王之絲毫而三代之俗遂以不見於後世何也夫法未極則俗之變未足夏商之法嘗若極矣然民未大厭也民有未厭之心則其淳氣美質猶有存者周之法詳矣極矣不可以復加其俗之變已窮而民之姦心邪態靡不畢出其智備其質盡其惡甚其美殫故周之亡而不可復為矣此聖人所以深悲之而曰周人之末凟神而貴爵刑罰窮矣此後所以必為秦也歟   論法下   古之有天下者必得於紛爭敗亂之後夫人之情出於亂亡之後則其情苦而思安夫惟其情苦而思安故其事簡而易教天下有易教之俗則上無難立之法故有國家者其初下常綏靜而易治安平之日乆而民之侈心生嗜慾之動無窮而罪愈繁故居其上者乃始日夜補完其缺敗而調伏其崛强曲為之防多為之制法度繁興刑政畢舉文勝而質不足名美而實不稱大抵有國者中世以後天下之事常多而國家之觀益美生民之過日滋而有司之文加備而世之惑者以謂能完上世之不足而備前人之所未成以為成功而不知其不若使上世之質未散而前人之樸常在也天下之物其勢相激而後變生焉名美者實之所由亡文備者偽之所自起葢嘗以漢之事考之髙祖取天下於秦民出於百戰夷傷之餘父子兄弟僅相保聚以安其生故其氣帖然靜愿而少事而高祖文景得以畫一之法羇縻而安輯之歴數世而天下安妥海内有大亂而豪傑不作此民淳而法簡之效也至於武宣天下之勢久習於無事民意日縱豪俠盜賊稍起於里閭二帝乃修明制度收納天下之才講政備物以與天下戰於才智之中才者奮而姦者隨之强者勝而亂者因之紛紛藉藉以傳於不肖之子孫而漢以大壊此則事衆而法備之弊也故天下之難治不在於創始鹵莽之初而常在於積安大備之後是故君子必觀其兆而審其宜解其甚而不激其變使其勢不為周人之已甚而務使後世可以有加嗚呼其本果安在哉葢天下之弊好强治者必召天下之大亂務窮利者必貽天下之大害夫汚尊而抔飲蕢桴而土鼓天下之人苟未厭其為禮樂也則吾之禮樂雖足以備天下之聲容藏而勿陳可也橧巢營窟之居衣薪不封之葬天下之人苟不失為生死之所安則吾之制度雖足以建九筵之堂五稱之衣棄而勿用可也不亂則已不必邀其敬不欺則已不必盡其忠是謂不求備於民矣可久之道起於不求備而效於人不厭譬之萬金之家責之千金其力亦足以供我之求然吾日取一金焉於是有不得已而取之百金彼猶樂輸而不怨何則彼惟所有者未竭而不厭故也故禮樂刑政之設於下使民有未厭之意則後世有作者得以復加焉故其弊也可以自救而不至於術窮智竭而無繼嗚呼惑者徒見法度宻而民不化文理具而功不立日夜從而加之嗚呼亦失其本矣天下之勢不可以激而民之智不可窮激之以所欲者必得其所不欲窮之以所能者必報之以其所不能徐導其欲激之勢而扶其未用之智則天下久安而無虞然則周人其未足以知此歟彼或者遭其㑹而有不得已焉故也   治術   嗚呼治天下之難也其為物也大而難舉其為情也雜而不類為之不得其要用之不中其節用力勞而功不成是故聖人本諸道而明於術凡吾所以為術者制物以使入於吾之道也然則何其不直致吾之所欲而為是委曲迂緩而使之從也夫人之情使之從我而刼之以刑則成功難隂有以役其心使之不得不從我則成功易今夫欲天下之畏也而陳之以刀鋸欲天下之愛也而陳之以金帛此直致其畏愛者也夫刑戮賞賜非不足以立畏愛也使必陳其物設其具則刀鋸金帛亦不給矣且天下故有不愛金帛之賞者則賞之所不能恱也天下有不畏刀鋸之刑者則刑之所不能懼也故欲求吾欲而直遂焉者其事繁其教粗吾與物以力相勝而物之從之也内有不伏之心而吾力之所不周者亂之所從起今夫四馬之於車也奔驟舒遲至難齊也夫人之於馬必待夫躬臨之而後如意耶則一車而四御未能足也今以一御而四馬之遲速惟十指之聴者以吾取執者轡也以一轡之約制四馬之節者執馬之要雖欲不吾聴而不可得也是先王之所以役天下者執天下之轡也今夫權衡之舉物也右仰則左俯左抑則右揚夫苟欲俯則卑之而仰者何與焉欲揚則舉之而抑者何與焉夫惟卑者有不能使之卑而後仰者用也舉者有不能使之舉而後抑者用也先王知天下之卑高有不可以刑為也故為其所以卑髙者而不為其刑古之知是道者執天下之所必從者如轡而制物理之必應者如衡四凶天下之巨蠧也商容比干箕子商之望也舜能使天下不犯於有司而度罪之不可以盡刑也取天下之巨蠧者而繫之天下雖有悍强不化者知所畏矣舜非徒能使刀鋸也能沮其不畏之情也武王得商而善者未可盡賞也取世之望者三人而尊禮之而商之為善者悦矣夫武王非徒知尊賢能也能動其恱我之心也故舜武王執天下之轡者也昔梁恵王以利問孟子而孟子非之然其終曰未有仁而遺其親者也未有義而後其君者也何必曰利夫使不遺其親不後其君利之大者也梁恵王以為利而孟子非之何也孟子者以謂不求不遺於民而後民守之不求不後於民而後民先之彼以利而責望於民則民散而惟利之從而卒不獲吾之所求梁恵王之術疎而孟子之術精梁恵王之事私而孟子之事微老子之道絀術者也其言曰將欲翕之必固張之將欲取之必固與之又曰非以其無私耶故能成其私夫將翕而合之將取而奪之行其私以成其私是以暑致暑以寒致寒隂陽之不能為也天之將寒也不以霜雪為之也金石烈土山焦者所以為今日之霜雪也天之將暑也不以蒸鬱為之也震風積雪者所以為今日之炎烈也故邀其反物之功不能逺守其復物之情不能伏故孟子之術低昻天下之衡者也夫術有小大者邪正耳天下之士徒見夫世之淺人執小術踽邪逕而流入於譎詐之域而曰聖人無術直道而已矣嗚呼亦惑矣聖人之所謂直道非無術之言也過乎術者之言也故其道平易而有成惑者之所謂直道不及術者之言也故其道疎魯而多敗文王以仁義而王宋襄公以仁義而亡均為仁義而存亡異何也烏獲之力弛而不用遇盜而三揖之則盜知服矣無烏獲之力遇盜而揖焉則死矣文王過乎術者也宋襄公不及術者也而況乎聖人之未必不出乎術也   本治論上   治天下之道有歴萬世而可知者有朝不可以知夕者自三代以來至於今蓋已數千百年事勢之變雜出而不可期然而如是而為仁如是而為義得之則安失之則危者未始有改也此雖歴萬世而吾能知之仁與義者吾能知之其所以為仁義者吾不能必也今天下之所謂仁義者有生之而為仁亦有殺之而為仁刑之而為義亦有宥之而為義彼聖人之治天下其可必者吾之所謂未有出於不仁不義者而已矣彼將求其所以致仁義之迹則雖聖智吾知其不能前知夫天下之事未始一也循之則弊激之則變反覆相代而不可知今夫質之於文是無以異於氷炭之不可同也然質之弊則文必至是何也勢之所激故也夫隂極不生隂而生陽寒極不生寒而生暑故物有以同相戾有以異相使此之謂激之而變者也彼先王之法其初固未嘗不善也而至於後世而不能行何也循之故也譬之水也決之而注於海則有所避有所就縱横委曲而不可一而後海可至也有賤丈夫焉不知其為如此以謂水出於西則決而西水出於東則導而東當避而不知避當就而不知就則力可竭而海不可至也夫聖人之法何為而立也無乃因於時乎時去矣而法不改則雖聖人之法有所不能為區區而循之堅守而不變時日益異而吾方倀倀然抱已陳無用之物而求施之則亦何施而可哉此所謂循之而弊者也惟其循之而是故隨其所激而變從之天下之事如此而不可一也而世之惑者猶將舉腐餘已棄之空文而求為之無乃已疎乎凡此者朝不可以知夕者也治天下者必求至於仁義而無禍猶治身者求必至於安樂而無疾也夫求安樂而無疾則必察夫寒暑之動而為之應故狐貉以御寒而絺綌以去暑凡晦明燥濕之變吾皆有以制之而吾初不能自必夫如是而後安樂可為也寒而為裘暑而不易暑而御葛寒而不變如是則疾而死耳尚何安佚之有哉嗚呼知此而後可以語天下也   本治論下   或曰三代已來天下之未大治豈非天下之勢有不便歟嗚呼是未逹夫變者之論也且天下之勢果何為而起也方三代之時列而為諸侯自王畿之外皆侯國也當其盛也藩翰屏蔽而王室以之彊及其衰也分裂四出更為雄强而不可制而後天下之勢合於一而秦始為郡縣以收天下之權而其弊也天子孤立於上匹夫橫行而莫之禁至於漢而天下之勢遂雜而不一列為三國而合於晉分為南北而一於隋天下之勢雖或不同然當其改也必有所懲當其立也必有所利葢自唐之末始有藩鎮之强而唐以之亡歴五代而不能改至於今而藩鎮之禍遂大去而不復今天下之勢委於守令而分於監司總於朝廷自三代以來至於今何其屢改而不一耶其無乃出於有所激歟故堯舜之不得不為諸侯猶今之不得不為郡縣也故兩出於不得不為則勢固有所定而不可變故天下之政有是非而天下之勢無可否譬如人之自少而之壯至壯而之老也夫三者未始同而各有所養亦各有所樂苟不知其所以待老之具而必曰壯而後可則惑矣按今之勢而善為之其誰曰不可而必曰唐虞三代而後可則天下卒不可得而治也然則三代以來其難於治者其病果安在哉蓋有二説一曰尚虚名而忘實利二曰謹小過而失大患何謂虚名好堯舜三代之名是也世之學者圜坐而議政未有不曰唐虞三代者也其言當時之病未有不曰不如唐虞三代者也夫唐虞三代之法豈誠有所不足哉時易而事遷世變而勢異譬之鑄金琢玉以為飲食雖美而無用之矣有一人焉强立而不顧則必羣笑而競排之以為臆説而不學而不知吾之於堯舜三代固相期於仁義之地而吾何求其名哉蓋昔者夏為貢法以取其民至商而為助孟子曰莫善於助莫不善於貢嗚呼使世之惑者必曰禹之法豈有不善哉而不知夫末世之利聖人不能預為而已去之時聖人不能强至也嗚呼使堯舜三代之聖人復出於今而反顧當時之所為予知其必不復為之矣夫天下之禍未始不自好名始也昔者王莽之井田後周之周官房琯之車戰嘗試之矣譬如病狂喪心之人越行妄作而不顧是果何益哉是之謂好虚名而忘實利者也何謂小過夫世之人有好種植者一日種之一日溉之一日培之朝伺其長夕伺其蕃一日至百而不倦是其愛之亦至矣然木不加盛而日槁又有人焉既植而去之行三年而返而木之大可拱矣是何也凡物之性不擾則樂而滋數治則殘而稿且秦之吏比漢之初則勤矣逺邦小都之民其知秦之政令亦熟矣秦之命令布於田野閭里之間者亦至矣而民亦怨苦而漢初之吏雖不如秦之勤而民樂之何則秦之所急者不過簿書文法之間謹嚴其細而勞擾之困固已不勝其矣此無以異於愛木而日擾也彼漢之初雖號為文濶而網疎然不過少弛於簿書期㑹纎悉委曲之間而民乃不至於勞擾則何怪乎天下之治哉彼一溉一培之失時於木之性未害也彼不求政之所病而乃尤天下之勢嗚呼其亦不知治本哉   治原論   昔者堯舜三代之時天子拱已優㳺於上至於無為不言而天下嚮風百官有司夙夜以治職赴功而天下之務無有不成及其至也至廣之於人至幽之於神山川草木之無情天地隂陽之不測皆能制其靜動而導其和時其消息而治其變不至者能格之不順者能柔之葢非特辨目前正人事苟為治安而已天地之功而與有力焉鬼神之造而與有制焉故堯舜三代之治至於匹夫匹婦皆有仁人君子之風者非過論也所至者然也九官之治莫不為萬世法葢嘗更數聖人而莫之或加矣何則彼之所建立者極天下之理者也嗚呼自堯舜三代以來更秦漢數千載世之君子有意於治者仰望先王之時而俯視後世之莫及也咨嗟嘆息以謂卒不可至者衆矣葢亦不原其本甚矣天下之理在我者有所不修而物無不可治立誠者有所不至而俗無不可善先王之時公卿大夫修身以格物而至精神以治職不過是二道而已嘗試言之君子之道至於言出而物應事舉而人諭者君子之末節而非其至也必也不言而物從泯事而人勸心正於内身修於外天下化之而不知所以化者君子之盛也故曰所過者化所存者神夫人情之不可誣也言之有不應者矣諭之有不動者矣去言屏事而天下治者何也吾身之修故也吾身之所以能修者何也吾誠之立故也吾誠之所以能立者何也吾性之盡故也能盡性則能立誠能立誠則能修身能修身而後能正物葢正物以迹者功淺而有窮故聲不能使聾者聴色不能使瞽者視彼其所及者盡其迹之所至者耳迹之所不至雖近而不感何則力治其外而無以鼓舞其内故也夫惟至誠積於心發於身其聲不待言其象不待視故其及物也得吾之所不期者焉譬之日月也日月之為光非期於辨是物也然日月無勞於上而天下之物苟有形者皆効其景於前枉直大小纎細必察而日月豈固與是物辨哉譬之江海也注渟潤澤者吾之事固若是而已其於生物未數數然凡在吾澤之所及者槁者滋瘠者充而江海豈固澤是物哉故日月不期於明而明之所及者不能逃江海不期於潤而澤之所被者不能外君子修身立誠於上則其道大而化之矣凡物之在吾化者亦莫能逃養者自遂枉者自正未嘗怒也而惡者悛未嘗喜也而善者勸悠然使萬物莫不得其職而我初未嘗與物期也堯舜三代之治其能格物若此者何也修身之功也古之君子其治職也不恥有所不能而所能恥其不盡不恥有所不學而所學恥其不成王良之不能射不恥也車不正馬不順則恥之矣羿之不能馭羿不恥也射而不能中則恥之矣故先王之因任也因能以授之而人之受之也無喜心則我之所當處也無侈慮何則終身由之猶懼其不能何暇外慕哉且物之在天下者人無不可為也有形之於無形有情之於無情至大而至毫釐至顯而至鬼神其初皆物色其動一致其事一理然判而别之使不相為異而絶之使不相通者非其理然也世之淺術末智者不能盡其理之所通則其物色有所窒矣智之所窒者術之窮術窮於其智而天下無能事矣龍之為物世之所神而不可見者也然其初豢而御之也何以異於馬牛使人神之而不可見也非龍為之也人之智不足以致之而自絶之也故曰人實不智非龍實智天下之事舉何以異是哉先王之官其能致物者皆如龍也後世仰望而不可得者皆如以龍為神而不可見者也故先王之臣不求多能而能極其能修其官治其事有毫釐之不知則且以為辱矣夜以思之朝以行之父以是傳之子子以是傳之孫索之而極其微鈎之而窮其深是以百官皆修其方而能致其物凡在天地之間吾之力無有不能為之者焉故善治者役物而不善治者役於物役物者物制於我葢可慘可舒可翕可闢吾所欲致者物聴命焉役於物者聴命於物而我不能制故其緩也或急之其行也或止之惟物之所為而已故堯舜三代之官所以能治職而後世莫及者致精之功也嗚呼三代之政既亡刑名刻薄而為秦王霸雜揉而為漢天下之士知學者鮮矣雖或學焉得其正者亦鮮矣汚其身而望人以潔枉其身而望人以直何怪乎應者之不如其欲也官設於上而人覬於下不能其事而貪其名職廢於朝而咎不及其身敗其官而公冒其禄何怪乎物之不順命而至也故身不修誠不充則雖有善教而民不從聾者之言宫商瞽者之言白黒聴者笑之矣何望其信之也何則彼言之者非其任矣人有樂進之心而殆其事與殆其事而不任其恥則是牛羊瘠而牧者無罪也幾何其牛羊之不盡斃矣身不修則妻妾違之一國一邑之衆而望其不我違也難矣學奕而志鴻鵠舉不足以勝其偶欲以滅裂之誠而成天下之務也亦難矣故秦漢不如三代也失其本矣故正學以修身明恥以致精而庶乎先王之治也天下之道有小大有本末隆其大建其本而使小者末者從之而後學之道正矣顔子之好學學其本也子㳺子夏之文學學其末也後世儒者非不務修身也惟其學者不知其本而趨其末先其文而後其實是以儒者接踵於上而無補於天下之治亂楊綰唐之君子也其望聖人也亦逺矣然綰至誠能儉而已一致其誠於儉而為相之日天下化之宿將大臣為之悛革而不終日綰之學未必皆知本也獨於儉則有本矣有本之効至於如是之速則天下之不吾聴豈非士之修身者本未立歟故格物在立本立本在修身修身在致誠致誠在盡性盡性在正學正學在乎隆本以抑末然後教化以明之勸沮以勵之官師以蒞之而後所隆者人勸所沮者人畏此先王隆本抑末之政也將明恥者有道無隆人之所重無卑人之所輕均天下之事於一誠而榮其能辱其不能則士有恥矣人之所輕而卑之則人恥習之矣人恥習之望其不能而知恥不可得也人之所重而隆之則事有輕且賤者矣使人恥賤而羞卑者未有不自此始也禹為相而䕫為樂工伯夷典禮而皋陶治囚論其所處則有貴賤精粗矣而舜之於數人者未嘗有輕重之别也均為朝廷之事耳是數人者知恥其職之不修而已不聞其有粗精貴賤之間其心也天下未嘗無竒才異能之士也惟其心侈大而不肯自守於一隅治職者不恥職之不修執技者不羞技之不工是天下之事卒以汗漫而無成蓋鯀不能抑洪水而罪至於殛死羲和廢時亂日而刑至於征故罰不至則罪不彰罪不彰則恥不明故嚴不職之刑者先王明恥之道也故正學明恥而先王之治其庶乎可為矣   亂原論   國家之亂嘗在於違理害事最深最要而世主甘心不悟不懼之處若有物焉而左右之此天之所以倍壅將使為亂原者也西漢之亡也以外戚東漢之亡也以宦者方其未亡也皆嘗有釁关然人主安之而不忌信之而不疑卒至於大亂而後已豈非天相之哉唐之髙中制命婦人一奪其國一殺其身明皇玩異類而安史猖狂身播國屯徳宗輕於用兵黷武不戒而叛臣内侮禍連不解文宗知人不明信用狂妄欲求大功卒成甘露之禍凡百君子見本可以知末觀微可以知著陳靈之滛亂子産曰僑聞之如是者常有子禍子産豈求之他哉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一   欽定四庫全書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二   宛丘文粹一      宋 張耒 撰論   憫刑論上   昔者先王之時議事以制不為刑辟者何也夫天下之情無窮而刑之所治有極使天下之吏操有限之法以治無窮之情而不得少議於其中而惟法之知則天下之情無乃一枉於法而失其實歟是以先王之時一權諸人而不任法是故使法出於人而不使人出於法至於後世其所以治天下之具不能如先王之盛時淳厚之徳衰而吏有率私以立法恃其無法而放肆者故後世始有刑法之書以治天下然天下之弊雖不可以不救而天下之情不可枉也是故法簡網疎而人與法兩立而不偏廢穆王之刑以謂輕重諸罰有權夫五刑之屬止於三千者法之所不可移惟其輕重之間有所謂權者是故猶不廢行法者之志方是時罪入於法之内則歸之法罪出於法之外則歸之權雖不如先王之盛時而天下猶未受其弊嗚呼柰何一歸之法而不任人也自秦漢以來治天下之具苟且滅裂務使天下為不可欺而待天下之吏以謂不可使少行其意也故一切任法而廢人予嘗悲夫後世任法之弊也蓋其弊非獨法不足以盡其情而其極乃至於變其情而合諸法蓋罪無必而易移法有限而難動故罪輕而法重也不幸無輕刑以處之則有入之重者矣罪重而刑輕不幸無重刑以當之則有出之輕者矣變罪而附法失情而合文不畏情之不盡而慮法之不合葢其間有所謂疑慮而正諸有司者十不過一二而已矣嗚呼任法以治天下而天下無正刑矣予嘗推其原而後悲夫天下之事未始不自夫賢不肖始也先王之時天下之事簡肅而精修其人才皆足以過絶天下而上有聖哲之絶徳故堯舜之際與夫三代之盛時至於鳥獸之無情隂陽之不可測而人之才智皆能為之故其後有豢龍御龍之官而四時之官皆能天地之氣導其節而制其和由是言之則人之所以精思極慮以治事赴功者何如哉自聖人之亡其後世比於先王之盛固已少減而天下之事日以繁亂詭偽生於其中而信厚之徳薄人之賢者不及於先王之時而間之以不肖至於近古而任人之道蓋已大壊賢不肖混亂而不可知天下之事日已廢缺夫惟得人如先王之時故可以舍法而不任而賢不肖之相半也故人與法並行後世非無賢也而要以不可知故一歸之法推其原求其本則法之葢出於人之也夫惟能隆任人之術詳於擇人而後法可以少簡姑無望其不為刑辟人與法並行者可以庶幾矣   憫刑論下   立法以糾天下之過者必欲天下行之而不敢逆然而常至於沮而不行者何也是其立法非人之情故也何謂非人之情夫天下之所共惡者而特輕之天下之所共恕者而特重之不當恕而强為之仁不必惡而過為之罰凡此者天下之情所不安者也今夫天下之情有所謂很惡而不逞舉指而惡之者幸而入於刑而考於法則輕而不足以懲之則夫行法者必有不平之心焉故必入而處之於重夫如是則是好為輕者之有所不行也夫人固有不幸而入於刑者有誠犯而其心無他者不幸而遇之而考於法則重則行法者必有不忍之心焉是故有出而寘之輕夫如是則是好為重者之有所不行也昔者聖人之於天下其言無不聽其令無不信然卒不可變者天下之好惡也惟其然故天下之所惡聖人不强恕以為仁天下之所哀者聖人不深治也故法立而天下安之傳之後世而不敢易夫犯天下之所惡而吾報之以所惡天下之所恕而吾寛之以所欲則天下之吏雖不知吾法之所為而固已隂服之矣吾之法因彼之情故也故欲吾之法立於天下者莫若原天下之情而無所出入使天下無不樂之心而後可也cq=37後之惑者不深求先王之意而求夫恩威之名而不究其實以謂恩主於貸而有罪者舍之以為恩思有所禁則小過者行之以為威行之者不快而被之者不服則何怪乎吾之法不立哉或曰吾之法過於威耶則不惟行吾法者有不樂於其心而固取亂於民使過於輕耶民將懐我彼行吾法者之不快是何足顧也嗚呼是大不然也天下之情自顧其所為誠有拂於人而人不加怒彼固以為可欺而㒺人之心至矣故人之不察其過而知徳者君子也尚何懐之有哉夫治天下者何必苟為惠以諂天下之情也殺之而當其罪雖曰殺而天下恱服矣   法制論   昔者聖人之立法告天下以其意而已故常立其大防而其節目委曲所以施於事者聽夫人之自為而不於其一切先立於我是故法立而意行意行而利至葢天下之事繁細瑣屑其情狀萬變故不可以一致以吾一人區區之聰明而先為之經畫於此而使之一從於我則事將有格而不得成者夫其勢不可以有成而必求行焉則物有受其者矣天下之法常壊於此而世之惑者未之或知也今夫世之教戰者其為行列什伍亦不過數者而已彼豈不欲盡歟勢有所不可也何則敵人之智百出而不可測而我安能委曲而豫測之耶必曰必如是而後勝如是而後敗其委曲瑣屑一切先為之所使無顧於敵者之何如而惟我之為聴夫如是則必敗而已矣善教人者曉之以其道而不示以其事故告天下使無違吾意則其委曲瑣屑雖小不盡而吾之意猶在也嗚呼三代之聖人其聰明聖智足以深見天下之賾隠然其制法也亦何以異於此欲均天下之田而為井田欲分天下之地而為之諸侯九夫為井人得百畝而耕之使夫大不得以兼小强不得以并弱而後又為溝洫之制自一夫而積之至於萬夫公之地方五百里而男之地方百里使之大小有序而又列為九服之逺近夫分田建國之法如是而已矣夫天下之地髙卑之不齊廣狹之不一水泉畎畝之差殊與夫名山大川汚池藪澤之地常居十五則亦安能較然如畫於一枰之上哉彼聖人之法不為之纎悉瑣屑以盡之而特設其大端而已何也蓋聖人之告天下者特其意而已蓋當是時公卿大夫凡當其職者皆得出其智以盡天下之變因規而為之規因矩而為之矩使之各稱其宜而不亂是以天子拱已優㳺於上而所以均齊天下之理亦莫不如意而天下安享其利人人皆得措手足於其中初若莫可據法而吾之法卒立乎天下此先王之所以有所動作而天下樂之雖天下之大事而為之無難者也不善為法者則不然窮析天下之理於一身之聰明持區區目前之智而斷萬里未來之勢故其法不患於不詳而天下卒不能行而不知其患乃出於好詳是故善用法者有違法無違意不善用法者有違意無違法法可違也意不可違也夫天下之情常樂於有所為而困於齟齬而不得放夫使人人足以自致而其終不失我之所欲則亦足矣何必區區乎使之從我而後可也   知人論   甚矣用人之難也天下之實才常深伏而不發非遇事焉則有終身不可窺者故其勇足以暴三軍服四夷而其外如怯其節足以斷大事成大功而其外若不能有所為者方其未發也其言語動作坦然無以異於常人卒然即之而不知其器是故非有深智英明之君不得而用之而世之小人常有以自蔽其不肖以惑世主之聽而卒敗天下之事可勝嘆哉彼小人者其中實怯而視其外即發揚振厲而若勇其中實庸而聽其言則辨給開敏而若才卒然即之若真可與有為者是故世主徃徃甘心而不辭至於謀窮計失而後悔悟嗚呼用人之難也如此葢嘗聞之古之求知人者於人也不觀於形似而察其中於已也不逆於耳目而逆於心察其中則見其所窮逆於心則為慮也深彼小人將欺我也不過多為形似以動吾耳目之間而已彼安能為實哉而吾應之也常出其所不意而後小人之情見而天下之實才亦雖欲伏匿而不得蓋昔者霍光之所為固非有征伐攻取之謀而文采縁飾之可喜也樸然庸人而已爾非有武帝之聰明不足以知之故卒然用之而不疑與之以兵尊之以權提孺子之天下使之謀之而光果有以當之也蓋當其初委任之際朝廷之臣孰不以為過之而至其有所立則有震懼而不敢與者然則光之平生之所為豈可以占其後之所發哉議者不知武帝之用光蓋本知人之明而遂以謂當時之臣惟光可以勝其任彼徒見其成功而後知之不知當時之人才足以治軍旅決成敗而書生儒者之論孰非仗節死義之人安肯棄而不求而授一木强之霍光哉唐之文宗昭宗其憤亂也甚矣不愛髙爵重禄以致天下之士投至誠而與之此其志皆可與立功而其取人無術故徒以益亂彼李訓張濬者其言動作止如可以立功者也大言而不顧敢為而不憚故二君惑之雖有間焉不可得而入其後卒然而發以區區之宦人不能少制其亂提兵數萬而不能取李克用之一鏃卒之身滅國弱為天下笑彼二君惑於形似故也李係好言兵而王鐸與之兵李元平好大言而闗播授之權卒於無成為天下笑嗚呼使人之知人獨視其外而可以不疑則知人者帝何其難之也   馭相   天子能使天下之權在宰相而進退宰相之權在天子夫如是者可謂知馭相矣夫天子之所以必尊宰相者非以私宰相也而其勢乃所以自尊今以天子之輔相左右朝夕之所接以取謀而使天下之人有輕之之心則天子之勢亦卑矣夫人之情涉江河而畏險則終身不敢行海何則彼以謂江河為可畏而況於海乎彼且以謂宰相為不可慢而況其君乎嗚呼又非特如此而已也使天子之力足以辦天下之事則何所俟於相以吾為不能獨治也而後擇相而委之委人以事而奪之權猶為不任而已矣故必使之可取可舍可賞可罰舍吾疑之之心而使少行其意而後彼得以自盡夫如是故不幸而有過吾有以責之夫使宰相之勢無以異於羣有司必使之一聽於我而後可則彼有罪而吾將無以責之而彼且有藉其口矣故曰宰相不可以無權夫與人以權者必使之其利在我以謂與爾以權者凡以為我也斯可矣使竊吾權而據之乆而不還以為已私利則吾將折而受制此天下之大患也今夫世之畜犬與鷹者方其逐禽於野則必解羇弛禁縱之而不制然至不順而害人則吾必能制其命夫能縱之而不足以收之則幾何其不為患也誠得天下之至賢如伊尹周公霍光孔明之徒不以天下易匹夫之命者而任之則何所復求然天下之賢不可以常得而吾之任人或以才而忘其汚或以功而舍其素未必皆天下之至賢也夫使擅天下之權於掌握之間而吾無有以制之而望其不為亂其庸可得乎故古之待大臣者天子為之致恭盡禮而至其有罪而不恕有殺而無罰夫惟能致禮則宰相尊而有罪不恕也此所以為天子之權歟故曰必使進退之權在天子夫曹操司馬懿父子初不過得竊天子之權攻伐出處放意恣行而已而漢魏之主惟其無有以制之是故養其勢固其身而卒盜其位若唐徳宗則疑宰相而不任懲奸臣之弊而謂天下之人舉不可信乃一切自用其聰明當時宰相奉行文書而已故當是時藩臣有輕朝廷之心彼一人之聰明而當天下之亹亹則數見其所窮而左右大臣皆有苟且之志而無出力死難之意則宜其陵犯而無忌也嗚呼與人以權而我不能收漢魏之主是也畏權之去我而奪人之職者唐徳宗是也是二君皆過矣嗚呼天下之事不可以無術也而馭相為最難或者不知其故以為先王之時一本於忠信而無術不亦繆乎夫坤之道臣道也而象為馬吾未見馬之可以亡馭也馭之以術何害於忠信耶   將論   天子之臣自公卿大夫雖或闕焉而不足為急其不可一日闕者其為將乎夫將之所以為急者非以夫任之有以過夫公卿大夫也為其事之不常有而人之能之者少也今夫醫之為藥也金石草木之珍世之所共有者未必藏也至於逺方之物山海之竒産與夫人力之不可以常得者則必預蓄以待其用今夫百姓之不安而財用之不登刑罰之不平而禮義之不興其為患大矣然其為事也天下之所習知故其為術也人人皆足以措手足卒然求其人而易得也講其術而易曉也譬之於金石草木之珍其所治者大矣然人人之所知而有之雖不素有無害也或一旦之急提百萬之卒以與人戰勝則生敗則死天下之人無事則廢而不講有事則避而不願見者也故其為事不常有於天下幸則千萬人之間而有一人焉學焉而知其術用焉而見其利故人之習之者少非卒然可以朝求而夕得苟取而驟用者也譬之有疾於此而待逺方之竒藥豈不殆哉先王知其然故雖隆仁義禮智以化天下之俗消伏悖戾好爭之心而常隂求天下之竒才以待不測之患葢嘗寓其法於六鄉六遂之間使卒乘車徒之制素具而朝廷之公卿大夫外之諸侯之君朝聘宴饗從容歡欣之際必陳弓矢以講射而四時之隙則命有司以講武以天子之尊而馳騁於草野親金鼓干戈之勞以射取禽獸蓋饗宴者人情之所樂而弓矢者威武之事田㳺者逸樂之事而殺獸者征伐之容蓋先王所以蔵天下之所畏於人情從容之際凡此者所以隂養天下豪傑之氣使之一旦習知其術安之而不懾也是故先王之於將也非特能求之而又能養以致之至於後世秦漢以來其慮天下之變已不能如先王之時而獨知求而用之而已養之有術以致其才求之有方而知其實此先王之法也故其術無窮養之無術而知求之愈於不求焉可也比於先王之時則十已失其九矣嗚呼先王之法後世既亡矣安坐而不求求之而非其道者未見其可也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二   欽定四庫全書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三   宛丘文粹一      宋 張耒 撰論   敦俗論   所謂人主之利勢者惟其能供天下之所求而我無所求於人故能奔走天下使其進退取舍莫不在我而天下之人雖欲去之而不得蓋惟其能貴故天下之賤者尊之惟其能富故天下之貧者宗之使之脫然舍去斯二者則天下之人誰肯以區區之名而服之哉故富與貴者人君操之以用其下者也雖然天下之利惟富貴而後可為則先王之治宜其隆勢利重權位使其民唯富貴之知而見其已之尊嚴然其率天下也何其退約㢘遜教其民務為安貧樂賤之事而深抑好爭務利之心者何也夫天下之人不可使求為利也夫使天下之人惟利之為求則大者簒小者叛惟其得之而後已嗚呼使人皆欲得其上之所樂則將日仇其上而奪之矣如是則吾立於天下之上不亦甚殆哉是故先王思所以長享富貴之利求其安而無亂服而無爭是故為是亷恥沖退之道使之輕禄位而賤權勢而惟仁義之知公卿之爵人之所欲也然三遜而後受萬鍾之禄人之所甚貪也然無名而不敢當嗚呼使天下之人皆仁義之人耶則吾捐國而與之有不受者矣三代之歴年後世莫及而考其教化風俗之美詩書之所載後世亦無有繼之者然其効可知也予嘗悲夫自聖人之亡後世之治天下者不明乎此也開功名權利之門以誘天下而使其民汲汲然惟利之知而幸其區區之功利尚功而賤徳貴才而廢道奬勝而羞退進位而卑齒故天下皆有囂然樂富好貴之心而不安其分反顧其貧賤而惡之而日思其所以去之之術夫惟人惡其貧賤而求去之而天下之亂始起矣故後世之所謂利其國而自安者未始不亡其國而自危也昔者秦之俗蓋若此矣方其疾戰不顧以取諸侯也使其人惟攻戰爭奪之為求故秦之民皆忘其上而利其身功成戰克而後天下之人移其勝敵之志為讐君之心蓋其平日之所養耳目之所習有以使之而無足怪也嗚呼功利之不可啟也如此養虎之肉不敢全而生委之懼其決裂以動其怒而況持爭具以授之歟夫先王之道其始若鈍而後能利其始若迂而效最切蓋老子曰非以其無私耶故能成其私夫成其私而惟私之求則天下去之矣夫惟公以得天下之情者天下之所歸也天下之所歸而有不能得其所欲者乎蓋梁恵王問孟子以利而孟子對以仁義其説以謂上下交征利而國危又曰未有仁而遺其親未有義而後其君利者意非以危國而其極至於國危仁義者若非所以自利也而其效也使人不敢遺而後之則聖人之所以安其身者豈匹夫匹婦之淺近歟嗚呼孟子可謂知利之實矣   用大論   能用大而後能治天下而用大之術為最難夫惟有所不治而後能用大矣何則治天下者莫若立法有所不治而後法立矣屨人之為屨也非量國人之足而為之也度其中而為之夫一國之衆雖不能盡合於吾屨而中者居多故雖不知國人之足而吾不失鬻屨之利必將人人而較之則吾之為工不亦甚勞而長短大小之殊要之不可盡得嗚呼使吾之為屨足以半國之人足矣雖有所遺而何害吾之大利哉通此説也其知用大乎夫立法以治天下而吾之法果足以盡天下之理包羅籠絡使天下之智巧不足以用其姦乎吾知其不能也夏后氏之為忠也使禹不知後世之將野則禹不智也知而為之是禹以無如之何也商之質周之文亦猶是也夫以聖人之智猶有所屈於事物之變則立法以求盡天下之理吾知聖人有所不能故立法於此足以通天下之情至於聰明之不及思慮之所難測出於人情之外者吾有所不治也而吾之法立矣且吾之法果何為而起歟無乃出於天下之大情萬物之常理耶嗜膾炙者百人而惡之者一人膾炙之美未害也使吾法足以當國人之十九則吾之利多矣其所不及焉吾可以無䘏矣非不欲䘏也勢不可也嗚呼自堯舜三代以來更數聖人其講天下之法亦詳矣然後世可考者如井田封建車徒之制亦不過設為大法而已世之惑者徒見其為法之畧以謂不可以施於事而不知聖人示之大法不以臆度之區區而預盡天下之委曲苟有不合亦付之而已一絲之不齊無害其為裘一粒之不精無害其為食故曰有所不治而後法立矣傳曰小有所治者大有所失近有所遺者逺有所包此達於治體之論也或曰量國人之足而為屨不畏勞者能之盡天下之情以立法不厭詳者能之吾未見其不可也應之曰非勞與詳之避也國人之足可以盡量天下之情可以盡得雖費於終身之力而為之何憚焉吾知決不可為也吾不若從其逸而擇夫為利者為之也嗚呼何至屑屑然語治天下之勞哉知所以立法而後知用大知用大而後能不出户而治天下無遺慮矣   禮論一   禮之道仁義而已矣夫仁主於親親長幼之際而義主於貴貴君臣之間知親親而貴貴之義廢則蕩而不嚴知貴貴而親親之仁亡則嚴而不和是故聖人為禮以兼統之使之兩立而兼善並行而互用而後仁義之道行焉是故有鄉飲酒以見其仁而又制燕禮以見其義故鄉飲之禮主人拜迎賔於庠門之外至於燕則賔入中庭君揖降一等而已鄉飲之禮主人尊賔故介猶坐於西南而主人親酧之初不敢酧賔示尊也至於燕主人獨升立席上西面特立而公卿以嫌而不得為賔君舉旅於賔凡所賜爵則自賓以降再拜而後受夫庠門之外已逺矣而加拜焉賓至中庭已近矣而降止於一等主人之於賓至於不敢酧而酧介則主人之禮已卑君舉旅賜爵而賓拜而後受則主人之禮已重是何也蓋鄉飲之禮所以正長幼之序故賓者衆之所尊而以齒命其衆者也而主人者鄉之大夫與夫黨正之屬故方其率衆以明長幼之序則使民尚齒而知貴賤有所不行故一以盡仁而燕禮所以明君臣之分君為主人而大夫為之賓故將辨尊卑之分則使民尊尊而知長幼之齒有所不序故一以盡義故禮者節文仁義而行之者也夫仁義之道本乎心待禮而後見於外而君子之於仁義其行之或過而衆人之於仁義往往不及非禮不足以取中焉故鄉飲燕禮節文仁義而裁之於中者也故禮也仁義也吾未見其亡一而可行也夫鄉飲酒之禮主人坐於東南而坐賓於西北主人處仁而賓處義何也蓋黨正屬民飲酒於序則其主人之所與為賓者衆之所尊賢有徳者也夫將明長幼之道則衆之所尊而賢有徳者其於衆也有教誨之義焉故五十者立侍以聽政役則幼之於長有奉令承教之義也夫惟長有教誨之義則其道主嚴而以齊衆出令為主夫齊衆出令而其道主教者義之事也此賓之所以坐於西北也故父道主義為其尊也古者諸侯之射必先行燕禮卿大夫之射必先行鄉飲酒之禮何也夫先王之為禮其升降之數俯仰之節為已詳矣然至於宗廟朝廷之中習之安而用之便者何也為其有漸也故魯人將有事於上帝必先有事於頖宫晉人將有事於河必先有事於惡池齊人將有事於泰山必先有事於配林將重其大必習其小將為其難必為其易故其心佚而不亂其體安而不愕矣諸侯之射以貍首為節貍首者樂㑹時也夫㑹時者謹朝覲修㑹盟勤燕享不敢失時者也故其將射也必先習燕禮以明尊卑之序而㑹時者明尊卑之序也卿大夫以采蘋為節而主於循法度士以采蘩為節而主於不失職夫循法度不失職則其道近在於一身而鄉飲之禮主於明長幼而未及夫大者焉故必先習鄉飲者其道當然也諸侯之道君道也君道尊故其射也止於正尊卑而已卿大夫士之道臣道也臣道衆故其射也有鄉人長幼之序焉此其諸侯所以先燕禮而卿大夫士所以先鄉飲歟   禮論二   昔者孔子以謂知禘之説則其於治天下也如指掌蓋嘗求其説以謂禘者祭之一名而籩豆之事則有司存而不能通之於治國蓋嘗思之以謂天下之所以不治者何也無乃起於貴賤之不明歟親愛之不篤歟器用之無制歟衣服之無别歟賢不肖之失叙歟五者不至而其國欲治者未之有也今夫郊社之於上帝也宗廟之於先君也則夫向之尊卑親愛器用衣服賢不肖之叙蓋已並立而修飭矣上自王公大人而下達於里閭之際貴者親其事而行之於身賤者承其風而被之於政則治天下之能事畢矣此君子所以重禘之説而又以謂明乎郊社之禮禘嘗之義則治國其如示諸掌者也夫百神之祀自郊丘而達於七祀均為禮也而莫重於郊社宗廟之際自禘祫而達於時薦均為祭也而莫隆於禘嘗故舉郊社禘嘗則小者兼之矣夫天子之於天下其禮無所降矣而於饗禘也有君臣之義焉故曰尊天而親地夫宗廟之享水陸之産苟可薦者莫不咸在而為之宫室之美車服之盛而至於饗帝則三獻爓一獻熟因地以為之丘陶匏以象其性酒以饗大輅以載大裘以服此疑於畧矣此其説何也夫郊之享帝臣之於君非禮不敢見故時至然後㑹非法不敢貢也故合禮然後獻俯仰進退於朝廷之間者莫非禮也故尊而不敢䙝簡而不敢凟此享帝之所以疑於畧歟宗廟之祭則子之於父也孫之於祖也夫事親之道其見也無時其獻也無節志於和而無事於簡主於恱而不嫌於凟此宗廟之祭所以雖降於上帝反疑於重歟蓋尊尊之道以簡而親親之禮以豐故享帝於郊而貴賤之位别矣雖然别貴賤者非獨如此而已也宗廟之中以爵為位而宗人授事以官尸之餘君與卿餕之卿之餘大夫餕之大夫之餘士餕之而後煇胞翟閽無不霑澤夫餕祭之末也而尊卑之别如此此貴賤之所以别也夫追逺之禮至於七廟而祭祀之典行於四時以事死如事生事亡如事存割牲賤事也行之於君執盎末役也而從之於夫人冕而總干率其羣臣以樂皇尸而不嫌於卑蓋其始也齋戒謹潔而庶幾見其聲音笑語之容而其祭之也與尸酧酢而求象其平日飲食之事此親愛之所由篤也事帝之器不陳於廟事死之禮不行於郊尊之用犧象也罍之用山也鬱尊之用黄目也灌之用玉瓉大圭也薦之用玉豆也歌者在上舞者在下先代之樂陳於廷而四夷之樂陳於門此器用之别也大裘以祀上帝龍衮以祀宗廟端以朝日皮弁以視朝自天子至於士一衣之不修不敢用於祭一器之不法不敢行於廟此衣服之别也古者天子將祭則必射以擇士其容體中於禮其節中於樂而中多者乃得與於祭而否者不與焉夫射者君子之所以觀徳也夫徳無形也必有待以見於外射者君子之所以見其徳者也故射中多之與於祭也非射也所以辨徳也此賢不肖之别也貴賤明親愛厚器用設衣服修賢不肖别而國不治者未之有也道載於禮而禮蔵於器不知禮不足與言道不知器不足與言禮考禮者自器而辨道者先禮明乎器達乎禮通乎道而不通乎治國者吾未之聞也故古之君佩玉束帶趨翔旋揖於宗廟之中而盡天下之能事者如是而已矣   禮論三   先王之制祭祀自郊丘以逮夫七祀莫非祭也而尤重於禘嘗其說何也葢其道有三焉曰政事之節也曰品物之盛也曰隂陽之消長也夫禘夏祭也而夏者萬物之始蕃於時則陽用事之時也故先王之政凡所以順陽之氣者禘而後頒焉故曰古者於禘也發爵賜服順陽義也嘗秋祭也而秋者萬物之既成而於時則隂之始也故政之所以順隂者嘗而後行焉故曰於嘗也出田邑發秋政順隂義也葢先王之政一本於隂陽而禘嘗者謹隂陽之節而不敢違候時辨物以别天地之氣者如此所以重歟然則春之礿也冬之烝也而政不與焉何也葢春者物之始生勾者始奮萌者始達而平秩東作之時也夫物始生則陽氣未盛而品物未備而民方趨於東作之際則趨功造事而未可以聽政役故陽之政待夏而後行葢夏者物盛而厥民因之時也冬則物之生窮寔者已斂而成者既收塞向墐户而民率其婦子以入室備寒之時也夫物生已窮則非所以備財用而民既息則非所以聽政役故凡政之所以順隂氣者方秋而行之矣而秋者萬物始成而厥民夷之時也葢古者嘗祭未行則未發秋政未發政則民弗敢艾其謹之如此此所謂政事之節也夫物之於春也始生而於夏也始盛成於秋而窮於冬既盛則備於初生而已窮則闕於始成故禘也嘗也萬物盛多之際也萬物盛多則品物備故禘嘗之祭備物之享也此禘嘗之所以為重也夫先王之於祭也誠而已何貴於品物之盛也祭之儉也非先王之欲也夫玉瓉而大圭玉豆而雕篹齋明以臨之盛服以行之水陸之品苟可薦者無不咸在此先王之所以事宗廟也故天子之特礿而不祫也為夫物之未成而禮不備故也禮不備則不敢用祫則品物之重也乆矣葢物者誠之表誠者物之主物備而誠不至者有之矣未有誠至而物不備者也夫祀上帝之簡也非先王之嗇也以謂無物可稱而不敢近於䙝是亦誠之盡於已矣所謂禘嘗者品物之盛也夫先王之於隂陽也陽慶其成而隂惡其盛禘夏也於時則陽之成嘗秋也於時則陰未至於盛礿之於春也則陽方作而未成烝之於冬也則陰已窮而既盛故禘嘗之祭陽之成也而陰之微也是以先王重之此所謂陰陽之消長也有是三者則先王之所以重謹而不敢易之於常祭也不亦宜乎夫天子祫禘祫嘗祫烝諸侯嘗祫烝祫何也夫祫喪畢之祭也而礿禘烝嘗者四時之祭也天子先祫而後時祭諸侯先時祭而後祫喪畢之祭無常時而四時之祭有定法無常時者近私有定制者近公天子制法者也故先所私而後法則無嫌也諸侯從上者也故先定法而後行其私此君臣之道也   禮論四   古之養世子而教之學與夫凡學於國之學何其有序而不亂也蓋其學有常位其習有常事其教有常職其禮有常度四者立而後學之道備葢所謂其學有常位者其别有四曰東序也曰瞽宗也曰上庠也曰成均也所謂東序者夏后氏之學而其事有九一曰學干戈二曰學羽籥三曰養老四曰合語五曰授數六曰論説七曰儐賓八曰釋奠於先老九曰養老幼所謂瞽宗者商之學也其事止於學禮而已所謂上庠者有虞氏之學也其事止於讀書而已所謂成均者五帝學也其事則郊人取爵於上尊而已夫備三代之學而夏后氏之學其事獨衆於有虞商人之學何也葢凡學於東序者樂舞養老之事也夫樂舞養老之事聖人之所貴而其道主仁東序在王宫之左而其位則仁之方也此其比於二代之學其事為衆歟夫讀書者觀言以取訓而習禮者勤事以正容夫觀言以取訓逺道也而三代之學莫逺於虞故讀書於上庠勤事以正容近道也而商人於周為最近故習禮於瞽宗葢成均者意其虞氏之前也夫時逺則制畧制畧則事卑葢所謂郊人者既逺之而在郊矣故不得與於上庠瞽宗東序之事然獨至於天子飲酒於成均然後始得酌於上尊此不云時逺而制略制畧而事卑乎此所謂其學有常位也其習有常事者其别有九一曰干二曰戈三曰羽四曰籥五曰南六曰誦七曰八曰禮九曰書所謂學干者小學正主之而大胥賛之而大學正授數焉至於學戈也籥師主之而籥師丞賛之至於羽籥則其主之無官其賛之無助何也葢舞羽近於學干則知舞羽之官亦樂正與大胥而學戈之官固已能吹籥則知學籥之官是亦籥師籥師丞而已矣夫南夷之樂也而陳於學何也葢四夷之俗皆有安居和味宜服利用偹器陳之於學者學之所知博而不厭也凡學之時施於春夏者四有通而習之者干戈是也有别而習之者春誦夏是也施於秋冬者四有通而習之者羽籥是也有别而習之者秋學禮冬讀書是也春夏者物盛而形顯之時也而干戈之舞形之盛也故春夏習之誦與均為聲也而誦者人聲而資於器人聲者先王之所貴故先誦而器次之焉秋冬者萬物數窮形斂而體伏之時也羽舞者主於振作而吹籥者羽聲而已故於秋冬習之秋習禮而冬讀書均為事也而習禮者俯仰折旋勞於外而後能習於冬則寒而大苦故於秋冬者人入室以居而無事之時也故使之讀書焉安於身合乎時中乎義習焉而不困乆焉而不墮者用此道也葢所謂習有常事者此也其教有常職者其官十有三曰太傅曰少傅曰保曰師曰大司成曰大樂正曰小樂正曰大胥曰胥曰執禮者曰典書者曰籥師曰籥師丞所謂太傳少傅與夫師與保四者以道徳為職者也而太傅之職無所繫不以教率不以言喻故曰審父子君臣之道以示之而已少傅則教以率之言以告之故曰審喻之師也則教之以事而喻諸徳保也則慎其身以輔翼之而歸諸道則二者其職已勞矣其徳有小大故官有勞佚以心治者其官佚而以事詔者其任勞此其理然也至所謂大司成者論説在東序又曰凡侍坐於大司成者逺近間三席可以問則大司成者主學之教者也所謂大樂正者舞干戚語說合語乞言皆大樂正授數則大司成之教而喻諸其下者也所謂小樂正者凡祭與養老乞言合語之禮而詔之於柬序則小樂正者授數與大樂正而喻諸其下者也所謂大胥者小樂正學干則大胥賛之蓋輔小樂正之事而為佐者也所謂胥者大胥之佐也故鼓南葢其職已卑矣主節夷樂而已所謂執禮者典書者籥師與其丞其職雖不備見然考其事則皆供職效役以承其上者也此治學之常職也所謂其禮有常法者其别有十所謂立學而釋奠於先聖先師一也春夏秋冬而釋奠於先師二也天子視學而祭先師三也釋奠先老於柬序四也釋菜五也大合樂六也養老七也合語八也論説九也乞言十也立學而奠示有祖也時而祭之示不敢忘也天子視學而親祭示尊也釋奠於先老示已所有事也大合樂而後養老始立學既興器而後釋菜示告成而不敢尊也習而後行禮也小樂正合語為未足故大司成論説之以論説為未足故乞言於老者此所謂其禮有常法凡此者先王教學之道也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三 <集部,總集類,蘇門六君子文粹>   欽定四庫全書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四   宛丘文粹一      宋 張耒 撰論   秦論   賈生論秦曰仁義不施而攻守之勢異也世以為確論予獨謂之不然夫攻守殊事而相闗異設施而同利害其守之安危視其政之善惡其報應如表影聲響之不差也譬如人之殖産也耕我之田盡力以事之嵗收千石封之倉廩而實之賈百金之貨於鄰國而贏千金焉鄰里不我怨有司不我罪如是乃安坐享其富而貽之子孫則安樂而無後患今有人侵人之田奪人之産又殺人於道而奪之金如是乃欲封之倉廩藏之府庫而守之以君子長者之事怨讐百作而披攘之矣故如是而取之必如是而失之安有以盜賊所以取之而能以君子之道守之歟秦王始滅韓齊大率十年間耳皆滅人之國虜人之君其毒至慘也夫此六國諸侯者其上世皆有功於民又皆據國數百年其根本深結於人心者固一旦芟夷蕩覆之其勢必不帖然而遂己如塞大水伐大木其漸漬之末流播散之餘種將且復漲而暴興不得其寂寥氣盡則不止秦雖欲反其所取之道守之而其機巳成其勢必復矣故秦之事不可為也嗚呼秦滅六國不十餘年而六國並立秦以不祀其效豈不然歟故賈生之論戲論也樂毅賢將一戰勝齊下城七十齊不能支曾未三年七十城者翻然為齊乃無一城為毅守者以是失之豈不然哉毅賢尚然況於暴秦乎   魏晉論   嗚呼魏晉之亂亡其可悲也國中之人皆恐懼畏服從大盜招之而無不應舉國以與人而猶恐其不受也其所以循致而至於此者何也葢其國輕乆矣夫國重者存國輕者亡何謂重其人可以禦侮旁視者有所忌則重矣鱓鱣王鮪之在江湖非不大也然漁者徒手取之鱠之俎上而無難曾不如蛇虺之據穴國之輕亦猶是矣人主非不尊公卿大臣非不貴百官庶府非不具然庸怯和易説之如發䝉舉之如挈虚朝之慮不至夕今日之智不及明日夫如是國雖存大盜拱手舉之矣是謂國輕凡人臣之能為國重者非有服天下之名節則必有過天下之才智成湯既沒太甲失道伊尹放之可謂亂矣而諸侯不爭商卒以安者伊尹之節天下之所不敢議也晏子之在齊叔向之在晉宫之竒之在虞諸侯不敢侮此以名節為重也管仲用而威公霸郭子儀存而吐蕃罷兵李徳裕草檄而澤潞亟滅此以才智為重也夫天下之人其好爭未嘗一日忘也非有大愧恥於其心而不忍為則必有大恐懼於其身而不敢為夫名節者所以愧恥天下之不義而才略者所以恐懼天下之好亂舍是二者雖聖賢無他道矣魏之亡也司馬師殺其君如屠犬馬而大臣震悸莫敢嘆息王祥鄭沖舉國而與之夫是數人者亦知是為不義也而不敢不聽者彼惟素無以動其國人而又取諸胸中而無有也晉之臣才者先叛王敦桓温才過一時卒皆不臣劉裕才過數人者而遂取之何則國中之人莫之與敵故也夫挾好亂之資而顧其國莫之與敵則取之之心生矣故為國之患莫大於不崇名節而消天下之精銳彼晉之公卿朝夕從事者非毁名節則尚無心方此時雖有有志之士亦且去之矣此蔡謨之所以不為司徒而曰吾恐後世之笑也天下之事有名實不可以不辨也輕名節者曰吾惡天下之矯激也黜才能者曰吾尚徳也夫矯激者安能真為名節也利至則變矣世葢有利至不回害至不避而可以矯激抑之哉夫如是而未免於矯激則庸庸者而後可矣且東漢之亂而曹操之雄至死不敢取惟畏天下之清議故也黨錮雖弊猶能存國古之所謂徳也非無才之云也才不足以言矣傳曰仁者必有勇勇者不必有仁有徳者必有言有言者不必有徳夫言與勇才之類也而仁與徳者必能兼之則世有無勇之仁不能言之徳乎子産恵人也謂之衆人之母可謂徳勝矣然其抗晉楚何其勇且辨也夫以無所用之質而冒之以仁義之容文之以禮樂之言治國而不能靖民臨難而不能却敵而謂之有徳此固天下英雄之所侮也嗚呼為國者葢察諸此矣   晉論   天下有大分君臣是也夫以天下之衆而事一人考其勢較其力則多寡異矣然天下之人不問於賢不肖俯首聴從莫敢或較一有不順則羣起而誅之夫非獨君臣之分為然也自是而下之至於一鄉一邑之際苟有尊卑大小之分者莫不皆然夫天下之分惟其出於父子兄弟之際者皆其天屬宜無足怪下至於一鄉一邑而上至於君臣是果設為尊卑而不敢犯何為而然也葢嘗求之以謂天下之分起於天下之理夫理者本於天地而莫知其所從始者也惟其理設而不可易故分立而不可犯夫生民之初未有君臣以相臨官師以相治也紛紛藉藉以力相勝於是民始大病之而後有能服其黨者焉夫能服一鄉則一鄉尊之能服天下則天下尊之是故君臣之分遂立而不可變夫民之於君乃其自立以自治也夫惟其仰之以自治是故順命受教俯首聴從而無足怪自是而推之至於一鄉一邑亦猶是也余嘗悲夫晉之事也自三代以來其國之多故者莫如晉外有夷狄之强内有大臣之變泯絶荒亂有不忍觀者然後裂為東晉而晉亦微矣然猶相與維持至十餘世力盡勢窮陵遲百端而劉裕乃得之自劉元海以來天下分為十六國若苻堅石勒之徒皆有過人之才闢地數千里據有甲兵士民之衆又有忠勤効死之臣其所建立亦有足觀者然皆不過一再傳而遂亡方其興也宜若可以乆安至其一敗遂滅不振葢嘗觀苻堅之敗於夀春此其力猶足以善其後然提其餘衆困窮而無所歸葢嘗求之至於君臣之分而後僅得其説夫晉之有天下積乆而天下之所服也夫惟人安於所服故天下遂守其君臣之分而不敢犯人人惟恐其失之是以播遷流徙甚弱而難滅忠臣義士力以救其敗若苻石之徒雖其甚强有力然天下之情不愛其徳而惡其亂不幸不能制而後使得倔强於須臾幸其敗也則起而共亡之矣或以謂君臣之分其始出於相制苟為君臣焉斯有分矣晉與夷狄何擇也夫天下之情固有所習也習而安者衆之所歸也嬰兒愛其乳之者隣人之母乳之則不愛也均為乳也而愛惡存焉習與不習故也然則晉之初天下固習乎魏也而晉之不亡何也夫晉之不亡是幸而不至於敗而遂成其業者也十六國之顛沛此敗於分之不正者也夫好博者不皆貧也然謂博可為而不貧則不可其言固天下之理也   唐論上   昔者天下之事常患於不得己而為之夫事至於不得己而為者非其心之所樂而勢有所迫故也勉强而為之既立而不可變則將拱手而待患是故古之聖人其深謀逺見所以憂慮天下之故者莫不備具先為之防曲為之備使天下不幸有不測之變而吾常從容制之而不亂無鹵莽苟且之計以為後世之患嗚呼此先王之制後世之所以不可及歟竊嘗譬之世之淺人有居於河瀕而幸水之不至也則安然而不為之備一旦水至則徬徨四顧莫知所為於是毁室徙薪而塞之而後免於沒溺之患然是人也能解目前之患而退有失所之憂既巳失於其初而後將復之則薪與木者既巳溺於水而不可動矣彼其初豈不愛室與薪哉勢有所迫故也故天下之勢亦何以異於此聖人者惟先見其害而豫為之備而己然豈有他術哉是亦築防以憂溺貯水以救焚者之智也昔者節度之制起於景雲開元之間然其所治者不過於邉方控制之邦而己天寶之亂安史横行於中原而莫之禁天子之兵弱而不能制則其勢不得不倚節度之兵而節度既己有功則雖欲變之而不可大抵至徳之後天下之兵無慮數百萬皆屬於節度之府是以天下之兵仰食於度支賞罰於天子而權歸於將軍天子養之於上而將軍實收其歡心故驅之以不義之名寘之於可畏之地則俯首盡力而不敢辭及天下既平前日之亂巳去而節度之患固巳不勝其深矣嗚呼天下之情不可使苟有所安也使安於義耶則吾固無求乎其他使其不義而安之則吾將欲改而不可得彼天下之兵其勢既己如此則人人有當然之心雖欲改之其道無由蓋肅宗之時大盜既平而天子之威不足以大屈於天下則其所不能變節度之弊宜無足怪然以憲宗之英明鋤蕩剗革而卒亦不能一之嗚呼勢之所習不亦甚固哉葢嘗以謂唐之末年其君非有可亡之實若夫文武宣之三君其才可與有為而一時之臣又非皆不可用而其紀綱法度不須臾而壊葢其大勢巳去雖有絶巧無所施之矣故唐之患不起於僖昭之間而起於天寶之際節度之强不起於河北之繼襲而起於節度之有功嗚呼使天寶之際不為是苟且急迫之制則僖昭之患何自而起而使吾初不倚節度之功則河北之區區雖欲傳襲其可得哉   唐論中   天寶承平兵不知戰大盜突起四海震動禦之無䇿君播國殘哥舒之敗固無足道者明皇欲下詔親征而姦臣嬖妾沮撓其事意當是時天子臨戎其有濟乎愚嘗論之天寶盜起雖上有昏徳聰明杜塞抑當時朝廷無人矣故為是猖狂不審之謀夫天子臨戎其利有二天下莫能當而明皇皆不得行之幸而不行使果行之其狼狽有甚於此者何謂二利一者壓之以尊名重勢敵人雖强不忍冒犯順之危而起侮上之怒二者天子所統必天下之重兵選卒天下莫能抗也明皇之時天下之勢其重在西北而京師輕也乆矣大獄屢興縉紳切齒用兵無度百姓怨苦内煽滛佚荒亂失度尊名之不競也甚矣禄山教戰乆矣其將卒皆蕃戎勁卒非復唐人也彼惟恐犯順之不深侮上之不快則明皇之於尊名重勢所不得行之一也天下勁兵皆在西北藩臣握之府兵既壊天子侍衛長征彍騎而己有急而募不過長安市人子而以之抗燕代之勁騎此驅羊戰狼則明皇於重兵選卒所不得行之二也親征不可則無策乎曰知兵者必知敵人所恃與所惡使之行所惡而違所恃如是者百戰不殆禄山之利速戰也所恃范陽也十年教其民千里而用之其鋒不可當雖太公穰苴必姑避之故賊必乘其鋒而用之彼惟恐戰之不速敵人之不我拒也然禄山之勢雖强渡河而南則羇客也故心不固而易搖其恃范陽如虎豹之有山林急則必投之以自蔵方禄山之南也厚集潼闗之師深溝高壘勿與之戰委河南而與之是時李光弼郭子儀皆在河北遣一將擣范陽獨守空虛之東都不過半年其勢潰矣此至計也其後禄山既死慶緒北走而史思明己有范陽慶緒卒困死河朔以此知禄山失范陽則必斃於河朔諸帥也其後史思明陷東都李光弼牽之於河陽而思明不能西以此知厚集潼闗之師不戰以老之而禄山無能為也禄山傾國逺鬭委其所恃而不顧固己犯天下之至危而唐之君臣不知出此唐為無人也夫   唐論下   昔者先王之兵愛其君而後死其將以為凡吾所以致力不顧以衛其將者無他焉以謂吾兵之勝負者非吾將之利害而所繫者吾之君耳是故功成事立而其君安然享之而無虞其不善用者則不然其兵死其將而忘其君方此之時三軍之士惟其將之為聴故不患將之不足以立功患乎功成而上不享其利夫惟欲兵之愛其君而死其將則莫若兵出於府而將出於衛使將之於兵得以用而不得以有之方其有事也厲兵秣馬以問有罪將軍之恩惠則足以取信於下而士卒之顧其將非我終身之所仰則雖愛而不私夫惟愛而不私是故驅之以義則有功而不可使為不義之行彼死其將而忘其君者是節度之兵也方是時天子能使其將而不能用其兵可使征可使戰而不能得其私天子常斂士卒之怨而將軍者實尸養士之恩嗚呼此豈非天下之大患歟葢自天寶以來藩鎮之禍迭起而不可制而河北三鎮天下指為僣亂不臣之邦棄之而不問以謂是誠不可得而為也嗚呼盍亦深思其術哉夫以漢之時而七國連衡以叛其上而諸侯擅地天子無有以制之此其為患豈特唐之方鎮也哉其後主父偃為之一言使得自封其子弟而漢之君臣無一鏃之費而坐享泰山之安彼唐之節鎮何以異此歟彼桀黠而不顧肆傲以慢上者是誠何恃而敢為爾哉葢其股肱肘臂有為之出死力以為之者使其孑然而自為則吾一將之敵耳故李愬之平蔡一得李祐則吳元濟束手而無能為矣然一節度之所領不下數郡之地而我何不遣一介之乘假賞功之令拔其臣屬之尤才者使帥其屬城而為之使如是而陰離之使其兵分地析則昔之豪黠而難制者不過一二耳提一空城而守之雖欲不臣其可得哉或曰彼臣屬將佐安能叛其素所愛耶名為裂地而謀相通則安在其為利哉是大不然夫人惟貧也而後肯役於富惟賤也而後肯役於貴故兩貴不能相役兩富不能相下彼其臣屬將佐之愛其帥者豈有他哉彼其有功能賞之有才能用之是故恃之以自固使其位有節度之勢則將反顧其上而疾之何則勢均位等則必有相疑之心嗚呼使彼誠相軋而生疑則吾之計行矣或曰我一日盡斥其臣佐則彼安肯安然而遣之者耶使彼遏吾命而不行則無乃益召天下之亂乎是又大不然也夫使受命而遣之耶則吾固何求使彼敢遏吾命而不行則反手而内禍及之何者使人有可以得富貴之門而有蔽於其前則必羣擊而競排之彼一日出於行伍之間而有一節度之權我則顧其私而止之夫如是而後能安者世之所未嘗有也昔者烏重裔為滄景節度凡屬城之刺史各還於朝廷使得自其州兵嘗曰使二千石各有鎮兵雖有安史無如之何而河北之所以能拒命正以能奪刺史縣令之權耳當是時惟重裔之鎮獨禀命受代然則分其地而離其兵者真弱節度之術也   五代   春秋時季梁在隨宫之竒在虢皆明安危曉利害强國憚之而不敢易予竊怪五代之君雖起武夫悍卒未嘗學問不足以得士而一時將相謀臣當其敗亡之際皆足蹈坎井頭抵株木安受禍患而無䇿事成則相與苟且富貴事敗拱手受戮豈紛亂之極而人才亦從而不振歟而余深考之而得四人焉皆智士也或用或不用也則繫時君之昏明安重誨在明宗世常恨不為國家去潞王時潞王葢一罷鎮節度也而重誨獨知禍之原在此其後卒覆國者潞王也清泰帝時石敬塘在太原欲叛有狀時廷臣有吕琦者言於朝曰敬塘必結契丹為援可先以重幣結契丹以分敬塘之援卒之立晉者契丹也使明宗與清泰信其言而先為之所可以紓禍也必矣契丹大舉入晉志吞南夏而其母述律乃獨非之曰譬之五國以一漢人為主可乎耶律徳光果不能安於南夏狼狽客死於路大勞甚費而於契丹初無大利也徳光喪歸其母不哭曰待中國人馬如故然後葬汝嗚呼若此戎媪亦智矣李榖韓熈載少以功名相期熈載將仕江南與榖别熈載曰江南如用我當長驅以定中原榖曰中原見用取江南如探囊中物耳己而榖相周世宗遂臣江南兵不勞而國不費信乎其如探囊也何者自古秦滅楚晉滅吳隋滅陳長江複山不能為固天下有定勢非智力可强諸葛孔明且不能用蜀取魏江南豈有長驅中原之理乎榖於審天下之勢亦明矣此四人者三見忽而一用故惟李榖獨有功嗚呼天下何嘗無士哉獨不知之耳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四   欽定四庫全書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五   宛丘文粹一      宋 張耒 撰論   文帝論   昔者絳侯既平吕氏親握國璽授之孝文當是時劉氏之後惟大臣所立文帝為諸王特以其賢而取之其初未可以必得也絳侯以天下與所不可必得之人恩徳至厚也文帝之報絳侯者宜如何哉雖分國以王之天下未以為過也然内難既定君臣之分既明爵賞禄賜所以慰答昔日之功者未聞有卓然過於常時何其不旋踵而逐去之速也予嘗觀漢之大臣多禍少全武帝以來不啻如殺囚獨文帝時公卿被誅者無幾人然則文帝之待大臣亦有恩矣當是時大臣之有恩者宜無有過絳侯然匹夫一言罪辜未明廷尉折簡以召之如取孤囚侵辱困苦僅免於死文帝非昏蔽無知之君何獨於勃少恩若是哉葢嘗深思其故而得其説夫髙祖之將有大功者至文帝時幾盡矣非以逆誅則以疑死彼皆心有所恃矜其功能日邀其上不得所欲則狼顧而起絳侯吹簫之羇民也用兵十餘年習見天下之勢喜事而尚武其驍雄之習豈能帖然無毫釐於心哉以英雄之資挾立君之威臨視其上無異於保姆之提嬰孩如是而能不驕者伊尹周公之所難也驕則縱縱則亂因以生文帝豈無愛勃之心哉視前日之誅死族滅者皆恃功邀君驕蹇放縱之所致而絳侯之迹異於韓彭者無幾耳吾亦畏其有所恃而驕驕而不己則亂亂而不誅則廢法從而誅之則傷恩甚矣嗚呼理至於是曾不如抑逺困辱使之慊然内顧而無所恃鋤去其驕慢之心全其生保其家使其子孫長有國土之為愈也然則文帝之恩亦深矣且能尊霍光者莫如孝宣委天下之政與之而不敢専光死又立其子兄弟聨兵女充後宫賞賜寵錫不以數計天下翕然以謂孝宣無負於霍氏矣然光死未幾妻子為戮以天下與人而身死之後弱子單孫之祭曾不得享天下之人聞之誰不為霍光痛心者嗚呼使宣帝既正君臣之分則遂攬天下之政光既死視子孫之賢愚而授之官與之位而收其權取其尤無良者而屏逺之霍氏雖欲為亂不可得也然則霍光無後者非宣帝誰為之乎天下之事要其終而後知君子之用心絳侯無禍於身則知文帝之所以裁之者乃所以深報之也霍光無後於漢則知宣帝之所以寵之者乃所以深害之也語曰嬰兒常病傷於飽也貴臣常禍傷於寵也然則文宣之報功其得失具可考也   景帝論   景帝稱竇嬰沾沾自喜多易不足以任宰相持重乃相衛綰夫自喜多易固不足以持重是也而求持重者必如衛綰則己甚矣古之知人者不觀其形而察其情得其妙而遺其似夫天下之善惡其似者固未必是而其真者或不可以形求也綰車戲之賤士也其椎魯庸鈍偶似夫敦厚長者之形耳夫敦厚之士其用之也必有䝉其利者矣豈謂其無是非可否如偶人而巳哉苟以是為長者而用之則世之可以持重者多矣夫惡馬之奔踶也求其無奔踶可也得偶馬而愛之可乎景帝之相綰也是愛偶馬之類也帝之惡周亞夫也曰此鞅鞅非少主臣也卒殺之夫天下之情其未見於利害之際者舉不可知而要之易劫以勢者易動以利不輕許人之私者不輕行其私亞夫之不納文帝於細栁與夫不肯侯王信可謂不可以勢劫而無私意矣仗節死義與夫見利而心不動非輕勢而滅私者莫能可以相少主共危難者意非亞夫不可而帝乃反之是徒以其剛勁不苟其形若難制而慢上者故殺之而不疑嗚呼景帝者求人於形似而失之者也昔者髙祖求傅如意者而不可得一周昌能强項面折而髙祖遂以趙委之夫昌之不能脱如意於死其勢葢有所迫而所以任昌者固相危弱之道也嗟夫周昌以此見取而亞夫乃用是不免則景帝之與髙祖其觀人亦異矣   文皇論   古之人主自中庸以上為理所屈皆能行之而誠未必加也若漢文帝之於務農唐太宗之於從諫幾於誠矣或問二君之誠孰愈予謂文帝於言不足而意有餘未嘗為外貌觀美繁於詞令而形於制度不過詔令丁寧而己而身之所履則可信不誣矣知稼穡者必尚儉彼身衣弋綈足履革舄集書囊為殿帷罷露臺却走馬此其意可見也太宗每見賢臣則求諫援引古今出入經傳慷慨古昔語必成文此雖無害於聞過而有好名之心焉此於誠有所不及也意有餘者忘言實巳修者忘名理之必然也文皇常恨不撲殺此老文徳皇后問誰帝曰魏徵夫太宗之信用徵如此而猶有殺心焉則其平日之厚敬而深信之或未必情也且好諫者不諱其過而魏徵以諫草與史臣帝聞而怒遂有仆碑罷婚之事何怒之深也如此二事或疑其不誠予謂或有之   髙宗論   髙宗之滛昏孱暗又内為悍妻所制外聚羣不逞於朝而禍不及其身者有以也非幸也其智葢有以自衛者彗見東方言者以謂髙麗將亡之祥帝曰髙麗小夷且亦吾民也夫是言能出諸其口則有不可欺者以廢子賢之故怒其人嘗與賢交通令其父訓其子父殺之帝聞而不喜也更貶其父夫刑政能如是則希其意者必相戒而天下聞之必有父子之義焉夫能酌理而不可盡欺叅以義而其諂有所不受使其應物之際十五出此足以完其身矣   明皇論   人主當務好要而不當務無為夫無為之為言妙矣此羲農堯舜得道者之事也而庸君昏主聞其説而樂之深居奥處䝉塞耳目是非過前而不察奸臣愚弄而不悟視人之利害國之存亡若越人問秦人之疾痛者曰我無為也躭樂飲酒便嬖女色晏朝早罷㳺蕩無度亦曰無為也是故莫若好要吾不治事付人以事而觀其成吾不吝權分人以權而觀其趣事成而利則可成而害則必治其故而賞罰行焉分吾之權而志於公則任之盜吾之權而行其私則棄之而用舍分焉此之謂要知好要則進乎無為矣唐明皇用李林甫十餘年盡失賢者之助太宗之法度廢革略盡貞觀之風俗變壊無遺林甫朝夕所從事者非聚斂奢侈以蕩移人主之心意則羅織刑獄以破滅人之家族也閨門之内干戈碪鉞未嘗絶而間為神仙鬼神之説以動其心而明皇恬不為慮漫不知察利器去手而不覺一敗塗地沒世不復凡此者其始好無為之説者也後之人主可不戒哉   代宗論   予嘗論代宗唐之庸主也而承安史壊亂之後肅宗草創事出一切人情震搖易以生變此非常才所能定而代宗承之又嘗一為吐蕃所驚跳奔於陜然國遂以定不及其身者何也今考代宗行事有類英主者二焉誠率是道而充之其身安而國定葢無足怪何也能容大功之臣背之而不疑犯之而不怒而外無姑息之迹一也僕固懐恩李光弼二人之功著矣懐恩之恃功犯上自敵以下誰能忍之而代宗不與之較故優容包納卒待其自斃豈不曰與之較力則彼驍虜也與之較理則彼戎狄也其乘氣而兇悖葢將亡也是其料懐恩於目中矣李光弼身兼將相功無與比而幸陜之役堅坐不應此其意非持兩端則髙卧以觀變也代宗恩禮終始不衰豈不曰光弼之功而傷之天下其謂我何彼之不赴吾急吾不問則己問之則必討彼非束手受死者而吾使誰敵之哉代宗之待二臣如是天下不謂之姑息者理當然也徳宗之於懐光則姑息之迹不可勝揜矣人有當其意則用之衆不與則必殺之其用其殺莫或能間之者焉始用元載委己聴之載惡己甚誅之而不疑寵魚朝恩幾危郭子儀然其横也則殺之程元振之寵固矣栁伉一言而逐之易如反掌卒棄不用元載之獄問目皆從中出則是平日載擅權於外而代宗居中無不知也去三大奸如殺犬羊中外不驚上下厭服觀此則昏且孱者不能為也是二者英主之所難代宗有焉所以能保國而安身者哉   徳宗論   徳宗憤藩鎮之强潛有鞭撻海内之志竭其帑蔵空其禁衛以事於伐叛然師出無功兵連禍結大盜竊發身播國殘滅亡之禍間不容髪自是之後亂不得熄至於憲宗用一裴度決䇿出師淮西既平山東河北强藩大鎮弭耳聴命終憲宗之世海内略定二帝於用兵伐叛則同而功烈何其相萬也管子有言攻堅則瑕者堅攻瑕則堅者瑕徳宗始使馬燧李抱真討田悦魏鎮自承嗣以來兵强國富屹然大鎮非可易攻者也二將之力弊於田悦而王武俊朱滔相煽而起自魏至燕數千里間莽為戰場而四方諸侯始輕京師淮西雖積於叛然數郡之地也暴取其財虐用其民為日乆矣危亡之機巳見而元濟昏立倔强其間此特不欲取耳取之可以必得豈與河朔諸鎮比哉憲宗乘其機察其時一舉而滅之而李師道王承宗之徒或誅或臣而四方靡然效順矣此無他徳宗先攻其堅敵未亡而已之氣先索力先弊矣己索之氣既弊之力人所易侮此朱泚懐光所以陸梁而不忌也憲宗先攻其易碎其巢穴戮其鯨鯢兵雖未出而氣巳震於天下師道承宗所以消沮而不能抗也有扛鼎之力者使之負石而趨終日則必蹶立談之間而磔嬰兒則賁育在旁必且心悸此攻堅攻瑕之論也   唐莊宗論   古之善戰者不患乎敵强而我不若也而所大患者與之為敵而兩無有以相制也夫兩無有以相制則勢足以相擾而不可以有成惟其曠日持乆兩憊而不振如是而後有起而收之者雖然非有優㳺乆逺之心誰能安坐而待之而至其兩憊而不振也吾亦安能必其變之所在則是吾與敵人常戰於不可知之間夫豈不殆哉是故古之善戰者必有以審天下之勢而為之計取之以可必之計而待之以可成之功夫如是而後能有立今夫天下之勇夫其才足以相勝其力足以相困奮臂角力以戰以死其勢終日而不能解至其能者則不與之角爭於手足之間而獨徘徊待伺一發而擣其虚中其要害之地而使之雖有手足之技不能以與吾較夫如是者勝敵之道也故力弱於敵則謀之力倍於敵則乘之力敵勢均則擣其虚襲其所忌而不可戰葢昔者唐人以河東之地南向以爭天下百戰而無功以朱温之强親冒矢石與唐人從事於河上不能有河北尺寸之地其力之不足以相制亦明矣譬如兩人終日而博也代勝代負而不決勝者欲罷而負者留之負者欲退而勝者激之葢終朱温李克用之世更勝迭負而卒不得其志至於莊宗力戰不顧思決成敗而不可得方其盤桓於楊劉徳勝之間葢常蹙而不振矣其後郭崇韜為之決入汴之䇿而後天下歸於唐夫梁人之有汴是猶人之有腹心也使吾之力雖不足以過之耶一日而潰其腹心則彼手足雖全而不為用此擣其虛襲其所忌之道也故莊宗之取天下其要在此而或者猶歸罪於段凝之區區何異夫披心抉腹而責手足之不救也昔者莊宗與劉鄩戰於莘劉鄩趨黄澤乘虚而襲太原中道而敗乃不能進夫劉鄩之襲太原是莊宗趨汴之䇿也彼鄩以謂人得糧十斛而後可以有功彼誠見天下之勢非朝夕之所能成而其決䇿不顧以趨太原所以擣唐之腹心也歟夫莊宗能知其勢而為之防故唐不亡而梁人惟不能蔽其所忌故莊宗所以得志夫古之善戰者觀天下之勢而後戰從之者此之謂也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五 <集部,總集類,蘇門六君子文粹>   欽定四庫全書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六   宛丘文粹一      宋 張耒 撰論   子產論   天下之大患莫大於不量力而不量力之患起於好髙今夫使人皆量力而無慕於賢巳者疑若怠惰而無志而不知夫力之所受於天者莫不有極强任而過使之則將有禍嗚呼怠惰而無志不猶愈於禍歟吾知量力之不可廢也今夫天下之才自匹夫以至聖人其别無窮然大要有三而巳上智中人下愚是也昔者聖人之治天下使民畏也有不待刑使人愛也有不待賞夫無刑賞而畏愛行焉此天下之絶德也夫惟聖人而後能之使中人之才其為治也去賞與刑以求天下之畏愛曰吾將學聖人也則亦敗而巳矣使量力而行之治刑以明威信賞以施愛其誰曰不可以謂德不及於聖人耶不猶愈於敗乎夫烏獲之力至於舉千鈞而弱者至不勝一石以一石之力而負千鈞則膂絶而死此又天下之所知也昔者鄭國有灾有勸子產使遷國者子產曰吾不足以定遷矣夫遷國以免灾與夫安坐以待不測之禍二者孰利也然子產知其力之不能及則寧為安坐之計姑求其力之所及者而行之豈其心以謂不能定遷則其禍將甚於安坐而待患歟盖子產嘗鑄刑書而叔向非之子產卒行之也彼以謂議事以制不為刑辟者非我之所能故也予讀書至此未嘗不竊嘆古之君子其智慮深逺而較利害也詳量分審力而不誘於天下之浮説而深悲後世之惑者矣夫宋襄公之求諸侯徐偃王之行仁義卒無所就而敗隨之而世之人遂悲仁義之不效而不知二人者果能為文王之事歟非仁義之負二人二人之負於仁義也或曰天下之人不可以好卑而務近而量力之論殆不可以訓嗚呼使無妄學聖人者是豈使無學其德耶吾惡夫無其德而僭其事者也彼聖人之為聖豈好髙而為之哉其中之所有舉而措之而己使誠有其德吾何愛聖人之事而不使為之哉   魯仲連論   昔者君子之於仁義其行之非不勤而好之非不篤也然動而不得其中則君子不為是故罪至於可殺君子不生之以為恩而鄉閭之鬬勢有不可救則捨而不顧凡天下之事有可以不為而非不義者君子不强以為義也嗚呼君子之道豈固若是恝然而己哉彼誠以為事至於可以不為而無我責而我鰓鰓然求為之以為功則夫世之求為君子者葢亦甚勞而我之心無乃非出於樂而後為之歟葢昔者夫子之道未嘗不出於忠恕而其所以待物者亦甚厚矣然陳恒弑其君則孔子沐浴而言之朝告其君而請討之至其不能討而孔子不强也門人有以謂報怨以德者而夫子以謂何以報德出而告之朝者吾之所職者止矣隣國之不討賊非我之責也受人之德而樂之加我以惡而怨之者是天下之常情也以德復德以怨復怨則理亦足矣彼天下之人必將以所樂施所惡則夫為善者不亦枉其情歟彼魯仲連者里閭之自好者耳安知夫所謂真仁義者也以布衣游諸侯而不食其禄不當天下之責而出身以救天下之患功成事立而不享其報此仲連之所以為賢歟嗟夫仲連之所以為賢乃其所以為戻也夫當其位而後憂食其禄而後勞施其功而享其利解其憂而享其樂者孔子孟子之所不能過也而仲連者獨能不然吾見其越常棄禮亂世敗俗而己矣夫無責而憂人之憂致力而不享其報則使世之中人不勉於義必自仲連始使天下之賢者必如仲連而後可則亦率天下為偽而己矣葢施義而不當其處者義之賊也嘗聞之昔者夫子之道所以行乎天下後世而不能廢者惟其不强仁義以為賢而不捨仁義以求自便也不强以為賢故為賢者不難不捨以為便故不為者有所畏夫人不可不為而為之不難此天下之所以同守而不廢也而後之惑者嘗欲摩頂放踵以利天下而其自便者不以仁義易身之一毛而天下卒去之然則夫子之道為不可易也   商君論   昔者商君之治秦貴利尚功明賞罰信號令使其日夜趨於功利之域而無閒暇樂生之心勇於公戰怯於私鬬葢凡所以養生者非從事於公不可得也不過十年而秦遂以强後世因之以有天下葢始皇之亡自商君啟之而世之議者以謂秦以商君而興而不知商君之術是秦之所繇亡也今夫世之善養生者和其血氣平其心志安養而徐用之導引屈伸以宣其滯而導其和故藥石食飲平易而舒緩惟其然故其效也得其所欲而無後害有賤丈夫焉不知其為如此不能忍歳月之勤而急其効於耳目之前於是服毒石餌惡草以激之方其效也剛壯勇力倍於平時然不過數年之後草石之力巳盡而遺毒餘孽潰裂四出故癰疽壞決之變一曰皆作而不可制至於是而不死者未之有也嗚呼用民之道亦何以異於此昔者三代之聖人也其得天下也不為旦夕之謀揉伏其民而和輯其國一出於愷悌忠厚之政使其民無勉强不得己之心故其功成事立而民莫有厭之之意是以享國長久而無後憂彼商君以謂仁人之術非所以速功朝有所為而夕望其利日夜峻治其刑罰以驅迫其民斬艾懲創以齊肅其怠惰之氣汲汲然常若不可以終日故方其效也所求者得所敵者破徭役使令莫不如意然至於後世天下己定而吾之所欲巳得而後前日憤毒之志乃始大發而不可制故更二世而秦亡原其所以取怨於下者豈一日之積歟嗚呼商君實首之也夫民之力人之血氣一也可以徐治而不可以求近功夫欲求近功則必出於深刑痛罰毒石惡草夫四者用而危亡之禍可立而待故曰商君之術是亡國之術也   應侯論   予觀應侯之入秦其心未嘗不在穰侯也彼范睢困苦展轉既瀕於死其求報於魏也切骨腐心不可終日故其將奪穰侯之位而代之也慎重周審不敢輒發非如朝游夕説之士徼幸一言而勝之何者其怨魏之心重故傾穰侯之心必傾人之心必則其計必出於萬全故其上秦昭王書曰其深者不敢載之於書及見秦王乃先言越韓魏以伐齊之非計也陽陳外事以嘗秦王之心而自固其權事成勢固乃一言穰侯太后之専恣不終朝而逐之則睢之憚穰侯而不敢輕發豈不甚哉太史公不序睢事如此乃言睢之始見秦王誤入永巷聞有穰侯太后而不聞有王也何言之誤耶且睢與秦王相得數年而後敢言穰侯太后之事者知己之與王交宻勢定而計穰侯之不能奪之也其始不敢載之於書一見秦王而不敢及之者知徒攖其鋒不足以成吾事而吾將受其禍故也且一見秦王而語穰侯太后之惡如此彼獨不畏穰侯之聞之歟以匹夫無援之分而斥骨肉子母之親非獨取患於穰侯秦王亦且逐之矣彼雎之入闗料穰侯之惡諸侯之客下車而逃之其為計如此萬有一幸而得見王徐徐而圖之何所不可而遽為是鹵莽之計哉且秦自孝公以來操法繩下最嚴於宫闥之禁所以自衛者皆以峻法防其下故荆軻刺始皇而殿下之兵不敢輒動安有誤入永巷事耶揚子曰子長多愛愛竒也此亦好竒之過歟   吴起論   吾讀呉起傳觀與田文論功發三問文不得一然則起之才豈淺淺者耶及田文為之言主少國疑大臣未附百姓不信當是時屬之子乎屬之我乎起曰屬之子矣吾嘗疑起才何獨短於此而不敢與文較及觀起之相楚方悼王之死未㡬而楚之宗室大臣起而殺吴起方是時悼王死起相新君可謂主少國疑矣起也於是乎不免然則起之才是誠短乎此則其始無以抗田文之言葢無足怪而田文之於知人也亦明矣然則田文之知起之不足以處此者何説也葢起之為人也明厲而不達於變從事於法而不知權是二者葢相疑國輔少主親未附而安不信者之所深忌也昔者鄭國有難而子孔當國乃為載書以序位聽政辟而子産請焚之夫子孔之為載書敘羣臣而使之聽政豈有所不可哉而子産請焚而鄭國果定何也葢誠未加於物則吾之所為衆之所疑故急之則亂繩之則怨方是時法有所不行是非有所不較徒知吾法之不欺而不顧物之情此取禍之道也故曰衆怒難犯専欲難成葢當新造之國與夫衆情反側之際者不可以求定乎法而取必於理之是非而其權乃在夫人情可否之際此子産所以焚之而國定也史稱吴起治楚明法審令捐不急之官廢公族疎逺者夫起當新難之國輔未壯之主而馭不附之大臣與不信之百姓而其所行苟若是而不知變是其死也不亦宜乎嗚呼智士因變聖人乘時一龍一蛇與化推移庸得而制之哉吾悲吳起之志故論其説云   陳軫論   陳軫之辨不及蘇秦張儀然軫常從容於戰國之際而儀秦汲汲不能輔其所不及秦以客死儀逃於魏其周流諸國不得少休用智巧而為力勞何也葢游説不可取必於一端而儀秦之術一定故也何者蘇秦必於從張儀必於横夫一室之人不同心一日之心不同事以叛散相傾之六國而使之一心以為從雖孺子知其不可以久此蘇秦之所窮且天下常見為從之利矣一日而散為横雖足以解約然合散未可必此張儀之蔽也從者不敢横雖見横之利而不敢陳也而游説以非之是强其所不親横者不敢從雖見從之利亦不敢陳而强詞以亂之是讒其所不怨强其所不親是交胡越之道也讒其所不怨是間兄弟之道也天下固有胡越之可親而兄弟為可間者矣然其親與間之際勞矣且夫交胡越者是必親之而後可間兄弟者是必間之而後可中道不幸而謀失者必敗故儀秦之身顛沛而瀕於禍者數矣秦以此死而儀僅以免故從横者危道也横常負天下之責從則任天下之咎故從而散者蘇秦負其責横而合者張儀任其咎然天下之勢故不一要之合散必不可以一定夫操不可以一定之勢而身當其任故曰從横者危道也陳軫之智不逮二子而不主從横之任乗勢伺變而行其説故其為説不勞而其身處於安逸然則軫者説士之巨擘也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六   欽定四庫全書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七   宛丘文粹一      宋 張耒 撰論   樂毅論   予觀夏侯太初之論樂毅稱毅之書以謂伊尹放太甲而不疑太甲受放而不怨以知毅之心不止於兼并而稱毅之不取莒與即墨以謂明信義於天下將縱二城而降之以為王業之所起嗚呼何其言之過歟毅戰國之雄耳其智豈足以知王者之事哉一說昭王之平齊復其數年之讐毅之才盡是矣何以知毅之有心於王者之事哉且以戰國之際士馳說以干時君惟恐其言之不足以動人其所說一切不出於情實則樂生之稱伊尹太甲之事是果其心歟且毅將燕師一戰而破齊虜獲其重器而逐其君燕國之弱小而五歲勤師於外親所降下者凡七十餘城則士卒亦少弊而國之轉輸應接亦己勞矣故頓於二城之下盤桓而不能取且不終攻取之計而騎刼代之矣繇是觀之樂子之不抜二城者是力有所不足未得盡用其計謀而考毅之用心則未始有縱二城以示民明信而有意於王業之事也且樂毅嘗一至臨淄盡取齊寶財物祭器輸之於燕而下七十餘城其所殺傷不知幾何而即墨之大夫出死於戰齊民之視毅不啻若冦讐而乃欲以不攻二城以明信示民毅之為計不必若是之愚者且方是時田單守即墨單善為兵故其守即墨固而不易抜耳何夏侯生之妄論也司馬遷稱異時事類蘇秦者皆附之秦故戰國策事之所載多不足信而遷之所載毅事未始有此故予皆不信之   田横論   予讀田横傳横之將死告其客予與漢王俱南面稱孤今漢王為天子而横乃為亡虜而北面事之其恥固己甚矣讀韓王信陳豨盧綰等傳竊怪此數人者其受漢恩亦厚矣或抜於士伍而王之或皆恩暱親黨然少不得志則起而為亂葢其素所蓄積未嘗不在於亂特因事而後發而考其本末葢亦如田横之所恥者耶夫高祖以匹夫將羣雄取天下非有德義禮樂以感懷天下之人心而其下非有樂推不厭之意高祖特以才勝之耳故怏怏以就北面乃其所甚恥而禍亂起於恩暱親黨之際亦無足怪也故國之興也不以仁而君臣無禮義以相與而以利合則國之所以存者幸也予觀高祖之時韓王信首反以招陳豨而盧綰隂使匈奴與豨連衡而淮隂謀亂於長安内外搆禍高祖奔走不息而後勝之一有不及天下非漢矣漢之所以存庸非幸乎文王之興也殷士膚敏祼將于京商士從之矣而況周人乎則恩暱親黨之際可知也商之興也曰非商求於下民惟民歸於一德而其有天下非一日之幸也嗚呼漢與三代文王之際異矣   游俠論   所貴乎游俠者謂其身任人之患難而脱人於厄也朱家郭解雖不合於大義而其感慨雄俊先人後已故可取也樓䕶平生齷齪守常節無可稱呂寛得罪王莽以其父故窮歸之豪俠立節無如此時為宜斬莽使脫寛於死身自亡匿或者以身任之而不悔如此謂之俠可也䕶得詔書即日斬寛以聞莽大喜此苟偷畏懦閭里屠販人耳當莽時天下畏威誰非䕶者班固列䕶與朱家郭解同謂之俠此何故也泣涕責妻子使終養呂公此朱家郭解糞土之餘也何足道哉   平勃論   余嘗怪昔者高祖之時其將相大臣皆天下豪傑之才其謨謀勇力皆足以過絶天下以戰而無不勝以計而無不中以項籍之勢卒敗於此數公者然及天下既平呂后惠帝之際彼呂后者乃一婦人提祿産之庸人而王之放肆縱弛無所不至此其間非不可窺而其智謀非有深逺可畏而不測者以夫陳平周勃之才而馭呂后禄産之庸人此無以異於取諸懷中而殺之然是二人者懾怯畏縮而不敢發乃更先為自安之計以固呂后危疑之心終呂氏之世而不動及呂后既死是二人者其取禄産何其多憂自重而不敢易也葢如史之所載以謂陳丞相使人刼酈寄說呂禄解趙王印之國而呂禄從之太尉以節入北軍而猶左右袒以觀三軍之心既得北軍又不敢誦言誅産也灌嬰以數萬衆與齊王合乃相與待呂禄之變而後動此三者予未嘗不竊疑之夫使呂禄之棄北軍無以異於遇盜而使之棄兵也則陳平之視禄也亦易矣然猶委曲遷延使其親戚刼之以利害之謀周勃豈不知天下之與劉氏也而猶區區為謀以觀其意以灌嬰之才資數十萬之衆而徬徨於外不敢先發夫以呂氏之區區安坐而肆其所為亦安能有所立而數公者反遲疑慎重待之以天下之大事夫何其勇於爭天下謀項籍而怯於此也葢嘗為之深思其故而後數公之志可見考其所為之故則夫天下之善謀者無以過也何者昔者高祖之與項籍角馳於中原其初非有所顧藉也特徼幸於一戰之間此其所為不得不出於果敢而勇決棄死而不顧何者使其成功則固得吾不可必之求不幸而敗則吾亦何所愛哉彼高祖之得天下於百戰之中困辱傷敗既老而僅得之則吾愛其所得豈與夫匹夫馳騁徼幸於一戰之際者同日而語也故其遇諸呂之禍也以謂吾輕發而遂勝耶則吾固何求使萬有一不勝則其所亡無乃甚可惜哉曷若遲之而求無失也是故不憚歲月之勤而深慮夫一失之可愛此其所以遷延委曲待其弊而後發歟夫千金之賈見日而行未夕而止一日之力有所不盡是何也彼力非不能逺也惴惴乎畏失其所愛也夫山林之盜出入於險阻之間晨夜而不顧彼以謂有所獲者固我之所幸不幸而敗於吾何失哉此平勃之智也夫操天下之重利者不可為匹夫輕死之謀匹夫之謀是不得巳之計也   子房論   天下之善辨者不過能折天下之人以理而已矣夫折人之情使從於理惟畏理者而後能從之彼無所顧於理者雖極天下之理而與之辨彼將漠然而不信葢言至於此而後不足恃是故莫若示之以事而動其心夫天下之人雖於理有所不畏然至於心之所不樂亦不為也昔者鄭莊公疾叔段而出姜氏夫子出其母天下之大惡也彼其臣必有以不義而正之者矣而莊公卒為之然則是雖有諫者而不聽也至於潁考叔為一言於飲食之間而莊公若不可以終日易其平日忿疾之意為孝悌不忍之心是何也葢莊公不可以言奪而可以心動也今天下之人固有告之以禮樂孝悌而不諭者然退而視其所為未必不愛其父母而樂其兄弟然則外雖不免於愚而心之智猶在也吾之智足以發其心則彼固無俟乎區區之辨折而伏之矣子房之立惠帝其說近是矣彼高祖之為人出於草莽戰爭之中豈知所謂廢嫡立庶之說耶故叔孫通之徒極其說而不納亦無足怪也至於子房乃引四老人而輔之從容於片言之際而太子得不易雖有戚姬如意之愛而卒不能間彼子房以謂高帝者雖非理之所能曉至於感之以利害之計則猶足以攄其平日之惑彼能屈其所難致者而為之臣則天下之心歸之而吾捨之則必有禍彼高帝雖不顧天下之所當立而亦知天下之所歸者之不可易也此子房之所以為智歟故折人於理從者十五感其心而動之從者十九夫人之於理其信與否相半也故十得五而人有感於心則無不從雖天下之至悍未有行其所不樂者也故十得九其後唐武后欲以武氏易唐而中宗亦甚危矣彼獨傲然不顧其下雖有忠諫無所用之葢人以為說者皆其所忽故也其後狄仁傑為之一言以感動其惻怛之情而唐遂以濟嗚呼是子房之術也   陳平論   予觀陳平使人刼酈商使其子說呂禄陸賈勸陳平以百金交歡絳侯而平勃日以親卒用此滅呂氏未嘗不竊嘆也夫士不以仁義相與則其於利害之際其能不以詐謀相欺者鮮矣酈商為列侯事高祖十餘年其視呂氏之危漢其心豈能無惻然哉雖不刼之豈不肯使其子也絳侯漢之大臣雖無百金未必與平異心也平之心豈不知酈商絳侯之未必背漢也然必為是之區區者其心不能無疑於此二人故也彼其不能無疑者何也士不以仁義相與而其合也以權利則其於利害之際安能無疑哉昔周公為師召公為保而不說周公詳說而宣諭之夫師保之際有所不說而周公不忌焉諭之以義明之以理而己嗚呼聖賢之事不可及也   魏豹彭越論   予愛司馬遷論魏豹彭越之不恥囚虜以至刑戮也曰彼無異故智略絶人獨患無身耳得攝尺寸之柄其雲蒸龍變欲有所㑹以故幽囚而不辭嗚呼何其論之之至也漢自高祖之後其將在者皆常才中人而其名將皆己誅死族滅彭越以疑死韓信黥布相繼以反誅予嘗疑漢之於功臣少恩如是推遷所論而後知高祖之誅功臣勢變之不獲己而世之論高祖不善馭功臣如光武故相繼族誅者皆妄論不推原當世之故嘗試論之秦之亡豪傑並起世之英雄才過十人者無不興起而士大夫去戰國未逺其人皆有六國豪傑之餘風故其用兵行師有可稱述方此時人人皆有帝王之心如韓信之徒其屈體為臣者其初心豈將屈體委身而己乎高祖豈不知其然而收之者何也夫操白挺驅市人而爭天下非得如斯人者則誰肯為吾使彼亦將有所寄以求所欲也彼之視高祖猶高祖之用三人何則兩各有所私利而非君臣之分故也且彼之所以臣我者非有至誠之心而不厭其所欲則反顧而去耳故非裂天下而王之其勢不可使故固陵之敗子房勸高祖分王韓信彭越且是時天下之地分於二人者何啻十五而子房不敢愛者不如是不足以使二人故也夫以英雄好亂之資無君臣至親之分而據萬乗之强國此其勢非得天下則不厭何則如韓信彭越之徒束手為虜而不恥者其心猶冀萬有一不死而庶幾得尺寸之柄以施其智而向南面稱王據有甲兵士民之衆肯帖然而為人之下哉嗚呼高祖安得高枕而卧也昔楚王田於雲夢有熊當路而不去弓矢戈㦸之力不能殺王患之或曰南山之虎其勇無敵方饑而休驅而逐熊其能勝之哉王曰善驅虎當熊熊未及死而王之左右六鈞之弓百練之戈當虎之衝虎食熊未盡而殺之矣夫楚王之用虎非樂使之也非是則無能勝熊者矣其殺之也非有怨疾也不殺且及我矣彼虎之視熊其與視楚王無以異也不乗其便而殺之一失所制則後雖欲殺不可得矣虎之食熊非為我除患也勢驅之而不知其為人怒也故高祖之用三人非樂使之無是三人則項籍不為我擒矣高祖非以怨殺三人也知其終不為我用故也三人之為我亡楚也非為至誠欲王漢也勢有動其心故也為長者之論曰漢封功臣其地太過故反天下既定當明制度别上下稍裁之庶幾矣嗚呼彼安坐無事猶狼顧其上況削之乎故高祖於是三人者不得不分天下而封之而二人者封之亦反削之亦反囚之亦反其勢必誅之而後定故予悲高祖於此有不獲已焉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七   欽定四庫全書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八   宛丘文粹一      宋 張耒 撰論   蕭何論   髙祖與蕭相國為三傑之首及論功行封為諸將百計諭曉卒以何為第一髙祖之待何也可知矣髙祖之有何是人之有五臟木之有根魚之有水也使何雖有大過猶將容之然一日為民請苑中地髙祖發怒奮然如斥奴使有司械繫辱之而不疑此在常人為之則必以為狂易反常而髙祖獨安為此其心葢有説也髙祖知何之才而不能不疑者也何之居闗中用鮑生邵平之説而帝乃大悦夫二生之説淺夫畏嫌之常情也而其術足以當帝之心是帝於何未有無間不疑之至信也吾未能安枕於何之心則其心惟恐其恃功驕恣而以我之不忍侵辱之也故以天下之大功一日有㣲罪則以奴之辱加之而不疑使何意知吾之不憚侵辱之如此務以逆去其驕蹇之意此髙祖之術也其後絳侯立文帝以天下與人論功宜何如一日有疑謗下之獄吏㡬死而僅免夫文帝非不徳絳侯其心未免於疑如髙祖之於何也雖然絳侯吹簫之覉民其驍武勇鷙疑其恃功而喜亂恐其甚驕而逆折之可也若蕭相國謹畏徳厚之君子雖共天下可以無疑而馭之乃與韓彭同術然則文帝得之髙帝過矣   司馬遷論上   司馬遷作伯夷傳言非公正不發憤而遇禍災此特遷自言為李陵辨而武帝刑之耳論管晏之事則於晏子獨曰使晏子而在雖執鞭所忻慕焉遷之為是言者盖晏子出越石父於縲紲而方遷被刑漢之公卿無為遷言故於晏子致意焉耳方李陵之降其為漢與否未可知而遷獨激昂不顧出力辨之如此㡬于愚乎與夫時然後言片言解紛者異矣不知其失而惑天道之是非何哉至於時人之不援已於禍而拳拳於晏子遷亦淺矣   司馬遷論下   司馬遷尚氣好俠有戰國豪士之餘風故其為書叙用兵氣節豪俠之事特詳其言侯嬴自殺以報魏公子而樊於期自殺以頭遺荆軻皆竒誕不近人情不足考信侯嬴既進朱亥以報魏公子不自殺未害為信而樊於期自匿以求苟免尚安肯憤然刼以浮詞以首遺人哉此未必非燕丹殺之也予讀刺客傳頗愛曹沫豫譲之事沫有補於國而讓為不負其君然皆不合大義而庶㡬所謂好勇者如聶政荆軻之事此特賤丈夫之雄耳予觀竇嬰田蚡灌夫之事考嬰與蚡皆庸人不學其所立無可稱録而灌夫屠沽之人也鬬爭於酒食之間不啻若奴妾是皆何足載之於書而遷序聶政荆軻竇嬰田蚡之事特詳反覆叙録而不厭盖其尚氣好俠事投其所好故不知其言之不信而忘其事之為不足録也   司馬相如論   司馬相如雖以文章事武帝而慨然有君子之風盖其心不専以其技易寵祿又有不忍欺其所知者東方朔論上林苑害民田號為正諫咈人主之欲而相如上林其終所陳與方朔何異且相如事景帝㳺梁覉旅不偶亦思退矣起而逢其合持末技以求售此常人之情惟恐失其意也愛惡未可必而諫及之此其心似不志於利者也其後為帝開夜郎通西南夷既至獨得其父老之説頗自悔其失作書為諭蜀而實以風夫既以開其利於前矣徐覺其害又不忍黙黙此其心似不忍自欺者與夫遂非而忍愧者亦異矣始相如亦自以慕藺相如彼其從來有足觀者矣   趙充國論   予讀趙充國傳觀其用兵决策若可以有竒功然提大兵對五萬之先零持乆數年而不决其取之也又非有竒變可喜之功盖嘗疑其多畏而少斷及見其言兵勢國之大事當為後法而後知其非徒然也夫先零之事㣲矣然其規畧即古之謀臣智士之遺法也古之善計者未嘗一日不志於功名而不肯為徼幸之利而其術本於觀時時非吾之所能為而吾能引而致之不然則安坐以待其疲捨是未有肯妄動者夫提兵决戰斬馘捕虜與敵鬬吾可以有功而不可以無患也未可以無患則變生不常而勝負未有所在謀人之國都而吾之勝負未有所在是天下之危道也充國赦䍐开以離其支黨遣其降者以亂其腹心培之於覆亡乃徐待其勢而後振之夫充國豈以謂力戰决死為必敗哉以謂善戰者其法不當出此故也昔予嘗怪武帝用衛青霍去病出萬死百戰以踐蹂匈奴之强此兩人斬馘降虜不可勝數單于逺遁漠南空虚而終不能得志至其晚年漢與匈奴兩不振矣唐太宗與頡利臨渭水而盟方是時内有太宗之雄而李靖李勣為之將帥致頡利於室中而閉其門覆軍殺將何求而不可太宗意不出此而其後頡利危殆國中空虚李靖以五千騎談笑而滅之夫武帝之無大功何也戰匈奴之强而不能致匈奴於弱而後戰而太宗之明知頡利之方强雖足以取而未可以無患李靖以孤軍而功過衛霍之百戰彼惟投其時故也其後太宗舉國以取髙麗猛將鋭卒自以無前而頓兵堅城逡巡而退何則盖蘇文之雄而欲以亡國處之過矣髙宗之時盖蘇文既死則用一李勣取之而有餘夫勣之才豈過太宗哉敵之時異也勾踐與范蠡百計而謀吳勾踐不能忍而欲發也數矣蠡獨不可而至稻蟹之變則遂起而不疑何則彼之至計不獨以一戰為也故充國以善戰之才謀五萬之家至百計蹙取彌年而後成彼非惡速也以謂此用兵之法也   衛青論   自古中和深厚之士可以保富貴處功勲而不足于名髙輕俠慨慷之士立可喜之行者可以為名髙而多履危禍二者若皆有所不足然可喜以取名者其技止此耳使為中和深厚必不可得而中和深厚之士其於取名驚世或者能之而有不為也司馬遷論李將軍之死曰知與不知皆為流涕論大將軍曰以柔媚於上其於天下未有稱也愚意李廣之所為青之所不願而非不足也以青為奴虜庸人遭時幸㑹以取富貴者耶則汲黯不拜大將軍曰使大將軍有揖客顧不重耶青繇此益重黯李敢怨其父死至擊傷青青為諱不言青知揖之重於拜權足以報敢而為諱之懲田竇之事至絶口不薦士不斬蘇建使歸命天子言之如不快人意而其知時見逺皆中㡬㑹青顧不能交灌夫藉福之歡而為决意斬伐者之所為耶凡此類非庸人可能也彼非庸人而為此則必有道矣而遽欲賢廣而貶之不亦過哉夫好名之士常鼔舞於壯鋭可喜之節而不快於持重逺見之士廣之所為天下之輕勇者好之其明者未必善也後世論郭子儀李光弼二人者未嘗不右子儀夫善戰而有謀果敢而精鋭是數者子儀皆若不及其寛緩仁愛宜若魯鈍矣而卒過光弼者何也子儀之所長光弼之所不能光弼之所長子儀或未必待是故也淮南王與伍被為反計而被獨稱大将軍以折之彼其仗節死義則憚汲黯用兵決勝則忌青然則為天下未有稱者又果然哉   陳湯論   予觀漢公卿論陳湯矯制斬郅支之賞其守常不通者則曰是不當賞且開後奉使者乗危徼幸生事夷狄而竒其功憤其為庸臣所詘者則稱譽賛説大功不録小過大美不疵細瑕宜加尊寵以勸有功此劉向之論也夫奮不顧身决計出竒以孤軍取單于之頭梟之槀街自漢擊匈奴以來未有能如此者而欲以一切矯制生事謂之有罪而赦之不使有尺寸之賞此天下皆知其不近人情而人不服也然湯之還使朝廷遂厚賞之一不問其矯制如受命討伐而有功者則亦不可何則人臣不待命而有功以要我則亦為國者之所病也故劉向之論善矣而未盡也元帝遂從而賞之愈於不賞可也所以為説則終亦未必以服惡矯制者之論惜乎無有以是説告之者矣所惡夫賞矯制而開後患者謂其功可以相踵而比肩者也隂山之北凡㡬單于自漢擊匈奴以來得單于者㡬人終漢之世獨一陳湯得單于爾其不可以常徼幸而立功者又寡少如此則裂地而封湯乃著之令曰有能矯制斬單于如陳湯者無罪而封侯吾意漢雖欲再賞一人而未可得何遽有邀功生事之憂哉故上足以尊明湯之有功褒顯之無疑下不畏未來生事邀功之論天下之善計也古之為法者行法而不失人情當夫事實而亦不使之不可繼凡若此也昔者韓患秦之無厭也下令曰有能得秦王者寡人與之國大夫皆諫曰不可賞不可以若是其重也韓王笑曰得秦王而寡人與之國是賞有再乎且得秦王矣寡人其憂無國哉是賞湯之説也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八   欽定四庫全書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九   宛丘文粹一      宋 張耒 撰論   邴吉論   邴丞相為人至深厚也予獨有恨焉虜入雲中詔問丞相御史以虜所入郡吏不能對得譴責而丞相能具知見謂憂邉思職夫吉之能知馭吏之力也夫平日不知從事於其所急而一時際㑹於他人之力亦可以為徼幸矣謂之真憂邉思職也可乎因徼幸以得譽遂從而冒之坐視人之得譴責而不分謗則亦少欺矣龔遂因王生一言天子以為長者遂不敢以為出已曰此乃臣議曹教臣夫遂之能歸功於君其善㣲而不冒人之善其徳厚矣方天子讓御史吉如曰臣與御史等耳臣之僕有先白臣者臣是以知之此其為能豈獨憂邉思職而己哉世人有未嘗射挾弓注矢一發而中不知者曰天下之善射者也其人不讓則知之者笑之矣邴吉脱宣帝於死能絶口不道獨貪一馭吏之功殆必不然傳曰思則得之不思則不得也吉未之思歟夫冒徼幸之福而安處之此庸人之所常行獨為邴丞相恨也   王鄭論   昔孔子論令尹子文陳文子皆以忠清與之而不與之仁管子之徳不及二子逺矣而以仁與之何也夫仁之為道雖大然其實以濟物為本濟物之事非一善可以當之必其才徳為世所賴得我則存非我則亡我之所在家安而國治如是則有一善不害為不仁而有小不善於仁未害也予觀王祥鄭冲何曾三人者考其行事之變從容無事之際雖謂君子可也然為魏大臣隂相司馬氏以䘮魏室卒導而授之夫平日則戒慎君子之所忽而當事則為小人所不忍為此所謂色取仁而行違在家在邦必聞者也昔西漢之衰有此乎此孔光師丹皆盜當世賢君子之名而或屈於董賢或迫於王莽使為姦者反依之以取重嗚呼治天下其不可以無才智骨鯁之士也淮南王欲為亂獨憚大將軍與汲黯畏衛青畏其武畏汲黯畏其正也夫世固有徳不足以化姦才不足以止亂而可以謂之仁人君子乎夫使令尹子文陳文子當管仲之任則不勝矣李徳裕曰平澹和雅世所謂君子者居平必不能急病理煩遭難必不能捐軀濟厄可以羽儀朝廷潤色名教如宗廟瑚璉園林鴻鵠者此數子之謂矣   王導論   予觀王導之為晉有以也哉自古開國建邦尚功利修戰伐其俗好武喜功其國家法度修立若是者必速强而無内亂然當其亡也必為大敵取之何則法制素立人畏而不敢犯故無内亂然國小勢單而有所恃必敢鬬其人才可用則不能下人夫小國敢鬬而不下人大國之所取也吴蜀是己諸葛亮治蜀法制謹宻兵武修立糧儲豐而器械精故以區區之蜀而魏人不敢侮亮既死姜維持其餘力黷武好戰而魏取之孫權之為吳也江東才武之士悉用而無遺其將帥多可用之才權既死而規畧風聲不改其舊孫皓不肯俯仰畏縮為自守之計時用其武而晉取之故曰小國敢鬬而不下人大國之所取也夫政和俗弱畏患自守者多内侮其也内之强有力者取之然不待其力盡勢窮則不亡何則内有强力之臣而無所忌則必起然國人未去則取之也難非極不可復振之際則不可得東晉是也導相元帝於江東所以立國者不過賓延賢士招禮名勝設學校謹選舉力為柔仁和厚之政而己夫當西晉之末兵戈並起天下大亂非有商君管仲之節制刻深以圖功利起怠惰收蓄天下才勇之士不畏勞苦往反與之深入力爭未有能立者也而導顧為此豈其才不足歟或者曰導之意以謂限長江而與闗洛交兵相元帝而與劉石爭雄駕御賀循紀瞻之徒而與夷狄馳逐此百舉而百敗曾不如勿為之愈也是以置江北之紛紛而為保國之計苟為後世不遽亡之䇿而可矣夫王敦蘇峻之内侮桓溫桓之倔强大則君廢大臣誅小則控制上流而朝廷奔命宜若朝夕而亡矣卒之劉裕取之於凌夷甚弊之後此固導之深圖也齊之政强魯之政弱魯朝齊而齊先亡乃自古然矣   張華論   裴頠勸張華以黜賈后而華不可其言曰聊以優游卒歲當時華有天下之望姦臣孽后切齒於華久矣雖不舉大事可得優游卒歲歟華之智寧不知此而為是言何也夫華為之亦死不為亦死徼幸苟免自安之言耳方是時華之計無可為者矣與外臣為仇則賈后得藉口以誅之與孽后為怨則强王將以仗正而行其意起貧賤取富貴既無棄屣之髙又名重累身衆所不置己有遯尾之厲嗟乎華於是時葢知不免矣自古為是言者不以賢不肖皆不免者也董卓築郿塢曰事成雄據天下不成守此塢夫事不成而塢可得而守歟卓雖愚亦知之矣曹爽不能用桓範之計而曰不失為富家翁其措意亦如此華之優㳺董卓之守塢曹爽之富翁皆知不免而徼幸苟且之言耳不足論也士之謀身至此亦可悲也夫   屈突通論   屈突通知隋之亡力不足以救也審矣然力盡勢極有為萬一之計其心皎然非負隋也通未及死而被擒其不死者非自免也唐救之也唐之為隋之讐明也通不負其所事而捨其生然忘其仇而食其禄責通報其怨非也天之所與通安得而報之君子於其讐度非所得報則不敢行其私然亦不敢忘其私故食其禄者通之罪也凡負恩圗存於可為之時者得罪於通可也忠亦不足為矣   裴守真論   先王之禮不眀於世日以廢壊遂至於滅亡者其初未始不自於䛕夫盜儒苟欲媚世主之私而不務行先王之意而俯從今世之便也先王以至誠仁義之心誠意於禮樂之際齋眀盛服如臨師保父母之嚴一有不中凶咎從之而使後世之汚君習於安樂驕傲者勉而為之其欲捨而從我也固已不勝其怠而諛夫盜儒又從而為之解説旁引曲取既使之便其私意而又曰自義理之所安嗚呼先王之禮何從而興乎秦併六國典禮盡滅髙祖撥天下之亂庶㡬其有興矣而叔孫通阿其意不能尊其所聞而行之乃為是苟且滅裂之具而漢之禮終以不眀則起于叔孫通之徇其君予讀裴守真傳守真善容典為太常博士當時謂才稱其官至論射牲禮曰古者天子自射牲漢遣侍中今天子奠玉酌獻而己可也古今異宜不必射牲破陣慶善二舞入天子為起守真言古無天子立觀舞者請從古夫射牲古也勞而今也佚則從今立觀舞今也勞而古也佚則從古守真非能法古也特從其佚便使人主便之而己夫先王之禮惟惡夫好便而無制者而後為是曲折制度之嚴也使有司之禮近于人情者非其至也嗚呼自秦漢以來天子之車服金珠翠羽婦人之服竒文巧畫房闥之玩仙靈鬼怪可駭之物雕韋織毳戎狄之用皆有之矣推其禍本亂原未有不起于好便安者為之也夫一守真不足道也而世遂以才稱其官則知史説偷風瞽俗相扇而不知恥也可勝嘆哉   李郭論   雄傑好亂之士可服以天下之大義不可揜以匹夫之小數何也彼其心甘為理屈不肯負人以其智幸而掩之得志其後必大亂凶悖放恣而後其志乃己此不可不慎也漢髙祖苟一時之便偽㳺雲夢而執韓信雖能執信而信之反心自此生矣當此時髙才智士亦有輕其君之心故英布貫髙之亂繼踵而起者此非伏英雄之道也李光弼提孤軍與安史健虜百鬬百勝其治軍行兵風采出郭子儀之右而當時諸將皆望風伏子儀如敬君父而光弼之在彭城諸將己不為使子儀能使吐蕃為父而史思眀乃上書請誅光弼太抵光弼之實不及子儀之名子儀安坐而有餘光弼馳騁而不足予嘗思其故讀史思眀傳見光弼使烏承恩潜殺史思眀事而後知李郭之優劣盖子儀之為人至誠不欺主於忠信而胸中洞然大人也故靜則人安其徳動則人伏其義光弼用烏承恩使襲殺史思眀此雖狡夫猾虜之常態意其人雖雄悍驃勇而中有所不可保信者市井之智盜賊之謀有時而用也不然何以召史思眀之侮而田承嗣之膝獨為尚父屈歟此於服人之道小矣嗚呼成事以材不若以徳服人以智不若以理惟徳與理始鈍終利以之治大以之行逺未之有悔也   韓愈論   韓退之以為文人則有餘以為知道則不足何則文章自東漢以來氣象則己卑矣分為三國又列為南北天下大亂士氣不振而又雜以蠻夷輕淫靡嫚之風亂以羌氐悍魯鄙悖之氣至於唐而大壞矣雖人才衆多如貞觀風俗平治如開元而惟文章之衰未有能振其弊者愈當貞元中獨却而揮之上窺典謨中包遷固下逮騷雅沛然有餘浩乎無窮是愈之才有見於聖賢之文而後如此其在夫子之門將追㳺夏而及之而比之于漢以來齷齪之文人則不可然則愈知道歟曰愈未知也愈之原道曰博愛之謂仁行而宜之之謂義繇是而之焉之謂道果如此則舍仁與義而非道也仁與義為定名道與徳為虛位道有君子有小人徳有吉有凶若如此道與徳特未定而仁與義皆道也是愈於道本不知其何物故其言紛紛異同而無所歸而獨不知子思之言乎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修道之謂教曰性曰道曰教而天下之能事畢矣禮樂政刑所謂教也而出於道仁義禮智所謂道也而出於性性則原於天論至於此而足矣未嘗持一偏曰如是謂之道如是謂之非道曰定名曰虚位也則子思實知之矣愈者擇焉而不精語焉而不詳而健於言者歟   李徳裕論   李徳裕制變遇事之方裴度有所愧然度之制變務出於中和故事出而人不驚事己而身安徳裕矜才而快意者也故其所發竦動人之觀聴而後多悔宦者劉承偕監劉悟軍悟不堪其侮而言之朝憲宗以其有寵於母后也問計於度請斬之又曰不能斬則流之夫斬之則風采足以震動而於事也健然苟求下足以厭悟意上不傷太后心流之亦足矣何必求動人之視聼哉此度過人者也劉稹之叛計策出於郭誼為多稹勢己窮蹙誼斬稹以降此在稹為可賞徳裕以為劉稹小子安知反誼始教之而終賣稹以求生卒斬之徳裕之出此不過欲眀大義立風聲以竦動視聴耳若誼者置而不問斯可矣何必求名而殺之耶是時强藩叛臣力足以拒王命而所深忌者左右之竊發也誅郭誼而叛臣始安心于其下其為慮盖己踈矣徳裕惡牛僧孺其傾僧孺也曰僧孺聞劉從諫滅而慨嘆又結成其往來之迹夫傾大臣惟有交反者之罪為無以加人主之所不恕僧孺繇此遂竄徳裕於復怨則快矣而君子豈忍為是哉故一失勢羣起而擠之身沒南荒非偶然也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九   欽定四庫全書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十   宛丘文粹一      宋 張耒 撰論   盡性論上   一言而盡天下之道者性而已夫道之在萬物雖判散殊别無所往而不得然其歸有二而己自内而本之者為聖人之神故凡大至於參天地廣至于賛化育禍福大故也而不得蕩其和死生至變也而不得遷其常所以極天下之髙眀而寂然不動以待萬物之至者皆道之在内者也自外而致用者為王者之事故足觀變以應天下之動而利用以成天下之務大之為禮樂小之為政刑所以鼓衆動民出而與一世同患無所感而不通盛徳之大業待之以立者皆道之在外者也嗚呼道則廣矣大矣然不在外則必在内不在己則必在物所謂道者不外是矣且天下之道不過于内外而内外之道其初曷出哉凡在内者乃吾之所受於天而虚靜眀逺無所待於外者所謂喜怒哀樂之未發者也凡在外者取吾所受於天者而顯諸形名事物之際與物兩得而布之天下取諸心而施諸事本乎天而成乎人動于無為而著于有形使天下萬物䝉其利所謂喜怒哀樂發而中節者也故内外之道雖殊而同出于吾性故兩言而盡天下之道曰内外一言而盡内外之道曰性而己然則天下之物未有起於吾性之表則吾性者盡天下之能事者也聖人之所以為聖人者豈能强其性之所無而附益其所不足哉然盡其性之所受於天者而無有闇蔽不照之累天之全授于我者全得之而已故能盡己之性則能盡天下之道能盡天下之道而後為聖人自聖人而下之至于庶人其别盖多矣彼其為是大小之辨者亦豈有他哉其於性也所見有廣狹故其為徳也所立有小大性猶山也自聖人至于庶人登山者也或蹈其半或止其下而其强立者出入上下無所不至渉焉而窮其髙降焉而極其深盡一山之觀而無不至之處故無不至者聖人也或蹈其半或止其下者賢否之别也均是性也因其所見而為聖賢之别均是山也因其所止而知强弱之異故人之善性也有不求而性之於人也無不足人之登山也有不盡而山之於人也無不與子思曰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修道之謂教故道出於性教出於道一得吾性而道與教舉矣   盡性論下【新添】   孟子曰萬物皆備於我矣嗚呼此性之説也盖孟子嘗以謂性善矣夫善者萬物之一也萬物皆備於我則我之所受於天者獨善矣乎故吾知孟子為性善之説其有救乎當世之變而非性之至論也揚子曰善惡混揚子之論出於萬物皆備於我者也然則盡己之性而為聖人則聖人之於性豈亦兼受其惡者哉是不然聖人之於聖其智足以知之者無不盡矣凡性之可以為善者聖人達之無不至其極凡性之可以為惡者聖人察之無不極其㣲於是乎有學焉開其所繇達之途使趨者必至其極而無蔽閼于前治其所能察之隙使避而逺者必盡其㣲而無有鑠奪䧟溺之累故能盡性之大體則趨善而逺過也兩皆至其極故善之在我者無不舉惡之在我者無不去自聖人而下之至于庶人自上智而下之而為下愚所以為賢否之殊者亦計夫所趨之善有淺深所避之惡有小大之殊者豈有他哉其于性也所見有全有不全故也昔者顔子之于孔子盖仰之彌髙鑚之彌堅夫髙與堅也凡人之性舉有之也孔子至焉而顔子之力㡬弊于是矣是何也孔子得其善之授于天者盡而顔子得之也有不至者矣夫子之門人自子路子貢之徒皆嘗有不善於其身賜之貨殖由之兼人是也二人者盖終身而不知止而顔子之於不善也未嘗不知知之未嘗復行也夫顔子之於子路子貢其性之質一也然其於不善也逺之者至於未嘗復行而不改者至於終身何也盖顔子逺其惡之授於天者盡而由也賜也有不盡者矣譬之醫也不盡知天下之善藥則其治疾也有所遺毒石惡草知之不用則其於逺害也必有所不盡故良醫盡天下善惡之藥而聖人盡吾身善惡之性夫性所至有淺深所盡有廣狹而人之才能自是别矣   孔光論   昔者聖人所以惡夫鄉原者何也夫天下之道君子小人而己使是二者灼然無有殽亂於其間不啻若白黒之易眀則人誰不欲用君子而黜小人哉惟其有冒於其間則使君子小人之别不眀而後有欲得君子而得小人欲取善而得惡者敗世生亂往往出此且亂君子小人之别者非鄉原其誰哉於君子小人之間包小人之實而冒君子之利者鄉原也予嘗觀漢成哀之間舉賢孔光嗟夫光鄉原之雄也王嘉之忠藎竭節事君不欺與夫董賢之嬖幸敗政漢之婦人孺子皆知之也哀帝怒王嘉思有以殺之光從而奏曰嘉迷國不道哀帝欲重董賢使見光光從而厚禮之身為三公不敢以賓客見君之弄臣是二者賢者之所為歟姦者之所為歟以為賢歟則畏君之威而殺賢人眀知君子之及禍而身擠之説君之意而諂奉嬖幸之賊人者不廢為賢也則天下亦少矣以謂姦歟則世之賢之者何也盖其居之似忠信行之似亷潔知足以欺人奸足以容身彌逢其惡使人窺之也難故常冒天下之美名而獲君子之利使光能力救王嘉之禍而深折董賢之盛哀帝未必不少悟事未必不少止相哀帝之昬愚而椓䘮漢氏者非光歟智如王嘉猶賢孔光鄉原之足以欺世也如此此聖人知所以深絶之也予觀西漢之俗其公卿大夫與世之學者不恥賤事用心不侈其迹或若鄙而人多可用之才趨事赴功往往有成晉人之俗髙簡浮虚公卿大夫皆足以美觀望使人尊之而臨事無實赴功無成譬如冠冕黼黻以被土偶望之若可畏屋壊梁傾爛為塗泥是果何益哉或問其故張子曰天下之俗尚實責功則人心不侈不羞賤事天下尚名則人自尊大而無實材六國分裂諸侯並争愚者思保家免禍賢者思趨時立功以取富貴人心豈容髙談于其間哉是以舉世尚實子不見六國馳説之士乎度量時君如弄嬰孩窺察成敗如觀目前皆有竒才異能後世莫及何則尚實之至實技乃出日鍛月鍊異能乃見秦世舞文人心自危劉項並爭智者交馳勇者効力辨者奮舌至于西漢六國尚實之餘習也故西漢之俗多人才東漢之衰下傲其上憤世嫉邪名譽可尊相夸成風黨與交興士不考實以名相矜當此之時舉世尚名三國短世餘習不絶雄如曹操猶問許劭晉武治平士無勤勞故天下之人求為美觀而不究行事譬如敗梁汚壁而被以綺繡臨事輒敗不亦宜乎此則東漢尚名之餘習也或曰先王有作則于名實何取焉張子曰先王隆實而名從之名不孤行實著乃興先王崇之以激世勵俗故曰名譽以崇之未有無實而有名者也或曰不幸而失則何如張子曰寜失於實無失於名漢以實强晉以名衰豈不眀哉   雜説   書鄒陽傳後   鄒陽傳稱梁孝王用公孫詭之説殺袁盎事覺孝王懼誅使陽入闗内求解陽見齊人王先生用其計説竇長君長君入言之及韓安國亦見長公主事果得不治此則陽與安國同救孝王殺盎事也及韓安國傳所稱見長公主事自以孝王僣天子㳺戲天子聞之心不喜太后乃怒梁使者弗見案責梁王安國為梁使見大長公主而泣長公主具以語太后事乃解其後安國坐法乆之復用為梁内史乃有勝詭説王殺袁盎等事安國諫王王乃殺勝詭漢使還報梁事解無安國見長公主事此則安國見長公主自以㳺戲事在前非勝詭事也眀鄒陽傳中所載誤記安國所解前事為今事耳   正國語説   學者多言左丘眀説傳春秋必求信其書於後世安肯更為一書生異端哉盖國語者丘眀傳春秋所取諸國之書也丘眀採擇綴緝於其間故國語之言繁而丘眀之文約計丘眀所取諸國之語不止于此其徒所得者止此耳正其説曰左氏出國語國語者諸國之史   書家語後   昔夫子弟子其髙弟所聞微妙之言則己共記為論語而門人之下者又雜記聖人之言或陳其所學於聖人者又著為家語孔氏之子孫論其家之所傳則為孔叢子然皆得聖人之緒餘可推考孔子之意不可誣也而家語叢子學者罕讀豈不痛哉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十 <集部,總集類,蘇門六君子文粹>   欽定四庫全書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十一   宛丘文粹一      宋 張耒 撰議   至誠篇上   昔先王之為天下非徒為政刑以齊天下之民苟為無事而巳也必有禮樂以成之禮行而天下無違俗樂作而萬物無邪心無違俗故恭遜孝悌行於匹夫匹婦之愚無邪心故蕃阜和樂至於昆蟲草木之細至於如此而後天下大治純被而無有可間矣先王之為是禮樂者豈與後世異哉其存乎刑名見乎度數者典之有司著之文字雖厯千百年可考也舜之大韶周之衰猶能奏也三代之車服宿儒老師能説也後世之君曷嘗不舉先王之禮樂以施之宗廟朝廷哉然而先王用之而能治寓意於迹迹修而意行示教於物物陳而教達後世之君能用之而不能化能舉之而不能治迹修矣而人不化其意物陳矣而下不諭其教是何説也誠與不誠異也先王之為禮樂豈以為備故事修文物而己哉其心之於禮樂既己誠之矣操至誠無間之心於内則其動于外也心之所存必能發之於器器之所示必能致之于物故人望其齋莊恭肅之容而無慢心聞其和豫雅正之音而無邪氣夫豈特容與聲之所能為哉其誠之所動物雖欲不感不可得也故物之於誠不能逃也立誠于此物遭而不化者非物之罪也是其中必有不足者矣物之出於誠猶氷雪之有於火火至矣而氷雪不息者非氷雪能拒之也其炎有不足故也故誠薄於此而求物之應不可得也誠至而物欲不從亦不可得也宗廟之間不恭而肅墟墓之間不哭而哀堯舜之政不令而從以夫在此者不欺故也後世之為禮樂者其心之于禮樂既以判然為兩矣舉是物曰此為禮也奏是音曰此為樂也心之所存不在器器之所作非其誠故禮樂之動也如偶人焉有其形而無其神如象龍焉有其似而無其威夫禮之為容樂之為聲譬之人則其形譬之龍則其象也至誠以主之者先王所以為其神與威也夫人不畏人之形而畏人之神不畏龍之象而畏龍之威神足而畏威加焉則何怪乎見者之變哉内無至誠無間之心而待備禮樂之聲容何以異操偶人象龍以求人之畏之也故三代之亡厯數千百年而禮樂之效卒不如先王之時者豈其刑名度數不足之罪哉所以行之者其誠與昔之人異矣故曰熊渠子夜行見寢石以為伏虎張弓而射之滅矢飲羽下視而知其為石也却復射之矢摧無迹弓矢未改也石猶是也而一中一否者所為射之心不同故也而衰世之士方且區區於綴緝先王之遺文補完經師之故説掩巻長息而傷禮樂之不明嗚呼是亦愚矣心誠恭歟酌水而獻之見者不敢慢矣先王之禮其在後世者未少也心誠正歟操絃而鼓之聴者肅然矣先王之樂其在後世者尚多也故不取之心而求之物欲望禮樂如先王之時何可得哉昔者子思為中庸之説以導孔子之意始之於天命之謂性而其本一言以盡之曰誠而已故曰誠者天之道也誠之者人之道也又曰惟天下之至誠為能盡其性而卒至於參天地贊化育夫君子為善豈以謂人以為此善也吾行之人以為彼惡也吾去之歟其心之於善也無有驅而納之者忽然自至矣於惡也無有畏而刼之者判然不為矣凡此者吾心之於善誠好之其于不善誠惡之故也心誠之而無隙則物不可得而間物不可得而間則心一一心以格物則物為之動物為之動則天地之逺化育之㣲鬼神之無形隂陽之不測吾從役之矣故傳之所載古之為禮樂者其能交鬼神致異物調寒燠而感動植者非髙論也至誠之説曰不見而章不動而變無為而成天地之道可一言而盡禮樂之本盖出諸此而已矣   至誠篇下   禮樂之壊數千百年而臣拳拳敢以至誠為興禮樂之論而妄以其説獻陛下者誠見陛下有可以致先王至誠之道故也昔者子思之論至誠其説有二有自誠而明者天之道也學雖未博問雖未審而為善之誠先立矣誠先立而資學以眀善者謂之自誠而明可以為善矣而未固也可以語道矣而未盡也博學而審問慎思而力行其心眀乎善而無疑然後其誠立於中而無間此之謂自明而誠故或始於學或終於學恭惟陛下睿智神聖過絶天下自明而誠者非陛下事也然臣竊見陛下克自勤厲好學而博覽内無聲色畋逰之嗜以敗冲和之心外無竒技異能之好以亂専一之慮樂善好士尊儒尚徳陛下之於學其汲汲如此者豈非陛下有至誠之性於始而資學問之益于後盖子思所謂自誠而明者哉夫操至誠上聖之性充而達之於禮樂此臣之所以拳拳不勝大願也故臣之愚伏願陛下照之以至眀動之以篤誠使有司不以禮樂為治國之故事先王之遺物時時陳之為朝廷之一事耳為禮於此者曰吾君非安於此也是為容不得不設也作樂於此者曰吾君非樂聴此也是備物不得不用也有司且為是説而况於庶民乎庶民有知也尚復不諭而况於動天地而感動植乎故使百姓以禮樂為異觀而治國以禮樂為贅疣者其始以不誠敗之故也夫陛下之於道徳既誠矣不可間矣盡萬物不可得而之矣夫禮樂者亦道徳仁義之器耳充是心而達之於聖奚有難於此哉臣之所妄為此説者盖今朝廷禮樂之行上自士大夫下達於庶民未能感化動盪如先王之時耳陛下將大眀先王之禮以示天下齋莊之心乎則聖心拳拳若夫不為則不可以終日其意以謂吾之為是非以備無故也陛下將大興先王之樂以除去近世淫慢之音乎則聖心確然誠樂乎此而求吾之心其為是非以為好古設也信篤于内色見于外則得是禮也將有安之之誠聴是音也必有樂之之意精神心術與禮樂相和同而為一何施而不化何動而不應哉以陛下之至神亦養之而巳夫誠之所存見其効而莫知其故臣以謂陛下之於禮樂既己如此則民之望陛下之車服聞陛下之和鑾者其心必與平日且異矣夫惟使民觀天子之動作而其心與平日異焉此所以有間可入而動盪其心之端也夫磬者器也擊之者物也磬之聲非其人之聲也然聞者知其人魚微物也未嘗知音也或聞琴而躍何也誠動其中則無情之聲知以其類為應物感其心則至㣲之物不待音而感能通天子之至誠而達於治世之禮樂而民不化上之心者臣未之聞也自三代以來先王之術不明後世言治者不過取給目前以夫所謂贊化育參天地交無形而接不測皆以謂高言無實之論故臣願陛下充至誠於禮樂乆而不息積而愈神則凡先王之時天地隂陽之應難至不可得之報凡教化之深㣲神妙者將日至而月盛矣臣嘗以謂漢之好禮樂者莫如顯宗其於禮樂之文者亦勤矣而行之無其誠不聞有至誠善學如陛下之聖也唐太宗有好學樂善之實雖未明道徳性命之理其於至誠則亦近矣然無慨然撥去末習比隆先王禮樂之意伏惟陛下有至誠而朝廷事事必欲仰法堯舜三代之隆此臣之所以為是説於今日也   衣冠篇   自陛下即位以至於今上自朝廷下及閭里事無大小一切務以法度從事而消去積習簡慢之俗其為法詳矣然上自乗輿公卿大夫而下及士庶人衣冠車服之制獨未為之别以明辨上下等威而消去天下奢侈僣上之心而朝廷將示榮辱勸沮之意于下宜莫深於此者此臣之所以謂當在百度之一而以法律從事也夫三代盛時衣裳弁冕珮玉之制學者皆能道之而世亦以謂陳爛之言厭聞之矣臣不復一一以言而今所大患者軍旅之長武力之臣技術之官其冠服與公卿之所以異者㡬何哉府史胥徒之冠服豪民大賈之車馬與縣令刺史之所以異者㡬何哉古者尊卑共朝貴賤聚享不問而知其官不察而知其别今也貴賤錯陳上下共處而冠服一㮣雖畧有所别然不問不知其官不察不知其别盖今所謂緋紫之假綬者與府胥小吏之所服何以異哉其乆矣非今日之積也而改之未有害也而其難於改者盖有二説焉言者曰隋唐之餘制不足法也將遂行三代衣冠之制三代之法詳細委宻不能盡知驟而施之顛倒且不能辨况通其意乎一佩而聫衆玉一車而駕四馬今之士大夫不能是也故其説格而不行臣知言者之未之思也夫三代之為冠非上世無冠而先王首為之也三代之為車亦非上世無車而先王自造之也先民之免於巢居而穴處也乆矣其不被髮而處徒步而行也亦久矣先王能因其有冠而加以尊卑之制因其有車而立之上下之等而世之不復三代之衣冠車服也乆矣其不能佩玉而趨四馬而駕也亦乆矣見被髮而後冠恥徒行而作車哉先王因民之所用而遂文之則今之衣冠車馬而為之尊卑上下之别不亦可乎使先王而出於今亦且因之矣何能必師其既陳之餘迹而不師其因名而為制也説者又曰今之服大抵南北之餘制隋唐以來習行至今驟而為之别則民望之將驚駭以為笑臣則謂之曰自穴居野處而為車服以堯之簡質而虞舜作服夏之忠也衣冠車服非舜之時也商之質周之文其衣冠車服又再易矣自是以來其錯亂訛舛展轉而相變以至於今則凡㡬驚駭而為笑矣今之衣冠車服自生民以來有之乎則憂其驚駭而為笑可也如其初未免乎嘗駭笑也則何獨至於今而始憂乎此俚俗愚人之論而不可以施於廟堂之議故臣願陛下詔有司取今車服之制上自公卿大夫而下達于士庶人與胥史工商之徒皆因今之物而稍為之别使不至于相亂而不可辨則亦嚴等威定民志之大端也或者猶操前説而論難則臣既能詰之矣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十一   欽定四庫全書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十二   宛丘文粹一      宋 張耒 撰議   逺慮篇上   臣聞將享天下之大利者其初必渉天下之危害將受天下之至安者其初必受天下之至勞夫大利至安豈可以苟且安坐無事而得之哉是以聖人雖履危害而不畏當至勞而不厭堅忍强力痛自策勵必為而不輟夫然後天下之大功立矣昔者漢武帝承文景積安之餘天下富實倉廪有餘人力盛强於是大舉以伐匈奴盖深討窮追者二十餘年通西域闢朔方驅良馬勁卒精兵堅甲北向而爭窮荒之地費財傷民甘心而不悔大勝不滿其意而小挫未嘗不復犬武帝之心豈其止於好大樂夸而力犯天下之憂勞樂驅其士民而殺傷之哉盖其心以謂匈奴之强非四夷之敵異日之患或在於此而吾之所遭偶中國富强盛衍可以有為之時夫將摧萬里之强國以遺後世安樂無事之福豈可以安坐拱手不傷一民不費一矢而得之也夫使異日之所積僅足以償今日之費異日之安全僅足以補今日之損失猶將為之而况費寸而得尺損尺而得尋哉盖自武帝北征以來至宣帝之際匈奴之勢浸以消弱單于相率稽首來朝以平日抗禮之强敵而北面跪拜樂為臣僕而不敢動盖嘗讀西漢見呼韓邪單于始朝宣帝於渭上未嘗不臨巻竊嘆武帝之英才逺畧過絶天下而使其國家享安榮之福而漢之强敵獨在匈奴單于入朝而稱臣則漢之威徳旁暢逺達於是盡天下而無不為之臣矣嗚呼亦可謂盛也觀今之所獲而追計前時之事費損失者才㡬何歟故無勞於心不動乎身則百姓無富家無勤于民無事於敵則天下無强國嗚呼淺夫末議猶以武帝為好大樂夸之主傷財害民而不遵文景之恭儉其亦不思甚矣臣雖州縣之小臣不當妄議朝廷之大事而於意凛凛不能自休者竊以謂今日之强敵與漢之匈奴其何以異耶非獨其强盛之勢僅同而己臣則以謂過之矣何者漢之匈奴其盛未乆方秦之亡楚漢角馳於中原内患起而外禦廢貪救目前而無暇於逺畧是以匈奴休養生息得成其强至武帝之時其盛近矣且方是時匈奴之所安匈奴之俗也而無慕於中國今日之朔方豈特積嵗之盛哉而匈奴之衰盖嘗陵鑠上國而澶淵之役長驅中原至勞萬乗之重與之親為之結好通使然而今北朝之所以衣冠居處官名郡邑大抵皆有愛樂中原之心其為治盛極矣而其患又豈特如武帝時也夫端然安居熟視不動而邉鄙之上不肯輕犯者非不欲也提兵而戰勝敗未可知終年而戰所獲能㡬何孰與安坐不失而終年之獲皆良金精幣何啻百戰之積以謂重賂而果得其歡心者臣不知其説也夫武帝之時匈奴之患止於侵邉境殺吏民而己今也空内府之藏損中國之力而不免於傷威重賂結歡而未能保其無患則其為患比之武帝之時加切矣夫匈奴之盛則加於武帝之時而武帝之患則未如今日之切武帝猶憂勞勤苦積累嵗月費財力而為之則今日之計尚安得深畏目前之勤而欲以苟且無事處之而望至安大利之獲也夫先王於危害非樂履之也其於勞費非甘受之也其樂無事而願安佚豈與人異情哉特其審利計害深得事勢雖欲不為而不獲己故也臣聞之太祖皇帝常積縑于内庫曰俟所蓄足用即圖攻取而天錫陛下以勇智神武英特果斷神眀獨照于㡬㣲之表則是天之所付祖宗之所畀實在陛下而臣觀北朝今日之勢故為逺慮之説伏惟陛下念之其詳者臣未敢言焉   逺慮篇下   臣竊以謂今將制匈奴未可以遽戰當如吴起之取闔閭晉之取孫皓擇將帥之可屬以范蠡羊祜之事者而専委之隂謀宻計潜潰其心腹為一戰可滅之計而其深㣲有未可遽論者而臣竊謂潰其心腹矣而手足肘臂之助猶當為之經制也臣聞之匈奴之俗弱不恥受役於强小不恥見用於大而强大之國常資小族傍國之助而復相與犄角為手足之勢是以中國之力卒不可破冒頓之强也以其能服從北夷而控之士至三十萬而始畢之兵至百三萬者以其能臣屬室韋髙昌之屬非徒獲其兵民而為之用也其弱者臣之以為用而羈縻者悦之以為助故有嫁女輸貨而悦傍族鄰國而傍族鄰國幸其不至於侵伐也為之效力而不辭夫如是故中國之伐之也力常分而不得専自漢武帝伐胡數年而無成功然後因張騫之言始通西域踰葱嶺開玉闗以伐萬里之國西置酒泉以隔胡羌之往來通月支使大夏捐宗室之子以嫁烏孫於是匈奴始孑孑然西顧而惴慄盖漢之兵威自龍堆之西旁暢逺達不啻萬里之地斷匈奴之右臂而壓其脅而後浸浸消縮逺遁大漠窮北之野胡馬北首垂涕而望隂山自昭至宣而甘泉之庭强胡君長北面俯拜而聴命於漢者矣故武帝之征匈奴不在於衛霍而在於得西域故臣以謂今不考武帝故事以破壊其屬國則其勢未能遽衰且今匈奴之國何異冒頓始畢之時其所以臣屬覊人而賴其用者亦宜不止一二而己西有西域東有東夷其姻婭之所親金帛之所悦如漢之匈奴所謂奴僕校尉者計亦有之矣故臣敢有四説一曰金幣以奪其所臣屬之族昔者烏孫之初未甚樂漢也其後貪得漢物而見漢之强大乃始自貳於匈奴烏孫大國也而猶如是而况於小族弱姓哉臣以謂宜得如張騫之徒果敢强立奮命逺使者稍稍致命於西北之逺邦少貴而勿厭而啗之以厚利而邀至於漢宜有服從之心此離小國之術也二曰兵威侵討以壊其援助匈奴之傍國比之漢唐則其名號遷徙不一亦當有兵精地少為之聲援者臣以謂宜得如李廣利之徒勇敢不顧投身萬里之外不畏萬死一生之計者數出以困其國使其南向而備中國則兵力分而不専此破其援助之術也三曰審據要害而離其交盖武帝既通西域初築酒泉以塞羌胡之道其後又建張掖武威燉煌以據要害堅城精甲壓其裘領而使之不得動今誠能按圖審實知其咽喉或以戰取或以謀致而使一將積精兵萬人强弩利戰以守之使之欲交而不能得此破其交之道也四曰㳺説反間以其力夫匈奴之與國誠得而通之而後使談夫辨士隂誘以利而㳺於其間或搆其隙而鬬其兵或疑其心而敗其約此四策者雖古人之所嘗試然後之人欲為之者未見其能出此也恭惟陛下聖神英武受天命以為四方萬里之主稱陛下之威神聖徳則盡天地四方之所及堯舜三代之所不能服者悉得而臣之臣尚以為未足也然河隴之地玉闗之東漢唐盛時畿西之民也今也中國視之如敵國矣况漢都䕶之所治哉幽燕之地先王諸侯之所封而唐節度之所治也今也匈奴視之如其民矣况能銘燕然臨瀚海哉夫以盖天地四方之威而兩隅之地乃不能如其故是豈理之所當然哉此臣之所以深憤痛惜而又謂天將以資陛下立英偉不世之大功也惟留神熟計之   慎㣲篇上   先王之治天下雖小害微患不足以為中國大愛其發易消者先王不敢忽日夜補完其藩籬芟耨蕪穢務為牢固精宻不使有纎芥之隙為姦人所窺者何也以謂天下之所謂大治者非苟無大患至變而己也必將使之確然無毫釐之憂卒然有驚而吾固己豫為經畫於衆慮之前矣先王之心豈有小害㣲隙之足以動吾之大計哉以謂要不能悉除之則未足以為大治而不能不累於泰然無思之懐耳盖世之善養生者比於常人則其所以累䘮其生天敗其身固己能去之矣然豈以特異於世之常人者而遂足也於是又日夜練治其氣調揉其身小至於飲食之忌詳至扵衣服之節其説甚繁其防甚㣲一一蹈行不敢少忽扵頃刻之欲者豈以夫飲食衣服之㣲害為足以傾其本哉盖不若是要不為萬全必安之身斷然必趨於夀考安强之域而保其無所梗於前者耳而臣之所慮又非特如是而己也天下之患常養於安樂不慮之處馴致而積之而後日深月長極而後動而小患之不除者大患之所積㣲害之所在者深害之所養是又不可不察也今天下之勢四方之形可謂安且固矣甲兵之衆不可勝用矣財用之府不可勝發矣而臣竊有慎㣲之論於今日者天下之重兵精卒驍將健馬大抵皆在西北之陲訓戎練卒講武用衆之法大抵皆篤於兩邉之卒而臣之拳拳以謂東南兩隅亦當有以豫備而陛下威武鎮服之氣當使之周通四海而後為足也臣少居淮南州郡其當㑹要之控扼者舟車使客日夜往復牽挽駕御之卒皆一切責之於州有司斷長補短常不足於用此外則不過戍卒而屯戍之卒數既不多州府諸役往往而是則有司所謂教行伍訓擊刺者特名存耳此外則僻逺之邦本城與戍卒固己單弱而又本城之兵例不習武而戍卒所寄情如旅人夫無樂土自衛之心而望其出力捍衛輕生而不顧何可得哉夫江淮閩浙之郡江湖千里間以山藪魚鹽茶鐵之所出其間冒法桀黠之民往往竊發故江湖之間聚為冦賊殺掠商賈者雖豐年樂嵗未嘗絶也雖然何足道哉狙猿雖健不可以舍山林黿魚雖悍不可以失淵泉圍而守之則何能為一失其穴安行殺之矣臣特以為方其未殄也郡國不能不驚單弱之民不能不罹其毒於陛下仁民愛物之志不能不少累耳是可惜也夫養生者既己能絶人之所大慾而人之大慾至難絶者雖絶其所至難而不為其所至易是果何哉朝廷之力固己殄强梁無紀之姦民服萬里樂戰之强敵則夫江湖盜賊之末患禁之易耳臣願陛下詔江淮閩浙之監司使察諸郡之士卒各逐其所宜頗増置之其間控帯要害有所防守當加於常郡無易其名無増其廪然其募之也有司程其才勇可為者而後補既補則使之習戰陣行伍之法募數既廣則士卒之充役者習戰可以畨休而迭用大約一軍之中充役習戰者各占其半更畨而教勞佚相補而卒伍之長有所遷進則有司取其挽强刺堅優於其黨者授之而監司嵗時廵按郡國皆臨莅激賞動以勸沮使一州有可用之卒數百人與今兵官之所率可以不至於甚弱而不振也彼其所扞衛乃其父母妻子之邦宜各盡力而不憚而奸民亦有以弭其心故臣嘗以為今山林之盜特以勇力之民不能守農畝之勤安田里之養而顧其材力有足恃者故轉而為盜耳豈無刑誅之畏㢤今設科以募之則夫材力可恃而無所歸者將欣然而集此亦消盜之一道也而有司不過為衣食之養仰給户部而經費不足臣以謂諸郡既増本土之兵則戍兵漸可減罷戍兵既不外戍則其逋逃死亡可以不補益於此而省於彼何遽患費哉又戍兵之廩多士卒之廩薄増其薄省其多非獨不費且將有得焉耳若夫綱目之詳悉精盡則願詔有司講明其大致則臣以謂不是過矣   慎㣲篇下   臣嘗怪昔者先王之時學校徧於天下里閭田畝之民皆不鄙而教之至於庠序之間有一不率教之小人亦國家之細事耳而先王至於元日習射習鄉自左而移之右自右而遷之左移之郊移之遂而天子之學有一人不率長者之教則以王命三公九卿大夫元士視學其又不遷善也天子親臨之教之備待之盡其不改猶是也則屏之逺方窮荒之野其罰之至於終身不復齒於鄉里臣讀書至此未嘗不竊怪以天下國家如此之廣學校庠序如此其衆受教之士如此其多有一人焉不率教於其間其勢至於勞天子動卿相則紛紛然日力且不給而教之不化不遽刑之反覆激發思必反之於善則近于柔懦而不决而不率教之罰又至于流徙逺荒棄絶之地惡之至于終身又何其近於虐也待之則似太重教之則似過仁而罰之又似甚忍也於是深思其故而得先王之用心嗚呼古之人豈費心於無益而為之乎特其寓意深慮患㣲後之人未之思耳夫天下小之為不治大之為放亂禮義不行上下相窺至於不可勝言者其初誰為之也使天下之民皆有君子之風敦厚和柔俯首聴令愛君而孝親謹身而懼禍則天下之分雖厯萬世無繇壊矣夫惟其間有所謂桀傲不遜教之而不從令之而不懼亂衆敗羣毁慢其上者出焉一人而敗百人於是天下為之不治而有司之法有所不禁矣小人之情不知所禁則禍患之起何亊無之故天下小之為不治大之為放亂者凡以不率教者為之夫當其悖傲不遜也示之以禮義暴之以恥辱臨之以重勢庶㡬改乎則是吾國中得一善人而除一賊夫為國而得千金不如益一善人之為利也威加鄰國不如去一賊之為安也則先王待之似未過重教之似未過仁者至其確乎趨於惡不改判然與善人異域不可復用矣則他日害我者也眀知其特為吾患而恕之何以異於明見陷穽而自赴也是故非投之屏之於視聴之外則其患不絶則先王罰之似未過忍也嗚呼先王之慮患憂禍至於此其深逺也故三代之衰者諸侯肆行則有之矣不聞匹夫肆行敢有所窺覬也其效可見矣伏惟陛下聰眀聖智深見先王之用心隆學校擇賢師以養天下之才肅政刑謹禁令以破天下之姦其術固宻矣然臣之意獨以今天下郡縣里閭田畝小民之姦豪者尚當為之制也夫飲酒聚博而不已必為穿窬穿窬又不己則習而為刼掠一為刼掠則屠牛發塚盜販殺害何所不為矣故田閭之間㳺手無賴酗酒毆鬬者異日之盜賊也將除盜賊抄掠之患則必先去田閭之惡民故臣欲使今天下郡縣凡以鬬酗放縱而入有司者既形則禁錮之表其門閭以恥辱之異其衣服以隂辨之鄰里保伍譏其出入容而不察者必為之罰不幸不入於有司而長民者訪知其素其待之也亦然嵗終舉籍於名上之於州州設籍以記之州之役卒有闕則擇其尤不善者而補為兵莅之有司籍之軍伍則雖有不善亦且不縱又其所役不逺其鄉則無志於逋逃非惟禁之足以杜其姦而威之亦且勸於善數嵗之後田畝之間無賴惡猾者稍稍消去則盗賊孰從而起乎臣前任西京夀安尉時聞旁邑有盜發至一夕刼數家公入市井無敢誰何者問盜之數則纔數人耳臣竊怪一市之人其問豈無能行拒驅逐之者何遽為是數盜之所困也訪其故則盜既入市乃甘言以誘市人取民家之財而散之縱其奪取於是市人無賴少年相與間而為之勢不湏臾而紛紛滿前舉皆盜也則以數人之盜至於一市之人不敢與較者繇此之故夫與盜為聲勢而奪掠人財平日之心皆盜也是以旦夕之所願望者特在此耳其情不亦甚可惡哉大抵捕逐者以其素非盜賊而刼掠之迹不眀遇之不敢殺故臣欲乞盜發而市人為之助方刼掠時與吏相遇聴得格殺而嚴立市人助賊之禁乞比過致資給之律明詔有司痛治而深刑之庶㡬以絶其後盖先王非不愛人也至於罪惡小人未嘗輒恕故曰羣飲汝勿逸盡執拘以歸於周予其殺而無恕大憝不孝不友皆刑法無赦夫豈特忍於此哉勢有不得己故也故臣敢以消凶民為慎㣲之説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十二   欽定四庫全書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十三   宛丘文粹一      宋 張耒 撰議   用民篇   國能用其民者强不能用其民者弱今夫供天子之役者天下之民供一國之役者一國之民也不於民而之則將孰取以為役臣未聞將辦天下之事不責於天下之民而判然又有供者也先王知其然故常以教勤天下之民使各效其力而給吾之用大之為戰鬬次之為力役至於㑹聚召集飲饗田獵大呼則大至小召則小應進退往反惟所欲為而無有違拂沮閼於前者是以國强而天下莫能窺先王之道既㣲諸侯爭强征伐四出莫能有以相勝而管仲獨明其故於是相桓公而行其術三分其國以為三軍二十一鄉五人而為軌則五人之長也十軌而為里則五十人之帥也四里為連則二百人之帥也十連為鄉則二十人之將也公帥十有一鄉而髙子國子各帥其五於是有中軍之鼓有髙子國子之鼓授之以政令閲之以蒐狩屬之以賞罰舉齊國之民無不為齊之用者提兵而鼓之三方之衆如一人三軍之情如一家此桓公所以横行天下徜徉四方而覇諸侯諸侯之國既亾裂為戰國而未知所定商鞅獨明其故而相秦孝公於是什五秦國之民而使之相教告姦者賞之如斬敵匿姦與不告者誅民有二男以上不分異者倍其賦爵軍功止私鬬致粟多者復其身事末利者收為孥鋤去怠惰驕慢之心而振作功名勇敢之意於是全秦之民踴躍奮迅人自為戰以攻則取以守則固開闗東向而天下無敵夫齊秦之君所以得志於天下兵强地大而莫敢抗者無他説也彼惟能用其民故也方是時南有楚北有晉西有秦兵民土壤未必不如桓公也三晉之戎馬荆郢之精兵負海之魚鹽未必不如秦也而諸侯東面而朝齊命出而不敢抗亦非有他説也彼惟不能用其民故也故曰能用其民者强不能用其民者弱夫君者乘車者也民者為車與馬而載君以行者也使之馳則馳使之止則止歩驟進退惟乗者之為聴夫如是則車馬之利可愛也乗者欲止而轍不順奔蹄傾側與人異向則曽不如徒行大獲車馬之利而後為齊秦惟其有車馬而曾不如徒行此諸侯之所以折而入於齊秦也伏惟陛下獨立千載積之後而奮張三代知逺圖深見先王之用心而善操强國之大柄故立保甲之法以什伍其民自五家之小保而為二十五家之大保自二十五家之大保而為二百五十家之都保此誠先王所以親比其民而使歡欣相保憂患相卹無事使相師有事使相用之道而管仲衛鞅祖述之所自出者也如前所謂用民者陛下既行之矣臣猶敢為是説者以謂今保甲之政尚有詳畧之殊臣欲繕其或闕而責其未周提天下之全威以制四夷而後為足也臣竊見今天下保甲行伍之法惟王畿與五路備邉之地而已練習教戒可用以操兵自是而往亦少畧矣今若使天下保甲盡如五路備邉之地畨休教習則用或未息而臣獨以謂便今所謂都保大保小保之正長則其制當以加詳也夫軍五人而為之長必其所長過夫五人自是而上至於二百五十人之長則必智足帥是二百五十人者而後責以帥屬也立法而設正長非不使選擇而後補也然郡邑或未能悉如國家之意夫一無所長而强加之名則受侮遭謔之不暇而况能帥糾其屬歟故臣欲令自小保大保之長與都副保正有闕有司召其屬之人而躬擇之或其智可以辦事其武足以止盜而後授之臣又欲令提㸃刑獄之官毎嵗一按所部期諸保之長使各集所近之地而閲之其尤不如法者大率十人己上則令佐為有罪如是則擇之當加審夫擇之得宜則正長之名不濫而率屬糾衆之責有司有以責之矣今日畿内五路之外保甲之非近邉者雖不使之悉操兵所謂正長者既擇則授之授之之際必使之具弓矢且曰將使爾防所部之盜也夫徒有弓矢而不知所用猶無之也故臣以謂既使具弓矢而後告之曰嵗終吾將閲之臣欲以毎嵗之仲冬農事既閒而令尉合本部之正長而大閲之畧為賞具以旌其技之能者而鞭其尤無良者毎嵗一試著為定令夫野人之情易以勸沮動而難以言語喻其視上之所抑揚而尤以為榮辱夫使之榮辱於吾之勸沮雖不力教之有司而私家之習亦宜勉勵而嵗一閲之又獨在其正長則民固不勞而於事未有費也大抵正長二嵗而一更如是而行之則嵗乆民皆足以執弓矢深山江湖之盜操刀於村落而不忌者何也知民之不習武故也一鄉之聚有善射者十夫則盜且不敢發况皆可用之民乎而議者以擾為説則先王之時一年而從事於畋者四其聞金鼓以振作從車馬以馳逐者皆平日塗手沾足於田野之民也後世兵農分而後有専於農有専於戰者然則謂後世為便民而先王為擾民可乎四方萬里之外無一夫不為吾用而提天下之全威以臨四隅而後先王用民之效見矣   廣才篇   臣聞天下之事無窮先王應之以無窮之才故亊起而不患無人雖然先王能使其人才不窮者豈徒恃吾養之使成求之使至哉所恃者能養能求而又能察使賢者畢用而無遺也三代之時養才備矣求之之道亦至矣然天子朝夕既與其公卿大夫相與議論於朝廷之上以深知其才之所長公朝之事既退而燕私之所親左右之臣僕階陛之御下至宰夫圉人莫非用天下之士而不聞有冗賤愚下不在此數之人其故何也先王將以廣察其人之賢否與其才之所長短故公卿大夫有闕焉則或於此取之其磊落竒偉之士往往因此而得自達於上有事而用則非特取於薦者一時之言而求辦於保任之責此先王所以使人才供吾用而不窮者也臣嘗見西漢之時外則有州郡之常選内則有天子非常之舉其求才之道備矣然獨武帝號為知人其將帥如衛青霍去病委任大事如霍光金日磾是數人者或起於近習或抜於階闥當是時天子之左右賤役下至於戲玩厮養之臣莫不有可用之才雖獸圈嗇夫養馬牧羊皆能立功名於時者何也武帝引天下之士與之同居於禁闥之中故凡起居動靜之所役使悉用天下之士朝夕之所熟耳目之所審故其器能才技悉簡於上心是以事至變起則卒然抜取於微賤無聞之中駭笑者未定而武帝之心固己了然知其必濟吾事矣此英主之要道也嗚呼武帝之初宿將大臣既盡而一時新進皆足以辦事而武帝之所選盖終武帝之世猶用之而未盡也故人君之用才猶獵夫之用矢獵夫操弓而㳺於山前虎兕而後豺狼獵夫安然而不憂者何也箙中之矢未有盡也一矢之力盡則一矢繼之矣以不可窮之矢當不遽斃之獸而後能有獲而免於害如獸未盡而矢遽窮取辦於一發而後莫知所繼如是而能獵者未之有也故人君急于察才而獵夫急于聚矢伏惟陛下奮張中興之逺圖而上察衰季之陋文武並用賢能兩進外有學校三舍武學以養天下之英豪而三年一進多士坌進授命於庭而入官者宜數百人而公卿大夫子孫世祿者亦不可勝數養之使有成來之能無壅者雖三代亦蔑有加之矣然自陛下造起太平趨事赴功能悉如陛下之意委曲周旋不使陛下勞心於中者㡬人乎甚者邉境師旅之際攻城能克得地能守遇敵能摧乗間能擣以奉揚陛下之威神於萬里絶漠之外者又㡬人也臣誠不佞不敢妄論其餘臣以謂今之所尤少者將帥之臣也夫三代兩漢之盛時天下之人亦今之人也其養之取之之術雖少有異同然大抵亦今之道也何獨今之士大夫而有乏人之嘆哉臣知其不然矣而臣之私意竊以謂養之厚矣求之廣矣而所以觀察之路尤當廣之耳臣不敢臆料朝廷之事然竊以謂陛下之所深知者莫如輔弼侍從之臣其次莫如邉鄙之將帥又其次莫如諸路之監司臺寺學校之長要州劇郡之守過是三者則朝廷未有察之之端而小臣末官無路自達於上夫向之所謂三者其人之數能㡬何也而小臣末官常僚冗列乃不可勝數於不可勝數之中其所遺者臣疑其亦不可勝數也夫監司之保任三年而為縣令七考而為京官者未足以察小臣也或出於請託或出於私恩况於所謂監司者或未足以知人庸人淺夫各挾所好投類而進何者不有此其不足恃也審矣故臣願朝廷畧取漢家之制直廬殿中執㦸階陛與門扃階闥之役左右僕從之細頗選天下之士或以徳行或以吏事或以文學或以辯説外使薦之監司内使舉之公卿考察精審而後授之使得從逰幸備顧問分所掌而多為之員庶乎天下之賤士得進於天子之前而陛下察才觀能之路亦巳漸及於下一人之仕限三年設授仕者五十人三年而一易則且計十年之中大率小臣之才能厯於視聴者己百餘人自是而積之將不可勝數使雖未得過人之能然才足以補朝廷智足以乗保塞亦宜稍稍而出矣非獨如是也不繇左右之薦論而出於陛下之考察則請託消而私恩不歸於下而公選出於天子則朋比蔽欺之患絶此亦天下之善計也或者不過以謂省閣之禁宻左右之親近不當使外人處之臣則以謂當分直列職嚴為法禁一切禁其公謁慶弔之路而使内臣武官錯居以相察則亦無不可者苟以謂不信而疑之歟則君子小人隨類而有内外一也   擇將篇上   將主於智而勇為下智之必有勇勇之不必智智能使勇勇者不能使智立軍於此則智者上而勇者下盖將軍拱手而不能射未害也戰士之箭不穿札則斥之矣用衆於此則智者謀而勇者行譬之人身手足之為力者搏擊於前耳目為之觀聴者夫何事於動作也故曰將主於智而勇為下今夫天下之將其智足以觀成敗審彼我術足以役百萬人之衆而無疑於胸中則其遇敵之隙有不能襲而見我之利有不能動者耶夫疑畏不勇見害而不能避見利而不敢赴者必於利害不眀故也使其視利害如平日之白黒則變至於前有不能為之應者乎天下固有氣陵三軍而才不足以治一邑勇陷萬夫而術不足以守一壘故曰智者必有勇勇者不必有智童子出令而不失則豪奴悍僕趨於堂下鵰鶚之力未必不能制人也然人實用之未聞鵰鶚之能制人也故曰智者能使勇勇者不能使智所謂擇將者非擇勇也將以擇智也一鄉之人銖銖而程其力則必得一人焉力足以雄一鄉夫力足以雄一鄉則一鄉之勇人也是故天下不患乎無勇夫至於一鄉之中求一人焉智足師一鄉使之順令從教畏而不敢議則百鄉之中未有一人盖千室之邑必有令萬室之郡必有守天下固有郡邑十數而無一賢守令者矣而况乎付以百萬之衆而臨仇怨之敵決成敗可否於俄頃之勝否者何啻求之百鄉之中而未有一人雖半天下未必有也故智者常難得如是則勇者有所不必擇而智者不可一日而不求雖然天下之智將非徒如是也盖知之至難用之為尤難何者萬人之衆至多也欲程其勇乎合圍而畋虎豹興乎前㷱羆勃乎左袒裼徒搏大呼直前而不畏者必勇於黨者也畏縮而不敢先與夫隨衆而進退者其常材也夫終日而畋則萬夫勇怯吾能數之矣故勇者易知夫般倕之巧扵剏室也非巧於斧斤也百匠斵木而成屋般倕傍睨而杜口則誰知般倕之智過於百匠哉使般倕雖為之言然授之斧斤而不能運遣之斵削而不能工則信般倕之為巧者盖百人未有一人也故智者常難知昔辛武賢為漢宣帝畫伐先零之䇿宣帝不終朝而從之趙充國智將也為之陳屯田之計謀已審矣宣帝反覆詰難督使進取非充國之堅守不顧則其説㡬不行其後充國之計已效而武賢之計與充國之䇿終兩用之夫何其勤勤不忍棄於進cq=38取之武賢而黽勉不獲已於持重之充國也盖人君樂用勇將而不快於用智將非獨人君於將為然也凡人之情皆然一家而有二子焉一力農一為商為商者冒山險涉江湖征利而不顧其身不終年而獲千金力農者終嵗勤力安居不出非大豐多收則終嵗之入不足以為喜故人之父母未有不快為商之千金而以終嵗常安之入為庸庸也冒險而商者勇將也勤力務農者智將也故勇將常以樂用而不遺智將常以不快而遭廢雖然一日覆舟敗車而不能反使家失壯子而忽䘮其千金之積者必行商者也力耕而不廢竭力而不失厯年而積之持乆而得富焉者十常八九故不計其後日之患則不能勝其初用之喜故用智將之為尤難夫知人之眀各得諸心而不能以自言則夫將求知智者之心是宜不可以言語達而明者或逆得之於心然大率臨事不亂慮事不遺治繁多而力有餘更變故而術不窮者必智也夫無遺事固與鹵莽者異形而無亂志固與狼狽者殊觀力不足者自不能為有餘而術易竭者豈可使不窮則其迹又有較然必見扵外而易别者此亦覩智者之一道也夫決萬全之生死事之至危者也謀人之國都技之至難者也事至危者非先有至安之地則不可動技至難者非先得至易之術者不可行二者非要以持乆則至安至易之道不可以遽得故人君於此必有堅忍不抜之心小挫不足以敗成計而小勝不足以易至謀以吾從容勿迫之心要於必成之地者用智者之道也   擇將篇下   前之所論者智將勇將之輕重矣試更言智與勇之效古之伐匈奴而能力戰深入致死不顧者莫如衛青霍去病青凡七出而去病凡六出其為攻戰不為不多當其出也必有所俘斬計兩人之出殺掠不知其㡬何則其為捕虜不為不至如史之所載元狩四年兩軍之討匈奴者出塞之馬十有四萬比其返也存者三萬而已自是推之則士卒之耗鎧甲之亾而貨財經費所以振贍三軍者自始至終㡬不可計矣則其為用財不為不厚夫攻戰如此之多捕虜如此其衆而用財如此之廣則雖盡得匈奴之國繋單于而獻之闕下不足多怪而二將之功止于俘斬獲掠而不能大有所經制僅能築區區之朔方降懼誅之渾邪而已愚嘗論漢匈奴之盛與唐之突厥其初未甚相逺也然冒頓之盛嘗一至晉陽自是而後侵盜邉境殺掠吏民則有之矣不聞遂能渉中原近都邑而驚近甸之民而突厥之盛自隋以來侵邉境殺吏民者乃其所常患太宗之威强與李靖李勣之智勇而頡利長驅中原至犯天下都邑盖嘗一至渭橋與太宗隔水而陣則太宗突厥之初以事考之比之武帝之匈奴則又甚矣而李靖三千騎出惡陽嶺擣其不意而破壊其腹心一戰而復定襄即披其巢穴卒以竒䇿而擒頡利當是時俘獲之衆尚千萬計則頡利之勢亦未至於甚弱然遂復定襄常安之地踰隂山絶大漠唐遂以無突厥之患夫匈奴於漢未大甚也何衛霍廢心竭力之多而武帝竭財厯時之乆而所得之效至於斥地數郡得一降將而李靖用力如此其少費財如此之簡而厯時如此之速又能大破積强之突厥至覆其國而虜其君嗚呼何其所遇之敵則同而用力之勞佚與成功之巨細異耶盖衛霍勇将也知戰而已不足於謀李靖智將也謀與戰二者無所不可知戰而已則其用力固多而不足于謀也所以數出而少功謀與戰二者無所不可則當其戰也非苟勝而已謀定計成斬一夫如得萬夫破一陣如陷十陣擣其要害中其危病則用力少而為功多者固無足怪夫戰有時動有機因其時敵不能支乗其機敵不暇思夫衛霍豈足與言時與機之動哉直戰而已矣彼其失時與機而猶能勝者特出於其勇使無勇則敗之矣靖之御突厥大率再戰而已提兵再戰而收衛霍百戰之效者乗時趨機而不獨取辦於戰故也而或者以謂衛霍當匈奴之盛而靖當突厥之饑饉如武帝之深入窮追厯嵗之乆其蹂踐焚蕩之所殘夷傷糜爛之所失叛降離貳之所分雨雪饑饉之所困不可勝計單于乃更思和親之利則其國亦嘗衰矣以謂所遇盛衰之不同者非也夫青之度漠盖嘗一對單于而不能得蘇建失軍而不敢戮而去病之降渾邪至戮八千人而嘗棄大軍天幸不至亡失夫伐不測之匈奴而不遇其軍者皆李靖之所深惜而去病之服渾邪獨倚斬艾之威盖已危矣至于不戮蘇建而棄大軍此宜靖之所深笑故愚以是知衛霍勇將而已夫用勇將者足以快意目前然多費厯時而少大功用智將者雖滯於伺待然費輕省戰而收竒效則智勇之効可見矣盖宣帝之時先零擾亂而趙充國嘆曰往者舉可先行羌者吾舉辛武賢而丞相御史乃用義渠安國竟沮敗羌吾嘗謂耿中丞積粟二百萬斛羌不敢動矣今所積纔四十萬石而已失此二策故羌人敢為不順所謂失之毫釐差以千里而辛武賢乃始區區於力征深入以謂足以制敵嗚呼智將之收功者常在於未兆之前而勇將之成敗乃在於勝負之後則夫勇將之功是智將之所遺而智將之設施勇將終身繇之而不悟也彼衛霍者勇將之尤者而猶如此况其下者乎   審戰篇   臣嘗輕項梁教項籍以兵法籍畧通其意不肯卒學而漢武欲教霍去病必以孫吴去病曰顧方畧如何耳不至學古兵法其後籍與髙祖角馳於中原將諸侯之兵入闗定秦遂霸天下而去病之方畧雖不足稱然將輕鋭之卒入不測之地轉鬬千里踰險阻陟荒絶而未嘗失此亦必有以過人者而又常怪近世之士大夫其雄俊辨博好立武事而以將帥自許者則嘗竊疑之以謂用兵者果無事於古人之緒餘而一切務自己出也雖然天下之事豈有不學而自得者哉况夫兵者其術亦多矣是豈可以私意妄作而徼勝也盖思之至而後知其故古之善戰者不必學非不學也不學其言而已若夫昔人之意則既得之矣故史稱項籍曰畧知其意又不肯學啗炙者豈有知其美而不盡臠哉故不肯學者非不學也一得其意通之足矣後之言兵者傳昔人之言者也昔人之言有窮而用兵之變無極不能泮然盡悟昔人之心而徒欲以有窮之言而待無極之變嗚呼不終日而言已窮矣奕人之教奕也操圖置勢以教不能非使學者之不少變也要以寓其巧於是使學者因是得吾巧耳故善學者充其巧而遺其迹乃欲操一定不移之勢而無顧於敵者之情則亦敗而已矣故以謂用兵而不學者不可與言兵而必膠於古人之迹者亦不足用兵居學與不學之間而通古人之意而悟其致巧之妙者天下之善戰者也嘗試論之戰之術多矣有事不可而時可者昔者髙祖與項籍分天下而半居之陳平張良為之一言巻甲逐楚不顧敗亾而滅籍於垓下夫千里而逐利又犯强敵兵之所甚忌也而髙祖不顧者何也項籍有可亾之時而所犯之忌不足以害之故也是之謂事不可而時可者也有事不可而人可者韓信提兵於井陘客戰逺鬬不虞趙之絶其㗋敺兵而納其閾中夫逺鬬而士無宿糧敵險而輕犯者敗之道也而信不顧者何也知趙之愚將不足以知此雖示之以吾所忌而不能察故也此之謂事不可而人可者唐太宗以氣勝頡利於國都之中而李靖勒兵於北邉腹背而束之則頡利之衆可以徒手而就縛然太宗有必勝之勢不肯少動與之盟而安歸之者何也夫頡利之困未能一敗而覆之不能無慮於後則不若徐養而伺其變此之謂事可而時不可者以苻堅之强而東晉之陵遲江左之卑陋而闗中之富强而王猛不肯南下而窺晉者何也晉之人弱矣而我之勢非有深根不抜之固悉衆逺鬬而國無至安之勢則外勝不足以紓内禍故苻堅不聴而秦亾此之謂人可而時不可者故當其可也㣲害小禍不顧而必為當其不可也敵有大利而不敢動凡此四者葢略矣昔之為書教後世以兵者於此四者豈可以言盡哉設將言之是猶談西子之美者也言西子者能言其美而已所以為美者豈能發之以言而使後世因吾言而遂見西子也哉言之不足恃也如此而後世不務求昔人之意或則廢而不學或則學而不捨夫廢而不學是未嘗知有西子之美者也學而不捨是欲因昔人之言而見西子者也何怪乎不足以言兵乎葢魏武號為深明孫子而為之解說最為簡略彼以謂孫子之意言雖多可以盡之耶姑開其端可也   力政篇   臣嘗患今之士大夫好言三代治安之世而不究其所以治安之端退而視其所為則亦汗漫而不可以有成夫亦思之不熟矣世之營居者莫不欲善居完室順寒燠燥濕之宜而可樂也將為是乎則一家之居集衆室而成者也一室之中集衆物而成者也一物之用集衆用而成者也試舉其一焉將為善室乎則必得善木將治木乎則必有善之器惡則不足以成牖將求善牖乎則自衆用而積之無一不善而後牖可善也將求善室乎亦猶治牖也自衆物而積之亦無一物不善而後為善室將求善居乎亦猶治室也無一室不善而後為善居天下之勢何以異此一民之家譬之則一牖也一國之地譬之則一室也萬國而為天下譬之則一居也故將求一居之無不善則必始於一牖之得人將求天下之無不治則必始於一家之得所一家無不得其所家家而召之而後一國皆得所一國無不得其所國國而積之而後天下莫不得其所此三代之所平治而仁人君子之所以盡心竭力而不辭安得漫然徒知其安平之可樂而不究其所以哉盖召公聴男女之隂訟而舍於棠下而孟子以仁義教時君而其本乃在雞豚狗彘山林魚鼈耕桑里閭之各足五畝之宅所用耳夫召公為天子之大臣中分天下而治之而治事臨務至出於草野田畝草木之間而王者之政至于雞豚狗彘莫不謹書宜若不知體而可一㮣用矣然古人惟不敢遺一人故能康一家不敢遺一家故能王一國嘗讀西漢書見循吏傳如黄覇召信臣之徒其治郡邑事無大小一一立法曲有制度莫不便利而至於躬行田野不少休息决水疏田立為表制錙銖尺寸咸有次第未嘗不愛其知為政之理而竭力勤事而至誠愛其民也故生有顯名沒有祠祀使天下之守皆如此乎安有不治之憂而臣見今守令之不肯力政而勤求也今之為令者比之守差勤矣然天下訟獄無受賕之姦催科無後期之責偃然髙枕曰吾至辦矣田不闢桑不植溝洫不開林木不充疾病不養鰥寡無告問之且不知何暇責其治之乎為守則又失矣言公平付之有司吾待其成言出納付之有司吾責其慢舍是則晏安佚樂要賓客之歡而求聲名結利勢之援而舉世家一鄉有不治一邑有不安問之且不能言而又何暇責其治之乎其原在乎輕小事逐㣲利怠慢安佚而不肯力政故也向者臣見朝廷頒種植之法以下郡邑誠有其意矣然臣以謂政事之在民其委曲者非特桑而已今將事事立法則恐文書可行而病於報覆不若特命監司之按郡國者若今監司布治方里之外又當察見其田野溝瀆之植畜收穫凡民之細務以其治否為守令之賞罰則不獨入其國而又當行其野不獨觀其政又當令其俗舉其善之有成者而賞一人痛責其尤無良者一人以懲勸之則田畝里閭之間事宜不待令而上已為之使守令不一一為法而法固已立矣此非臣之私言也先王之巡狩而考諸侯之治否入其方土也問曰予治者有慶而土地荒蕪遺老失賢者則先王以不治罰之彼治者盖亦知此而已故將推力政之公必始於守令而後有成焉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十三 <集部,總集類,蘇門六君子文粹>   欽定四庫全書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十四   宛丘文粹一     宋 張耒 撰   説   説道   昔者聖人之神智固以獨立於萬物之上而無與為侣然其應物之迹與夫輔世之術何其夷易而可遵著明而易見也今夫所謂仁者道之一而非其全也然自孔子不敢當而夫子厯談其門人如子貢子路之髙弟皆不得與獨一顔淵庶幾不違而已仁之為名有實其動有迹聖人難之如此而况所謂道者乎是何也道之為名無實其動無迹周萬物之用而無定名循萬物之變而無定形聖人之所獨得之於心而人不與知焉其為物也君子之所難至而小人可以為資夫惟君子之所難至故以顔子之徳而猶有所試夫惟小人可以為資是故君子慎之而不敢少肆於形器之外以至仁伐至不仁天下之所謂順也而伯夷非之夫伯夷有見於君臣而無見於仁不仁之變也立賢而捨不肖則能安其國家而季子辭之夫季子有見於嫡庶之分而無見於國家安危之權也夫伯夷季子天下之豪傑也其智非不足以有知於君臣嫡庶之外也而守之至死而不敢踰何也夫君臣嫡庶天下之大分也違天下之大分者謂之亂敢任天下之亂而卒不違其正惟有道者能之二子之智不能了然於此而無疑也則寧守其一以無失天下之常故道者君子之所難夫以臣伐君之為不可也而時伐之以庶易嫡之為不可也而時易之是道也聖人之所以破天下之常安而湯武王季之所以為聖而世之姦凶所資之以為僣亂者也天下之小人其心常樂於放肆而無法聖人憂之故一飲食一衣裳嘬歠步趨裾領佩帶恐乎不敢自便使天下守之如畏父母彼惟視天下如揉强伏猛一日解殺則起而為亂故恐懼而不敢肆如此乃欲一決隄壊防闢户徹閾而示之以無所不可曰此為道也則天下幾何而其君臣父子之不相保也故曰小人可以為資孔子曰守道不如守官世之中人使之守官則天下常治而豪傑之士使之繇道則或失之中庸之言曰君子之中庸也君子而時中小人之中庸也小人而無忌憚也夫時中者道之權也而小人之無忌憚乃欲自冒於君子之權則小人者可以一日而啓其自便之意哉且君子之所謂仁義者非謂其知仁義而已也必曰能行焉故仁義責之於躬行至於道則曰志於道而已彼惟其未可以躬行也亦竊有志焉可也自周衰以來老耼莊周始以其説暴於天下彼惟不見聖人之用心故以其所知取髙於世自是以來天下學者棄常而守變忽事而貴理也久矣而不知夫將盡天下之變者必通天下之常將順天下之理者必通天下之事夫聖人所以難夫道而不以示人者其心非外之也非絶其途使天下之人不得而至也吾明至顯之迹使天下繇之君子為之無難而小人無所恃以為亂者又非特如是而止也夫變之所存不在夫變而常者變之宅也異之所起不在夫異而同者異之符也習常守同而後天下之異至也異起焉恣其所取而不為貪者其必知天下之至亷任其所殺而不為暴者其必知天下之至仁故道可循而入不可以直而取吾見天下之好髙者足以召天下之亂而已未見其能道也   説俗   天下之事其為物也㣲而為效也漸而深平居無事則若緩而無能為而國家之治亂興亡常繇之者天下之風俗是也天下安而後風俗美非安而後美也夫惟俗美故天下安天下危亂而後風俗惡非亂而後惡也惟風俗之不美故亂繇之而起治天下之本在正俗正俗之道在示之以所安夫人之情何為其有所安也安生於所習見所習久而心悦者然後安之聖人知其然故隆仁義明禮樂以善天下之民使人知其為善家諭其道内外上下無賢不肖舉皆習焉故其人一曰捨是則其心不安是以可使善而不可使為惡不幸天下有僣叛不軌之臣則天下共怒而力誅之如負至難可畏之責閭里有桀傲違教之民則一鄉悉力而共排之如見異常可駭之物惟其然故其為天下也安平而無虞其傳祚也悠逺而屢興昔者三代之衰皆有中興之子孫而周之末世凌夷大壊至於春秋戰國之際其亦極矣然齊桓晉文以大義倡諸侯於紛争奮攘之中靡然無敢不從當是時也不能霸天下不尊天子者無以令諸侯至於逐君盗國之臣猶不敢自肆必有以其説借依於禮何則天下之情繇安於順故也是故順天下之情者興而違者不旋踵而亡彼秦之强而二世遂滅者何也彼教其俗使安之者乃其所以自亡者也秦滅六國以詐力取天下其民之所見非兵戰則智計非詐謀則斬伐而又使暴刻之吏嚴慘之長日夜猜察而抉剔之秦之父子視殺人無異於犬羊視欺其上無異於紿冦讐視紛争不寜無異於床寢門闥之安父子兄弟日夜相教其身習之其心安之其氣樂之一不為是則以其為不肖之民故天下一亂君臣相殘郡縣分裂屠殺簒弑大亂而後已何則秦之父兄安於是人莫之或非故也且天下之治亂未有能獨成者也必資天下之衆而天下之安於善而不安者一人其勢不能害天下之治何則周之時非無小人也天下安於惡而不安者一人其勢不能救天下之亂何則秦之時非無君子也故俗之所安其固不可搖俗之所厭其間不可合是以聖人畏之昔者唐之中世大盜起而為亂其將相大臣力征盡討不須㬰而去之大盜既去其遺黨餘種之在河北者皆封以為諸侯然其後僣亂叛渙無所不至唐之君臣為之不安枕者百年卒不能鋤去其河北而唐幾與之皆亡何唐去河北之易而平河北之難也夫安史之際天下習治之俗也彼其民皆愛其君服其政而惡其仇彼其播越而危亡也流涕痛哭而思拯之者不啻如報其父母挾天下之共怒而誅其賊故其用力不勞彼河北之諸鎮傳世一再之後其視叛王命凌天子者乃其所謂才能可喜之觀以夫忠順而畏上者為柔懦而無振故曰正一效順自以為能變兩河舊俗然不須㬰而禍及之彼唐之君臣乃以人之所欲而强奪其所安故用力雖久而無成嗚呼天下之所安其可畏也如是其甚矣乎仁人君子不務觀天下之俗而占其國家之安危存亡而區區於末事細故者亦愚矣周之俗安於禮義也故周興秦之俗安於詐力殺伐也故秦亡河北之俗安於犯上僣逆也故唐衰彼其安於義禮以夫凡可以為禮義之俗術皆教之故也彼其安於詐力殺伐與夫犯上僣逆者亦以夫凡可以為二者皆見之政也日漸之月摩之則其蟠也如山其動也如川入而譎其妻子者習而後譎其君安於竊鈎者習而後能竊國欲人之無安於惡者無待其成絶其漸焉吾亦遲之矣   説化   天下之勢自天子至於公卿百執事皆有位自治天下一國而至於一縣鄙一筦庫田野族黨皆有職郊廟社稷禮樂服物皆有具賞罰生殺歛散開闔皆有法備其位終其職治其具謹其法天下亦可以常治而不廢矣然而位備職修具立法完而天下不治者何也昔者秦之初天子甚尊百職事甚卑郡縣之勢順而禁約之防甚密也至于二世天下之勢猶未改也而天下土崩瓦解而不可救豈四者不具之罪哉四者之在天下猶人之有四肢心腹而其所以為人不在是也夫人之所以為人其精神為之主而肢體為之物精神清明而後其身為用如其神眊然而䝉昏則其身雖完而不為使至其神漠然亡去而不與屬則腐敗而已矣身豈足恃以固哉先王之治天下者列布官師政教之具於四方而主治於吾心出乎心而加乎身動乎身而見乎化夫心者政之精神而政者心之宅也龍衮執冒大輅鸞旂三揖而坐垂衣而拱手此不足以恃為壯也挾弓超乗瞋目而視總干而立此不足恃以為武也燕私房闥之好淫僻安䙝之習不除而欲以禮齊天下驕懦退怯婦人女子之情不忘而欲以威正四方譬之土偶人未有為土偶人而變者也先王知其然故備天下之政而主之於修身且夫宗祖恣肆於燕寢外朝之臣不見也中夜而醉呼平旦之人不聞也然先王不敢以人之不見不聞而恣何也畏吾身之不然而内有愧焉故也夫惟備物於前而吾心未免於有愧而天下始不信之矣是故先王不敢自恣於㝠㝠之中誠吾身無愧乎吾心使吾朝夕振作所以示天下而使之從我者確然無有毫髮間於吾誠故其㡣衮執冒大輅鸞旂也天下望其容貌聴其聲音而莊肅之心生挾弓超乗瞋目總干也天下望其旌麾見其羽旄而武怒之氣作盖天下之所不可掩其實也實著於内而人從於外莫之為而自然惟有其實而不誣也故位列於上而下仰之職修於官而民従之有司之具不徒設而人則之庻官之法不徒施而人畏之其治益便而其功日隆凡布在内外陳之耳目者皆為吾用是故賞罰號令謂之政陳物顯容謂之教修身治心以達其意於政教謂之化且天下之事有莫知所以然而其理必然者其惟誠乎熊渠子夜行見寢石以為伏虎睨而射之滅矢飲羽下視知石也却復射之矢摧無跡夫射一也而中否異何也所為射之心不同故也政具教存而天下不聽朝廷之上朝言仁義夕講禮樂而天下紛争放肆不為少止者是射石之矢也豈復能有所動哉夫制刑者莫不欲天下之無犯也堯舜垂衣拱手於上而天下之人象刑而不犯張湯杜周持小慧細察以刺取人之罪辜者世未嘗無也而犯刑者不止夫垂衣拱手之於使人遷善逺罪也宜緩於鞭笞刖劓者矣然論其效必先堯舜繇此觀之政事果足以治天下哉   説經【新添】   先王之治天下其賞罰榮辱天下者可謂衆矣然先王未嘗有心焉何則其賞者天下之所共與其罰者天下之所共棄取天下之同好共惡而制榮辱焉故吾何所用心哉夫惟好惡不出於吾心而天下舉同焉是故其好者非苟可悦者也其惡者非私可怒者也是之謂經使天下可悦者非出於一人之私好故為之非苟順也使天下可惡者非出於一人之私恣故避之非苟畏也是以天下之人皆有至公之心正行直言以自達於世而隂消天下姦邪詭偽之俗蓋昔三代之時臣之所以告其君君之所以戒其臣官師相規父子相告者其言明白夷易非有深逺隠伏使人難通而疑之者豈獨如是而已哉其衣服冠冕動作言貌莫不禁夫造異而不同者也嗚呼先王防民之責可謂深矣天下之姦邪何従而起耶使天下之為上皆至公大正取天下之好惡以為已之取舍則必得善惡之實而姦偽何從入之哉惟其天下之所謂善而時非之天下之所謂惡而時取之其為説辨而可惑其為理澤而可喜故奸人得乗其便以附㑹其意而名理始亂矣且見不反人性不能治天下之公善逺天下之共惡也故不得志於世之人苟㮣之以天下之常道則何從而行其意哉故必其興也必自乎上之好惡違天下之經而志之所向詭辨而多竒也昔齊人有嗜羊者一嗜其瘠一嗜其肥肥之庖皆善羊也而屠羊之病棄而不售者舉集於嗜瘠之門夫彼之所嗜者瘠而已未及夫病也而病者集何也夫肥者天下之所共好不可以偽欺也彼惟所嗜與人異宜僻怪不常而不可以常味曉也故可冒而欺焉是故嗜瘠而得病孟子曰經正則庶民興斯無邪慝矣夫邪慝者不可以經為也惟夫經不正則好惡不通於天下之衆故庶民廢而奸慝冒之以起周公有言曰汝為正克用常人夫非常之人天下之所難得而不如常人何也夫貴天下之所難得經之所繇喪也昔唐文宗成其辱决意於李訓鄭注夫文宗豈欲自禍哉其意惟厭夫天下之所謂才者謂皆庸不足與圖事意天下之竒才必出於常人用意之外故視其姦險譎怪而心不疑更以天下之常理為庸人之論文宗之用心非不至也而無益於禍何也彼惟好惡之不得其正故人主之好惡無他焉舉經而已矣   説愛【新添】   世之常言皆曰人之所愛莫如身胥靡乞丐之民使我其身未有樂之者張子曰世未嘗有愛其身者而愛害其身者方且日夜與其身為讎遑遑乎惟恐其害之不至也而何有萬一之愛於身乎天下之物其害夀命而致病者莫如飲食男女之際節臭味逺聲色呼吸屈伸以期於久夀此有生之大務也且世之人有日夜自勉於久夀而若急於飲食男女之際者乎使勉於益生之道如進其所甚憎而使奪其害生之慾如聞其所甚愛彼其為愛生亦不足為矣老子曰人常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夫人未有語之以死而不畏者也而日夜之所為則取死之道過半矣凡世之人不畏死之實而畏死之名禍其身於疾病痛苦而死則樂趨而不悔鬬擊刑戮一旦而死則知避之所以亡其生之實則未有别也夫鬬擊刑戮萬一也疾病痛苦朝夕也不戒萬一果畏死乎然凡人譽必曰賢曰君子則愛其身者宜莫若為賢與君子也信止所愛而蹈其言者十人而一而好敗其為君子之道者十人而九也惡死而好害其生者惡不肖而好敗其善者故世之言乎其立者不可其右而深惡其左吾里之狂人好富而日投其金於田里之人而吾之里人果不以投金者或貧矣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十四   欽定四庫全書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十五   宛丘文粹一      宋 張耒撰   議説   平江南議   余聞諸故老言樊若水不得志於李氏乃獻浮梁自采石濟江卒用其策取江南余嘗恨焉若水李煜之臣叛其主而來且不當受况獻策以滅其國乎是時藝祖西平巴蜀南朝胡越威徳響振而李氏自周以來國蹙民懼亡可立待朝廷使沿江諸郡大治舟師順流而下繇歴陽趨金陵李煜不足亡也何患無策而用此姦人叛夫之計乎晉文不以原易信而諸侯服漢髙帝斬丁公以正君臣之大義余謂當縛若水送李煜使甘心焉不然正其叛主之罪而誅之以示天下江南君臣當望風向義之不暇豈不諒乎偉哉惜乎當時在廷無為此言者也   韓信議二首   或問韓信服髙帝乎余曰韓信為髙帝將數年常將重兵滅大國而動以武涉蒯通之邪説信無所顧召之而至令之而行何為不服然則何為卒反余曰信服髙帝之智力而不服其為人是以反也然則何也夫信之反非重失楚也在夫偽遊雲夢而執之也夫偽遊雲夢之計是市井下俚之智而萬乗之主親行之此信所以怏怏北面而薄其君之謂不足為其下也夫暴奪人之富貴而幽囚之欲使夫雄傑者帖然而無怨非服之以徳屈之以禮則不可夫以下俚市井之策而詐韓信彼身可執心輕其上矣彼且聞其計出於謀臣則君臣皆輕是不反何待然則為髙祖者奈何必得夫反形明白乃明其罪引天下兵誅之耳信雖難制然不過數年而定一偽遊而縛韓信自爾出令天下誰敢信之歟   自古有所負而功名見於世者未嘗有肯以身輕就人者也何者彼輕就人者其規矩凖繩將在彼矣夫如是則我之所有安得盡布之哉且寳鏌鎁之利者不以試薪售和氏之璧者不登門是彼皆不求人而人求之若不得已焉而後即之者亦自其理然也韓信當秦之亡天下之窮士也非有孔孟進退之節然蕭何獨察其非汲汲於求顯待之不厚禮之不至則不為用也故以髙帝之倨必使其築壇齋戒備禮而後官之舉之三軍之下而加之諸將之上而不疑知不若是信將不滿而無留心矣諸葛亮戰國之策士也髙卧於隆中其主就而後起而後能使劉備三分天下而伸於强敵彼孫武求試兵法於宫人叔孫通度上所能行而蕝禮其事業功名卒以不顯有以也夫   楚議   楚雖三户亡秦必楚楚人之志也而言卒驗何也曰殺人者必見殺虐人者還自虐自有覆載以來未有能免者何則天道也秦滅六國秦雖滅乎楚楚怨秦最深怨深者復之必力人事也此理之所必至也又何怪焉   老子議   夫人之生不殺之於袵席飲食之疾病則殺之於盜賊刑戮者過半矣則人之於死實未嘗知畏也而世之馭物者而欲物之畏不過示之以死亦惑矣故曰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苟為畏死耶則吾取為竒者而殺之宜民之不復為竒也天下未嘗無刑而為竒者不止則死之不足以懼物也明矣故曰若使人常畏死而為竒者吾得執而殺之孰敢也夫物不患無殺之者也萬物冺冺必歸於滅盡而後止則以常有司殺者殺之矣竊司殺者之常理而私之以行其畏非徒不足以懼物而未有不及者也故曰常有司殺者殺夫代有司殺是代大匠斵代大匠斵希有不傷其手矣然則操政刑生死之柄驅一世之民使從之殆非也   文帝議   余嘗愛漢文帝以趙佗稱帝於南越遣陸賈奉咫尺之書馳一乗之傳曰今兩帝並立而無一使相通是争也未嘗怒其為帝而佗心感竭誠屈服自痛不須㬰而去其僣號諺云人之飲酒勸之飲愈不飲禁之飲愈飲夫佗之帝也必意漢惡其逼我而矜張以伐之夫如是則足以自張於國人而意亦且少申矣今乃不然漢天子視我為帝漠然如未嘗有則吾何以取重於國退而視其黄屋左纛非甚童騃必且以是為果何用之物哉冒而居之且甚不安夫行所不安而求所無用佗老賊必不然也幸賈之來恨去之不亟耳文帝之策可謂得矣其智可謂絶人矣是合老子所謂不争而善勝者也吳王不朝賜以几杖故卒文帝世不反孝文之術每務出此而賈生者乃欲以改正朔易服色盛言嵗賂匈奴為倒懸之勢欲以動之宜其以為兒子之論而不信也   諱言   髙宗自誅長孫無忌放禇遂良等後天下以言為諱者二十餘年其後一御史嘗抗論一不急事時謂鳳鳴朝陽方其以言為諱也武氏不出房闥而取其國天子自殿陛之下門闕之外顛倒錯亂無由知之而其左右忠臣良士豈無良策善計亦不敢告故以牝奪雄坐房奥移廟社犯天下之至順為天下之難成而有功此譬如盜入主人之家執其主塗其耳目而惟其所為何求而不得哉張子曰天將亂人之國則必使諱人之言人之愛其身其寢食起居有少異焉而人告之則必信之又従而治之夫如是則可以終身而無疾今其寢食起居類非平人之狀而其親戚朋友旁視而不敢告一日疾作而死矣太宗以蘭陵公主園賞言者其直百萬非好名也事當然也   敢言   漢王鳳以外戚輔政殺王章以杜天下能言之口而梅福以南昌尉上書顯攻之而不忌唐文宗時宦人握禁兵制天子樞密使權過宰相誰敢少忤其意而劉蕡對策肆言其惡斥其簒弑廢立之罪而明皇時李林甫為相幾二十年固寵市權愚瞽其君内助楊氏之勢外成祿山之亂補闕杜璡嘗再上書論事斥為下邽令林甫以語動其餘曰立仗馬終日無聲飫三品芻豆一鳴則黜之矣後雖欲不鳴得乎繇是諫諍路絶矣夫林甫之威未慘於漢庭之外戚唐文宗之宦官也而梅福劉蕡敢犯之而林甫徒以區區貶斥而天下之士震怖如畏虎狼此其故何也王鳳得政之初帝失徳未深猶可與論道理商成敗而漢之公卿猶有賢智忠義之士也文宗太和二年名臣在朝者如裴度李綘韋處厚之徒猶數人公卿侍從之間差可告語其勢猶足以持典刑也故此二子者非妄發恣行而心實有所恃也若林甫之時人主淫昬於上視天下之治亂如越人視秦人之肥瘠不可與言矣而朝廷之士有一介之善略能别白黑者林甫斥逐之而無餘矣國空無人上下内外皆従君於昬者也而天下之士雖欲有言何恃以救其禍乎此人之所甚畏也嗚呼國無善人國非其國也可不懼哉明皇嘗論李林甫曰此子妬賢疾能無與為比則其時人物可知也   進誠明説   帝王之徳莫大於務學學莫大於根誠明之性而蹈乎中庸之徳也生而不動之謂誠知而不為之謂明正而不邪之謂忠是故誠者立善之本也明者致道之用也中庸者常徳之守也三者立天下之能事畢矣聖人者得乎神者也因誠而後明必資乎學全盡以居之神固以行之酬酢萬物而無失於曲當此之謂誠則明矣賢人者思誠也因明而後誠在也擇乎善所謂善者可欲之謂也性也正而公者也所謂惡者有所不為之謂也情偽也邪而私者也存其所謂正而公者而去其所謂邪而私者此之謂擇善矣精一以守之中正以養之持循戒懼於不聞不覩之際此之謂慎獨而固執之矣乆而不息則形形而不息則明明而不息則動動而不息則化化而不息則神髙明博厚而配乎天地此之謂明則誠矣子思曰溥博淵泉而時出之溥博如天淵泉如淵言其誠之篤也誠之者篤則其為之者至是以其政不肅而行其教不言而諭其事不勞而成舉而措之天下之民無不従服而不知為之者故曰凡為天下國家有九經所以行之者一此之謂誠明之學   齋説上   先王之為祭祀也非以徒厭吾心而已其心庶幾以為實也於是乎有齋焉夫齋者聖人之所以交鬼神而求接其所不可測者也夫鬼神可得而交不可測者可得而接則祭祀者豈特塞其情而已耶夫天下之物莫妙於人心其静而不搖則萬物不得藏於私其誠而不散則天地隂陽之無情而吾可以動焉其為物也至虚而易染至明而易汙葢人之生自幼以至於老無非假物以滅其真益私智以盜其和其虚而明者日夜暗蔽而不發故其智之所至不過其耳目情智之所及而不足以行逺於是自其形之所不能接者棄而不治以謂是果不可得而交也豈知夫天下之亹亹皆不能出於吾心使還吾之初而不喪則吾未見夫不可為者葢聖人之於祭祀也其至誠惻怛之心將求見其所祭者於是有齋焉夫齋也者去其所蔽滌濯昬䝉而發其虚明之天質者也是故謹戒静肅使夫亂吾心者一不至於吾前故静乆則虚虚極則明至於明矣則荒忽而不測流散而無形者昭然吾得以接之矣古之言齋唯揚雄知其説其言曰存忘形屬荒絶者其惟齋乎故余於齋而得心術焉   齋説下   聖人之於齋也將以清其心而接其所祭交其形之所不及而格其心之所不至葢其道非出於祭祀而後設也其原乃出於治心推其治心之術而用之於祭祀而已矣然則何謂心術葢齋者聖人之所以洗心滌慮以盡天下之理者也彼其心淵静冲泊萬物不足以入之故舉天下之亹亹日夜交於前而不足以入吾之靈府動静並作而不相亂往來同應而不相舎凡吾所受於天者無纎毫為之蔽心完質具而天下之道盡矣大至於天地廣至於萬物至賾不能伏其情至逺不能遁其實而天下之理窮矣故能賛造化參天地鬼神協其吉凶隂陽闗其動静推是道於祭也有不格者乎故齋而後臨祭者是清心以鑒物之説也聖人之於孝也篤於誠而盡於禮設之以稲粱庶羞以達其欲求之於隂陽内外以致其氣然以謂是為未盡而思所以必致之故考功推本而制為齋戒之義還吾本真以格物之散復吾清明而求物之隠故曰齋之日必見所祭者嗚呼祭之有齋也祭之道極矣   詩説十二首   衛武公仕於厲王之時而自警曰慎爾出話敬爾威儀無不柔嘉夫柔其言言遜也葢邦無道矣惟危行言遜可以免於禍故也   桑柔曰告爾憂恤誨爾序爵夫爵未嘗無序也序之者使賢者尊不肖者卑而已召旻曰彼䟽斯粺不能序爵故也巻阿之詩曰爾土宇版章夫治天下者雖無事於恢大幸而治得於内則土宇廣於外葢人歸者衆則各以其地附之矣故周公之時斥大九州之界建侯之數過于商之末世而考之傳記無周公斥大之事所謂治得於内則人附之者衆非周公侵伐攻取而得之也夫土小地削非政之病然政亂於内則人相與携持而去人去之則地隨以削故芮伯所以憂心殷殷念我土宇而凡伯之刺幽王以日蹙國百里而上陳先王之盛時曰日闢國百里也葢土宇版章與夫蹙國百里者所以觀治亂之迹也   姜嫄生后稷而謂之生民者葢后稷教民食食者民待之以生故也故思文祀后稷之詩曰立我蒸民莫匪爾極蓋免於死之謂生免於仆之謂立食而後免於死亡顛仆之患則后稷之於民實生之者也   治人之道尚明故施政之堂曰明堂事神之道尚潔故文王之廟曰清廟禦侮之道尚肅故宫室之墻曰蕭墻明不蔽也清不汙也肅不亂也   老子曰自後者人先之成王率時農夫播厥百榖而曰駿發爾私使之先私而後公故也治田者曰雨我公田遂及我私先公而後私故也夫惟成王自後是以民先之   有客宿宿一宿為宿宿宿者凡一宿者再也有客信信再宿為信信信者凡再宿者信也夫如是而猶欲縶其馬既行矣又薄言追之則微子所以為在此無斁而周之臣子為好善而不厭也   執競武王無競惟烈此方言武王之事而不及其成故曰執競而已武奏大武而後曰於皇武王無競惟烈武王之事既成而見於樂則大矣美矣執競不足以言之也故曰於皇武王也皇之為用者道其事則美也故於大武言之蓋武盡美矣   成王之時天下已定矣乃曰將予就之繼猶泮渙然則承文武之緒而天下猶泮渙離散之患者何耶蓋文武之徳大矣泮然而離無有不至渙然而散無有不及洋溢滂肆至於成王將繼而圖則所謂我其收之也示我顯徳行者夫徳行固道之顯者也而成王尚欲使示之以顯徳行者葢學之始其道當然也以其徳行之幽者未足以知之故曰示我顯徳行非獨成王為然伊尹之告太甲言明言烈祖之成徳夫以言為未足而明言之未足以言祖之道而言祖之烈未足以言徳之妙而言徳之成則亦以太甲始進於學故也   成王懲周公之事將毖後患使後之知人不復如前日之惑而首之以求助何也葢昔之不知周公之聖出於無助故也何以知其然耶夫成王在廷之臣聖莫如周公而賢莫如召公周公之為師召公固不説之矣召公且不説則在廷之臣豈復有能辨而言之者也此成王所以懲前日之事出於左右無有助之者則其懲後患而首之以求助不亦宜乎破斧刺朝廷之不知葢舉朝廷而刺之舉朝廷之不知則孰為成王之助哉   閔予小子遭家不造方是時成王初即政溢者未收泮渙者未圗則法度未立而功未成故曰不造告成大武則成王既除喪而即政其武功足以嗣其先君故曰矯矯王之造夫成王寵受武王之武功而武功則矯矯然征伐四方以成祖考之業而王業於是成矣葢治至於可以用師者治之成故善人為邦至於可以即戎而後為功也周公之戒成王以立政卒之以告爾戎兵以陟禹之迹豈非語戎兵者政之終歟成王之征伐其見於書則伐奄伐蒲之類是也   思馬斯臧良馬也故曰臧思馬斯才戎馬也故曰才臧者言其徳才者言其用陳於禮者尚徳用於戰者尚才故也思馬斯作者作用馬也故曰作用者習戰習其動作之節而已矣思馬斯徂駑馬也故曰徂言姑足以行而已矣駑馬馬之下者也故其類亦下故也有驒有魚豪骭曰驒二目白曰魚驒則無取於良二目白者目病也是謂四種之馬   答閔周   或問王風之詩凡十篇而閔周之詩四焉方是時平王東遷豊鎬為墟文武之舊已掃地矣此黍離所以閔周也兵敗禍結國勢危蹙此兔爰之所以閔周也風俗衰薄室家不相保此中谷有蓷所以閔周也國家有是三者閔之宜矣君子陽陽之序曰君子遭亂相招為禄仕全身逺害而已葢君子猶未去也辭尊居卑辭富居貧甘為勞辱而不恥耳未至於大亂何遽閔之哉答曰序此詩者其知道乎國家之患莫大於有君子而不能知小人在位而賢人在下也其小人不為盡心未害也至於君子不為盡心苟求免於饑寒熟視其禍而不肯救者國必亡故曰邦無道富且貴焉恥也彼皆恥之而甘貧賤誰與圗其國乎不亡何待此知㣲君子所以嗟傷而閔之也彼黍離兔爰中谷有蓷之亂苟有君子其至是乎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十五 <集部,總集類,蘇門六君子文粹>   欽定四庫全書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十六   宛丘文粹一      宋 張耒 撰詩傳   臣工傳   天下之亂起於無禮義無禮義起於衣食不足衣食不足起於經界不正井地不均溝洫不修田事不勤先王深知禮義之原起於稼穡之際故其於省耕勸農之事常首天下之政故成王將蒞政而召康公戒之必以民事而公劉之詩所述其先止於乃埸乃疆乃積乃倉而已其後周公遭變述此公風化之所繇而為七月之詩大至於授衣舉趾小至於采薪剝棗推鳥獸草木之變以天地隂陽之運以致力於衣食之間葢天下之大本與周之所以王一本於此故也予嘗考之於詩楚茨之詩刺幽王之失政推本其故以謂田萊多荒陳先王之盛時上勤於䘏農下力於治田之際自我稷翼翼我倉既盈我庾惟億而中陳祭祀賔客之儀俎豆禮樂之備終至於永錫爾極時萬時億又曰神嗜飲食使君夀考信南山之所陳始於禹之甸南山曽孫之田原隰廬立於中田植於疆埸次之以清酒騂牡以享祖考而終於報以介福萬夀無疆大田甫田之所述其始自曽祖之能勸其民農夫之能聴其上不怒以交其歡致饁以將其厚而終也報以介福萬夀無疆夫受莫大之福享夀考之報此天下之大美極治之際也而天下乃出於倉廩之盈原隰之治田廬無曠勸相有道蓋衣食不足於下則禮樂廢於上禮樂廢而衰亂失禮従之矣農功勤而後衣食足衣食足而後禮樂作禮樂作而後安樂夀考従之矣詩人探其本要其終審乎治亂之本原而後其言之叙如此也故諸侯之助祭而成王遣之也其戒之以王釐爾成來咨來茹遂及於暮春新畬之事來牟康年之祥錢鎛銍艾之細治國之事亦已多矣然略其餘而首於農誠以天下之大本在是故也豈獨成王為然哉蓋自先王以來未有不如此髙宗之戒諸侯也曰天命多辟設都於禹之績嵗事來辟勿予禍適稼穡匪懈是也夫惟戒之以事而首在農故其制賞罰也亦計夫農事之興廢故天子五載一廵狩而察諸侯之政也其慶也始於土地闢田野治而養老尊賢俊傑在位次之其罰之也始於土地荒蕪而遺老失賢次之則先王之意蓋可知矣魯侯之頌始於駉而駉之美始於務農重榖次之以有駜而有駜之卒章曰自今以始嵗其有蓋三代以來其稱諸侯之功者莫不在此故也然則古之戒諸侯未有不然者而非獨臣工如此而先王之政緩急之序可考矣   抑傳   昔者厲王之為惡蕩蕩而無制疾威而無恩而强禦在位掊克在服炰烋於中國則剛暴而亢滿者也故衛武公之刺王也曰抑抑威儀先儒曰抑抑宻也夫疎則為見有進之道密則為蔽有退之道故易曰退藏於密故抑又為抑退之抑老子曰髙者抑之使卑也書曰太王王季克自抑畏又曰文王卑服則知言太王王季亦自卑抑之意蓋裁其盛而使退挹其滿而使虧者抑也臨下而使物畏之者威也居上而使物象之者儀也威能抑抑則不至於剛暴儀能抑抑則不至於不遜雖威儀外也非不可以偽作使修其威儀者蓋使之勉其徳而已故曰惟徳之隅治室者不先治隅也使之治隅者是使之治宫室而已厲王不能道民之肅心而使之成善乃更陷溺而使之不逮民日已罔極而失中廻遹而不正未戾而思亂則雖有哲者亦陷溺而為愚矣先王之教民也因民之肅心而導成之因性之光明而緝熈之而暴君者則哲謀肅艾之性乃淪胥以使敗此武公之所以深痛而首刺之以此也庶人之愚教之使明者君之職也不能明庶人之愚則既有罪矣而武公以謂亦職惟疾不責主使教之者何也蓋教不中養不才者賢者之事也厲王之惡如此姑無望其使愚者賢無使賢者愚亦足矣哲人之愚非疾也其戾在此矣故曰亦惟斯戾者也周之興自文王之能官人芃芃之棫樸不廢於薪槱故濟濟之多士各盡其才分故詩曰周王夀考遐不作人當時蔽而不聞昧而不顯諂而不陳拙而無射者皆有以因其才故大至於成人幼至於小子久至於古之人皆有成其徳因天下之才備天下之用而王業成其後世嘗陵夷而人才不振矣宣王教養而作成之而采芑作故其人則方叔召虎韓侯仲山甫之徒而其力則南征北伐攘夷狄復境土而周宣以之興則人才之興廢者天下之治亂也厲王不能使哲人之愚者賢人才既乏矣使哲人愚則人才殆盡矣故武公所深痛厲王之亂而原其理而告之王曰無競惟人四方其訓之夫將天下莫强焉則實在於人才奈何為是戾而使靡哲不愚乎夫文王之能作人而成材豈有他哉其自勤亹亹而不息穆穆而無間其法象之著見於其上倬然如雲漢之昭回於天宣王之作人也豈有他哉遇災而懼側身修行有常徳修政事而後人無不自盡以奉其上而才人至矣文王之修身者至故其得人也大宣王之修己者小故其得人也狹故修身之能否人才之廢興也夫厲王使哲人陷溺而為愚者其原乃自夫不知修己而已故武公探其本以為將使無競惟人者乃在於有覺徳行而四國順之下無違徳則人才従上而作故天下莫能勝而四方訓之矣夫玷者玉之小害也言之有玷雖不可為然猶未傷夫大善也而武公既已戒之使已矣玷猶有害而悔吝或從之言有所苟者特無補而已未必害也而武公又戒以無曰苟矣無欺於明者人之所易也無愧於幽者人之所難也而武公既戒之以所難矣言不失於苟則言滿天下無口過行不愧於幽則行滿天下無怨惡而言行至矣武公之所以自警如此者何也以夫無言不酬而言發乎身加乎民故也以夫無徳不報而行發乎邇見乎逺故也樞機動乎此則榮辱應於彼矣夫惟厲王之不勉於言行故武公戒之曰投我以桃報之以李蓋言得而榮至行失而辱來如投報之各當其所也彼以謂施美而報惡於此者是以童為角而惑小人之言耳木之成材可用者多矣而曰荏苒柔木人之成善而致法者廣矣而曰温温恭人者蓋凡以柔抑王之剛以温抑王之暴故也武公不使厲王明庶人之愚而姑使之無愚哲人之明者所欲聴用我謀庶無大悔而已   桑柔傳   桑柔之詩芮伯之所以告厲王者其言雖不一然大要止於告爾憂恤誨爾序爵而已自菀彼桑柔至亂况斯削者告厲王以憂恤也自誰能執熱至既作爾歌者誨厲王以序爵也夫憂恤與不能序爵者豈有兩端也哉王不能序爵使賢者在上不肖在下分守各當其職事故治國至於可憂可䘏則是憂䘏者以爵之無序故也今將使憂䘏無至於前則反其本而已故此詩以序爵為本也四牡騤騤旂旐翩翩而亂益生國益泯生民益不得其所則兵之可憂恤者也國步斯頻則非不動作也而人蔑資天不相此則政事之可憂䘏者也其君子則力争而不心競不能治國而職為厲階而其患久而未己也此則臣下之可憂恤者也土宇日削矣亂而無所定處者東西皆是矣非特國中之東西也四國之外亦孔棘矣亂自内而之外者如此其廣也日夜謀謨務以廣之而日斯削矣此國都之可憂恤者也凡此者厲王剝喪其徒如柔桑之捋採而殺之而民受其病非特心可憂也愴亦茲久矣而昊天莫之矜也故事之可憂恤者至於如此之衆治亂則無兵治民則無政朝廷則無臣疆域則無士大小内外並亂矣故告王以是憂恤而使之序爵也自公卿諸侯至於大夫士皆爵也宜為公卿者爵之以公卿宜為大夫士者爵之以大夫士此爵之所以序也愚者爵尊賢者爵卑爵之所以亂也故序爵者别賢不肖而已古之將序爵者養才為先而官人次之官人為先而任賢次之養才則無逆其善性而使之有成官人則别賢不肖而使之有分任賢則委己以聽之而使之有為如是者古之道也厲王不能道人之肅心者而與之赴事立功而汨抑陷敗之使之自以為不逮故曰民有肅心荓云不逮則哲謀肅乂之善性亦淪胥以敗矣此芮伯誨之以養才也先王為政於上而稼穡勤於下豈並耕而食力田以養為重榖哉先王任賢於上而萬民各得於下豈使野人食君子之養而後為務農哉厲王不知為治之本而好稼穡以親之此所以好力民也好是稼穡未必寳也曰稼穡惟寳寳之矣力民代食未必好也代食惟好又好之矣非所當寳而寳之非所當好而好之不知先王任賢序爵之本而徒志其末則曰勞而無功故雖寳稼穡好力民而天益降喪而稼穡日已不登蟊賊並作而卒痒田萊卒亦多荒而已故降此蟊賊稼穡卒痒哀恫中國具贅卒荒也言此者誨厲王以官人也夫恵君者定其心則播告而不匿叅其猶則合衆以濟功以為未也又考慎其相而行之考者有所法慎者有所重而厲王之不慎獨徇偏見而使臧者從之則臧者反狂矣若所謂惟聖罔念作狂是也民之所以作狂者以王之自有肺腸俾民卒狂也芮伯以謂匪用其至覆俾我悖者所謂自獨俾臧也此芮伯誨厲王以任賢也誠能養才官人任賢則將如先王之盛時矣六師及之則兵非所憂恤也蹻蹻王之造則動作非所憂恤也爾土宇版章則國都非所憂恤也成王之詩曰曾孫來止以其婦子饁彼南畆田餕至喜則非不好稼穡而親之也而詩美之厲王好稼穡而芮伯刺之何也夫立政任賢於上而使民務稼穡於下者本也親至農畆之間而饁饋以將其厚者末也成王修其本而及其末厲王好末而忘其本故稼穡則同而美刺異也維此恵君此者與之而思得之也與維此聖人維此良人同意維彼不順彼者斥之而思逺之也與維彼愚人維彼忍心同意王不能養才不能官人不能任賢故芮伯之明反相譛而不胥以榖矣聖人難知而良人易察瞻言百里者逺之矣勿求勿廸遂廢之矣昔者特逺其所難知其惡微矣今也遂廢其所易察則惡甚矣愚者不智而非罪也忍心則害人而非愚也覆狂以喜樂之也是顧是復愛之至也昔者特樂於不智其害微矣今也深憂於有喜則害甚矣是顧是復與顧我復我同意凡此者厲王不能養才官人任賢故其好惡錯亂如此曰靡聖管管則自獨俾臧可知也抑曰哲人之愚亦惟斯戾則民有肅心荓云不逮可知也蕩曰曾是掊克曽是在服則惟彼忍心是顧是復可知也淪胥以敗言敗而已未溺也載胥及溺則有死之道蓋厲王尚不知聴用我謀而序爵則胥溺矣非特敗也其下侯旬旬之言均也十日為旬十日則自甲至癸一周惟其周徧故旬為均荓云不逮與莫予荓蜂之荓同   雲漢傳   考六月之序則周之衰㣲至厲王而極四夷交侵諸侯不朝而後宣王作承大亂之後外攘戎狄内征諸侯則非財用足師衆集有所不能也當旱暵大甚饑饉薦至則田萊多荒非所以備財用也人卒流亡則非所以集師衆也故序詩者於宣王憫旱之際則曰内有撥亂之志而已蓋有其志者未見之於事潜諸内未施諸外凡以旱故也雖然事未見外未著而逆知其存志者何也以夫遇災而懼側身修行故也災未加己而知懼變出於天而修身非夫將有為也將有行也安能及此哉此所以知其有撥亂之志也夫嬖女用於内則良士去於外内有逍遙㳺晏之好則外不能自强於政治外有憂勤小心之實内有康濟澤民之心古之觀人者皆若此也予觀雲漢之詩而知宣王之慮患深責已重其詩曰胡不相畏先祖於摧又曰天降喪亂饑饉薦臻卒曰昊天上帝寜俾我遯夫大亂困絶而後先祖之祭摧毁而無繼兵敗民潰而後喪亂而無定而人君非有過則安至於遯致去位變置之禍哉水旱天地之常數先王之所不能免其待之之道不過力田積榖以待其乏出粟賑饑以周其困自先王以來未之有改也宣王遭不能免之常災而不憂遂至於大亂困絶兵敗民潰而慨然有遊遯之志嗚呼非慮患深責巳重者其孰能至此哉此仍叔之所以知其將有為也將有行也序以為側身修行矣而考之於詩無有也盡其説以謂生民之無辜祭祀之無福自上帝后稷至於祈年方社無不修之祭自庶正冡宰至膳夫左右無不能之臣而曽是不効而旱暵若是其不可沮止為側身修行者之言哉嗚呼是乃所以為側身修行之至也今夫人之有祈於鬼神也在巳者不敢不盡而祈之得失不敢必也豈非鬼神之無形天地之悠逺非人之所能盡耶是天下之常情而誠於善而無間者則異於是夫人之於善不敢不勉而報之禍福雖先王不敢必也至於作善而無福先王未有責天而不責巳者也推無所不明者在鬼神而引有所不至者在我此先王之所以篤於責已而誠乎善而無間則異於是先王之于祭祀其至誠迫切而加篤矣不知人于鬼神之别也知祈乎此而報於彼而已其誠篤於善而不知其他知作善於此則受福於彼而巳矣致誠而責報於不可知篤善而求福於不可必是於道豈不過哉蓋因其過而後其仁可知也故曰是乃所謂側身修行之至也雖然不誠意於人事而誠之於祭祀不勉之於吾身而推之於臣僕何也蓋人事已修矣吾身已勉矣所不可知者祭祀與臣僕而已今也祭祀無不誠臣僕無不善則本末大小一切皆治矣此亦所為側身修行之至也蓋詩之言婉而明曲而達言於此而志於彼陳其迹而顯其意凡若此也棫樸言文王之作人則曰倬彼雲漢為章於天言為章至於示物以法雲漢言宣王之憫雨也則曰昭回於天蓋昭回者言其明而非雨故也是詩言靡神不宗而所稱止於上帝后稷父母先祖群公先正祈年方社而已何也言其尊親與切近者言之也尊莫如上帝親莫如后稷父母先祖近莫如群公先正而切莫如祈年方社故也頌曰烈文辟公錫兹祉福而旱暵之無救是為不我助也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十六   欽定四庫全書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十七   宛丘文粹一      宋 張耒 撰詩傳   崧髙傳   崧髙之所序止於建國親諸侯褒賞申伯韓奕之所序止於能錫命諸侯夫武王之盛時大邦畏其力小邦懐徳朝覲㑹同無敢失時征伐侵討莫不如志爵賞有度錫命有禮夫豈以為盛哉天子之事固若是也一不能是則亂而已矣而宣王之所能乃止於褒賞申伯錫命韓侯而詩人美之如是者蓋周宣至厲王而亂極矣王室衰微諸侯肆行王且不能有國矣而况能建國乎諸侯背叛搆怨連禍而况能親諸侯乎賞命不行於上則褒賞申伯為可美也錫命不行乎下則錫命韓侯為可善也天下出於大亂衰微之後而宣王能振之以行天下之事則雖未能甚盛極美足以比隆先王而苟無大亂衰微之辱則是亦可道也揚子曰習治則傷始亂也習亂則好始治也方宣王之初可謂習亂矣而宣王始能行天子之職詩人為樂其始治而好之此所以美之而不計其善之大小也饑者甘食渴者甘飲雖非飲食之正亦足以無饑渴之害也是詩曰惟嶽降神生甫及申而序之所稱止於申伯蓋褒賞之亊止於申伯而已宣王在廷之臣若方叔召虎韓侯張仲皆賢者而所稱止於惟申及甫何也蓋申甫得所出此二人者皆主崧嶽者之後故也四國于蕃則内足以蕃蔽王室四方于宣則外足以宣播王政四國有所界内也四方無所限外也民勞曰恵此中國以綏四方則中國者四國也四方外也故先中國而後四方則四國為内可知也又曰惠此京師以綏四國者蓋四國比四方為内而比京師為外蓋京師者王所都而已故其言如此又曰揉此萬邦聞於四國萬邦外而逺者柔之而已未必聞四國内而邇者親聞其政矣其能揉之可知也王錫申伯四牡蹻蹻鈎膺濯濯路車乗馬叙其物止於如此而韓奕所序自淑旂綏章簟笰錯衡衮赤舄鈎膺鏤鍚鞹鞃淺幭鞗革金厄其詳如此何也蓋韓奕所美止於錫命故詩稱其所以錫之之物詳崧髙方言能建國親諸侯而因及其禮命之物故不嫌於畧也柔者嫌於無立不能剛而有立則其為柔恵也撓而巳矣夫惟柔恵且直者外柔順而内不撓者也夫直者所以為無撓也蒸民稱仲山甫之徳曰柔嘉維則嘉者有禮則者有制夫惟柔而無過乎禮而行之有制故不嫌於撓而其意亦與此同也   江漢傳   六月宣王北伐采芑宣王南征與夫江漢之平淮夷常武之伐徐土其事一也而六月采芑載之小雅江漢常武載之大雅何也蓋其所叙輕重之體異故也六月既成我服此則一人之辭而其及於宣王戎事之修與夫吉甫文武之得者興起一人之情而遂及天下之政也采芑之所稱美方叔而已美方叔之才能而及宣王之作新人才此亦興起一人之善而遂及征伐之事也江漢則言宣王之征亂討罪而因及召伯之賢而不専於召虎常武則有常徳以立武事而及太師皇父之美而不専於皇父傳曰大雅言王公大人徳逮黎庶小雅譏小已之得失而流及於上天六月采芑興起一人之情一人之善而遂及於朝廷征伐之事者所譏小已之得失而流及於上者也江漢常武言宣王之徳而及召伯皇父之美此所謂王公大人徳逮黎庶也蓋自大而下之至於小大雅之類也自小而上之至於大小雅之類也故其為事則同而作詩之體異故雅之大小别焉或曰采芑繇一人之善而及征伐之亊然則崧髙之美申伯蒸民之美仲山甫韓奕雖美韓侯而主於能錫命蒸民雖美仲山甫而主於任賢使能何以知其然哉蓋采芑無一詞及宣王而三篇之詞皆主於稱宣王此雅之大小所不同也淮夷來求討齊罪也又曰淮夷來鋪則討鋪刑也常武征徐方之詩也乃曰恵此南國省此徐土又曰濯征徐國蓋恵以仁之省以恤之濯以滌其汙征以正其邪而已二詩其為征伐則同而言不類何也蓋所謂來求來鋪者指所伐之人言之故以致討鋪刑為言蓋淮夷所伐之人也恵此南國省此徐土者指所伐之方言之故以惠省濯征為言而南土者所伐之方也所伐之人則討伐之者誅有罪也所伐之方則惠伯之予其民也文武受命召公維翰無曰予小子召公是似蓋召虎在宣之時平淮夷恢境土而疆理至於南海則蓋禦侮啓土之臣而曰召公是似者則昔之召公蓋亦能禦侮闢土之臣矣故召旻曰昔先王受命有如召公日闢國百里是也釐爾圭瓚文事之器也秬鬯一卥行禮之酒也召伯有武功而錫之以文事禮酒者蓋將與之修文徳故也故曰告於文人而終曰矢其文徳也   常武傳   先王之道文所以立常武所以禦變為天下國家不可一日而無文故文為常討亂禦侮而後武事舉故武為變宣王有常徳以立武事則其武也未嘗去文故也何以言之蓋是詩言惠此南國又曰省此徐土不留不處三事就緒而終之以王猷允塞故也惠則非以為罪也不留不處則不傷財三亊就緒則不害民而王猷允塞所謂修文徳以來之也雖然因以為戒者武不可觀故也大明曰明明在下赫赫在上故此先曰赫赫而次以明明赫赫示之顯明明示之昭兵事尚神密而王之命將如此其明顯者蓋將討伐有罪民各欲正已而巳安用密乎既敬者不敢慢既戒者不敢忽也以宣王中興之君而皇父賢才之將而征蕞爾之徐土而其重慎如此者蓋兵凶器戰危事也容可忽乎王明顯以命之者道也臣重慎以臨之者法也上有道揆下有法守宣王中興如斯而正奮厥武如震如怒則未嘗震未嘗怒也如震如怒而巳何則兵不以怒戰以怒戰者所謂不勝其憤者也如雷如霆如震如怒而後進虎臣所謂先聲後實也吾陣至於淮濆則敵逼於水矣此所以能執醜虜也如飛如翰管子所謂有飛鳥之舉也如江如漢積水也如山之苞固也如川之流順也是詩之所陳蓋先王之時用兵之法以戰以守可以㮣見不留不處尚神速貴省費也王舒保作舒者所謂不竭士力以逐利也保者軍行必依水草邱陵所以為固也徐方繹騷而後進虎臣擊其亂也鋪敦淮濆則乗地利也王旅嘽嘽所謂以逸待勞也有飛鳥之舉者善超髙也有積水之洋善守下也固如山之苞止營壘也順如川之流行部伍也綿綿為弱外誘敵也翼翼為飭内謹法也先王之用兵雖動以仁義然行之有法馭之有術不為小仁末義以陷人於死蓋明恥教戰務以勝敵而宋襄公以君子不重傷不禽二毛為君子之所笑也   文王傳   文武之功起於后稷之播種而文武之興繇於太王之遷岐而周之先公未有不務農者故成王將立政而召康公戒之以公劉之事而周公陳王業則道后稷先公風化之本乃在衣食耕織之際然文王詩叙受命作周之事乃未嘗言先公之業以致文王之受命而一篇之本止於文王能承天意以陟降其臣之賢不肖而後能使周之士世有顯徳思皇多士生此王國而文王以寧非獨能陟降招納周之士也而其風化之所及雖商之孫子亦皆相與助成禮樂之美而歸周矣内則有不顯亦世之周臣外則有其麗不億之商士文王作周乃本諸此而后稷先公稼穡養民之功乃不與焉何也竊嘗譬之為宫室也其始歛聚衆材惟恐不多積載土壤惟恐不厚材集矣土積矣於是命工以度宜革化土木以為用而宫室立矣方其集材積土則無所事工也故工為後工治土木以成室則非工者之巧土與木亦従而敗矣故工為重后稷先公之造始種徳相承不替以成文武之業則譬之為室之積材聚土者也文王席后稷先公累世之徳完其純備矣於是招合天下之俊乂登用大小之才興事造業革天下而為周譬之為室則命工度宜以革化土木而成室者也方言周之所以興則本諸后稷先公之際而未及於士故衣食稼穡可道也是猶論未成宫室之前則稱其材未及工可也方言文王受命作周則夫后稷先公之功所以立而為周者皆士力也則士為重矣於文王之詩其言止乎陟降多士之際是猶論宫室於既成也則才之美未若工之能也且小雅叙文王之事首於晏羣臣嘉賔則言其於多士能禮之也而繼之以勞功遣使言其於羣臣能用之也而大雅美文王之政而首之以棫樸言其能因任之也而緜稱太王以及文王之烈則止於有䟽附先後奔走禦侮言其臣之所以為用者真也然則言文王之造周本於多士之功者凡詩人之意莫不如此言文王之亊於周之初基則不知所以本言先公之事於文王則不思所以成言之不同各有所輕重而不可亂故也故曰詩可以言蓋作詩者知言者也不顯亦世何也不顯言其顯也蓋顯徳者世世有之故也思皇多士何也皇美且大者也美且大者非止一二而已故也夫父子兄弟之間賢不才不齊也而况於世世皆賢乎故顯徳可有也至於世有顯徳者所以為難也夫士之美者常難致也而得一二焉亦足以為善矣而况於多士皆美乎故士之美者可致也至於多士皆美所以為難也然則文王之能養才作人以招納天下之俊乂可知矣雖然文王豈有他術哉致禮以來其所以成勤教以養其所未就而已敦養老之禮則太公伯夷欣然而歸之天下之賢者蓋未有不能致者也故孟子以謂天下之父歸之其子焉徃是也此之謂致禮以來其所以成示之以法象如雲漢之文章以道藝如金玉之文質非徒臨於不顯而不聞者亦用之非徒勿棄於無射而不諫者亦入終於成人有徳小子有造也此之謂勤教以養其所未就也是詩之所稱曰凡周之士又曰思皇多士又曰濟濟多士又曰殷士膚敏其言止乎士何也蓋士以齒言之則少者也以位言之則卑者也言少之賢則老者可知也上天之載無聲無臭而不可聞欲得天者當儀刑文王而已則惟天為大惟文王則之而其義與堯同矣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十七   欽定四庫全書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十八   宛丘文粹一      宋 張耒 撰書   答李推官書   夫文何為而設也知理者不能言世之能言者多矣而文者獨傳豈獨傳哉固其能文也而言益工固其言工而理益明是以聖人貴之自六經以下至於諸子百氏騷人辯士論述大抵皆將以為寓理之具也是故理勝者文不期工而工理愧者巧為粉澤而隙間百出此猶兩人持牒而訟直者操筆不待累累讀之如破竹横斜反覆自中節目曲者雖使假詞於子貢問字於揚雄如列五味而不能調和食之於口無一可愜何况使人玩味之乎故學文之端急於明理夫不知為文者無所復道如知文而不務理求文之工世未嘗有是也夫決水於江河淮海也水順道而行滔滔汨汨日夜不止衝砥柱絶吕梁放於江湖而納之海其舒為淪漣鼓為濤波激之為風颷怒之為雷霆蛟龍魚鼈噴薄出沒是水之竒變也而水初豈如此哉順道而決之因其所遇而變生焉溝瀆東決而西竭下滿而上虚日夜激之欲見其竒彼其所至者蛙蛭之玩耳江河淮海之水理達之文也不求竒而竒至矣激溝瀆而求水之竒此無見於理而求以言語句讀為竒之文也六經之文莫竒於易莫簡於春秋夫豈以竒與簡為務哉勢自然耳傳曰吉人之辭寡彼豈惡繁而好寡哉雖欲為繁而不可得也自唐以來至今文人好竒者不一甚者或為缺句斷章使脉理不屬又取古書訓詁希於見聞者衣被而説合之或得其字不得其句或得其句不知其章反覆咀嚼卒亦無有此最文之陋也足下之文雖不若此然其意靡靡似主於竒矣故預為足下陳之願無以僕之言質俚而不省也   上孫端明書   昔樂正子用於魯孟子為之喜而不寐夫功名進退之際君子本不以累其心其來何足喜其去何必愠一樂正子用於區區之魯而足以悦孟子浩然之懐何也夫天下之事不如人意者常多而其委曲㑹合與人同謀者常少故也豈特少哉蓋千百而一遇焉夫人之修身為善擇地而蹈之者豈嘗一日不願取諸其身而布之天下哉而世之人視夫賢人君子之有立於世其心亦豈不願為之奔走而受其澤也此二者宜若物理之所當然者然其行也或止之其親也或間之讒邪閉於其前憸巧伺於其後而賢人君子又不肯少屈其意俛俯而有就故戞戞乎其勢欲合而常難故使夫物理之所當然一旦更指之為不可逢之㑹可勝嘆哉繇此言之則其萬一有合而得施其用豈不可喜也   投知已書   古之致精竭思以事一藝而其知不分者其心之所思意之所感必能自達於其技使人觀其動作變態而逆得其悲歡好惡之微情故工樂者能使喜愠見於其聲工舞者能使欣戚見於其容當其情見於物而意洩於外也蓋雖欲自掩而不可得昔伯牙之所好者琴耳鍾子期坐而聴之而伯牙不能藏其㣲情夫伯牙之情豈與琴謀哉惟其専意一心以事其技故意之所動黙然相授而不自知也   上文潞獻所著詩書   古之言詩者以謂動天地感鬼神莫近於詩夫詩之興出於人之情喜怒哀樂之際皆一人之私意而至大之天地極幽之鬼神而詩乃能感動之者何也蓋天地雖大鬼神雖幽而惟至誠能動之彼詩者雖一人之私意而要之必發於誠而後作故人之於詩不感於物不動於情而作者蓋寡矣今夫世之人有順於其心而後樂有逆於其欲而後怨當樂而反悲當怨而反愛者世之所未嘗有而樂與怨者一有使之莫知其然而然者也豈非至誠之動也哉彼詩者宣所樂所怨之文也夫情動於中而無偽詩其導情而不苟則其能動天地感鬼神者是至誠之畜也夫文章之為變多矣惟詩獨邇於誠故欲觀人者莫如詩故古之君子相與燕樂酬酢之際必賦詩以觀賔主之意雖不作於其人而必取古人之詩以見其志故先王之時大至於朝廷之政事廣至於四方之風俗㣲至於匹夫賤士之悲嗟婦人女子之幽怨一考於詩而知之而使有可以時陳取而藏諸太師又播之樂章大者為之郊廟而次者陳之燕享則夫詩之可以觀故察物其重蓋如此自周衰以來後世作者紛然並出以至於今數千年其間變制異技竒言詭述不可勝紀其間卓然可稱者不過數人其餘紛紛籍籍皆不足道而違情拂志之作往往或有非如古之於詩必出於誠意而不誣也然違情拂志者蓋有之矣至於顯情之真發志之實者尚十九也某不肖自幼至今頗考歴世之為詩者上自風雅之興而中觀騷人之作下考蘇李以來至於唐掃除蕃穢而摭其真刋落蔓衍而食其實頗有得於前人而時時心之所感發亦竊見之於詩且夫人之生於天地之間目之所見耳之所聞心之所思一日之間無頃刻之休而又觀夫四時之動敷華發秀於春成材布實於夏凄風冷露鳴蟲隕葉而秋興重雲積雪大寒飛霰而冬至則一嵗之間無一日隙以人之無情對物之無定則感觸交戰旦夜相召而欲望其不發於文字言語以消去其情蓋不可得也則又知詩者雖欲不為有所不能   上邵提舉書   人之才能其别雖殊然其大要有二而巳太上無所不能其次則一人之身所長不過一端能冶而不能陶知賈而不知農専力於所知以致其功是以隨其大小有補於世所謂有所不能者求之古人才㡬何歟孔孟而上不可以才較無所復論矣其次以為用才全智用之不見其所窮窺之不見其所不足在齊不過管仲在秦不過商君此兩人者治國用兵理財制敵術兼四民智過天下人莫得出其右然自周衰至秦歴世如此其久其間可稱二人而巳子産不能以鄭霸晏仲不能以齊興子玉之才不能過三百乗而陶朱之畧屈於四境之内若是數人者其智慮心術亦非世之淺人矣然各有所闕乏而終亦不能自勉以滿其所不足然則人人望其無所不能其亦難乎聖人知人才之不可以全盡也故因人任之如人之有耳目手鼻使各效其職而收其全利於一身故天下之才樂致用而無廢人而不至於兩毁之也何謂兩毁夫居楚者責之習楚可也使不思其他而惟楚之知則其於楚也無遺慮矣舍楚而問燕焉則楚既忘之燕亦卒不可知也是謂兩毁之故為政而兩毁之者常有乏才之憂也   再上邵提舉書   昔韓退之以書三見宰相以自獻其所有至於一再而未售也則又激訐奮厲以動之嗟乎其言亦少詆矣退之平生其有求於人以濟所欲者非一也甚哉武夫軍帥苟有勢力可以拯之於貧賤者皆一往而嘗之善辭以導其心髙言以動其意挾書懐刺趨走於當位者之門既晚而後少有所得讀其書未嘗不悲之夫如愈之文章類非隨世汨沒待其自達而後見於世者也何其取知於人若是其勞哉至其人之不吾知也以退之之好剛自信有以自樂於道義之際視世之夸者不一動其心宜其邈然自絶與世兩忘長往而不顧夫何其忍恥降志庶幾萬一之遇又若是其勞且不厭也繇是觀之則人之挾其所有無所待而見於世者實難視人之知與不知一不介其意人不吾知而遂止者又難也若人之能薄矣一日而三號於通衢庶幾有聞而或者之車敗於奔馳足跅於歩趨敗尺而就寸求百而冀一其始也赧然自羞退而觀古之君子皆未免乎此則又自恕而有待夫功名之㑹天下之至難也使皆畏勞避辱不肯少抑以有所就則亊功之成者或寡矣   代髙玘上彭器資書   古之君子如子思孟軻之徒其亷潔自重不肯少屈以求合於世四方諸侯操幣委質望其門墻不敢失容至於禮備而意誠而求之吾身無毫髮之辱乃始一往而就之尊之為師禮之為賔不敢一言少拂其意然片言之不從末禮之未修皇皇乎其去之矣嗚呼何其自重好髙而不可屈若此其至也某又嘗觀古之功名之士若管仲之賢戚之竒商君之才或愛其死而不畏囚虜之恥忘其君而事其仇或悲歌歎慨庶幾自見其志或挾數持術以卜其君之所好至於受侮被斥屢進而不恥嗚呼若是數人者智豈皆不足以少知君子之道哉不然何其冒昧汚辱若是其不知恥也蓋嘗深思其故而得之夫古之任其下者有尊之者有使之者尊之者謂之賢使之者謂之能而世之士其修身立誠以待上之任使者亦有是二道焉有以徳者有以才者徳者上而才者下上者人就之下者屈已以就人求售其技而已世之君子之愛子思孟軻而羞道管仲甯戚商鞅之事以為甚汚而不足為其亦過矣彼之所行者各其分也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十八   欽定四庫全書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十九   宛丘文粹一      宋 張耒 撰書   上曽子固龍圖書   某嘗以謂君子之文章不浮於其徳其剛柔緩急之氣繁簡舒敏之節一出乎其誠不隠其所已至不强其所不知譬之楚人之必為楚聲秦人之必衣秦服也惟其言不浮乎其心故因其言而求之則潜徳遁志不可隠伏蓋古之人不知言則無以知人而世之惑者徒知夫言與徳二者不可以相通或信其言而疑其行嗚呼是徒知其一而不知夫君子之文章固出於其徳與夫無其徳而有其言者異位也某之初為文最喜讀左氏離騷之書邱明之文美矣然其行事不見於後不可得而考屈平之仁不忍私其身其氣酋其趣髙故其言反覆曲折初疑於繁左顧右挽中疑其迂然至誠惻怛於其心故其言周密而不厭考乎其終而知其仁也憤而非懟也異而自潔而非私也徬徨悲嗟卒無存省之者故剖志决慮以無自顯此屈原之忠也故其文如明珠美玉麗而可悦也如秋風夜露凄忽而感惻也如神仙烟雲髙逺而不可挹也維其言以考其事其有不合者乎自三代以來最喜讀太史公韓退之之文司馬遷竒邁慷慨自其少時周遊天下交結豪傑其學長於討論尋繹前世之迹負氣敢言以蹈於禍故其文章踈蕩明白簡樸而馳騁惟其平生之志有所鬱於中故其餘章末句時有感激而不洩者韓愈之文如先王之衣冠郊廟之鼎俎至其放逸起卓不可收攬則極言語之瓌巧有不足以過之者嗟乎退之之於唐蓋不遇矣然其犯人主忤權臣臨義而忘難剛毅而信實而其學又能獨為於道徳滅裂之後纂孔孟之緒餘以自立其説則愈之文章雖欲不如是蓋不可得也自唐以來更五代之紛紜宋興鋤叛而討亡及仁宗之朝天下大定兵戈不試休養生息日趨於富盛之域士大夫之游於其時者談笑佚樂無復向者幽憂不平之氣天下之文章稍稍興起而廬陵歐陽公始為古文近揆兩漢逺追三代而出於孟軻韓愈之間以立一家之言積習而益髙淬濯而益新而後四方學者始恥其舊而惟古之求而歐陽公於是時實持其權以開引天下之豪傑而世之號能文章者其出歐陽之門者居十九焉而執事實為之冠其文章論議與之上下聞之先達以謂公之文其興雖後於歐公屹然歐公之所畏忘其後來而論及者也某自初讀書即知讀執事之文既熟而思之廣求逺訪以日攬其變嗚呼如公者真極天下之文者歟   上唐運判書   某聞昔者三代之時公卿大夫之待其下何其仁愛忠厚發於至誠而能盡下之情也下之事上何其夷易簡直各得自獻其意無有阻塞不達之恐而不限於勢也夫惟上能盡下之情故下不限於勢上俯而就之下仰而及之故尊卑之情通而貴賤之志達然某嘗疑之天下急於求其上者物理之所當然公卿大夫既貴矣宜其偃然無待於物彼汲汲以求於下苟有善焉如或失之此其故何也蓋天下之位有尊卑貴賤之不同者勢之所當然非其事亦判然兩為而不相與也今夫貴者止於自安一切無事於功名可也苟有功名之心則貴者之功賤者之力也尊者之名卑者之成也故上之求乎下猶下之求其上也昔周公既尊矣身履天下之富貴而後世稱急賢待士者必稽焉故其効也百官庶府莫不修治制度文理莫不彰明周公之身無遺徳焉夫豈周公一人之力哉惟其然故古之公卿大夫不敢苟簡守常以便其私尊者汲汲有求於卑貴者汲汲不遺於賤夫上有至誠惻怛之心不敢遺忘疎逺之士則士之在下者亦不敢復愛其所有至於奮厲出竒惟恐不逮者繇此故也三代之政既亡公卿大夫無復向者至誠盡天下之意謹身無過自處甚重忘其立功立事之心浸然鋤去感發激昻之氣以謂無所事於微賤於下者不過言功不幸功不至焉雖有過人拔俗之才不聞之矣其斥而去之不過論罪幸而無過雖天下之冗瑣不復問之矣情阻而不合氣否而不交下畏其上則有之矣而不愛也下恭其上則有之矣而不忠也貴賤異志尊卑不親而三代之風冺然矣事功之不立豈不以此哉某嘗讀西漢見吴公之取賈生田延年之用尹翁歸暴勝之禮雋不疑蓋嘗竊歎三人者猶能降心迹古之義居尊以禮賢致誠以納士以太守之尊使者之貴親與匹夫下士相接務盡人之才而忘下之凟之也夫如前三君者未足道也然巳能如此然則天下之賢者多矣安知無有慨然能用古義不溺於流俗有功名之心而忘其區區之尊嚴者耶嗚呼安得斯人者而處天下之富貴哉使誠有之天下之遺善潜徳庶幾乎興矣   上黄判監書   某嘗怪夫人之於道何其所見之不一而其言之各異也蓋自周衰以來諸子各以其説行於世而其言獨能推本道徳之意知本而不流於末守真而不陷於偽者莫近於老莊然是二人者乃棄仁義斥禮樂絶學棄智以自明其説考其心以謂為其術必棄仁義禮樂而四者固其術之害也惟其然是故得罪於後世之儒者自秦漢以來天下學者甚知推本仁義其言禮樂治道有足觀者矣而未嘗有一言及於性命道徳之本蓋以謂道徳性命者亦無所用於禮樂也是二者之謂乎然不可以並亡各擯其所不及而求全其所長而某之不肖嘗竊歎以為不然何者所謂道者固無乎不在蓋大至於天地衆至於萬物無有一物不資其用者豈其缺然有所不足歟使道之有不足則安取道於是思有以合二者之論而得其説為道徳之論者本於虚而無形執禮樂之論者主於著見而有迹極無形之論至於忘言推有迹之至則至於終身言而不盡此其所以齟齬而不同以謂有無之相害耶則有者固自以有耳而有未始非無也無者固自無耳亦無未始非有也有與無二者將命於我耳而我之為是説果何自而起也在物無定形在我無定心然則凡乃出於妄意私智而非物之正耶繇是而觀之則方其在仁義禮樂者未始非道徳性命也方其在道徳性命者亦未始非仁義禮樂也同舉而非一也兩立而非二也圎融和㑹而物與我兩宜矣尚何區區之辨哉蓋孔子之道本於寂然不動矣然方其感於物而天下之故無所不通洗心齋戒退藏於密矣然天下之至賾萬物之至動未嘗厭也某之於學功有得於此而後視天下之大萬物之衆今古之不齊而無往而不一焉所謂萬物一府死生同狀者推其端乃一本於此而後知夫子之道之為全也   答杜鋒書   兩墜珠玉又付以新文一軸披讀累日不勝欽仰試誦所疑其一篇曰非季札夫季札何可非也札之達於禮樂蓋孔子之所與而其人之賢則非管晏叔向子産韓厥所可及也然則其於辭受之際宜亦至矣彼其辭千乘之國於争奪之世蓋欲制行以髙天下而教後世將以愧夫盜據竊取而使亂臣賊子之禍少息焉使季札受亦可辭亦可而卒辭之者亦行其志云爾夫豈有所不可哉夫季札非忘吳也豈不曰國之存亡廢興天也非人之所能為也昔孤竹君以國與叔齊叔齊讓伯夷而卒皆逃去入周不反其國而孤竹之後不聞有興者而孔子論二子曰求仁而得仁未嘗罪以亡其國也夫子之不非夷齊則季札之不得罪於夫子明矣足下試詳思之世之貴王衍以器用言之譬如玩好間一物耳未可格以法度也愚以為季札為不可非王衍為不足非也   再答杜鋒書   嗟乎季子讓國幾千餘嵗厯數聖賢未嘗有説獨見黜於吾子蓋夫子謂後生可畏者夫季子之不肯受吳直是不欲有國耳故其言曰願附子臧之義彼視棄千乘之國如草芥亦必有樂乎此而易彼者苟求其所以讓之之名則夀夢欲越諸兄而立之季子固不可也至餘昧卒而子僚之才亦足以君國則季子不得廢嫡而立孟子曰天之所廢必若桀紂者故益伊尹周公不有天下此札之所以必辭者惡亂君臣之大分也季札之於道徳其深矣哉吳屈庸曰季札守節者也雖有國不立可謂知其心矣孟子曰好名之人能讓千乘之國則自夷齊以來札一人而巳所謂聖人之清者也夫豈在所黜哉孟子曰若夫成功則天也則古之論存亡廢興未有不言天者非幸不幸也孤竹之君欲越次而立叔齊叔齊辭之可也伯夷長當立而辭之何哉商人世及則叔齊將以次亦當立也而夫子初不論此直曰古之賢人也其意可見季子之聴樂其於禮樂之際深矣其於辭受必不草草更宜詳之   答汪信民書   抑聞之古之文章雖制作之體不一端大抵不過記事辨理而巳記事可以垂世辨理而足以開物皆辭達者也雖然有道辭生於理理根於心苟邪氣不入於心僻學不記於耳目中和正大之氣溢於中發於文字言語未嘗不明白條暢盍觀於語者乎直者文簡事核而理明雖使婦女童子聴之而諭曲者枝詞游説文繁而事晦讀之三反而不見其情此無待而然者也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十九 <集部,總集類,蘇門六君子文粹>   欽定四庫全書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二十   宛丘文粹一      宋 張耒 撰記   漢世祖光武皇帝廟記   漢自成哀不君權歸外家王莽卒盜而有之天下大亂民心思漢惟世祖以匹夫起田畝出入行陣躬夷大難勇無兼敵智無遺策故能祀漢配天光復舊物一時羣雄芟夷畧盡撫有方夏覃及蠻貊聲教所暨比隆武宣是宜暴鷙强抗玩兵黷武視民如草芥而不講於治國之事也而武功既成海内既定則抑功臣進文吏投戈講藝息馬論道英偉之度屈於禮樂驍猛之氣束於儒學敦尚經術賓延儒雅開廣學校修明典禮煥然一變舊漢之俗蓋嘗以謂吾理天下欲以柔道行之至於明章繼志承統纂修洪業典章文物燦然大備故後世言禮樂稽古稱東漢焉孝和巳後漢徳不競破壊板蕩可謂極矣而仗節死義之士如袁安楊震李固陳蕃之徒救於上符融郭泰范滂許邵之徒助於下矜尚名節以振激衰弊蹈死而不悔至於獻帝人主特號而巳而曹操終不敢身自取之彼其心誠有所畏故也蓋禮樂之功風化之美足以保國長世如此皆世祖之遺烈也嗚呼自三代以來一人而巳   冀州州學記   朝廷以學校道藝教天下之士亦巳乆矣而其興衰亦繫其守長之能否慶厯中始詔郡縣立學而信都乃即孔子廟而為之僅以塞詔其後為守者欲興之數矣皆不果成元祐某年河中劉侯守冀始大作學舍師之授經有堂而諸生肄業有室凡學之百須皆具精壯完好可以傳乆逺又為之買良田治市舍藉其所入以養士而士之來學者日有餼學之有司月有給其秀民良才從其先生長者皆往游焉四方之士聞而來者日至劉侯喜其有成而使其屬李公輔請文於譙郡張耒以記之為之言曰嗟乎政事之緩急如人之於飲食不可强也强使急者緩如止饑者之食强使緩者急如持食以進飽二者無怪其不可也余嘗怪今之士大夫皆能責守令不如古者興學校隆師儒讀書行禮其中而為守令者雖責之不受亦不害其為政論守令之能否與夫人民之利病亦絶不在此何也三代之時天子諸侯之有學其朝夕政事之所繫不啻如今省寺之要且急也自出師受成獻馘皆必繇之則一士之不率教至勤天子公卿而親臨焉蓋無足怪當此之時雖欲緩而不治亦不可得先王之俗既亡更數千嵗風俗禮樂既已大異矣而朝廷郡縣之政視學校無毫髮相及而乃日夜責之以不如古夫我則無用而强受之此何為者也且不怪夫冠者之不為章甫騎者之不為四馬而獨怪學校之不如三王不亦異哉夫求三王之治不立學是廢食於饑而必責學校於今日猶强食於飽必不行矣繇是言之學之興廢其本未逺矣吏未有責也夫未可以責吏則劉侯之為此殆苟然歟蓋昔者子貢欲去告朔之餼羊子曰爾愛其羊我愛其禮夫不告朔而去羊未害也然使後世不知有告朔者自去羊始以今之政為無事於學而為不可也因我之無用而毁古人之所急安知來者之不有作乎此劉侯之所不忍也侯之意深矣   二宋二連君祠堂   治國有善政不如在位有善人之化民速也在位有善人不如其鄉有善人之化民易也夫人之情所感動常在其所易接而親者若夫政事者固民之所畏則其從之蓋有不得已之心焉其及物淺矣   司馬温公祠堂記   盛徳之不作於世乆矣古之所謂盛徳者不施而民信未嘗動顔色見詞氣而天下従之若子弟之慕父兄故其為功也不勞而物莫之能禦三代之亡聖賢不作而士之能有所立于世者亦多矣然皆費心殫力招天下而従之以其智勝之後能有成是何也徳不足而取辦於其才故也故其所建立勞苦而淺陋夫豈不欲為盛徳之事哉蓋其所積者有不足故也子産君子也猶曰惟有徳者能以寛服民其次莫如猛夫子産豈欲為猛哉以謂徳之效實難懼夫好髙之難成也是以甘心於其次以求夫無失嗚呼徳者子産之所難而况其下者乎故自秦漢而後更千有餘嵗而盛徳之士不作蓋無足怪惟司馬公事君而君敬之未嘗求民而民與之非其類者有不合而無不信受其罰者有不悦而無敢謗其自洛入覲也郡邑田里至于京師觀者十萬環聚嗟歎至于泣下嗟乎此可以言語術智得之哉故其相天下也因物之所利而與之因人之所厭而更之從容指麾内外響應而天下無事矣蓋自漢秦以來至公而盛徳之效始見於世可謂盛矣嗚呼當大事處大疑勇者招敵智者招謀惟有徳而後萬物服則夫二聖之所以用公其可知也夫   陵川縣山水記   孔子曰仁者樂山智者樂水夫盡仁之成名必若堯舜而語智之正必若禹然世之好山水者豈皆具聖人之成徳哉予以謂凡安静可乆淳厚而不變者皆仁之類也臨亊而不滯遇物而不惑者皆知之類也   伐木記   人與物各以其氣相勝而後能全夫氣也者假其所託而後有者也夫長江大河積水之淵俯視杳然莫知其深長波巨派出沒奔突近窺而神寒逺視而目竦此則蛟龍虬蜃魚鼈之所託以禦物之害己者而全其生者也髙山大麓緜亘盤屈翳以林薄捍以木石縈溪絡澗懸壁千仭使人望而不敢近近則畏而走此則虎豹熊羆之所託以禦物之害己者而自全其生者也使虎豹窺魚龍之淵蛟黿視熊羆之藪則惶怖疾走而求去之矣何則物各以其所託者見其氣氣勝則非其類者避之矣今夫叢祠墟墓之間入者慘然而心不寧目不敢肆游其皆肅肅如畏是何也叢祠墟墓鬼神之所託而人之氣不勝故也夫惟氣勝者全故氣不勝者受其病故虎兕蛟鼉易其所處則其心悲沮而無聊者病之所従入也   雙槐堂記   古之君子其將責人以有功也必使之樂其職安其居以其優游喜樂之心而就吾事夫豈徒苟悦之哉凡人之情其將有為也其心樂而為之則致精而不苟雖殫力費心而不自知故所為者有成而無難古之馭吏也為法不苛其勤惰疎密隨其人之所欲而吾獨安其成是以古之循吏皆能有所建立夫望人以功而使其情愁沮不樂求捨去之不暇誰肯以其怨沮不平之心而副我之所欲哉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二十   欽定四庫全書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二十一   宛丘文粹一      宋 張耒 撰序   送秦少章赴臨安簿序   詩不云乎蒹葭蒼蒼白露為霜夫物不受變則才不成人不涉難則智不明季秋之月天地始肅寒氣欲至方是時天地之間凡植物出於春夏雨露之餘華澤充溢支節美茂及繁霜夜零旦起而視之如戰敗之軍巻旗棄鼓裹瘡而馳吏士無人色豈特如是而已於是天地閉塞而成冬則摧敗拉毁之者過半其為變亦酷矣然自是弱者堅虚者實津者燥皆歛藏其英華於腹心而各效其成深山之木上撓青雲下庇千人者莫不病焉况所謂蒹葭者乎然匠石操斧以游於林一舉而盡之以充棟梁桷杙輪輿輹輻巨細强弱無一不勝其任者此之謂損之而益敗之而成虐之而樂者是也吾黨有秦少章者自余為太學官時以其文章示余愀然告余曰惟家貧奉命於大人而勉為科舉之文也異時率其意為詩章古文往往清麗竒偉工於舉業百倍元祐六年及第調臨安主簿學子中第可少樂矣而秦子每見余輒不樂余問其故秦子曰余世之介士也性所不樂不能為言所不合不能交飲食起居動静百為不能勉以隨人今一為吏皆失己而惟物之應少自偃蹇禍福響至異時一身資養於父母今則婦子仰食於我欲不為吏亦不可得自今以往如沐漆而求解矣余解之曰子前日春夏之草木也今日之病子者蒹葭之霜也凡人性惟安之求夫安者天下之大患也遷之為貴重耳不十九年於外則歸不能霸子胥不奔則不能入郢二子者方其覉窮憂患之時隂益其所短而進其所不能者非如學於口耳者之淺淺也自今吾子思前之所為其可悔者衆矣其所知益加多矣反身而安之則行於天下無可憚者矣能推食與人者嘗饑者也賜之車馬而辭者不畏徒步者也苟畏饑而惡步則將有苟得之心焉為害不既多乎故隕霜不殺者物之災也逸樂終身者非人之福也   送吳怡序   吾友吳熈老好學樂善敏於為吏不苟於其職嘗主簿於蘄之羅田部使者才之使尉黄崗余舊與之相聞而來黄崗也余方坐事屏居而熙老獨喜從予游余謂之曰余棄人也又負罪於有司子與罪人游且累君熈老不然尤喜予翰墨言語得之輒寳藏余年老多病學問日衰落文字尤荒梗熈老所求十不能答一二而熈老意益勤不倦夫人之好惡之不可解如此居黄崗無數月又遷蘄水丞將去黄求予言贈其行余為之不能無言曰子盍觀於貨乎所操者愈竒則藏之也愈深知之者愈寡然一旦而得所售則萬金之直有不較而樂輸之者方其未售也閉肆而處終日寂然其隣里莫知也而持盤賣餅兒日一操盤而出自譽其貨呶呶也十人之聚則往即之自旦至夜勞力如此得百錢之直之外則偃然有過望之喜矣夫所操者不厚則自處也薄夫自處也薄則亦無所不至矣其理然也君子進徳修業夙夜强學其所操者豈萬金之貨也哉吾願熈老好學愈勤樂善愈富為吏而有賜於民多積而深藏之自愛而重出之則將名譽出於四海出入紫闥訏謨黄閣可跂而俟也敢以是為遺行之言   秘丞章䝉明發集序   古之論人者考其人不計其功士固有其才可以有為而不幸不及施與既施而中奪者何可勝數而中才常人乘時以功名顯者世常有之孟子曰若夫成功則天也夫成敗繫天者其未可以賢不肖必也司馬子長論李將軍為將其言哀痛反復深悲其無功以謂百姓知與不知皆為流涕至論霍去病無他美獨曰常有天幸不至乏絶夫子長不少假借於屢勝之去病而獨拳拳於老死之李廣何哉彼惟深痛夫庸人冒時以取名而豪傑之士制於命而不得少伸其志故其與奪之際如此嗟乎夫獨人事哉凡物亦然大夏生殖而叢棘能有所庇疾風裂寒大木百圍僵仆而死秋水時至溝畎有一溉之功而嵗旱淵竭江河不足活魚鼈物固繫其所遭者哉今年春予遇友人㑹稽章邦老於宛邱一見予再拜泣涕出其先人秘丞君詩文三編及其行狀求予文以為之序其文章議論甚髙而歎其不大設施也   送秦覯從蘇杭州為學序   秦子善文章而工為詩其言清麗刻深三反九復一章乃成大抵悲愁鬱塞無聊者之言也其於物也秋蛩寒蟬鵙鴂猿狖之號鳴也霜竹之風氷谷之水楚囚之絃越覊之呻吟也嘻秦子内有事親之喜外有朋友之樂冬裘而夏絺甘食而清飲其中寧有介然者而顧為是耶世之文章多出於窮人故後之為文者喜為窮人之辭秦子無憂而為憂者之辭殆出此耶吾請為子言之古之所謂儒者不主於學文而文章之工亦不可謂其能窮苦而深刻也發大議定大策開人之所難感内足以正君外可以訓民使於四方鄰國寢謀言於軍旅敵人聴命則古者臧文仲叔向子産晏嬰令尹子文之徒實以是為文後世取法焉其於文也雲蒸雨降雷霆之震也有生於天地之間者實賴之是故繫萬物之休戚於其舌端之語黙嗟夫天地發生雷雨時行子獨不聞之而従草根之虫危枝之翼鳴呼以相求子亦窮矣夫古之所謂儒者所用之國無敵若臧文仲叔向子産晏子令尹子文其望孔子亦逺矣而其功烈亦足以振顯一時故猶能以儒者之效名一世夫不足以治國而能知今古考妖祥紀事實多聞而博通則古者太史氏之職而初不以是為儒者也楚左史倚相能讀三墳五典八索九邱而楚之治國不責倚相繇是言之古之論史與儒異事而司馬談為太史號通古今善文詞猶曰文史星厯近乎卜祝之間主上以倡優畜之其尊禮不如公孫丞相汲黯此則漢之初猶有古之遺俗在也嗚呼儒之名實不正乆矣自漢以來聖賢之學廢而孔子之徒皆以其師之書自重於世聚徒而授之若是者當時皆以儒之名歸之而司馬談序九流儒者才當其一彼未嘗見其真而信當時之所指故從而論其失而班固以謂出古司徒之官嗚呼何其陋也儒者之治天下九流之列皆其用也顧與淺術末數各致其一曲者同哉吾意今儒者之所學古太史之流而非世之所急也子饗其全無食其餘據其源無挹其流子方從眉山公其以予言質之而歸告余也   賀方回樂府序   文章之於人有滿心而發肆口而成不待思慮而工不待雕琢而麗者皆天理之自然而情性之道也世之言雄暴虓武者莫如劉季項藉此兩人者豈有兒女之情哉至於過故鄉而感慨别美人而涕泣情發於言流為歌詞含思凄惋聞者動心焉此兩人者豈其費心而得之哉直寄其意耳余友賀方回博學業文而樂府之詞妙絶一世携一編示予大抵倚聲而為之詞皆可歌也或者譏方回好學能文而惟是為工何哉余應之曰是所謂滿心而發肆口而成雖欲已焉而不得者若其粉澤之工則其才之所至亦不自知也夫其盛麗如游金張之堂而妖冶如攬嬙施之袪幽潔如屈宋悲壯如蘇李覽者自知之蓋有不可勝言者矣   李徳載字序   表弟李成甫名公輔告余以不安其字也求易之詩不云乎其車既載乃棄爾輔載輸爾載將伯助予無棄爾輔員於爾輻屢顧爾僕不輸爾載夫車之所載或安焉或輸焉繫之於輔之棄與不棄而已則輔之於車功亦大矣雖然輔之於物有功於車而非車也考一車之物而輔不與焉然正六轡謹輪輻僕在前馬伏軛而輔不至則車不安登險而憂傾涉淖而憂濡視車中之載如寄物焉且天下之物固有不相有而相須不同域而相成者豈獨輔也哉千金之裘成於工人之寸針南越之箭激於飛鳥之遺羽玉藴於石而金發之兵切於膚而甲拒之故其在人則學是也夫學之於人非性之素所能也而性不得學則不明故夫子曰我非生而知之好古敏以求之夫人之於天者其道素具矣四端之於我非外鑠我者也堯舜之於塗人其本則一而已彼為是堯舜塗人之别者學不學異也性在已學在物自外而視之相去亦逺矣而堯跖繇之物固不能無所待而獨成哉夫學有道道有序循其序而積之者行而能逺涉而能髙夫下則鳥獸蟲魚器材服物之理無不通中則修身正家治天下之業無不立上則達性命通死生觀天地俯方物獨立於萬物之上而無與為侣而學庶乎至矣雖然有患忽小而務大躐等而求至者吾惡之乆矣自燕之秦者必之晉自魯厯楚者必歴衛天下之所共繇亦不能越者也夫無見乎小而能明大與不涉乎等而能速至者其可信也哉故保性以為車力學以為輔而載爾徳焉則周流天下徜徉海外以求子所欲其有不得者乎子以徳載易之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二十一   欽定四庫全書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二十二   宛丘文粹一     宋 張耒 撰   雜著   與大蘇二書   昨日欵奉教誨開益多矣但所論司馬遷十二諸侯年表并周與吳實十四國周不在數固無足疑并吳為十三而不數吳者竊詳考之吳比諸國見於表最晚魯成公六年當吳夀夢元年始見於表然吳已有國十餘世矣遷不自共和而叙年與諸國一㮣者考吳世家去齊卒夀夢立自去齊以上皆不著即位年數畧叙傳世而已是遷自去齊以上但得其世而不得其即位之年無從為譜自夀夢以後世家每世輒載其即位年數年既可考故自夀夢表乃見之與十二國自共和至春秋終不得一例既謂之年表而吳之年脱畧不備但如附見故止謂之十二國其序曰譜十二諸侯自共和訖孔子吳既不全意不成為譜耳而遷於是諸國初無抑揚也不然吳楚之僣何有輕重遷遽進楚而退吳何也考其本末理似應爾不審定是與否更俟來教   又   昨日捧教賜下情感慰唐六臣傳前畧得聞教誨但意所未諭者非以為史不得少有抑揚夫無抑揚褒貶何用為史顧所以抑揚之當有道耳彼六人者為唐大臣挈國而輸之賊北面而事之為史者曰汝唐臣也無臣梁之理汝雖苟免吾従而正其罪而其人之罪無所逃此其意何有不可但其書謂之五代史記而中有一巻忽謂之唐唐非五代也標巻為唐於史之名似不順耳雖不云爾尚可以貶辱也班固書有後漢事范書亦有前漢事某以謂若因及之雖上越數代猶為無害但立名標巻似不應爾若魯春秋中忽有一篇為後漢則事似難行不審以為如何此亦小不至者不當反復致論姑欲受教耳   答李文叔為兄立諡簡   耒頓首昨日辱示尊兄墓銘即當書納而䝉問以所未安既有所疑不敢黙也為兄作諡固善但古者賤不誄貴幼不誄長誄與諡一道也自下議上不順又以尊臨卑則公議不得盡伸俾無以盡善惡之實况於骨肉宗族而可以相為立諡耶古之私諡者甚多如王通死門人私諡文中孟郊死韓愈張籍諡以貞曜然後讀通所著書續經其狂誕野陋乃可為學者發笑郊以餓士偶工於詩耳世之言通與郊之實不過如此文中貞曜竟何補哉古者生無爵死無諡孔孟顔閔不聞有諡雖其門人朋友尊愛之如此亦不敢為作諡此數君子後世豈以無諡而遂不傳哉繇是觀之諡不能使欺者傳無諡不能使實者沒賢兄之懿人實聞之其不至公卿而死不得使有司顯議而公諡之其為不幸無可言者但其徳美之實苟不可泯滅自應傳世而今乃兄弟生徒為之易名則失薄俗之喜以嫌處物者乆矣孰肯為弟不私其兄哉既嫌於私則聞者不信不信則并與其實而敗之矣所為愛之正以害之也願更審度此一節其他尚有一二事容面論之蠟紙且留此俟改定即當下筆僣易死罪   書五代郭崇韜巻後   自古大臣權勢已隆極富貴巳亢滿前無所希則必退為身慮自非大姦雄包異志與夫甚庸駑昏闒茸鮮有不然者然其為慮也實難不憂思之不深計之不工然異日釁之所起往往自失至深至工是故莫若以正夫正者操術簡而周智者為緒多而拙夫正者無所事計也行所當然雖怨仇不敢議之况繼之者賢乎郭崇韜於五代亦聰明權智之士也佐莊宗决策滅梁遂一天下自見功髙權重姦人議巳而莊宗之昏為不足賴也乃為自安之計時劉氏有寵莊宗嬖之因請立為后而中莊宗之欲又結劉氏之援此於劉氏為莫大之恩而莊宗日以昬湎内聴婦言其為計宜無如是之良者然卒之殺崇韜者劉氏也使崇韜繆計不過劉氏不能有所助而已豈知身死其手哉好謀之士敗於謀好辯之士窮於辯惟道徳之士為無所窮而禍福之變豈思慮能究之哉   書宋齊丘化書   齊丘偽唐謀臣其智特犬䑕之雄耳何足道哉其為化書雖皆淺機小數亦㣲有見於道徳其能成功有以也吾嘗論黄老之道徳本於清净無為遣去情累而其末多流為智術刑名何哉夫惟静者見物之情而無為者知事之要據其要而中其情者知術之所從出也仁義生於思思生於人情聖人節情而不遣也無情之至至于無親人而無親則忍矣此刑名之所以用也齊丘之道既陋而其文章頗亦髙簡有可喜者其言曰君有竒智天下不親雖聖人出斯言不廢   書韓退之傳後   有問於張子者操賞罰榮辱以勢臨天下者莫不欲天下勸沮於其賞罰取舍於其榮辱而其勢常有所不行蓋有益勸而人益羞愈沮而人愈慕若韓退之於唐殆若此矣退之所自負與世之所推者於徳莫如好直於藝莫如文章然以直取禍則逐山陽貶掲陽以文章招累則其文辭一世莫尚試於有司屢試而屢黜平生所述國家大事獨有平淮西碑耳然刋者未畢而磨者至矣是宜沮喪湮滅與時俱亡泯然無所見於世矣然每斥而名益彰每沮而事益顯抑者之力不勝譽者之舌雖退之亦自謂動而得謗名亦隨之是誠何説也張子曰是何足怪昔者先王之賞罰榮辱所以天下奔走而從之者惟其取天下之所欲勸者而賞且榮之取天下之欲沮者而罰且辱之故賞一人而人勉惟恐其不若也罰一人而人懼惟恐其似之也且先王安能以巳之所好惡而力駈天下以従我哉直取天下之榮辱而制天下之向背耳彼唐之汙政其昏惑瞀亂無所取衷好惡可否於一巳之私智而濟之以蔽欺之姦何怪夫所沮者人慕所進者人恥歟且彼惟不可抑也是以愈抑而聲愈振子獨不見夫千仞之水決而注之川乎大木梗之大石捍之排以巨峽迫以髙麓而後怒號哮吼聲振百里抑之者愈大則其聲也愈暴故小遏之則小鳴大塞之則大震何則彼其勢惟不可止故也何怪夫身益困名益聞也   藥戒   張子病痞積於中者伏而不能下自外至者捍而不得納從醫而問之曰非下之不可歸而飲其藥既飲而暴下不終日而向之伏者散而無餘向之捍者柔而不支焦鬲導達呼吸開利快然若未始有疾者不數日痞復作投以故藥其快然也亦如初自是逾月而痞五作五下毎下輒愈張子之氣一語而三引體不勞而汗股不步而慄膚革無所耗於外而其中薾然莫知其所來嗟夫痞非下不可已余従而下之術未爽也而吾之薾然者獨何歟聞楚之南有良醫焉往而問之醫嘆曰子無嘆是薾然者也凡子之術固為是薾然也坐吾語汝天下之理有甚快於予心者其末必有傷求無傷於終者則初無望於快吾心隂伏而陽蓄氣與血不運而為痞横乎子之胸中者其累大矣擊而去之不須㬰而除甚大之累和平之物不能為也必將擊搏震撓而後可夫人之和氣冲然而甚㣲泊乎其易危擊搏震撓之功未成而子之和氣嘗已病矣繇是觀之則子之痞凡一快者子之和一傷矣不終月而快者五則子之和平之氣不既索乎故膚不勞而汗股不步而慄薾然如不終日也且將去子之痞而無害於和平子歸燕居三月而後予之藥可為也張子歸燕居三月齋戒而復請之醫曰子之氣少完矣取藥而授之曰服之三月而疾少平又三月而小康終年而復常且飲藥不得亟進張子歸而行其説然其初使人懣然遲之蓋三投其藥而三反之也然日不見其所攻乆較則月異而時不同蓋嵗而疾平張子謁醫再拜而謝之坐而問其故醫曰是治國之説也豈特醫之於疾哉子獨不見秦之治民乎勑之以命捍而不聽令勤之以事放而不畏法令之不聴治之不變則秦之民嘗痞矣商君見其痞也厲以刑法威以斬伐勁捍猛鷙不貸毫髮痛剗而力鋤之於是秦人之政如建瓴流蕩四達無敢或拒而秦之痞嘗一快矣自孝公以至於二世凡幾痞而幾快矣頑者已圯强者已柔而秦之民無歡心矣故猛政一快者歡心一已積快而不已而秦之四支枵然徒有其物而民心日離而君孤立於上故匹夫大呼不終日而百疾皆起秦欲運其手足肩膂而漠然不我應矣故秦之亡者是好為快者之過也昔者先王之民其初亦嘗痞矣先王豈不知砉然擊去之之為速也惟其有懼於終也故不敢求快於吾心優柔而撫存之敎以仁義導以禮樂隂解其亂而徐去其滯使其悠然自趍於平安而不自知方其未也旁視而懣然者有之矣然月計之嵗察之則前嵗之俗非今嵗之俗也不擊不搏無所忤逆是以日去其戾氣而不嬰其歡心於是政成教達安樂悠乆而無後患矣是以三代之治皆更數聖人厯數百年而後俗成則余之藥終年而愈疾者蓋無足怪也故曰天下之理有甚快於余心者其末也必有傷求無傷於其終則無望於快吾心雖然豈獨於治天下哉張子再拜出而記其説   書唐吐蕃傳後   自漢以來其能制四夷使不為中國患者莫若唐然獨一區區之吐蕃能困之豈其制之未得其術耶自太宗以來固已屢失其術而其尤可笑者平凉之盟也匹夫操刀而殺人則必從容伺察待其不備而後發執刀而呼曰束爾手吾將汝殺則雖賁育不敢施於三尺之童何則人固不可易也不然則必待狂疾者也使之束手而殺之告之殺而不避也則亦必狂疾者也吐蕃之於唐固非有深誠篤信之可以不虞也方徳宗之時吾方疑之彼曰必使多爾大臣而後盟惟杜希全李觀而後可擇其地利則曰必梨木林而後可彼得殺吾之大臣而刼二將以空涇原靈夏之備而擇險阻之地以為設伏之利此其必變之迹特未曰吾將變耳彼乘吾疑而直行其謀而求我成之其易我也甚矣而唐之將相大臣晏然不之虞如接君子長者與之握手壇上而不少備此何以異於將殺之則告之束手而偃然不拒而待死者哉彼渾瑊者忠有餘而智不足者也古之善將者逺至於鄰國之動静皆知之夫豈有他術哉測之以謀而伺之以實爾夫縛其二將而不知三萬之卒伏於肘腋而不覺也則安在其為智也嗚呼平凉之盟所以大可歎也彼尚結贊之智何足貴也是殺人而告之束手者之智也其為智亦殆矣彼李晟之智知不可與盟也是知人殺之則避者之智也其可否之間亦明矣當是時唐之臣如渾瑊馬燧者亦可謂善將矣而猶如此况無二臣者哉   題賈長卿讀髙彦休辨白樂天事   髙彦休作唐闕史辨白樂天無因母墜井作賞花新井詩賈子又從而續辨之張子曰二子謂之愛白公則可矣未可謂知白公也古之聖賢誰能無謗何獨樂天也哉有謂舜囚堯而奪之位伊尹放太甲而王世未嘗有辯舜與伊尹之非簒者也其心誠知其不然則辯無自而萌於心是其為説無待而自然人之飽者人誣之以饑未有自疑而辯其非饑者人知舜與伊尹之非簒如自信其飽雖或從而誣之而不在辯之之域矣故凡世之辯已與辯人其言雖工而察其心之始萌蓋其於信嘗有所不足而後不能無言彼雖不能無疑於其初其考於理較於迹而後能消其不信之心於是乎有辯故曰二子未可謂知白公也嗚呼小人之害君子也亦多術矣謗之於意外惑之於疑似世之君子傍視而不平者起而與之辯起於知之所不足故縦言極口而益召天下之多言多言繁興而是非足以兩行於世夫惟真知而泯言者而後謗止夫世之真知君子者才幾人則小人之毁賢敗善何時而止耶悲夫   書東坡先生贈孫君剛説後   春秋傳曰使勇而無剛者嘗冦而速去之夫果敢不畏之謂勇無所屈撓之謂剛或謂申棖為剛者子曰棖也慾焉得剛夫使不以義屈於人而無邪欲以亂其中則其行已施於事者為仁孰禦哉此剛者必仁之説也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二十二   欽定四庫全書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二十三   淮海文粹二     宋 秦觀 撰   進策   序篇   臣聞春則倉庚鳴夏則螻蟈鳴秋則寒蟬鳴冬則雉鳴此數物者微矣然其候未至則寂寞而無聞既至則日夜鳴而不已何則隂陽之所鼓動四時之所感發氣變於外則情廹於中雖欲不鳴不可得也淮海小臣不聞廟堂之議帷幄之謀獨耳剽目采頗知當世利病之所以然者嘗欲輸肝膽效情素上書於北闕之下則又念身非諫官職非御史出位犯分重煩有司之誅隱忍逡廵而不敢發幸陛下發德音下明詔使大臣舉賢良方正能直言極諌之士將修祖宗故事而親䇿於庭嗚呼此亦愚臣效鳴之秋也輒㤀疎賤條其意之所欲言者為三十篇以獻惟陛下財擇焉其目曰以意寓言以言寓文示變化之所終始使天下曉然知之作國論瑟不鳴二十五各以其聲應轂不運三十輻各以其力旋黙則治語静則制動作主術急不極則緩不生緩不極則急不成一僨一起如環無端作治勢二篇以地為險山川為資以兵為險不厭通達作安都自信者不避嫌自許者不求合倚而容之績乃可底作任臣二篇衆賢聚於本朝姦人之所不利巧為詆誣以幻羣聽作朋黨二篇鳥有鳯魚有鯤超絶之材宜見濶略作人材揚墨塞路孟子所攘申商崛興莫或汝遏作法律二篇得與失為鄰利與害同門非至精莫之能分作論議二篇爵祿者所以礪世磨鈍科條品目其可不悉作官制二篇善治水者以四海為壑善治財者以天地為資國之大計於是乎在作財用二篇料敵之虗實若别牛馬應變之倉卒如數一二非有道之士不能作將帥以寡覆泉來如風雨去如絶絃作奇兵美言可以市三寸之舌勝百萬之師作辯士機㑹之來間不容髪匪龜匪鏡其能勿失作謀主心不治則神擾氣不養則精䘮治心養氣四術自得作兵法愚民弄兵依阻山谷銷亡不時或為大釁作盜賊三篇党項微種盜我靈武逾八十年天誅不迄作邊防三篇東西為緯南北為經織者就綜而文成其詳在彼其略在此作序篇   國論   臣聞古之人君以其祖考之志而升黜人材弛張法度者多矣太上㤀言其次有言其下不及言何則昔舜舉十六相去四凶肇十有二州皆堯志也而精誠所動神化所移不待告之以言而天下曉然固已心知其本末此所謂太上㤀言者也盤庚之遷亳武王之伐商所以從先王之業承文武之志也而浮言横議二三不一至以其遷伐之意託於詞令丁寧而告於廷委曲而誓諸野然後民始恱而服從此所謂其次有言者也秦孝公用商君之說變法律易風俗所以修繆公之業成獻公之志也然未嘗以其變法之意告民疑而不服則痛法以繩之此所謂其下不及言者也夫秦之不及言固無足道而舜之㤀言亦未可以遽及然則後世人君有以祖考之命而升黜人材弛張法度者安得不法盤庚武王之有言哉陛下即位以來圖任元老眷禮名儒屏棄姦臣投竄刻吏所以照臨海内甚盛罷青苖之使廢市易之司削保甲之條刋免役之令至於摘山煑海冶鑄之事他日吏緣以為姦者臨遣信臣更定其法所以加惠元元甚厚臣竊聞之凡此大功數十淹速輕重雖出於聖母之裁成其大㮣則皆先帝之末命也然大道之行小人所不利或作為詆欺之言悖亂羣聽以為先帝之道陛下當終身奉以周旋而數年之間遽聽一二大臣更張幾盡異乎所謂父作之子述之者矣自非明智不惑之士往往聞其說而疑之嗚呼此殆陛下不法盤庚武王有言之過也夫子之事父其生也養志為大養口體次之其殁也繼志為大述事次之知述事而不知繼志猶養口體而不養志也非所以為達孝秦皇漢武皆以葢世之氣闢闔宇宙之材并吞諸侯攘却胡粤若以功業言之則始皇之英偉傑特又非武帝之可比也然而萬世之下號始皇為暴主稱武帝為賢君秦祚遽傾漢基益大者何哉二世不變始皇之事孝昭能改武帝之法故也向使先帝晚年於人材法度初無升黜之心弛張之意陛下猶當繼其志不述其事又况親承於末命乎臣願陛下具以意作為明詔丁寧反覆如古訓誥誓命之文布告天下咸使聞知則小人雖有詆欺之言不能以疑衆矣然後被之於詩章傳示無窮以明德意使後世咸知成先帝之功者陛下也豈不休哉   主術   臣聞人主之術無他其要在乎能任政事之臣與議論之臣而已政事之臣者宰相執政和隂陽萬物宰制百辟鎮撫四夷與天子經綸於帷幄之中者也議論之臣者諫官御史學術知古始器識通世務奮不顧身與天子辯曲直争是非者也今天下之事有執政之臣以行之有議論之臣以言之則人主可以弁冕端委而無所事不然雖弊精神竭筋力以夜繼日猶無益也臣請以用人一事明之士大夫以名列於仕版者葢以萬計有智者有愚者有賢者有不肖者若智與賢則功利之所從興也愚與不肖則罪害之所從起也夫人主以一身之思慮一耳目之聦明而當天下功罪利害之機非有政事之臣則百官之進退奈何而不亂也然人之難知久矣實愚而似智實智而似愚者有之實賢而似不肖實不肖而似賢者有之申以親疎之異重以好惡之偏夫以天下之智愚賢不肖而付之於二三大臣之手非有議論之臣則進退當否奈何而知之也雖然政事之臣者人主之股肱議論之臣者人主之耳目任政事之臣而忽諫官略御史猶股肱便利而耳目盲瞶也任議論之臣而輕宰相薄執政猶耳目聰明而股肱折也要之二者不可偏勝使之適平而已漢成帝用王鳯為大將軍政事大小皆自鳯出天子曽不一舉手京兆尹王章言之為鳯所䧟罪至大逆故陽朔之後天下以言為諱唐明皇用李林甫為相十有九年專政用事補闕杜暹上書斥為下邽令繇此諫諍路絶此則任政事之臣太勝也漢武帝擢嚴肋朱買臣吾丘壽王司馬相如東方朔之徒於左右朝廷有政事輒令助等與大臣辨論大臣數絀唐德宗晚年宰相惟奉行詔書所與圖事者李齊運裴延齡韋渠牟而已此則任議論之臣太勝也臣聞仁祖時天下之事一切委之執政羣臣無得預者除授或不當雖貴戚近屬㫖從中出輒為固執不行一旦諫官列其罪御史數其失雖元老名儒上所眷禮者亦稱病而賜罷政事之臣得以舉其職議論之臣得以行其言兩者之勢適平是以治功之隆過越漢唐與成康相先後葢繇此也陛下即位以來圖任老成屬以政事屢下明詔使中外大臣舉諫官薦御史保任骨鯁以備獻納之科可謂得人主之要術矣願鑒漢唐之弊專取法於仁祖常使兩者之勢適平足以相制而不足以相勝則陛下可以弁冕端委而無事矣   治勢上   臣聞御天下之術必審天下之勢不審其勢而已信臆决行其所謂道守其所謂法則雖有剛嚴果斷之才或失而為刻深慈惠惻隱之意或壊而為姑息何則設之不當也夫聖主之於天下豈嘗有意用術哉天下有強勢吾則有寛術天下有弱勢吾則有猛術非強非弱天下無勢非寛非猛吾亦無術葢無勢者天下之常而無術者聖人之至術也雖然御強勢者必以寛而強之弊實生於寛御弱勢者必以猛而弱之弊實生於猛何則昔漢之文景承高祖開創之後接吕氏喋血之餘除誹謗去肉刑減笞法定箠令可謂寛矣而諸侯逆命夷狄侵邉孝武不勝其憤力攘匈奴誅兩粤大臣相繼而入獄二千石連頸而伏誅巫蠱之禍至於夫婦父子之間而不相保繇是言之豈非強者之弊實生於寛耶昔唐肅宗器本深刻以刑名自喜安史之亂來歸者戮於獨柳之下待罪者斃於縲紲之中可謂猛矣而慶緒荐興思明復起代宗深鑒其事舍脅從之罪緩汚染之誅至於封豕長虵無所懲艾忠臣義士切齒不平王室凌夷之漸葢基於此繇是言之豈非弱之弊實生於猛耶是故救強之弊必於崇寛之時救弱之弊必於尚猛之日夫強弱之相乘寛猛之相代猶東之有西晝之有夜理之所必至事之所固然也顧昧者不知耳昔陵陽嚴詡將去潁川謂掾吏曰我以柔弱召必選剛猛代到將有僵仆者矣及何並至郡首治鍾威趙季李欵之獄果如詡言以詡並觀之則天下之勢可以前百年而豫定古者刑罰世輕世重不為定論文王之時闗市譏而不征周公成王之時則闗市有征矣至凶年然後弛之推此類而言則先王之法度大抵皆審天下之勢而為之者也傳曰政寛則民慢慢則糾之以猛猛則民殘殘則弛之以寛寛以濟猛猛以濟寛政是以和夫傳所謂和者則臣之所謂聖人之至術者歟   治勢下   臣間祖宗之時天下新脫割據戰伐之禍天厭久亂俱欲無為而又掃除煩苛之患足以深結海宇之心削平僣偽之威足以逆折奸俠之氣當是時天下之勢如元氣在乎渾淪之中固莫得而名已逮嘉祐之後習安玩治為日既久大臣以厚重相高小臣以苟簡自便肉食者鄙未能逺謀誰能無偷朝不及夕故先皇即位之始大講法度作而新之覈名實以興百辟攘夷狄以布威靈有司奉行於中使者刺舉於外此真得所謂以猛政救緩勢之術也元豐之後執事者矯枉過直矜鈎距以為法術任惠文以取婾快上下廹脅民不堪命故陛下即位之始黜鍜鍊之吏逐聚歛之臣登老成於散地擢忠鯁於謫籍平寃獄振窮餒與天下休息此真得所謂以寛政解急勢之術也而比日以來執事者又將矯枉而過直矣何告訐詆欺之言率然敢陳而王體未嚴也嚮背異同之見各自為守而國論未决也此吞彼噬禍結兵連隱忍羈縻冀其自罷而天誅未迄也推此言之天下之緩急雖曰未見而固已胚腪於冥冥之中矣夫致先帝之用猛術者嘉祐之緩勢也致陛下之用寛術者元豐之急勢也今又矯枉過直則勢必復緩緩甚則術又將出於猛矣猛術一用天下固以震動若再用焉則安危之計未可知也何則天下之勢猶一人之身緩而救之以猛猶闗鬲不通而涌泄之也其急而解之以寛猶虗中暴下而補養之也補養至平則可以已矣平而不已則又將至於關鬲不通再加涌泄正氣必傷重被猛術國本必伐故曰安危之計未可知也臣願陛下遏逋慢之原杜解弛之漸明詔内外一乎中和使天下之緩勢不得而成緩勢不成則後世雖有猛術不可得而用之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二十三   欽定四庫全書   蘇門六君子文粹卷二十四   淮海文粹二     宋 秦觀 撰   進䇿   安都   臣聞世之議者皆以謂天下之形勢莫如雍其次莫如周至如梁則天下之衝而已非形勢之地也故漢唐定都皆在周雍至五季已來實始都梁本朝縱未能逺規長安盍亦近卜於洛陽乎而安土重遷眷眷於開封之境非所以為萬世計也臣竊以為不然何則漢唐之都必於周雍本朝之都必於梁而後可也夫長安之地左殽函右隴蜀襟屛終南泰華之山縈帯涇渭黄河之水地方數千里皆膏腴沃野卒有急百萬之衆可具形勢便利下兵於諸侯如建瓴水四塞之國也故其地利守自古號為天府開封地平四出諸道輻輳南與楚境西與韓境北與趙境東與齊境無名山大川之限而汴蔡諸水叅貫巾車錯轂蹄踵交道軸艫衘尾千里不絶四通五達之郊也故其地利戰自古號為戰塲洛陽左瀍右澗表裏山河扼殽黽之隘阻成臯之險直伊闕之固廣袤六百里四靣受敵以守則不如雍以戰則不如梁然雍得之可以為重故自古號為天下之咽喉凡天下之形勢無過此三者也故彼蜀之成都呉之建業皆覇據一方之具而楚之彭城特盜賊之窟耳易曰天險不可升也地險山川丘陵也王公設險以守其國所謂險者豈必山川丘陵之謂哉在天而不可升在人而不可奪則皆為險矣夫雍為天府梁為戰塲周為天下之咽喉而臣以謂漢唐之都必於周雍本朝之都必於梁而後可者漢唐以地為險本朝以兵為險故也漢高祖曰吾以羽檄召天下兵莫有至者武帝曰吾初即位不欲出虎符發兵郡國葢漢踵秦事郡國皆有材官有變則以符檄發之京師惟有南北兩軍有期門羽林孤兒以備扈從唐分天下為十道置兵六百三十四府其在闗中者惟二百六十有一府府兵廢始置神策為禁軍亦不過數萬人以此見漢唐之兵皆在外也故非都四塞之國則不足以制海内之命此所謂以地為險者也本朝懲五季之弊舉天下之兵宿於京師名挂於籍者號百餘萬而衣食之給一毫已上皆仰縣官又非若府兵之制一寓之於農也非都四通五達之郊則不足養天下之兵此所謂以兵為險者也夫以兵為險者不可以都周雍猶以地為險者不可以都梁也而昧者乃以梁不不如周周不如雍嗚呼亦不達於時變矣夫大農之家連田阡陌積粟萬斛兼陂池之利并林麓之饒則其居必卜於郊野大賈之室歛散金錢以逐什一之利出納百貨以收倍稱之息則其居必卜於市區何則所操之術殊則所託之地異也今梁據天下之衝歲漕東南六百萬斛以給軍食猶恐不贍矧欲襲漢唐之迹而都周雍之墟何異操大賈之術而欲托大農之地也繇是言之彼周雍之地者漢唐之險耳本朝何頼焉   任臣上   臣聞明君之御臣也不致疑忠臣之事君也不避嫌嫌疑之事皆出於姦臣庸君度量狹隘心意頗僻不能以至誠相期而已古之人有自舉其身者有舉其子者有舉其弟者有舉其姪者有舉其内外之親舊者而其君不以為疑其臣不以為嫌者何哉以其所舉者當而已漢宣帝欲擊先零問誰可將者趙充國曰無如老臣者矣宣帝用之遂破先零此所謂自舉其身者也晉君問孰可為國尉祁奚曰午也可君曰非子之子耶對曰君問可否不問子也君子謂祁奚能舉善矣此所謂有舉其子者也李石當國薦弟福可任治人繇監察御史為户部侍郎此所謂有舉其弟者也晉求文武良將謝安以其姪幼度應舉郗超聞而嘆曰安違衆舉親明也幼度不負舉才也果破苻堅於淝水之上此所謂有舉其姪者也崔貽孫為相未踰年除吏八百莫不諧允德宗曰人言卿擬官多親舊何耶對曰陛下令臣進擬庶官夫進擬者必悉其材行如不與聞何繇得其實此所謂有舉其内外之親舊者也此數子者皆内有以自信外有以信於人仰無所愧俯無所怍其視身也與人等其視子弟親舊也與不相誰何者等故能立功於當年垂名於後世千載之下想見其風向使念李之小嫌㤀事君之大節匿名迹逺權勢心知其然而不敢發則與糞壤同朽耳尚何功名之立哉陛下即位以來委政於六七大臣其人自以曠世遭遇莫不悉心竭力知無不為言無不盡可謂千載一時之嘉㑹也而臣竊有所不然者未能去用親之嫌而已奇材異行實為時軰所見推者一涉大臣之親則相顧謬悠莫敢援之以進幸而不顧進之則諫官御史之章相隨而至矣臣以謂此風一成非聖朝之事也何則大臣之親嫌而不用則侍臣之親亦當嫌而不用引而下之至於臺省寺監之官推而廣之至於漕刑郡縣之吏其親者皆嫌而不用矣夫奇材異行不常有於天下幸而有焉又以親與嫌而棄之則是非得草萊巖穴之士終不用也昔西漢之韋氏平氏東漢之袁氏楊氏唐之韋杜蘇李陸蕭諸氏皆兄弟為三公父子為宰相盛者至與國相終始其間建功立業號為名臣者葢不可勝數奈何專用草萊巖穴之士哉願詔中外之臣惟賢是進惟不肖是退而勿以用親為嫌諫官御史惟進退之當否是察而勿以親嫌為劾則天下之奇材異行庶乎皆得而用也   任臣下   臣聞人主之於諫諍之臣非獨聽其言之難也取其大節而略其小過是為難矣夫骨鯁自信以身許國不為利害之所撓屈者謂大節也材智之不周思慮之不密學術之不至聽聞之不審所謂小過也必有大節而無小過者然後得為諫諍之臣則窮年没世不可得其人矣如或不然則與其無一時之小過孰若有終身之大節哉昔汲黯通經術則不如平津侯恢武功則不如大將軍明習法令則不如張湯文章儒雅則不如司馬相如謹厚自全則不如石慶術略横出則不如主父偃然淮南王謀反惟憚汲黯好直諫守節死義說平津侯等如發䝉耳繇是言之諫諍之臣其功在於正綱紀立風憲通上下之情使亂臣賊子顧憚而不敢發如此而已一舉之不當理一發之不中節曽何足以深咎耶陛下即位以來首下明詔使中外大臣保任諫官御史葢充職者百有餘人其見用者十數人耳選擇既精人頗自重皆毅然有仗節死誼之心興利除害甚於嗜慾攘擊奸惡如報私讐首尾數年之間遂成冠古之治雖神功聖化敏妙自然亦此曹獻替可否之力也然比者嘗以所言不效諫官御史接迹引去或遷他官或補外郡臺省為之一空臣愚疎逺不知朝廷之事竊惟陛下何取之之難而去之之易也且人非蓍龜不無過誤顧其設心措意何如耳昔漢酈食其有撓楚之非唐魏鄭公有縱薛延陀之過本朝趙中令有遣趙保忠之失此三人者皆天下之豪傑一時之名臣也猶有非謬過失如此又况不及於三人者乎臣願陛下鍳師古始追御來今重諫官之進退謹御史之升黜取其大節而略其小過使天下之士得以盡忠畢力於前則神功聖化又將有新於此矣或謂臣曰古者諫諍之臣職於廣聰明除壅蔽成德業而已後世狂夫小子狡猾不道之人或假其名以資盜竊其器以售姦如谷永者王鳯之客也而譏斥帷幄劉栖楚者李逄吉之黨也而額叩龍墀陽為剴拂之迹隂成附麗之謀以此言之小過其可略乎略其小過則成其大惡矣臣應之曰不然夫藥石所以愈病因而致病者有矣然自古及今未有廢藥石者何哉以其所愈者衆所害者寡也諫諍之臣惟器有逺邇才有修短大抵縉紳之選也安可盡誣以谷永劉栖楚之徒歟就使有一二人焉則去其一二人者可也何至空臺省而逐之耶陸䞇曰天不以地有惡木而廢發生天子不以時有小人而廢聽納又曰諫者多表我之能好諫者直示我之能賢諫者之狂誣明我之能恕諫者之漏泄彰我之能從有一於斯皆為盛德嗚呼人主用諫諍之臣䞇之論盡矣   朋黨上   臣聞朋黨者君子小人所不免也人主御羣臣之術不務嫉朋黨務辨邪正而已邪正不辨而朋黨是嫉則君子小人必至於兩廢或至於兩存君子小人兩廢兩存則小人卒得志而君子終受禍矣何則君子信道篤自知明不肯偸為一切之計小人投隙抵巇無所不至也臣請以易道與夫堯舜漢唐之事明之易以陽為君子隂為小人一陽之生則為復復者反本也三陽用事則為泰泰者亨通之時也而五陽之極則為夬夬者剛决柔也以此見君子之道必得其類然後能勝小人也一隂之生則為垢垢者柔遇剛也三隂用事則為否否者閉塞之時也而五隂之極則為剥剥者窮上反下也以此見小人之道亦必得其類然後能勝君子也隂陽相與消長而為慘舒為生殺君子小人相與勝負而為盛衰為治亂然皆以其類也臣故曰朋黨者君子小人所不免也堯之時有八元八愷十六族者君子之黨也又有渾沌窮奇檮杌饕餮四凶族者小人之黨也舜之佐堯有大功二十者舉十六相去四凶也不聞以其朋黨而兩廢之亦不聞以其朋黨而兩存之也臣故曰人主御羣臣之術不務嫉朋黨務辨邪正而已東漢鉤黨之獄海内塗炭二十餘年葢始於周福房植謂之甘陵南北部至於李膺陳蕃王暢張儉之徒遂有三君八顧八俊八及八厨之號人主不復察其邪正惟知震怒而已故曹節侯覧牢修朱並得以始終表裏成其姦謀至於刑章討捕錮及五族死徙廢禁者六七百人卒不知修並者乃節覧之黨也唐室之季朋黨相軋四十餘年縉紳之禍不解葢始於李宗閔李德裕二人而已嫌怨既結各有植立根本牢甚互相傾擠牛僧孺李逄吉之屬則宗閔之黨也李紳韋處厚之屬則德裕之黨也而逄吉之黨又有八關十六子之名人主不復察其邪正惟曰去河北賊易去此朋黨難而其徒亦曰左右佩劍彼此相笑葢言未知孰是也其後李訓鄭注用事欲以權市天下凡不附已者皆指以為二人之黨而逐去之至於人人駭慄連月霧晦卒不知訓注者實逢吉之黨也臣故曰邪正不辨而朋黨是嫉則君子小人必至於兩廢或至於兩存君子與小人兩廢兩存則小人卒得志君子終受禍矣   朋黨下   臣聞陛下即位以來虗懐側席博採公論悉引天下名士與之經綸至有去散地而埶鈞衡起謫籍而叅侍從者雖古版築飯牛之遇不過如此而已君子得時則其類自至數年之間衆賢彈冠相繼而起聚於本朝夫衆賢聚於本朝小人之所深不利也是以日夜恟恟作為無當不根惑誣㒺之計而朋黨之議起焉臣聞比日以來此風尤甚漸不可長自埶政從官臺閣省寺之臣凡被進用者輒為小人一切指為朋黨又至於三君八顧八俊八及八厨之名八關十六子之號巧為標榜公肆詆欺一人名之於前萬人實之於後傳曰下輕其上爵賤人圖柄臣則國家揺動萬人不静也然則其可以不察歟臣聞慶厯中仁祖銳於求治始用韓琦富弼范仲淹以為執政從官又擢尹洙歐陽修余靖蔡襄之徒列於臺閣小人不勝其憤遂以朋黨之議䧟之琦弼仲淹等果皆罷去是時天下義士扼腕切齒髪上衝冠而小人至於舉酒相屬以為一網盡矣頼天子明聖察見其事琦弼仲淹等旋被召擢復䝉器使遂得成其功名今所謂元老大儒社稷之臣想望風采而不可見者皆當時所謂黨人者也向使仁祖惡朋黨之名不求邪正之實赫然震怒斥而不反則彼數人者皆為黨人而死耳尚使後世想望風采而不可見耶今日之勢葢亦無異於此臣願陛下觀易道消長之理稽帝舜廢舉之亊鑒漢唐審聽之失法仁祖察見之明杜媒孽之端窒中傷之隙求賢益急用賢益堅而信賢益篤使姦邪情得而無所售其謀讒佞氣索而無所啟其口則今之所謂黨人者後世必為元老大儒社稷之臣者矣   蘇門六君子文粹卷二十四 <集部,總集類,蘇門六君子文粹>   欽定四庫全書   蘇門六君子文粹卷二十五   淮海文粹二      宋 秦觀 撰進策   人材   臣聞天下之材有成材者有奇材者有散材者有不材者氣識閎而風節勵問學博而行治純通當世之務明道德之歸此成材者也經術藝文吏方將略有一卓然過人數等而不能飾小行矜小亷以自託於閭里此奇材者也隨羣而入逐隊而趨既無善最之可紀又無顯過之可繩攝空承乏取位而已此散材者也寡聞見暗機㑹乖物理昧人情執百有司之事無一施而可此不材者也古之人主於成材則付以大任而備責之於奇材則隨所長而器使之於散材則明賞罰而磨勵之於不材則棄之而已四者各有所處然而奇材者尤人主所宐深惜者也葢天下之成材不世出而散材者又不足以任事不材者適足以敗事而已是則任天下之能事者常在乎奇材有奇材而不深惜焉則將與不材同棄而曾散材之不如矣夫匠氏之於木也楩楠豫章易直而十圍者必以為明堂之棟路寢之楹七圍八圍者雖多節必以為高明之麗拱把而上者雖小撓必以為狙猿之杙稍修則以為榱桷甚短則以為侏儒至於棭樠軸解亟沉而易蠧者然後以之㸑也今有楩楠豫章於此七圍八圍拱把而上特以多節小撓之故遂并棄之豈不惜哉人主用天下之材亦何以異於此今國家之人材可謂富矣養之以學校而取之以貢舉名在仕版者無慮數萬然一旦有事則常若乏人何哉以臣觀之未能深惜天下之奇材故也葢不深惜天下之竒材則用之或違其長取之將責其備雖有嶔歴落頴脫絶倫之士執事者始以名聞未及試之而媒孽其短者固已圜視而起矣夫奇材多自重又不材者之所甚嫉也以自重之勢而被甚嫉之毁其求免也豈不難哉一旦有事而常若乏人其勢之使然無足怪也昔孟公綽為趙魏老則優不可以為滕薛大夫禆諶能謀於野則獲於邑則否黃覇為丞相功名損於治郡時人固有所長亦有所短也臯陶喑而為大理天下無虗刑師曠瞽而為太宰晉國無亂政賢如蕭何而有市田請地之汙直如汲黯而有褊心忿罵之鄙文如長卿而有臨卭滌噐之陋將如韓信而有胯下蒲伏之辱吏如張敞而有便面拊馬之事此數子者責其備則彼將老於耒耜之㫄死於大山龕巖之下耳人主豈得而用之陛下即位以來屢下明詔舉諫臣御史臺閣學校之臣刺史牧民之吏與夫可備十科之選者所得人材葢不可勝數臣願陛下取其名實尤異者用之而勿疑人情不能無小過非有顯惡犯大義所當免者宐一切置而不問以責異時之功則彼將輸寫肝膽捐委軀命求報朝廷而不可得一旦天下有四夷之事何足患哉   法律上   臣竊觀唐虞以後有天下者安危榮辱之所從長久亟絶之所自無不出於其所任之術而所任之術大抵不過詩書法律二端而已葢純用詩書者三代也純用法律者秦也詩書法律雜舉而並用迭相本末遞為名實者漢唐也何以知其然耶夏商周之興也治教政令既本於道德之意而舟車器械亦出於義理之文其迹載於典謨訓誥誓命之篇而其㫖寓於國風雅頌之什當是時也聖賢之學著而百家之說熄帝王之制舉而覇者之事廢議事以制不為刑辟故曰純用詩書者三代也魏文侯之師李悝論次諸國之法著為法經其徒商鞅用以相秦始作牧司連坐告匿之法而輔以詆欺文致細㣲之事晚節末路至於焚書坑儒偶語者棄市以是古非今者族吏見知不舉與同罪故曰純用法律者秦也漢自高祖納陸賈之言命為新語用叔孫通之說而使定禮儀可謂知所取矣而以三章之約不足禦姦於是蕭何攟摭秦法作律九章而張湯趙禹之徒又為見知故縱監臨部主之法唐自太宗詘封倫秦漢之論用魏公帝王之謀可謂知取舍矣而朝廷郡縣百官有司所以朝夕從事者一出於律令格式之文故曰詩書法律雜舉而並用迭相本末逓為名實者漢唐也惟其純用詩書故三代享國安榮而歴年長久惟其純用法律故秦危辱而亟絶惟其詩書法律雜舉而並用迭相本末遞為名實故漢唐之有天下雖號長久而安榮之日少危辱之日多僅免亟絶而已葢詩書者所以崇德其事皆孝弟忠信人之所欲者也而安榮長乆人之所欲者也而法律所以制姦其事皆鞭笞斬刈人之所惡欲以報所惡之讐者也以所惡之術報所惡之讐亦其理之然哉賈生曰今或言禮義之不如法令教化之不如刑罰人主胡不引商周秦事以觀之也嗚呼若賈生者可謂知治體矣   法律下   臣聞古今異勢不可同日而語以今天下而欲純用詩書盡去法律則是腐儒不通之論也要使詩書不為法律所勝而已祖宗之時二端雖號並行而士大夫頻自愛重以經術為職文藝相推間有喜刑名精案牘者則衆指以為俗吏而恥與之言近世則不然士大夫急於功利不師古始相與習者莫非柱後惠文之事父教其子兄語其弟以為速化之術無以過此間有引古義决嫌疑則掩口而笑曰此老生之常談耳何所用於今哉嗚呼此風一成非天下之福也葢昔者以詩書為本法律為末而近世以法律為實詩書為名臣以天下之大弊君子所宐奮不顧身而救之者無甚於此何則廢詩書而從法律則是舉天下而入於申韓之術也揚子曰申韓之術不仁之至矣夫不仁者三代之所以失天下也君子教之其可以緩耶臣嘗思之其所以然者無他始於試法而已朝廷試士以法者欲其習為吏也而假之太優擢之太峻至有黃綬中選數歲之間持斧仗節領一道之權任二千石之重而制策進士留滯於州縣cq=39之官有十年而不得調者嗚呼欲士大夫不廢詩書而從法律也豈可得乎且法吏之與儒臣所聞異趨所見異塗猶方圓曲直之不相入也昔匈奴渾邪王降漢長安賈人與市者當坐死五百餘人而汲黯固争以為不可若使法吏言之則必以為䦨出財物矣密人有告部亭長受其米肉遺者而卓茂折之以禮以為汝能高飛逺走不在人間乎若使法吏言之則以為受所監臨矣朱博曰如太守漢吏奉三尺律令以從事耳無奈生所言聖人道何也且持此道歸堯舜君出為陳說之今天下所以未受其禍者以異時制策進士所得之臣有如汲黯卓茂者在也十數年之後耆老大臣相繼待謝而試法所得之吏有如朱博者當軸而中處焉則君子雖欲奮不顧身以救之亦無及已臣以為縱未能盡罷其士宐稍變革以抑其風使吏非有出身母得試法其餘出仕換官之類可一切試以經術藝文要令天下皆知法律之不如詩書也則申韓之禍熄矣   論議上   臣竊聞役法之議不决久矣有司閱四方之牘蠭起之說牽制優游相視而不斷者二年於兹雖稍復筆削著為一切之令取濟朞月卒未有確然定論可以厭服人情傳萬世不弊者也其所以然者無他焉士大夫據偏守獨各有系吝不能以至公為心故耳何則夫所謂役法者其科條品目雖曲折不同大抵不過差免二法而已差役之法雖曰迭任府史胥徒之士率數年而一更然而捕盜者奔命不遑主藏者備償無筭囷倉竭於飛輓資產破於厨傳埶事者患其弊也於是變而為免役之法雖曰歲使中外之民悉輸僦直以免其身然而平估至於室廬撿括及於車馬裒多以為寛剩厚積以為封摏則其弊又有甚於差役者矣葢差役之法不弊則免役之法不作免役之法不弊則今日之議不興然而士大夫進用於嘉祐之前者則以差為是而免為非進用於熙寜之後者則以免為得而差為失私意既揺於中公議遂移於外嗚呼豈特二年而無定論哉雖十年而無定論不足怪也昔唐室賦役之法有租庸調者最為近古自開元之後版圖既隳丁口田畝皆失其實法以大弊故楊炎變之以為兩稅之法已而盜起兵興征求無節法又大弊故陸䞇以七亊者力詆其非然而終唐之世不復改也夫唐之諸臣豈不知兩稅為非古租庸調為近古哉葢以晚節末路俱為弊法以此易彼實無益也今差役免役之法葢類於此然則何為而可耶臣聞楚人有第二區者其甲則長子之所剙也其乙則少子之所剙也規摹不同而歲久皆弊其父謀所止二子各請止其所剙之廬至數日不决有鄰人告之曰昔少君以甲第壊甚於是營乙以舍族人今乙第又壊而長君復欲徙之於甲是以壊易壊非計之得也何不合二第可用之材别營一區而棄其腐撓者乎父以為然其論遂定陛下以役法之議付於嘉祐熙寜之臣何異楚人之謀於二子也盍亦質諸鄰人之論哉陛下若以臣言為然願詔有司無牽於故新之論母必於差免之名悉取二法之可用於今者别為一書謂之元祐役法則嘉祐熙寧之臣皆黙然而心服矣若夫酌民情之利病因五方之所宐條去取之科别輕重之目此則有司之事臣所不能知之亦猶楚人之第某材可棄某材可留皆當付之匠氏不可問諸鄰人也傳曰雖有絲麻無棄菅蒯雖有姜姬無棄憔悴唯陛下擇焉   論議下   臣聞世之議貢舉者大率有二焉務華藻者以窮經為迂闊尚義理者以綴文為輕浮好為高世之論者則又以經術文辭皆言而已矣未嘗以為德行德行者道也是三者各有所見而不能相通臣請陳其本末而備論之則貢舉之議决矣古者諸侯卿大夫交接鄰國以㣲言相感動當周旋進退之時必稱詩以喻其志葢以别賢不肖而觀盛衰焉其後聘問不行於列國學詩之士逸於布衣於是賢人失志之賦興屈原離騷之詞作矣此文詞之習所繇起也及其衰也雕篆相夸組繪相侈苟以華世取寵而不適於用故孝武好神仙相如作大人賦以風其上乃飄飄然有凌雲之志此文詞之弊也昔孔子患易道之不明乃作彖象繫辭文言說序雜卦十篇以發天人之奥而左氏亦以春秋之法弟子傳失其真於是論本事作傳以記善惡之實此經術之學所繇起也及其衰也㓜童而守一藝白首而後能言故漢儒之陋有曰秦延君能記說堯典二字至十餘萬言但說若稽古猶三萬言也此經術之弊也古者民有恭敏任恤者則閭胥書之孝悌睦婣有學者則族師書之有德行道藝者則黨正書之而攷之於州長興之於鄉老大夫而論之於司徒樂正司馬所謂秀選進造之士者是也然後官而爵祿之此徳行之選所繇起也及其衰也鄉舉里選之法亾郡國孝亷之科設而山林遺逸之聘興於是矯言偽行之人弊車羸馬竄伏巖穴以幸上之爵祿故東漢之士有廬墓而生子唐室之季或號嵩少為仕途㨗徑此德行之弊也是三者莫不有弊而晚節末路文辭特甚焉葢學屈宋而不至者為賈馬班揚學賈馬班揚而不至者為鄴中七子學鄴中七子而不至者為謝靈運沈休文休文之撰四聲譜也自謂靈均以來此秘未覩武帝雅不好焉而隋唐因之遂以設科取士謂之聲律於是敦樸根柢之學或以不合而罷去靡曼剽奪之技或以中程而見收自非豪傑不待文王而興者往往溺於其間此楊綰李德裕之徒所為切齒者也熙寜中朝廷深鍳其失始詔有司削去詩賦而易以經義使學者得以盡心於六藝之文其意信美矣然士或苟於所習不能博物洽聞以稱朝廷之意至於歴世治亂興衰之迹例以為祭終之芻狗雨後之土龍而莫之省焉此何異斥桑間濮上之曲而奏以舉舂勸力之歌雖華質不同其非正音一也傳曰梁麗可以衝城而不可以窒穴言殊器也驊騮騏驥一日而馳千里捕䑕則不如狸狌言殊技也䲭鴞夜撮蚤察毫末晝出暝目而不見丘山言殊性也今欲去經術而復詩賦則近乎棄本而趨末并為一科則幾於取人而求備為今計者莫若以文辭經術德行各自為科以籠天下之士則性各盡其方技各盡其能器各致其用而英俊豪傑庶乎其無遺矣   蘇門六君子文粹卷二十五   欽定四庫全書   蘇門六君子文粹卷二十六   淮海文粹二      宋 秦觀 撰進策   官制上   臣聞王者用人之要術惟資望而已歲月有等功勞有差天下莫得躐而進者謂之資行能術業卓然高妙為世所推者謂之望用人以資而已則盛德尊行魁奇雋偉之人或拘格而邅囘如張釋之十年不得調揚子雲位不過侍郎之類是也用人以望而已則狂繆之流矯亢之士或以虗名而進㧞如晉用王衍唐用房琯之類是也古之善用人者不然以資待天下有常之士以望待天下非常之材使二者各有所得足以相推而不足以相礙故自一命以至九命自受職以至作牧非有功不遷非有缺不補而天下不以為淹或舉於耕或舉於版築或舉於屠釣加之士民之上委以將相之權而天下不以為驟何者資之所當然望之所宐爾也國家以寄祿格為有定之制而以職事官為不次之選於先王用資望之術可謂得其意矣然臣愚猶以為未者太必於用資太不必於用望也何則夫郡守者民之師帥天子所與共理者也衣冠而坐堂陛之上則賔客造謁於前掾屬趨走於下政教賞罰軍旅之事一皆聽其可否所為是則千里䝉其賜所為非則數十萬室受其害可謂天下之重任矣今將相大臣自朝廷而出者不過為郡守而仕嘗再為通判者苟無大惡顯過有保任人亦必至於郡守是將相大臣與保任嘗再為通判者相去無幾耳夫賢者能使所居官重不肖者反之今二千石所以不至尊重難居者非特法令使然亦其人材之所致也豈非所謂太必於用資乎館閣者圖書之府長育英材之地也從官於此乎次補埶政於此乎遷升故士非學術藝文屹然為一時之望者莫得而居之可謂天下之妙選矣今中材凡吏一為大臣之所論薦則皆得居其位嘗有金榖之職兵刑之勞則皆得假其名嗚呼比歲以來校書正字之職龍圖集賢之號何其紛紛也傳曰惟名與器不可以假人此不㡬於以名器而假諸人乎臣所謂太不必於用望者此也昔漢制郡守入為三公學者以東觀為老氏藏室道家蓬萊山言其清秘常人所不能到也願下明詔應中州已上非更臺省寺監漕刑之任者不得為郡守慎惜館閣之除以待文學之士則用人之術庶乎其盡矣   官制下   臣聞國家次五代一切之制百官稱號最為雜揉名存而器不設文具而實不應所謂臺省寺監者朝廷之官也而其汎及於州縣筦庫之吏其濫至於浮屠黃冠之師乖違之條爽繆之目至不可勝數先皇帝惻然憫之始詔有司作寄祿格以易天下之官而歸之於臺省還之於寺監然後循名可知其器而緣實亦得其文可謂帝王之盛典矣然有所未盡者臣竊昧死而妄議焉向之則自正議大夫以上遷進太略自中散大夫以下清濁不分也夫遷進太略則大臣僥倖而其弊也至於無以復加而法制亂清濁不分則小臣偸惰而其弊也至於莫為之寵而資望乖舊制侍郎至僕射凡十二遷其兼侍從之職者八遷九遷其任執政之官猶六遷也葢侍郎以上皆天子之臣非多其等級則勢必至易極易極則國家慶賞將窒而不得行此制官之深意也今寄祿格則不然自正議大夫不問人之如何四遷而至特進故大臣為特進者遇朝廷有大慶賞則不得已而以司空之官予之夫司空者職事官也寄祿無以復加而予焉豈非所謂亂法制之甚歟舊制少卿之官率一秩而有四名太常光祿衛尉司農是也郎官員外率一秩而有八名如禮工祠屯主膳虞水之類是也京朝之官率一秩而有三名如太常祕書殿中諸丞是也葢入仕之門有制策進士明經諸科任子雜色之異歴官之途有臺省寺監漕刑郡縣之殊非錙銖而較之色色而别之則牛驥同皂賢不肖混殽而天下皆將汎汎然偸取一切不復淬勵激昻以功名為己任此亦制官之深意也今寄祿格則不然自中散大夫以下至承務郎秩為一名而已故嘗任臺省之職或任漕刑之司者人心有所不厭而莫為之寵則往往假以龍圖集賢之號夫龍圖集賢之號所以待天下文學之士也而以諸吏莫為之寵而假焉豈非乖資望之甚歟葢爵祿者天下之砥石聖人所以礪世磨鈍者也夫不為爵勸不為祿勉古之人有行之者䝉榖是也齊生死同貧富等貴賤古之之人有行之者莊周是也今朝庭之臣皆得莊周䝉榖而為之則爵祿之器雖不復設可矣如其不然則遷進太略清濁不分之弊安得而不革哉晁錯曰爵者上之所命出於口而無窮韓愈曰聖君所行即是故事自古豈有定制也願詔有司以寄格再加論定稍放舊制自正議大夫以上更增四秩之號自中散大夫以下秩之號為三等之名如此則遷進頗詳而法制不亂清濁稍異而資望不乖是亦先皇之志也惟陛下留神省察   財用上   臣聞先王之理財也若持衡然天下之財不使之偏歸於公室亦不使之偏入於私家惟其適平而已故邦國有以供祭祀奉養祿廪賜予之費而民有以給朝哺伏臘冠昏䘮祭之資其取民之制謂之什一什一者天下之中正也多乎什一小桀大桀寡乎什一小貉大貉魯哀公曰二吾猶不足桀之道也白圭以二十而取一貉之道也推此言之則先王理財之意惟其適平而已自什一之法壊天下之財始失其平其偏歸於公室也則有鬻鹽冶鑄以管山海之饒酒酤以漁井邑之利筭舟車告緍錢以摧抑商賈造皮幣省酎金以侵牟封君甚者至令吏坐列肆販物以來利焉其偏入於私家也則有以農田而甲一州販脂而傾都邑賣漿而踰侈洒削而鼎食貨脯而連騎馬醫而擊鐘甚者至累萬金而不佐公家之急是以民常困於聚歛之吏而吏常嫉夫兼并之民所謂事勢之流相激使然曷足怪哉本朝至和嘉祐之間承平百餘年矣天子以慈儉為寶貢賦經常之外殆無一毫取諸民田疇邸第莫為限量衣食器皿靡有約束俯仰如意豪氣浸生貨賄充盈侈心自動於是大農富賈或從僮騎帯刀劒以武斷於鄉曲畢弋漁獵聲伎之奉擬於侯王而一邑之財十五六入於私家矣熙寧元豐之間大臣用事始作法度與時變通青苖免役市易之利相次而作有司日夜手畫口說區處於中使者㫄午冠葢相望奉行於外而言利之臣析秋毫矣江淮則增煑海之息閩蜀則倍摘山之贏青徐則竭冶鑄之利其他希風㫖效計數無厭之取額外之求葢不可勝數而天下之財大半歸於公室矣陛下即位之始深知其弊凡法度之不便於民者一切罷去吏嘗以掊克進者相繼而黜數因赦令而弛逋負大出廪廥以振乏絶於是公私之財滋向於平然而有大弊者士大夫矯枉過直邈然以風裁自持不復肯言財利之事易曰天地之大德曰生聖人之大寶曰位何以守位曰仁何以聚人曰財理財正辭禁民為非曰義而洪範八政一曰食二曰貨以此見理財先食貨者帝王之要務所以安中國服四夷者也特不可使之偏入於公私耳今國家北有抗衡之敵西有假息之羌中有大河之費數萬之吏取給於水衡之錢百萬之兵仰食於太倉之粟公私窘急可為寒心此正人臣揚歛散以救虗盈以濟用度之秋也而恥言財用之事是晉人而已矣晉人王衍者口不言錢而指以為阿堵物臣竊笑之以為此乃姦人故為矯亢盜虗名於暗世也何則使顔閔言錢不害為君子盜跖呼阿堵物豈免為小人哉晉人尚清談而廢實務大抵皆類此矣昔管仲通輕重之權范蠡計然否之策蕭何漕闗中之粟財利之臣也東郭咸陽之鬻鹽孔僅之冶鑄桑洪羊之均輸亦財利之臣也士大夫言財利有如東郭咸陽孔僅桑洪羊所為也則不可有如管仲范蠡蕭何之所為也亦惡乎而不可哉   財用下   臣嘗以為君子理財之術莫若盡地力節浮費二者而已何則理財之要在乎原其所自有而為之道要其所從無而制之法風霆雨露之發生山林川澤之滋養財之所從出也不原其所自有不要其所從無切切焉從事於闔闢歛散之中則是賤丈夫争錐刀之末耳豈君子所謂理財者耶是故原其所自有而為之道則莫若盡地力要其所從無而制之法則莫若節浮費君子理財之術葢無以易於此臣請為陛下遂言之夫理天下之財譬如治水增繕隄防决之於鄰國非治水之善也横賦強市取之於百姓非治財之善也善治水者以四海為壑善理財者以天地為資今天下之田稱沃野者莫如吳越閩蜀其一畝所出視他州輒數倍彼閩蜀吳越者古揚州梁州之地也按禹貢揚州之田第九梁州之田第七是二州之田在九州之中等最為下而乃今以沃野稱者何哉吳越閩蜀地狹人衆培糞灌溉之功至也夫以第七第九之田培糞灌溉之功至猶能倍他州之所出又况其田之數等乎以此言之今天下之田地力未盡者亦多矣李悝曰治田勤則畮益三升不勤亦如之地方萬里增減輒為粟百八十萬石然趙過為代田一畮歲收常過縵田一斛以上善又倍之秦漢開鄭白渠溉田四萬四千餘頃至唐大歴初兩渠所溉纔六千三百頃耳以代田鄭白渠事言之則治田之勤不勤何止畮有三升之損益也今二千石雖兼勸農之事而例為虗名莫有任其責者為今之計莫若詔天下州置勸農一司以守將為長聽於倅介之中自擇一人為副先籍境内定懇田畮與夫陂塘溝渠之數而周知其利害歳時出行諸郊召見耆老問以疾苦及所願欲而不得者為罷行之而罰其游惰不聽命者歲終部使者第其殿最以聞功效尤異者寵用之如此則天下之田皆與閩蜀等而地力盡矣古者吉凶之服則一比共之祭器則一閭共之䘮器則一族共之吉凶禮樂之噐則一鄉共之凡嫁子娶妻純帛無過五兩凶荒則又殺禮而㛰夫一鄉者五百家而五兩者五匹而其用財可謂約也今則不然嫁子娶妻䘮葬之費其約者錢數萬其豐者至數百萬中人之家一有吉凶之事則賣田疇而鬻邸第舉倍稱之息猶弗能給然則今時吉凶之費絶長補短殆二十倍於古也財用安得而不竭乎周之太宰王之大臣也其職曰以九式均節財用漢之許劭魏之毛玠唐之楊綰人臣耳而能使一時士大夫心化其風損車馬毁池觀減騶馭散音樂以此見法制者雖盛世不可去而風俗者雖衰世亦可行也今令雖有儀制之文毛舉數事不能委曲為今計者莫若自宗室外戚以至品官民庶之家宫室輿馬飲食衣服皆倣典禮而為之度數稍寛其制使可久行其冠婚䘮祭之事則視歲上下而隆殺之使諫官御史得以彈奏於中而漕刑守令得以舉劾於外敢不承者雖貴且親必罰無赦然後陛下崇節儉尚敦樸以為之率棄難得之貨却無用之器罷不急之務以為之先如此則天下滛侈之俗曠然一變而浮費節矣賈生曰今背本而趨末食者甚衆是天下之大殘也滛侈之俗日以長是天下之大賊也殘賊公行莫之或止大命將傾嗚呼如賈生者可謂知理財之術矣   蘇門六君子文粹卷二十六   欽定四庫全書   蘇門六君子文粹卷二十七   淮海文粹二      宋 秦觀 撰進策   將帥   臣聞將帥之難其人久矣勢有強弱事有乆近敵有堅脆地有逺邇時有治亂而勝敗之機不繫焉惟其將而已矣昔智氏以韓魏三國之兵伐趙馬服君之子以四十萬之衆抗秦可謂強矣而潰於晉陽坑於長平亷頗率老弱之卒守邯鄲田單鳩痛病之餘保即墨可謂弱矣而栗腹以摧騎刼以走是不在乎勢之強弱也穰苴之用於齊㧞於閭伍之中也一日斬莊賈晉師罷去燕師渡水而解韓信之擊趙非素拊循士大夫也背水一戰而擒趙王歇斬成安君是不在乎任之乆近也以周瑜之望曹操不啻虎狼而呉兵㨗於赤壁以德之視陸遜甚於雛而蜀師衂於白帝是不在乎敵之堅脆也東西異壤也而鄧艾以縋兵取成都南北異習也而王鎮惡以舟師平闗中是不在乎地之逺邇也夫以東晉之衰而謝得志於淝水開元之盛而哥舒翰失利於潼關是不在乎時之治亂也故善將者勢無強弱任無乆近敵無堅脆地無逺邇時無治亂不用則已用之無不勝焉故曰惟其將而已矣雖然有一軍之將有一國之將有天下之將走及奔馬射中飛鳥攻堅城破強敵所向無前此有勇之士一軍之將也出奇制勝無窮如天地不竭如江河攻輒破擊輒服此有智之士一國之將也福於已而禍於人則功有所不立利於今而害於後則事有所不為功成事畢自視缺然無矜大之色此有道之士天下之將也古者閫外之事將軍制之軍中不聞天子之詔其委任責成如此非有道之士其可以輕付之哉國家將帥可謂盛矣閱禮樂而敦詩書者肩摩而轂擊縱横剽悍稱智囊而號肉飛者至不可勝計然驛騎有赤白囊至則廟堂之上為之紛然進止賞罰皆從中决者何也豈以為將帥者皆智勇之人非有道之士不可獨任故耶夫廟堂議邉事則王體不嚴將帥之權輕則武功不立嗚呼可謂兩失之也臣以為西北二邉宜各置統帥一人用大臣材兼文武可任天下之將者為之凡有軍事惟以大義上聞進退賞罰盡付其守得以便宜從事如此則雖有邉警可以不煩廟堂之論而豪傑之材得以成其功矣   奇兵   臣聞萬物莫不有奇馬有驥犬有盧畜之奇也鷹隼將擊必匿其形虎擬而後動動而有獲禽獸之奇也天雄烏喙堇葛之毒奇於藥繁弱㤀歸奇於弓矢鸊鵜莫邪奇於刀劒雲為山奇濤為海奇隂陽之氣怒為風交為電亂為霧薄而為雷激而為霆融散而為雨露凝結而為霜天地之奇也惟兵亦然嚴溝壘盛輜重傳檄而出計里而行尅期而戰此兵之正也提百一之士力扛鼎而射命中者縋山航海依叢薄而晝伏乘風雨而夜起恍焉如鬼之無迹忽焉如水之無制此兵之奇也兵之道莫難於用奇莫巧於用奇莫妙於用奇何以言之凡用奇之法必以正兵為主無正兵而出者謂之孤軍孤軍勝敗未可知也霍去病所將常選有大軍繼其後是以深入而未嘗困絶李陵提步卒五千轉鬬單于於漠北而無他將援之其擒宜矣故曰莫難於用奇夫材有勇怯技有精冗勇者尅敵則怯者奮冗為敵破則精者却自然之勢也善將者擇其精勇以為奇悉其冗怯以為正奇兵雖少而以銳為正之勢正兵雖雜而以衆為奇之勢長短相補強弱相資則寡者亦為衆冗怯者亦為精勇也故曰莫巧於用奇昔岑彭泝都江而上以㧞武陽繞出延岑軍後而公孫述驚鄧艾取隂平道下曲江破綿竹徑薄成都而劉禪降孫處自江左浮大海直揜番禺而盧循破李愬越交成戍殱張柴栅夜襲蔡州而呉元濟擒此數子者皆智謀足以料敵勇敢足以决勝故能乘變投隙而就其功名使敵雖有強將勁卒不得盡試其能而固巳敗也故曰莫妙於用奇孫臏曰解雜亂糾紛者不控捲救鬬者不搏戰披亢擣虗形禁勢格則自為解耳則非夫通隂陽之幾達萬物之變以得用奇之奥者何足以及此今夫屠者之解牛也經肯綮則以刀遇大軱則以斧至庖丁則不然批隙導窽游其刃於空虗而磔然巳解矣奕者之鬬碁也諦分審布失其守者逐而攻之至奕秋則不然倒行而逆施用意於所争之外而沛然巳勝矣夫屠奕鄙事也有奇技則無與抗者况於兵乎兵法曰兵以正合以奇勝然而天下之士狃於常而駭於變知所以合者多而悟所以勝者少也   辨士   臣聞兵之大㮣我為主彼為客是守之而己彼為主我為客是攻之而巳主客不分彼我相埒塗覯而卒遇是戰之而巳此兵之常法也且士固有常法所不能辨者守則形不便攻則勢不利戰則氣不克當是時雖有智勇無所用之獨可馳一介之使憑軾樽衘喻以禍福而得志此軍中所以不可無辯士也然則所謂辯士者必以其具三德明五機而利口者不與焉葢上知道德性命之原下達禮義形器之變㫄通幽明時物之所宜者識也窘之而益出費之而益新揜之以卒而不亂壓之以重而不懾者才也經傳子史天星地志醫方卜筮百家之書無所不涉而能謹守其宗者學也夫是之謂三德俯而賀仰而弔聞者心折骨驚手足俱廢其名曰恐機道以令名賛以美利聞者悅懌陽氣浸淫上滿大宅其名曰喜機訐過差而不貸觸忌諱而無疑聞者忿然髪上衝冠目眥盡裂其名曰怒機㫄刺其所悼念逆釣其所感傷聞者然涕下霑臆不復自勝其名曰悲機發端而指隙其說泛而不根其意圓而無主聞者茫然如獲異物不知其名欲舍之而行則恐其寳也欲取之而去則恐其怪也徙倚周章狐疑而不决其名曰思機此五者天之所以命於人有觸之則彍然而發莫能禦巳夫是之謂五機葢三德不具不足以立巳五機不明不足以移人故曰所謂辨士者必具三德明五機而利口者不與焉昔蘇秦張儀犀陳軫代厲之屬嘗以辨名於世矣然三德不足而五機有餘故事求遂而不問禮之得失功求成而不恤義之存亾偸合苟容取濟一時而巳此所以為利口之雄而君子不道也然後世之人見其如此遂以辯為從横之術諱問而恥言之則所謂因咽而廢食也孔子曰賜能辯而不能訥孟子曰予豈好辯哉予不得巳也繇此觀之孔孟之間未嘗廢辯特貴夫時然後發不得巳而後用爾古者列國之大夫聘於塗者肩摩而轂擊兵之交則使在其間若非辯士為之則安能專對而不辱於君命耶或曰戰國之時無定勢無常形横則秦帝從則楚王故辯士足以乘間而執其機自漢以來形勢異矣尚安所事辯乎曰是不然人之生也有手足則知搏擊有心智則知思慮有口舌則知語言天下之亂常生於此三者然反而用之亦可巳亂葢搏擊為力思慮為謀語言為辯天下未嘗一日不用力與謀也何獨於辯而疑之昔酈食其使齊田横以七十城下漢陸賈使南越尉佗去黃屋而稱臣賈林致李抱真命而王武俊倒戈韓愈入鎮州而牛元翼出矣此後世用辯士之明效也天下不用兵則巳矣如用兵辯士不可無也   謀主   臣聞兵家之所以取勝者非特將良而士卒勁也必有精深敏悟之士料敵應變出奇無窮者為之謀主焉古之人將有天下之事未嘗不先於謀故考訂卿士之議叅酌庶人之言所以謀之於明也拂龜端策灼之而辨兆揲之而分卦所以謀之於幽也易曰天地設位聖人成能人謀鬼謀百姓與能夫謀者聖人所不能免也况於兵乎兵之道猶一人之身將者心也謀主者思慮也圗籍者臟腑也法制者脉絡也號令者聲音也旌旗鼓鐸者耳目也車騎步兵者四肢也心之統腑臟縂脉絡出聲音用耳目役四肢也精以思慮則外不攘於人事内不寇於隂陽思焉而不精慮焉而不熟則饑飽勞佚之過漫然而不知寒暑溫清之變然而不察冒犯水火攖觸金石無所不至矣故心雖明腑臟雖安脉絡雖通聲音雖和耳目雖聰明四肢雖便利不可以無慮將雖良圖籍雖具法制雖謹號令雖嚴旌旗鼓鐸雖修車騎步兵雖練不可以無謀主葢將軍之於謀主也有之者勝無之者敗巳棄之而資敵者敗敵取之而助巳者勝嘗用矣而或棄者亦敗棄矣而或用者亦勝何以知其然耶昔楚漢之強弱者不待較而知也而項氏乘百戰之威身死東城劉氏以顛沛奔北之餘五載而成帝業何哉漢有良平之屬為之謀楚有一范增而不能用也故楊雄曰漢屈羣策羣策屈羣力楚憞羣策而自屈其力屈人者勝自屈者負此所謂有之者勝無之者敗也昔陳餘舍李左車之計死泜水上韓信釋縛而師事之遂收燕齊袁本初棄許攸之策攸奔曹公公跣而迎之遂破冀州夫攸左車者豈欲負彼而忠此哉用舍之勢然也此所謂巳棄之而資敵者敗敵取之而助巳者勝也昔張綉以精卒追魏師賈詡以為不可巳而果敗既又請收散卒而攻之巳而果勝夫詡之為綉謀一也從違不同則勝敗亦異人可不察哉此所謂嘗用矣而棄之者亦敗嘗棄矣而用之者亦勝也是以良將之待謀主也致之以禮而不敢慢交之以誠而不敢欺結之以恩而不敢厭遺其過差而略其缺失所與圖畫者雖父子兄弟有不得而知焉古之人所以談笑而折衝偃息而消釁者繇此道也後世則不然將受命之日士大夫莫敢仰視而所謂幕府從事者往往皆闒茸取具之人一旦敵傳於陴隍之下變發乎肘腋之間召而問之五色巳無主矣是豈有補於萬分之一哉臣病夫世之論兵者止知重將帥之選急士卒之練講器械陣營之所宐究山川形勢之所便而推風角鳥占之說至於謀主則未始一言及焉不知夫謀主者一軍勝敗之樞機也   蘇門六君子文粹卷二十七   欽定四庫全書   蘇門六君子文粹卷二十八   淮海文粹二     宋 秦觀 撰   進策   兵法   臣聞御兵者將而將所以御之者法兵不得將與無兵同將不知法與無將同葢斷木為碁刓革為鞠亦皆有法况於帥無罪之人被堅執鋭從事於萬死一生之地哉兵之有法猶人之有精神魂魄也精神失守魂䘮而魄奪則雖有七尺之軀死無日矣何則所以使形者亾也故知兵有法正行無間不知而將是謂妄行古之論兵者多矣大率不過有四一曰權謀二曰形勢三曰隂陽四曰技巧然此四術者以道用之則為四勝不以道用之則為四敗事同而功異不可不察也何以知其然耶昔孫臏伏萬弩於馬陵之下魏軍至而伏發龎涓死焉王恢伏車騎材官三十萬於馬邑之㫄匈奴覺之而去恢以自殺此則用權謀之異也馬服君救閼與既遣秦間卷甲而趨之二日一夜遂破秦軍曹公追劉先主一日一夜行三百里敗於烏林此則用形勢之異也西伯將獵卜之曰獲覇王之輔果得太公望而克商漢武卜諸將貳師最吉因以為將卒降匈奴此則用隂陽之異也申公巫臣教呉以車戰吳是以始通上國房琯用車以抗祿山賊投芻而火之王師奔潰此則用技巧之異也豈非以道用之則為四勝不以道用之則為四敗乎雖然所謂道者何也治心養氣而巳矣葢心不揺於死生之變氣不奪於寵辱利害之交則四者之勝敗自然洞見如形影入於水鏡之中是兵法之大要也夫鏃金羽鶚以為矢傅膠合漆以為弓天下所同也而羿為善射服在箱驂在㫄制以御轡之利而加以鞭策之威天下之所同也而王良為善御是何也其所以用之者道也今世人學兵法者肩相摩袂相屬雖其精粗不同然率向之所謂四術而巳至於治心養氣之道則以為書生之語而不與焉嗚呼是守弓矢與馬而欲為羿王良也   盜賊上   臣聞治平之世内無大臣擅權之患外無諸侯不服之憂其所事乎兵者夷狄盜賊而巳夷狄之害士大夫講之詳論之熟矣至於盜賊之變則未嘗有言之者夫豈智之不及哉其意以為不足恤也天下之禍嘗生於不足恤昔秦既稱帝以為六國巳亾海内無足復慮為秦患者獨胡人耳於是使䝉恬北築長城却匈奴七百餘里然而陳勝吳廣之亂乃起於行伍阡陌之間繇此言之盜賊未嘗無也夫平盜賊與攘夷狄之術異何則夷狄之兵甲馬如雲矢石如雨牛羊槖駞轉輸不絶其人便習而整其器犀利而精故方其犯邉也利速戰以折其氣盜賊則不然險阻是憑鈔奪是資亾命是聚勝則烏合非有法制相縻敗則獸遯非有恩信相結然掲竿持挺郡縣之卒或不能制者人人有必死之心而巳故方其羣起也速戰以折其氣勿廹以携其心葢非速戰以折其氣則緩而勢縱非勿廹以携其心則急而變生今夫虎之為物嘯則風生怒則百獸震恐其氣暴悍可殺而不可辱故捕虎之術必先設機穽旁置網罟撞以利㦸射以強弓鳴金鼓而乘之不旋踵而無虎矣至蛇與䑕則不然雖其毒足以害人而非有風生之勇其貪足以蠧物而非有震恐百獸之威然不可以驟而取者以其急則入於窟穴而巳故捕蛇䑕之術必環其窟穴而伺之薰以艾注以水彼將無所得食而出焉則尺捶可以制其命夷狄者虎也盜賊者蛇䑕也虎不可以艾薫而水注蛇䑕不可以弓射而㦸撞故曰平盜賊與防外患之術異也雖然盜賊者平之非難絶之為難平而不絶其弊有二不可不知也葢招降與窮治是矣夫患莫大於招降莫深於窮治何則凡盜賊之起必有梟桀而難制者追討之官素無奇略不知計之所出則往往招其渠帥而降之彼姦惡之民見其負罪者未必死也則曰與其俛首下氣以甘饑寒之辱孰若剽攘攻刼而不失爵祿之榮繇此言之是乃誘民以為亂也故曰患莫大於招降凡盜賊之首既巳伏其辜矣而刀筆之吏不能長慮却顧簡節而疎目則往往窮支黨而治之廹脅之民見被汚者必不免也則將曰與其嬰錮金木束手而受斃孰若遯逸山海脫身而求生繇此言之是驅民以為亂也故曰禍莫深於窮治且王者所以感服天下者惠與威也仁及有罪則傷惠辱及不辜則損威威惠兩失而欲天下心畏而力服堯舜所不能也夏書曰殱厥渠魁脅從㒺治舊染汚俗咸與惟新葢渠魁盡殺而不赦則足以奪奸雄之氣脅從汚染不治而許其自新則足以安反側之心夫如是天下之人孰肯捨生之途而投必死之地哉嗚呼先王巳亂之道可謂至矣   盜賊中   臣聞自古盜之所以興皆出於仍歲水旱賦歛横出徭役數發故愚民為盜弄兵於山海險阻之間以為假息之計自陛下即位以來輕徭役薄賦歛善氣既應年榖胥熟是宜外户不閉道不拾遺而郡縣之間枹鼓或驚遊徼旁午未見休巳者何也以臣思之葢不任吏之弊也夫任法不任吏為弊至多而於盜賊尤甚何則今盜賊之法可謂密矣強盜得財滿匹及傷人者輒棄市殺一家三人以上若支解人者論如律案問欲舉者得減重論殺併徒伴及告獲他盜者降除其罪為之囊槖通行飲食者從末減若文致於法而人心不厭者輒讞考之若此之類與夫捕獲亾逸賞罰之格凡數十條然皆畫一之制也夫民之所以為盜賊者其情不一或閭里惡少自負其氣椎埋鼓鑄不復齒於平人或驕兵惰卒窮苦無聊亾命嘯聚或執左道轉相誑惑以為徒黨或困於饑寒廹於逋負剽奪衣食以延一日之命或故吏善家子失計隨流輕舉妄動若此之類特盗賊之大情耳其間夤緣曲折可矜可疾者葢不可勝數夫以畫一之法御不可勝數之情而吏莫敢為輕重則宜殺而生宜生而殺者有之矣吏果於生殺而不察其宜則威惠不行盜賊所以充斥也臣嘗觀古之能吏盜賊之課尤異者其術不過數端而巳葢有使吏民雜舉少年惡子鮮衣凶服之人悉籍記之一旦收捕納於虎穴中者尹賞之治長安也有明設購賞令相斬捕吏追胥有功而上名尚書調補縣令者張敞之治膠東也有耳目具知主名區處窮里空舍坐語未訖捕吏巳至者趙廣漢之治京兆也有擇縣之豪傑用以為吏一旦竊發則移書詭責取辦其人者朱博之治渤海也有置正五長閭里阡陌有非常吏輒聞知姦不得舍者韓延壽之治穎川也省遣發之兵罷捕逐之吏單車獨行務以德化撫之而安之者龔遂之治琅琊也此數子者可謂善治盜賊矣然以今日之法繩之則彼將惶恐救過之不暇尚何功名之有哉何則非賊殺不辜則固縱反者也夫以龔遂韓延壽張敞朱博趙廣漢尹賞為吏於今之時猶不能最盜賊之課又可責於常人乎為今計者莫若寛法而任吏稍重郡守之權責以大綱而略其小過凡重法之地皆謹擇其人聽於法外處置盜賊有司覆按不得劾以出入其所賜緝捕緡錢使得益以釀酒賞格之外得酒數百石亦足以布設耳目而畜養爪牙如此則守臣之威權稍重而盜賊可以清矣王嘉曰國家有急取辦於二千石尊重難危乃能使下嗚呼二千石能使其下則雖有黃巾赤眉無足畏也   盜賊下   臣聞盜賊之起小則蜂屯蟻聚擄掠閭里大則擅名號攻城邑取庫兵釋死罪殺掠吏民然皆無足深慮如臣前說計足以辦所可深慮者其間有豪傑而巳何則人之有豪俊猶馬之有驥犬之有盧雖上觀下獲一日千里而縱踶嚙之變亦可畏也昔周亞夫得劇孟喜曰吳楚舉大事而不求劇孟吾知其無能為也天下騷動大將得之隱如一敵國云唐縱朱克融北還盧龍未㡬軍亂遂復失河朔夫孟克融皆匹夫耳而得失去就之間繫吳楚之成敗為河朔之存亾以此言之盜賊之間而有豪俊豈不為可深慮也哉臣以為銷亾大盜之術莫大乎籠取天下之豪俊天下豪俊為我籠取則彼卒材䑕軰雖有千百為羣不足以置齒牙之間矣國家取人之制其選高者惟制策進士夫豪傑之士固有文武縱横之間無不可者椎魯少文獨可以任之大亊者使天下豪傑皆文武縱横之才則二科足以取之若有椎魯少文之人則不可得而取之矣是制策進士所得之外不能無遺材也臣嘗為朝廷患之未知所處有縉紳先生告臣曰漢法郡縣秀民推擇為吏考行察亷以次遷補或至於二千石入為公卿古者不專以文詞取人故得士為多黃霸起於卒史薛宣奮於書佐朱邑選於嗇夫邴吉出於獄吏其餘名臣循吏繇此而進者不可勝數唐自中葉巳後方鎮皆選列校以掌牙兵是時四方豪傑不能以科舉自達者皆争為之往往積功以取旄鉞雖老奸宿盜或出其中而名卿賢將如高仙芝封常清李光弼來瑱李抱玉叚秀實之流所得亦巳多矣王者用人如江河江河之所趨百川赴焉蛟龍主焉及其去而之他則魚鱉無所還其體而鯢鰍為之制今世胥吏牙校皆奴僕庸人者無他以朝廷不用也今欲用胥吏牙校而胥吏行文書治刑獄錢榖其勢不可棄鞭撻鞭撻一行則豪傑不出於其間故凡刑者不可用而用者不可刑朝廷若採唐之舊制使諸路監司郡守其選士人以補衙職課之以鎮稅場務督捕盜賊之類有公罪則贖焉使長吏得薦其材者苐其功閥書歲月使得出仕比任子而不以流外限其所至朝廷察其尤異者擇用數人則豪傑英偉之士漸出於此塗而姦猾之黨可得而籠入也臣常思之逆銷盜賊之術未有以過於此者竊取其說惟陛下裁擇之   蘇門六君子文粹卷二十八   欽定四庫全書   蘇門六君子文粹卷二十九   淮海文粹二      宋 秦觀 撰進策   邊防上   臣嘗謂方今夷狄之患未有甚於西邊者夫契丹强大幾與中國抗衡党項遺種假息之地不當漢之數縣而臣以為夷狄之患未有甚於西邊者何也葢大遼自景德結好之後雖有信使金帛綿絮他物之賂而一歲不過七十餘萬西邊自熙寧犯境以來雖絶夏人賜予熙河蘭㑹輸轉飛輓之費一歲至四百餘萬北邉歲賂七十餘萬而兵寢士休累世無犬吠之警西邉歲費四百餘萬而羌人數入逆執亊者如鴈行將吏被介冑而卧以此言之北邉之患孰與西邊之患重乎今天下謀臣策士議欲緩西邉之患者多大率不過有二臣請具陳其說而去取之有曰昔漢武以遼陽九百里之地斗辟難守棄以予胡元帝亦以闗東歲饑納賈捐之疏罷朱崖郡葢王者不以無用弊所恃也狄道枹䍐故為吐蕃諸夷之巢穴五泉㑹寧亦乆為夏人所據若以蘭㑹之地復賜夏人用府州故事擇土酋以為熙河之守則數百萬之費可一朝而省此其說一也有曰狄道枹䍐五泉㑹寧皆中國故地自漢唐以至國初不聞苦其難守者以靈武内屬故也今置靈武於度外者八十餘年蕃漢地形相錯如綉耕鑿則有踐蹂之患饋運則有鈔奪之虞是以苦其難守也若遂取橫山次復靈武則蘭㑹熙河自為内地尚安有數百萬之費乎此又一說也以臣觀之以前說可以施於陛下即位之初後說可以施於今日之後何則陛下即位之初羌人各率種落交臂屈膝請命下吏是若赦其罪戾與之更始假以熙河之節賜以蘭㑹之區則外足以懐柔逺人心内足以寛元元之力今則不然天奪其魄自干誅夷相為輔車遊魂疆場邉屯吏士攘袂切齒皆欲犁其庭而掃其閭夫順逆之勢殊則撫御之術異為今計者獨有取橫山而復靈武耳覉縻不絶之說可復道哉臣故曰前說可施於陛下即位之初後說可以施於今日之後也昔曹公征漢中而弗克乃下詔曰雞肋楊修以為鷄肋者食之無所得棄之如可惜公將歸矣巳而果然葢是時成都方為劉氏所據曹公以為雖得漢中之地必有輸將之費禦捍之勤其勢未易乆守故不若棄之便也及鄧艾襲取成都而漢中遂為控引輸寫之地豈可謂食之無所得棄之如可惜者乎然則曹公之棄漢中特以未睱取成都耳以此言之則知前二說者去取各有時也且天下之形勢固有不相闗而實相待者飛者以翼而縶其足則不能飛走者以足縛其手則不能走瓶罄則罍恥唇亾則齒寒橫山靈武亦蘭㑹熙河之手足而蘭㑹熙河亦橫山靈武之罍齒也功成於彼則患紓於此矣杜欽議夜郎以為不毛之地無用之民聖王不以勞中國宐罷郡放棄其民絶其侯王勿復通如以先帝所立之功不可墮壊亦宜因其萌芽絶之嗚呼是今日西邉之勢也   邊防中   或謂臣曰咸平中賊繼遷者攻䧟靈武進圍麟州朝廷檄召諸鎮兵討之僅能解圍而巳逮寶元慶厯之間元昊僣逆兵孥而不解者數年竞亦不能致其頭於北闕下元豐初大舉弔伐之師五道並進輒無功而返未幾永樂䧟没詔使死者二人夫羌之勁悍不可以力屈久矣奈何輕議取橫山復靈武哉臣應之曰不然夫勝有勢敗有時聖人不能生其時時至而不失其勢昔咸平之時海内初離分裂之禍上下厭苦於兵俱欲休息而繼遷之黨以兇悍狡險之姿據平夏之全壤扼瀚海之要衝故其攘清逺而竊靈武也朝廷置之度外而不復問寶元慶厯之間天下承平日乆邊防之備大率皆弛將不知兵而兵不習戰彼元昊者雖生於砂磧牛馬之區而計數足以濟其姦勇决足以成其惡料敵合變有古單于之風小羌入事請盟惟恐居後於是盡有河南之地又取河西之境乃歸節旄僣名號卷甲一出其鋒不可當者矣先皇帝自熙寜以來懲累朝之事為萬世之計申嚴武備命將出征戎軒啟行枹䍑請命天戈再指五原内屬元豐之初遂决策大舉夏人震懼不知所為然猶未即伏辜者其形勢巳成其支黨具在譬如不肖子守其先人之廬雖終賣鬻而期月之間資用尚饒未可問也今則不然承先皇帝飭勵之後内修外攘之餘將帥之銓擇士卒之蒐練器甲之犀利財用之充委皆數倍於寶元慶厯之間而天方厭羌内難屢起權臣擅事蚌鷸相持既狃於永樂之役常以中國為易與耳又謂陛下新即位方務休靖未能外事四夷夫戰而輕驕與夫懈不設備在兵法皆滅亾之道也繇是言之彼無敗形我無勝勢者咸平之時是也我之勝勢己具彼之敗形未成者元豐之初是也我有必勝之勢彼有必敗之形者今日是也且時難得而易失一日縱敵數世之患也奈何不議取横山而復靈武哉昔漢武帝擊匈奴追奔逐北者二十餘年浮西河絶大漠破寘顔襲虜廷封狼居胥山禪於姑衍以臨瀚海虜名王貴人以百數築單于邸城於長安然竟不能南面而臣之也逮宣帝匈奴内亂五單于争立漢以威德覆之於是始肯臣服甘露中呼韓邪單于遂來朝於甘泉之宫唐太宗伐高麗至身屬櫜鞬鞍結兩服雖㧞遼東白崖諸城而駐蹕之後靺鞨犯陣李勣等力戰破之軍還悵然思魏徴在朕豈有此行耶迨高宗時葢蘇文死諸子閱稂怨禍結連饑饉頻仍災異並見於是唐遣勣等討之遂滅其國以其地置安東都䕶夫孝武太宗用武之主也宣帝高宗守文之君也然而匈奴之所以叛服高麗之所以存亾者何哉用武之主奮威而擊於前守文之君乘弊而取於後亦其形勢使然無足怪也臣以為陛下觀匈奴髙麗之所以破則知夏國之可夷觀宣帝髙宗之所以克則知天誅之可致觀武帝文皇之功則先帝之志不可㤀也願陛下擇大臣知兵者一人以為統帥盡䕶諸將之軍使之毋顧小利毋急近功而專以横山靈武為事不過三年河南之地復歸於中國矣   邊防下   臣既言靈武蘭㑹之形勢因請遂陳攻守之策今夫盡堅悉銳傅壘而陣八部並進晝夜不息是知攻而巳者也増陴濬隍嬰城自固屈指計功以須援兵是知守而巳者也知攻而巳者可以擒小敵矣而不可以擒大敵知守而巳者可以保堅城矣而不可以保危城古之知攻守者不然堅壁不戰自養其鋒則雖大敵而可擒直前逆擊折其盛勢則雖危城而可保是之謂以守為攻以攻為守非天下之奇材何足以知之乎諸葛相蜀歲出師以伐魏魏人患之及亮死師不復出而蜀遂以亾葢亮以蜀者險阻新造之國而四靣皆廹強敵非數出銳師以挫之則其勢不能自保此則以攻為守者也漢使趙充國擊先零而請罷騎兵留步士萬人屯田以待其敝宣帝從其議遂滅先零葢充國以先零窮寇急與之角則中國必有饋輓轉輸之勞故罷騎留屯而圖以期月此則以守為攻者也臣以為孔明所以保蜀之策可以守蘭㑹而充國所以破先零之計可以取靈武何則今蘭㑹之地與夏人接界犬牙相入若積粟儲械端坐而守彼必時入而寇我小則掠羊馬大則㧞障隧援兵將至羌輒引去既解而歸則又復入如此連年則我數揺動而車甲疲非長久之道也為今之策莫若以秦鳯涇原麟府鄜延環慶五路之兵與蘭㑹相表裏約以兵萬人歲各一出雖大勝無輕入雖小却無久畱務以撓羌人而己夫以五路之兵歲各一出則是我之兵歲一戰而羌人歲五戰也羌雖魁徤豈有歲五戰而不罷極者也彼既救死扶傷之不給則蘭㑹之地自然無事此則孔明守蜀之遺意也自靈武䧟没八十餘年其地北距大河南抵環慶瀚海七百里舄鹵無水泉若誠舉大兵徑薄其下則敵將嬰其巢穴竄伏不出而潜以精兵擊吾歸路吾軍粮盡引還則腹背受敵而進退不可得非萬全也為今之策莫若興屯田假以歲月以為必誅之計今屯田自闗中以至塞下往往而有然水利不興人力未盡内無良吏為之教督外無遊兵為之捍敵是以雖有其名而未享其利願置使者一人如漢之搜粟都尉之類專領其事凡要害之利盡發吏卒屯之濬溝澮繕亭陣頻出騎士以為田者遊兵積粟數百萬斛則靈武在吾掌股中矣此亦充國破先零之遺意也夫羌以數縣之衆乃能與中國之師抗者無他吾軍動以轉輸輜重自隨非饋餉不行彼則各贏斗升之粮負於馬上而戰耳是中國所長者兵多所短者難餉羌所長者易食所短者兵少也今既大興屯田假以歲月以為必誅之計又分諸路之兵歲各一出以為撓賊之謀則吾之所短者無足慮彼之所長者無所施臣謂不過三年羌必大困然後遣一介之使告之曰能以靈武之地歸中國則罷兵不然并取夏臺數州矣彼知我不得靈武兵未息也必自割其地獻於朝廷如有迷愎不從則以數萬人自鄜畤度塞門抵回東阪可唾手而取也傳曰猛虎在深山百獸震恐及其在䧟穽之中揺尾而求食積威約之漸也夫惟能以積威約之漸則羌雖勁悍將揺尾而求食矣   蘇門六君子文粹卷二十九 <集部,總集類,蘇門六君子文粹>   欽定四庫全書   蘇門六君子文粹卷三十   淮海文粹二      宋 秦觀 撰進論   晁錯論   臣聞世之論者皆以為漢用袁盎之謀斬晁錯以謝天下為非是以臣觀之漢斬晁錯七國之兵所以破也何則勝敗之機繫於理之曲直理直則師壯師壯勝之機也理曲則師老師老敗之機也故善戰者戰理昔晉欲報楚之惠退師三舍軍吏以為師老子犯曰師直為壯曲為老豈在乆乎若子犯可謂善戰理矣葢不退師則背惠食言而曲在晉師退而楚不還則曲在楚我直彼曲所以勝也漢斬晁錯之事何異於此夫漢之諸侯連城數十地方千里雖號強大然而皆高帝之封也一旦用錯計摘其罪過而削奪之則天下忿然皆有不直漢之心當此之時諸侯直而漢曲故吳王得以藉口反也然吳王即山鑄錢煑海為鹽以其子故招致天下亾命欲為反者三十餘年其稱兵也發憤削地以誅錯為名耳漢斬錯而兵不罷則逆節暴露天下亦忿然有不直七國之心當此之時諸侯曲而漢直故太尉得以破其兵也雖然漢之斬錯也其謀發於袁盎盎與錯有隙故世之論者以錯死為寃此正樓緩所謂以母言之則為是以妻言之則為妬夫言之者異而其言同也就使與錯素無眦睚之嫌其為漢計亦當出此然則漢不斬錯奈何即七國之兵未易破也何以言之以唐安祿山之亂可知也方明皇之時姦臣楊國忠用事天下皆切齒不平故祿山以誅國忠為名而反是時唐若斬國忠以謝天下則祿山安得而至長安乎惜其不知此至賊入潼闗人神共怒然後為陳元禮之所殺也繇是觀之漢不斬錯則七國之兵豈易破哉或曰王思禮之徒嘗以此勸哥舒翰用其計留卒三萬守闗悉精銳渡滻水以誅君側祿山可遂破乎曰不然漢斬晁錯事出景帝袁盎發其端而巳故足以激忠義之氣而折姦雄之心使翰雖斬國忠亊不出於人主亦不能感動天下祗足以危身矣尚為祿山之成敗哉故斬國忠以破祿山事非明皇不可為也   韋元成論   臣觀韋元成等議漢宗廟之事未嘗不竊笑之以為此乃不達時變腐儒之論也何則禮非天降地出出於人心而巳合於先王之迹而不合於人心君子不以為禮也夫事死如事生事亾如事存古今之情一也上古之世生養之具未備巢居而穴處食草木之實鳥獸之肉飲其血茹其毛則祭其先也亦不過薦毛血於中野而巳中古以來養生之具漸備範金合土以為臺榭宫室以炮以燔以烹以炙以為醴酪夫以備者自奉而以不備者奉其先則非人心之所安也於是始制宗廟之禮祭祀之儀故有天下者事七世日有祭月有祀時有享歲有貢始終有歸其物則天之所生地之所長苟可薦者莫不咸在夫豈求勝於上古之世哉葢以謂不如是則人心怵焉而不安此制禮之本意也昔惠帝作複道叔孫通因請以為原廟又嘗出遊於離宫因請獻櫻桃夫原廟與諸果之獻前此未嘗有而通輒以為請者知制禮之本意則可以義起之也彼元成等不然徒見漢之宗廟祭祀不合六藝之文遂欲一切毁之不知六藝之文中古之事也上古之事不可盡行於中古中古之事豈可盡行於後世哉古之君子將營宫室宗廟為先廐庫次之宫室為後將毁宫室廏庫為先宗廟為後何則營之先親而後身毁之先身而後親可知也漢之制度不合於六藝之文者多矣彼元成等徒知陵廟園寢便殿祭祀之為過而不知神仙長年合歡增成飛亷象玉之為過也知廟在郡國月遊衣冠之為非而不知千門萬户之宫神明通天之臺離宫别館百有餘區之為非也元帝初元中雖以侈異嘗罷角抵上林宫餘希御幸者而永元中幸長楊射熊館布車騎大獵則是宫室宴享之事未能如禮也宫室宴享非禮則置而不議宗廟祭祀非禮則議而毁之漢之祖宗神靈不存則巳神靈若存能不發怒於子孫乎元帝寢疾而夢祖宗譴責也豈非以此乎史稱元帝少而好儒及即位用元成等為宰相而孝宣之業衰焉後世遂以儒為不足用嗚呼以元成等議宗廟祭祀之事言之元帝所用者葢腐儒耳安得真儒用之哉   石慶論   臣聞漢武帝既招英俊程其器能用之如不及内修法度外攘胡粤封泰山塞决河朝廷多事丞相李蔡嚴青翟趙周公孫賀劉屈氂之屬皆以罪伏誅其免者平津侯公孫牧丘侯石慶而巳平津以賢良為舉首用經術取漢相辨論有餘習文法吏事其免固宜牧丘鄙人耳為相巳非其分又以全終何也葢慶之終於相位非其才智之足以自免也亊勢之流相激使然而巳矣何則夫君之與臣猶隂之與陽也隂勝而僣陽則發生之道缺陽勝而偪陰則刻制之功虧僣實生偪偪亦生僣兩者無有是謂太和萬物以生變化以成方武帝即位之始富於春秋武安侯田蚡以肺腑為丞相權移主上上滋不平特以太后之故隱忍而不發當此之時臣強君弱陰勝而僣陽武安侯既死上懲其亊盡收威柄於掌握之中大臣取充位而巳稍不如意則痛法以繩之自丞相以下皆惶恐救過而不暇當此之時君強臣弱陽勝而偪陰夫豪傑之士類多自重莫肯少殺其鋒鄙人則惟恐失之無所不至也當君強臣弱陽勝偪陰之時雖有豪傑安得而用雖用之安得而終然則用之而終者惟鄙人而後可也慶為相時九卿更進用事不闗决於慶慶醇謹而巳在位九歲無能有所正言嘗欲治上近臣反受其過上書乞骸骨詔報反室自以為得計既而不知所為復起視亊嗚呼此其所以見容於武帝者歟夫慶終於相位是田蚡之所致也故曰亊勢之流相激使然而巳矣然則平津之免何也之才術雖不與慶同日而語至於朝奏暮議開其端使人主自擇不肯靣折廷諍公卿約議至上前皆背其約以順上㫖如此之類則與慶相去為幾何耶與慶為人不同其所以獲免者一也葢是時非特丞相也如東方朔枚臯司馬相如嚴助吾丘壽王朱買臣主父偃之屬號為左右親幸之臣而亦多以罪誅惟相如稱疾避亊朔臯不根持論以此獲免繇是觀之武帝之廷臣鄙人者多矣豈特慶也哉故淮南王謀反惟憚汲黯好直諫守節死義至說公孫等如發䝉耳嗚呼如黯者可謂豪傑之士也   張安世論   臣聞張安世匿名迹逺權勢自前史皆以為賢以臣觀之安世亦具臣耳賢則未也何則有大臣者有具臣者有姦臣者天下之士於道可退則請於君於道可進則請於君而進退在道而不在我進之不從退之不聽去而巳此之謂以道事君不可則止大臣者也進賢而不能固退不肖而不能必取充位而巳具臣者也同乎巳雖不肖必與異乎巳雖賢必擠專為利而巳此姦臣者也安世身為漢之大臣與聞政事當天下進賢退不肖之責而切切焉專為匿名迹逺權勢之事進之不從退之不聽也能致為臣而去乎臣知安世之不能也葢安世與霍光同功一體之人其女孫敬又霍氏之外屬婦也光後薨而子禹謀反夷宗族敬尚相坐宣帝雖赦之而安世心不自安顧上懲博陸之顓方貪權勢在巳是以深思熟計欲以自媚於上故每定大政巳决輒移病出聞有詔令乃驚使吏之丞相府問焉謂其長吏曰明主在上賢不肖較然臣下自修而巳何知士而薦之嗚呼其視姦臣則有間矣豈大臣之所以事君者乎臣故曰安世則具臣矣賢則未也昔伊尹之相湯曰阿衡周公之相周曰太宰衡者所以權萬物之輕重而歸於平宰者所以制百味之多寡而適於和惟其和平而巳矣故為重為多者無所於德為輕為寡者無所於怨衡宰之工實無心也伊尹周公所以事其君者如此曽若安世逺權勢者乎雖號不同而其於用心則同也昔叔向被囚祁奚免之叔向不告免焉而朝范滂被繫霍諝理之滂往候之而不謝管仲奪伯氏騈邑三百没齒無怨言諸葛亮廢廖立李平及亮卒立泣涕平致死嗚呼國之大臣其好賢也如祁奚之於叔向霍諝之於范滂其疾惡也如管仲之於伯氏諸葛之於廖立李平則名迹之或匿或見權勢之或逺或近皆可以兩㤀矣山濤為吏部㧞賢進善時無知者身殁之後天子出其奏於朝然後知羣才皆濤所進而王通以為密不以仁與之也嗚呼知通之不與濤則知臣之不與安世矣   蘇門六君子文粹卷三十   欽定四庫全書   蘇門六君子文粹卷三十一   淮海文粹二      宋 秦觀 撰進論   李陵論   臣聞草食之獸不疾而易藪水生之蟲不疾而易水行小變不失其大常也如此者可以用兵矣何則夫用兵之法有所謂常有所謂變什則圍之伍則攻之不敵則逃之兵之所謂常也以寡覆衆兵之所謂變也古之善用兵者雖能以寡覆衆而什圍伍攻之道未嘗忽焉所謂行小變而不失其大常也嗚呼李陵之所以敗者其不達於此乎兵法曰小敵之堅大敵之擒也方漢武時匈奴承冒頓之後號為強盛控百萬幾與中國抗衡衛青霍去病之徒每出塞至少不下三萬騎其多至十萬騎又有諸將相為應援然後有功陵乃以步卒五千出居延行三十日至浚稽山與單于七八萬騎接戰一日數十合安得而不敗哉葢陵嘗將八百騎深入匈奴二千餘里過居延北不見虜還又嘗將輕騎五百出燉煌至鹽水迎貳師未聞困絶謂以少擊衆可以為常不知幸之不可以數也昔秦始皇問李信曰吾欲取荆將軍度用幾何人而足李信曰不過二十萬人又問王翦曰非六十萬人不可始皇使信伐荆既而軍敗復欲使翦翦曰大王必不得巳用臣非六十萬人不可始皇從之遂平荆地夫王翦豈不知以少擊衆為利哉以為小變不可恃大常不可失也故田單疑趙奢之用衆而奢以為鏌鎁之劒肉試則斷牛馬金試則截盤匜薄之柱上而擊之則折為三質之石上而擊之則碎為百嗚呼以王剪之事趙奢之言觀之則陵之敗也其自取之哉夫豪傑之士不患無才患不能養其氣而巳不能養其氣則雖有奇才適足以殺其身也方陵之召見武臺天子欲使為貳師將輜重陵心恥之不敢言也遂請當一隊以分單于兵夫以陵之奇才向使少加持重則衛霍之功豈難繼耶而不勝一旦之憤輕用其鋒至兵敗降匈奴頽其家聲是由不能養其氣而巳矣或曰李陵以孤軍深入其亾也宜矣然則李靖以騎三千蹀血虜庭遂取定襄何也曰唐之擊突厥也六總管師十萬皆受靖節制所向輒克虜勢窘甚矣頡利諸酋皆勒所部來奔所謂傷弓之禽可以虗下也况於勁騎三千乎與陵之事異也   司馬遷論   班固賛司馬遷以為是非頗謬於聖人論大道則先黃老而後六經序游俠則退處士而進奸雄述貨殖則崇勢利而羞賤貧先黃老而後六經求古今縉紳先生之論尚或有之至於退處士而進姦雄崇勢利而羞賤貧則非閭里至愚極陋者不至是也孰謂遷之高才博洽而至於是乎以臣觀之不然彼實有見而發有激而云爾孟子曰仁者人也合而言之道也揚子亦曰道以導之德以得之仁以人之義以宜之禮以體之天也合則渾離則散葢道德者仁義禮之全而仁義禮者道德之一偏黃老之學貴合而賤離故以道為本六經之教於渾者畧於散者詳故以仁義禮為用遷之論大道也先黃老而後六經豈非有見於此而發哉方漢武用法刻深急於功利大臣一言不合輒下吏就誅有罪當刑得以貨自贖因而補官者有焉於是朝廷皆以偸合苟免為事而天下皆以竊資殖貨為風遷之遭李陵禍也家貧無財賄自贖交遊莫救左右親近不為一言以䧟腐刑其憤懣不平之氣無所發泄乃一切寓之於書故其序游俠也稱昔虞舜窘於井廪伊尹負於鼎俎傅說匿於傅巖吕尚困於棘津夷吾桎梏百里飯牛仲尼阨於陳蔡葢遷自况也又曰士窮窘得委命此豈非人所謂賢豪者耶誠使鄉曲之俠與季次原憲比權量力効功於當世不同日而論矣葢言當世號為修行仁義者皆畏避自保莫肯急於人之難曾匹夫之不若也其述貨殖也稱荼皇令烏氏倮比封君與列臣朝請以巴蜀寡婦清為正婦而客之為築女懐清臺葢以譏孝武也又云諺曰千金之子不死於市非空言也葢遷自傷砥節礪行特以貧故不免於刑戮也以此言退處士而進姦雄崇勢利而羞貧賤豈非有激而云哉彼班固不逹其意遂以為是非頗謬於聖人亦己過矣然遷為人多愛不忍雖刺客猾稽佞幸之類猶屑屑焉稱其所長况於黃老游俠貨殖之事有見而發有激而言者其所稱道不能無溢美之言也若以春秋之法明善惡定邪正責之則非矣楊子曰太史公聖人將有取焉又曰多愛不忍子長也仲尼多愛愛義也子長多愛愛奇也夫惟所愛不主於義而主於奇則遷不為無過若以是非頗謬於聖人曷為乎有取也   李固論   取天下者必有功臣守天下者必有名臣雖然有國家者寧無功臣不可以無名臣何則功臣以乘逐便利為能名臣以仗節死義為任也昔西漢之末海内承平四夷賔服而王氏竊持國柄談笑而輒移之東漢之季姦雄崛起中原大亂而曹公睥睨神器終身不敢取臣嘗疑焉及讀李固與杜喬之誅門生弟子貫械腰鈇鑕願俱死者相屬然後始知其所以然也何則西漢多功臣也葢西漢自高祖以馬上得天下不恱諸生其取人也先器識所以朝多功臣則乘便逐利者衆形不便勢不利彼不為也故晚節末路王鳯用亊王章以直言被誅而天下靡然以苟患失之為風矣其大臣如張禹孔光軰皆持祿取容偷為一切之計其清節之士如龔勝郭欽蔣詡之徒亦不過謝病免歸而巳其風如此亂臣賊子奈何而有懼哉此王氏所以談笑而移之也東漢自光武不任功臣銳意文士其取人也先經術所以朝多名臣則伏節死義者衆節之所在義之所存彼必為也故晚節末路梁冀擅命固與杜喬以死抗之而天下靡然以殺身成仁為俗矣其大臣如陳蕃黃琬軰皆捐覆宗族以急國家之難黨錮之士如李膺社密范滂之徒至連頸就誅而無慍色其俗如此亂臣賊子奈何而不懼哉曹公之所以終身而不敢取也然西漢易亾而復興東漢難亾而遂絶者何也孟子曰三代之得天下也以仁其失天下也以不仁故三代之君其始也雖勢強大非有仁心則不興及其季也雖德失政亂非有不仁之罪則不絶哀成之君失德甚矣然其亊止於女寵佞幸而巳未犯不仁之罪也故國亾而復興桓靈之時無道極矣鈎黨之獄忠臣義士死者百有餘人諸所夷滅至不可勝數則是不仁之罪巳貫盈矣故國亾而遂絶此亦理之必至亊之固然無足怪也嗚呼國者天下之大器也君臣者相與持此器者也視器之安危則知人之能否視國之理亂則知君臣之賢不肖以二漢論之報施之道其不殊也如此然則為君臣者可不戒哉   陳寔論   孟子曰伯夷聖之清者也栁下惠聖之和者也又曰伯夷隘栁下惠不恭何也葢古之君子初無意於制行其制行也因時而巳伯夷之時天下失於太濁於是制其行以清柳下惠之時天下失於太潔故制其行以和雖然清者所以激濁也非激濁而為清是隘而巳和者所以救潔也非救潔而為和是不恭而巳故繇其本而言之則為清為和繇其弊而言之則為隘為不恭故伯夷柳下惠者實未嘗清未嘗和也安有隘不恭之弊哉前史稱中常侍侯覧託太守高倫用吏陳寔曰此人不宜用而侯常侍不可違乞從外舉又中常侍張讓歸葬潁川雖一郡畢至而名士無往者張甚恥之寔乃獨弔焉嗚呼若寔者可謂殆庶幾於夷惠矣何則桓靈之時政在宦人而天下之士方以名節相高疾之巳甚至使其屬無所發憤常欲以身死黨錮之禍海内塗炭者二十餘年豈特小人之罪哉君子亦有以取之也寔知其然故於用吏送葬之事稍詘其身應之所以因時救弊而巳其後復誅黨人張德寔以此多所全宥則其効葢可見也嗚呼使東漢之士大夫制行皆如寔也黨錮之禍何從而興乎以此言之寔殆庶幾於夷惠信不誣矣然則寔為侯張而身詘也不為過則元稹之徒因宦官以得宰相亦不為過歟斯不然也昔孔子於衛見南子矣於魯敬陽虎矣至彌子以為主我衛卿可得也則曰有命葢見南子敬陽虎者身可絀也不主彌子者道不可絀也寔於侯張亦詘身以絀道耳豈若元稹之徒絀道而伸身者哉然則士大夫為道而或絀身於宦人者亦可乎斯又不然也昔齊人獲臧堅齊侯使人唁之且曰無死堅稽首曰拜命之辱抑君賜不終始又使其刑臣禮於士以杙抉傷而死古之人恥其身之辱於刑臣也如此非寔之時其可絀身於宦人也哉是故為伯夷之清而非其時者是隘而巳若陳寔之絀身於宦人而非其時者是為姦而己   蘇門六君子文粹卷三十一   欽定四庫全書   蘇門六君子文粹卷三十二   淮海文粹二      宋 秦觀 撰進論   袁紹論   天下之禍莫大於殺士古之人欲有為於世者雖負其豪俊傑特之才據強大不可㧞之勢疑若殺一士不足以為損益然而未始不亾者何耶士國之重器社稷安危之所繫四海治亂之所屬也是故師士者王友士者覇殺士者亾世之論者曰以袁紹之亾繫於官渡臣竊以謂不然紹之所以亾者殺田豐耳使紹不殺田豐雖有官渡之敗未至亾也何則昔楚漢相距於京洛之間高祖奔北狼狽甚於袁紹者數矣而卒有天下項籍以百戰百勝之威非特曹公比也而竞死東城其所以然者無他士之得失而巳故高祖以為張子房韓信蕭何三人皆人傑吾能用之所以取天下項羽有一范增而不能用所以為我擒以楚漢之事言之則知紹之亾果在於田豐不在於官渡也且紹之械繫田豐也何異高祖械繫婁敬於廣武乎髙祖圍於平城而還以二千户封敬號建信侯紹敗而還慚豐而殺之嗚呼人之度量相逺一至於此哉傳曰善敗者不亾故楚昭王珍越王句踐皆濵於絶滅而復續紹雖敗於官渡而冀州之地南據大河北阻燕代形勢之勝尚可用也向使出豐於獄東向而事之問以計策卑身折節以撫傷殘之餘親執金鼔以厲奔走之氣内修農戰外結英雄縱不能并吞天下豈遽至於亾哉方紹與董卓異議横刀不應長揖而出及起兵渤海遂有四州之地連百萬之衆威震河朔名重天下不可謂非一時之傑也然殺一田豐遂至於此則天下之禍其有大於殺士者乎文若曰袁紹布衣之雄耳能聚人而不能用臣竊以為知言也   魯肅論   魯肅勸吳以荆州之地借先主先主因以取蜀吳王悔之歸咎於肅夫以肅之籌畧過人而其昧有至於此乎以臣觀之吳人雖欲不借荆州以資先主不可得也肅策之善矣何則是時曹氏巳據中原挾天子以令天下毅然有并吞諸雄之心袁紹吕布皆為擒滅其能合從并力以抗之者獨仲謀與德耳此所謂胡越之人未嘗相識一旦同舟而遇風波則相應如左右手勢使然也呉人雖欲不借荆州以資先主其可得乎且吳不借荆州則先主必還公安不然則當殺之二者皆不可也昔高祖入闗與秦父老約法三章秋毫無所犯秦民大恱項羽雖徙之於漢中而高祖還定三秦如探囊中物耳何則秦民之心巳繫於漢也方先主東下荆州之人歸者十餘萬或勸速行以據江陵先主曰夫舉大事必以人為主今人歸吾何棄去是時先主若還公安吳為讐也夫以董卓之罪上通於天王允以順誅之而李傕郭汜紏合黨與猶能為之報仇何則卓雖兇逆亦一時之望也先主以宗室之英名葢當代士之歸者如水之赴海烏林之役曹公以百萬之衆泝江而下非其雄略則周瑜水軍豈能獨勝耶吳若殺之豪傑四面而至必矣孫氏之亾可立待也繇是言之先主借荆州之事拒之則為仇殺之則招禍因而借之則可以合從并力而抗曹公肅之為吳策者豈不善乎然則周瑜嘗欲徙先主置吳盛為築宫多其美女好玩其䇿何如此又大不可也先主嘗見其髀肉生慨然流涕歎功業之不建其在許也曹公與之出則同輿坐則同席竟亦不留此其志豈以美女玩好老於吳者耶史稱曹公聞孫權以土地借備方作書落筆於地彼知先主得荆州輔車之勢成天下未可以遽取也繇是言之借荆州之事豈惟劉氏所以取蜀亦孫氏所以保吳者矣   諸葛亮論   鼂錯曰五帝神聖其臣莫及三王臣主俱賢五覇不及其臣臣竊以為不然夫覆杯水於㘭堂之上置杯焉則膠焦鵬之翮㧞而傅鳲鳩則累矣故有帝者之君則有帝者之臣有王者之君則有王者之臣有覇者之君則有覇者之臣諸葛亮雖天下之奇材亦覇者之臣耳何則亮帝王之輔肯為蜀先主而委贄耶王通以為使亮而無死禮樂其有興乎尤非也臣以為亮雖無死曾不足以取天下况於興禮樂乎何則亮之所亊者蜀先主而所自比者管仲樂毅也先主雖號人傑然取天下則不及曹孟德保一方則不如孫仲謀其所以得蜀者以劉璋之闇弱而巳先主雖存司馬仲達陸伯言諸公皆無恙尚不足以取魏而死其能取天下乎管仲相齊九合諸侯一匡天下然不能先自治而後治人故孔子以為小器樂毅為弱燕合五國之從夷萬乘之齊然曠日持久不能下莒與即墨至間者得行捐燕之趙管仲樂毅雖得志於天下尚不能興禮樂亮而無死其能興禮樂乎夫古之君子進難而退易伊尹耕於有莘之野也則固巳曰使是君為堯舜之君使是民為堯舜之民葢求之而不用其道則彼有不出而巳孔子曰如有用我者吾其為東周乎葢用之而不盡其蘊則彼有不留而巳是故有所不出出則可以取天下有所不留留則可以興禮樂方先主之顧亮於草廬之中所言者取荆益二州耳至言天下有變則一軍向宛洛一軍出秦川所謂俟河之清人壽幾何者耶荆州之失大舉伐呉亮曽不能強諫及兵敗乃歎曰法孝直若在能制主上令不東就復東行必不危矣所謂虎兕出於柙龜玉毁於櫝中是誰之過歟以此論之亮不足以取天下而興禮樂亦明矣然亮與先主一言道合遂能覇有荆益成鼎峙之勢及受寄託孤義盡於主國無間言身死之日雖遷廢之人為之泣下有致死者雖古往社稷之臣何以加諸陳壽以謂管蕭之亞匹葢近之矣然壽以謂應變將略非其所長信乎此非也亮之征孟獲曰公天威也南人不復反矣其卒於渭上司馬仲達按行其營壘處所曰天下之奇才也所作八陣圖後世言兵者必稽焉則亮之應變將略不言可知矣嗚呼豈壽果挾髠其父之故耶抑其所自見如此也   臧洪論   臣聞臧洪以袁紹不救張超絶不與通至於敗死以臣觀之洪實游俠之靡也豈臣子之義哉何則夫欲生而惡死天下之真情也然古之君子或捐軀命棄親族不為苟得者非不欲生以其所欲有甚於生而巳觸鼎鑊冒鋒鏑患有所不避者非不惡死以其所惡有甚於死而巳使其所欲未有甚於生所惡未有甚於死則君子豈有矯世絶俗拂其所謂真情者耶詩云既明且哲以保其身君子之常也傳曰志士仁人有殺身以成仁無求生以害仁君子之變也不得巳而為之者也世衰道微士大夫講學不明於是始惑於輕重趨舍之際徒知保身之為易殺身之為難不知妄死之與苟生其失一也齊有崔氏之難其臣死者十有餘人晏子獨以為君為社稷死則死之為社稷亾則亾之若為巳死而為巳亾非其私䁥誰敢任之以晏子之言論之洪為張超而死者果何為也夫曹操吕布皆漢之姦臣然方是時操挾天子其勢為順布背朝廷其勢為逆使超去逆就順紹弗為救猶或可責矧叛操而歸布安能責其不救乎夫張超袁紹之於洪雖交有故新遇有厚薄然受其表用則皆主也使舊主為新主所殺洪絶之而致死猶或近義矧滅超者曹氏焉得與紹為讐乎繇是言之洪為張超而死者果何謂也孔融嘗為管亥所困太史慈為突重圍求救於先主先主從之遂解都昌之急葢是時俗尚名節甚矣天下之士惟以然諾不終為愧禍亂不解為恥厥志有在生死以之故事成則為太史慈不成則為臧洪以臣子之義責之皆罪人也楊子以要離為蜂螫之靡聶政為壯士之靡荆軻為刺客之靡者耶孟子曰可以死可以無死死傷勇若數子者可謂傷勇矣亦足以悲夫   王導論   臣聞春秋書趙盾之罪而三傳皆以為實其族穿非盾也盾為正卿亾不越境反不討賊故被大惡之名臣始疑之及讀晉史見王導周顗之事然後知三傳之說為不誣矣何則經誅其志傳述其事也王敦之舉兵也劉隗勸帝盡誅王導之族導嘗求救於顗顗申救甚切而不與之言導心衘之及敦得志問顗於導不答顗遂見誅後見其表始流涕曰吾雖不殺伯仁伯仁繇我而死然則顗之死雖假手於敦實導意也若使後世良史書曰王導殺周顗不亦宜乎以此觀之則趙盾之事從可知矣夫盾以驟諫不入靈公使鉏麑賊之麑不忍殺又伏甲而攻之僅以身免故其族穿攻靈公於桃園然則靈公之死雖假手於穿實盾志也不然則其返也曷為其不討穿乎傳以為志同則書重信不誣矣豈非經誅其志而傳述其事耶然則穿首惡也盾疑似者也舍首惡而誅疑似者何也葢名實俱善者天下不疑為君子心迹俱惡者天下不疑為小人有善之名無善之實有惡之心無惡之迹是為姦人姦人者嘗託身於疑似之間天下莫得而誅之此春秋所以誅之也太史公以春秋别嫌疑明是非定猶豫葢以此矣漢淮南厲王母坐趙氏死厲王以為辟陽侯力能得之而不争輒椎殺之唐髙宗欲立武后畏大臣異議李勣曰此陛下家亊無須問外人帝意遂定唐人以為立武后者勣也繇此觀之誅志不誅亊非特春秋古今人情之所同然也春秋能發之耳然則王導之罪與趙盾同乎曰非也導實江左之名臣東晉之興導力為多特其殺周顗之事有似於盾而巳   崔浩論   臣聞有有道之士有有才之士至明而持之以晦至智而守之以愚與物並游而不離其域者有道之士也以明濟眀以智資智頴然獨出不肯與衆為耦者有才之士也夫有道之與有才相去逺矣不可不知也史稱崔浩自比張良謂稽古過之以臣觀之浩曾不及荀賈何敢望子房乎夫子房之於漢荀攸賈詡之於魏浩於元魏運籌制勝筭無遺策實各一時之謀臣也高祖以子房與韓信蕭何為三人傑用之以取天下韓信王楚數十城蕭何封侯第一而子房獨願封留而已及太子監闗中兵乃行少傅亊晏然處於叔孫通之下了無矜伐不平之意故司馬遷以為無智名無勇功可謂有道之士也荀賈雖不足以與於此然攸謀謨帷幄時人子弟莫知其言詡亦闔門自守退無交私皆以令終故陳壽以為良平之亞雖有才之士亦頗聞君子之道者也浩則不然其設心措意惟恐功之不著名之不顯而已李順之死浩既有力而奏五寅元厯章尤夸誕妄詆古人所撰圗書至鑱石道旁以彰直筆明哲之所為固如此乎正孟子所謂小有才未聞君子之大道適足以殺其身而巳盆成括之流也以此論之浩曾不及荀賈眀矣何敢望子房乎夫以其精治身以緒餘治天下功成事遂奉身而退者道家之流也觀天文察時變以輔人事明於末而不知本陰陽家之流也子房始遊下邳受書圯上老人終曰願棄人間從赤松子游耳則其術葢出於道家也浩精於術數之學其言熒惑之入秦彗星之滅晉與夫免出後宫姚興獻女之事尤異及黜莊老乃以為矯誣之言則其術葢出於隂陽而己此其所以不同也然髙帝用子房之謀棄咸陽還定三秦滅項羽於垓下太武用浩亦取赫連昌破蠕蠕平沮渠牧犍於凉州惠帝得不廢者子房之本謀而太武為國副主亦自浩發之其迹葢相似也嗚呼豈欲為子房而不知所以為子房者歟   蘇門六君子文粹卷三十二   欽定四庫全書   蘇門六君子文粹卷三十三   淮海文粹二      宋 秦觀 撰進論   王儉論   臣聞君子之論人觀其終身之大節大節䘮矣雖有一時之美一日之長足以夸汚世而矯流俗君子無取焉史稱王儉嘗謂江左風流宰相惟有謝安葢自况也以臣觀之儉實安之罪人也豈可同日而語哉何則自晉以閥閱用人王謝二氏最為望族江左以來公卿將相出其間者十七八子為主婿女為王妃布臺省而列州郡者不可勝數亦猶齊之諸田楚之昭屈景氏皆與國同其休戚者也安之仕晉始於桓溫司馬孝武之世政繇溫出縉紳顧望不知所為而安與王坦之盡忠王室蔑有二心至於屢改袁宏之文以寢九錫之命可謂以身許國社稷之臣者矣儉之仕宋襲封選尚其為親貴固非安之比也蕭公雖有異志而謝胐禇彦回之屬初無從意齊室之建儉實發之至引梁王魯國之事使臣珥貂所居稱殿何異取大勢以文姦言者安之於晉其大節如彼儉之於宋其大節如此臣故曰儉實安之罪人也至於該洽經史明習故亊工詞令妙威儀動為名流之所稱所謂一時之美一日之長夸汚世而矯流俗者也君子何取焉安少有重名累年辟召不至其後雖受朝寄而東山之志始末不渝形於言色則安之功名出於無意者也儉少時志在執政見於所賦之詩及生子字曰元成取仍世作相之義則儉之富貴取於有心者也夫無意之與有心相去逺矣豈可同日而語哉宋初受命陶潜自以祖侃晉世宰輔恥復屈身投劾而歸躬耕於潯陽之野其所著書自義熙以前題晉年號永初以後但稱甲子而已以此論之則儉之為人葢可見矣   韓愈論   臣聞先王之時一道德同風俗士大夫無意於為文故六藝之文亊辭相稱始終本末如出一人之手後世道術為天下裂士大夫始有意於為文故自周衰以來作者班班相望而起奮其私智各自名家然總而論之未有如韓愈者也何則夫所謂文者有論理之文有論亊之文有叙亊之文有託詞之文有成體之文探道德之理述性命之情發天人之奥明死生之變此論理之文如列禦寇莊周之所作是也别黑白陰陽要其歸宿决其嫌疑此論亊之文如蘇秦張儀之所作是也考同異次舊聞不虗美不隱惡人以為實錄此叙亊之文如司馬遷班固之作是也原本山川極命草木比物屬事駭耳目變心志此託詞之文如屈原宋玉之作是也鈎列莊之微挾蘇張之辨摭班馬之實獵屈宋之英本之以詩書折之以孔氏此成體之文韓愈之所作是也葢前之作者多矣而莫有備於愈後之作者亦多矣亦無以加於愈故曰總而論之未有如韓愈者也然則列莊蘇張班馬屈宋之流其學術才氣皆出於愈之文猶杜子美之於詩實積衆家之長適當其時而已昔蘇武李陵之詩長於髙妙曹植劉公幹之詩長於豪逸陶潜阮籍之詩長於冲澹謝靈運鮑照之詩長於峻潔徐陵庾信之詩長於藻麗於是杜子美者窮髙妙之格極豪逸之氣包冲澹之趣兼峻潔之姿備藻麗之態而諸家之作所不及焉然不集諸家之長杜氏亦不能獨至於斯也豈非適當其時故耶孟子曰伯夷聖之清者也伊尹聖之任者也柳下惠聖之和者也孔子聖之時者也孔子之謂集大成嗚呼杜氏韓氏亦集詩文之大成者歟   李泌論   臣聞有善聽無良謀有善謀無利勢天下之勢善謀之則無不利天下之謀善聽之則無不良臣嘗以為唐室方鎮之患至於百有餘年而不能解者其弊葢始於天寶之際肅宗不用李泌之謀先取范陽而已何則夫范陽者祿山之巢穴也鳥焚其巢雖有勁翮無所歸獸失其穴雖有絶足無所恃其勢也祿山帥范陽專三道勁兵不徙者十有四年矣其人視之猶子之於父也一旦舉兵犯順天下之人以為反虜切齒攘袂惟恐其不滅而范陽之人獨以為主引領企踵惟恐其不興此所謂家臣不知有國自古小人之常情故郭子儀李光弼自朔方起兵皆欲先圗范陽而泌為肅宗言之最悉此葢天下之利勢乘之不可失者也使肅宗能聽其謀先詔李郭諸將掎角而取范陽賊失巢穴則其衆自潰兩京可以傳檄而定兵亦遂息矣惟其不用泌謀是以慶緒思明相繼復起至兇徒逆黨久稽天誅則偸為一切之計分河北地以付之此方鎮之患所從起也昔之取天下者皆以首事之地為根本故雖困敗而能復振高祖之保闗中光武之據河内魏武之完兖州是也夫范陽者亦祿山之闗中河内兖州也方其䧟兩京所得禁府珍寳輒以槖駞載歸其俗至謂禄山思明為二聖後十七年張洪靖欲懲其事發墓毁棺而衆猶不悅以至於亂繇是言之天寳之際若非唐之威德在人忠臣義士乃心王室則天下之事可勝言哉柳玭稱兩京之復泌謀居多其功大於魯連范蠡若以范陽言之泌之謀不見聽者多矣其言王者之師當務萬全圗久安使無後害又得兩京則賊再亂已而果然嗚呼使泌之謀盡見聽也豈有方鎮之患哉   白敏中論   臣聞白敏中用李德裕薦入翰林為學士及德裕貶敏中為相詆之甚力或曰人臣事君公義而巳何以私恩為乎敏中之事未足深咎也臣竊以為不然人臣能盡私恩然後能盡公義敏中之罪不容誅矣孔子曰事親孝故忠可移於君事兄悌故順可移於長推此言之則背師賣友之人必不能以身許國何則於所厚者薄則所施無不薄也昔吕布為丁原主簿為董卓而殺原為卓之子又為王允而殺卓及兵敗被執魏祖欲生之劉先主曰明公不見布之亊丁建陽董太師乎於是殺布漢封陳平辭曰非魏無知臣安得進上曰若子可謂不背本矣乃復賞魏無知其後誅吕氏而安劉氏者平與周勃也夫以布之不忠於丁董也其肯忠於曹氏乎以陳平之不負魏無知也其肯負於劉氏乎此魏所以誅布漢所以屬平者也然則敏中之亊葢可見矣雖然敏中所以負德裕也亦有繇焉傳曰盜憎主人主人何負於盜而盜憎之乎葢自度其亊必為主人所惡故也白氏素與楊虞卿姻家居易又與李宗閔牛僧儒厚若敏中本無英氣雖緣德裕以進而不能無意於僧孺宗閔虞卿之徒自度其事必為德裕惡也故因其勢盡力以擠之耳夫德裕忠臣也以非罪被斥天下皆知其寃使敏中素與讐猶當為社稷而救之况因之以進也然則敏中豈惟不忠於德裕亦不忠於唐也臣故曰人臣能盡私恩然後能盡公義敏中之罪不容誅矣然則公義私恩適不兩全則如之何以道權之而巳義重而恩輕則不以私害公若河曲之役趙宣子使人以其乘車干行韓厥執而戮之是也恩重而義輕則不以公廢私若庾公之斯追子濯孺子抽矢叩輪去其鏃發乘矢而後反是也夫公義私恩適不兩全猶當以道權其輕重奈何無故而廢之哉雖然逄䝉殺羿孟子以為是亦羿有罪焉以此言之德裕之薦敏中亦不得為無罪也   李訓論   臣聞天下無易事非其人則難於登天天下無難事得其人則易於仄掌難無定勢易無常形惟其人也昔漢有諸侯強大之患連城數十地方千里擅爵人赦死罪戴黃屋刺客公行景帝用晁錯之謀始議削之法令未及行而七國合從而起矣何其難耶逮武帝用主父偃之謀令諸侯得推恩分其子弟詔下之日人人各得所願法令不更疆境不變而尾大之患亾矣又何其易耶以此言之則知天下之事惟其人也臣讀唐史至甘露之事未嘗不為文宗而歎息何則欲除累世之姦而倚一區區之李訓豈不疎哉宦官之禍深矣自德宗懲北軍之變以左右神䇿天威等軍分委宦官主之由是太阿倒持不復可取憲宗之賊歴三世而不能討天下憤焉是時故老名臣如裴度李徳裕之徒皆在也向使文宗有知人之明委任二臣俾之圖畫則刀鋸之殘豈難制哉何則以訓之輕躁寡謀尚能殺王守澄則知度與徳裕可以制仇士良之屬無疑矣惟其不用二臣而委之訓與鄭注是以事敗謀泄害及忠良蹀血觀闕之前不勝飲恨而已非事之難不知人之禍也或曰注之帥鳯翔也欲因宦者送守澄之䘮以鎮兵誅之訓忌其功乃先五日舉事使注不為訓所忌也庶其有濟乎臣曰不然惟其訓之事敗則唐之禍在士良使注之功成則唐之禍在注矣何則袁紹董卓崔休朱温之事葢嘗成矣其禍何如哉以此觀之事敗亦受禍成亦受禍禍在用小人而己矣徳裕嘗曰舉大事非北軍無以成功此所謂天下之常勢也又曰焚林而畋明年無獸竭澤而漁明年無魚既經李訓之猖獗則天下常勢亦不用臣以為徳裕能不為於㑹昌之時也則知其能為於太和之時必矣   王朴論   臣聞適用而不窮者天下之真材也材而不適用用而有所窮雖有高世之名難能之行實庸人耳何有補於世耶臣讀五代史見王朴為周世宗决平邉之策然後知朴者天下之真材也夫用兵之要在於識序之先後而識先後之要在於知敵之難易天下之敵非大而而堅則小而脆也其難易孰不知之所以不知者敵大而脆則疑於難敵小而堅則疑於易也昔漢兵圍宛丘光武以别將狥昆陽王邑欲攻之嚴尤以謂昆陽城小而堅宜進擊宛宛敗昆陽自服邑不聽盡銳攻之兵所以大敗邑之所以不聽尤者疑於難而已朴嘗為世宗畫平邉之策其言曰攻取之道從易者始當今吳易圖得吳則桂廣皆為内臣閩蜀可飛書而召之如不至則四面並進席卷而平之必矣惟并必死之寇可為後圗葢李氏雖據江南之地二十一州為桂廣閩蜀之脊然南帯江東距海可撓者二千餘里其人易動揺輕擾亂不能持久號為大國實脆敵也劉氏雖據河東十州之面與中國為境然左有常山之險右有大河之固北有契丹之援其人剽悍強忍精急高氣樂鬬而輕死號為小國實堅敵也是時中國欲取之也譬如壯士操利兵於深山之中左觸虎而右遇熊不可並刺則亦先虎而後熊矣何則虎躁悍易乘熊便㨗難制舉虎困則熊必畏威而逃困於熊虎將乘弊而至形勢然也故朴以大而脆者為易小而堅者為難易者宜先難者宜後則所以先吳而後并也及皇朝受命四方僣偽次第削平皆如其策非所謂天下之真材其孰能與於此朴雖出於五代擾攘傾側之中然其器識學術雖治世士大夫與之比者寡方世宗之時外事征伐内修法度而朴至於陰陽律厯之學無所不通所定欽天厯當世莫能異而其所作樂至今用之而不可改其五策之意彼民與此民之心同是與天意同契天人意同則無不成之功以此推之朴之所知者葢未可量也使遭休明之時遇不世出之主則其所就者將不止於此哉   蘇門六君子文粹卷三十三   欽定四庫全書   蘇門六君子文粹卷三十四   淮海文粹二      宋 秦觀 撰論   擬郡學試近世社稷之臣論   古之所謂社稷之臣者至矣忠足以竭才性之分敏足以應亊物之變苟利社稷則遂事矯制雖君有所不從苟害社稷則仗節死誼雖身有所不顧夫人莫不尊於君莫不親於身君與身也猶有時而㤀之知有社稷之事而己况其他乎此古之所謂社稷之臣者也揚子曰近世社稷之臣終之以禮樂可謂社稷之臣矣夫揚子之所以有取於四子者豈以運籌帷幄之中制勝於無形歟料敵制變筭無遺策攻城野戰前無堅敵歟出入禁闥二十餘年小心謹戒未嘗有過歟果在乎是則戰國之末士一介之庸人皆可以為社稷之臣矣豈揚子之意哉方高帝之時天下初定諸將論功日夜不决子房辭齊三萬户願封於留又勸先封雍齒諸將乃服及欲廢太子子房乃行少傅事晏然處於叔孫通之下招致四老人者以羽翼之太子以安此其所以有取於子房者也髙后時諸吕擅權欲危劉氏平勃用陸賈之謀深自相結卒能誅諸吕迎文帝於代而立之此其所以有取於陳平絳侯勃者也後元元平之際漢室多故子孟擁昭立宣政繇己出前後二十年海内厭服此其有取於霍將軍者也然光不學無術暗於大體死纔三年宗族誅夷勃免相就國不逺嫌疑䧟於吏議幾致顛覆平多隂禍至孫而廢掌雖親貴終以不侯子房雖無三子之過然不能為漢制禮作樂追迹三代之隆以聖人之道㮣之皆未得為全人也故曰終之以禮樂雖然四人者或氏而字之或氏而名之或爵而名之或氏而官之何也此葢楊子之深意春秋之大法也春秋之法雖貴賤不嫌同號美惡不嫌同辭然而州不若國國不若氏氏不若人人不若名名不若字字不若爵爵不若子因此等以寄褒貶焉氏者别其所自出也字以言其德名以言其體爵以言其功官以言其業張子房以智葢言其德也故氏而字之陳平以無悞葢言其體也故氏而名之絳侯勃以果葢言其功故爵而名之霍將軍以勇葢言其業故氏而官之四人者子房最優故獨字之絳侯勃為下故獨不氏焉嗚呼不如是何足以為法言   聖人繼天測靈論   古之語道德者未始不以聖人而論聖人者亦未始不以道德葢捨道德則無以見聖人而微聖人則道德或幾乎息矣何者其體相俱而其用無以異也夫物生謂之化物極謂之變變化而不可知謂之神神也者其合則藏於無為其散則寓於有得昔之命道者因其無為也故強名之以天所謂莫之為而常自然者是已自其有得也故強名之以靈所謂地得一以靈是己天者道也而於神為無體之體靈者德也而於神為無用之用體則可以繼用則可以測繇此兩者而不能知百姓是也知此兩者而不能行智者是也行此兩者而不能盡仁者是也繇而能知知而能行行而能盡静可以繼動可以測此聖人所以至也葢聖人者其聰無所不知其明無所不察積聰明而為淵則極天下之深盡聰明而為懿則窮天下之美夫人之所以䘮已於物失性於俗而一切事變之來不能以眀辨而應對之者以其質有不足而修有未至爾聖人既已具聰明之質而又加之以淵懿之修則尚惡徃而不至耶是以合而為體則可上與造物者游而無以為散而為用則足以遂知來物之不窮而各有得夫合於無為則固以天也散於有得則固以靈也以吾之天而繼天之天以吾之靈而測物之靈是猶操五寸之矩求天下之方其不合亦以鮮矣易曰無思也無為也寂然不動感而遂通天下之故夫無思無為寂然不動者所謂繼天也感而遂通天下之故所謂測靈也葢靈與天其始也出於神其終也入於神而聖人與之俱焉故楊子曰聖人聰明淵懿繼天測靈夫聰明淵懿者乃所以繼天測靈也及乎天已至於可繼靈已至於可測雖聰明淵懿亦莫得而言矣何則極道德之精則粗不足以盡之也彼百姓與仁智則不然其質與聖人未嘗不同而其修與聖人未嘗不異是以雖有存乎人之天而不能開之以物於有累雖有貴於物之靈而不能盡之以器於有窮夫以有累有窮之具而欲繼無為之天測無不得之靈其難也可眀矣嗚呼於是知聖人之所以聖人也   變化論   萬物不能常有有極則入於無亦不能常無無極則出於有變者自有入無者也化者自無入有者也方其入也則質散而返形形散而返氣氣散而返於芒忽之間闢隂以為陽者有矣闔陽以為隂者有矣其巧妙其功深故難窮難終此物之極者所以繇之也方其入也則芒忽之間合而成氣氣合而成形形合而成質移剛以為柔者有矣易柔以成剛者有矣其巧顯其功淺故隨起隨滅此物之生者所以繇之也是故物生謂之化物極謂之變變者天道也君道也聖人之事而化之所以始也化者地道也臣道也賢人之事而變之所以終也是二者猶生之有死晝之有夜動之有静往之有來常相待為用而未有能獨成者也二者雖不能獨成而亦不能兩立何則一氣不頓進變進則化退矣一形不頓虧化進則變退矣一進一退迭相出入而神用無窮焉故曰變化者進退之象也又曰知變化之道者其知神之所為乎昔之論變化者有先變而言者有先化而言者有兼變化而言者易曰形而上者謂之道形而下者謂之器化而裁之謂之變夫道者變之統也器者化之宇也有形者不能相有是以雖器也而制之者亦存乎道雖化也而裁之者亦存乎變故曰化而裁之謂之變此所謂先化而言者也中庸曰其次致曲曲能有誠誠則形形則著著則明明則動動則變變則化葢自致曲而至於變化者繇人以盡天道自變而至化者繇天以盡人道盡天道所以率性盡人道所以立教故曰變則化此所謂先變而言者也荀卿曰誠心守仁則形形則神神則能化矣誠心行義則理理則明眀則能變矣變化代興謂之天德夫變者所以原始化者所以要終獨化則不能以生獨變則不能以形生生形形而道之用盡矣故曰變化謂之天德此所謂兼變化而言者也葢先變者以言乎自無而出有先化者以言乎自有而入無而兼變化者以言乎出有入無相待為用而已矣然則主變者天也司化者地也而荀氏皆以為天德何也曰天道成終而成始凡言變者亦可以兼化地道無成而代有終凡言化者則不可以兼變易於乾曰乾道變化而於坤則曰萬物化生葢乾者用陽氣以統天地天既可以兼化則乾固不獨變矣地不可以兼變則坤固止於化矣故曰闢户謂之乾闔户謂之坤一闔一闢謂之變又曰在天成象在地成形變化見矣繇是觀之變化者神之用也神無方無方則無乎不在故在天則乾道是已在地則坤道是已在人則聖人是已故曰天地變化聖人効之此之謂矣   君子終日乾乾論   天任命人任力君子之道原於天而相之以人安於命而輔之以力故凡乘勢以應變因時以立功雖一聽於自然而進德修業未始不以自強不息為主何則力有所不盡則未可以言命而人有所不至則未可以言天故也乾九三所謂君子終日乾乾夕惕若厲无咎者葢亦以此矣夫九三以不中之位據重剛之險前有五之可至後有二之可終非所至而至則失義非所終而終則失幾失義則驕失幾則憂於時也可謂危矣可謂難其處矣此其所以終日乾乾而夕猶惕若也日者有為之時夕者無為之時也於有為之時乾乹以致其力於無為之時則惕若以致其心夫亂生於所忽治生於所憂安安者危亾亡者存固天之理也外既有以致其力而内有以盡其心然則德其有所不進業其有所不修而過其有所不補者乎故曰君子終日乾乹夕惕若厲无咎而孔子亦曰乾乾因其時而惕雖危無咎也易曰无咎者善補過也葢當勇於進而安於苟簡而不能果於自強能以无咎者寡矣嗚呼非深知天人力命之說者何足以與於此   以德分人謂之聖論   古之聖人其道本於成已而終於成物得其始不知其終則蔽於為我見其末而遺其本則蔽於為人為我之蔽溺於楊而為人之蔽流於墨二者所事不同要皆不該不徧一曲之所為而非道德之正也聖人則不然其入不藏其出不陽入而不藏故德先乎身而有以公於物出而不陽故道濟天下而有以私於己夫公於物仁也私於己智也公公私私仁智兩得聖人之道盡矣傳曰以德分人謂之聖其此之謂乎夫天下之人因其性而觀之則未嘗不同因其習而觀之則未嘗不異使天下皆知性之無不同也則其俯仰之際語黙嚬笑之間固足以官隂陽而府萬物矣又奚聖人之俟哉夫惟不知故尊其習者有至於上智而卑其習者或至於下愚夫以本同之性而異於上下相逺之習此天下所以有俟於聖人而聖人者所以不可一日無於天下也故古之人當其德未成則修之於已既成則分之於人其大也以其所知覺所未知以其所覺覺所未覺其小也以其所中養所不中以其所才養所不才既以與人已愈有既以為人已愈多仁者得仁智者得智得其精者足以治身得其緒餘足以治天下國家豈固有求於外以為人之所以望吾而吾之所以與人者適當然而已矣且上覆下大容小髙者抑之下者舉之有餘損之不足與之理之當然也彼聖人以德分人者也豈固有意於是哉葢以為人之所望吾吾之所以與人者亦理之適當然而已矣   蘇門六君子文粹卷三十四 <集部,總集類,蘇門六君子文粹>   欽定四庫全書   蘇門六君子文粹卷三十五   淮海文粹二      宋 秦觀 撰傳   浩氣傳   氣之為物至矣其在陽也成象而為天其在隂也成形而為地陽沴於上則日月星辰之光悖隂沴於下則草木山川之精變氣也者天之所以旋地之所以運也况於人乎夫氣之主在志志之主在心心者神之合也志者精之合也氣者魄之合也神虧則精不復精弊則魄不寧君子虗必以養志弱志以養氣故能外探事物之奥内安性命之精浩然無際與道自㑹豈特通體乎天地同精乎隂陽而已哉嗚呼氣之為物亦已至矣此公孫丑所以問之悉而孟子所以告之詳也凡進以禮退以義動而智静而仁者皆性也窮通之有數興廢而不常者皆命也君子審去就之分循得䘮之理以盡其性則寵辱於已猶蚊䖟之一過死生於己猶夜旦之一易皆命之偶然者也烏足㮣其心哉故曰夫子加齊之卿相得行道焉雖繇此覇王不異矣如此則動心否乎對曰否我四十不動心傳曰色盛者驕力盛者奮未可以語道也二十曰弱弱則未足以窮理三十曰壯壯則未足以盡性所以窮理盡性四十其時也四十而不能斯亦不足畏也己故於四十曰不動心孟子所謂不動心孔子所謂不惑者也不以内蔽外故曰不惑不以物役已故曰不動心不惑者未必知命也故孔子五十而後知命不動心未必知義也故告子猶以義為外焉然則孟子遂無喜怒哀樂之情乎曰非也吾之所謂不動心者即有而無即實而虚其於外也應而不遷其於中也受而無止雖終日言猶不言終日為猶不為也安可以喜怒之形哀樂之發而累於所謂不動者耶君子固有以與人同亦有以與人異所同者外所異者内也自其同者視之則孟子之勇有似於孟賁不動心有似於告子故曰若是則夫子過孟賁逺矣對曰是不難告子先我不動心夫矢石相攻鋒刃相摶壯士遇之雄入而不顧彼得全於勇猶若是况得全於道者乎故刺其膚而不撓注於目而不逃其思已也一毫之挫若市朝之撻其視人也萬乘之尊若褐夫之賤無嚴諸侯惡聲至必反之此北宫黝之養勇也視強如弱進不量力之大小㑹不慮勝之中否曰舍豈能為必勝哉能無懼而已矣此孟施舍之養勇也昔曾子事親主於養志子夏之門人先於洒掃應對而已舍之所養者本也故似曾子之約黝之所養者末也故似子夏之詳繇二子觀之則本固宐可以勝末約固宐可以勝詳繇君子觀之則二子之養皆氣而己未足以知義也故曰夫二子之養勇未知其孰賢然而孟施舍守約也夫知勇而己者有時而窮知勇知怯者無時而屈自反而不縮雖褐寛博吾不惴焉所謂知怯者也自反而縮雖千萬人吾往矣所謂知勇者也夫曾子之守約所以異於孟施舍之守氣者豈有他哉勇而能怯與義偕行而已矣故曰孟施舍之守氣又不如曾子之守約也然則不言子夏何也曰黝養勇之詳固不若舍所養之約舍似曾子而不及則黝之不若子夏從可知矣葢黝之與舍可謂不動心而與夫告子之養者同矣曾子子夏可謂知義而與夫孟子之所養者亦有以同之也故夫丑問不動心之道而告以四子之養勇則孟子所以異於告子者固已存乎其間矣言心之聲也心氣之主也不得其本固可以勿求諸末不得於文則不可以勿求諸實故曰不得於心勿求於氣可不得於言勿求於心不可而有以知告子所求者外也人以心為君以志為帥以氣為師以體為國君欲虗而静帥欲知而專師欲和而勇國欲實而強四者自正治之美也四者失道而亂莫大焉故曰志氣之帥也氣體之充也以言志立於心而足以帥氣氣役於志而足以實體志有強有弱故以帥言之氣一滿一虗故以充言之夫帥之所適師之所從也志之所之氣之所止也故曰志至焉氣次焉帥不專則銳師不能以取勝師不和則良帥不能以有功志之與氣亦猶是也故曰持其志無暴其氣夫有玩物足以移人一物之玩且或䘮志况情偽之感利害之攻乎孟子曰此天之所以與我者先立乎其大者則其小者不能奪也持其志之謂也朝氣銳晝氣墮暮氣歸朝暮之變且或動其氣况自少而壯自壯而老乎孔子曰君子有三戒無暴其氣之謂也雖然此猶有待也若夫縱心而動順性而游處衆枉不失其直與天下並流而不流其域若然者無持志之念有持志之功有暴氣之迹無暴氣之患彼且烏乎持哉既曰志至焉氣次焉又曰持其志無暴其氣何也葢可以善惡邪正久而遷者志也而亦足以害氣可以喜怒哀樂驟而干者氣也而亦足以害志故曰氣壹則動志志壹則動氣凡物壅之則壹而相與鬱散之則流而相與通蹶者動之逆也趨者動之順也逆順不同皆非志使之然也氣而己矣故曰今夫蹶者趨者是氣也而反動其心氣以心為本反者所以復本也夫知言然後可以不惑養氣然後可以不動心詖淫邪遁之辭莫不畢見所謂知言也至大至剛以直養而無害則塞子天地之間所謂養氣也外不惑於人内不動於已雖孟子之長又何以加於此故曰敢問夫子惡乎長對曰我知言我善養吾浩然之氣天下之理固有可以言論者固有可以意致者可以言論則言之也易可以意致則言之也難故曰何謂浩然之氣曰難言也言之雖難猶為可言者爾彼言之所不逮意之所不一者又烏可以言言耶大者氣之體也剛者氣之用也氣之體不可圖故曰至大氣之用不可屈故曰至剛夫晝動則氣擾夜息則氣安此人情之常愚智之所同也君子外不勞精於事内無思慮之患抵時投隙以自得為功故雖晝動曾不異於夜息衆人反是雖一夜之静且或不能息也矧旦晝之所為此非天之所與者殊也不能以直養氣使之無害而巳矣夫能以直養氣率理而往循命而趨不為貧賤富貴之所移威武之所屈則俛仰之近六合之逺固無適而不得矣豈不全其所謂浩然者耶老子曰天地之間其猶槖籥乎虚而不屈動而愈出氣之養也亦猶是矣故曰以直養而無害則塞于天地之間然則亦有出於天地者乎曰方其配義則塞于天地之間而巳矣及其配道則固有出於天地者也虗形萬物所道謂之道因緣無事天下之理得謂之德理生昆羣兼愛無私謂之仁列蔽度宐謂之義德非道不神仁非義不立自義而入於天則極於道自道而出於人則極於義氣之養也直而推之則無不宐此其所以配義也擴而充之則無不在此其所以配道也集者自然而至也襲者有因而至也夫所謂配者豈固有因而求合於彼乎直而推之無不宐擴而充之無不在則自然與之合矣故曰配義與道又曰是集義所生非義襲而取之也以其自然故於集曰生以其有因故於襲曰取心有餘曰慊腹不足曰餒慊則有裕於中而餒則有求於外老子曰聖人之治虗其心實其腹葢虗其心者所以欲其慊實其腹者所以惡其餒故曰無是餒也又曰行有不慊於心則餒矣孟子之所以數闢告子何也曰君子惡似而非者使天下之人善如堯惡如桀微君子其誰不知天下之所以不知者疑似之間也邪與正同門情與偽同鄰至精莫之能分是以君子懼焉彼告子之不動心誠有似於孟子然而以生為性以義為外使天下相率而從之則將求性於形而求義於物矣此其所以闢之也故曰告子未嘗知義以其外之也豈惟於告子之若是乎其所以距楊墨者亦如此而已矣夫所謂正心者有無為而自正者有有意而正之者聖人之心如衆籟然冷風則小和飄風則大和厲風濟則衆竅為虗其應物也如是而己所謂無為而自正者也彼衆人則不然有所距有所受有所將有所迎一事之至必欲正其心以應之弊然若操五寸之矩一尺之規以求合乎天下之形器者焉吾見夫心勞於中智盡於外而形器之不能合也此所謂有意而正之者也故曰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夫知天而不知人者無以與俗交知人而不知天者無以與道游夫既有意而正其心矣則於事也豈免以命廢力而以人勝天者乎故曰勿㤀勿助長以命廢力是㤀之也以人勝天是助之也莊子曰善養生者若牧羊然視其後者而鞭之又曰為天下者亦奚以異於牧馬者哉亦去其害馬者而巳然則君子之修身治天下鞭其後去其害可也必欲弊精神而求益勞智慮而速成則命之分有所不安而害且至矣故曰以為無益而舍之者不耘苖者也助之長者揠苖者也非徒無益而又害之嗚呼人之於性也豈欲揠而使長哉亦去其害性而巳不平謂之彼有過謂之淫畔於正謂之邪逃其本謂之遁蔽於一隅者其言不平故詖辭知其所蔽䧟於一曲者其言有過故淫辭知其所䧟離道者其言畔正故邪辭知其所離術窮者其言逃本故遁辭知其所窮此四者淺深固殊然以一邪說之家則足以具之矣楊墨之類是也夫為我者智也兼愛者仁也雖孟子之道亦未始離乎此而二氏之所以失者知其一不知其二有見於此無見於彼而己矣若此者謂之蔽其蔽也為已者至於不㧞一毛兼愛者至於摩頂放踵往而不知返焉若此者謂之䧟其甚也則為楊者反以仁為失己為墨者仄以智為失物始於毫末之差終以千里之謬亦其理之然也若此者謂之離又其甚也則為已者至於無君兼愛者至於無父無父無君是禽獸也若此者謂之窮於言也蔽而後淫淫而後邪邪而後遁其於心也蔽而後䧟䧟而後離離而後窮亦其序也以心對政則心為内政為外以政對亊則政為大亊為小生於内必形於外故曰生於其心害於其政發於大必及於小故曰發於其政害於其亊孔子曰聖人之作易也將以順性命之理然則君子之所以有言者豈固拂其所有而強其所無哉亦述性命之理而已矣惟如此是以前乎吾者可以稽之而不悖後乎吾者可以俟之而不惑何者命無異性性無異理故也故曰聖人復起必從吾言矣然則又曰作於其心害於其亊作於其亊害於其政聖人復起不易吾言矣何也葢前則因知言而發原邪說之所起也後則以楊墨而言闢邪說之既成也原邪說之所起者以理言之也故曰生曰發而先政後事闢邪說之旣成者以事言之也故曰作而先事後政理藏於無形則疑於可違故曰必從事見於有迹則疑於可變故曰不易其言雖殊考之各有所當也雖然彼邪說者其所謂道亦吾之道也其所謂德亦吾之德也道德與吾同而所以與吾異者倚於一偏蔽於一曲如僚之於丸秋之於奕各師其習而不能相通是以君子疾之焉耳楊子曰適堯舜文王者為正道非堯舜文王者為他道正與他雖不同然而莫非道也而後世之學者徒見君子之疾之也遂以為彼之所謂道德非吾所謂道徳者焉則亦已過矣然則孟子論不動心之道而止及於知言養氣何也曰能知言則不惑於外能養氣則不動於内外不為邪說之所干内不為妄情之所溺則吾之心也復何為哉以此事上以此臨下退居而閒游進為而撫世固無施而不可此孟子之深意也葢體合於心心合於氣氣合於無則介然之有唯然之音逺在八荒之外近在眉睫之間來干我者我必知之况詖淫邪遁之辭乎潜行不窒蹈火不熱行乎萬物之上而不慄是純氣之守也况卿相之位覇王之權乎雖然是道也豈非聖人有之天下莫不有也是其道與之命天與之性晝而動夜而息者曷嘗不與聖人同乎惟其外不能知言内不能養氣是以予之則驚奪之則怨惽於操舍之際汨於寵辱利害之交氣與魄俱擾志與精俱弊而心與神俱亾若然者雖一語黙一嚬笑設之或不當也况治身以及家治國以及天下乎嗚呼聞孟子之風可以興起矣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三十五   欽定四庫全書   蘇門六君子文粹卷三十六   淮海文粹二      宋 秦觀 撰書   上吕晦叔書   某聞天下之功成於器識來世之名立於學術古之大臣以道事君不可則止未始有意於功名然其器識學術博大精微則功名巋然與時自至雖欲深閉固拒揮而去之不可得也昔漢昭宣之時霍光以宿衛之臣任漢室之寄大器將傾徐起而正之神色不變此其器識實有以過人者然操持國柄不知消息盈虗之運身死肉未及寒而宗族滅矣則學術不明之弊也其後順桓之間李固以一時名儒位居三事扼姦臣之吭而奪其氣此其學術真有古之遺風然易舉輕發不能定大計於無形至争以口舌申之書幐事故不就身亦隨之䘮焉則器識不宏之弊也非特二子為如此大抵西漢之士器識優於學術故多成功而名不足東漢之士學術優於器識故多令名而功不成夫君子以器為車以識為馬學術者所以御之耳西漢之士如環人之車駕以駃騠驅通道上峻阪無所不可然而日暮途逺倒行逆施者有焉東漢之士如竇泰氏持策攬轡圓旋中規方折中矩而車弊馬羸轉薄於險阻之間則固己敗矣某狂妄嘗以此說推論歴世豪傑之士又以黙觀當今之時而縉紳先生有告某者以謂器足以任天下之重識足以致無窮之逺學足以探天人之賾術足以遇事物之變如古之所謂大臣非閣下不足以與於此又曰閤下之道如元氣行乎渾茫之中其發為風霆雨露者特糟粕耳某時方食聞之投匕箸而起遂欲身從服役之後求備洒掃之列而困於無介紹莫獲自通竊伏淮海抱區區之願缺然未厭者有年矣比者天幸閤下來守是邦而某丘墓之邑實麾下是以輒㤀賤陋取其不腆之文錄在異卷䞇諸下執事又述其願見之說為書先焉夫大冶無棄金大陶無棄土江海不却水王侯不遺士某雖不能亷小謹曲以自託於鄉閭然古人所以處廢興而擇去就者竊嘗講其一二矣儻閤下不賜拒絶而辱收之請繼此以進干冒台嚴俯伏待命不宣   上岐公論薦士書   嘗聞之禍莫大於蔽賢福莫長於薦士漢武之大臣其功莫如衛霍其酷莫如張湯青去病之後侯失國除其傳不過一再而湯之子孫茅土相襲逮乎東京何哉一身之功過不足以易天下之利害故青去病受蔽賢之禍而湯獲薦士之福雖㣲二三子古之人其孰不然哉一沐三握髮一飯三吐哺起以待士猶恐失天下之賢人葢其封於少昊之墟曲阜廟食者三十有四世其列封者又為凡蔣邢茅胙祭之國夫周公之求賢豈有意於求福哉天之報施自當然耳   謝王學士書   劒工之惑劒劒之似莫耶者惟歐冶能名其種玉工之玉玉之似碧蘆者惟猗頓不失其情夫宗工碩儒亦後進之歐冶猗頓也   記   閒軒記   士累於進退久矣弁冕端委於廟堂之上者倦而不知歸披莾蒼而佃橫清泠而漁者閉距而不肯試二者皆有累焉   序   送錢秀才序   夫思慮可以求索視聽可以聞見而操履可以殆及者皆物也歌酒之娛文字之樂等物而己矣固何足以殊觀哉漁父有云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纓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我足夫清濁因水而不在物拘縱因時而不在已   集瑞圖序   余謂萬物皆天地之委和而瑞物者又至和之所委也至和之氣磅礴氤氳而不己則必發見於天地之間其精者葢已為盛德為尊行為豪傑之材其浮沉而下上者則又為景星卿雲甘露時雨醴泉芝草連理之木同穎之禾而棲翔遊息乎其中者則又為鳯凰麒麟神馬靈龜之屬曄乎光景色象之異也藹乎華實臭味之殊也卓乎形聲文章之無與及也於是世指以為瑞焉繇是言之世之所謂瑞者乃盛德尊行魁奇之才所鍾和氣之餘者耳   說   心說   心本無說說之非心也雖本無說而不得不有說黙而神之與道全之說而明之與道散之其全為體即體而有用其散為用即用而有體體用並游於不窮而俱止於無所極者其惟心而已矣而世之君子迷己於物沉真於偽而莫之見焉此心說之所以作也目無外視耳無外聽遺物㤀形在我而已此其心歟曰非也心不在我然則目無内視耳無内聽馳神游精在物而已此其心歟曰非也心不在物然則物之有色我因視焉物之有聲我因聽焉來則御之去則將之彼是兩㤀在物我之間而已矣此其心歟曰非也心不在物我之間然則心無所在乎曰惡得而無在也雖不在我未始離我雖不在物未始離物雖不在物我之間而亦未始離乎物我之間者此心之真在也譬如虗空焉虗空者即之不親逺之不疎萬物方有則與之有萬物方無則與之無俛仰消息惟萬物之與俱夫虗空之於心猶一星之於天而一塵之於地也及其至猶若是又况於心者乎是故即心無物謂之性即心有物謂之情心有所感謂之意心有所之謂之志意有所歸謂之思志有所致謂之慮故合精以止謂之魄配神以行謂之魂與神為一謂之精不離於精謂之神此十者入則一出則不一出入無常要皆以心為主耳不得乎主未有得乎臣者也是以古之通乎此則動為一氣静為二儀動静有萬物鼔舞有死生若然者陰可以開陽可以闔天地可以倒置日月可以逆行上焉造物者不得臣下焉外形體㤀始終者不得友而况富貴之儻來死生之小變乎其不能累也亦明矣彼世之君子則不然知其曲不知其通安於近而迷於逺有見於外者則求心於物有見於内者則求心於我又其甚則蔽形而㤀其神以謂心者特在乎方寸胷臆之間外此則物而已矣嗚呼其亦不智也哉有人於此棄邑而取宫棄堂而取室世必以為不智人矣是何也所有者小而所遺者大也心之形非特宫與室之微心之神非特堂與邑之廣而所取者如此所棄者如彼豈不惑哉一人惑之一國笑之一國惑之天下笑之天下盡惑孰笑之哉悲夫是皆不見心之真在之過也繇此觀之太上見心而無所取舍其次無心其次虗心其次有心有心者累物衆人之事也虗心者遺實賢人之事也無心者㤀有聖人之事也見心之真在而無所取舍者死生不得與之變神人之事也嗚呼安得神人而與之說心哉   雜著   書王蠋事後文   古之人有不去商紂之虐君以從周武之聖臣而守死西山者其人曰伯夷伯夷者孔子稱為仁孟子稱為聖不在乎學者能道之也古之人有不愛刳身戮尸之患以求盡忠極節於其君者其人曰比干比干者孔子稱為仁孟子稱為賢不在乎學者能道之也古之人有不愛將軍之印不願萬户之封引身即死以眀君臣之大義而求自附於伯夷比干之事者其人曰王蠋王蠋無孔子孟子之稱而其名亦不獲自附於伯夷比干焉學者亦不可不道也當燕人之破齊齊王走莒也臨淄之地汶篁之疆為齊者無幾也齊之臣平居腰黃金結紫綬論議人主之前者一旦狼顧鳥竄分散四出不逃而去則屈而降無一人焉為其君出身抗賊以全齊者方是時王蠋齊之布衣也積德累行退耕於野口未嘗食君之粟身未嘗衣君之帛獨以謂生於齊國世為齊民則當死於齊君乃奮身守大節守區區之畫邑以待燕人燕人亦為之却三十里不敢近其後燕將畏蠋之賢念蠋之在而齊之卒不滅也數為甘言㗖之曰我將以子為將封子以萬家不者屠畫邑蠋曰忠臣不事二君正女不更二夫國亾矣蠋尚何存今刼之以兵誘之以將是助桀為虐也與其無義而生固不若烹乃經其頭於木枝自奮絶脰而死士大夫聞之皆太息流涕曰王蠋布衣也義不北面於燕况在位食祿者乎於是乃相與迎襄王於莒而齊之殘民始感義奮發閉城堅守人人莫肯下燕者故莒即墨得數戰不亾而田單卒能因其民心奮其智謀却數萬之衆復七十餘城王蠋激之也始余讀史記至此未嘗不為蠋廢書而泣以為推蠋之志足以無憾於天無怍於人無欺於伯夷比干之事太史公當特書之屢書之以破萬世亂臣賊子之心奈何反不為蠋立傳其當時事迹乃微見於田單之傳尾使蠋之名僅存以不失傳而不足以暴天下甚可恨也且夫聶政荆軻之匹徒能瞋目攘臂奮然不顧以報一言一飯之德非有君臣之讐而懐匕首䄂鐵椎白日殺人以䘮七尺之軀者太史公猶以其有義也而為之立傳以見後世後世亦從而服之曰壯士蘇秦張儀陳軫犀首左右賣國以取容非有死國死君之行朝為楚卿暮為秦相不以慊於心太史公猶以其善說也而為之立傳以見後世後世亦從而服之曰奇材以至韓非申不害之徒刑名之學也猶以原道德而附之老聃淳于髠鄒衍田駢慎到接子環淵騶奭之徒迂濶之士也猶以多學而附之孟子然則世有殺身成仁如王蠋之事者獨不當傳之以附於伯夷之後乎噫昔者夫子作春秋其大義在於正君臣嚴父子使當時君臣正父子嚴則春秋不作矣後世愚夫庸婦一言一行近似者皆當筆之春秋况夫卓然有補世教者得無特書之屢書之乎此予所以為太史公惜也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三十六   欽定四庫全書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三十七   豫章文粹三     宋 黄庭堅 撰論   論語斷篇   論語一書孔子之門人親受聖言雖經秦火編簡斷缺然而文章條理可疑者少繇漢以來師承不絶比諸傳記最有依據可以考六經之同異證諸子之是非學者所當盡心夫趨名者於朝趨利者於市觀義理者於其㑹論語者義理之㑹也凡學者之於孔氏有如問仁有如問孝問政問君子者衆矣所問非有更端而所對每不一葢聖人之於教人善盡其材視其學術之性習之偏息黥補劓之功深矣古之言者天下殊塗而同歸百慮而一致學者儻不於此領會恐於義理終不近也近世學士大夫知好此書者已衆然宿學者盡心故多自得晚學者因人故多不盡心不盡其心故使章分句解曉析詁訓不能心通性逹故終無所得荀卿曰善學者通倫類葢聞一而知一此晚學者之病也聞一以知二固可以謂之善學繇此以進智可至於聞一知十繇此以進智可至於一以貫之一以貫之聖人之事也繇學者之門地至聖人之奥室其塗雖甚長然亦不過事事反求諸已忠信篤實不敢自欺所行不敢後其所聞所言不敢過其所行每鞭其後積自得之功也夫不仕無義也子使漆雕開仕對吾斯之未能信而孔子說葢漆雕開在聖人之門聞義雖甚髙至於反身以自誠則未能篤信其心未能篤信則事至而不能無惑以不能無惑之心適事而欲應變曲當不可得也此漆雕開所以不願仕也先王制禮行道之人皆有三年之愛於其父母而宰予欲於期祥之中食稻衣錦引天下至薄之行自以為安漸漬孝弟之說不為不久豈其無所忌憚吐不仁之言至於如此葢若宰予者其先受之質薄自其至誠内觀實見三年為哀已忘而强勉為之者將欲加厚其質而不可得故不敢少自隱匿方求孔子之至言以洗雪其邪心以窮受薄之地不暇恤人之議已也豈其不仁者欲見於一時之言而近仁者將載於終身之行古之學者所自得於内而不恤其外凡如此也此所以有講有學有朋友切磨以相發明非為文章可傳後世辯論可屈衆人而發也其所聞於師與自得於心者如此方其學於師也不敢聽以耳而聽之以心於其反諸身也不敢求諸外而求之内故樂與諸君講學以求養心寡過之術士勇之不作久矣同與諸君勉之   孟子斷篇   繇孔子以來求其是非趨舍與孔子合者惟孟子一人孟子聖人也荀卿著書號為祖述孔氏而詆訾孟子以為略法三王而不知其統葢荀卿見孟子道性善言必稱堯舜義不見諸侯其迹與孔子不合故云爾曾不知前聖後聖所謂合若符契者要於歸潔其身者觀之孟子論孔子去魯其不知皆以為為肉其知以為為無禮乃若孔子則欲以㣲罪行此聖人之忠厚非孟子不足以知之學者欲知孟子率以是觀之其智不足以知孟子安能知孔子然則荀卿所謂知孔子者特未可信聖人無名而淳于髠以名實求孟子固不足以知之荀卿曾未能逺過淳于髠也揚子雲曰孟子勇於義而果於徳知言之要知徳之奥非苟知之亦允蹈之言雖不多以聖人之言行反覆考之足以發子雲之知言司馬遷號稱博極羣書至如論伊尹百里奚皆不信孟子此所以得罪於子雲也繇孔子以來力學者多矣而才有孟子繇孟子以來力學者多矣而才有楊雄來者豈可不勉方將講明養心治性之理與諸君共學之惟勉思古人所以任已者   莊子内篇論   莊周内書七篇法度甚嚴彼鵾鵬之大鳩鷃之細均為有累於物而不能逍遥惟體道者乃能逍遥耳故作逍遥游物之不齊物之情也大塊噫氣萬竅殊聲吾是以見萬物之情狀俗學者心窺劵外之有企尚而思齊道之不著論不明也故作齊物論生生之厚動而之死地立於羿之彀中其中也因論以為命其不中也因論以為智養生者謝養生而養其生之主幾乎無死地矣故作養生主上下四方古者謂之宇徃來不窮古者謂之宙以宇觀人間以宙觀世而我無所依彼推也故去挽也故來以徳業與彼有者而我常以不材故作人間世有徳者之驗如印印泥射至百步力也射中百步巧也箭鋒相直豈巧力之謂哉子得其母不取於人而自信故作徳充符族則有宗物則有師可以為衆父者不可以為衆父父故作大宗師堯舜出而應帝湯武出而應王彼求我以是與我此名彼俗學者因以塵埃粃糠據見四子故作應帝王二十六篇者解剝斯文爾繇莊周以來未見賞音者晚得向秀郭象䧟莊周為齊物之書湣湣以至今悲夫   胡宗元詩集序   士有抱青雲之器而陸沉林臯之下與麋鹿同羣與草木共盡獨託於無用之空言以為千歲不朽之計謂其怨耶則其言仁義之澤也謂其不怨耶則又傷已不見其人然則其言不怨之怨也夫寒暑相推草木與榮衰焉慶榮而弔衰其鳴皆若有謂蟲是也不得其平則聲若雷霆澗水是也寂寞無聲以宫商考之則動而中律金石絲竹是也維金石絲竹之聲國風雅頌之言似之澗水之聲楚人之言似之至於蟲之聲則末世詩人之言似之今夫詩人之玩於詞以文物為工終日不休若怨世之不知者以待世之知者然而其喜也無所於逢其怨也無所於伐能春能秋能雨能暘發於心之工伎而好其音造物者不能加焉故余無以命之而寄於蟲焉清江胡宗元自結髪迄於白首未嘗廢書其胸次所藏未肯下一世之士也前莫輓後莫推是以窮於邱壑然以其耆老於翰墨故後生晚出無不讀書而好文其卒也子弟門人次其詩為若干巻宗元之子遵道嘗與予為僚故持其詩來求序於篇首觀宗元之詩好賢而樂善安土而俟時寡怨之言也可以追次其平生見其少長不倦忠信之士也至於遇變而出竒因難而見巧則又似予所論詩人之態也其興託髙逺則附於國風其忿世疾邪則附於楚辭後之觀宗元詩者亦以是求之故書而歸之胡氏   頥軒詩序   髙君素作頥軒請予賦詩子為說其義曰在易之頥觀頥自求口實其傳曰觀頥觀其所養也自求口實觀其自養也單豹巖棲谷飲有孺子之色而虎攻其外張毅擎跽曲養養人間之譽而疾攻其内養虎者不以全物與之牧羊者去其敗羣視其後者而鞭之養鷹者饑之是謂觀其所養庖丁不以肯綮攖其解牛之刀痀僂丈人不以萬物易蜩之翼匹夫之志不可奪於三軍之帥是謂觀其自養觀其所養盡物之性也觀其自養盡已之性也詩云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求盡性而已君素樂善好賢將求學問日新之功故作頥軒以養其正吉乃以觀頥自求口實六字作詩以勸戒之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三十七   欽定四庫全書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三十八   豫章文粹三     宋 黄庭堅 撰序   洪氏四甥字序   洪氏四甥其治經皆承祖母文城君講授文城賢智能立洪氏門户如士大夫葢嘗以義訓四甥之名曰朋芻炎羽其友為之易名徃徃不似經意舅黄庭堅為發其蘊而字之江發岷山其盈濫觴及其至於楚國萬物並流非夫有本而益之者衆耶夫士也不能自智其靈好賢樂善以深其内則十朋之何由至哉故朋之字曰父飛黃騄耳之駒一秣千里御良而志得食君場苗蹇同軒其在空谷生芻一束不知場穀之美也能仕能止惟其才可仕可止惟其時何常之有哉故芻之字曰駒父火炎髙邱珉石共盡和氏之璞王者之器溫潤而澤晏然於焚如之時葢火不炎無以知玉事不難無以知君子故炎之字曰玉父鴻雲飛而野啄去來不繆其時非其意不自下故其羽可用為儀非夫好髙之士操行潔於秋天使貪夫清明懦夫激昻者何足以論鴻之志哉故羽之字曰鴻父既字之又告之曰曾子曰未得君而忠臣可知者孝子也未有治而能仕可知者修士也二三子捨幼志然後能近老成人力學然後切問問學之功有加然後樂聞過樂聞過然後執書册而見古人執柯以伐柯古人豈真逺哉   晁氏四子字序   物無不致養而後成器况心者不器之器乎其耳目與人同而至於窮神知化則所養可知矣觀頥自求口實内外盡矣合者行之不合者思之思者作聖人之具也舜何人哉故字端頥曰聖思察表者思影不知左者求諸右以其所願乎君以撫民知臨者也知臨者可以端委而聽民矣盛車服而載之士民之上徒貴之而已乎教不倦而思無疆也故字端臨曰教思波流衮衮萬物並馳其不隨者匪金石歟彼徒自重而猶若是况物不能遷者乎昔之知常者能人能天能明能昏更萬變而獨存故字端常曰永思有本之水其至於海也蚤夜以之是以聖學者貴夜行日之晉也亨乎大明萬物効之形名非以其徤行故耶君子崇徳以競時樂思無期忘其髮之化而維好徳之思故字端晉曰敏思   陳氏五子字序   陳氏五男子制名以五行之物始於天一生水而止於金葢因天道起於北方而成歲之序曰崇居中孚宜又以智仁禮信義嫓名而字之豫章黃庭堅曰君子之名子也以徳命為義於此合矣故為具其說易大傳曰智崇禮卑崇效天卑法地葢周萬物而不遺智之徳也欲極髙明故智言崇孟子曰居惡在仁是也路惡在義是也居仁由義大人之事備矣仁固人之安宅也人有不願居安宅而中路以託宿者乎君子居天下之廣居體仁而已矣故仁言居周官曰以天産作隂徳以中禮防之以地産作陽徳以和樂防之葢天産精神也隂徳心術也精神運而心術形焉無過不及而一要於中者禮之節文也故禮言中易曰中孚信及豚魚孚者信之心化也信不素顯同室致疑及其孚也異物敦化故信言孚禮曰君子之所謂孝也者國人皆稱願焉曰有子如此可謂孝矣仁者仁此者也義者宜此者也葢義者萬物之制也君子務本時措萬物之宜而已矣故義言宜雖然之五物者故參相得也播五行於四時其治不同同歸於成歲仁義禮智信雖所從言之異要以内視反聴克已以歸於君子而已矣今夫水上下與天地流通周乎萬物智也天下之至柔仁也馳騁天下之至剛義也無心於遲速盈科而後進信也善下百谷故能為百谷王禮也今夫仁㣲子去之箕子為之奴比干諫而死曲直皆遂焉木之理也無求生以害仁有殺身以成仁金之决也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火之政也無欲而好仁無畏而惡不仁水之事也造次必於是顛沛必於是土之守也明此二端三者得矣一則五五則一也然欲求深則去本逺用意過當則善失真吾生也有涯用以隨無涯之知智之蔽也君子質而巳矣何以文為仁之過也嫂溺不援禮之棄也父攘羊而子證之信之賊也避兄離母而居於陵義之罪人也故太髙則不情太下則易溺君子所以亹亹焉為夫節㑹肯綮又如此也天下之道術未有無當於五物五物待是而後立者其惟好學乎   趙安時字序   合肥趙安時學士大夫也其質甚美黃庭堅謂之少莊以尊其名且告之曰莊周昔之體醇白而家萬物者也時命繆逆故熈然與造物者遊此其於禮義君臣之際皁白甚明顧俗學世師窘束於名物以域進退故築其垣而封之於聖智之外彼曾何足與談大方之家嘗試相與言其土梗五石之瓠浮江湖以相適我植擁腫之樗謝斧斤之不若感栗林之戮而不庭者三月寜貸粟於縣令而不為楚國相可謂知巳矣知迹之不可以得履知斵輪之妙於手其學也觀古人之不可傳可謂知言矣觀本於濠上之魚絶意於郢人之斤知死生不入虞氏之心魯國之儒者一人可謂知人矣知新生之犢之無求凡亡之不䘮其存禆干越之劍而不試洊發硎之刃而不見全牛棄智於垂涎之蟻得計於伏涔之魚可謂知天矣雖然吾又未嘗言其莊語也少莊自澡雪於塵澤之中蟬蛻於俗學之市而權輿於君子之方必不能規市人之履迹而責三倍之贏故吾直告以大道之一忽少莊四顧徘徊則萬蠒吐緒矣逮其旁皇四逹必能因莊生之所言知其所未嘗言者   國經字序   余弟安世之子婿曰國經其友字之曰敦常經則常也於義無所發明為更其字曰端本而說之曰太曰南北為經東西為緯古者為屋無不面南冬夏無不得宜織者正機則經南北矣匠人營國國中九經九緯九涂九軌葢取諸此經者所以立本緯者所以成文也忠信以為經義理以為緯則成文章矣易大傳曰正其本萬事理差以毫釐繆以千里故字經曰端本古之善學者取之左右逄其原立於本故也   周渤字序   輒奉字曰惟深頗與名相稱滄溟渤澥所以能無不容惟其深而己傳曰惟深也故能通天下之志此徳人之事業也彼得一先生之言則暖暖姝姝惟其淺而已坳堂之上覆杯水焉置杯則膠矣未嘗鈎致己之深逺安能通天下之志哉古之人能知殊塗而同歸百慮而一致者無他焉盡巳之學而己   楊㮣字序   清江楊㮣問字於黃子黃子字之宰平而語之曰㮣無列於五量五量待是而後平聖人之作百工也生平於衡而五量受法焉五量官入不能自平則命㮣為之師㮣國器也是宰天下之平與物交而懐市道以相傾人情不能無然也由合而受之至於萬不能計取予之家皆責贏焉彼安能以不欺維㮣也中立而無私天下歸心焉非以其無心故耶今夫學至於無心而近道矣得志乎光被四表不得志乎藏之六經皆無心以經世故耶曰然則願聞性命之説黃子曰今孺子總髪而服大人之冠執經談性命猶河漢而無極也吾不知其説焉君子之道焉可誣也吾子欲有學則自爼豆鍾鼓宫室而學之灑掃應對進退而行之曰是可以學經乎曰吾子强學力行而考合先王之言彼如符璽之文可印也韓非曰先王有郢書而後世多燕說夫家奮私智而講無詔之書幾何其不為燕說吾久不喜作書生語因楊君聊復談故并書之   訓郭氏三子名字序   郭英發見其三子而乞名余名之曰基垕而英發請其說告之曰老子曰九層之臺起於累土累土為基而功不已增臺崇成忠信者士之基也有忠信以為基而濟之以好問强學何所不至哉書曰厥父基厥子乃弗肯堂矧肯構故名曰基字以堂父梁有疑獄國中半以為當罪半以為不當罪雖王亦疑聘陶朱公而問焉朱公對曰臣有二璧其徑相若也其色澤相若也而一者千金一者五百金王曰徑與色澤相若而價倍何也朱公對曰其一側而視之厚兼寸是以其價千金王曰善哉賞疑則從予罰疑則從去也夫物薄而可以曠日持久者未之有也孔子曰躬自厚而薄責於人孟子曰仁人之安宅也故名曰垕字以宅父日月之行㣲矣積而成萬年至於不可紀惟其不巳也昔北山愚公欲平太行王屋操蛇之神懼其不已也謁之於帝帝為遷之於朔東雍南夫不巳者神所畏也淮南子曰浮空一體具衆㣲衆微從之成一拳石積此以徃巋然成山故名曰字以山父又祝之曰咨爾堂父忠信惟汝既基而堂奄觀百堵咨爾宅父薄不可狃仁以為宅安徃不垕咨爾山父一塵為初學而不已泰華為徒惟爾英發務殖三徳爾子似之不稼何穡暮夜生子求火燭之恐其似巳尚三復之   錢培字序   歴陽錢總過其家庭而受大夫公之命曰吾世不繁黍稷柔嘉是集於汝躬汝力學謹行日篤不迷以對我宗祊今命汝曰培其夙夜承之其義葢取天之生物必因其材而篤焉栽者培之所以寵嘉而勸之云耳培稽首奉名而問字於豫章黃庭堅字之曰茂世而說之曰培者深根固蔕而枝葉遂焉故美實載於崇成之時忠信以為地孝友以立苗夙夜匪懈以致其人功求其友聲以深其雨露實方實皁實堅實好以見其有秋也螽斯詵詵兮宜爾子孫振振兮以見其後嗣之多賢而忠厚似汝也水盈科而進故朝宗於海日月之行微故踐四時而成歲書曰茂哉草木之茂也達其亹亹焉果能以道矣遂有世家其誰曰不然   田益字序   韓城田益字遷之黃庭堅以謂不足以配名更之曰友直田子曰益者三友何獨取諸此庭堅曰夫友直者三言之長也千夫之諾不如一士之諤誠得直士與居彼且不貸吾子之過切磋琢磨成子金石使子日知不足雖然取直友猶有四物有直而終於直者有直而似於曲者有曲而盜名直者有曲而遂其直者邦有道如矢邦無道如矢此直而終於直者也子為父隱父為子隱此直而似於曲者也其父攘羊而子證之此曲而盜名直者也或乞醯焉乞諸其鄰而與之此曲而遂其直者也其二端可願其二端不可為吾子擇之益友常以是觀之   黃育字序   㑹稽黃渥與庭堅皆出於婺州之黃由七世以上失其譜以年相望與渥相近也故復以昆弟合宗渥之言曰異時與我同昭穆者皆以今字形同類為名惟渥未之得今願改曰育敢以字請庭堅曰古者生以字尊名殁以誄易名易名之實有宗也有勸也其治在後人尊名之義有宗也有勸也其治當其身今曰懋達以配育名則宜夫草木之茂亹亹以勸四時及其日至而立於成功之㑹非深根固蔕得其養故耶彼達於道者不可以窮故獨立於萬物之表而無終始以今不出於閭巷之智望之相去逺矣然孟子以謂聖人與我同類者何耶今舉一粒之種則曰是與太倉同類人之聞之也見色而爭慮清氣平則聞命矣葢長育以達其才故也穀之育苗也達於粢盛水之育源也達於海君子之聞道也達於天地之大葢聞道者必明於權銖兩低昻與道翺翔稱天下以此不以萬物易巳由是觀之病於夏畦曽子難之未同而言仲由不知君子以直養氣而已氣者萬物受命而效形名者也懋達乎勉之在邦必達在家必達   羅中彦字序   延平羅中彦問字於予予字之曰茂衡茂衡曰願遂教之黃庭堅曰道之在天地之間無有方所萬物受命焉因謂之中衡稱物低昻一世波流洶洶憤憤我無事焉叩之即與為賔主恬淡平愉宴處而行四時死生之類皆得宜當是非中徳也歟惟道之極小大不可名無中無徼以為萬物之宰强謂之中知無中之中斯近道矣精金躍於鑪曰我且必為莫邪其成果莫邪矣人也破世俗之紏纒自躍於造化之鑪曰我且必聞道化工於我何有焉鑪錘之柄安能禦之哉茂衡曰今之言道者奚獨不然曰以聖學則莫學而非道以俗學則莫學而非物詩云人知其一不知其他   侍其鑑字序   侍其純夫之孫曰鑑涪翁字之曰彌明而說之曰物材美火齊得然後成鑑鑑明則塵垢不止明雖鑑之本性不以藥石磨礱則不能見其面目矣况於下照重淵之深上承日月之境者乎學者之心似鑑求師取友似藥石得師友則心鑑明矣求天下之師取天下之友則彌明矣   元勛字序   河南元氏世典名教仕不得軌其宗盟不著大儒之効生子嗜學㝅莬有彬鶴游於鶩昻昻不羣乃翁祝之曰其受命於先君子闢楊墨以倡斯文散齋七日致齋三日而號之曰勛則問字於太史氏太史氏曰懐道者不爭贏寳若玉進道者不觀歲行若日月有居成功之心則不達自智而敖不能則不達故三釁三沐之而字之曰不伐昔在伯禹荒度土功九河三江四海㑹同七年三過其門風雨櫛沐啟呱弗子民乃粒食而不伐不矜故天下莫能與之争暖姝以一聞為足河伯以秋水自多是其弗忍弗容惟未嘗聞伯禹之風不伐曰若先生之言嚮也誠有之今則謝之矣請誦斯言殁而後已   宋完字序   僰道宋君完曰完也有志從學於先生之門而未能自克出從市井之囂葷然其有味而常見侮於人入聞先生之言淡然其無味而常見敬於人二者交戰敢問其故涪翁字之曰志父而命之曰志父來前士惟無志則不可學誠有志乎不難追配古人矣戰市井之囂又何難哉古之言不以物挫志之謂完季札子臧不以國挫志泰伯虞仲不以天下挫志是以縉紳先生於今尊之夫志者戰不義之良將也不怒而威不言而信總百行而出戰可謂堂堂之陣未有能當其鋒者也而况市井之囂曲巷之好頻頻之黨酒食嬉戱相追逐者乎詩云豈不爾思室是逺而子不邇求豈有執戈而禦之者乎   李攄字安詩   予既字舅弟李攄曰安詩而安詩請其説嘗試妄言之吾讀詩至綠衣然後知先王之風澤深厚士之出於其時者為可願夫以婦人女子而其所知如此葢其器閎深其聲舂容其藏充實其施漙博鳴和鑾委玉佩執綏正立辭色坦夷固與追奔車比服馬追前人惟恐不及氣息茀然者不可同年而語矣安詩乎子誠可與言綠衣之一章曰綠兮衣兮綠衣黃裏心之憂矣曷維其巳其義以為間色為表而正色為裏是嫡無分於妾也憂國者所宜動心孰能已之尚幾可救也二章曰綠兮衣兮綠衣黃裳心之憂矣曷維其亡名分治之統所以保宗廟者也綠顧居上黃顧居下名分悖矣亡之徴也誰當為宗廟社稷憂之三章曰綠兮絲兮女所治兮我思古人俾無訧兮均之絲也一以為綠則不可尚黃均之女也一以為妾則不得貳嫡色比黃綠者女序比嫡妾者君古之人歟何獨善名分而無過也窮於外則反於家困於今則樂道古亦理之固然也四章曰絺兮綌兮凄其以風我思古人實獲我心先王正始以經夫婦謹名分序人倫厚民徳今也殆所謹薄所厚非所以維持風俗養亷恥救衰世之道能明吾意者誰乎當求之古人中耳此其大畧也此婦人傷己之詩也由後世言之必且仰天而號曰何為使我至於斯極也殆其甚者今其言若此亦可以觀矣葢無意於攄其蘊不得已而後言仁厚積中而言者其行之指也詩三百率以是觀之荀卿言善學必曰通倫類誠用此說以學詩一以貫之可也古之學詩者始於詩而終於樂禮者學之中流也誠博學夫詩則富有萬物之府吾酌而取之行有暇則約之以禮求寡過而已至於樂也無務其速成而待其自然深於仁則安仁深於詩則安詩矣安之者是樂之也   王蕃字觀復   維亨嘉之㑹草木亦樂其生天地否塞君子有失其所故易曰天地變化草木蕃天地閉賢人隱君子所以處窮通如寒暑者何哉方萬物芸芸之時已觀其復矣   蒲大防字元禮   夫禮之使人左規右矩前瞻後顧見徳思義見名思實大為之防如水之有所游泳而不决溢以為敗者也   張慤字士節   荀卿曰馬必服而後求良士必慤而後求智夫執徳不cq=40信道不篤惟其不慤也夫慤者守之則虚一而靜接物則言忠信行篤敬矣如是故可以託六尺之孤可以寄百里之命矣無是節亦不足以為士矣静而慤有餘動而節不立吾不信也   全璧字天粹   長林全君璧問字於涪翁翁字之曰天粹而告之曰璧者成器之玉也其溫潤縝宻清明特達天之粹美也體圓而性剛又其天徳之純也夫名者實之賔也有其實然後受其名而無愧昔者舜在父子兄弟之間遇人之不幸而舜盡其心於孝友使頑嚚誕傲蒸蒸而為善不至於姦曾參之事親盡力以養其志此孝之粹也傅説之事君也勸人君終始典於學魏鄭公之事君也造次顛沛責善責難終其身而不倦此忠之粹也柳下惠與郷人處國人不稱天下樂之此和之粹也季子辭國而䘏吳之社稷子臧辭國而與曹之存亡此清之粹也是皆清明在躬有玉徳者也若夫有好學之意而不求明師不近畏友喜君子之名而不舍幼志不出下流則是珉而非玉也彼珉之為物似溫潤而不澤也似縝密而不栗也是以君子賤珉而貴玉惟天粹之質可以琢磨而成器故予為之言也   訓四從子字序   札去千乘之國而仁滿天下仲尼嘉之書延陵季子   文安國字序   質之柔者能有所不為則剛氣之弱者不從於無益則强知柔之剛者觀水知弱之强者觀弓弛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三十八 <集部,總集類,蘇門六君子文粹>   欽定四庫全書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三十九   豫章文粹三     宋 黄庭堅 撰記   仁宗皇帝御書記   臣某元祐中待罪太史氏竊觀金匱石室之書論載仁宗皇帝在位四十有二年幼少遂生至於耆老安樂田里不憂不懼百姓皆如芻狗無謝生之心又言上天徳純粹無聲色畋游之好平居時御筆墨尤喜飛白書一書之成左右扶侍爭先乞去稍稍散落人間慶雲景星光被萬物士大夫家或得隻字片紙相與傳玩比於河圖洛書敬愛所在如臨父母此豈與周人思召伯愛其甘棠同年而語哉恭惟昭陵復土垂四十年至今父老言之未嘗不隕涕後生聞説前朝事無不踊躍恨不身當其時嗚呼可謂有徳君子者耶竊嘗深求太平之原而仁祖在位時未嘗出竒變古垂衣拱手以天下之公是非進退大臣而百官修職四夷承風臣亦不能識其所以然故秘閣挍理臣張公裕所藏書其子臣浩以示臣臣冐昧論著如此譽天地之髙厚賛日月之光華臣自知其不能也   伯夷叔齊廟記   伯夷叔齊墓在河東蒲坂雷首之陽見於水經地志可考不妄其即墓為廟則不知所始以二子之賢意其為唐晉之典祀也舊矣元祐六年予同年進士臨淄王闢之為河東縣政成乃用四年九月大享赦書以公錢七萬及廢徹淫祠之屋作新廟凡三十有二楹貴徳尚賢聞者興起貌象祠器皆中法程某月某甲子有事於廟乃相與謀記歲月乞文於豫章黄庭堅謹按伯夷叔齊孤竹君之二子逃其國而不有者也予嘗求其説伯夷之不得立也其宗與國人必有不説者矣叔齊之立也其宗與國人必有不説者矣於是時紂又在上虐用諸侯則二子之去亦以避紂耶二子雖去其國其社稷必血食如初也雖不經見以曹子臧吳季札之傳考之意其若是也故孔子以為不降其志不辱其身身中清廢中權求仁而得仁又何怨又曰齊景公有馬千駟死之日民無徳而稱焉伯夷叔齊餓於首陽之下民到於今稱之孟子以為非其君不事非其民不使不立於惡人之朝不與惡人言故聞伯夷之風者頑夫亷懦夫有立志此則二子之行也至於諫武王不用去而餓死則予疑之陽夏謝景平曰二子之事凡孔子孟子之所不言可無信也其初葢出莊周空言無事實其後司馬遷作史記列傳韓愈作頌事傳三人而空言成實若三家之學皆有罪於聖人者也徒以文章擅天下學者又弗深考故從而信之以予觀謝氏之論可謂篤信好學者矣然可為智者道也予觀今之為吏愒日玩歲及為政者鮮矣政且不舉又何暇於教民今河東為縣吏治膚敏政成而舉典祀教民可謂知本矣故樂為之書并書予所聞二子事以告來者   閬州整暇堂記   無事而使物物得其所可以折千里之衝之謂整有事而以逸待勞以實擊虚彼不足而我有餘之謂暇夫不素備而應倉卒可以徼幸於無患其顛沛狼戾者十常八九也豈惟人事哉天之於物疾風震雷伏於土中者皆萌動然後阜蕃而成夏落其實而枯其枝然後閉塞而成冬夫惟整故能暇上天之道也昔者晉欒鍼使於楚楚執政問晉國之勇對曰好以衆整又問如何曰好以暇雖晉楚爭盟務以辭相勝充其情楚豈能與中國抗衡哉今之郡守古諸侯也提千里之兵以守關要平居燕安拙者奉三尺而有餘至於倉卒變故巧者應事機而不足此惟不知素整暇故也滎陽魯侯仲修仁宗時御史中丞魯公家也儒素有風力其家法存焉為閬中太守知學問為治民之源知恭儉為勸學之路先本而後末右經而左律在官二年内明而外肅吏畏而民服乃作堂以燕樂之表裏江山不知風雨於以燕御賔客講問闕遺沈沈翼翼千里之觀也堂成而魯侯甚愛之問名於江南黃某某曰若魯侯可謂能整能暇矣故名之曰整暇所以美其成功而勸其未至也詩曰迨天之未隂雨徹彼桑土綢繆牖户今此下民或敢侮予可謂能整矣又曰來歸自鎬我行永久飲御諸友包鼈膾鯉侯誰在矣張仲孝友可謂能暇矣前所叙説以告後人後所賦詩以為魯侯壽故并記之   大雅堂記   丹稜楊素翁英偉人也其在州閭郷黨有俠氣不少假借人然以禮義不以財力稱長雄也聞余欲盡書杜子美西川䕫峽諸詩刻石藏蜀中好文喜事之家素翁粲然向余請從事焉又欲作髙屋廣楹庥此石因請名焉余名之曰大雅堂而告之曰由杜子美以來四百餘年斯文委地文章之士隨世而能傑出時輩未有升子美之堂者况室家之好耶余嘗欲隨欣然㑹意處箋以數語終以汨没世俗初不暇給雖然子美詩妙處乃在無意於文夫無意而意己至非廣之以國風雅頌深之以離騷九歌安能咀嚼其意味闖然入其門耶故使後生輩自求之則得之深矣使後之登大雅堂者能以余說而求之則思過半矣彼喜穿鑿者棄其大㫖取其發興於所遇林泉人物草木魚蟲以為物物皆有所託如世間商度隱語者則子美之詩委地矣素翁可并刻此於大雅堂中後生可畏安知無渙然氷釋於斯文者乎元符三年九月涪翁書   資深堂記   孟子曰君子深造之以道欲自得之也見異端而不能弗畔居之不安也趨下流而失其本資之不深也今夫水决之東則東流决之西則西流背原而徃矣左之右之而常逄其原亦必有道矣夫教者欲速效而不使人自得之學者欲速化而不求自得之盖孟子之罪人也   賢樂堂記   待外物而適者未得之憂人之先之也既得之憂人之奪之也故雖有榮觀得之亦憂失之亦憂無時而樂也自適其適者無累於物物之去來未嘗不樂也故古之人觀乎儻來若寄於我如浮雲之外物亦正其名曰賢者而後樂此不賢者雖有此不樂也   養正堂記   在易之頥正吉養正則吉也齊王之子亦人子也居富貴之養而氣體與人殊况能自求其心居天下之廣居則其所養宜何如呼於垤澤之門者非宋君也而聲似之以其居相似也其居與古人相似而病不及古人吾則不信也夫惟不言不笑不取是非物之情飄風暴雨天地不能持久也未同而言脅肩謟笑苟可以得車所治每下而不恥者吾不知也至於時然後言樂然後笑義然後取彼其中必有以信之詩云鼓鐘於宫聲聞於外矣夫事其事而小大得情語黙當物齋心服形於宫庭屋漏之間而民氣和於耕桑隴畆之上彼其於性命之情必有不蘄於規矩準繩而正者焉   瑞芝亭記   竊怪漢世既嘉尚芝草而兩漢循吏之傳未有聞焉何也豈其所居民得其職所去民思其功生則羽儀於朝没則蒸嘗於社則是民之鳳凰麒麟醴泉芝草也耶抑使民田畆有禾黍則不必芝草生户庭使民伏臘有雞豚則不必麟鳯在郊黠吏不舞文則不必虎皆渡河里胥不追擾則不必蝗不入境此其見效優於空文也耶昔黄覇引上計吏問興化之條有鶡雀來自京兆舎中飛集丞相府上覇以為皇天降下神雀欲圖上奏京兆尹張敞言郡國計吏竊笑丞相之仁厚智畧有餘而微信竒怪也恐丞相興化之條或長詐偽以敗風俗天子嘉納焉劉昆為江陵令連年火災昆輒向火叩頭多能反風降雨遷洪農太守驛道多虎崤澠不通昆為政三年虎負子渡河乃召入為光禄勲詔問昆江陵反風滅火洪農虎北渡河行何徳政而致是對曰偶然耳左右皆笑其質帝歎曰乃是長者之言由是觀之張敞之篤論世祖之知言建成之文不如光祿之質也   南園記   以道觀分於嶄岩之上則獨居而樂以身觀國於蓬蓽之間則獨思而憂   松菊亭記   期於名者入朝期於利者適市期於道者何之哉反諸身而已矣鐘鼓管以飾喜鈇鉞干戈以飾怒山川松菊以飾燕閑者哉貴者知軒冕不可守而有收其餘日以就閑者矣富者知金玉之不可守而有收其餘力以就閑者矣   書   上蘇子瞻書   心親則千里晤對情異則連屋不相徃來是理之必然者也   答何靜翁書   江出汶山水力才能濫觴溝渠所并大川三百小川三千然後徃而與洞庭彭蠡同波下而與南溟北海同味今足下之學誠汶山有源之水也大川三百足下其求之師小川三千足下其求之友   與唐坦之書   行之而心中自以為宜推之於人而人以為宜則是義也有人亦若是無人亦若是正信調直終不覆藏則是樂也臨財無苟得臨難無苟免古人之義也君子坦蕩蕩古人之樂義也   雜著書記   覺民對問   弟仲堪溫恭而文好學之義方愛日而未倦也某字之覺民覺民曰願遂聞之應之曰自勝之謂强能任之謂堪聰莫宜於反聽明莫宜於内視强莫宜於自勝古之人能披折萬物獨見本真能自勝已然後有形有物皆為服役故其自任曰吾天民之先覺者也吾將以此道覺斯民也古之人未聞此道則發憤而忘食聞之則樂以㤀憂守之則不知老之將至覺民曰我始於何治而可以比於先民之覺問之曰若善琴何自而手與絃俱和曰心和而已若善篆何自而手與筆俱正曰心正而已曰然則求自比於先民之覺獨不始於治心乎覺民曰詩云思無邪思馬思徂其斯之謂歟曰然遂書而贈之   與王立之   木之能茂其枝葉者以其根定也水之能鑒萬物者以其塵定也故曰能定然後能應   書幽芳亭   士之才徳盖一國則曰國士女之色盖一國則曰國色蘭之香盖一國則曰國香   書晉世家後   以富貴有人易以貧賤有人難夫晉文公出走周流天下窮矣貧矣賤矣而介子推不去有以有之也反國有萬乘而介子推去之無以有之也能其難不能其易此文公所以不王也晉文公反國介子推不肯受賞自為詩曰有龍于飛周遍天下五蛇從之為之丞輔龍反其郷得其處所四蛇從之得其雨露一蛇羞之槁死於中野懸書公門而伏於山下文公聞之曰嘻是之推也辟舍變服令國中曰有能得介子推者爵上卿田百萬或遇之山中負斧葢簦問焉曰請問介子推安在曰夫子推苟不欲見而欲隱吾獨焉知之遂背而行終身不見人心之不同豈不甚哉今世之逐利者蚤朝晏退焦唇乾嗌日夜思之猶未之能得今得之而務疾逃之介子推之離俗逺矣黄庭堅曰晉文公能其難不能其易何也困窮則士能其難安樂則士辭其易故也介子推豈故得之而務疾逃之必有謂者耶   書萍郷縣璧   天子使縣令宰百里固欲安樂之豈使操三尺法而與子弟讐敵哉昔漢宣帝患北海多盜賊起龔遂為太守及入見見其老而悔之遂進而問曰北海之盜陛下將勝之耶將安之耶然後宣帝喜見於色曰張官置吏固欲安之也余嘗許以為天下長者也夫猛則玉石俱焚寛則公私皆廢吾不猛不寛惟其是而已矣   跋䧟蕃王太尉書   物固不一能士固不一節酈寄賣友而存君親君子以為可   跋奚移文   堯牽羊而舜鞭之羊不得食堯舜俱疲百羊在谷牧一童子草露晞而出草露濕而歸不亡一羊任其指撝故曰使人也器之物有所不可則亦有所宜警夜偷者不以馬司晝漏者不以雞準繩規矩異用殊施天傾西北地缺東南尺有所不逮寸有所覃子不通之則屨不可運土簣不可當履坐而睨之小大俱廢子如通之則瞽者之耳聾者之目絶利一源收功十百事固有精於一則盡善徧用智則無功有所不能乃有所大能焉   跋韓退之送窮文   送窮文盖出於揚子雲逐貧賦制度始終極相似而逐貧文類俳至退之亦諧戱而語稍莊文彩過逐貧矣大㮣擬前人文章如子雲解嘲擬東方答客難退之進學解擬子雲解嘲柳子厚晉問擬枚乘七發皆文章之美也至於追琢前人不能出其範圍雖班孟堅之賔戱崔伯庭之達㫖蔡伯喈之釋誨僅可觀焉况下者乎   祭韓康公文   明珠白璧不言而出九重之淵天球河圖不卜而為萬乘之器   休亭賦   衆人休乎得所欲士休乎成名君子休乎命至人休乎物莫之攖   江西道院賦   風行於上而水波此天下之至文仁形於心而民服此天下之善化豈可為多令而病民慢自設險而病民詐耶九轉丹砂鑄鐵成金兩漢循吏鑄頑成仁我簡靜則民肅我平易則民親   劉明仲墨竹賦   陽虎有若之似夫子市人識之顔囘之具體門人不知   切偲齋銘   思而不學無所於覺故謂之殆學而不思萑葦不治故謂之罔切切偲偲相勸以兩   殖齋銘   以心為田我耒耜之慈祥弟友種而茂之忠信不貪苗而立之敦厚恭敬水而耰之師友琢磨耔而薅之先王之言又時雨之仁義有年左右取之相彼寒窶我則與之   所性齋銘   道行不加窮處不病此之謂性由思入睿由睿入覺此之謂學性則聖質學則聖功謂予不能倒戈自攻天下求師四海取友道立徳尊宗吾性有   正堂銘   畏首畏尾不自尊巳牽於勢放於利虐鰥寡以奉髙明是謂不平忠不足而詐有餘躬不行而責從令是謂不正夫平者如執權衡以司重輕如天四時不言自行夫正者渴飲而饑食冬裘而夏葛喜怒予奪由巳而不由物故行天下而不屈   養浩堂銘   心者氣之君氣者心之將君之所愾將應如響心淵如淵氣得其養夫惟氣之為物憂則焦然怒則勃然羞則戁然懼則瞿然勞則單然饑則瘁然酌其有餘不足而用其中爾乃浩然   養源堂銘   江出汶山其才濫觴其浸荆楚匪舟不航非以有源而受下流多故耶行潦之委盈溝溢壑少焉雨止立觀其涸故曰必清其源源清則流潔必深其源源深則流長是故有令徳者百世不亡   自冩真賛   飲不過一瓢食不過一簞田夫亦不改其樂而夫子乃謂之能賢何也顔淵當首出萬物而奉以四海九州而享之若是故曰人不堪其憂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三十九   欽定四庫全書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四十   豫章文粹三     宋 黄庭堅 撰題跋   書陶淵明責子詩後【新添】   觀淵明之詩想見其人豈弟慈祥戱謔可觀也俗人便謂淵明諸子皆不肖而淵明愁歎見於詩可謂痴人前不得說夢也   書贈韓瓊秀才【新添】   讀書欲精不欲博用心欲純不欲雜讀書務博常不盡意用心不純訖無全功治經之法不獨玩其文章談說義禮而己一言一句皆以養心治性事親處兄弟之間接物在朋友之際得失憂樂皆考之於書然後嘗古人之糟粕而知味矣讀史之法考當世之盛衰與君臣之離合在朝之士觀其見危之大節在野之士觀其奉身之大義以其日力之餘玩其華藻以此心術作為文章無不如意何况翰墨與世俗之事哉   書王荆公騎驢圖【新添】   荆公晚年刪定字說出入百家語簡而意深常自以為平生精力盡於此書好書者從之請問口講手畫終席或至千餘字金華俞紫琳清老嘗冠秃巾衣掃塔服抱字說追逐荆公之驢徃來法雲定林過八功徳水逍遥洊亭之上龍眠李伯時曰此勝事不可以無傳也   書劉壯輿漫浪圖【新添】   子劉子讀書數千巻無不貫穿能不以博為美而討求其言之從來不可謂漫未見古人如將不得見既見古人曰吾未能如古人也不可謂浪年未四十而其學日夜進不可謂翁   題李太白詩草後【新添】   余評太白詩如黃帝張樂於洞庭之野無首無尾不主故常非墨工槧人所可擬議吾友黃介讀李杜優劣論曰論文政不當如此余以為知言及觀其藁書大類其詩彌使人逺想慨然白在開元至徳間不以能書傳今其行草殊不減古人盖所謂不煩繩削而自合者   題元聖庚清水巖記【新添】   彼險而我易則傅說熈然於版築之間無驁世不顧之譏彼易而我險則虞芮二子釋然於岐山之下得遷善不爭之美由是觀之險易之實在人心不在山川夫竒與常相倚也險與易相乘也古之人正心誠意而游於萬物之表故六經我之陳迹也山林冠冕吾又何擇焉因聖庚論好竒履險故發予之狂言   題李漢舉墨竹【新添】   如蟲蝕木偶爾成文吾觀古人繪事妙處類多如此所以輪扁斵車不能以教其子近世崔白筆墨幾到古人不用心處世人雷同賞之但恐白未肯耳比來作文章無出无咎之右者便是窺見古人妙斵試以此示无咎   跋法帖【新添】   此字與東方朔畫賛相似而子瞻謂畫賛亦非右軍書人間愛憎常自不合如退之柳子厚論鶡冠子可知也   跋洪駒父諸家書【新添】   唐太宗英睿不羣所學輒便過人計神堯初定四海太宗年二十許爾字畫已能如此所以末年詔敕有魏晉之風亦是富貴後能不廢學爾崇寧元年閏月初六日當塗江口折柳亭中書   跋顔魯公壁間題【新添】   余觀顔尚書死李希烈時壁間所題字然流涕魯公文昭武烈與日月爭光可也正色奉身出入四十年蹈九死而不悔祿山縱大獵九州文武成禽魯公以平原當天下之半朝廷勢重頼以復立書生真能立事忠孝滿四海不輕用人國史載之行事如此足以間執讒慝之口矣汝蔡之門所謂建諸天地而不悖質諸鬼神而無疑使萬世臣子有所勸勉觀其言豈全軀保妻子者哉亷頗藺相如死向千載凛凛常有生氣曹蜍李志雖無恙奄奄如九泉下人我思魯公英氣如對生面豈直要與曹李爭長耶   跋髙獲敬公傳【新添】   余嘗怪蔚宗不以髙敬公入獨行傳而載之方術盖敬公使鮑汝南北出至三十里亭而致雨其言不類儒者爾雖然董生以術厭勝水旱班孟堅不列於眭京之間善論人也如敬公操行知識豈可以方術域之耶   跋砥柱銘後【新添】   余觀砥柱之屹中流閱頽波之東注有似乎君子士大夫立於世道之風波可以託六尺之孤寄百里之命不以千乗之利奪其大節則可以不為此石羞矣營邱王蕃觀復居今而好古抱質而學文可望以立不易方人不知而不慍者也故書砥柱銘遺之   跋雙林心王銘【新添】   費畔召云云【至終章】佛肸召云云【至終章】學士大夫每於此處惟以歸潔其身君子不器解其章句其心未嘗不怏怏良由未嘗學明巳事不識心耳若解雙林此篇則以讀論語如啖炙自知味矣不識心而云解論語章句吾不信也後世雖有作者不易吾言矣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四十   欽定四庫全書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四十一   後山文粹四     宋 陳師道 撰論   霍光論   有其才而無其節者司馬懿是也有其節而無其才者荀息是也有是二者成功而去伊周是也有是二者守而不固霍光是也光取武帝孤幼之託天下之寄黜昏顯明全而歸之承征伐之後公私兩而十數年間内豐外服光之功有三焉然以私愛冒大義鄰於奪矣其幸宣帝智而不爭使之爭則未可知矣昭長而宣立既不能去又不歸政光之失亦三焉史氏謂不學無術闇於大體而或以謂人倫逆順雖不學而知之日磾匃奴而著忠孝何待於學嗚呼學則明否則蔽理之常也不學而能者資也資可常乎夫義有由之者有畏之者由之者道也畏之者學也學而後知畏也畏聖人之言也光之不勝私以其不知畏也光善人也使其學而畏其肯出此乎豈特如此其肯以婢為妻乎則除惡於未然光之三失其皆出於此乎或者又謂節而不才然保人之幼全人之國天下危而復安此皆才之大者至其結婚金與上官以宰相子守關與武庫親同列而慮患有急而收符璽又皆有以過人特其才有能否爾雖然中人而下亦不能具也或又謂日磾不肯納女後宫而光以為后日磾殺弄兒而光隂䕶妻為不知光之守節誠有不如至其功亦非日磾所及也始光推日磾而謂匃奴輕漢此其智有過人者惜乎不之盡也   商君論   士之為善終其身則善不勝言也其為惡也亦然故君子論其大焉以先王之法義而議公孫鞅之行治莫非罪也而論其大者有四焉鞅之術屠也政其身也故政不行則屠秦之民政行則屠諸侯之民去殺則無行焉夫愛人者人愛之惡人者人惡之則屠人者人豈㤀之哉而又導之以殺驅之以戰則民知殺而己懐殺人之心操殺人之具以事其上其不亾者昔未有也故其利足以兼諸侯而其禍亦以亡秦此所謂白晝而攫金者也金則得矣而身隨之愚者不為也鞅之亡秦其罪一也政以保民也而殺以行政化以革姦也而姦以成俗用秦之民如牛羊然市無完人道有流血鞅之賊民其罪二也君不患不善而患無其志志者適道之源也孝公雖未善抑有志矣因其志而導之猶順流而下也而鞅損而小之蔽其良心逄以桀惡百世之後名為暴君談者不置也鞅之賊君其罪三也鞅誠用趙良之言捐國去位興賢以易政作徳以變俗豈徒安秦所以安其身也狥已怙終卒車裂之鞅之亡身其罪四也夫四罪者人有其一王者之法不待教而誅而鞅具之耶是故秦覇者之罪人而鞅秦之罪人也始鞅之説孝公以王道而不用也説者謂鞅捨己從人苟合者也是不然夫懐璧以適市其價百萬而償以萬則賈者不售也若石則售之矣鞅之所以懐石也而市之玉耳故其價易當也王者之法政以成天下之務者所以治也故曰如有用我者期月而已三年有成王道之始也成天下之俗者所以安也故曰如有王者必世而後仁王道之終也而鞅以謂王者之效不及其身數十百年而後見其不知也明矣夫王帝皇者古今之異號耳而鞅以謂有帝道焉有王道焉其陋甚矣而始說之以王道者豈小人之心欲有所用乎上以探主之意又以堅其意下以引就其説又以拒人之說也則聽之者可不察乎夫孝公之用鞅也以國聽命以身受教威福並立而不忌朝無公臣而不疑刑及骨肉而不怒毁者通國而不奪故鞅得終其術可謂善用矣以用鞅之道而用賢其王可立而待也當是之時子車在鄒子休在楚不為無賢也逺者有所不知而趙良之近而又不知可不惜哉是故有國者不患不能用人而患乎不知人也   取守論   世之説曰文武異道取守異宜武夫䇿士可以進取儒者可與守成秦以用武而亡宋襄公以用儒而敗故漢取以詐力守以仁義文武迭用而各得其宜也是不然猶之於人也有喜則有怒可笑則可哭未有喜而不怒笑而不哭者也喜怒同出於人文武同出於道譬之人焉自本觀之手足耳目皆身也言動視聽皆用也自末觀之則手足異號耳目異使而世以為異者有見於末也古之取天下者以身其守之者亦以身故君子修身而天下平修身非以致天下而天下歸之林非慕鳥也淵非召魚也而魚鳥從之者悦其所也古之人行之者文王是也而於詩見之周南所以取也小雅所以守也而孔子著之以為法也後之取天下者以兵兵者爭而己矣以詐勝詐以力勝力致其爭也至其盡敵則無所與爭而君臣相屠矣故其語曰兎死犬烹鳥盡弓藏盖其所取者乃所以殺其身也譬之於盜足以致財而不足以為王秦漢是也湯武之兵非取天下也取有罪也古之守者以天下計故堯禪舜舜禪禹湯放桀武王伐紂周公居洛曰有徳易以興無德易以亡豈為子孫計哉其取之以天下其守之以天下故五覇迭興不得以私也後之守者以子孫計其得之以爭其守之也畏人之有爭心也故秦墮名城銷鋒鏑殺豪傑愚黔首以止爭也漢髙祖曰安得猛士守四方以禦爭也此其所以異也私欲也故世以為異者有見於後也儒者難與慮始可與守成叔孫通之言也通之佐漢而進羣盜壯士其學既不足於取而天下既定因時便事使為朝㑹祭祀弁服之制以為仁義守天下之具孟子曰禮節文儀者也禮以為節儀以為文夫朝㑹祭祀弁服之制是儀也禮之文也豈仁義之實哉則通之學文不足於守也然而漢之所以持世而遺後者其蕭何之法乎通何與焉古之於仁義有四焉由之者道也無為而無不為舜禹是也為之者善也好仁而惡不仁湯武是也假之者為人者也不善其身而善其政五覇是也修之者為道者也故曰囘心三月不違仁其餘日月至焉而已矣七十子是也漢之於仁義非善其身也善其政而已非明於己也有見於古而已其不迨於五覇者所謂政者未盡善而所謂義者未盡明也其假之者而不至乎宋襄公有亡國殘民䘮身之道而以不鼓不成列不禽二毛為仁是不知務也譬之於盜寡取以為亷忘其財之盜也子魚曰愛其重傷則如勿傷愛其二毛則如服焉此仁人之言也襄公何知焉   正統論   統者一也一天下而君之王事也君子之所貴也吾於詩春秋孟子見之也周南自風而雅王者之事也召南自家而國諸侯之事也公羊子曰王正月者大一統也孟子曰伊尹孔子得百里之地皆能朝諸侯而有天下也夫正者以有貳也非謂得之有正與否也天下有貳君子擇而與之所以致一也不一則無君無君則人道盡矣吾於中説見之也王子曰中國有一聖人明之中國有並聖人除之夫列國並力而不相尚君子必致於一者不欲天下一日而無君也吾於春秋見之也詩降於風書絶於文侯之命則天下無王矣春秋所以作也天下無王而正月必書王者所以君之也由周而上天下為一學者所不論也由周而下至於五代其所論者五焉有其位而不一者東周是也有天下而無位者齊晉是也有其統而為閏者秦韓是也無其統而為偽者魏梁是也上無所始下無所終南北是也五之說有三而其用一三者天地人也天者命也天與賢則賢天與子則子非人所能為也故君子敬焉地者中國也天地之所合也先王之所治也禮樂刑政之所出也故君子慕焉人者徳功也徳者化也功者事也故君子尚焉一者義也可進則進可黜則黜而統有歸矣吾於詩與春秋見之也西伯諸侯也君子與其王平桓周之餘而君子奪其王也隱公攝位而先君之元子君子與其君也桓公世子也王與諸侯大夫國人君之而王法之所討君子黜之文王西夷之人秦與吳楚戎蠻也君子進而中國之也杞夏裔也君子斥而夷狄之也自周之東夷於諸侯其所有號耳故詩降而書絶之君子盖有待也夫詩降而書絶則天下無周矣王者可以作也而卒無以代之徒以先王之世天下須君而復與之豈君子所欲哉桓文一中國却外夷出民水火之中有功矣而天命未改故管仲不得而革也夫周存之者天也文武之澤也黜之者人也天下之法也此周與齊晉之辨也秦之昭襄始亡周而臣諸侯及始皇又合六國而為一而學者不以接統豈不已甚矣哉以秦之暴疾之可也而不謂天下為秦可乎奪之其誰與哉新莾漢之盜也而漢討之是猶夏之窮羿衛之州吁而齊之無知也而學者疑其年吾於春秋見之也魯昭公之失國寓於諸侯而季氏服君之服行君之事者七年君子以其前繫之昭其後繫之定則以元始屬之建武其可矣此秦新之辨也三國之一吾於續書見之也漢中邦之舊也劉葛之所造也君子之所向也而地則四隅也徳逺而功邇君子不得而私焉吳魏皆有志於天下又皆有功於民而魏則中國也於是與之其得已乎此曹魏之辨也自晉而下則為陳陳亡於隋則有中國自隋而上則為魏魏而上為燕趙趙繼晉者也晉之亡猶秦也非人亡之也舉天下而弃之智者得之而謂之逆乎其亊則漢唐其名則覇其義則雖非桓文亦非晉之罪人也則有始石氏羯也慕容氏鮮卑也然居中國之位有中國之民而行中國之政矣是猶書之秦春秋之吳楚也燕趙不為夷而謂魏為狄乎南北之變吾於元經見之也晉之東猶漢也屬而繼宗古之制也其所貴者以中土之無代也君子因其舊而與之猶周也皇始授魏進之也天也而帝晉者人也魏可貴而未貴晉可賤而未賤故君子持之也持之者待其定也晉宋有其志又有其功而魏未有以勝之武文没而孝文興於是南北定矣故宋亡而帝魏也孝建之後可以奪矣而君子不忍者武文之澤也故因其亡而取之或曰魏假之華齊梁陳斥之蠻無乃悖乎曰夷而變雖未純乎夏君子進之也夏而變雖未純乎夷君子斥之也矧其純乎孔子曰一日克己復禮天下歸仁而不考其素善其變也又况終身由之者乎色斯舉矣而不察其著惡其變也又况言咈行乎此南北之辨也學者擬梁而於新唐非其族也且其取之奪也非討也吾於春秋見之也楚比盜也而棄疾殺之君子書之曰公子棄疾殺公子比以情不以迹也梁之存猶魏也此朱梁之辨也吾於正統質之經以定其論質之公以濟其義折衆說之枉而歸諸正庶乎其可也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四十一   欽定四庫全書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四十二   後山文粹四     宋 陳師道 撰策   擬御試武舉策   問湯武之兵無敵於天下然而或曰出其不意或曰天命未也晉文公覇者爾然欲用其民則曰教之義示之禮與信夫出其不意詭道也諸侯不期而㑹者八百矣而猶曰天命未也其故何哉能用其民以禮義信然而不曰王者之事何也昔之誓師者或曰孥戮汝或曰有常刑或曰有大刑或曰無有餘刑非殺其不同何也司馬遷讀司馬兵法曰雖三代未能究其義如其文也今其書尚在其義難盡其文難遵者何歟墨子之詘公輸九攻而九拒之諸葛之服孟獲七擒而七縱之其智安出哉諸羌犯漢辛武賢叚紀明則謂當大擊之趙充國張奐則謂兵可罷以罷之為是而紀明之戰克以擊之為便而充國之筭勝或謀同而功異或論殊而效同何以然也子大夫習於論兵造庭待問其以所學者具著於篇臣惟陛下學以明王度徳以善方俗材以成世務不自賢聖詢於寡昧延見田里之士究觀文武之宜臣愚無以奉明問廣聖志顧常聞之藪宅善牧川居善漁偏昧者聽㣲右廢者便左臣誠不佞顧無游居之習偏左之能以成陛下好問之志而幸萬一之得哉謹昧死以對臣聞孔子曰俎豆之事嘗聞之矣軍旅之事未之學也夫兵非聖人之學其所學者無事於兵雖然兵者政之出也能盡爼豆之事則軍旅得矣聖人雖不學盖能之矣刑者政之餘兵者刑之末非聖人所優為也故武未盡善不若舜禹之修文也古之為國者兵設而不試戰習而不用應而不倡服而不侮臨敵而人不戰得國而市不亂此王政也若夫亷李之戰鬬事也孫吳之書盜術也不足陳於王者之前嘗以臣之所聞敬奉明詔其有不稱乃臣寡陋之罪非聖人之道有所不宜也臣聞古之言無敵者非謂戰勝守固天下不能敵也謂其願為之臣而莫與敵焉昔者商湯東征則西怨南征則北怨可謂不敵矣若夏桀則其衆曰時日曷䘮子及汝皆亡非商亡夏夏自亡也夫以不敵攻自亡以天下當一夫安用詐三王之代行天討也是故謀於蓍詢於臣民以定其論法以正名刑以正罪以成其詞詔於鬼神諭於公侯誥之於國誓之於軍以致其衆教之以文懼之以武聲之以鐘鼓與天下共之惟公與義詐何施焉故以湯為出不意以伐桀者盖不知義也臣聞命者天之道視人則知矣天從人者也周文之時三分天下而有其二天之去商舊矣不待盟津而知臣以為文武後之非命後也君子之道同而各有行也如權之稱物惟其所重文王屈義而伸仁以同於天武王屈仁而伸義以順其命孔子以為文王至徳也夫優為之與不可已而為之者異矣此文王之為文武王之為武也盟津之㑹臣無傳焉其漢儒之說乎故以武王為還師以待時者盖不知命也臣聞君子内徳而外行有其徳而無其行者有矣有其行而無其徳者有矣故君子貴其全也易曰君子以成徳為行君子之行出於徳也徳則有化禮義信者徳之行也是故王以安行覇以利動利之者偽也君子恥之夫徳形於身而加於民謂之化教其可禁其不可謂之政無化則不革無政則不行本末相用王者之事也晉文公則不然大蒐以示禮伐原以示信勤王以示義夫上無化下無教造事舉善以聳觀聽此豈有意於成俗文之以為名爾然能用其民者盖有政焉王者尚政行之以刑有行而無其徳有政而無其化此晉之所以不王也臣讀征誓之書知後世之刑重也虞之誓曰其克有勲刑盖未用也夏商之誓曰孥戮汝周之誓曰有顯戮尚刑也夏商之孥周之皂也魯之誓曰有常刑有大刑有無餘刑非殺越逐誘盜則服常刑常刑者劓刖也材不足用則服無餘刑或奴或戮猶未至於殺也無餘者盡之之詞也刑盡而非殺猶今之言辜止於流者也餉不足食則服大刑刑至於殺則極矣傳者以謂無餘之刑戮及妻子臣不知其說也夫罰弗及嗣臯陶之善問也罪人以族武王之伐紂也父子兄弟罪不相及周公之命康叔也而伯禽為之乎先王之刑有至於殺而無相及者以非其罪也故刑至於殺不以為暴而遷刑則暴也雖然誓師而至於殺不亦甚乎夫三代異尚惟其時也周有三典施於五刑惟其宜也軍事尚威其用重典乎天下有道征伐出於天子魯之軍刑盖周制也臣則知其為仁焉先之以誓期於不悖示之以刑期於不犯未足為仁師克則鮮死為負則多矣伸之以威以逭死也其仁至矣仁以濟義義以行信此其所以賢也臣聞齊威王使其大夫追論古者司馬兵法附以先齊大司馬田穰苴之說號曰司馬穰苴兵法夫所謂古者司馬兵法周之政典也所謂司馬穰苴兵法太史遷之所論今博士弟子之所誦説者也昔周公作政典司馬守之以佐天子平邦國而正百官均萬民故征伐出於天子及上廢其典下失其職而周衰矣故征伐出於諸侯典之用捨興壊繫焉遷徒見七國楚漢之戰以詐勝而身固未嘗行道也遂以仁義為虚名而疑三代以文具可謂不學矣史稱遷博極羣書而其論如此所謂雖多奚為者也臣謹案傳記所載司馬法之文今書皆無之則亦非齊之全書也然其書曰禮與法表裏文與武左右又曰殺人以安人殺之可也攻其國愛其民攻之可也以戰去戰雖戰可也又曰冬夏不興師所以兼愛民也此先王之政也何所難乎至其説曰擊其疑加其卒致其屈襲其規此穰苴之所知秦漢之所行遷之所見而謂先王為之乎臣惟墨子之拒公輸匠之事也武侯之屈孟獲將之事也此百官羣吏之能非王法也昔墨子為守屈其一世而不以守名自惟其術有大者焉墨子之所不為臣愚敢一為陛下道哉崇墉浚川完廩衆民可以守矣然而不守者民散故也故曰地利不如人和也封溝委積所以保民也民固矣而後城郭可得而守也米粟可得而食也墨子之術可得而用也不然宼將侵之巧何施焉夫武侯之縱敵務勝其心以持久專意東方而無後憂可謂善畫矣雖然智以服人可以終侯之世不可繼也此覇者之術也君子制法中材守之所謂百世之道也書曰柔逺能邇惇徳允元而難任人蠻夷率服又曰無怠無荒四夷來王夫行法於身而效於四海之外臣謂王者之功易也臣聞先漢西羌之叛辛武賢則欲攻趙充國則欲守臣愚以謂充國之議是也後漢東羌之叛張奐則欲廣恩叚熲則欲極武臣愚以謂皆非也臣謂武賢之議非為國逺計冒危徼幸以自利耳此邊吏之常態國之大患也臣謂充國之議有大焉其説曰帝王之兵以全取勝是以貴謀而賤戰戰而百勝非善之善也故先為不可勝以待敵之可勝夫慮勝而戰度得而攻可謂善矣非全師坐勝之道也不戰而勝不攻而取此充國所謂善之善者屯田是也敵所保者衆所恃者地奪其田里則人畜失職而衆不保矣購之以利則有罪者可得無罪者可致此折衝樽俎之道也逸以待勞久以待變亡費而有備可謂善矣臣猶以謂未也兵久則頓役久則怠内有盜賊乗間之虞外有夷狄相因之變防患於未然收利於將來有先王之意焉夫治外與内異譬之於家盜在内攻之可也在外備之可也千金之子不開門穴垣與盜爭死况於國乎臣故曰充國之議是也漢居羌屬於三輔與民雜處而武備不修將吏不選擾以致怨利以啟貪以故數叛夫御失其宜殺之則怨寛之則侮張奐不推其本而襲儒者之弊以恩易武力窮則服利而後動一切苟安非至計也叚熲窮兵以盡敵此蠻夷相攻非中國之政也王者之師務明善惡罪人得則畏威善人伸則懐徳二者各得其一臣故以謂皆非也以臣之愚敺之度塞限以封畧羈以恩信完聚繕守皆以待其來則漢長無事矣臣聞王者之治夷狄自治而己譬諸身焉氣血外强精神内守則厲邪不干本虚末㢮則風濕寒暑乗間而作惟其所致疾何能焉其視夷狄若鳥獸然不足計曲直較得失備禦之道因其盛衰來則撫之去則巳之其來不怡其去不戚外之也昔文王事昆夷武王通道九夷八蠻太王去邠宣王薄伐至於太原因時之宜非異道也太王諸侯之事也上無王下無覇既不能拒又不能去是危道也宣王王者事也拯民以去亂武之經也逐之盡境以限内外天之制也如鳥之攫如獸之摶敺之則已暴者為之則覆巢薰穴戮及麛卵不可謂政强則事之文王是也弱則懐之武王是也兩强不相下則相傷故下之以保民也孟子曰仁者能以大事小樂天者也智者能以小事大畏天者也樂天者保天下畏天者保其國夫樂天者與天同者也畏天者同於天也髙而能降以無我也大而能覆以無物也物我兩忘君子之徳也以身與人則身重以身與天下則身輕屈小以伸大君子之事也以大事小以賢事不肖先人後身所以為至徳而賈誼以謂天子貢夷狄為倒置此少年之氣褊者之心也故其論内則欲削諸侯外則欲事匈奴以尊天子其申韓之餘意乎至於去國千里則憂壽不長一失其職則涕泣以卒無以自容其能容匈奴乎詩云惟是褊心是以為刺誼之謂也智有得失材有能否徳則無不盡也充國可謂至矣而内徙降羌令居循致後患務便於近而忘其逺夫料敵决勝誠非儒者之能見危慮逺建萬世之安亦非武人文吏之所及也臣聞禹伐有苗三旬不克禹不以為恥舜不以為罪盖徳不懐則修刑刑不服則明徳君子固自反也徳刑更用舜之政也自反而不責人舜之所以賢也以舜之政以益佐禹不能得志於有苗而兵家之書有必勝之術非臣所知也夫以禹益之智諸侯之師豈不足以一戰君子勝人不以力有化存焉化者誠服之也故曰滿招損謙受益至諴感神矧兹有苗然則舞干羽於兩階又豈足以感人哉所以偃武而修文也夫惟有徳可以服人臣又聞柳下惠曰伐國不問仁人問且不及而兵家之書奮然自任欲一試之幸而不得則又以遺人是樂禍也故術不可不謹臣願陛下循大禹之事服下惠之言而却兵家之圖書將不敵於天下而威行萬世區區一方何足留聖意哉陛下幸詔愚臣敢有隱情不敏之誅惟陛下赦之   擬學士院試館職策   問傳曰秦失之彊周失之弱昔周公治魯親親而尊尊至其後世有寖㣲之憂太公治齊舉賢而上功而其末流亦有爭奪之禍夫親親而尊尊舉賢而上功三代之所共也而齊魯行之不免於衰亂其故何哉國家承平百年六聖相授為治不同同歸於仁今朝廷欲師仁祖之忠厚而患百官有司不舉其職或至於媮欲法神考之勵精而恐監司守令不識其意流入於刻夫使忠厚而不媮勵精而不刻亦必有道矣昔漢文寛大長者至於朝廷之間恥言人過而不聞其有怠廢不舉之病宣帝綜核名實至於文理之士咸精其能而不聞其有督察過甚之失何修何營可以及此願深明所以然之故而條其所當行之事悉著於篇善言古者不知變習於世故足以經物成務而不在於法義此士之所患也考古之道御今之宜故明者不兩失也夫明者自明也故明於物君子之事而學者懋焉願効其愚夫王者之政逺近異宜貴賤異制而其行之一也一者政也先王所以開天下也昔周公之作周也典以經邦國則以馭都鄙法以任官府内建六卿以導其治外建監牧以齊其政掌交諭其好惡布憲逮其刑禁匡人察其反側行人書其逆順恊於朝覲而考於巡狩小則訝士治焉大則司馬討焉方是之時器不異量書不異文行習有常風俗大同故曰夏尚忠商尚質周尚文是之謂治至於上失其政而下擅命國殊治而家異俗故秦尚武晉尚儉而曹尚奢衛失之淫陳失之荒齊魯異變而魯衛同歸故曰天下無道禮樂征伐自諸侯出是之謂亂夫親親尊尊進賢保庸治典之八柄而太宰之職也廢一不可而齊魯各有行焉非所聞也學者以謂齊魯之於八柄各有隆焉非異道也是不然王者革命易姓變古振弊作為一代之法則隆殺有焉所以新天下也故虞氏貴徳夏氏貴爵商人貴富周人貴親非諸侯之事也夫齊之强自桓公始舉賢上功管氏之政也逮晉之興而齊衰矣其事晉如小侯特屈强於魯衛之間爾而魯固暴於邾莒矣此無他地有小大人有衆寡非政得也隱桓之際兵行中國則常强矣國無其人能不衰乎春秋之際兩君不葬諸桓之盛其不奪者幸也繇是言之齊未嘗不衰而魯未嘗不亂也世徒見其田氏代齊三桓弱魯以為親尊之弊不亦陋乎葢漢之諸儒明不證理見周之衰而未聞其盛也喜為異說而自智或者有所傳焉而不能明也遂以前知其然為二公之聖賢君子無取焉夫事有其官官有其人上下相維刑賞並用可謂備矣然而不舉者不考法於先王也是以其弊居之不知其任行之不知其分勇者自用懦者自棄久之則倦逺之則怨急之則詐緩之則偷賞而不勸刑而不變古今之公患也先王之治有政焉而非其本也其所本者化也政者治之具也為化以徳為政以禮化以革之政以行之譬之田焉化由天道也政由人力也人力至矣而隂陽之和雷風之動雨露之潤不時則不生天道順矣而種植之宜耕鋤之功不勤則不豐天人相與而成歲矣有化有政而不舉者又有刑焉政以使君子而刑以御小人刑者先王有之而不敢先也非所以待士大夫也政化行而後刑可用也是故政以佐徳刑以佐禮而本末具矣雖然治之始也道徳既明民俗既成則刑設而不用矣治之終也夫不務徳禮而用刑是以小人使之也而責其治可乎先王明足以官人而有禮以使之有度以則之隆之以恩諭之以義時考其績而誅賞焉可謂有其政矣而其所以治者盖有以先之也正心以及身正身以及人先王之化也化以導其内政以齊其外導之以徳則勇者安焉懦者興焉齊之以禮則智者不敢先愚者不敢後此其所以寛而不苟察而不苛之道古之人有之堯舜是也昔在唐虞明徳以恊百姓考績以行黜陟戒之以休董之以威勸之以九歌申之以四罪而庶績熈矣此無難惟君與相懋之而已故書曰元首明哉股肱良哉庶事康哉漢之宣文稱號仁明有紀於後世然未足以與此也夫有其志者有其事有其事者有其功是以君子務大其志重其事而不有其功文帝有可致之資而無欲治之意聞賈生之論則退避而未遑聞釋之之説則毋甚髙論其所志亦苟矣是以有仁心而非徳也行其善而非法也好申韓而非學也方内治安而非政也而一時之士又無其人此漢之所以不振也賈生區區有慕古之心而大臣以謂紛亂諸事其大者既已曠廢矣盜吏出粟賦錢數以百萬姦人乗傳周行郡國其小者又不恪矣君子之學以成其志則志不可不先定也醉酒者亂操刀者殺則有以使之也其學又不可不謹也宣帝不好儒而喜申韓之書則其志可知矣故其治以察為明以刑為義以律為法以賞罰為政而文俗之吏都公卿之位言足飾人之詞文足成人之辜故楊惲葢寛饒以語言成辠而趙廣漢韓延壽以怨禍致刑君臣如此可謂刻矣雖然方文帝之時匈奴之强魏尚戰勝有功矣以移書一言之誤文吏繩之以法則免官奪爵而罰作矣吏豈篤於厚乎地節之間王成以偽䝉褒賞而俗吏習為虚名欺漫以避課至以不禁姦邪為寛大縱釋有罪為不苛黃龍之詔張敞之議尚可考也吏豈稱其職乎故曰未足以與此也夫以文帝之仁宣帝之智而其治效如此盖刑政之不足恃也世以文帝為寛宣帝為察而不知兩君未嘗定其所向也文帝有仁人之心而學申韓則其所學害其政也故其議刑未嘗不重聞釋之之論未嘗不輕者以其資之仁也宣帝好察而起於民間知民之苦漢吏也而行之以寛故其為治以安民為本棄嚴延年而用黃覇于定國然有時而刻深者以其資之察也是故徳者治之本也可不務乎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四十二 <集部,總集類,蘇門六君子文粹>   欽定四庫全書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四十三   後山文粹四     宋 陳師道 撰䇿問   盍各言爾志   問子曰盍各言爾志又曰言之不出恥躬之不逮也言不逺志行不違言古之學也願聞二三子之志以觀徳焉敬在下風   河患   問河出積石行地萬里至趙魏而為患豈其勢之然耶自禹治水更商周至漢而為患漢之後復無聞焉至今而為患豈其時之然耶今自小吳之決失其故道議者多矣或謂故道可復或以謂因其勢而順導之二者何施而可也禹之治水其事見於書其理見於孟子諸君講之詳矣願聞其説以施於今   備水旱   問水旱有常數雖堯湯不能免而談者以謂能為之備也夫損上以益下非恵而不費之道而古語有之三年耕有一年之食三十年計之則有九年之水七年之旱無足憂者此豈所謂備耶國家承平百年而效未臻此其故何也究觀古今儒者之論富之之道母奪其田里之民以時耕斂則其弊安在願聞二三子之說以觀政焉   治外之道   問夷狄之為患舊矣詩書所載唐虞三代治外之道蓋可考也惇徳允元而難任人蠻夷率服舞干羽而有苗格舜之事也以國與人太王之事也以大事小文王之事也通道夷蠻武王之事也薄伐玁狁至於太原宣王之事也其事同而治異何也豈其時之異乎擇於數者孰宜於今嚴尤以謂古無上䇿則數君子者皆非也耶文王既聖矣顧不能順之而事之何也舜既能之矣則何畏乎有苗何憂乎蠻夷猾夏耶豈詩書所載不可盡信歟二三子以謂何如   汲黯   問史稱汲黯之戅而武帝以謂近古社稷之臣何其異也黯固武帝所不恱而敬禮不衰不冠不見夫人臣而屈其主何以得之黯閉閤不事事而所臨三郡皆以治稱楚地盜鑄不禁宜用文吏以武勝而獨用黯何也淮南君臣謂丞相可説大將軍可刺而獨畏黯黯不可説也亦不可近乎願聞其説   水患   陳之為州舊矣而近嵗以來以水為憂秋夏之間四顧百里不見涯涘議者以謂浚八丈之渠達之於淮可紓今日之憂而潁人不善也議者又謂潁不與陳同利共患過為異論豈其然哉願聞潁之所以不利以告有司而定其論   諸子各相是非   問君子之道同而其所以異者人異師學異術也孟子之學出於子思子思出於曾子莊子之學出於田子方子方出於子夏荀子之學出於子弓子弓者仲弓也揚子之學出於莊君平君平出於老莊韓子之學出於子輿五家同出於孔氏而其説相反孔子稱夷恵而子輿非之子休譽子方而毁仲尼荀卿非子思孟子揚子雲下老莊荀而尊孟氏退之謂荀揚大醇小疵而孔墨同道然則孟子拒之非耶夫諸子之相非其相存耶而相違耶其屈人而自伸耶抑亦喜攻人之短歟不然其有說乎二三子明於六經而通古今之志願有聞焉   祭天地   問政莫大於祭天地又祭之大者學者詳焉古者祭天於南祭地於北王者臨之父母之義也國家三嵗一郊而不及地於是合祭焉元豐之間罷合祭而議北郊之禮而未及行命復合天地於泰壇而禮官以為非欲修方丘之祭而有司議其費然則何施而可也其詳著之   推行經界   問孟子曰仁政自經界始經界既正分田制禄可坐而定也井地之法既失其詳而唐之制授以口分永業賦以租庸調號稱近古尚可考也夫時異則事異事異則法異為今之政其所先者豈亦經界也耶使如孟子之言則唐氏之制願聞其詳其戾於古與宜於今者其説有幾推而行之亦必有道吾子其毋隠焉   孔子周官教人先後不同   人生而善猶須學以成之故自唐虞三代國鄉黨家莫不有教而其教之之道後無傳焉今自京師外及郡府皆置師弟子而又為之學以教宗子可謂盛矣夫世禄之家鮮克繇禮謂其居之然也與夫自奮閭巷約身苦志明習世故者固有異矣則教之之道宜何先焉昔孔子之教先詩禮而成於樂而周官國子聽於司樂何其先後之戾耶二三子以謂如何   士之志士之行   士有志同而行異又有志異而行同故君子論其本也東漢之末天下之士危言髙行忘生以正世而李杜為之冠卒至喪身破族而國隨之亡徐孺子隠身逃世黙然自守以全其生行既不同志亦異趣君子何取焉二三子其詳言之   太史公六家班固九流荀卿非十二子莊周語道術   太史公之論六家班固之序九流知其各有所長亦各有所短也至荀卿之非十二子則咸無取焉莊周之語道術又皆出於聖人其故何也烏有同出於道而無一可取其相違戾莫甚於此豈其固相反耶抑各有在歟折於經君子何取焉願聞其説   將相   史稱相必曰蕭曹將必曰衛霍何佐漢信有功矣叅不事事荒酒無度而與之等夫守而不失庸人之所能而稱賢何也青去病不學兵法以力取勝如史之稱特天幸耳安得賢二三子講之詳矣其著明之   韓非   韓非本道徳而號刑名為説難而卒死之何其用之異耶李斯自謂不及非使秦用之其所成就與斯何如願聞其説   孔子何以取子貢   司馬遷稱子貢一出五國有變今考其辭反覆變詐戰國縱横之士耳又稱好廢舉列之貨殖夫子貢孔門之髙弟而其行如此遷之言疑不可信考之論語以言語稱而又譏其貨殖則遷之言不為妄而孔子何取焉其明辨之   伯夷與武王周公孰是   商放桀武王伐紂書載其事伯夷叔齊扣馬而諫論語賢之四人之行不同而孔子皆取焉是非不明學者莫知所從孟子以謂伊尹伯夷皆聖人也而其所為若是之異乎豈清任之行不同如此則其所同者何也韓子曰若伯夷者特立獨行窮天地亘萬世而不怨者也夫以伯夷為是則武王周公舍已而從人矣以武王周公為是則伯夷行怪矣二者不得皆是也至其恥食粟而餓死豈真違世而取名者乎二三子何取焉   士之言行   古之取士以行後之取士以言舉之以行則患其飾智而競利試之以言則又患其不能行也然則何施而可乎今欲使天下之士行而不偽言而能行其亦有道乎二三子其詳之   孔孟之言不同   孔子不居聖而亦未嘗與人也伯夷叔齊賢人也博施濟衆堯舜病諸柳下恵則降志辱身矣而孟子皆以為聖夫孟子學孔子者也而其言異何也願決疑於二三子其詳陳之   擇守令   吏之近民莫如守令故選法尤謹歴嵗察亷而後得進宜得其人而反不稱所舉其弊何出其法何施而可也古稱得人必曰漢唐稱號循良其何人選用其何法其明著之   天下之治莫先於地法而唐之制可考焉   昔周公之為周其致君成俗則有徳其持世遺後則有政政者法制是也故周雖衰有中材可以振起之而卒不振者無其人也後之君臣相與成國而一民功則多矣至其為治例多草創後無以守之惟管子之於齊房杜之於唐雖闕於教化而作為一代之制則幾於周不亦偉乎夫文公敬仲之法略見於周官國語其詳不可推究而世變俗移恐亦難於行也而唐去今未逺其書具在尚可考也孟子曰經界既正分田制禄可坐而定則天下之治莫先於地法而唐之制授以永業口分斂以租庸調學者之所知也願聞其説而施之於今何所因革推而行之以何道也其明著之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四十三   欽定四庫全書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四十四   後山文粹四      宋 陳師道撰書   上林秀州書   宗周之制士見於大夫卿公介以厚其别詞以正其名贄以效其情儀以致其敬四者備矣謂之禮成士之相見如女之從人有願見之心而無自行之義必有紹介為之前焉所以别嫌而謹微也故曰介以厚其别名以舉事詞以導名名者先王所以定名分也名正則詞不悖分定則名不犯故曰詞以正其名言不足以盡意名不可以過情又為之贄以成其終故授受焉介以通名儐以將命勤亦至矣然因人而後達也禮莫重於自盡故祭主於盥婚主於迎賔主於贄故曰贄以效其情誠發於心而喻於身達於容色故又有儀焉詞以三請贄以三獻三揖而升三拜而出禮煩則泰簡則野三者禮之中也故曰儀以致其敬是以貴不凌賤下不援上謹其分守順於時命志不屈而身不辱以成其善當是之世豈特士之自賢蓋亦有禮為之節也夫周之制禮其所為防至矣及其晚世禮存而俗變猶自市而失身况於禮之亡乎自周之禮亡士知免者寡矣世無君子明禮以正之既相循以為常而史官又載其事故其弊習而不自知也   答江端禮書   學始於身而成於性欲善其身而不明於善所謂徒善者也徒善者非善之正也是故學者所以明善也學外也思内也學以佐行思以佐學古之制也若其自得則在子矣士之所戒其惟名乎聲實相從如影之於形短長曲直惟形之使無實之名聞人敗焉善人畏焉得且畏之況求之乎言以述志文以成言約之以義行之以信近則致其用逺則致其傳文之質也大以為小小以為大簡而不約盈而不餘文之用也正心完氣廣之以學斯至矣辱問非所及敬誦所聞足下其擇焉僕之不敏勤無成能惟於修文略有師法愧無異聞虚辱盛意若曰量子以為教如醫之量藥以當病如工之量材以當用子曾子葢能之矣僕非其任也嗟乎子之不逢夫子也與僕㳺者衆矣莫有問焉子何問之下耶嗟乎夫子之失子也尚幸來臨願言其詳   記   思亭記   甄故徐富家至甄君始以明經教授鄉稱善人而家益貧更數十嵗不克葬乞貸邑里葬其父母昆弟凡幾喪邑人憐之多助之者既葬益樹以木作室其旁而問名於余余以謂目之所視而思從之視干戈則思鬭視刀鋸則思懼視廟社則思敬視第家則思安夫人存好惡喜懼之心物至而思固其理也今夫升髙而望松梓下坵壠而行墟墓之間棘荆莽然狐兎之跡交道其有不思其親者乎請名之曰思亭親者人所不忘也而君子謹之故為墓於郊而封溝之為廟於家而嘗禘之為衰於忌而悲哀之所以存其思也其可忘乎雖然自親而下至於服盡服盡則情盡情盡則忘之矣夫自吾之親而至於忘之者逺故也此亭之所以作也凡君之子孫登斯亭者其有忘乎因其親以廣其思其有不興乎君曰博哉子之言也吾其庶乎曰未也賢不肖異思後豈不有望其木思以為材視其榛棘思以為薪登其坵墓思發其所藏者乎於是遽然流涕以泣曰未也吾為子記之使君之子孫誦斯文者視其美以為勸視其惡以為戒其可免乎君攬涕而謝曰勉矣遂為之記   徐州學記   夫祭之以報以反本也是故食則祭先飯飲則祭先酒耕則祭先穡桑則祭先蠶畜則祭先牧祭䕫於樂祭龍於社祭棄於稷祭皋陶於理祭周公孔子於學葢自三代以來共之然學祀周公非也治始於伏羲更虞夏商至周而大備行始於伊尹更夷齊栁下恵至孔子而大成葢治成於周公行成於孔子故學者主焉   序   仁宗皇帝御書後序   人皆有所好其上勝之其次任之其下藴崇之也惟至人無好有所好者同於人也神文聖武皇帝其好之與人同其勝之與人異同以為徳異以為法邇聲色而欲不勝禮寶珠玉而利不勝義時㳺田而逸不勝度故其在位四十餘年而四方百物無所損益顧好飛白書明窓浄几時一為之以侈其好於是將相宗戚家有蔵焉臣不知書不能誦其美而竊有所歎也凡藝不滯古則徇今滯古則捨已而就規矩徇今則略法度而逐世好故其弊君臣爭名而禍亂從之臣竊窺觀皇帝㑹法而忘世㑹理而忘法故工拙偏正不足論也所謂有其道而進於技者王者之於藝葢如此彭城王氏世為貴將故其家有傳焉其從孫萬夀主簿臣有基以皇帝所書六大字以示臣臣蓋望而知之也臣不知書然望而知之者臣以理得之也臣惟皇帝却天下之好而留神翰墨乃帝者之懿徳來世之偉聞而臣實懼焉臣聞故老言當斯之時二府百吏内宗外姻下逮近習莫不好書夫士大夫阿主之好而為書未害於政而臣懼小人因書以進也故君子於其所好又有謹焉臣惟皇帝之知此故世無所傳而臣之愚不得不懼也   顔師道詩序   萬物者才之助有助而無才雖久且近不能得其情狀使才者遇之則幽竒偉麗無不為用者才而無助則不能盡其才然則待萬物而後才者猶常才也若其自得於心不借美於外無視聴之助而盡萬物之變者其天下之竒才乎比出東都門沙行數百里夾河而城者今澶州之治也平林曠野荒墳故壘甲士介馬無修阻麗華之觀頹垣弊廬棘荆沮洳無臺池苑囿鳥獸魚鼈之美吏不勝事一飰再起經年相逢交馬顧揖不通勞苦無飲食歌舞逰從之樂征商酤號稱才官身雜徒吏下等細微無閒燕之樂彭城顔夫子居既踰年矣元豐四年邑子陳師道西逰京師遂見夫子於北門請於左右得其應用之詩若干篇羅絡隠遁穿穴險怪遇事以發憤因難而見竒如在巖崖之下洲渚之上隂林叢竹空曠莽蒼之野月星風露烟雲杳靄之際漁釣弋獵樵蘇耕稼之間不知其居陋之内市井之中甕盎之側也昔聞其語今見其人可謂美矣而於夫子猶其粗也孔子曰莫我知也夫又曰詩可以怨君子亦有怨乎夫臣之事君猶子之事父弟之事兄婦之事夫也為人之子而父不愛焉為人之弟而兄不愛焉為人之婦而夫不愛焉則人之深情皆以為怨情發於天怨出於仁舜之號泣伯竒之履霜周公之鴟鴞孔子之猗蘭人皆知之而不怨有二焉東隣之子西隣之父不愛也人雖褊心莫以為意謂之路人夫婦之㤙窮君臣之義盡然後為路人路人則不怨責全於君子小人則不責也謂其不足責也致怨於明主昏主則不怨也謂其不足怨也則又不怨故人臣之罪莫大於不怨不怨則忘其君多怨則失其身又有義焉此其所以異於小人者也夫子之詩仁不至於不怨義不至於多怨豈惟才焉又天下之有德者也夫才者德之用也徳成於心而後才為用才足於身而後物為用吾於夫子見之矣又為之序以詔學者   雜著   孔北海贊   世以曹操為英雄雖孫仲謀甘出其下而文舉以犬豕見之諗知不免而遂不屈蓋其髙明下視之耳方操微時幸許紹之目以為重匈奴使來自謂不稱而代捉刀其自處如此至其自比劉徳謂袁紹不足數特居勢使然耳徳之死謂孔明曰如嗣子不肖君自取之其勤勞一世蓋不為漢計豈為子孫計哉操非其比也操惡禰衡而畏殺士之名故以衡予劉表不以文舉予人卒自殺之其不畏之亦至矣劉毅家徒四壁一擲百萬世亦以為英雄小遇鵞炙丐乞如奴婢孰謂英雄而以一臠動其心哉此其操之類乎子曰棖也慾焉得剛剛者所以制慾非勝人也是故自用之為英自勝之為强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四十四   欽定四庫全書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四十五   濟南文粹五      宋 李廌 撰進論   聖學論   臣聞効一官可謂卑矣古之人必曰學而優則仕治一邑可謂微矣古之人必曰君子學道則愛人子使漆雕開仕開曰吾斯之未能信蓋以學之弗優不敢効官尹何為邑子産以為未聞政學蓋以學而後從政乃可治邑彼子路使子羔為費宰孔子以為賊夫人之子子路復曰有民人社稷焉何必讀書然後為學孔子惡其佞夫効官治邑也必由學而後可況奄有四海為天下君乎一日二日萬幾何以俾有條而不紊萬邦有衆何以俾樂推而不厭一言其㡬興喪繫之好惡所示靡然成俗如之何俾百工熈哉庶事康哉嗚呼為君實難可不學歟乾之九二曰學以聚之問以辨之寛以居之仁以行之君徳也古之聖君任賢所以能不貳去邪所以能不疑作福所以能賞善作威所以能罰惡葢以聖人之道而折衷之斷然晢矣所以能折衷聖人之道者由其中有學問以為之主也髙宗既已學於甘盤復師資於傅説觀其好學之誠意則曰爾交修予㒺予棄予惟克邁乃訓可謂勤矣此所以為商之髙宗成王席文王之大謨繼武王之大烈觀其好學之誠意則曰日就月將學有緝熈於光明佛時仔肩示我顯徳行可謂勤矣此所以為周之成王於皇有宋本支百世世有哲王故天縱陛下之聖徳温文日就天誘陛下之宸睿智夙成仁愛孝恭出於天性是皆生知天毓受道之質矣重念承平累聖之業御兹九有之師欲致乎治必先乎學學也者致治之道也古之聖賢不可得而見矣其言具載方䇿要之皆王者事爾人臣學之期以致君人君學之自致其治故天地之情隂陽之理吉凶之變失得之故備在乎易而卦者時也一治一亂或美或惡初不可齊亂可使治惡可使美察理之變為時之主惟君乃能之臣願陛下學易則體乾御坤進陽退隂觀道設教運神合徳使天下之時常為泰而無至於否嘗為晉而無至於剥天子之學易固當如此一國之事係諸侯之本天下之事形四方之風美盛徳告成功者皆在於詩四詩之名各辨其實不敢誣也臣願學詩則為政之大而無入於小雅為政以正而無淪於變雅無若東周降於國風必使功徳終美於頌天子學詩固當如此夫尊王正法謹始善終詳天地之災祥著君臣之美惡者無尚於春秋臣願陛下學春秋則師治而懲亂賞善而罰罪常為知孔子者無為罪孔子者夫堯舜禹湯文武成康之世其典謨訓誥誓命之文百王之心迹治亂之大略者無尚於書臣願陛下學書則考稽古之得失操制今之法令皇步帝驟王馳霸騖一皆得之陛下欲以正六職以治六官必也學夫周禮然後百工允釐庶績咸熈巍巍乎其有成功也陛下欲以正其威儀詳其辭令必也學夫儀禮然後五禮之合制見於典章文物之間六儀之中節見於動容周旋之際煥乎其有文章矣陛下又當發揮孔孟之正道鋤治百家之邪説在亹亹而已乾之象曰天行徤君子以自强不息詩曰勉勉我王綱紀四方惟陛下不倦以終之則日進無疆聖益聖矣天下幸甚伏惟陛下有聖人之材而君聖人之位能進聖人之學以充聖人之道則功利天地澤及萬世可侔徳商宗周成矣雖然陛下有好學之誠而無進學之説陛下有望道之心而無望道之人則或博而寡要勞而無功故陪卿之列賔師之選不可不謹臣願不可與迂儒共學迂儒好為太髙不經之論將使陛下畏道之難行或自畫矣不可與佞儒共學佞儒好為苟合過情之譽將使陛下志滿假而輕道術或自聖矣願陛下妙選忠義正直博學守道之士以備顧問則用力少而見功多適道正而為利博天下幸甚   薦舉論   臣聞薦得其人則受賞薦非其人則被罰古之道也必有賞以勸之然後可使舉善必有罰以威之然後可禁朋邪獨賞而已則競獵虚名冀僥倖以自進獨罰而已則雖有真賢皆疑畏而不敢進之鄂千秋之於蕭何一言而爵通侯驩兠之於共工一言而放崇山何勸沮之較著也夫人之情喜賞而惡罰國之格難賞而易犯人之所喜國之所難也人之所惡國之所易也可以賞而賞之緩則人必相謂曰慎無舉賢徒勞人爾賢則欲我舉而㤙則吝也況無賞乎苟可罰而必罰之則人必相謂曰慎無舉賢徒多累耳賞則未必予人而罰則信也況專用罰乎且古者進賢受上賞蔽賢䝉顯戮貢士之諸侯則至於加九錫不貢士之諸侯至於黜爵地以是推之惟恐有賢而不進也堯求若采而啟明之嚚訟乃被薦於放齊堯求治洪水而伯鯀之方命乃被薦於四嶽即其昧於知人則宜若驩兠之放可也堯則置而不問舜則不復罪之何哉葢人實不易知而嚚訟方命其惡在外而易辨靜言象恭其惡在心而難知以堯舜之聖猶且愛而畏之則放齊四岳之過舉豈與驩兠同科以是推之雖或可罰猶當恕之有賢而必進進之未當恕之勿責則是聖人之於天下求賢之意深罪不肖之意淺用賞之意多用罰之意簡願治之意詳施刑之意略故忠厚之化格於民心而天下無遺賢今也於薦舉之制疑若罪不肖之意深求賢之意淺用罰之意嚴用賞之意簡施刑之意詳求治之意略如之何致天下之賢以為吾用哉故有司妄測朝廷之意例以進賢為末發有罪為本發有罪為有功無過進賢為有過無功朝廷授我黜陟之權者本以我為徤吏耳不若峻法以寡㤙朝廷俾我薦舉之職者特循故事耳今又無賞而有罰故雖有薦舉之名而無薦舉之實非徒無實而又市之何哉借若甲為長吏於此乙為長吏於彼甲舉乙之所私然後乙舉甲之所私非有意於所舉之人也甲乙自為施報也惟其自施報乃假手自舉其所私非謂市之歟夫薦舉之意豈不欲得有道之士乎有道之士安能容悦以自獻豈不欲得孤寒之士乎孤寒之士其誰憐恤而為援故凡所克舉類皆肉食者締交黨與彌縫倡和之人未嘗聞拔一滯淹擢一豪俊真可用者如是欲羣賢連茹而升有是理乎陛下之聰明灼知邪正如别白黒則古之人所謂達視其所舉又曰觀近臣以其所為主者不待臣言而後喻也為今之計莫若先詔大臣議復薦賢之賞使天下無吝㤙之議庶幾勸沮之道人皆信之然後使凡薦舉者必如摘發之詳得以考稽焉葢今天下之長吏凡所摘發者必鋪陳其罪以聞於上曰某人嘗為某事可以抵罪期必抵罪而後已其所薦舉者則含糊其言假借其實文具而已未嘗鋪陳其事以聞於上曰某人嘗為某事可以任使期必任使而後已雖然固亦有鋪陳以聞上者必曰某人有幹才嘗於某處生財幾十萬某人有機略嘗於某處鞫獄幾十次矣苟使薦舉之奏如摘發之奏則下臣之善安有不聞達者朝廷聞而用之後更器使踐華要必使自言曰非某所薦安能至此陳平封侯而魏無知因以受賞者旌薦舉之人無忘其功則其徳厚矣彼周行而封列侯自諸侯而加九錫固不可指以為格願視其舉者之髙卑量為舉主之酬奬可也以今之法所舉之人一陷有罪則凡為舉主者坐之至有削品秩上印綬不少貸今舉主以所舉酬奬又何勸焉臣又竊以一郡論之夫一郡之内文武寮宷不啻百人而部刺史所舉之法嵗才二三而許之摘發者無員數謂凡可摘發者必摘發也至於薦舉奚獨不然豈使員足矣爾後雖有可舉置而勿恤嗚呼是朝廷許其蔽賢矣故坐席未温已舉所私所私既畢餘見真可舉者則謂之曰非不知君柰何舉之人數已足矣臣願陛下既下薦賢之賞乃詔天下長吏見可舉者舉之不必限之以數或無可舉則已之又不必充數則庶幾無憾焉古昔逮今長吏以薦舉為恩下吏以奔競為俗或賣交以進已或賂人以借譽或飲食玩好以豢其親信或姑息俯傴以媚其僕御或卑辭以足恭或面柔以求悦吮癰䑛痔曾不以為羞指天誓日曾不以為愧自非宣哲見幾之士未有不墮其彀中而謬舉者矣願詔長吏以阿大夫之所以烹即墨大夫之所以封者為之鑑勿妄許人以為國士也必欲公舉則使下吏明其功過於考績之書無崇虚文嵗終則取諸考課之書稽考而優劣之可舉者書其可舉之行能可黜者書其可黜之過惡揭於公堂使吏民得以議之以為可舉也然後舉之可黜也然後黜之則無僭無濫臣之説無遺慮矣然亦不可不防者天下被薦或多吏部病其難選也臣願以四科第之行同能偶也復以被薦多寡為差況朝廷必使直得其賢則又何多矣或多賢而多薦之無憚其勞此太平之光也   浮圖論   臣嘗厯觀前世之弊及其甚也必有有為之主以拯捄之獨千世承襲其弊而安受之者浮圖而已浮圖非無可觀也百氏之家一家之説也非不可為教也西域之國一國之俗也不幸王者迹熄之後聖人道㣲之時乘間竊入中國當時君臣辨之不早制之不剛俾盤根滋蔓為弊於後東漢明帝之罪也其間非無英睿剛克之君忠義正直之臣欲除其弊終亦不能者何哉葢銷之不以道制之不以漸故也蓋英睿剛克之君灼見非有益於吾民也必欲掃除之正如欲効華陀之治醫也將剖膚鑿骨湔腸胃以去其疾豈不雄哉柰何臣下或獻禍福之一言則惶懼隨之極且罷而不敢復言矣必曰姑且聴之此其所以長有也前日武宗是也毁天下寺宇四千餘區冠笄天下僧尼二十餘萬豈不快歟東西京藩府輔郡猶量留寺與僧豈禍福之説已貳於胸中耶何使絶無而僅有耶宣懿之世則一切復之終令彼勝於此乃所謂銷之不以道制之不以漸故乃爾也忠義正直之臣極言期有損而無補也必欲掃除之正如近時水官之治河也欲竭太行之土淇園之竹以塞怒流不已疎哉奈何世主疑禍福之多端則患惡及之遂及誅竄者矣必曰爾敢非聖人惟其謂之聖人此其徒聞而益熾也前日韓愈是也憲宗遣使迎佛骨於鳳翔王公大人灼體膚委珍貝以惑其法愈極詆其道且欲以佛骨付之水火憲宗怒欲誅愈以謝佛裴度崔羣力救其死猶逺貶海南濵於死所今彼盛於此乃所謂銷之不以道制之不以漸故乃爾也初欲抑之乃所以揚之初欲沮之乃所以長之故根日益大蔓日益滋以至於今日國家不惟安受千世之弊而不知捄又從而唱大之遂使賊人乘時所尚公肆厥姦與國爭雄被華堂大宇丹楹刻桷敢踰制於王宫撞鐘伐鼓聚黨數千敢僭禮於朝位已為可禁雖然彼所以侈其居盛其徒者本欲以誘愚夫愚婦而已柰何王公卿士競登其門而師之朝衣朝冠或立侍於其座或旅拜於其庭或尊之如天神欽之如父祖彼有道之士以學佛隠者固亦有矣而姦人假學佛以欺世者常多固不當事之如此以虧國體臣恐孔子復生於今日則羣公卿士忌嫉者衆矣不能如是以奉事之也詩有云入于幽谷遷于喬木孟子曰未聞下喬木而入於幽谷者今浮圗之教唱大於中而孔孟之道㡬墜於地矣凡學孔孟之道者相率而入於幽谷乎可不謂之大惑歟臣今不復更以傳弈之辨韓愈之疏言之直以文中子之言為信曰佛者西方之聖人也果為聖人豈不惡其徒憑籍其説以猖狂妄行於今之世哉為今之計不必推罪於佛惟治其徒苟惟其徒之罪又何難焉臣願陛下盛言其佛之長極言其徒之短臣請叙其説曰蓋聞佛者西方之聖人也以清淨寂滅為心戒定慈忍為行色空為道禪律為法凡願學佛者必當簡身周慎持法謹嚴枯槁其形骸齋戒其心志自治其身自求其道不可輒出户庭不可雜交民俗戒牒之文其宻如縷苟能如此雖異道不害為君子乃者學佛之人類皆㳺俠之輩或惰農之鄙夫或怠績之愚婦或好蕩之儇子或好倡之冶女居金碧之室食稻梁之勝幸災樂禍自為風俗姦人不義自為朋黨訊其何以謂之禪何以謂之佛則罔聞知者十常八九如此則大設寺宇乃為爾等容姦之地嵗度徒衆乃為爾等置畔道之人既蠧於國實敗汝徳自今以前吾一洗之勿問自今以始吾將使汝不出户庭專治其佛之説而躬行之所受戒文令禮部著以為令刑部防之以法期汝必行如不能然一聽歸俗願仍舊者真能奉其師之説聽其君之令者也然後以常住衣食之可謂待汝之意厚矣既仍舊為僧尼乃敢尚為過惡許人人得以告捕是不從君之教而背其師之説誅之刑之齋供禱祠任民自然不可以擾親戚故舊不可私其所昵假手以投男雖父兄不可以適尼之居女雖諸母不可以適僧之舍人人得以告捕抵法陛下果以此説下詔假學佛之衣服以蔵姦詐假學佛之衣服以墮農績皆不能自信而願去不可勝數良家子女觀其法之峻嚴烏敢違父母之養舍室家之倫避安逸從枯槁哉如此則良民自願為其奴婢者自寡矣雖然固亦有為之者矣不加多也莊子言魯多儒國君下令而敢儒服者一人而己亦是意歟此乃銷之有道制之有漸以嵗月之乆俟其自衰而已譬之以醫則緩以藥石治之俟其自平乃止不必用華陀之術也譬之以治水則固隄防以導之使復故道乃止不必橫塞其怒流也或曰子痛詆佛而抑其徒則吾徒獨不然乎一皆如孔子耶臣曰稂莠與五榖並生於田為之農者當鋤治其稂莠乎將鋤治其五榖乎五榖雖未必皆穎栗堅好要之吾所種也今千萬年無佛何加何損一日無吾道則如之何或曰子不畏禍福歟臣曰佛既為聖人則所當論者道也於其書而考之固亦粲然矣至於禍福報應之論特後之譯者妄爾雖或言之如莊周之寓言乎鄒衍之談天乎公孫龍之詭辭乎皆可稽考之耶願陛下勿惑禍福而忽臣之説   慎兵論   臣聞兵不可好好兵者嗜殺人者也戰不可忘忘戰者棄民者也臣嘗原兵之理我克敵敵克我要之各有相傷為民父母奈何使民兩有相傷中道無罪而害其生哉萬一正不獲意則權必用武乃濟然後哀矜愴惻而用之以犯難難平即止非復可玩此以殺去殺以戰去戰之術也司馬法曰不違時不厯民病所以愛民也不加喪不因凶所以愛夫民也冬夏不興師所以兼愛其民也後之人君豈䘏是哉爭城則戰矣爭地則戰矣爭長則戰矣爭利則戰矣有小忿則戰矣有違言則戰矣代翕代張代存代亡民不加多率以戰死獨何辜哉今日暴原野之白骨乃昔者暴原野白骨之子孫也人君當視人如已以已推人則好戰之心自平夫士卒之痛思已之痛士卒之傷思已之傷矢石在前白刃在左右法令在後萬死之間幸於一生其危心如何彼貴賤雖異位而喜懼好惡之心無二況復殺一人則父母妻子失所而無依者數人或至於殺其子孫則嗣續遂絶者夫推愛物之心猶不忍暴殄天物況人乎不戰而屈人兵者正慎於此故觀無衣之詩然後見興師之情觀楊之水之詩然後見屯戍之思觀葛生之詩然後見戰殁之感迨夫民日益寡國日益削力日益屈財日益殫於是惻然哀恫其前非殆矣主父偃曰務戰勝窮武事未有不悔者豈特悔而已禍亦隨之夫三世為將道家猶且忌之況好兵之主乎故禍莫大乎好兵好兵之心有二曰幸曰侈孔子曰不仁者不可以長處樂不可以乆處約帷樂與約處之實難自匹夫至於天下國家其召禍之漸均生於有餘不足有餘則侈心生不足則幸心生幸心之禍在厥身侈心之禍在子孫今夫國迫小而鮮長慮才褊急而多妄計貪而無謀勇而無禮惟試僥倖於一戰萬一償志於是乎幸心生矣幸心一生故不量力不度徳而所較非其敵志徒大心徒勞而所求非其道如卵投石如指撓沸自求危難屠其城夷其社覆其宗絶其嗣者踵相及孟子所謂縁木求魚無後災以若所為求若所欲後必有災是也不足為有天下者道若夫燕安閒暇財豐力富旁視四顧無一不可惟外事四夷然後快意於是侈心生矣侈心一生故好大喜功而不以休息元元為念窮兵黷武惟以無戰伐功為愧自求憂患困役傷財得寸損尺怨滿天地而禍及子孫衆仲所謂兵猶火也不戢將自焚者是也前王既以此致凶咎後王當以此為鑑古之好兵無功而其主非賢者不足道好兵而賢且有功者莫若漢孝武唐太宗夫孝武席髙祖文景之餘業太倉有紅腐之粟内府有貫朽之錢故放心肆欲玩兵耀武以事疆場内則有期門羽林孤兒佽飛騎士之兵外則有六郡良家之士總節制以統軍則有衛將軍之智提孤軍以深噪則有霍驃騎之勇又有李廣程不識蘇建貳師安國嚴助李息徐自為荀彘之徒以帥偏師楊僕路博徳李蔡王恢李陵李沮公孫賀公孫敖之徒以將别部擊匈奴救東甌平南粤誅昆邪平西羌伐朝鮮征大宛乃置朔方南海武威儋耳牂牁樂浪等二十四郡厥勛偉哉太宗以英雄神武戡定禍難以基王業自偏裨小校至於為帝大小戰無慮累百未嘗挫衂有若李勣李靖柴紹衛孝節薛萬徹之徒以平突厥有若道宗道彦樊興宗段志元髙甑生之徒以平吐谷渾有若侯君集薛萬鈞之徒以平髙昌有若李襲譽李大亮之徒以平延陀有若牛進達之徒以平吐蕃有若郭孝恪之徒以平焉耆有若李子和齊善張士貴張徳寶上官懐仁之徒以平諸獠有若契苾何力阿史那社爾之徒以平兹邦國既底定諸盜既勦絶其餘勇故氣猶未肯寧晚命馬周李勣張儉張亮為將統十六總管之兵復逺駕遼海親征髙麗厥勛偉哉以漢武唐太宗之伐功度越前世所殺敵人固不可億數然士卒物故亦已多矣故君子曰戾太子父子庶人承乾兄弟之釁實由於兵臣故曰兵不可好禍莫大於好兵好兵之禍雖無近殃必有逺憂則慎用兵而重民命者其得福必永矣或曰子論兵而以好兵之禍為先柰何為驚人主心兵可去乎臣曰知戰可慎民可愛兵可蹔而不可玩禍可去福可就然後可以用兵矣書所謂知稼穡之難乃逸之意歟故曰仁者愛人惡人之害人義者循理惡人之亂紀以慈為兵意是乃仁術又安可去太祖皇帝昭受昊天之成命市不易肆兵不衂刅與漢唐百戰以得天下固已異道五宗相承奉之以徳雖間用兵兵出有名未嘗有漢唐之侈心則基福而逺禍也其已乆矣陛下紹繼大烈可垂拱無為以荷天休然内寜必戒外居安必慮危故戰不可忘兵未可去戰雖不可忘當念民命之可重兵雖未可去當念好兵之貽禍鑒視漢唐之侈心緝熈祖宗之多福或有曰今太平可恃四夷無虞宜毁兵革銷鋒鏑者是自弊之論也願陛下勿聴或有曰今太平有餘四夷可討除宜興師旅闢土地者是召禍之論也願陛下勿聴臣願陛下妙選將帥必求其良訓練士卒必致其精謹烽繕甲械積芻粟固營壘以待四圉不害中國之為强脱若攖吾憲吾以逸待勞以直待曲真天子之兵也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四十五   欽定四庫全書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四十六   濟南文粹五     宋 李廌 撰   進論   將材論   臣聞牛羊欲其茁壯也必其善牧車馬欲其習服也必其善御矧軍旅之事將帥之職畀之以師律付之以疆場内欲重吾國外欲克吾敵顧不慎哉不可以三軍之元帥姑且備其員兩國之民命聊且試其技不攷其可必為國旤不求其良必為民殃故當築壇告廟之始必觀是人果足以稱此禮乎至推轂授鉞之際又觀是人果足以勝吾任乎昔在戰國之紛紛不惟君可以擇臣而臣亦可以擇君當時英雄挾其長㳺眎諸侯能用我者然後仕之故欲求將不可遽得今天下為家四海為畿罔匪臣僕英雄盡入於彀中多士咸在衆技自獻惟君王所擇所謂能稱築壇告廟之禮能勝推轂授鉞之任者固亦有之在所選而已昔之論將者其材有五曰勇曰智曰仁曰信曰忠將何以貴乎勇葢直以養氣威以克愛剛以致其敢義以致其必蔑視敵國而砥礪三軍吾之所指曷敢不從死吾之所麾曷敢不從移非勇不能也勇則不可犯矣將何以貴乎智葢使貪使愚各求其所類使勇使智各効其長技俾敵常為客而不足我常為主而有餘我常致人而人必應人不可致我而我自如為勝敗之政如神黙運制竒正之術如環無端非智不能也智則不可亂將何以貴乎仁蓋以慈養其恵以恵養其威寛以御衆衆罔不盡其心恱以使民民㒺不盡其力忘勞而供武服犯難而圖戰多欲與之可赴深溪必自我視之如嬰兒欲與之可俱死必自我視之如愛子則非仁何以懐之仁則能愛人故也人不可無信而將之信為重蓋方其涖師也國不自外理國容於是乎不入軍軍不從中御軍容於是乎不入國將軍之權專矣如之何交厥孚於上下布至誠於逺邇故貴乎信信則不欺人故也事君皆以忠而將之忠為大蓋方其用師也上不制於天下不制於地中不制於人將軍之志自用矣如之何惟君是圖而忘其身惟國是憂而忘其家故貴乎忠忠則無二心故也夫有爵有戮士心所屬可安可危君慮所隨士心所屬以賞刑之柄繫焉賞刑之所繫成敗如轉掌君慮所隨愛憎之變㑹焉愛憎之所㑹禍福如發機惟信惟忠乃為建立勛名之權輿杜塞危疑之闗鍵也以是五材泛觀乎朝如持度以揆長短如操量以較多寡其分别差等殆無遺形大材如罍小材如盃以盃受罍過則溢以罍受盃綽乎兼容故古之人論將有妻子之將有十人之將有百人之將有千人之將有十萬人之將有百萬人之將其材相去逺甚然不離乎五者之間也雖然材必適其用用必適其宜執方而無權守一而不變雖用良材覆為累徳故太公之論將有十過孫武之論將有五危觀其過之所生究其危之所自其初皆五材之良其失皆五材之蔽有材而不能用至於軍敗國辱家殘身戮吁可哀也故為將之道既有五材以御三軍欲攬英雄之心則又當行之以三禮斷之以三至欲重廟堂之勝算則又當持之以五慎審之以五權達事宜而有九變無失九變則寘敵於全囚泥法制則有九拘母執九拘則立我於全勝古之人論良將有曰剛則法天可望而不可干柔則像淵可觀而不可玩去如收電可見而不可追留如丘山可瞻而不可動有將如此則築壇告廟之禮推轂受鉞之任為不愧矣故初作三軍欲謀元帥惟卻縠説禮樂而敦詩書於是用於晉秦伐阿鄄而燕侵河上惟穰苴文附衆而武勝敵於是用於齊孫武十三篇之説闔閭試之以婦人卒以强吳吳起七十六戰之功魏武始於論兵器卒以强魏先軫以下軍之佐而超將中軍不以卑踰尊為疑卻氏狐氏欒氏以族人從軍不以親同職為間韓信奮於亡虜魏尚拔於囚徒充國自舉任之而不違伏波求用試之而不拒謝安薦姪而不沮其挾親竇憲請行而曲聴其補過所用者材也材可用焉不當牽左右近習之好惡不當徇士卒國人之議論挺然不疑斷以已意夫賢將之徒類皆英雄豪傑之士觀人君用已如此其重當如之何圖報哉谷永曰楚有子玉得臣文公為之側席而坐趙有亷頗馬服强秦不敢窺兵井陘國有賢將所恃如此惟陛下注意焉陸賈曰天下安注意相天下危注意將必至天下危注意將則不亦晚乎惟天下安乃注意將之時是謂治不忘亂安不忘危也   將心論   臣聞有君子將有小人將君子將天下之將也小人將亡國之將也古之賢將原兵之意可以為仁術察武之用可以廣徳心故以殺止殺非所以好殺以戰去戰非所以好戰司馬法曰殺人安人殺之可也攻其國愛其民攻之可也孫子曰全國為上破國次之全軍為上破軍次之何古人終始以愛存心歟故君子之將能師古人之意以不戰屈人兵為心小人之將違古人之意以嗜殺人為事以不戰屈人兵為心以天下為心者也非天下之將乎以嗜殺人為事亡國而不䘏者也非亡國之將乎夫尉繚當梁惠王之時為兵之説曰善用兵者能殺士卒之半其次殺十之三其次殺十之一能殺其半者威加海内能殺其十之三者力加諸侯能殺十之一者令行士卒信此説也則興師二十萬可自誅其十萬興師十萬可自誅其五萬矣且夫將軍心也士卒支指也心誠則支指應心危則支指衛士樂附則將威今驅無罪之人以犯難悦以使之猶恐不得其心忍羅置罪罟以快意於刑戮乎誅其半欲其半之用命孰若全軍撫愛皆使之親其上死其長乎殺半用半雖勝何益孟子曰不仁哉梁惠王也糜爛其民而戰之爭地以戰殺人盈野爭城以戰殺人盈城嗚呼慘酷至此尉繚有以啓之歟臣於是乎求於古之君子善撫士卒而愛之者私竊慕焉其惟戰國之李牧蜀之諸葛亮唐之李靖臣請言其用兵之意夫李牧之居鴈門也罄軍市之租以養士力椎牛犒燕以養士心謹烽燧多間諜以養嚴入保示怯佯北致人以養氣謀熟勇全皆願一戰於是選車餘千選騎餘萬百金之士五萬彀者十萬一舉而滅襜襤走單于破東胡降林胡向使自殺其士卒之半則莫不怨讟矣孰肯自獻其勇以求一戰乎諸葛亮之禦張郃之衆號四十萬而亮之衆不滿一軍衆寡既不敵而强弱又相逺兩軍既陣而翻兵適交亮以用兵行師大信為本乃悉遣之且曰去者束裝以待期妻子企踵而計日則原其情而閔其勞懐以仁而厲以義可謂周矣故去者感激願留一戰住者憤怒人百其勇殺郃走懿以成其功向使自殺其士卒之半則聞聲而還矣孰肯忘死銜㤙以決一戰乎李靖之與太宗論兵也太宗以嚴刑深法使人畏我不畏敵為疑靖以卒未附而罰不行不可用為説太宗以愛克威威克愛為問靖以愛設為先威設為後為對則君臣之心何視卒如嬰兒乎又曰頃討突厥摠蕃漢之衆出塞千里未嘗戮一揚干斬一莊賈夫衛公於艱難草創之初剪刈兇渠以掃欃槍備延陀於闗内伐突厥於定襄盪吐渾於西海夷蕭銑於江陵向使自殺其士卒之半則危國亡師之不暇況宣威信於異域乎嗚呼安得今日守邉之將愛育士卒如此三子者乎夫天子之兵以仁為本以義為御天下之將以慈為主以勇為決卻視尉繚之説非亡國之兵小人之將乎秦以殘忍虎狼之惡務殺伐屠戮以强天下又有殘忍虎狼之將能殺伐屠戮以快其意䝉驁王翦之父子也世為秦人之民賊攻城克敵固已衆矣然未若白起之甚夫白起之為將也戰必勝攻必取誠莫可及以書攷之凡攻某國拔之伐某所取之不言斬首若干坑卒若干者置而勿論論其直書斬首若干坑卒若干而計之凡殺敵國之兵八十四萬人然起戰卒死於敵者又當幾十萬總兩國供軍之民其誅求裒斂因以失業而死者又當幾十萬矣何晏曰白起降趙卒而坑豈徒酷暴之謂乎後亦難得志矣又曰裁四十萬之命而適足以强天下之戰要一日之功而更堅諸侯之守又曰殺降之禍大於劇戰然則兵勝未幾而被戮國强未幾而為墟良以此乎臣於是乎求於古之君子能制閫外而懐柔者私竊慕焉其惟戰國之荀吳晉之羊祜唐之郭元振乎臣請言其用兵之説夫荀吳之伐鮮虞而圍鼓也鼔人欲叛其君而附已吳曰吾不可以欲城而市姦所喪滋多鼓人請降而有食邑吳曰吾焉用邑以賈怠不如完舊食竭力盡克鼓而還不戮一人賢哉羊叔子之為荆州也慨然有平吳之心開布大信專修德義縱俘釋虜以示至仁歸禽償榖以示不擾潘景來冦追斬而厚葬之美其死節陸抗對壘抗病而饋之藥抗顧不疑内則授良謀於張華外則付成算於杜預卒能平吳賢哉郭元振之鎮西域也撫馭諸蕃專尚忠義走吐蕃之衆開涼州之圍㑹兵百萬以集湟川分兵十道以進青海賛普屈膝而請和突厥畏威而入貢跪質勒而至於霣身弔婆葛而為之流涕賢哉嗚呼安得今日守邉之將綏撫敵國如此三子者乎夫天子之兵至信為主至公為輔天下之將附衆以文威敵以武卻視白起之功非亡國之兵小人之將乎夫為政至用兵棘矣用兵至於殺人可哀矣以可殺而以殺為事乃嗜好也嗜殺人者其心何如孟子曰始作俑者其無後乎為其象人而用之也懼後世以象人為未足有徇之以人者矣故必推原其理而深罪之柰何尉繚之法使後世藉口以殘忍乎孟子曰盡信書不如無書吾於武城取其二三䇿而已何其血流之漂杵也懼後世以漂杵則忍心於屠殄矣故必推原其書而深詆之奈何白起之事誘後世快意於殺伐乎陛下以仁政為重孝治為先則將之心術亦可戒矣彼一夫向隅而泣滿堂為之不樂東海殺一孝婦天降累年之旱以罰之惟人命為可重也陛下念哉   竒正論   臣聞天下之事有能以勝不能有術以勝無術皆有能矣能之精者又勝焉皆有術矣術之多者又勝焉借以羿與般而譬之羿善射般善工學射者有彀的善工者有規矩特其大略也般之所以巧又有巧焉故學羿之射既與羿之巧均則有勝羿之心焉必曰吾與乃技相若羿不勝其忿而鬬技果相若則為羿之過失於盡其巧而傳之故卻視般之教示以巧而不盡其所以巧者誠為自勝之計也兵始於黄帝法成於太公黃帝而上兵未設以有兵勝無兵太公而上法未備以有法勝無法太公而後何其紛紛耶用兵者既頻學兵者既衆一定之法不足以相勝故管仲穰苴孫武吳起尉繚留侯孔明李靖之徒始出而論竒正竒正者因古以御時依體以立用千變萬化以制勝䇿用之之法可觀也而所以用之者不可見也戰之之理可論也而所以戰者不可陳也勝之之道可制也而所以勝之者不可傳也彼用兵之書布在方䇿既已人人皆可習矣用兵之法試於行陳既已人人皆能布矣人人皆習我亦習焉人人皆能我亦能焉是亦衆人也以衆人敵衆人尚何議先勝故竒正之理古人議而不辨竒正之法古人論而不議竒正之變古人存而不論非不論也不可論故不敝而常新以俟後世君子俾因襲致用可以神遇而不可以智知可以道運而不可以迹究法猶弈之局也兵猶弈之棋也竒正猶弈之智也智無一揆棋無定形觀其黒白不相容新故不相仍咫尺數路情狀萬變勝負得失在於一子然則竒正之形所以使敵人前後不相及衆寡不相待貴賤不相救上下不相扶亦一二䇿而己故四為正四為竒黃帝握竒之文也一術為正一術為竒曹公新書之義也前向為正後卻為竒太宗所以勝宋老生也先合為正後出為竒曹公所以辨孫武也方為正圓為竒步為正騎為竒受於君者為正將所自出者為竒固曰妙矣然人既用之則為故智不足襲蹈何哉不惟世之人知之而夷狄亦知之故當益為變化以出意外所謂形人而我無形致人而不致於人者非陳迹相㳂而能勝也苟惟正此固亦觕矣能求竒正之義於意外古今幾人哉故學兵雖衆不足畏之誠以勝之又勝者猶在人也臣觀唐太宗與李靖論竒正之理所謂無不正無不竒又曰竒亦勝正亦勝善夫能知變通故其論左右逢原莫非竒正之變其言曰以竒為正以正為竒吾之竒使敵視之以為正吾之正使敵視之以為竒因其漢長於弩而蕃長於馬則為之法使馬亦有正弩亦有竒變其號而易其服也則為之法使蕃而示之以漢為竒漢而示之以蕃為竒方其陣之散也以合為竒方其陣之合也以散為竒觸類長之變而通之使竒正相生生生不窮竒正相變變變不測惟欲多方誤敵乖其所之豈復膠柱哉卻視孫子所謂以正合以竒勝猶為膠柱矣李靖論韓擒虎以謂但能識正為正竒為竒不知竒正之相變知竒正之相變者其知神之幾乎故早晏者天之隂陽左右者人之隂陽竒正者天人相變之隂陽相生也無窮如天地相因也不竭如江河相濟也終而復始如日月相成也死而復生如四時味止於五五味之變不可勝嗜聲止於五五聲之變不可勝聴色止於五五色之變不可勝視兵雖竒正竒正之變不可勝窮巧厯不能盡其數聖智不能極其端此之謂兵妙或曰竒正固有宜分合固有變如之何以訓偏裨如之何以教士卒臣曰簡其節目異其號令正為一法竒為一法或進或退各以何别或分或合各以何驗吾以號令使之號令所指變亦隨之既一吾之耳目又變敵之耳目兵惟知有號令不知為竒正車果何出騎果何來徒果何從敵人雖知吾有竒正不知竒正所在士卒雖為吾用知吾以竒正取勝不知竒正何先方料吾以正而吾忽以竒方意吾以竒而吾止以正不惟敵之不知而士卒亦莫之知孫子曰見勝不過衆人之所知非善之善也戰勝而天下曰善非善之善也知吾有制勝之形而不知吾所以制勝之形非善之善不足以與於此或曰竒正之情何如臣曰兵家之要貴我專而敵分為竒正者在我故專應竒正者在敵故分以知吾之有竒正也則備我備前則後寡備左則右寡備我者所以寡彼也無所不備者無所不寡也我專為一彼分為十以十擊一者也我專則安彼分則擾以安擊擾者也勝負之理不言可喻故能正不能竒守將也能竒不能正鬭將也守將可以用竒刼鬭將可以用正老能竒能正乃國之輔今夫以武為業動累億萬鬭力勇而已鮮知兵之法學兵之法動累數千分行陣而已鮮窮兵之理窮兵之理動累數十分强弱而已鮮知竒正借或有人但能知竒為竒正為正而已鮮知竒正之變臣故曰兵法貴勝勝之所以勝以竒正法可傳而竒正不可傳學兵雖衆不足畏者以勝之所以勝者猶在人也或曰羊叔子之平吳也不為掩襲之計尅日而後戰奈何專論竒正哉臣曰乃所以為竒正也償米縱俘歸禽饋藥竒正之用也懐其心逮祜死而王濬舟師東下一舉而俘其主夷其社孰知夫正在荆州而竒在益州耶兹竒正之大者也人君俾賢將之用竒正必若羊叔子則成功必大矣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四十六 <集部,總集類,蘇門六君子文粹>   欽定四庫全書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四十七   濟南文粹五      宋 李廌 撰書   上禮部范侍郎論廣文館生書   某聞古之名臣所以下芻蕘者非以匹夫之論必賢於已而廣聴泛謀欲取其智以益已之智若乃用其智而果有功乃已之功也古之志士遇事感慨未能自試其才然時與事㑹憤不忍失必諷諸在位願行其説若乃行其説而伸其志乃已之志也夫士之先達固可自賢復能不遺㣲賤取其智以為已之功士之未達身雖困窮復能不以㣲賤自鄙得賢公卿以行其志非惟世無失時之事事無可悔之䇿即其人之材識志意亦可概見某㳺執事之門有年矣雖碌碌不足比數然不自揆量常以國士自居而亦欲以國士上報異時執事拜諫大夫固嘗貢言欲補萬一自拜宗伯常欲復以愚意思未有以發日者獲侍尊俎竊聴論將置廣文館生之説退而思之欲擬作一議而又不敢輒陳管見以訂其論夫朝廷崇忠信之心惡誕謾之俗以三嵗秋賦四方㳺士客於京師偽為僑寓之籍以誑有司者無慮數千務有以制之甚善甚善然國朝著令厲禁素密姦生詐起必朋比相容共為詆欺故欲嚴地著之法則地著無恥之人為容姦之地蓋有以百畝之田畝為一户户為一姓彼姓氏皆可通用符券皆能合式人人用之無不可者有司無得而詰也則地著之偽不可除矣欲嚴互保之法則彼冒户之士自為朋儔更相䝉蔽初未始有一日之雅而乃相保平生之行非惟户籍之不明言行之弗審雖易姓匿喪通囚間諜亦無自而知彼結保之數合或有司無得而詰也則互保之偽不可除矣而又況天府試期比諸路為晚彼無恥之士或易數名治數經州試畢而復試於天府已試於前場而復試於後場非惟自詭其名而冒喪代人者且士人應舉覔官將以事君而於試藝之初已誕謾如此欺有司乃欺君也欺人乃欺已也將安用之然欲廢開封貢士本額惟置廣文館生使各用本貫真户秋賦之年前期先試以補三千五百人俾就秋試其解額十一取之其意誠善矣獨不念開封雖偽户之士衆然畿内地著真貫之士亦無慮數百今也勿以首善之地當優之以為郡國之表直以亦為一郡彼諸道列郡猶且貢士而開封獨不然於義未安或曰朝廷既建太學彼解額最優奈何不以嵗月居之以應其格乎借不能居太學而今也又置館生汝則不預尚奚䘏哉四方之士廢祀與養至京師復多假厚貲可乆居太學者或寡矣今雖設館生凡未補者非學試不中程則居學未滿嵗者也抑亦或以事而靡及或以病而弗堪或喪期之未終或米鹽之無暇或不及一時之補或雖補而偶失而乃使弗就秋試若在可閔某以謂君子制法當俾變通可推不謬於一曲則隨事制宜雖久不弊若夫更張前制必觀其甚弊之處而改作之無但苟易其文不究其實必當使自我亦至於無弊也已夫偽户之士非喜於冒憲而樂於行詐甘心逺客而願費資用止以本貫解額太寡故裹糧負笈雲集京師徼幸於一得而已若使置廣文館生雖曰使之真用本籍亦朝三暮四朝四暮三之術名苟易爾又況遂廢開封之額非允於衆論也歟某之意以謂莫若平天下之解額使逺方之士自不為詐之為愈天下解額既平雖日撻而使之為偽户亦不可得何哉今夫江浙閩蜀舉人極多而解額極少至有百分取一者矣京東京西河東河北陜西諸路舉人或多或少然解名例為最優故十取二三者有之十取四五者有之十取六七者有之至於解名有餘舉人不足者亦有之若乃通天下解名㑹計而總準之約為中制二十取一乃平無間天府無間五路通天下皆用此例然則孰有不均者乎然則逺方之士曰二十取一天下通法也自開封達於四方一也尚何樂於行詐甘心逺客而願費貲用以為開封偽户者乎行將使士風丕變安居井疆養生送死謹身慎行蘄鄉里稱為善人矣是亦教化之本也或曰國朝以來最優五路一旦解名率與諸路均可乎曰惡是何言也而以謂河東河北與夫陜西舊所以優之者以近邉圉歟京東西所以優之者以近王畿歟夫五路諸路之士皆王士五路諸路之民皆王臣匪無偏無黨而有優有抑非王道之平也以邉圉王畿而優之愛人以姑息也或曰國朝以五路之士文不勝質故進之以諸路之士質不勝文故退之於五路當於短中求長於諸路當於長中求短吁是亦待五路之淺且五路諸科之額甚衆自諸科銷併改為進士之額已不加少諸路諸科之額素少而進士之額不增故不加多至於禮部亦各用其路所貢之士計其分數以取之以是五路之士得官為多天下之士應舉之法同而取數之法有異獨優五路無乃不可乎今誠能平其解額而禮部二十取一之數亦如之則王道之平也雖乆不弊也愛人以徳而非姑息也或曰子之説誠善矣然亦有可欺乎曰不過妄引稚儒張為虚數以給於有司而已今俾天下之士地著為學而安處於鄉不為誕謾而務為忠信雖張虛數其亦可與其進矣伏惟執事以道徳文行弼亮人主方且朝夕納誨欲致吾君於堯舜三代之上故有猷有為必以忠信為主而又職當禮教位兼師儒凡厥士類莫不延頸企踵以須風化之厚令其所有天下當均普為心則天下之美歸之夫科舉之弊其已久矣實有待於執事之更張歟時不可失惟執事不以人廢言姑考其説或有補焉嗚呼此非嘗試之論也   答趙士舞徳茂宣義宏詞書   凡文章之不可無者有四一曰體二曰志三曰氣四曰韻述之以事本之以道考其理之所在辨其義之所宜卑髙巨細包括并載而無所遺左右上下各若有職而不亂者體也體立於此折其是非去取其可否不徇於流俗不謬於聖人抑揚損益以稱其事彌縫貫穿以足其言行吾學問之力從吾制行之用者志也充其體於立意之始從其志於造語之際生之於心應之於言心在和平則温厚爾雅心在安敬則矜莊威重大焉可使如雷霆之奮鼓舞萬物小焉可使如脈絡之行出入無間者氣也如金石之有聲而玉之聲清越如草木之有華而蘭之臭芬薌如雞鶩之間而有鶴清而不羣犬羊之間而有麟仁而不猛如登培塿之丘以觀崇山峻嶺之秀色涉潢汙之澤以觀寒溪澄潭之清流如朱絃之有遺音大羮之有遺味者韻也文章之無體譬之無耳目口鼻不能成人文章之無志譬之雖有耳目口鼻而不知視聴臭味之所能若土木偶人形質皆具而無所用之文章之無氣雖知視聴臭味而血氣不充於内手足不衛於外若奄奄病人支離顦顇生意消削文章之無韻譬之壯夫其軀幹枵然骨强氣盛而神色昏瞢言動凡濁則庸俗鄙人而已有體有志有氣有韻夫是之謂成全四者成全然於其間各因天姿才品以見其情狀故其言迂疎矯厲不切事情此山林之文也其人不必居藪澤其間不必論巖谷也其氣與韻則然也其言鄙俚猥近不離塵垢此市井之文也其人不必坐㕓肆其間不必論財利也其氣與韻則然也其言豐容安豫不儉不陋此朝廷卿士之文也其人不必列官守其間不必論職業也其氣與韻則然也其言寛仁忠厚有任重容天下之風此廟堂公輔之文也其人不必位台鼎其間不必論相業也其氣與韻則然也正直之人其文敬以則邪諛之人其言誇以浮功名之人其言激以毅苟且之人其言懦而愚捭闔從横之人其言辨以私刻核忮忍之人其言深以盡則士欲以文章顯名後世者不可不謹其所言之文不可不謹乎所養之徳也如此王通論鮑昭江淹等之文各見其性行之所長可謂知言矣古者登髙能賦山川能祭師旅能誓喪紀能誄作器能銘然後可以為大夫故訓詩典冊書詔赦令文賦詩騷箴誡賛頌樂章玉諜露布羽檄疏議表牋碑銘諡誄各縁事類以别其目各尚體要以稱其實如彼玉工珪璋璧琮珮玦珌璏追琢之工皆有制度其方圓曲直則各中其用也如彼梓人棟樑桓楹榱桷楶棁樸斵之工皆有繩墨小大長短則各中其用也若乃或混淪而無辨或散漫而無紀或錯亂而無序或晦暗而不顯雖曰謂之文亦不足觀也已徳茂學問充富真積力乆淵源汪洋根幹碩大發為文章蓋其波瀾枝葉實為餘事然既已能文而學文不已必欲離羣拔俗逺追古之作者方駕並驅則宜取宏詞所試之人種種區别各以其目而明其體研精玩習寤寐食息必念於是造次顛沛必念於是則將超然懸解躐等頓造徑至妙處一日萬里如是則一代文儒之宗捨徳茂其何人哉主上紹休聖緒厲精治道方將追迹三王指揮四夷紉書汗簡紀述先烈泥金簡玉升中名山其潤色鴻業形容太平大著作大號令職皆在於詞臣徳茂其勉之哉使後來賞音之士論一時之文人以謂何人之文但如孤峰絶岸何人之文但如濃雲震雷何人之文如輕縑素練而窘邉幅何人之文如豐肌膩理而乏風骨獨吾徳茂之文如良金美玉無施不可則徳茂之文信乎顯於當年與後世矣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四十七   欽定四庫全書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四十八   濟南文粹五      宋 李廌 撰記   太宗皇帝御批記   元祐天子錫晏東宫以御書古詩徧賜執政暨講筵諸臣明日諸臣各進表獻詩以謝著作郎兼侍講范祖禹曰臣願陛下篤志學問亦如好書益進道徳皆若㳺藝於是有以見人君大略字書未足多尚臣聞太宗皇帝方側㣲已有書名擅於世及即位益專益工勒之金石藏之延閣布在天下不可勝數在前世中君已足稱述而帝以神武聖文左右太祖自布衣取天下以湯武拯濟之功全堯舜揖禪之美及紹大統遂集大勲巍巍成憲為宋太宗則其徳業睿智煌煌然與唐文皇爭雄矣故文皇與帝雖以字學名於當代而為餘事云因觀帝批天下兵馬元帥吳越國王錢俶表故作是記元祐三年八月十一日臣李廌記   安老堂記   甚哉老之難安也方少之時隂陽役之血氣使之心志誘其欲而迷其真勢利幻其前而悞其後未易能安之老且衰矣卻視向日之為宜其悔而求安然貪夫鄙人嗟老景之已至念短日之足惜悼前志之未充痛昔謀之匪良方且苟求無厭務得患失皇皇偷朝暮之生汲汲為子孫之計節義日衰亷恥盡喪貪於富者則曰吾老矣講貨財較虧羨之術始詳矣未忍舍也擅兼并而亘阡陌巧梯航以絶山海籠物貨而無餘蔵運籌算而無遺䇿甘心於錐刀之間盡瘁於錙銖之末負戴於道路轉徙於溝壑貪夫徇富死而後止貪於貴者則曰吾老矣結知遇賈名譽之術始明矣未忍止也履公門而矍鑠㳺闕庭而徘徊衒筋力强飲㗖染鬚鬢逞聰明職愈隆而意愈切禄愈豐而戀愈深故位愈重而望愈輕年愈髙而徳愈薄貪夫徇貴死而後止然則日暮途逺而倒行漏盡鍾鳴而未止類皆貪夫而富貴有以累之也故曰甚哉老之難安也居士新作西堂以安老為名然居士之安非惟老而後安安之也久矣郭外之田足以給饔餼郭内之圃足以給葅茹而未嘗求羨裘葛足以具伏臘禄食足以備婚嫁而未嘗求豐居士曰富不可妄致也吾老矣求安而已居士以文學知名於時聲聞藹揚薦為禮部一選遂擢上第名公巨卿爭欲出已門下一唯諾足以得薦擢而恥於附炎平生故人多在相輔一舉手可以登臺省而恥於自售居士曰貴不可妄致也吾安矣求老而已故雖起家郎署於朝有曼容之高風端居十年不調有淵明之勁節或曰嵩少箕隗山水佳秀近列左右築室巖下足以專天下之雄觀柰何跼蹐於里閭之間哉居士曰吾求安者也舍易就難舍近就逺則内勞吾心外勞吾力但見夫勞而未知其樂不獲其安而先撓吾天和矣此先人之故廬也即而新大之吾心猶欿然吾行年六十有二人間富貴不可妄求從吾所好行將掛冠懸車奉身以退歸老此堂志已決矣人生七十雖居是堂以安吾老知復幾何時哉則居士之所養可知故曰居士之安非惟老而後安安之也乆矣夫安之為樂世之人未嘗知之及於病然後悔而求安及於勞然後慮而求安及於危然後懼而求安則向日求安之心皆妄未有能安其安者故老而能安已可尚矣非惟老而後安乃每以安老為心非達觀勇退無妄君子不能也故曰居士之所養可知矣元祐三年八月初三日太華李廌記   登封縣令㕔盡心堂記   一人之心與夫千萬人之心先民之心與夫後世之心聖人之心與夫愚夫愚婦之心其所以然不然可不可者無有或異有社稷人民之寄欲設教布政而願治者能盡其心使人人之心皆以為然皆以為可則天下之理無往而不當天下之情無徃而不通誠能奉之以悃愊之誠持之以黽勉之力思其理之所在必使之無遺藴慮其事之所安必使之無遺䇿吾之心盡於是矣以之律身以之臨民以之事君以之事天地無愧無怍矣夫然後推之以及人其以為不然以為不可者乎陽翟管景文為登封大夫為政期月境内畢治吏畏威明民安教令迹其治效當在善最景文新作聽訟之堂取傳所謂刑者侀也侀者成也一成而不可變故君子盡心之説名之曰盡心可謂明慎欽恤而願治者歟民罹罪罟既陷刑辟桁楊狴犴之間徽纆箠楚之下彼不能盡心者或作聰明以自私於已或不事事而仰成於吏自私於已者徇其意之愛憎顧其身之利害所欲脱之則鑚毛出羽粉飾其辭所欲收之則洗垢求瘢傅致其議仰成於吏者不能審克而信其舞文雖髙下其手而有所不察不能平反而縱其鬻獄惟貨惟來而有所不問以是而施刑於民俾罰之者自以為不寃奪之者沒齒而無怨何可得乎然則知一成不可變而盡其心非忠厚不苟有古昔長民之風者疇肯如是然君子之盡心何獨刑罰而已哉盡心以奉上守靖恭正直之操盡心以馭下成豈弟和平之俗盡心以治賦府廩充牣無追胥之擾盡心以務農田野墾闢無愁歎之聲由是推而廣之至纎至悉心之所知皆為之盡然而不治者未之有也景文之意以謂不惟其身當然後之為令者亦當然不惟為令者當然凡邑之有職事者亦當然不惟此邦當然凡有位於朝有職於官雖百職事小有司者亦當然於是屬賛皇李廌為之記   濟美堂記   天下治安世臣之裔能踐修前烈以世其家太平之盛節也蓋曰吾之先正嘗有嘉績顯於先王陪食太廟預享大蒸載之旂常銘之鼎彛是將昭示後昆無忘其功且夫封圻采邑俾有爵於國冕弁裳衣俾有列於朝賞之所延其澤甚逺盍思之今吾所事之君乃吾先正所事之君其子孫也今吾所使之民亦吾先正所使之民亦其子孫也或忝其先為愧滋甚盡夙夜之志殫股肱之勤必也復有勲勞在乎王室聲名風節弈顯於世然後無愧於心有宋名臣諫大夫贈司徒田公以忠諫立徳事太宗真宗讜言勁節凜凜岌岌如秋霜夏日為朝廷獻替可否進退賢不肖剴切上章敷奏治道天下穆然底乎隆平士大夫曰唐文皇以正觀之盛為魏鄭公勸行仁義之功淳化咸平之治亦由公忠諫之力雖不登庸丞弼而嘉謀嘉猷恵於生民固足以為一代賢臣矣廌聞諸縉紳先生論國朝人物以謂有古遺直之風必以公為稱首竊嘗欣慕焉嵗丁丑自箕隗將適吳粤税駕荆州獲從公之曾孫世徳新作南堂謂廌曰臧孫達所以有後於魯者以其君違不忘諫之以徳也衍生世晚不逮事王大父而餘慶所被幸有位於朝惟是臣子之職不敢不勉蚤夜汲汲冀弗為門户羞又期我後之人必紹前躅故名是堂曰濟美誠欲如十六族之才能世濟其美不隕其名也廌曰元凱之賢非唐虞之世亦未必能成其功何哉異時功臣之世豈皆冺滅無聞苟非逢年遇合則欲自振起厥路無由深可太息況夫自求禍自速辜除其國圮其族轘其軀醢其肉鬼無血食家無炊火者乎今聖神在御孝治之化形於四海其於名之裔方且求是似之實而左右之以舉象賢之典世徳乃能飭戒砥礪欲世世承承濟司徒公之美於無窮則君臣之義篤於朝子孫之孝成於家顧不偉哉愚載曰天下治安世臣之裔能踐修先烈以世其家太平之盛節也   唐州比陽縣新學記   待民以厚可以化薄待民以薄無復歸厚古之君子將臨其民也必敬之愛之以謂皆賢人君子安吾之教令而同期於治其心既平其教既廣其民心親而化其道借有不若者惟其哀矜而不憎怨不忍䧟之於辟聴其自遷於善於是雖有偷薄可變於厚葢所以待之者主於厚之也若乃將臨其民先儲威怒之意欲嚴刑峻法以刈制之故其忮惡忍恚之心無所往而不逢民固不勝愈趨於薄然其政亦勞蹙而無成欲以求治不以悖乎葢所以待之者主於薄之也   襄州光化縣里修縣學記   飲則祭先酒食則祭先飯一飲一食而不忘報其先矧修身治民可忘先聖人乎孔子載道欲濟天下而時君不能用故祖述堯舜憲章文武之實不試於當年然金聲玉振之徳發乎一身刑於萬世萬世之下六合之間如天地之覆載如日月之照臨尊為王公卑為庶士皆仰之以為師大而治天下小而治一已凡進徳修業者皆資之以為法蓋人無貴賤莫不為其徒事無巨細莫不用其道烏有為其徒而寢廟之奉不䖍用其道而教化之宫不飭者哉浮圖老子之道敢與吾聖人抗衡則以習其説者皆能嚴其居尊其師故塔廟參差錙黃雜遝彌滿天下孔子弟子乃顧學校廢興恝然無心可無愧乎   寶籍堂記   元象齒大貝南金世以為寶是惟難得之貨天球河圖和弓垂矢世以為寶是為希代之珍然連城之璧開秦趙之隙照乘之珠召齊魏之難文仲以居蔡獲譏虞叔以懐玉賈害故君子之寶寳乎可貴之道夫傳道以文六藝之書百氏之學歴世之史諸儒之作輯以簡編著之載籍天文之奥此其藴也其藴可索也理義之妙此其㫖也其㫖可求也治亂之端此其迹也其迹可視也言行之實此其効也觀其文以味其言得其原以言其道精微要妙蔵於一身而無餘周於萬物而不足充之可參於天地勉之可至於聖人糠粃緒餘者其實足以齊事業其華足以成藝文大焉以之潤色鴻烈小焉以之縁飾吏事奚在蔵之韞櫝玩之掌握然後謂之寶哉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四十八   欽定四庫全書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四十九   濟南文粹五      宋 李廌撰   贊   藺相如賛【并引】   戰國之所謂君臣何足道哉交際不以道以勢進退不以義以利聚而為上下散而為我爾頃刻間爾朝為上卿暮為逐客刑於此相於彼恬以為常吁可哀哉於是時始終一節忠貫金石有若大夫者不其偉歟天下傾府庫捐重寶獻土地質子女以餌秦秦貪嗜無厭奴列國唯唯奉承甘為臣妾趙之於秦僅比支郡宜其吞聲飲憤以媚意愛聊緩誅咎國有君子義不自衰以小抗大以弱拒强終為敵鄰嗚呼當太平盛治之世六合為家大夫之迹不可傚也以大夫之心推以事君可師哉過澠池之舊墟想當年之髙㑹雖非長卿之才亦有平生之慕因作賛曰   鐵可折白可湼大夫之節身且潔玉可攻金可鎔大夫之忠直而恭秦方虎趙方鼠秦方斧趙方俎愎而恐狠而悚威蓋岐雍大夫之勇懦以剛變禍以福轉功踰百戰大夫之辨曹沬劫盟計窮妄出侵疆雖復齊伸魯詘荆卿復讐嗟哉鄙夫昔恥未刷燕已為墟斬優備武夾谷相盟大夫慕此有兹令名舞陽横盾毛生奉槃聊効萬一猶有可觀竊食太倉孰非事君邇來寥寥獨無斯人嗟予之生在於嵗後雖慕景行有志未就行邁靡靡軔車澠池大夫閔余有以相之   師友談記   講擬人必於其倫   太史公嘗講禮曰擬人必於其倫先儒之説謂擬君於君之倫擬臣於臣之倫臣以謂此特位而已擬人必以徳為貴桀紂人君也謂匹夫為桀紂其人必不肯受孔孟匹夫也謂人君為孔孟其人必不敢當   范太史講礿禘烝嘗而曰祭之本在民   太史公講禮王制曰礿禘烝嘗此祭之名天地社稷五祀名山大川之在其地者因國之在其地而無主後者此祭之事犆礿祫祭之類此祭之禮然非祭之本祭之本諸侯得一國之歡心以事其先君天子得四夷之歡心以事其先王者是也夫犧牲幣帛粢盛酒醴皆出於民力古者先成民而後致力於神凡以祭之本在於民而已   范太史講司徒明七教   又講王制司徒明七教以興民徳曰夫以身率於上而効之曰教教之於治雖甚迂濶然古之言治者必以為先放勲曰勞之來之輔之翼之又從而振徳之舜舉八元命契孔子曰道之以徳齊之以禮有恥且格秦任刑罰不務徳教故不旋踵而覆漢承秦弊初以法治天下惟賢臣賈誼董仲舒嘗言之文帝能聴賈生故斷獄數百幾致刑措武帝不能聴仲舒故斷獄數萬幾致敗亡唐太宗初亦不以教化為意惟魏鄭公勸行仁義四年之間遂至大治然則為治者不可不先以教化為本也范太史講王制不率教至於屏之逺方   又講王制不率教移左鄉右鄉移之遂不變屏之逺方曰臣以唐虞之學不過有朴作教刑與撻以記之雖周禮至詳至悉亦無流放之刑此當是商之法湯制官刑儆於有位其用法甚嚴為太學養士之禮既重則不率教之罪責之宜不可輕夫命三公九卿大夫皆入學至於王親視學皆不變彼以九年之間而不能自遷於善是長惡不悛弗順教令者也屏之逺方斯亦不足䘏矣然王為之三日不舉豈其意哉成湯伊尹相與維持天下之法其嚴密如此若夫周之法則以寛仁為主雖霍叔同管蔡之惡亦降於庶人者三年而復其國非若商政之峻也商尚質周尚文商周之法皆欲人之為善而已   子由論學有大小不同   門下先生蘇公子由嘗論孔子曰文武之道未墜於地在人賢者識其大者不賢者識其小者又曰女為君子儒無為小人儒又曰君子上達小人下達又曰管仲之器小哉又曰小人哉樊須也又曰硜硜然小人哉所謂小人者非世俗所謂無禮無義不仁不智之小人也以其所知所能行皆小者近者非大者逺者禮樂射御書數凡形器度數之内其粗迹而已若夫君子聖人則所知所能行皆造道徳之妙非形器度數之所能盡此其所以為大也詩有小雅大雅所言皆聖人妙道徳性所以立道所以立政其變雅者不能而反之者也此皆所以為大也葢小雅變雅所言王者政事治天下之法能與不能而已舉此求之則其類自見今詩之篇有曰大明又曰小明小宛小旻小弁之類皆因雅而為言皆當時並有小大之名其不見於經者或刪定或已亡之也   子由論史記   史記作商紀記紂以西伯昌九侯鄂侯為三公九侯有好女入之紂女不喜滛紂怒殺之而醢九侯鄂侯争之强辨之疾并脯鄂侯西伯昌聞而竊歎崇侯虎知之以告紂紂囚西伯羑里作周紀記崇侯虎譛西伯於紂曰西伯積善累徳諸侯皆嚮之將不利於帝帝紂乃囚西伯於羑里閎夭之徒患之乃求有莘氏美女驪戎之文馬有熊九駟他竒怪物因殷嬖臣費仲而獻之紂紂大說曰此一物足以釋西伯況其多乎乃赦西伯賜之弓矢斧鉞使西伯得征伐曰譛西伯者崇侯虎也視此一事書所因之事不同然崇侯以文王歎無罪殺三公而譛之逢君之惡也忌文王修徳而不勸紂之改行長君之惡也在崇侯皆為有罪矣豈太史公欲互見乎紂喜閎夭之獻釋文王之囚乃許專征伐復告之曰譛之者崇侯虎也其意葢欲文王甘心焉然文王遂伐崇以討其罪自古人君之惡無烈於紂然崇侯虎之罪竟不能逃其刑小人讒諂譛賢人君子於盛明之朝而欲逃責難矣   范太史講月令   太史公講月令閒題凡數千言備陳歴世遵隂陽為政事之迹與魏相柳宗元之説反復甚明前世論時令者莫能過也且曰儒者多言不必從月令政時令論立説誠有以破漢儒附㑹災異之弊然洪範以五事應五行有休徵咎徵符契甚明後之人君不可不為鑒也太史公講月令閒題曰行春令則云云者人君更政令非天之時氣也故此之時必當行其本時之令以順之若逆之則五行相尅之氣隨類來應如人五臓相勝則有受尅之處其不和之氣自來為病也今人見時之氣寒燠非候曰行某令行某令者非也廌在元祐三年省試䇿問有魏相時令者廌之所對大略與太史説同但其卒曰王者應天以實不以文故人和而天地之和應不必法其繁文末節但時和嵗豐家給人足則便為太平之實若求夫朱草生鳳凰至等瑞皆漢代君臣不務本而區區尚其虛文也漢之好復古者無若王莽而劉歆又以儒術縁飾之奏祥瑞作頌聲者甚衆有益於治可救其亂乎詞多不能詳姑記其大㮣昔既不效何必道乎   師友法言   經史繁簡不同   左氏傳春秋二百四十二年其書止十九萬言太史公史記上自黃帝下至漢武三千餘年止七十萬言而班固漢書十二帝間二百三十年乃一百七萬言雖稱良史善叙事至於案牘之文卑陋之事悉皆載之其失春秋之㫖逺矣春秋葢二萬言而已   歐陽公五代史得春秋之法   歐陽公五代史最得春秋之法蓋文忠公學春秋於胡瑗孫復故褒貶謹嚴雖司馬子長無以復加不幸五十二年之間皆干戈擾攘君臣之際無赫赫可道之功業故也   史記譏武帝   司馬遷作史記大抵譏漢武帝所短為多故其用意逺揚雄班固之論不得其實見班固司馬遷傳秦皇帝本紀皆譏武帝也可以推求   史記得詩春秋之義   史記其意深逺則其言愈緩其事繁碎則其言愈簡此詩春秋之義也   陳省副文集後序   不朽有三曰立徳曰立功曰立言有一於斯可以無愧於後世其徳可尚不必有功其功可紀不必有言其言可傳不必其人之賢也況兼善而有之者乎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四十九   欽定四庫全書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五十   濟北文粹六     宋 晁補之 撰雜著   齊物論   此篇論齊物然物之理齊而情故自彼是莫得其偶而要之以天地之一指萬物一馬而後物無彼是道泯乎無成虧矣莛楹厲施極異而皆同故言惟達者知通為一通為一則不齊之論近不用也然而衆理相承彼是未始不用聖人欲泯用之迹故為是不用而寓諸庸寓諸庸則我雖不用而物量無窮黙然而自用殊施而各得若此通矣故曰用也者通也通也者得也適得而㡬矣不用則理阻而不通故用為通通則物各得其理故通為得得則各適其所而盡矣故適為㡬而聖人非有心為之也特因物之自庸也故曰因是已有成與虧故昭氏之鼓琴也無成與虧昭氏之不鼔琴也猶之七竅未鑿而渾沌不死也過此以往則反乎無物其為無成虧也至矣故師曠之枝策也恵子之據梧也皆為者敗之也皆非所明而明之也故雖竭其智而理終不可窮謂之堅白同異名實之辨若此其察矣然要於不察而以昩終其為滑疑也不甚矣乎若夫天地雖大要之一指萬物雖多要之一馬一指一馬為論省矣則雖衆理相承黙用而常通尚安有滑疑之耀者哉然其始也恢詭譎怪未通乎一故有滑者焉有疑者焉無滑無疑則其際㝠㝠昩而不耀有滑有疑則長短之相形前後之相隨不昩而耀矣耀也者明也而此非明也以夫衆理之相乘也滑亂而疑似反以炫聖人聖人欲為人解紛而辨惑則嘗圖之矣故曰滑疑之耀聖人之所圖也物之情不齊而其理齊聖人窮理衆人役情聖人欲反情之異合理之同所以圖滑疑之耀使無疑無滑而泯乎㝠㝠者莫要於此矣故重言為是不用而寓諸庸此之謂以明然則聖人泯用之跡而物未始不用無意於明物而物常自此明故曰此之謂以明也若昭氏師曠惠子者知盡于此以非所明而明之祗以為昩非此之謂以明也故曰三子之知㡬乎猶曰知盡于此而終不足以明也㡬盡也猶㡬希也然非夫以道泛觀而備萬物之應則以不齊齊其齊也不齊乃若莊周則以齊不齊其不齊也齊矣而猶以為未也故又曰今有言于此不知其與是類乎其與是不類乎類與不類相與為類則與彼無異矣夫類則齊不類則不齊類與不類相與為類則齊與不齊相與為齊夫有所謂齊有所謂不齊則與彼誠何以異哉故推而上之極于物之無曰有未始有夫未始有無者此要言無物無物則無齊矣推而下之窮于物之有曰自無適有以至于三而况自有適有乎此要言有物有物則有不齊矣故於是重言無適也因是已因是已者盖齊物之要論盡此矣何以知其盡此也曰以因因則無適也故入之為無非或使之無也因是以出之為有非或使之有也因是已夫號物之數自一至萬逺矣夫無未始適有何以自一而語萬有未始適無何以自萬而語一之二者泯而無物無物而無齊矣雖然非刳心䘮我不能觀萬物而知無故此篇始之以南郭子綦之䘮我而齊物之論開非觀物同我不能知化而窮有故終之以不知周之為蝴蝶蝴蝶之為周而齊物之論閉   學説   學不可以不知惟知之然後能好之記曰雖有嘉肴弗食不知其旨也雖有至道弗學不知其善也而孟子亦曰理義之悦我心猶芻豢之悦我口蓋飲食旦旦之所須故譬學於飲食為最易知然猶曰人莫不飲食鮮能知味也天下豈有不習而能察者哉昔野人有甘葈莖芹萍子者對鄉豪稱之取而嘗焉蜇口而慘腹夫口腹人所同也而野人至甘人之所不甘此非未嘗知甘所謂甘者而以夫已甘謂人甘者止此哉至於百工衆技皆學也下至跳劍弄丸緣竿踏索既為之終身不得已非特利所在也習而知其味故樂也若乃對君子稱之則如野人之甘葈莖芹萍子其於不足味也不特慘蜇而後方知之也故嘉肴世皆知其旨必食者而後益知其為旨至道世皆知其為善必學者而後益知其為善曰聞而知其旨且善者意之也或曰道之出口淡乎其無味而飲食人所甘似不類夫以人所甘者弗食猶不知其旨而道又淡而難好則不知者不其愈多乎然終猶是也病弗學耳學而入之安知其淡乎大觀四年四月旦日書付姪公秉俾以語諸小道云   勤説送甥李師藺游學   道無勤物無不勤夫既謂之物矣物必有所事有所事必勤故物莫大于天地其次曰人而三者同以才稱才之為言物量之所能也能必有所事故天有四時地載神氣皆謂之無非教無非教者有所事也日月如争其所乎雲者為雨乎雨者為雲乎意者其有機緘而不能已耶其有所運轉而不能自止耶則天地之事亦勤矣人見其四時行百物生也以謂天地未嘗勤焉不知夫有道焉範圍乎其外莫或使之日夜以造偲偲然若有與之計其期而不得暇者是能成千歲之積而開萬化之原人以其才參諸天地有誠焉㝠極於道不息而善成古之聖賢唯孔子顔淵能知此故孔子之語子貢而曰生無所息顔淵之贊孔子而曰欲罷不能夫以有涯逐無涯必墮故欲罷而願息皆人之情也然囘非不欲罷而曰不能罷賜非不願息而曰息無所夫求斯須之晝至於念兹之隙其暫無㡬也猶曰不能而無所此非有所畏慕勉强而驅之也性不能已也是天地人之所以均不能無事而皆勤也雖然天地以無心莫之為而為故久人以有心知而為之故怠嘗試語怠之所從起譬道為萬里塗而以勤為馬繕性之始如適舉趾其弛于負擔未知其以曷月止斯殆已故欲従事於此必自夫誠其意者始焉夫人何可以確然隤然如天地之無心而常運能誠其意則㡬矣誠者非義襲而取之也閑其邪則存嘗又請實之以誠為我我欲至於萬里孰禦之哉以其孰禦之者為策以臨馬不至於萬里馬終日蹀而不得止由不怠故能久久則凝於神矣聖人之事業所以蔽天地而凝於神則自其孰禦之者積之耳雖然此亦非聖人獨能之也百工之賤預能焉承蜩者猶掇之也夫豈惟其精之至自五六月纍垸二而不墜至於纍三而不墜至於纍五而不墜則其勤之積可知已而世不知者方且曰勤者事也道無所用勤其知者則將曰事者勤也天地不能無亊而况於學者乎余甥師藺年少而强文采然其所學又中庸也故告以其無息者自誠其意始而余老矣不復能自强猶樂以静觀動日出而開吾牗以臨交衢之内四民亹亹各各以其業趨利鳥嚶翔而獸嘷鶩意各有所蜂螘之至細迕行旁逝營宅室而競食事亦維以卒歲至于物之無情者山日夜出雲流水之不停甲拆而勾申木不崇朝而其華敷榮並行若争小積而大盈而天地乃司其成功及其至也皆日損於是以觀復而見天地之心則萬物何莫猶斯道謂道無勤道亦未嘗息也而其勤見於天地天地亦未嘗勤也而其勤見於萬物萬物各以其勤自成而天地終其功故成能者為聖人學之積由是師藺勉之   儆陋説   子欲居九夷或曰陋如之何子曰君子居之何陋之有吾非君子安能不顧蠻貊之陋而欲居居之不惟不能革彼陋吾未免于陋也里仁為美擇不處仁焉得智吾非智者安能知里之不仁而擇處處之不惟不能遷彼之不仁吾未免于不仁也與君子游苾乎如入芝蘭之室久而不聞則與之化矣與小人游膩乎如入鮑魚之肆久而不聞則與之化矣吾不幸逺君子而近小人近之不惟不能洗彼膩吾未免于膩也一薰一蕕十年猶有其臭吾薰也蕕尚能臭之吾惡夫久而不聞也不惟不能薰彼蕕吾未免于蕕也四累者吾憂之見賢思齊焉見不賢而内自省也壤陋里不仁鮑漬蕕與藂也引領而望夫安得賢者而齊之而不賢者乃日夜相與輩而詠且游乎吾之邦囂塵雜起千變萬化在人目前苟見此而恥者炟然肺熱濈然顙泚而内自省曰吾不幸無乃類之其庶乎居與之同里出與之同閭吾不能捨以逃也使跡近而心逺焉雖不得賢者而齊之日儆此亦賢矣尹鐸為趙鞅戒晉陽之辱而不墮其壘培又增之鞅怒郵無正曰委土可以為師保何為不增夫里無仁賢則思吾一日之嘗辱焉如晉陽之委土非耳目能言之類也修而存之如見參於前倚於衡也亦可以為吾師何必師人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五十   欽定四庫全書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五十一   濟北文粹六     宋 晁補之 撰春秋左氏傳雜論   宰咺歸賵   秋七月天王使宰咺來歸恵公仲子之賵緩且子氏未薨故名云云贈死不及尸弔生不及哀豫凶事非禮也【恵公葬在春秋前故曰緩也子氏仲子薨在二年】   右隠元年周政衰禮廢歸恵公之賵於葬後宜有之也而子氏未薨無故而并歸賵此為難知抑侮耶詛耶他國赴告之不一而誤耶求周之所以然者而莫得而人情無容如此也侮詛則周之不君甚矣言豫凶事非也誤則周之無政極矣言豫凶事亦非也不君無政又何暇論禮與非禮之間哉言非禮亦非也蓋此元年七月也而子氏以二年十二月薨相去不逺杜氏以長厯推經或言日誤或言日月必有誤者不一安知非策牘脱亂而傳忘夏五之疑杜又信傳而不核其然歟   周鄭交質   鄭武公莊公為平王卿士王貳于虢鄭伯怨王王曰無之故周鄭交質君子曰信不由中質無益也又曰君子結二國之信行之以禮又焉用質   右隠三年周衰徒以虚器位諸侯上而周又最弱質固宜也然王而與鄭質鄭也而質王則無王與不臣未有甚於此時者如先君子之論則宜曰王不當取諸侯質諸侯固不可以質王可矣而曰信不由中質無益也又曰君子結二國之信行之以禮又焉用質是周鄭敵也非先君子之言也   鄭師入郜入防   庚午鄭師入郜辛未歸于我庚辰鄭師入防辛已歸于我君子謂鄭莊公於是乎可謂正矣以王命討不庭不貪其土以勞王爵正之體也   右隠十年經書夏翬帥師㑹齊人鄭人伐宋公敗宋師于菅辛未取郜辛巳取防杜預云齊鄭後期而傳言鄭入郜入防蓋鄭後至而得邑歸功于魯魯受而不辭故書取也按十一年公及齊侯鄭伯入許齊侯以許讓公公曰君謂許不共故從君討之許既伏其罪矣雖君有命寡人不敢與聞乃與鄭人鄭伯使許大夫奉許叔以居許東偏曰敢以許自為功乎是魯與齊鄭連伐宋伐許而同勝之齊皆不取魯取宋邑而讓許土鄭以宋邑歸魯而得許不有也鄭莊公為有禮且正宜矣隠公賢君也知讓許土而不嫌于取郜防豈其心哉蓋許國也郜防邑也人情于大者則不敢貪而辭小者則易而受故三國有功而魯獨失惜哉   周公欲立王子克   周公欲弑莊王而立王子克辛伯告王遂與王殺周公黑肩王子克奔燕初子儀有寵于桓王桓王屬諸周公辛伯諫曰並后匹嫡兩政耦國亂之本也   右桓十八年周公黑肩欲弑莊王而立其弟克辛伯告王而殺之元惡得戮義無可悔而傳廼以謂辛伯嘗陳四者以諫周公弗從故及於難天使子儀作亂以累周公周公無辜而及禍如是言之可也周公為惡而自禍豈但前弗從諫之咎傳意非也   祭仲廢立   十一年鄭昭公之敗北戎也【太子忽】齊人將妻之昭公辭祭仲曰必取之君多内寵子無大援將不立三公子皆君也【子突子亹子儀母皆寵】弗從昭公立宋莊公誘祭仲而執之曰不立突將死亦執厲公子突而求賂焉祭仲與宋人盟以厲公歸而立之昭公奔衞厲公立又十五年祭仲專鄭伯患之使其壻雍糾殺之祭仲殺雍糾厲公出奔蔡昭公入又十七年髙渠彌弑昭公而立公子亹又十八年齊人殺子亹而轘髙渠彌祭仲逆鄭子于陳而立之是行也祭仲知之故稱疾不往人曰祭仲以知免仲cq=41曰信也   右桓十一年十五年十七年十八年傳趙穿弑君而春秋書趙盾弑其君為亡不出境返不討賊而仲尼稱盾以其為法受屈也祭仲立昭公又廢之立厲公又逐之至高渠彌弑昭公而立公子亹又假手于齊而殺之復立子儀人臣而改立君者四然而春秋不書其罪當時稱以知免何耶盾之力足以全靈公而靈公欲殺盾不獲而見弑弑非盾為而事由盾起故盾被惡名而不辭若祭仲自昭公之未立也固以諫其受齊婚知有後日之禍也昭公不從而及此其廢昭而立厲又非已志宋實刼之若曰䘮君有君社稷無隕多矣是仲之心也至髙渠彌立子亹齊人將誘而殺之仲雖知之而不往同其難則仲與子亹無君臣之分然也不然則衞州吁既簒立為君矣石碏亦安得使陳人并石厚殺之哉石厚之黨于州吁猶髙渠彌之黨于子亹也石碏教陳殺二人尚無罪則齊人自誘二人殺之祭仲安得而預其難哉晏平仲亦曰君為社稷亡則亡之為社稷死則死之若為已死而為已亡非其親昵誰敢任之祭仲石碏晏平仲易地則皆然人謂其以知免而仲曰信也者知其不可辨而可受也公羊以祭仲廢君為行權而范甯非之曰是神器可得而窺也夫鄭之亂非一人之力可為也祭仲固前言之矣宋既刼之非其死所而三公子又自争立以及于難祭仲何罪乎卒之逆子儀于陳而立之以存鄭者祭仲也則其本心可見矣馮道在五代時歴事異姓而不預其難惟其草昩力相簒奪道以為不足死而勢不得去故易世更主依違而獨全而世不加惡于道或恕而許之至稱其明哲保身其庶乎祭仲之以智免者耶然則要極而言之何如曰君子遭此為不幸   士蒍謀去公族   晉桓莊之族偪獻公患之士蒍曰去富子則羣公子可謀也已公曰爾試其事士蒍與羣公子謀譖富子而去之【富强者】又與羣公子謀使殺游氏之二子士蒍告晉公曰可矣不過二年君必無患晉侯圍聚盡殺羣公子右莊二十三年二十四年二十五年士蒍對伐虢事言禮樂慈愛戰所畜也夫民讓事樂和愛親哀䘮而後可用也何其賢哉賢者而謀人之國則必以其道若患公族之偪則有道以裁之矣而無故教其君以滅宗黨戕支傷本如是以為强公室耶寔弱之矣獻公知患其族而不知患其子身死而諸子争立禍流晉邦申生縊夷吾重耳奔而奚齊卓子其愛子也皆為世大戮蓋其事好還也非天啓文公晉其可望血食哉來俊臣輩教武后誅唐宗室而后亦不自戕武氏黨故士蒍之罪深於後人   公敗犬戎   公敗犬戎于渭汭舟之僑曰無德而禄殃也殃將至矣遂奔晉   右閔二年孟子論出則無敵國外患者國常亡而吳起亦言數勝以亡者衆善哉舟之僑之觀國於其得志焉而憂之可謂知矣   築蒲與屈   晉侯使士蒍為二公子築蒲與屈不慎寘薪焉公使讓之對曰冦讐之保又何慎焉云云退而賦曰狐裘尨茸一國三公吾誰適從   右僖五年士蒍始勸晉侯去桓莊之族羣公子皆無罪而以為戮晉公室已弱矣晉侯惑驪姬欲去申生夷吾重耳故為二公子築蒲與屈士蒍賢乎當諫其君無疏諸子自啓禍不然知三年必將尋師焉則無築可也築而不慎坐觀晉隙若非已任者而退有後言以謂一國三公夫晉之寵者不惟奚齊卓子乎而二公子何與為臣不忠慢君誤國其罪大矣惡後之人泥其浮詞而不要其衷故辨之   葵丘之會   夏會于葵丘尋盟且修好禮也王使宰孔賜齊侯胙云云下拜登受秋齊侯盟諸侯于葵丘曰凡我同盟之人既盟之後言歸于好宰孔先歸遇晉侯曰可無會也齊侯不務德而勤逺略云云   右僖九年葵丘之會天子初使賜胙齊方霸諸侯未有大失而宰孔徒以其勤逺略知終在亂遽勸晉侯以無會其智逺矣   荀息死難   初獻公使荀息傅奚齊公疾召之曰以是藐諸孤辱在大夫其若之何稽首而對曰臣竭其股肱之力加之以忠貞其濟君之靈也不濟則以死繼之云云及里克將殺奚齊先告荀息曰三怨將作秦晉輔之子將何如曰將死之里克曰無益也曰吾與先君言矣不可以貳能欲復言而愛身乎   右僖九年獻公嬖驪姬殺太子逐羣公子晉事可知卒欲立驪之子以屬荀息荀息賢乎公子有當立者矣盍姑勸之以與所當立不然辭勿傅以直匡君可矣傅非所立而許之死非也而又終欲以復言為忠孔子曰信近於義言可復也然則不義以為信雖孔子猶不復也陳平亦嘗許呂后以王諸呂無不可者王陵駭怒而詰之而平不盡語以其心也及産禄已王乃與周勃舉兵而誅之後世不曰陳平無信以謂信不近於義也夫必以安劉氏為忠則不以不忠於呂氏為不信也忠所在義也義所在信也雖然陳平何足言哉智足以及之而已嗚呼曾謂荀息不如陳平乎   襄王適鄭   初甘昭公有寵于恵后【王子帶也】恵后將立之未及而卒頽叔桃子奉太叔以狄師攻王王御士將禦之王曰先后其謂我何寧使諸侯圖之王遂出及坎欿國人納之狄師伐周大敗周師王出適鄭處于汜秦晉納王入于王城取太叔于温殺之   右僖二十四年襄王辟母弟之難棄王城而處于汜曰寧使諸侯圖之卒用秦晉得入而後殺帶襄王之於待其親者亦足矣昔恵公之立雖非國人意而恵公卒懷公立重耳未入也入而殺懷公則遽矣諸侯之欲納重耳皆是也盍亦使諸侯圖之不可哉文公於是有愧于襄王矣唐太宗亦與建成争立太宗始造唐者也雖欲不有天下天下其舎諸難起而避其兄天下猶當求我而不置何至援弓矢戕骨肉乎然則周之所以益弱而愈存雖文武之澤未竭亦其子孫義有以持之也   舎魏犫而殺顛頡   晉侯入曹令無入僖負羈之宮而免其族報施也魏犫顛頡怒曰勞之不圖報于何有【二子各有從亡之功】僖負羈氏魏犫傷于胷公欲殺之而愛其材使問且視之病將殺之魏犫束胷見使者曰以君之靈不有寧也云云乃舎之殺顛頡以狥于師   右僖二十八年犫頡犯君命驕已功無罪快心忿亂莫大焉刑皆無赦者也晉侯誠愛犫之材耶則不以不病故生病則重躋之死也曰病將殺之此何理哉頡之材則又未知其孰與犫也其不及犫乎則自其材之分於取死何增損哉罪鈞而材異舎一而戕一恩威胥失矣是役也祁瞞奸命舟之僑先歸皆殺之傳曰君子謂文公其能刑矣三罪而民服蓋言瞞僑與頡也夫殺瞞與僑自軍政之常而至殺頡則刑固已不平矣何所示民而民服哉傳之失誣非君子之意也   晉侯復曹   晉侯有疾曹伯之䜿侯獳貨筮史使曰以曹為解齊桓公為會而封異姓【邢衞】今君為㑹而滅同姓非禮也與衞偕命而不與皆復非信也同罪異罰非刑也公説復曹右僖二十八年貨史而託神欺也利在復國忠也事順而辭恭禮也行一欺而二善得侯獳有焉淮南王書曰子貢詐而全魯詐不可以為恒髙誕而存鄭誕不可以為常夫道不可遵而功有難廢故二子所以全存二國之名至今語曰屈寸而伸尺君子為之小枉而大直聖人行之也   陳教衞伐晉   晉師圍戚六月戊戌取之獲孫昭子衞人使告于陳陳共公曰更伐之我辭之衞孔達帥師伐晉君子以為古者越國而謀   右文元年是役也晉襄公伐衞先且居曰效尤禍也請君朝王臣從師晉侯朝王于温此近於轉敗而為功其舉得矣衞求救于陳陳救之教衞伐晉以示有餘慮勝而會可也而傳言君子以為古者越國而謀夫越國而謀其舉固有可否不然凡鄰國以利交而權合者皆古也可乎哉杜預遵傳於傳之失不直攻之以為合古之道而失今事霸主之禮故國失其邑身見執辱衞之禍陳啓之也預之言乃庶乎古   狼瞫君子   戰于殽也晉襄公縳秦囚使萊駒以戈斬之囚呼萊駒失戈狼瞫取戈以斬囚禽之以從公乗遂以為右箕之役先軫黜之而立續簡伯狼瞫怒其友曰盍死之瞫曰吾未獲死所云云吾以勇求右無勇而黜亦其所也謂上不知我黜而宜乃知我矣子姑待之及彭衙既陳以其屬馳秦師死焉晉師從之大敗秦師君子謂狼瞫於是乎君子   右文二年瞫之失右也苟自謂黜而宜則亦安之苟自謂黜而非宜則亦有君命矣先軫何所受怨哉自以未獲死所而往馳秦師豈死所也哉若恥無勇乎則挺然以身投兕虎亦勇也是匹夫之剛也狼瞫而君子孰非君子   晉歸孔達于衞   晉人歸孔達于衞以為衞之良也故免之   右文四年此晉襄公事也春秋之時諸侯以强并弱得一士而可以弱一國人所貪而不捨者也何有於良蓋孔達嘗帥師伐晉不量力而干霸主故衞不得已而執達以説晉而襄公乃矜其國之良而捨之猶有文公之餘烈賢哉   趙孟殺公子樂   晉襄公卒靈公少晉人以難故欲立長君趙孟曰立公子雍云云賈季曰不如立公子樂云云趙孟使先蔑士會如秦逆公子雍賈季亦使召公子樂于陳趙孟使殺諸郫   右文六年趙孟晉賢臣也立君國大事也已為政與大夫謀而賈季實干命不能討季而止樂樂至而又殺之樂何罪哉徒曰既不立則雖欲無殺不可得慮後患可也然晉於是乎始衰矣   賈季害陽處父   晉蒐于夷舎二軍使狐射姑將中軍趙盾佐之陽處父至自温改蒐于董易中軍且謂趙盾能是以上之宣子於是乎始為國政云云賈季怨陽子之易其班也而知其無援於晉也使續鞫居殺陽處父云云晉殺續簡伯賈季奔狄宣子使臾駢送其帑   右文六年盾為政晉始有政然而賈季專立公子樂既不討又擅殺陽父亦不討僅能歸罪續鞫居異哉夫陽處父以能上盾公也賈季怨易班而害處父私也盾自以不足當政耶則去之苟無愧於公而季再逞私盾力不足以禁又送其帑無政莫甚焉   背先蔑而立靈公   秦康公送公子雍于晉曰文公之入也無衞故有呂郤之難乃多與之徒衛云云趙宣子與諸大夫皆患穆嬴且畏偪乃背先蔑而立靈公以禦秦師   右文七年宣子始謀之不臧既逆公子雍而殺公子樂矣患穆嬴又背先蔑拒公子雍而立靈公我則無信秦何所負哉不得已稱兵而禦秦愧矣而尚以先人謂有奪人之心無愧矣哉   恵伯死君命   仲殺惡及視而立宣公書曰子卒諱之也仲以君命召恵伯其宰公冉務人止之曰入必死仲叔【恵伯也】曰死君命可也公冉務人曰若君命可死非君命何聽弗聽乃入殺而埋之馬矢之中   右文十八年襄仲以敬嬴故殺適立庶故仲初不可是也既立宣公而詐以子惡之命已可以逃矣知非君命而以君命往死之可以死可以無死死傷勇嗚呼恵伯   文子賂齊請會   季文子如齊納賂以請會【注宣公簒立未列於會故以賂請之】   右宣元年文子不納莒紀僕之逆陳義甚髙賢大夫也而襄仲弑君立君恵伯不避難而往死行父不能死亦不能正也又以身往賂齊而請會嗟乎不㡬所謂然則従之者歟   孔達請死以利社稷   晉原縠宋華椒衞孔達曹人同盟于清丘曰恤病討貳宋為盟故伐陳衞人救之孔達曰先君有約言焉若大國討我則死之【注衞成公與陳共公有舊好故孔達背盟救陳】晉以衞之救陳也討焉孔達曰苟利社稷請以我説衞殺其大夫孔達右宣十二年十三年十四年背盟以干大國罪也然春秋時諸侯曰尋盟盟未必善善未必信也背盟以干大國其罪小遵先君之約不忘與國而救之知利社稷寧以死塞責其忠大孔達賢哉   頃公不射君子為有禮   齊師敗績逐之三周華不注韓厥夢子輿謂己曰且辟左右故中御而從齊侯邴夏曰射其御者君子也公曰謂之君子而射之非禮也【注齊侯不知戎禮】射其左越于車下射其右斃于車中將及華泉驂絓于木而止   右成二年戰欲殺敵無問其人矣而頃公自以不射其君子為有禮用此敗執此與宋襄公不鼓不成列不禽二毛同意   欒書讒郤至   郤至三遇楚子之卒見楚子必下免冑而趨風楚子使工尹襄問之以弓曰方事之殷也有韎韋之跗注君子也識見不穀而趨無乃傷乎云云為事之故敢肅使者云云欒書怨郤至以其不從已而敗楚師也欲廢之使楚公子茷告公曰此戰也郤至實召寡君以東師之未至也與軍帥之不具也曰此必敗吾因奉孫周以事君公告欒書書曰其有焉不然豈其死之不恤而受敵使乎云云長魚矯以戈殺之尸諸朝   右成十六年十七年人臣無外交郤至事君無貳而在桴鼓之列受楚王之問苟以為禮而忘義忘義安取禮故其後欒書之讒得入夫為禮而不圖終尚以貽禍而不足成名况非禮也哉   宣子來聘   晉范宣子來聘告將用師于鄭公享之宣子賦摽有梅季武子曰誰敢哉賓將出武子賦彤弓宣子曰城濮之役我先君文公獻功于衡雍受彤弓于襄王以為子孫藏匄也先君守官之嗣也敢不承命君子以為知禮右襄八年晉霸業衰與楚争鄭干戈日尋魯畏晉强徒欲成晉志而嫁禍于鄭鄭何罪哉武子賦彤弓以䛕晉而宣子不度其君之德不量其國之力而受之自以為得可恥而不足榮傳猶曰君子以為知禮若魯無君子者以為知禮可也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五十一 <集部,總集類,蘇門六君子文粹>   欽定四庫全書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五十二   濟北文粹六     宋 晁補之 撰春秋左氏傳雜論   楚不能與晉争   楚子囊曰今吾不能與晉争晉君類能而使之韓厥老矣知罃禀焉以為政范匄少于中行偃而上之使佐中軍韓起少于欒黶士魴而上之使佐上軍君明臣忠上讓下競   右襄九年天下有達尊三爵一齒一德一孟子以謂惡得有其一以慢其二哉蓋貴老敬長所以訓孝弟而賢能所在不必老長是以晉政類能少者位上羣臣樂推强國罷争才之所在不繫乎年也   魯君假備以成冠   公送晉侯晉侯以公晏于河上問公年季武子對曰會于沙隨之歲寡君以生晉侯曰十二年矣是謂一終一星終也國君十五而生子冠而生子禮也君可以冠矣大夫盍為冠具武子對曰君冠必以祼享之禮行之以金石之樂節之以先君之祧處之今寡君在行未可具也請及兄弟之國而假備焉晉侯曰諾公還及衞冠于成公之廟假鐘磬焉禮也   右襄九年國君十五而冠而魯君以年則十二年耳未及冠也武子對晉侯之言則是而迫於盟主之威不暇守其言至汲汲焉即他國之廟假同姓之器而行禮若不及俟返國者以謂禮耶非禮也   子産攻盜   盜殺子駟子國子耳云云子西聞盜不儆而出尸而追盜盜入于北宮乃歸授甲臣妾多逃器用多䘮子産聞盜為門者庀羣司閉府庫慎閉藏完守備成列而後出兵車十七乘尸而攻盜于北宮盜衆盡死   右襄十年子西子駟子也子産子國子也子西之才不及子産不待此而知也均人子也盜戕其父聞難匍匐惶遽而往猶恐不及而責子西以不儆善子産以庀完此豈雍容時耶傳失之矣且言國事則三執政喋血朝廷言家事則父暴尸衢巷而咎臣妾之逃悼器用之䘮豈但鄙細不知務而已哉   左師舎華臣   宋華閲卒華臣弱臯比之室使賊殺其宰華吳云云宋公聞之曰臣也不惟其宗室是暴大亂宋國之政必逐之左師曰臣也亦卿也大臣不順國之恥也不如蓋之乃舎之左師為己短策苟過華臣之門必騁   右襄十七年大臣擅相賊君欲討而卿不忍非國恥盖國弱也國弱斯恥矣左師向戍為賢乎則欲靖國而縱有罪何哉既謂之君舎之矣而過必騁以示惡之奚補   荀偃受含   荀偃癉疽生痬于頭濟河及著雍病目出二月甲寅卒而視不可含宣子盥而撫之曰事吳敢不如事主猶視欒懷子曰其為未卒事于齊故也乎乃復撫之曰主苟終所不嗣事于齊者有如河乃瞑受含宣子出曰吾淺之為丈夫也   右襄十九年宣子以事其子吳自誓而猶視而懷子以嗣事于齊禱之則瞑故宣子自以為淺期偃也然宣子懷子皆晉之望也譬巫覡妾婦撫尸喋囁何其妖且鄙哉桓譚言病而目出初死日未含尸冷乃含非其有所知也譚言是矣   舒鳩叛楚   吳人為楚舟師之役故召舒鳩人舒鳩人叛楚楚使子師于荒浦使沈尹夀與師祁犂讓之舒鳩子敬逆二子而告無之且請受盟二子復命王欲伐之薳子曰不可彼告不叛且請受盟而又伐之伐無罪也姑歸息民以待其卒卒而不貳吾又何求若猶叛我無辭有庸乃還右襄二十四年舒鳩寔叛楚楚責之急偽逆二子欺言無之楚王欲伐其欺亦可矣而子馮不可其意曰君子可欺以其方難罔以非其道彼以不叛來請盟斯受之而已如是而復叛楚雖滅之楚可無罪易曰田有禽利執言无咎子馮以之   牛臣射吳子   吳子諸樊伐楚以報舟師之役門于巢巢牛臣曰吳王勇而輕若啓之將親門我獲射之必殪是君也死疆其少安從之吳子門焉牛臣隠于短墻以射之卒   右襄二十五年吳人輕而無謀自古記之矣孫堅孫策皆無王霸器堅輕騎從敵策暫出遇讐俱以輕敗雖賴周瑜魯肅輩輔權嗣立亦權稍持重故卒建吳國也   餼國人粟   鄭子展卒子皮以子展之命餼國人粟戸一鍾是以得鄭國之民故罕氏常掌國政以為上卿宋司城子罕聞之曰鄰于善民之望也宋亦饑請于平公出公粟以貸使大夫皆貸司城氏貸而不書為大夫之無者貸宋無饑人叔向聞之曰鄭之罕宋之樂其後亡者也二者其皆得國乎民之歸也施而不德樂氏加焉其以宋升降乎   右襄二十九年展皮私施以收民而取國政罪也司城慕而效之皆權臣自陪禄去公室之道也夫請於公出公粟以貸可也貸而不書以獨取一家之譽其可乎使大夫皆貸可也為大夫之無者貸以家擅一國之名其可乎子貢贖人而不受金於府仲尼曰魯自此不復贖人則貸而不書使後不貸之道也或乞醯焉乞諸其鄰而與之仲尼曰孰謂微生高直則為大夫之無者貸不直之類也又田常驟施以有齊國古之奸臣多託此以收衆幸而不亡而叔向以謂其後亡者何哉施而不直其干民譽多矣君子以謂不免於罪而叔向以謂樂氏加焉何哉不然彼皆不知此特誠心憂民而恤之可矣然君子猶避是名   伯石為卿   伯有既死使大史命伯石為卿辭大史退則請命焉復命之又辭如是三乃受䇿入拜子産是以惡其為人也使次己位【注畏其作亂故寵之】   右襄三十年以子産之賢察伯石之偽而惡之可以廢矣顧乃寵之使次己位何也以謂廢之則力未可為若與同列而己自去耶則鄭不可以無子産故寧少假焉且與之偕而不自失為鄭國慮故也嗚呼君子之馭小人有道抑孔子所謂人而不仁疾之已甚亂也子産其懼此矣   子南子晳争室   鄭徐吾犯之妹美公孫楚聘之矣【注子南穆公孫】公孫黑又使强委禽焉犯懼告子産子産曰是國無政非子之患也適子南氏子晳怒【注子晳公孫黑】既而櫜甲以見子南欲殺之而取其妻子南知之執戈逐之及衝擊之以戈子晳傷而歸云云子産曰直鈞幼賤有罪罪在楚也乃執子南而數之放游楚于吳鄭為游楚亂故公孫黑强與于盟子産弗討公孫黑將作亂欲去游氏而代其位傷疾作而不果諸大夫欲殺之子産使吏數之曰以大國之事而未爾討也云云昆弟争室而罪二也不速死司冦將至七月壬寅縊   右昭元年子産為鄭叔向為晉晏嬰為齊皆三國之季世而齊晉甚焉初子皮授子産政辭曰國小而偪族大寵多不可為也及為政有事伯石賂與之邑子大叔曰國皆其國也奚獨賂焉子産曰無欲實難卒與之夫為政而令不行於公族至有所欲使而用賂國於何有哉然子産之所以為此抑可言矣子南子晳之争子南直也若罪其用戈則子晳先櫜甲往殺子南矣子南用戈但應之也而曰直鈞幼賤有罪罪在子南杜預以謂力未能討而歸罪於楚非權也不得已而用最下之策也雖後子晳彊與於盟亦弗即討則其忍可知矣及子晳獲罪然後方數以大國之事未爾討而摘其昆弟争室至此則晳之直安在哉以至乘遽而至迫以縊死則子産之本心可見矣故曰為政而令不行于公族國於何有哉然子産之所以為此抑可言者惟初忍而後决始逆而終伸事定國靖而衆方知其心是乃子産以為賢而稱于孔子也昭元年齊侯使晏嬰請繼室于晉叔向從之宴相與語曰齊其何如晏子曰此季世也吾弗知齊其為陳氏矣云云叔向曰然雖吾公室亦季世也政在家門民無所依夫以鄭晉齊三國有臣若是然至世微政去皆不能救鄭未裂于彊臣子産其猶區區焉因事正之晉齊將亡賢如叔向平仲特相與私語而太息豈不哀哉雖然二國所以未遽亡亦曰有兩人者在   栁亥之詐   宋寺人栁有寵太子佐惡之華合比曰我殺之栁聞之乃坎用牲埋書而告公曰合比將納亡人之族云云合比奔衞於是華亥欲代右師【合比弟欲得合比處】乃與寺人栁比從為之徵公使代之見于左師左師曰女失也必亡女䘮而宗室於人何有人亦於女何有詩曰宗子惟城云云   右昭六年向戍知栁與亥之詐亥又徵其兄而戍身為左師不能為國討罪既許亥代之矣尚面誚責陳詩揚義亦何為哉前此宋華臣亦暴其宗公欲逐之而左師不逐但過門必騁而己與此事終始意同傳載其言不足賢也   魯反大屈   楚子享公于新臺好以大屈既而悔之薳啓疆聞之見公公語之拜賀公曰何賀對曰齊與晉越欲此久矣寡君無適與也而傳諸君君其備禦三鄰公懼乃反之右昭七年薳啓彊諫楚君以母辱宣子叔向而恥晉國道聖王所以務行禮陳誼甚髙蓋賢大夫也抑兩君相見問以弓矢物之至末者也何足道哉楚子侮焉而啓疆詐魯以還之君吝臣欺何以為國彼哉彼哉   致犫櫟之田于鄭   楚王縊于芊尹申亥氏子午子晳皆自殺棄疾即位【平王也】使枝如子躬聘于鄭且致犫櫟之田【注本鄭邑楚中取之】事畢弗致鄭人請曰聞諸道路將命寡君以犫櫟敢請命對曰臣未聞命既復王問犫櫟降服而對曰臣過失命未之致也王執其手曰子母勤姑歸不穀有事其告子也【注善其有權】   右昭十三年春秋之時諸侯以詐謀相并不可勝言棄疾從於亂以得楚無異於簒未可以正義責也然始即位而知楚取鄭邑之過欲歸之設非其本心猶為詐善枝如子躬忠耶王弗致猶將勸之遣致而弗致違君命以濟其䛕欲誣鄰國以開其怨隙何以善其後哉諸侯以是知楚之不競也傳言棄疾令德有民然不足以知枝如之為罪執手而悦且親之異於得原失信逺矣商於六里張儀之徒所以誤鄰國攜人心而杜預善其有權預亦非也   晉成虒祁   晉成虒祁之宮諸侯朝而歸者皆有貳心為取郠故晉將以諸侯來討叔向曰諸侯不可以不示威【注知晉德薄欲以威服之】乃並徵㑹告于吳云云邾人莒人愬于晉曰魯朝夕伐我晉侯不見使叔向來辭云云子服恵伯對曰君信蠻夷之訴以絶兄弟之國寡君聞命矣叔向曰寡君有甲車四千乗在雖以無道行之必可畏也况其率道其何敵之有牛雖瘠僨于豚上其畏不死魯人懼聽命右昭十三年子産鑄刑書自謂以救弊而叔向貽書切責以謂三辟之興皆叔世也其辭甚美子産屈之夫子産之治雖愧先王以權一時良不得己而叔向尚以叔世過舉誚而非之若晉之衰又甚於鄭侈成虒祁而不能諫諸侯皆叛而不知圖合衆示威以誣先王朝會之意而不知恥似非叔向之為也杜預云自昭公即位邾魯同好又不朝夕伐莒無故怨愬晉人信之所謂謲慝矣而叔向不惟信邾莒之厚誣沮子服之正論至耀車甲之多曰雖以無道行之而可畏夫紂豈車甲之不多而亡哉盖無道而可行自古蔑有且晉誠已衰不可復興為叔向者尚當區區以道維之姑教其君儉以守已信以待鄰雖微未亡也若侈内而暴外以暫屈人而為彊所謂攘臂而仍之其技窮矣   梓慎望氛   二月己丑日南至梓慎望氛曰今兹宋有亂國㡬亡三年而後弭蔡有大䘮叔孫昭子曰然則戴桓也【注戴華氏桓向氏】汰侈無禮己甚亂所在也   右昭二十年傳曰通天地人曰儒通天地而不通人曰伎至哉言也術如梓慎望氛而知他國之祥盖天地不能隐其情然不足以知其人孰當之也至昭子聞梓慎之占則知其禍在華向竟如昭子言然則吉凶由人氛能兆之非氛所為也抑昭子可謂儒矣   伍員如呉   伍員如吳言伐楚之利於州子公子光曰是宗為戮而欲反其讐不可從也員曰彼將有他志余姑為之求士而鄙以待之乃見鱄設諸焉而耕于鄙   右昭二十年世皆罪楚平王之信讒奪婦賊殺不辜而多伍員之忍詬含恥卒報平王盖聲烈光於百世而如存而獨申包胥謂己甚揚子雲亦論而非之然以員事言之鞭尸藉棺未為己甚而始干吳王僚以伐楚而病公子光之不從若退而别求所以報楚尚或可也而知光欲簒至進刺客陷人殺君成己報父人誰無父僚何辜焉昔之人求子者曰不以人子吾子其可得乎其言悲矣員誠以其父故不暇避此而罪則當為世大戮   士彌牟逆叔孫于箕   晉士彌牟逆叔孫于箕叔孫使梁其踁待于門内曰余左顧而欬乃殺之右顧而笑乃止士伯曰寡君以為盟主之故是以久子不腆敝邑之禮將致諸從者使彌牟逆吾子叔孫受禮而歸   右昭二十四年晉以邾人之愬執叔孫婼館諸箕自以不敢廢周制不肯與邾大夫坐禮也恥以貨免而為不解獻子之求冠進其兩冠外弗與吏人之請犬殺而與食至於申豐以貨如晉將欲免已尚以計留豐見而不出觀其意盖義重於死如此以謂己行人耳何所獲罪不幸而死顧不失義可矣其所館也一日必葺去之日如始至盖處死者素定其暇豫又如此也及士彌牟將逆己而歸而已不知謂將殺已隂戒其踁㡬害彌牟異哉夫能忍無罪以死而不忍以計自全可謂義矣至疑彌牟來害己而欲戕之義安在哉始則不畏死終則欲拒命以死嗚呼其始終相迕不可知也   子常殺二讒   楚郤宛之難國言未己進胙者莫不謗令尹沈尹戍言於子常曰夫無極楚之讒人也民莫不知去朝吳出蔡侯朱䘮太子建殺連尹奢云云鄢將師矯子之命以滅三族云云知者除讒以自安也今子愛讒以自危也子常曰是瓦之罪敢不良圖殺費無極鄢將師盡滅其族以説于國謗言乃止   右昭二十七年詩稱取彼譖人投畀虎虎不食投畀有北有北不受投畀有昊讒人之可嫉而難去如是而沈尹戍一言以殺二讒安子常靖楚國於舜之功二十而二矣   駟歂殺鄧析   鄭駟歂殺鄧析而用其竹刑君子謂子然於是不忠苟有可以加于國家者棄其邪可也云云故用其道不棄其人詩曰蔽芾甘棠勿翦勿伐召伯所茇   右定九年鄭自子産鑄刑書而叔向難子産固自以救世鄧析又改焉其不得己而用可知矣鄧析春秋時亂人之雄也破律改作王制所誅夫天下無王而諸侯有政能使亂人不得作是乃駟歂之所以為賢也君子不以人廢言故鄧析雖邪竹刑有時而或用不以言舉人故鄧析雖能為竹刑不足以救死而傳載君子之言謂子然不忠夫子然可謂忠矣誅一邪臣不過忠于鄭去一亂人之雄忠於先王後世之人多矣而又以謂苟可以加于國家者棄其邪可也夫謂之邪矣何可以加於國家哉召伯之惠政在民其人賢故民愛而存其甘棠用其道不棄其人若召伯可也以比竹書異哉李斯為秦立法漢滅秦亦因之不害於治然漢用李斯可存之法則善使李斯而在漢雖欲不棄得乎哉又列子載鄧析被殺事異而意同曰鄧析操兩可之説設無窮之詞當子産為政數難子産子産屈之俄而誅之以謂鄧析非能屈子産不得不屈子産非能誅鄧析不得不誅雖不云駟歂殺之要鄧析之不可不誅列子亦云爾也   郢辭父命而立輒   初衞侯遊于郊子南僕【靈公子郢也】公曰余無子將立女【蒯奔無太子】不對他日又謂之對曰郢不足以辱社稷君其改圖君夫人在堂三揖在下君命祗辱靈公卒夫人曰命公子郢為太子君命也對曰郢異于他子且君没于吾手若有之郢必聞之且亡人之子輒在乃立輒   右哀二年自古諸侯之子不當立無妄而求者多矣夫郢父在許之而不敢承父没母立之而不肯立郢之賢且智盖子臧季扎之義也或曰畏禍夫一臂重于一國身貴于天下易知也利在于目前禍伏于事後難知也孟子曰苟非其人簞食豆羮見於色至蒯瞆與輒父子争國而郢超然立于無過之地郢之賢且智盖子臧季扎之義也   不狃徐歩而死   師及齊師戰于郊右師奔齊人從之孟之側後入以為殿抽矢策其馬曰馬不進也林不狃之伍曰走乎不狃曰誰不如曰然則止乎不狃曰惡賢徐歩而死   右哀十一年杜預注魯非無壯士季孫不能使是也雖然不狃當伍非將帥也恥誰不如而不走可也言惡足為賢而不止亦可也徐歩而死以為勇乎則不戰以為怯乎則不走勇怯無當特怨乎不以而捐軀非以為名也是役也孔子得三人焉孟之反殿而策其馬曰馬不進也孔子曰不伐公為與其嬖僮汪錡乘皆死皆殯孔子曰能執干戈而衞社稷可無殤也冉有用矛于齊師故能入其軍孔子曰義也汪錡死孟之反冉有不死皆見於聖人不狃之死亦義乎孔子將稱之不然不若不死矣故曰非死之難處死則難也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五十二   欽定四庫全書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五十三   濟北文粹六     宋 晁補之 撰西漢雜論   霍光復德為宗正   德為宗正雜按上官氏盖主事德常持老子知足之計妻死大將軍光欲以女妻之德不敢取畏滿盛也盖長公主孫譚遮德自言德數責以公主起居無狀侍御史以為光望不受女承指劾德誹謗詔獄【德實責數公主而御史乃以為受譚寃訴】免為庶人屏居山田光聞而恨之復白召德守青州刺史歲餘復為宗正與立宣帝賜爵關内侯   右楚元王傳第六德附傳光威震人主權傾天下德畏其盛而懼婚此在常情不能無望也御史承指誣德以誹謗詔獄而德惟良折獄用御史力至免為庶人此在常情不能無説也然德拒疏已而光不放於利而不怨御史阿己欲而光以説之不以道而不説抑光可謂賢矣以是持滿雖百世不傾可也而坐牽于孽妻之愛忍許后事不白以是負天下至于覆宗世謂霍氏之禍萌于驂乘亦光不早辯頽其勲名哀哉   更生使人上變事   時恭顯許史子弟侍中諸曹皆側目于望之等更生懼焉乃使其外親上變事言切聞故前將軍蕭望之等皆忠正無私欲致大治忤于貴戚尚書令道路人聞望之等復進以為且復見毁讒必曰嘗有過之臣不宜復用是大不然且往者髙皇帝時季布有罪至于夷滅後赦以為將軍髙后孝文之間卒為名臣孝武帝時倪寛有重罪繫按道侯韓説諫曰前吾丘夀王死陛下至今恨今殺寛後將復大恨矣上感其言遂貰寛復用之位至御史大夫御史大夫未有及寛者也董仲舒坐私為災異書主父偃取奏之下吏罪至不道幸䝉不誅復為太中大夫膠西相仲舒為世儒宗定議有益天下孝宣帝時夏侯勝坐誹謗繫獄三年免為庶人宣帝復用至長信少府太子大傅名敢直言天下美之有過之臣無負國家有益天下此四臣者足以觀矣前恭奏望之等獄决三月地大震恭移病出後復視事天隂雨雪由是言之地動殆為恭等臣愚以謂宜退恭顯以彰蔽善之罰進望之等以通賢者之路書奏恭顯疑其更生所為白請考姦詐辭果服遂逮更生繫獄下太傅韋成諫大夫貢禹與廷尉雜考劾更生前為九卿坐與望之堪謀排車騎將軍髙許史氏侍中者毁離親戚欲退去之而獨專權為臣不忠幸不伏誅不悔前過而教令人言變亊誣罔不道更生坐免為庶人而望之亦使子上書自寃前事恭顯白令詣獄置對望之自殺天子甚悼恨之   右楚元王傳第六向附傳向以宗室良欲盡忠于主而嫉恭顯許史輩懷奸害正若力能肆諸市朝猶君子之所與也非私也且向之言曰昔孔子與顔淵更相稱譽不為朋黨禹稷與臯陶傳相汲引不為比周何則忠于為國無邪心也向憂望之等復退誠無邪心然已預焉故不敢自為上陳之而教其所親上變雖本無邪心至此而不幸類欺矣向誠内省不以為嫌然自為上陳之而意不免乎便已且上安能無嫌而必聽哉從妻言之為妬妻雖俚人語其變人心必也抑君子能為可用不能使上之必用若夫成功則天也向如彼何哉或曰智者術之原此術也奈何曰欺曰君子之用智不得已而至於術猶託之正是謂名之必可言言之必可行在君子為術在聖人為權捨曰正而出于欺雖濟君子恥諸况不濟何以自免于邪不惟其欺不可為而已抑姦人得以藉其口于主曰彼自謂正而正如此後何以復信于上哉此恭顯所以得因是陷向而向辭服又不惟其能陷向而己卒并望之遣子上書亊見治而殺望之自向為之也雖然成禹非朋恭顯者也若曰向誠忠于國家而慮不聽乃欺若此治其欺可也而曰前欲毁離親戚為臣不忠夫向不為忠孰為忠耶二子漢儒宗猶畏恭顯竊位患失而鄙如此况其下者乎   陸賈交歡平勃   諸呂擅權欲刼少主危劉氏陳平嘗燕居深念賈往不請直入坐平方念不見賈賈曰何念深也平曰生揣我何念賈曰云云不過患諸呂少主耳天下安注意相天下危注意將將相和則士豫附士豫附天下雖有變則權不分臣嘗欲謂太尉絳侯絳侯與我戲易吾言君何不交驩太尉深相結乃以五百金為絳侯夀厚具樂飲太尉太尉亦報如之及誅呂氏立孝文賈頗有力右陸賈傳第十三誅禄産迎文帝天下後世皆知其為平勃朱虚東牟之功謂賈有游談之助耳雖如孝文深德大臣之立已而謂章與興居始謀立齊王猶詘其功然間一歲終立二人為王至賈之功則無一人為言之文帝亦不圖也以陳平之智百發百中而方其端居深念不知所出微賈發之安知與勃深相結使彼不疑而後可與成功哉管蔡之事斷可見矣聖如周公賢如召公而召公不悦故周室㡬危况勃椎魯少文昧於慮始安能不疑平而覩未萌以成至計哉然賈一言而兩人成謀社稷之計出其掌握去禄産如莧陸之易措劉氏如泰山之安二人同心其利斷金豈不信哉然平始起微時有功當賞不忘魏無知髙帝固以為不背本者及此智窮計困得賈一言而免深禍成大勲事定國安而已佚樂顧忘賈本圖不聞其為上言之上亦莫之省賈亦不自言而翛然事外樂以忘利易曰鴻漸于陸其羽可用為儀吉陸賈以之   辟陽侯助建䘮   朱建母死貧未有以發䘮方假貸服具陸賈素與建善廼見辟陽侯賀曰平原君母死辟陽侯曰平原君母死何以賀我陸生曰前日君侯欲知平原君平原君義不知君以其母故今其母死君誠厚送䘮則彼為君死矣辟陽侯乃奉百金裞云云或毁辟陽侯惠帝欲誅之云云建乃求見孝惠幸臣閎籍孺閎籍孺從其計言帝果出辟陽侯孝文時淮南厲王殺辟陽侯以黨諸王孝文聞建為其策使吏捕欲治建遂自剄   右朱建傳第十三陸賈自喜畫策而朱建又尚氣節兩人為此皆其性所不能已也然賈亦善建故哀建母死不葬乃以計動辟陽侯使助建䘮建以母死不葬故德賈之惠廼以謀閎籍孺使免辟陽侯死此其情也而辟陽侯閎籍孺兩人皆行不正賈建與通計議甚汙可鄙者若曰賈為人䘮建為母死儻可以免然君子之與人交惟無以利為哉將無所不至也   婁敬願上言便宜   婁敬齊人漢五年戍隴西過雒陽脫輓輅見齊人虞將軍曰臣願見上言便宜虞將軍入言上上召見云云右婁敬傳第十三敬之見在漢五年然漢楚之争蕭何曹參韓信張良陳平並從漢王方是時婁敬何在耶天下以定于漢諸侯王將皆封而敬始為戍卒脫輓輅而獻計謀豈愚于前而智于後哉人才各有所長當分裂擾攘之際戰功成敗間不容髪智者獻謀勇者効力有如蕭韓張陳並以人傑馳騁而興漢敬之才不足與於其間也漢已有天下而長治之策未足敬于是焉出矣勸都關中則良平之所未發而敬首陳至羣臣争言都周然後張良乃從而明言其便竟建西都諫伐匈奴則良平之所不慮而敬獨疑至白登見圍七日然後陳平乃從而計賂閼氏僅以得解則是敬之二議蚤圖先見皆良平之所未思也又敬之所陳凡三事皆有先後始議徙都以安國本國勢既定獨憂四夷故中勸髙帝以結和親論可以毋戰而漸臣者和親既成外患斯弭故終又勸髙帝徙六國彊族以實關中為强本弱末之術如是漢業成矣而髙帝盡用其計漢以大治傳祚四百故敬之功不減漢初起佐命功臣也   叔孫通請作原廟   惠帝為東朝長樂宮作複道方築武庫南通奏事因請間曰陛下何自築複道髙帝寢衣冠月出遊髙廟子孫奈何乘宗廟道上行哉惠帝懼曰急毁之通曰人主無過舉今已作百姓知之矣願陛下為原廟云云   右叔孫通傳第十三原廟非古也自通啓之且子孫乘宗廟道上行不可也則亦壞之而已本為複道不為原廟百姓皆已知之矣奈何復教人主使欺百姓以取是名乎夫人主行無過舉改之可也文之非也   叔孫通制禮儀   叔孫通舎枹鼔而立一王之儀遇其時也   右叔孫通傳贊第十三禮樂廢叔孫綿蕞草具於介胄中世儒末習何足為一王之儀然秦滅詩書繼以髙祖惡儒士功臣又皆武夫屠販之流或殿上飲酒㧞劍争功㡬何不覆而亂哉通因時制宜度髙祖所能行以漸革之漢卒稱文治通於此功亦多矣觀通始徵魯兩生兩生不肯行以為禮樂必百年積德而後可以興通以為鄙儒不知時變棄而不取然則通雖收散亡殘缺之舊志雖不備姑取而有之而漢卒賴焉文理以興雖謂之成一王之儀可無愧矣   厲王殺辟陽侯   厲王力扛鼎乃往請辟陽侯辟陽侯出見之即自袖金椎椎之命從者刑之馳諸闕下肉袒而謝曰臣母不當坐趙時事辟陽侯力能得之呂后不争罪一也趙王如意子母無罪呂后殺之辟陽侯不争罪二也呂后王諸呂欲以危劉氏辟陽侯不争罪三也臣謹為天下除賊報母之讐其志為親故不治赦之   右淮南王傳第十四辟陽罪應大戮不止于三而諸王擅殺列侯罪亦無赦文帝知辟陽之足以得死而傷厲王之為母殺讐又以兄弟恩故屈法赦長可謂寛矣内假手於人以去元惡而外不害親親之仁寛之可施術莫尚此然而竟以是啓淮南使速敗故傳曰寛難   薄昭為書責厲王   厲王不用漢法出入警蹕稱制文帝重自切責之令薄昭與厲王書諫數之曰竊聞大王剛直而勇慈惠而厚貞信多斷是天以聖人之資奉大王也云云   右淮南厲王傳第十四厲王驕不學問未可以義禮動也昭縁君命為書切責以天下公法懼之可也今先稱所長以順適其志而后數其罪意誠是也然人臣而以聖人奉之其明者耶則懼不敢當知禍之不可勝矣其暗者耶則益驕無乃曰人謂我聖我固自聖是促之亂也昭詞非也   淮南王死袁盎勸誅丞相御史   廼遣長載以輜車令縣次傳袁盎諫曰云云臣恐其逢霧露病死陛下有殺弟之名奈何上曰吾將苦之耳今復之云云淮南王乃不食而死上悲哭謂袁盎曰吾不從公言卒亡淮南王盎曰願陛下自寛上曰為之奈何曰獨斬丞相御史以謝天下乃可上即令丞相御史逮諸縣傳淮南王不發封餽侍者皆棄市   右淮南王傳第十四七國反聞盎勸上以誅御史大夫鼂錯當時皆尤錯以為權首而不甚罪盎盖七國以誅錯為名也淮南王反時上以弟故曰赦之羣臣以法故曰無赦而上自赦之王不幸道死大臣何罪盎乘隙以勸誅丞相御史然則盎果亂人喜權凌上者非但不善錯而擠之也至終不得其死豈不幸耶   田蚡説淮南王   淮南王安入朝雅善太尉氏武安侯田蚡武安侯迎之霸上與語曰今上無太子王親髙皇帝孫行仁義天下莫不聞宮車一日宴駕非王尚誰立者淮南王大喜右淮南王傳第十四安為人資俊才喜名好士而蚡以大臣處帷幄私許以非望安之禍蚡啓之也安反伏誅以伍被之才苦諫數四雅稱漢美而竟以雷同并戮蚡不及誅幸也   蒯通説武臣   楚漢初起武臣略定趙地號武信君通説范陽令徐公云云徐公再拜具車馬遣通通遂以此説武臣武臣以車百乘騎二百侯印迎徐公燕趙聞之降者三十餘城如通策焉   右蒯通傳第十五説士能以其辨張為利害奪人於頃刻之間類今日言之明日不可復用者若通説武信以謂范陽令先降而身死邊地必皆為金城湯池范陽令先下必身富貴邊城必相率而降後卒如其言此策也非説也   息夫躬詐謀詭計   躬與孫寵謀上變事云云東平王雲雲后謁及伍宏等皆坐誅侍中董賢愛幸上欲侯之遂下詔云躬寵因賢以聞封賢為髙安侯寵為方陽侯躬為宜陵侯丞相王嘉内疑東平獄事争不欲侯賢等語在嘉傳云云躬上奏言單于當以十一月入塞後以病為解疑有他詐為車爰㚄使者來上書唯天子哀告單于歸臣侍子令匈奴客聞焉則是所謂上兵伐謀公孫禄言躬逆詐造不信之謀不可許上乃罷羣臣獨與躬議因建言往年熒惑守心太白髙而芒光又角星茀于河鼓其法為有兵亂可斬一郡守以立威震四夷云云上然之以問丞相丞相嘉對曰臣聞動民以行不以言應天以實不以文云云就拜孔鄉侯傅晏為大司馬衞將軍是日日有食之董賢因此沮躬晏之策上繇是惡躬等   右息夫躬傳第十五班固贊云利口之覆邦家此言至矣躬始造詐計欲攜匈奴而公孫以王者威信排之而不聴卒懷詭心欲以厭星變而王嘉以天不可欺沮之而不從二議明甚而哀帝溺躬憸言初不知悟利口之入人如此哉然躬以利心告變覬覦輔政隂謀誣誅東平王等與董賢俱封賢亦其黨矣彼賢惡躬薄加沮焉不旋踵躬敗故人主苟暗于聴則君子雖强不足以間小人而以小人間小人則有一隙焉而立聴其浸潤道以相勝然也   息夫躬著絶命論   初躬待詔數危言髙論自恐遭害著絶命詞云云右息夫躬傳第十五班固詆躬云息夫作姦東平誅躬豈但躬敗東平欲因事抵巇謀動蕭墻生釁邊鄙以招權寵快已志未及戮而自殘幸矣懷諼誤國以得禍敗何所取而許其危言髙論乎又絶命詞内頌忠憤感激可勸而後世溺其淫詞故出之   石奮恭謹   萬石君石奮無文學恭謹無與比過宮門闕必下車趨見路馬必軾焉郎中令王臧以文學獲罪皇太后太后以謂儒者文多質少萬石君家不言而躬行乃以長子建為郎中令少子慶為内史後慶為齊相齊國慕其家行不治而齊國大治   右石奮傳第十六奮為善若固有之不以是近名故人服也下宮門式路馬禮也自漢以來行之者少或行之猶非其誠舜禹行趨人猶以為賤今世有一切腐儒捨聖人之迹而為之莊子所謂冠枝木之冠帶死牛之脅獨絃哀歌之徒無補世治豈但人不知化之不笑議而嫉排之則可矣肯慕而化之哉彼誠矯偽欺世度聖人之事皆己才智之所不能及則寧盜其迹之易為者以誑聾俗而不知察故人皆以為賤若奮之出于至誠恭謹不知名之為可近則此所以當世不謗後人尊之不然父子一切不知學問徒厪厪不為過而已何以隠然為漢忠臣孝子古今仰之若此哉   石慶醇謹   慶為丞相時漢方南誅兩粤東擊朝鮮北逐匈奴西伐大宛中國多事天下廵狩海内修古神祠封禪興禮樂公家用少桑羊等致利王溫舒之屬峻法倪寛等推文學九卿更進用事事不關决於慶慶醇謹而已在位九歲無能有所斥言嘗欲請治上近臣所忠九卿咸宣不能服反受其過贖罪   右石奮傳第十六傳曰天下多事則賢哲馳騖而不足天下無事則庸夫髙枕而有餘慶為謹厚君子然才智不足道也漢以髙帝厚萬石君之故因厚其子孫萬石君以一介之善使慶冒三事正使奕世小心无咎何足以濟鼎足折形渥之凶哉   石慶罷相而後起視事   元封四年關東流民二百萬口無名數者四十萬公卿議欲請徙流民于邊以適之上以慶老謹不能與其議乃賜丞相告歸而按御史大夫以下慶慙不任職上書云云上報曰今流民愈多計文不改【注郡上計文書自文飾不改正也】孤兒幼年未滿十歲無罪而坐率朕失望焉今君上書請入粟為庶人夫懷知民貧而請益賦動危之而辭位欲安歸難乎君其反室慶素質見詔報反室而自以為得許上印綬掾吏以為責甚深而終以醜惡之辭也或勸慶宜引决慶甚懼不知所出遂復起視事   右石奮傳第十六忠實仁厚漢廷如石氏父子者固不可以一二數而慶又尤謹者豈樂病國害人哉然才非其任智能不及惟坐視民亡無術以救而至欲以請徙于邊類殘忍不愛民體國者之為盖自古及今所謂一切善人者皆暗不知計議或姦謀助之不幸雷同其弊乃甚于惡人之志殺人者而始終昩昩亦不自知也不然豈其醜之以反室而欲往懼之以責深而復起哉   衞綰長者   衞綰戲車為郎文帝崩時屬孝景曰綰長者善遇之景帝以為廉忠無他賜代桃侯舎為丞相【劉舎】朝奏事如職所奏然自初官以至相終無可言   右衞綰傳第十六唐詩云賈生明王道衞綰攻車戲同遇孝文時何人都貴位甚矣夫才大難用論髙難信而無能謹厚者之易合且親也   周仁令上自察   周仁得幸後宮袐戲仁常在旁終無所言上時問仁仁曰上自察之然亦無所毁   右周仁傳第十六直不疑周仁張歐號為一切長者不疑人枉以盜而不自辨曰長者可也若仁上所親如此又時有所問每曰上自察之此謹于保身者也何足尚哉張歐始以刑名進廼能使官屬以為長者而不敢大欺至涕泣對具獄歐不特愛己且愛人似小勝耳   王襄取罇賜左右   梁平王襄李太后親平王之大母也而平王之后曰任后初孝王有罍罇直千金任后聞而欲得之李太后曰先王有命毋得以罇與人王襄直使人開府取罇賜任后有漢使者來李太后欲自言王使謁者中郎胡等遮止閉門李太后與争門措指云云公卿治奏以為不孝削梁王五縣梟任后首於市   右梁平王傳第十七漢法行不私多貸其親任后事李太后誅不順而罪梟首此法民懼俗化之本也然任后罪殺之可也梟首暴尸斷恩己甚盖漢習秦餘非甸師之意也   絳灌等害賈誼   誼以為漢興二十餘年宜當改正朔易服色文帝謙讓未遑也然諸法令所更定及列侯就國其説皆誼發之於是天子議以誼任公卿之位絳灌東陽侯馮敬之之屬盡害之【周勃灌嬰張相如也馮敬時為御史大夫】廼毁誼曰洛陽之人年少初學專欲擅權紛亂諸事於是天子後亦疎之不用其議   右賈誼傳第十八嗟乎士之難進也尚矣絳侯等皆漢功臣忠實宜體國者而見誼進暴不能不害其能况勢利輩哉眉山蘇公言誼志大量小非漢文不能用誼誼不能用漢文以謂得君如此猶且以不用死然則天下無堯舜終不可以為歟嘗竊疑之夫人臣奮不顧身為主立事主任而勿貳廼得自竭以漢文之賢盖能知誼任公卿者而亦且惑絳灌之私論若中才之主不能知賢盖不足道既疎不用其議猶强聒而不舎此誼之所難也若枉已以交絳灌之徒而幸不斥至其有為又與之異趨則身可容而為道不行其卒亦自傷哭泣夭絶命也夫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五十三 <集部,總集類,蘇門六君子文粹>   欽定四庫全書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五十四   濟北文粹六     宋 晁補之 撰西漢雜論   商君敗俗   商君遺禮義棄仁恩并心於進取行之二歲秦俗日敗右賈誼傳第十八商君以其術强秦秦卒并天下而誼原其弊以謂俗敗於二歲之間夫舍禮義仁恩則雖得天下不能以一朝居然則秦之亾則其并天下始也傳曰秦失之彊   賈誼譏上   遇之有禮故羣臣自憙嬰以亷恥故人矜節行云云是時丞相絳侯周勃見就國人有告勃謀反逮繫長安獄治卒亾事復爵邑故誼以此譏上   右賈誼傳第十八誼初見用勃間讒之流離濵死而歸及勃以反見捕人莫言而誼獨以體貌大臣諷上勃幸已釋然上深納其言養臣下節夫誼乃可謂公爾㤀私異乎放於利而行多怨者矣   賈誼三表五餌   賛曰觀孝文默躬行以移風俗誼之所陳略施行矣以漢爲土德及欲施五餌三表以係單于其術固已疎矣   右賈誼賛改正朔尚黃用五旣不經見於道抑末曰疎可也中行說敎單于得漢繒絮馳荆棘中以示不如旃裘之完善也得漢飲食皆棄之以示不如湩酪之便美此敎匈奴無爲所不能以敗其長技誼之三表五餌意亦出此術豈遽疎哉漢數和親匈奴屢侵邊惟所頼於漢者微也今國家歲以繒綺飲食餽北北人習而安之其風俗亦大異初開國時矣故兵不輕動動亦易制葢誼之言更千嵗而益驗術豈遽疎哉   袁盎以絳侯爲功臣   絳侯爲丞相朝罷趨出意得甚上禮之恭常目送之盎進曰丞相何如人也上曰社稷臣盎曰絳侯所謂功臣非社稷臣云云方吕后時諸吕用事擅相王太尉本兵柄弗能正吕后崩大臣相與共誅諸吕太尉主兵適會其成功云云丞相如有驕主色陛下謙讓臣主失禮竊爲陛下弗取也後朝上益莊丞相益畏   右袁盎傳第十九諸吕之誅也少帝非孝惠子大臣疑所立以謂駟鈞惡戾薄氏君子長者故定策迎代王太尉握兵奉璽卒立孝文漢之賢君孝文一人而已則太尉非社稷臣而何方吕后稱制勢無劉氏戇如王陵廷爭不可智如陳平依違未言當是而責太尉本兵柄弗能正則吕后帝母罪所不加是祿産不得而誅大臣反受其咎投䑕忌器禍機一發當何如哉卒之吕后死而祿産誅劉氏固安社稷固定太尉忠誠主兵之力也則太尉非社稷臣而何若非時危疑社稷無主平居討亂謂之功臣可也而勃擇立孝文謀深而慮遠終孝文旣立德尊而澤厚豈特爲漢賢君隆四百年之業而已哉而後之人君師其恭儉幾至刑措者皆足以久安而長治則勃之爲社稷臣也多矣且盎非純臣亦策士也陽抑勃而陰助之豈正論哉高帝嘗曰周勃厚重少文安劉氏者必勃也則高帝以其社稷遺勃已久矣楊雄亦曰絳侯勃之果終之禮樂可謂社稷之臣矣雄儒者宜責大臣以禮樂然聖人不作禮樂終不得而興謂後世終無社稷臣其可哉若勃以掌握嗣君而意得甚孝文以得勃立已而禮恭之臣主俱失盎能抗論使益莊而益畏則盎得矣   袁盎譛趙談譎鼂錯   盎嘗引大體慷慨宦官趙談以數幸常害盎盎患之盎兄子種爲騎常侍諫盎曰君衆辱之後雖惡君上不復信於是上朝東宫趙談驂乘盎伏車前曰臣聞天子所與共六尺輿者皆天下豪英今漢雖乏人陛下獨奈何與刀鋸之餘共載於是上笑下趙談談泣下車鼂錯爲御史大夫使吏按盎受吳王財物抵罪詔赦以爲庶人吳楚反聞錯謂丞史曰袁盎多受吳王金錢專爲蔽匿言不反今果反欲請治盎宜知其計謀丞史曰事未發治之有絕今兵西向治之何益且盎不宜有謀錯猶豫未决人有告盎盎恐夜見竇嬰爲言吳所以反願至前口對狀嬰入言上乃召盎盎入見竟言吳所以反獨急斬錯以謝吳吳可罷   右袁盎傳第十九同子驂乘袁絲變色天下後世以爲美談夫使誠實在於明君則固讜言也然盎以患談害己用種微謀而發之託公以濟私雖外若忠其實誠不足道也錯始議削諸侯盎曰削之亦反不削亦反顧吳楚實反而以誅錯爲名錯何罪哉使盎爲國計斬一錯信可無血刃而解吳楚雖非所以令諸侯姑曰紓目前患猶可也然盎以錯嘗按已而免爲庶人會錯欲復按盎而竇嬰又與錯有隙事急投嬰繇嬰得對假正以遂奸豈惟忠不足道葢罪人也班固言盎雖不好學亦善傅會仁心爲質引義慷慨仁心盎不足當也引義時時至焉若曰亦善傅㑹則盎之情也智能先事而謀談錯無所施自以爲得而不足以免安陵郭門之禍亦何爲哉若止上不馳峻坂却愼夫人坐塞梁王求爲嗣語而班固與其數直諫若此則可   鼂錯學申商   學申商刑名於軹張恢生所爲人峭直刻深孝文時天下無治尚書者齊有伏生故秦博士治尚書年九十餘老不可徴乃詔太常使人受之太常遣錯受尚書伏生所還因上書稱說遷博士   右晁錯傳第十九孟子曰矢人豈不仁於凾人哉矢人惟恐不傷人凾人惟恐傷人巫匠亦然故術不可不愼也凡世之所須闕一不可四人者各以其技食功心何所異而矢人與匠獨被不仁之名故擇術者必愼其初晁錯治尚書眀帝王之論與董賈同稱惟其初以申商刑名之學雜之故不純於儒至欲用術數敎太子終被峭直刻深之名豈必其資近是耶亦術不可不愼也觀其論三王莫不本於人情如生而不傷厚而不困扶而不危與夫取人以已内恕及人所惡不强所欲不禁至諷孝文以絶秦亂法除苛解嬈寛大愛人者此豈申商之所及哉然錯己學其術矣不幸議論時時有之故世得以議已欲一洒之不可也若其所行事亦不過患諸侯强大欲稍削之與按袁盎受吳王金諸侯誠驕盎誠賄固不得不治此豈一切俗吏刑名刻深之意乎會盎讐錯得以吳楚反事藉其口而錯竟以寃誅其後鄧公對孝景以錯尊京師萬世之利而卒受大戮内杜忠臣之口外爲諸侯報讐而景帝亦喟然恨之班固亦曰錯雖不終世哀其忠則是錯之始死其是非固已白矣而司馬遷獨以爲變古亂常不死則亾夫錯預爲國計慮山東反者抗言而削之豈變古亂常哉若指其所欲更令三十章者耶則當時文帝旣不盡聽而諸侯固已讙譁以不盡聽未嘗行之言而實其變古亂常之罪嗟乎遷亦不能無牽於世議哉   文帝賜鼂錯璽書   傳曰狂夫之言而眀主擇焉臣錯愚陋昧死上狂言文帝嘉之乃賜璽書寵答焉曰皇帝問太子家令上書言兵體三章聞之書言狂夫之言而眀主擇焉今則不然言者不狂而擇者不眀國之大患故在於此使夫不明擇於不狂是以萬聽而萬不當也   右鼂錯傳第十九人臣言事而報以璽書漢法與故事所無也出於文帝嘉錯而爲之故傳云寵答夫人君自以謂大患在於不明以不明擇不狂自以謂萬聽而萬不當天下其憂不治也哉嗚呼非其誠心樂善㤀萬乗之隆而懼薄氷之危安能以一切之言而慮動乎心其聲於言惟恐不及至於如是之深切哉三代以降人君謙以來下如文帝者寡自漢至唐惟太宗一人而太宗後少懈於文帝愧矣故特出之三章不足道也   張釋之以貲爲郎   張釋之與兄仲同居以貲爲騎郎【漢書註如淳曰漢法貲五百萬得為常侍郎】十年不得調亾所知名欲免歸袁盎知其賢乃請徙釋之補謁者旣朝畢因前言便宜事文帝曰卑之無甚髙論令今可行也於是釋之言秦漢之間事   右張釋之傳第二十入物者補官古無此也出於秦漢兵興用度不足權宜爲之然賢如釋之顧出於其間至位九卿漢廷臣無出其右者卜式亦以貲官爲御史大夫至與汲黯同稱質直夫人材豈有流品之異哉至於袁盎父故爲羣盜漢用盎材亦不問其所從來盜子猶可貲何不可乎雖公孫晁錯之徒以科舉進亦未有以的然先數子者後世一切以科舉經術取士公卿貴人捨繇科舉則不能至至入物補官僅得一命以脫民伍多矣何古取之雜不必以學雖賤且易如彼而賢者多後世擇之精非學不用雖貴且艱如此而不肖者衆也政敎在上風俗在下未易論也自其次言之以天下爲一家無爲同異以君子待小人則中人慕義皆勉而爲君子以家爲天下則人自有心以小人待君子則中人趨利皆流而爲小人則亦無疑乎取之雜而賢多擇之精而不肖者衆如此其反也   嗇夫利口   上登虎圈問上林尉禽獸簿十餘問尉左右視盡不能對虎圈嗇夫從旁代尉對甚悉詔釋之拜嗇夫爲上林令釋之前曰夫絳侯東陽侯稱爲長者此兩人言事曾不能出口豈效此嗇夫喋喋利口㨗給哉且秦以任刀筆之吏爭以亟疾苛察相高其敝徒文具亾惻隱之實且下之化上疾於影響舉措不可不察也文帝曰善乃止不拜嗇夫召釋之驂乗拜爲公車令   右張釋之傳第二十文帝以尉亾頼嗇夫善對欲官之而釋之引類至論秦之所以亾自此嗚呼釋之可謂見微知治亂之本者也唐賈至亦論科舉取士之敝其末曰至使祿山一呼而天下瓦解思明作亂而十年不復意以謂風俗壞郡邑無人故盜起而民從亂不可禁雖然科舉致宼事不相沿也然魯酒薄而邯鄲圍嗟夫王者之舉措可不謹其微也哉   文帝不能用頗牧   文帝輦過問唐曰吾居代時吾尚食監高袪數爲我言趙將李齊之賢父老知之乎唐曰云云陛下雖有亷頗李牧不能用也上怒起入禁中云云上以胡宼爲意廼卒復問唐曰公何以言吾不能用頗牧也唐曰上古王者遣將也跪而推轂云云軍功爵賞皆决於外歸而奏之此非空言也臣大父言李牧之爲趙將居邊市之租皆自用饗士賞賜决於外不從中覆也委任而責成功故李牧乃得盡其知能今臣竊聞魏尚爲雲中守軍市租盡以給士卒出私養錢養士五日一殺牛以饗賔客軍吏舍人是以匈奴遠避不近雲中之塞云云夫士卒終日力戰斬首捕虜上功幕府一言不相應文吏以法繩之其賞不行愚以爲陛下法太明賞太輕罸太重且雲中守尚坐上功首虜差六級云云削其爵罸作之繇此言之陛下雖得李牧不能用也文帝說復以尚爲雲中守   右馮唐傳第二十閫以外將軍制之賞賜不從中覆固古任將之術也然兵法曰將能而君不御者勝夫必有將如李牧以忠於趙爲心有不欺上之意動靜必得賞罸以情如是而君不御委任而責成功使得自盡焉可也若將不賢且不能而君不御輕用民死厚爲己私稱不實之功規無厭之利又皆决於外不從中覆姦人之所以爲資也可勝察哉雲南大覆師中國之精銳再舉而盡而當時權臣掩其敗狀叙其戰功以宗之明竟於不悟而稔范陽之覦致劒南之役嗚呼有君如漢文有臣如馮唐魏尚而後可與言此哉   汲黯清淨   孝景時爲太子洗馬以嚴見憚武帝召爲中大夫以數切諫不得久留内遷爲東海太守黯學黃老言治官民好清淨擇丞史任之責大指而已不細苛東海大治召爲主爵都尉列於九卿治務在無爲而已引大體不拘文法   右汲黯傳第二十黯爲人脩潔方正秉義嫉惡故漢君臣皆嚴憚之而黯亦居之不疑自丞相上晏見或不冠而不冠望見黯避帷中則黯爲上所敬如此下憚之可知矣淮南王謀反憂黯守節而至說曰如發䝉則黯爲遠臣所憚如此近臣憚之可知矣然則黯爲人類以嚴勝者而考其行事乃大不然黯在朝數犯顔直諫而居官臨民則務清淨責大指不苛細不拘文法凜乎可謂有持平不撓寛大長者之風矣張湯深文巧詆䧟人於㒺黯嫉其刻嘗質湯於上前曰公以此無種此豈嚴者之所及哉渾邪王之降也長安令以馬不具當斬而黯曰令無罪賈人與市坐當死五百人而黯曰愚民無知此豈嚴者之所及哉然則黯平居嚴而臨亊寛昔臯陶叙九德曰寛而栗夫栗則不寛寛則不栗自其性之弊不能及也故寛而栗成德爲難乃黯平居嚴而臨事寛則黯於臯陶九德葢具寛栗且有常人君彰之則國逢吉而天下治凜乎可謂有持平不撓寛大長者之風矣而世之好爲一切之論者徒以黯喜面折人之過不合者弗忍見至士不附因病黯以嚴夫面折人之過不合者弗忍見此自黯之短然猶出於嫉惡者至黯愛君恤民仁心爲質引義無窮則嚴何足以名之哉自昔君臣勢異至論其行事則一以孝文爲君寛矣而其除肉刑葢以嚴致平亦猶黯以嚴名而持議乃出於寛夫人豈可與世之好爲一切之論論君子哉   汲黯直諫   其諫犯主之顔色嘗慕傅伯袁盎之爲人   右汲黯傳第二十傅伯梁人爲孝王將其事不詳見袁盎數直諫愛君有足道者故黯慕之雖然盎有邪心其下趙談車以欲害已其致晁錯誅以欲按已皆所謂身私而託公而黯排公孫張湯葢引義廷爭奮不顧身無介然之私盎豈黯之徒也哉淮南王遷死上哀不食盎曰陛下有高世之行三此不足以毀名上廼解雖出於愛君然曰孝過曾參讓過許由則近諛矣而武帝曰云云黯曰陛下内多欲而外施仁義奈何欲効唐虞之治乎上怒變色而罷朝夫人君謂其下聖已則皆自聖非文帝之賢何足以受之唐虞仁義之不可以僞爲也内實不至而外慕其人焉天下毎不治故黯以是動武帝而不䛕然則黯雖戇不能使君必信而其所以愛君異乎盎之愛君矣   汲黯近古社稷臣   黯多病最後嚴助爲請告上曰汲黯何如人也曰使黯任職居官無以踰人然至輔少主守成雖自謂賁育弗能奪也上曰然古有社稷之臣至於汲黯近之矣右汲黯傳第二十揚子或問社稷之臣曰若張子房之智陳平之無悞絳侯勃之果霍將軍之勇終之以禮樂則可謂社稷之臣矣夫四人者以羽翼太子寤高帝而立惠帝張子房之智也許呂后以王諸呂王陵爭而已不爭呂氏死乃與絳侯誅産祿陳平之無悞也入北軍一呼士皆左袒爲劉氏乃定䇿迎代王絳侯勃之果也引昌邑王下殿而泣送之取宣帝民間而北面之霍將軍之勇也此其於國皆當伊周之任因禍而爲福轉敗而成功者故楊雄以謂皆近世社稷之臣若黯位纔九卿職但諫諍且未嘗遭變也而嚴助已信其輔少主守成則賁育弗能奪如此其重而武帝亦不疑而許之曰近古社稷之臣何哉傳曰本强則精神折衝豈惟國勢於人亦然内誠中正則利貫金石而不禦雖莫見於事而其精神固已外讋矣以淮南王之謀不憚下丞相而獨憚黯其平居守義有以讋之也故鄭昌以謂山有猛獸藜藿爲之不採禮曰夫微之顯誠之不可揜也如此何必良平勃光所遇之功哉孔子曰可以託六尺之孤可以寄百里之命臨大節而不可奪也君子人與君子人也   鄭當時置驛馬以請謝賔客   每五日洗沐常置驛馬長安諸郊請謝賔客夜以繼日至明旦常恐不徧每朝候上間說未嘗不言天下長者聞人之善言道之上惟恐後然在朝常趨和承意不敢甚斥臧否   右鄭當時傳第二十班固語孝武時人材之盛曰推賢則韓安國鄭當時信哉是言非仁心愛士慕義無窮則孰能若此也故孟子以謂不祥之實蔽賢者當之漢詔亦曰進賢受上賞蔽賢䝉顯戮漢一時名臣好善者不可勝數而韓鄭獨稱推賢豈但人事應受上賞而天亦不得以不祥䝉之不然則以舞文酷吏之張湯身爲世戮天當勦絕其類而徒以達賢克開其後而有子如安世君子長者富貴令終如此不然是遵何德哉雖然古者行已畏人知君子之好善也性不能已非有爲爲之也若言人之長恐不及亦足矣至置驛於郊以夜繼日則凡惡近名畏招權利者所敬而避也當塗大臣同時有位宜任此責者多矣而當時以列卿居京都四郊之來者皆欲迎受而身主之何哉夫戰國公子以得士相傾奪賔客無誰何歸斯受之彼有爲爲之也而當時長者何所傾奪而爲是豈去戰國未遠其氣俗尚爾當時但貪於得士㤀避此耶士所深忌者在近名近名則懼毀懼毀則必患失當時不幸類此故其弊至於在朝趨和承意不敢甚斥臧否以東朝觀之初是魏其不堅故上怒曰公平生數言魏其武安長短今日廷論局趨効轅下駒吾并斬若屬矣夫平生長短兩人於上前未病於公至公議當任則不堅何哉然則當時知名士上意亦倚以爲决者非其臨事失望媕婀之態見則廷臣森然皆不語者何繇獨得轅下之罵哉孟子論柳下惠聖之和以爲百世之師然語和之弊曰不恭極不恭之實曰君子不由夫柳下惠一人之身也引而上之其和乃可以班於聖排而下之其不恭乃不得爲君子嗚呼愿而恭難哉   賈山不爲醇儒   賈山祖父袪故魏王時博士弟子山受學袪所言涉獵書記不能爲醇儒   右賈山傳第二十一不根持論學者之深病則涉獵書記乃山之所以見輕也然漢之所謂醇儒者守一經專門名家載其師之說世世不易章句訓詁僻陋而迂滯以爲道之精要安知儒哉世之所謂醇儒者志道而游藝有斐君子如圭如璧如金如錫從容則守正臨大節則不可奪如此其可也是以儒服者遍魯國而以儒自名者一人若守經而已何服乎儒者之多也哉然詩禮之流大儒小儒所以發䝉則守經之陋至死不易尚猶庶幾此張禹韋賢之徒所以皆得名爲醇儒而山軰見輕葢世䘮道而然否則未知其孰賢也   賈山諫文帝射獵   今方正之士皆在朝廷矣又選其賢者使爲常侍諸吏與之馳驅射獵一日再三出臣恐朝廷之解弛云云陛下親自勉以厚天下是以元年膏雨降五榖登此天之所以相陛下也刑輕於他時而犯法者寡衣食多於前年而盗賊少此天下之所以順陛下也今從豪俊之臣方正之士直與之日日獵射擊兎伐狐以傷大業臣竊悼之   右賈山傳第二十一論周以九州之民養千八百國之君君有餘財民有餘力而頌聲作秦以千八百國之民自養馳騁弋獵之娛天下弗能供也自謂至言其言可謂至矣夫天下之大生物至夥豈但足以奉一君葢以天下之財力養天下之萬衆本自不乏而人君縱欲有一於此則力罷不能勝其役財盡不能供其求夫財力之盈虧固豈難知可四言而盡也曰節以制度而已矣以文帝之恭儉身衣弋綈夫人衣不曵地愛中民十家之産其視天下如恐傷之雖山亦自以謂帝親自勉以厚天下者何至荒於射獵一日再三出哉儻其所好未免乎此時時有之而山憤悱愛君不自知其論之已甚至借秦爲喻無所不至嗟乎使山遇武帝窮侈其獻言當何如哉傳以謂山善指事意文帝終不加罸夫古之人君能以小過受大諫惟文帝爲不可及也   鄒陽諫吳   鄒陽枚乗嚴忌知吳不可說皆去之梁從孝王游陽爲人有智略慷慨不苟合介於羊勝公孫詭之間疾陽惡之孝王孝王怒下吏將殺之陽從獄中上書云云孝王立出之卒爲上客   右鄒陽傳第二十一善哉陽之諫吳也可謂微矣濞數十年謀反白頭舉事事未發而陽讁其反謀豈不殆哉濞寔陰連齊趙外事三越以孕大禍而陽爲不知者言胡亦益進越亦益深爲大王患之蘇林以謂微言梁并淮陽之兵漢折西河而下以破難其計故錯亂其語若吳爲憂助漢者其意深矣濞之不納則未知其智足以察此與懵不之察也其智足以察陽之知其謀而難斥言耶則固不敢誅陽誅陽則是自發其機其事敗矣其懵不之察以陽爲誠不知其謀而謂陽信其憂助漢耶則曰陽不足以知吾事亦不誅矣故姑爲不納此陽所以觸危穽履猛虎而脫身無足疑也至其從孝王也孝王倚帝少弟與太后之愛出入驕恣而又昵其邪臣勝詭計無不從陽與枚嚴適至其國以陽之智略一啓口論事而勝詭固已惡之孝王怒至下吏將殺陽然則陽嘗動吳之禍機以婉而無殃未嘗深預梁事一介於勝詭以不合而幾死士之游世可不知此也哉吳則於陽之辭察與不察皆不敢害陽惡暴已私其勢然也雖使傍有讒者而終無殺陽之理自其已事梁則倚帝少弟與太后之愛嘗貴驕顯求漢嗣非濞疏遠陰謀者之比也枚先生嚴夫子皆不敢諫而陽爭之其將見殺宜也勝詭握梁權陽爲梁囚從獄中上書而言秦信左右而亾周用烏集而王勝詭見之當如何哉至以謂使寥廓之士囘面汗行以事謟䛕之人而求親近於左右則士有伏死堀穴巖藪之中耳安有盡忠信而趨闕下者哉夫陽正以忠信介於謟䛕見惡而得囚又昌言忠信力指謟䛕不屈以求免然而勝詭終不能見害孝王卒以爲上客然後知士從容則可以謀全窮則不可以計免亦直而已矣孔子曰水火尚可以忠信誠心親之而况於人乎後孝王敗勝詭皆自殺孝王乃得陽而益親然則孝王豈終不肖者哉班固論齊桓公管仲相之則覇豎貂輔之則亂可與爲善可與爲惡是謂中人孝王信勝詭而危用陽語而安夫人主有中人之質孰不可與語上哉   枚乗說吳王   爲吳王濞郎中吳王之初怨望謀爲逆也乗奏書諫吳王不納去而之梁吳王遂與六國謀反舉兵西鄉漢聞之斬晁錯以謝諸侯乘復說云云吳王不用乘策右枚乘傳第二十一濞始萌反謀而未發也鄒陽枚乗皆其客皆諫陽詞微乗詞危濞雖皆不聽而亦皆不害之葢害之則事未發而先聞是以不敢此濞之情也至乗已去吳濞已舉兵遂事不諫乗復說之何補哉夫濞爲藩臣連六國之兵以鄉漢借使錯誅而兵罷濞復能㤗然無事而歸國漢終能漠然不問而舍濞哉乗之智亦足以及此儻曰愛漢與吳之民命其可矣至梁孝王顯求嗣漢乗與陽亦皆其客陽諫而乗不敢至此愧陽矣何則濞始微謀惡先誅士後已舉事何䘏人言乗揣其情庶幾言之而無患至孝王無所忌憚欲必其求雖漢廷臣悍如袁盎而敢於刺殺之至害乗與陽何足道哉故陽以爭下獄垂死乗以不敢諫依違得全怯矣且乗名梁客食其食而不救其禍於陽得無愧哉故班固亦謂陽有智略而乗不及此其意也然乗文詞過陽其所爲七發葢相如比自陽以下不及也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五十四   欽定四庫全書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五十五   濟北文粹六     宋 晁補之 撰西漢雜論   路溫舒搢奏獄吏爲諫   宣帝卽位溫舒上書言宜尚德緩刑云云秦有十失其一尚存治獄之吏是也譽䛕之聲日滿於耳虛美薰心實禍蔽塞此乃秦之所以亾天下者也夫人情安則樂生痛則思死捶楚之下何求而不得故囚不勝痛則餙辭以視之吏治者利其然則指道以明之上奏畏郤則鍜鍊而周内之葢奏當之成雖咎繇聽之猶以為死餘辜何則成鍊者衆文致之罪明也上善其言遷廣陽私府長   右路溫舒傳第二十一班固以賈山鄒陽枚乘路溫舒四人者傳相附以其上書論事類也然山於孝文恭儉之主至借秦爲喻及諷其與賢士共射獵雖憂深思遠有防豫之忠而文帝亦何至是哉陽乗遊吳與梁不得已而說而吳梁何足游且說哉溫舒遇宣帝有爲議與時㑹意刻覈之風其弊爲酷烈故得指秦失而宣帝至是亦深見采納世被其利過三人遠矣固之言曰山自下劘上陽乗游危國然卒免刑戮者其言正也溫舒辭順而意篤遂爲世家宜哉是故於四人者未有間也山陽乗皆浮於辭類非深切事情而溫舒論失之存獨指獄吏與言虛美薰心實禍蔽塞及獄吏成鍊之情可以爲百世戒確乎其言如饑之粟病之藥也凛乎其志有治世大臣之風矣固以其上書論事類乃溫舒言可施於事非三人之類也   藉福說田蚡   上議置丞相太尉藉福說蚡曰魏其侯貴久矣素天下士歸之今將軍初興未如卽上以將軍爲相必讓魏其魏其爲相將軍必爲太尉太尉相尊等耳有讓賢名蚡乃微言太后風上於是乃以嬰爲丞相蚡爲太尉藉福賀嬰因弔曰君侯喜善疾惡方今善人譽君侯故至丞相然惡人衆亦且毀君侯君侯能兼容則幸矣不能今以毀去矣嬰不聽灌夫出蚡遂怒曰此吾驕灌夫之罪也廼令騎留夫夫不得出藉福起爲謝按夫項令謝夫愈怒不肯順蚡乃戲騎縳夫   右田蚡灌夫傳第二十二藉福似專爲蚡游說者故其意毎助蚡然敎蚡以下嬰讓相則智矣至說嬰兼容按夫使謝則無意於害竇灌者蚡能用嬰夫不能用故蚡全而兩人死也   田蚡迎淮南王覇上   淮南王安入朝時蚡爲太尉迎安覇上謂安曰上未有太子大王最賢髙祖孫卽宫車晏駕非大王尚誰立哉淮南王大喜厚遺金錢財物上自嬰夫事時不直蚡特爲太后故及聞淮南事上曰使武安侯在者族矣右灌夫傳第二十三蚡嬰三人者皆召權利以氣相傾而交禍蚡雖免於誅而死不旋踵見怪物焉班固以謂凶德叅㑹其才不足相優劣也雖然嬰爲差賢其救夫死亦出於義何則方梁孝王倚太后愛而景帝未立太子酒酣上從容曰千秋萬歲後傳王太后驩嬰獨引巵酒進上曰天下者高祖天下父子相傳漢之約也上何以得傳梁王太后由此憎嬰及栗太子廢嬰爲傅又力爭不能得謝病去嬰爲人臣於此亦足賢矣蚡以大臣當淮南王以藩臣入朝迎安覇上乃私許安以宫車晏駕而立安夫爲人臣如此而不族豈不幸哉武帝英主自初卽位故已嫉蚡專曰君除吏盡未吾亦欲除吏又曰遂取武庫及東朝廷辯内史是魏其侯不堅上罵内史曰吾并斬若屬矣則帝意直嬰無意族夫可知徒以黽俛從太后而兩人族嗟乎人君雖謹於奉親而族人之家刑亦可以濫設哉至淮南王反乃始歎息謂蚡在當族然亦竟不正蚡罪非也   韓安國說梁王   梁王以至親故得自置相二千石出入遊戲僣於天子天子聞之心不善太后知帝弗善廼怒梁使者弗見安國爲梁使見大長公主而泣曰何梁王爲人子之孝爲人臣之忠而太后曽不省也云云公孫詭羊勝說王求爲帝太子及益地事陰使人刺漢用事謀臣及殺吳故相袁盎云云景帝遣捕詭勝必得安國聞詭勝匿王所廼入見王而泣曰主辱者臣死大王無良臣故紛紛至此今勝詭不得請辭賜死王曰何至此云云安國曰今大王列在諸侯訹邪臣浮說犯上禁撓明法天子以太后故不忍致法於大王幸大王自改大王終不覺悟云云右韓安國傳第二十二漢初接秦雖經術粗立然卿大夫論事猶習捭闔務以奪人梁王倚帝弟僣踰而安國稱其忠孝以解上意而全梁意雖愛主然梁安得爲忠孝哉非正論也然使安國非君子愛人以姑息而已者耶則進爲罔上退亦適足以驕王而未足以全梁至勝詭爲姦而安國正色不撓諭以禍福明甚王雖驕卽知懼而出勝詭使天子全兄弟愛而梁以安葢爲漢語則佑梁爲梁語則尊漢然則安國非愛人以姑息者也謀也   韓安國以五百金遺田蚡   安國坐法失官家居武帝卽位田蚡親貴用事安國以五百金遺蚡蚡言安國太后上素聞安國賢卽召以爲北部都尉遷爲大司農其年蚡爲丞相安國爲御史大夫   右韓安國傳第二十二漢賢臣如安國者少安國而賄况其下者也   武帝立武始侯昌   趙王彭祖薨時淖姬兄爲漢宦者召問淖子何如對曰爲人多欲上曰多欲不宜君國子民問武始侯昌何如曰無咎無譽上曰如是可矣遣使者立昌   右景十三王傳第二十三趙敬肅王傳傳曰無德而富貴謂之不幸王同姓非以賢勞也若武帝之言所以親其族而保全之至矣必才者耶地大力豐則叛否則以奢淫敗昌無行事記立與薨而已此武帝處之得也   中山靖王勝來朝   武帝初卽位大臣懲吳楚七國行事議者多寃晁錯之策皆以諸侯連城數十泰强欲稍侵削數奏暴其過惡諸侯王自以骨肉至親云云今或無罪爲臣下所侵辱有司吹毛求疵笞服其臣使證其君云云建元三年中山靖王勝來朝天子置酒勝聞樂聲而泣云云具以吏所侵聞於是上厚諸侯之禮省有司所奏諸侯事勝爲人樂酒好内有子一百二十餘人   右景十三王傳第二十三中山靖王勝傳厚親親之禮王者之盛德也然漢諸侯皆奢淫不循制故晁錯議削於其前主父定制於其後猶不能救武帝感勝之言而隆私恩在武帝得親親之禮矣而勝樂酒好内至有子一百二十餘人外浮辯而内濟姦欲勝不足道也   去附作歌   去爲望卿作歌曰背尊章嫖以忽謀屈奇起自絶行周流自生患諒非望今誰怨昭信欲擅愛請閉諸姬去憐之爲作歌曰愁莫愁居無聊心重結意不舒内茀鬱憂哀積上不見天生何益日崔隤時不再願棄軀死無悔右景十三王傳第二十三去附傳去犬彘行燔燒烹煑生割剝人大惡仍重不足汙册牘然其歌詩成理類善屬辭者漢尚文武帝好賦諸王不學者能言如此其習俗使然也   李廣善射   孝文十四年匈奴大入蕭關而廣以良家子從軍擊胡用善射殺首虜多爲郎騎常侍數從射獵格殺猛獸文帝曰惜廣不逢時令當高祖世萬戸侯豈足道哉右李廣傳第二十四爲國患無人才不患無其時人才無時而不可用也又如孝文時内難方夷外懼未釋宜日夜求才若不及之際也有臣如李廣足任將帥且在左右又自知奇其能若遇時萬戸侯不足道者矣何孝文能用馮唐之言還魏尚於其遠而不能用已之所知起李廣於其近也傳曰天下雖安忘戰必危豈必如高祖新造擾攘之國然後爲有其時自太尉入北軍諸呂蹀血漢未嘗一日而去兵終文景世之盛匈奴侵盜干戈日尋所急者將帥之才耳柰何自文帝以奇廣乃至武帝三世不用廣雖曰用矣亦不盡其才厪厪乎以諉人役尚不足欲責其成功可得哉霍去病軍數有天幸廣結髮數奇功名一切聽於天命不復計其才不才則廣之不獲於衛霍間何疑哉廣孫陵亦有廣風其不逢類廣觀武帝以廣爲青前將軍且密戒青不令廣獨當匈奴乃移前并於右廣欲一當匈奴竟不可又遣陵爲貳師將輜重而陵願自當一隊乃怒曰將惡相屬耶卒與步不與騎二事類也廣不爲前軍徙囘遠陵步兵少無後繼安得功利又大將軍方以姊子夫寵貳師以女弟李夫人寵皆躐士大夫擅兵柄武帝固信青不信廣任廣利不任陵廣與陵僅在其指蹤厮養間敗死固宜嗟乎武帝安知用奇士哉   司馬遷雪李陵   韓延年戰死陵曰無面目報陛下遂降云云羣臣皆罪陵上以問太史令司馬遷遷盛言陵有國士之風身雖䧟敗然其所摧敗亦足暴於天下彼之不死宜欲得當以報漢也   右李陵傳第二十四武帝始不察路博德羞爲陵後距疑陵悔不欲出固非矣又竟不遣博德使陵以少擊衆尚殺匈奴數千人單于震恐亦名將矣如遷之言其所摧敗亦足以暴於天下此知陵者之言也至言陵欲得當以報漢陵以匹夫没强虜何能爲耶使其有謀不過投隙率邊人㧞身來歸必不能舉匈奴内屬明矣陵自爲蘇武言令漢且貫陵罪全其老母庶幾曹柯之盟陵誠自信才足以爲此夫齊事與匈奴事異也匈奴之俗䘮君有君刼一單于可病吾國則立一單于以信吾國陵且與俱斃何以報漢故遷與陵之言皆非也其勸武降而不得泣曰嗟乎義士陵與衛律之罪通扵天至此則陵之悔其身之不幸復以自還而將死矣然則陵有功耶罪耶曰漢用陵不盡其才兵少而數勝亦功也使如韓延年死則後世復何議忍死而降曰吾將有爲孰明之以謂安知其不能有爲則母誅陵不可還而可死又竟不死是陵於忠孝皆負矣曰罪可也   衛青爲大將軍   天子使使者持大將軍印卽軍中拜青爲大將軍封青子伉爲宜春侯子不疑爲陰安侯子登爲發干侯青固謝曰臣幸得待罪行間頼陛下神靈軍大㨗皆諸校力戰之功也臣青子在襁褓中未有勤勞上幸裂地封爲三侯非臣待罪行間所以勸士力戰之意也伉等三人何敢受封上曰我非忘諸校功也今固且圖之又蘇建盡亾其軍獨以身得亾去自歸青議郎周覇曰自大將軍出未嘗斬裨將今建棄軍可斬以明將軍之威云云青曰青幸得以肺腑待罪行間不患無威而覇說我以明威甚失臣意且使臣職當斬將其歸天子天子自裁之於以風爲人臣不敢專權不亦可乎   右衛青傳第二十五青無卓犖才能其起奴臨士大夫也徒以其肺腑寵又班固言其軍數有天幸不破敗也合二幸以得封侯爲大將軍似不足言也然其所以起微賤極安榮而不顚則非徒二幸亦青知止足持滿畏罪以能保之也其曰伉等三人何敢受封是言也則雖以奴加士大夫之上可也至周覇請斬蘇建以明威而青自言以肺腑待罪不患無威深斥覇論以謂甚失臣意則非徒可以加士大夫之上葢堂堂乎有漢大臣之風矣雖欲不貴且侯而永終譽亦不可得也   封霍去病爲冠軍侯   霍去病大將軍青姊少兒子也及衛皇后尊去病以皇后姊子再從大將軍大將軍受詔與壯士爲票姚校尉與輕勇騎八百直棄大將軍數百里赴利斬捕首虜以二千五百戸封去病爲冠軍侯   右霍去病傳第二十五李廣結髮與匈奴大小七十戰竟以不封引咎自刎而去病一戰卽封遂顯名雖論功成敗行賞罸自殊亦用有當不當然也李陵孤立自請擊匈奴而無左右强近之援武帝則曰吾發兵多無騎與汝竟以是困至去病以肺腑從軍則獨詔大將軍與壯士大將軍又爲擇輕勇騎予之去病封陵降此何怪哉夫士求有用於時必量其上之信否未信而試不得已而用且内無助而遠求功廼徒欲以其才力蘄必成故多敗而中才則率多成功然則廣與陵可謂才矣而未可謂能自用其才也   乘說青   王夫人方幸於上乗說青曰將軍所以功未甚多身食萬戸三子皆爲侯者以皇后故也今王夫人幸而宗族未富貴願將軍奉所賜千金爲王夫人親壽青以五百金爲王夫人親壽上聞問青青以實對上乃拜寗乘爲東海都尉   右霍去病傳第二十五寗乘所說秦漢以來游公侯貴人間策士之常談也青懼滿求安而聽焉青固宜保富貴者未可以長者之遺風責青也二者臣子之自謀得矣而乘拜爲東海都尉何哉   董仲舒對策   武帝卽位舉賢良文學之士前後百數而仲舒賢良對策天子覧其對而異焉   右仲舒傳第二十六傳稱武帝初立魏其武安侯爲相而隆儒矣及仲舒對策推明孔氏抑黜百家立學校之官州郡舉茂才孝亷皆自仲舒發之然武帝名隆儒旣異仲舒對至三策之可謂勤矣對畢不以居内而以爲諸侯相何耶曰不合乎則如傳所載旣用其言矣用其言踈其人然則武帝名隆儒實好大喜功與儒者議闊而不好也抑世皆疑仲舒語徒以白魚流火爲受命之符非三代得天下以仁之意又推說園廟災顧下比京房翼奉軰至使弟子不知以爲大愚抑末也不足以論仲舒劉向以謂伊呂無以加之而子歆意其不可亦縁當時毀譽雖然何必爲伊呂顧其言深切可施於事者何如漢承秦大壞仲舒以謂非有文德以敎訓於天下誅名而不察實爲善者未必免而犯惡者未必刑是以百官皆餙空言虛辭而不顧實外有事君之禮内有背上之心造爲餙詐趨利無恥又好用慘酷之吏刑者甚衆死者相望而姦不息俗化使然也宜少損周之文致用夏之忠者此最深切非世儒守經不知務徒語三代則欲一二守文不復可否或名夫治莫盛於周而周之文致廼有時乎不可用亂莫亂於秦而欲革秦弊乃獨在乎損周政世務名而不語實者安能知之宗三代而實違之者非能及也顧其言深切可施於事不以與周反與夏同然則何必伊呂姑要與治同道而足如醫治病不問其藥血脉治而人命延有謂之俞扁無不可者風俗善而世祚久謂之伊呂可也則劉向謂仲舒爲王佐才非過也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五十五 <集部,總集類,蘇門六君子文粹>   欽定四庫全書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五十六   濟北文粹六     宋 晁補之 撰舊唐書雜論   改葬韋庶人   景雲元年韋庶人悖逆庶人並以禮改葬   右睿宗紀第七大義滅親旣與天下共棄之矣弑父與君以禮改葬非也   追尊則天皇后   三年追尊則天皇后曰天后聖帝   右睿宗紀第七武氏之惡非其子嗣立則爲世大戮無復列於唐宗廟矣今不貶后稱爲已幸而追尊其無名之僣號以爲愛親是播其惡於衆也   元宗赦囚   開元七年秋七月制以亢陽日久上親慮囚徒多所原免諸州委州牧縣宰量事處置   右宗紀第八自東漢以來守令權輕益甚夫赦囚上澤也而宗使牧宰得自量事處置最爲近古開元之治抑有由矣   劾貶李廙   至德二載上議大舉收復兩京盡括公私馬以助軍給事中李廙署云無馬大夫崔光遠劾之貶廙江華太守右肅宗紀第十肅宗東還衆纔一旅盜已穴寢廟人心去就之時也當時州鎭身爲賊守朝廷或不能討而新平保定二太守以郡小力不足拒賊皆及於誅夫責人臣效死之義寧計爾力誅之是也括馬出於勢急非平時横科廙以近臣率先違令雖事輕棄郡而情不憂國甚之劾貶輕矣   楚元據城自守   襄州偏將楚元逐刺史王政據城自守   又襄州軍亂殺節度使史□部將張瑾據州叛   右肅宗紀第十將吏逐帥阻兵自此始前此未有也時大宼嗣興餘黨未殄朝廷置不暇問譬方搏虎捄噬而豺攘其豬捨之宜也然因是以萌藩鎭戕主擅相立之患惜哉故國多事姦人必乘隙窺利覬幸捕誅李文饒寜舍澤潞而詰十五里明光甲之欺夫行政必先理䑕偷䑕偷不捨則磨牙者懼矣   授梁崇義節度使   襄州右兵馬使梁崇義殺大將李昭據城自固乃授崇義刺史山南道節度使   右代宗紀第十一代宗時國連遭大䘮宼亦未殄崇義之罪不唯不暇討遂因以節度與之姑息之政始於此矣   柳伉請誅程元振   太常博士柳伉上疏以吐蕃犯京師罪由程元振請斬之以謝天下上甚嘉納以元振有保護功削在身官爵放歸田里元振衣婦人衣入京城御史鞫問以狀聞配流溱州旣行追念舊恩於江陵府安置   右代宗紀第十一肅宗以興復大功神器所歸不在宦官輔翊也猶驕李輔國用爲兵部尚書令宰臣送上遂離間兩宫虧損上德而代宗又甚焉至加輔國尚父位三公而元振尤親近用事譛害大臣方迫於戎宼播越憂懼故一賤士足以悟之而竟牽御之愛優柔不斷以隳大刑然則唐之患藩鎭宦官皆代宗啓之此如木方盛蝎已穴其中其亾之形非一日積也   俘懷恩三公王爵   僕固懷恩聞朔方行營節度使僕固瑒死燒營遁入吐蕃制奪懷恩先任靈州大都督府長史單于鎭北副元帥朔方節度使其太保中書令太寜郡王如故   右代宗紀第十一懷恩蒙國大恩背叛爲宼去節度等號而存三公王爵此爲貶耶赦耶唐之政令不可得而知也   勑轉運使撿察科役   永㤗元年敕如聞諸州承本道節度觀察使牒科役百姓致戸口彫弊此後委轉運使察訪以聞   右代宗紀第十一代宗之時朝廷方强人才猶盛足以有爲前此梁崇義殺李昭據襄州遂授以節度使李懷玉逐侯希逸據淄青遂授以知留後事威令已不行於藩鎭而姑息之患始起矣廼區區欲以轉運使撿察其科役信美而不能行眞兒戲哉   代宗有重輪芝草赤兎之瑞   丁未日重輪是夜月重輪癸未太廟二室芝草生乾陵令於陵署得赤兎以獻   右代宗紀第十一代宗之時戎宼方滋歲屢旱蝗厪厪焉守成不暇重輪芝草赤兎一歲同至爲何瑞也故論休符者證人事而已   代宗減稅   詔邊事猶殷戎車屢駕軍興取給皆出邦畿乃者遵冉有之言守周公之制十而稅一務於行古【前此從第五琦請十畆稅一畆效古十一】今則編戸流亾而墾田減稅計量入之數盛倍征之法云云京兆府今年合徴稅八十二萬五千石宜減稅放十七萬五千石青苗地頭錢宜三分放一右代宗紀第十一古者十一而稅過此無横歛也後世常賦之外取於民者不知凡幾種又履畆而稅曰吾慕古是重困也民亾不亦宜乎代宗慙而減之有文景之意然旣知量入之數甚倍征之法而不能改曰姑減今年幾何是月攘一雞以待來年然後已者也况終不已者耶   姚懷李延俊封王   同華節度使周智光專殺監軍封華州牙將姚懷爲感義郡王李延俊爲承化郡王以斬智光之功也   右代宗紀第十一異姓封王本於軍興賞功一切之政然王爵之輕且濫莫甚於唐   追謚齊王倓興信公主亾女張氏   追謚故齊王倓爲承天皇帝興信公主亾女張氏爲恭順皇后   右代宗紀第十一尊追親王爲皇帝皇太子古未聞也自太宗以來失之   囘紇使刼掠坊市   正月囘紇使出鴻臚寺刼掠坊市吏不能禁止復以三百騎犯金光門慰諭之方止七月囘紇蕃客奪長安令邵說所乗馬人吏不能禁   右代宗紀第十一代宗嘗藉囘紇之力以捍吐蕃所以優禮之無不至囘紇恃功而暴其使親於京師犯法而捨不敢治不惟無以示遠人後何以復使之哉若曰執其使明其所犯使歸自伏罪於其國借使不問而詭辭以報我我亦陽置不問猶足以爲不治逺人   于頔請一月三朝   宰相于頔請依杜佑例一月三朝從之   右憲宗紀第十四憲宗初立紀綱粗振杜佑嘗以老辭位優詔月三朝禮也而于頔乃以例請貴老尊賢之意不出於朝廷而可以自致不但意輕國家而不臣之跡彰矣不加貶責又從之主威所以削也   降承璀爲軍器使   吐突承璀復爲右軍中尉諫官以承璀建謀討伐無功請行朝典上宥之降承璀爲軍器使   右憲宗紀第十四自神策置中尉宦官始握禁兵權已重矣而憲宗初命承璀爲鎭州詔討處置等使時許孟容與諫官固嘗極言不可憲宗不得已但粗改處置之名至是無功人言沓至又忍而貸之驕其徒太甚竟貽蕭墻之禍易稱不可如何者此之謂也   憲宗用异鎛   以戸部侍郎判度支皇甫鎛同中書門下平章事依前判度支以衛尉卿充諸道鹽鐵使程异爲工部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依前充使是時上切於財賦故用聚歛之臣居相位詔下羣情驚駭裴度崔羣極諫不納二人請退   右憲宗紀第十五淮蔡不臣數十年河北刺客又賊宰相憲宗奮然發於英斷誓必誅翦韋貫之請緩承宗而專討元濟遂罷政事袁滋請罷兵立貶爲刺史且屢出内庫錢帛供軍而元濟尋誅承宗恐懼歸命憲宗誠中興賢主非但無征利之心而已惟其初年志平僣叛病力不足故不得已厚歛一切出於權宜而牽於所欲成至用异鎛當鼎鉉平居朝廷信重如度羣軰願去位以諌而不囘嗚呼人主亦愼於有爲哉   詔百辟卿士狥公   詔百辟卿士宜各狥公勿爲朋黨   右穆宗紀第十六正心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先王所以能使在位者皆正直而德如羔羊也穆宗不足以身化而明不能辨邪正區區焉詔曰勿爲而已爲者又未必能察而知易曰咸其輔頰舌騰口說也何所補哉   罷理匭使   罷理匭使以諫議大夫李渤知匭奏置胥吏添課料故也   右敬宗紀第十七以增胥吏俸料爲吝而罷理匭使惜至輕廢至重也   試制舉人   上御宣政殿試制舉人二百九十一人以中書舍人鄭㴠等充考制策官   右敬宗紀第十七制策至二百九十一人濫可知   鄭涵考定制舉人   鄭㴠等考定制舉人上謂宰相曰韋端符楊魯士皆涉物議宜與外官廼授白水城國尉宰相請其罪名不報右敬宗紀第十七制舉以待非常之材而得之者容私焉知其涉物議而不按有司不黜濫者尚命以官旣失之矣至宰相請其事而匿不下益非也   李逢吉不欲李紳量移   上徽號大赦時李紳貶官李逢吉不欲紳量移廼於赦文内但言左降官已量移者與量移近處不言未量移者與量移翰林學士論例云不可爲紳一人與逢吉相惡遂令近年流貶官皆不得量移帝遽命追赦改之右敬宗紀第十七宰相挾私怨更赦敇近臣論而追改之而逢吉不得罪信任如故無政莫甚於此矣   劉從諫問殺王涯罪名   昭義劉從諫三上疏問王涯罪名仇士良懼是日從諌遣焦楚長入奏於客省進狀請面對上召楚長慰諭遣之   右文宗紀第十七下仇士良初殺涯等之數日相鄭覃李石又十數日石奏刑殺過多覃又陳理道上曰我每思貞觀開元之時觀今日之事憤氣塡膺方是時士良軰新屠滅訓注等家握兵自防京師訛言屢驚石等敢出口微議已勇過孟賁矣又從諫近在澤潞擁兵問所難答若欲以清君側者士良雖悍已復股栗從諫意雖不爲朝廷而辭順可恃而文宗石等亦終不能借此以正士良之誅特新遭大變又以投䑕忌器竟怗怗不能誰何而士良泰然以寵祿終忠臣之寃百世不洗功名之㑹難哉難哉   宣帝幸華清宫   車駕將幸華清宮兩省進狀論奏詔曰朕以驪山近宫眞聖廟貌未嘗修謁云云葢崇禮敬之心非以般遊爲事已允來請   右宣宗紀第十八華清之幸聽諫而輟亦足善也諱般遊之實託禮敬之名詔令人主所以信四海也自文非矣若出一時代言者之口非䛕則欺   殺韓宗紹   同昌公主薨以待詔韓宗紹醫藥不効殺之捕其親族三百餘口宰相劉瞻京兆尹溫璋論諫行法太過上怒叱出之   右懿宗紀第十九病死而殺醫是爲不道又捕無辜數百人至叱宰相非特撞郎而已也   殺韋殷裕   國子司業韋殷裕論淑妃弟郭敬述陰事上怒甚卽日下京兆府决殺妻崔氏等九人配入掖庭   右懿宗紀第十九上論妃戚家私事而當大逆不道之戮桀紂之暴不過於此唐之亾自此兆矣   責中書亾失赦書   宴百寮於崇勲殿上賛述全忠之功因言御樓前一日所司亾失赦書頼元帥府收得副本幾失事矣中書不得無過裴樞等起待罪   右昭宗紀第二十國祚將遷君臣束手方區區責宰相失官文書事可憐也哉   太宗輟封禪   貞觀六年平突厥年榖屢登羣臣請封太山太宗曰如朕本心但使天下太平家給人足雖闕封禪之禮亦可比德堯舜秦始皇登封岱宗奢侈自矜漢文竟不登封而躬行儉約刑措不用今皆稱始皇爲暴虐之主漢文爲有德之君以此而言何假封禪後羣臣復請十五年下詔將有事於㤗山至洛陽以星變罷其事   右志第三太宗始排羣議欲守儉約賢君仁人之言也請者不已後卒議行徒以星變而止耳文中子曰封禪非古也其秦漢之侈心乎葢太宗好大喜功自不憚萬里伐高麗况封禪耶使其本心薄之而不爲雖舉天下以勸我何有哉旣行而以事輟則特不得已耳語曰智及之仁不能守之其太宗之謂乎   宗信李渾王元翼之誣   太白山人李渾稱於金星洞仙人見語老人云有玉版石記符聖上長生久視令御史中丞王鉷入山洞求得之太白山封神應公金星洞改嘉祥洞華陽縣改眞符縣   又太白山人王翼云見元皇帝於寳仙洞中又使鉷徃得玉石函   右志第四宗時事也崇道德慈恵之意尊老氏以爲始祖未害於理也唐同泰言瑞石於天后朝亦封洛水神爲顯聖侯於其側置縣立碑與宗事無異也而開元間盧履氷以爲言宗立詔罷毀夫武氏則心知同泰之僞而假威鬼神以讋天下如王莾意耳至宗旣深嫉同泰之僞而甘受李渾王翼之誣出於誠心冀幸以爲信然者則是事與武氏同而其惑廼武氏之所不惑而僞爲之者以其英武好治苟有蔽焉不免於欺如此况中才以降哉髙騈在西川安南時諸侯震恐眞百夫特也氣凌萬乘莫能誰何而呂用之一巫家子奴材妾智睢盱其側如幻師之玩木人口目臂足惟所牽掣忽指空中曰仙人過騈則亟拜雖莫知何向而終不疑也豈識不若巫家子哉惟其富貴已極嗜好已足但覬不死恐不可得故人以其所覬而不可得者㗖之惑自此入無不至矣可不戒哉可不戒哉   蘇門六君子文粹卷五十六   欽定四庫全書   蘇門六君子文粹卷五十七   濟北文粹六     宋 晁補之 撰舊唐書雜論   明皇祠后土   汾陰后土之祠自漢武帝後廢而不行開元十一年上親祠改汾陰爲寳鼎二十年中書令蕭嵩上言十一年親祠祈榖自是累年豐登有祈必報禮之大者且漢武親祠前後數四伏請准舊行賽謝之禮上從之   右志第四祠后土非古也曠代不講而明皇行之行之十年不復講矣而蕭嵩勸之嵩爲公相不能止人主非禮之動又勸之異哉   武后請高宗終服   上元元年天后上表曰至如父在爲母服止一朞雖心䘮三年服由尊降竊謂子之於母慈愛特深推燥居濕咽苦吐甘恩斯極矣所以禽獸之情猶知有母三年在懷理宜崇報且齊斬之制足以差減請終三年之服高宗行焉至開元中盧履氷上言則天將圖僣簒預自崇光請升慈愛之䘮以抗尊嚴之禮易曰臣弑其君子弑其父非一朝一夕之故云云   右志第七武后之請意誠在於自隆履氷之言是也然卒緣人情遂不可改鄭國爲間說秦鑿渠意不在秦然渠成亦秦之利傳曰有其舉之莫能廢也何必武氏之改哉   陳子昻徐有功爭后   徐敬業作亂則天欲以威制天下漸引酷吏遣萬國俊至廣州遍召流人擁之水曲以次加戮麟臺正字陳子昻上書言刑非王者之所貴詞甚激切疏奏不省司刑少卿徐有功常駁吏所奏日與之廷爭全濟不可勝數右志第三十武氏初萌僣意矯情盜名如漢王莽而才過之此惡人而擇利審害者也置匭達寃於闕下而遣使戮人於海隅取好譽於前立實威於後故不出房闥而國祚遂移當時大臣皆拱手聽命朝不圖夕而子昻乃獨以疎賤抗言其過雖不見省亦不罪也至有功以職事爭則不唯不罪而又從之何哉葢亦心知死者之寃而利在殺故寜藉酷吏使驅除豈昏不察哉又時時聽納有所縱捨以微收天下豪傑之心故曰才過王莽當時忠賢事之者衆如狄梁公之不屈不但免禍而亦終用其言相張柬之寜不知是數人將有爲哉自知以女子在此位足以次且終吾身而已天下之祚必有歸也故晚節稍弛權以圖存又頼承之者其子也以不及於大戮故曰擇利審害   裴寂無捍禦才   劉武周將黄子英宋金剛宼太原裴寂自請行賊斷其澗路師遂大潰城鎭俱没髙祖慰諭之後令鎭撫河東寂恇怯無捍禦之才惟發使絡繹催督居人入保百姓惶駭高祖釋之有所廵幸必令居守   右裴寂傳第七世謂寂與劉文靜同輔唐起義以比漢蕭曹非也沉毅有謀初觀隋之亂卽有大志惟文靜一人而已且與秦王不謀而合遂以宫人事脅寂令啓髙祖師自此興耳寂旣無他長高祖亦徒以副監歡昵之故而私德之倚以心腹於佐命何有哉文靜高才獨秦王深知高祖雖緣以起事而所待文靜與寂薄厚有間矣以疏處嫌卒被怨叛之戮而寂又忌忮而擠之死去蕭曹遠矣嗟夫惟太宗爲知人善馭功臣哉   張長遜僞爲詔書   張長遜以五原郡降授太守尋除豐州總管是時梁師都薛舉請兵於突厥欲令渡河長遜知之僞爲詔書與莫賀咄設示知其謀突厥乃拒師都等高祖嘉之右張長遜傳第七春秋之義大夫出疆有利國家專之可也長遜守邊知梁薛乞師之謀若復而後圖之則兩宼交合虜兵南矣矯詔以伐其交義與計兩得也雖然當危迫可也若漢陳湯功不可不賞而匡衡執不肯賞爲平日慮也   李密移書郡縣   密爲書以移郡縣云云因其倒戈之心乘我破竹之勢曽未旋踵瓦解氷消坑卒則長平未多積甲則熊耳爲小   右李密傳第七檄詆隋主之惡惟恐不盡以重天下怨怒亦無足怪此密之檄也而自賛魏公神武齊聖七德九功之美起事而驕非所以善其始也齊桓公九合諸侯一匡天下恩信著矣振而矜之叛者九國况以是曉新集烏合去就未可知之人哉是驅而離之也且坑卒多於長平豈佳事耶君彥詞失密用之又失君臣之知並皁而同驅君子是以知密之無成功也至温大雅爲高祖作報書稱鑾輿南幸恐同永嘉之勢其言甚順而有禮夫高祖君臣豈與密軰角材而較智其文詞舉動之際勝負固已預分矣   故人哭李密   密傳首京師李勣爲黎陽總管請收葬詔許之勣發䘮行服備君臣之禮三軍縞素故人哭之多歐血者邴元眞之降王世充也密故將杜才幹恨元眞背密伏甲斬之以其首祭密   右李密傳第三隋末羣盜並起密於衆人中粗有文理慷慨不吝財賞能得士死力雖敗而滅而諸將故人心不叛之近田横兄弟之爲人也   徐世勣訶單雄信   太宗圍逼東都單雄信出兵拒戰援槍而至幾及太宗徐世勣訶止之曰此秦王也雄信惶懼遂退   右單雄信附傳第三褁粮坐甲固敵是求援槍而至正欲取秦王耳而世勣訶之曰此秦王也則惶懼遂退然則秦王盛名讋於人心者已久倉卒聞訶㤀其本圖勇智俱廢而秦王遂免其成大業豈偶然哉   李密不取伯當之言   不取伯當之言遂及桃林之禍   右李密傳賛初密歸朝不得志復謀叛王伯當止之不從竟敗死密雄桀雖無帝王度然終非事人者也項羽不肯渡烏江而李密肯爲光祿卿奉朝請而已哉使密能忍志事唐唐亦能終容之否乎史臣之論非也   刋定開皇律令   時制度草創命劉文靜等更刋開皇律令而損益之高祖謂曰本設法令使人共解而往代相承多爲隱語執法之官緣此舞弄宜更刋定務使易知云云   右劉文靜傳第七法緣人情詞欲明達高祖可謂慮深而議當矣後世法旣滋彰下益多僞至或歲歲刋律令而書生秉筆者又往往自矜夸曰語簡而該爲工翦裁窘約詞不宣意巧者寅緣爲姦而暗者出入抵捂可勝歎哉   太宗戒劉文靜持久   殷嶠從擊薛舉時太宗有疾委軍於劉文靜戒之曰賊衆遠來利在急戰難與爭鋒且宜持久待粮盡可圖嶠退謂文靜曰王體不安憂公不濟故發此言宜因機破敵何乃以勍敵遺王也遂陳兵於析墌爲舉所乘大敗右殷嶠傳第八劉文靜亦不可謂無謀者也臨敵不自慮而惑嶠說遂以䘮師太宗雖病卧而逆告以持久之計卒如其所料而嶠一自用則敗潰隨之嗚呼太宗爲不可及也夫   道彥渝盟襲赤辭   膠東王岷州都督道彦遣使告諭党項申國威靈多有降附李靖之擊吐谷渾也朝廷復厚幣遣党項令爲鄉導首領拓䟦赤辭詣靖軍請諸將曰往者隋人來擊吐谷渾我每資軍用而隋人無信必見侵掠今將軍若無他心我當資給粮運如或我欺當即固險以塞軍路諸將與之㰱血而盟赤辭信之道彦至濶水見赤辭無備遂襲之虜牛羊數千頭於是諸羌怨怒屯兵野狐道彦不得進爲赤辭所乘死者數萬人   右懷南王神通傳第十隋人欺誕結怨党項隋滅而党項怨之未㤀也彼不貪厚幣而輕許我盟約堅定而後助我軍口血未乾遽往襲之是蠻夷常信而中國常欺邊將貪小利敗遠圖自古而然况所得不如所亾利亦果安在哉夫一䘮師未足道而使四夷言中國乃不可信如此後雖欲爲信可得哉道彦不誅唐無政也   太宗勞陳叔達   陳叔達拜禮部尚書初建成元吉嫉害太宗高祖惑其言將行貶責叔達固諫乃止至是太宗勞之曰武德時危難潜搆知公有讜言今之此拜有以相答叔達謝曰非獨爲陛下社稷計耳   右叔達傳第十一人主以天下爲度記舊事用公器賞私恩雖不言已可愧又顯言之狹矣叔達不受是也   封倫陰附建成   封倫以建成元吉之故數陳忠欵太宗以爲至誠賞賜以萬計而倫潜持兩端陰附建成卒後數年太宗方知其事   右封倫傳第十三倫仕隋附楊素又爲宇文化及數煬帝罪其險詖無行天下所知也以高祖太宗之明謂屈突通之忠於隋而信任之又貴倫至台鼎何哉書曰難壬人壬人之不可不察自堯舜以爲戒矣倫更兩朝皆首䑕不忠而人主不能察不唯不及禍又親昵之語曰色取於仁而行違之在邦必聞倫之謂也   溫彦博譛李靖   李靖復定襄常安之地斥土界自陰山北至於大漠御史大夫溫彦博害其功譛靖軍無綱紀致令彼中奇寳散於亂兵之手太宗大加責讓靖頓首謝久之太宗曰隋將史萬歲破達頭可汗有功不賞以罪致戮朕則不然當赦公之罪錄公之功   右李靖傳第十七靖破蕭銑下東南數十城號令嚴肅軍無私焉謂無綱紀誣甚矣且彦博自忠良帷幄獻替何庸害將帥之功或者以職事所聞言之然太宗至引隋將誅死事責靖是㤀其大功而疑其所未必然者亦過矣豈自古人臣功大難賞人主所忌必借一事豫折伏之如是以爲駕馭之策乎則與所謂有功見知則悅者豈不異意也哉   太宗將伐遼李靖請行   太宗將伐遼召靖問曰公南平吳㑹北清沙漠西定慕容【吐谷渾也】惟東有高麗未服公意如何對曰殘年朽骨惟擬此行病期瘳矣太宗愍其老不許   右靖傳房喬將死惟諌伐遼而靖老病聞命踴躍靖才智信堪此行然戰將耳非知遠經國器也   太宗付託李勣   李勣遇暴疾方云鬚灰可以療之太宗乃自剪鬚爲和藥勣頓首流血以謝帝曰吾爲社稷計耳又嘗閑燕顧勣曰朕屬㓜孤云云勣雪涕噬指太宗寢疾謂高宗曰汝於李勣無恩今責出之我死汝當授以僕射卽荷汝恩必致其死力乃出爲疊州都督高宗卽位召爲左僕射   右李勣傳第七太宗知勣不負李密固可以託孤矣且以天下傳子何所疑而爲是哉勣事太宗寵遇已極誠忠臣耶身受非常之眷自當以道事君同其休戚豈必嗣主有恩如私臣者而後可哉無罪而出之欲收恩於高宗太宗待勣旣已薄而勣又無學問知忠於所事而不能爲國遠慮使其主不䧟於惡然後爲忠至阿其所好倉卒定立武氏禍流國家新史以謂不幾於一言而䘮邦者意自古如此者少獨勣事當之也   張亮養子五百   太宗謂侍臣曰張亮有義兒五百將何爲也正欲反爾命百僚議其獄多言當誅惟將作少臣李道裕言亮反形未具太宗旣盛怒竟斬亮於市歲餘刑部侍郎闕奏皆不可太宗曰朕得其人也往年道裕議張亮反形未具此言當矣遂授道裕刑部侍郎   右張亮傳第十九亮延術士問弓長之䜟又養子五百人何爲乎道裕言反形未具非也君親無將亮之狂悖足以得死但法吏惡文深道裕論附輕其人平允可知太宗用之是也然則太宗非因言者之衆而拒道裕也不得不拒非拒道裕之獨而誅亮也不得不誅非記人前日不用之言而用其後日之身也不得不用其慶賞刑威於此兩得矣司馬遷明李陵非降漢武疑其爲陵游說而當遷腐刑陵或能報漢亦未可知而漢武疑遷以有此坐至道裕言亮反形未具而亮狂悖實已著矣太宗不惟不罪道裕而又用之其明智大度豈漢武所能庶幾哉   太宗論李勣道宗薛萬徹   太宗嘗從容語從臣曰當今名將惟李勣道宗薛萬徹三人而已李勣道宗不能大勝亦不大敗萬徹不大勝卽大敗   右薛萬徹傳第十九程不識李廣俱以邊太守將屯及出擊胡而廣行無部曲行陣善就水草頓舍人人自便不擊刁斗自衛云云程不識正部曲行伍營陣擊刁斗至明云云是時漢邊郡李廣程不識爲名將云云然廣士卒多樂從而苦不識廣才氣無雙所謂何至學孫吳者也自其跡觀之太宗論勣道宗師有紀律近程不識論萬徹驍邁出倫近李廣而實非也不識恐未足以擬勣等軰而廣豈萬徹之流哉爲將當以紀律謀策慮勝而動勣道宗其人也萬徹能勇而已何足與議此夫不大勝亦不大敗是常勝之術也非大勝卽大敗是勝敗常未可知也且一大敗何以善其後也   武后戮岑長倩而用其子羲   張嘉福等請立武承嗣爲皇太子岑長倩以皇嗣在東宮不可下制獄被誅數十人坐同反之罪長倩子羲有能名則天嘗令宰相各舉堪爲員外郎者韋嗣立薦羲且奏曰恨其從父長倩犯逆爲累則天曰苟有材幹何恨微累遂拜天官員外郎由是緣坐近親相次入省右岑文本傳第二十武氏以牝雞託正陽之威逆理而行之天下不能誰何雖專以告訐斬伐讋人心然亦有道焉曰内亂而外治内不亂則不能次且自快外不治則此位不可以持久故誣長倩以大逆而錄子羲以要官示不以私病公此豪傑尚氣者之所以屈心而狙詐冐利者之所以致死而胥臣之也韋嗣立可謂善薦士矣若避長倩不辜之嫌而蔽羲之實能則非公也不白其累乎則讒害者接踵而入故先舉羲才而微恨其累則不疑而聽矣   魏徴錄諫章以示史官   徵自錄前後諫諍言詞往復以示史官褚遂良太宗知之愈不說   右魏徴傳第二十一此事史書之不知信否然太宗始得天下而勸行仁義卒致太平者鄭公也當時謨議往往在人耳目徵雖不自錄人將不錄之耶不然不欲隱君之美非但掠巳美也馬周亦於獻替有補當時而臨終索所陳事表章一秩手自焚之曰管晏彰君之過求身後名吾弗爲也周之事君日淺雖忠亮有謀不減鄭公而知識勲勞名德之舊則少後之至其不伐則鄭公之事可慙矣   蘇門六君子文粹卷五十七   欽定四庫全書   蘇門六君子文粹卷五十八   濟北文粹六     宋 晁補之 撰舊唐書雜論   褚遂良忌嫉崔仁師   崔仁師甚承恩遇中書令褚遂良頗忌嫉之㑹有伏閣上奏者仁師不奏太宗以仁師㒺上遂配龔州   右崔仁師傳第二十四太宗征遼時劉洎嘗輕出言太宗頗怪之及太宗疾又有憂懼語故遂良之誣易入因賜自盡蘇翰林疑無是事然觀仁師事史臣亦有忌嫉之語何耶語曰君子而不仁者有矣人情大不美雖聖人猶曰不保其往也况利害之間哉王荆公亦疑揚雄無投閣事兩公意皆忠厚然雄之學惟未至於孟軻或不幸至此以劇秦美新觀雄意憂懼深矣然世之君子必有能辨之者   崔湜說武三思誅桓敬   桓彦範敬暉等旣知國政懼武三思讒間引崔湜爲耳目湜反以桓敬等計議潜告三思及桓敬徙嶺外湜又說三思盡宜殺之三思問誰可使者乃舉周利貞桓敬等聞利貞至遂自殺   右崔湜附傳第二十四桓敬等忠於唐志必興復繼以中宗之庸患未艾也故與武三思同列而不辭夫與惡人處欲不伺其動靜而務通行則身易危而功不成其不得巳而用耳目計之下也夫仁厚者固不肯爲人使而可使者必皆小人以敬桓二公之忠如日月而委情於小人之湜以胎禍後世不可以罪之者特其不爲身而爲國可以情恕耳雖然亦足以爲立功謀事者之深戒也   蘇良嗣囚採竹宦者   蘇良嗣爲荆州長史高宗使宦者緣江採異竹將於苑中植之宦者科舟載竹所在縱暴良嗣囚之因上疏切諌高宗下制慰勉遽令棄竹於江中   右蘇良嗣傳第二十五高宗非納諌之主而良嗣之名亦未信於朝廷也至囚王人而罷奪其所求高宗慰勉之不暇此事君臣皆可賢近古所未有也   馬周奏韋挺   韋挺爲御史大夫馬周爲監察御史以周寒士殊不禮之至是周爲中書令太宗嘗復欲用挺在門下周密陳挺傲狠非宰相器遂寢將有事於遼東擇人運粮周又奏挺才堪麤使太宗從之至盧思臺不可更進太宗怒除名   右韋挺傳第二十七人才豈有世族寒士之間耶挺不足以識周又輕之非也而周報挺亦甚矣謂非宰相器或者雖挾舊怨猶附公議至言才堪粗使加以萬里之行是擠之也周於此愧不忮矣   姚崇薦張柬之   姚崇爲靈武軍使將行則天令舉外司堪爲宰相者對曰張柬之沉厚有謀能斷大事且其人年老惟陛下急用之則天登時召見尋同鳳閣鸞臺平章事   右張柬之傳第四十一時柬之已爲秋官侍郎矣按狄仁傑傳則天嘗問仁傑朕要一好漢任使仁傑曰豈非文士齷齪思得奇才用之以成天下之務乎則天曰此朕心也仁傑曰荆州長史張柬之其人雖老眞宰相才也乃召拜洛州司馬他日又求賢仁傑曰前言張柬之未用也則天曰巳遷之矣仁傑曰臣薦宰相今爲司馬非用之也又遷爲秋官侍郎竟召爲相果興復中宗呂溫賛仁傑云取日虞淵洗光咸池潜授五龍夾之以飛葢仁傑之勲如此而此傳乃專言崇薦之以其時考之仁傑之薦在荆州時後再薦乃爲秋官侍郎而崇之薦時巳在秋官矣或者則天用仁傑言巳深知柬之因崇繼薦竟大用非崇一言便爲相也又傳曰仁傑所㧞用至公卿者數十人崇自是仁傑薦用則天信重二人當有間也而舊史自相爲異其無法多此類   魏元忠拒吐蕃   突厥吐蕃數犯塞元忠皆爲大總管拒之元忠在軍惟持重自守竟無所克獲   右魏元忠傳第四十二元忠初以太學生詣洛陽上封事言吐蕃形勢將帥得失成敗曉然眞經務才也至身自臨戎僅能保聚迄無成功然則人才豈一端而己必有能言之者亦必有能爲之者故王者之用人貴因其長計議折衝自兩事也若元忠當國守正嫉邪忠讜可與任大則不能少貶矣   魏元忠親附權豪   初元忠作相於則天朝議者以爲公清至是再居政事天下莫不延首傾屬冀有所益元忠乃親附權豪抑棄寒俊竟不能賞善罸惡   右同上武韋之際執政者厥惟艱哉元忠直亮有勇當來周酷吏羅織方興尚不能自容而顚沛僅免者數矣至韋氏時何庸乃復親附權豪哉觀其懇諫太女之請全軀固位者所不能爲後竟遭三思之黨搆其與節愍同謀權豪之助果安在耶此近史臣私意也   元忠安石軰不得其死   史臣曰大帝孝和之朝政不由巳元忠安石巨源至忠彦昭等行非純一識昧存亾狥利貪榮有始無卒不得其死宜哉   右傳第四十二此謂魏元忠韋安石韋巨源蕭至忠趙彦昭也元忠在武韋時皆有忠節非苟從之者借使其間不能盡舉綱紀以正朝廷或遜以免禍以其時考當爾也昭公不知禮孔子受以爲過陽貨謂孔子非賢智曰諾吾將仕矣道有時而屈也安石在則天朝於内殿面折張易之顧左右逐出宋覇子在睿宗朝顯拒太平公主力保太子有大功云上不可信讒言二事皆勇過孟賁矣卒不容於邪黨以至擯死此兩公何負而與巨源彦昭憸險附離軰並列而同書至謂行不純一狥利貪榮何其悖哉至忠雖柔佞猶時時小附公議爲一介之操不至於巨源軰可深賤第因依太平以蹈禍則無可言者   休璟諳練邊事   長安中西突厥焉質勒與諸蕃不和舉兵相攻安西道絶則天令休璟與宰相商度事勢俄頃間草奏便遣施行後數日安西諸州表諸路兵馬應接程期一如休璟所畫因遷夏官尚書同鳳閣鸞臺三品又謂魏元忠李嶠姚元崇李逈秀等曰休璟諳練邊事卿等十不當一也   右唐休璟傳第四十三休璟知四鎭山川迂直又長於兵計故能喻度不差若當時欲擇帥則無以加顧責宰相不及邊臣諳事非也而休璟又竟用此得宰相自古任人多此類   張仁愿請築城   先是朔方軍北與突厥以河爲界張仁愿請奪取漠南之地於河北築三受降城唐休璟以爲兩漢以來皆北守黄河今於宼境築城勞人費功恐終爲賊虜所有竟從仁愿奏六旬而三城就不置甕門及曲敵戰格之具或問之仁愿曰兵貴在攻取不宜退守宼若至此卽當併力出戰廻顧望城猶須斬之其後常元楷爲總管始築甕門以備禦議者以此重仁愿而輕元楷   右張仁愿傳第四十三仁愿始謀築城休璟持不可而當時卒從仁愿奏旣築城不爲守備元楷至乃修之而議者皆輕元楷此似仁愿智勇俱勝而休璟元楷暗怯也然因河爲津不免侵軼若入人之地恃孤壘以守則兵食非十倍不可使力能守之亦可暫而不可久也休璟之慮遠矣兵在攻取亦無常勝若前有堅敵勢必退守而無退守之城亦不可此似背水袛可一用而防戍難施也元楷之計得矣   成器辭儲副以讓宗   時將建儲貳以成器嫡長而宗有討平韋氏之功意久不定成器辭曰儲副者天下之公器時平則先嫡長國難則歸有功若失其宜海内失望非社稷之福臣敢以死請累日涕泣言甚切至旣薨推尊爲讓皇帝右讓皇帝成器傳第四十五後改名憲憲以嫡長見議猶建成之當立也秦王創國所謂天與之人與之也高祖不謀而立建成建成不辭而當大統禍幾覆邦承乾魏王㤗等事不戒前車之轍亦相傾危以至併棄夫禍福成敗之理本不難知而利害當前不啻丘山何暇自擇哉人情簞食豆羮見於色而能深知天命人事不以天下易其生非吳太伯其誰能任此耶葢宗以藩王討國后雖英謀獨斷而事成不成間不容髪於唐室再造之功無異秦王衆所屬也憲雖鑑往事而懼然明識先定不爲大利中搖葢高世難能之行不但明哲保身而巳宗旣内懷推已之德故一切褒崇終始恩厚亦前古所無夫讓非難讓而不處其嫌之爲難憲旣通達故克自抑畏不干時事使間言無從而入豈特宗天性篤於兄弟而然哉觀肅宗親宗子旣以功遜位而李輔國搆其間宗晚節猶自恨以謂吾兒不得終孝道夫親愛何足恃哉   姚崇忌魏知古   魏知古改紫微令姚崇深忌憚之陰加讒毀罷知政事三年卒宋璟聞而歎曰叔向古之遺直子産古之遺愛能兼之者其在魏公   右魏知古傳第四十八知古强諫守職不愧廣平之稱崇方勁雖不及璟然當時同稱賢相言忌憚知古人情不相若或者有之至陰加讒毀則崇不應爾也讒毀必有言何得不載故凡史臣書事欲信於後世者必著其事之實不然誰不可以加諸耶   姚崇遣使捕蝗   韓思復開元初爲諫議大夫時山東蝗大起姚崇爲中書令奏遣使分往河南河北諸道殺蝗而埋之思復以爲蝗天災當修德以之恐非人力所能剪滅上疏云云崇乃請遣思復往山東撿蝗又請劉沼詳覆沼希崇㫖遂捶撻百姓囘改舊狀以奏之由是河南數州竟不得免思復遂爲崇所擠出爲德州刺史   右韓思復傳第五十一修德災雖王者所務然蝗遍天下不加驅捕坐視飢荒父子相食而曰天災勿除但當修德夫德修一日何足以弭已然之變而政事暫弛則患不勝滋矣要患至先除而後退自儆勵其誰曰不可思復書生守文而崇慮變深以事不合㫖出爲刺史非擠也   元行冲著論自釋   魏光乘奏請行用魏徵所注類禮上令元行冲撰義疏將立學官張說駮奏孫炎始改舊本有同抄書上然其奏行冲恚諸儒排已著論自釋史臣曰此道非趨時之具其窮宜哉   右元行冲傳第五十二戴禮己號殘缺補綴然聖言尚多有之及弟子門人所述不可廢也孫魏編類之書不能増益秦漢以前乃欲如遺經加義疏立學官何哉張說自非純儒不爲章句者聚徒修書日不暇給要皆破碎無補未免於此累也然至於行冲等欲經外别立學則說亦知其不可矣行冲務黨巳學猥爲同異而史臣又謂此道非趨時之具抑末也哉   蘇門六君子文粹卷五十八 <集部,總集類,蘇門六君子文粹>   欽定四庫全書   蘇門六君子文粹卷五十九   濟北文粹六     宋 晁補之 撰舊唐書雜論   元振誣來瑱   來瑱追入京樂襄州因諷將吏上表請留肅宗聞其計而惡之後以裴茙代之戰敗擒茙茙賜自盡瑱入朝程元振居中用事發瑱言涉不順王仲昇賊平來歸證瑱與賊合賜死鄠縣代宗後悟元振之誣構積其過而配溱州   右來瑱傳第六十四謂瑱言不順與賊合皆誣也然瑱阻兵留朝命不肯之淮西至與裴茙忿辯交兵巳勝擒茙乃始言上而謝罪方瑱有一於此足以誅雖無元振等誣構其能免乎元振罪惡應貶亦不待䧟瑱乃得禍史語非也   嚴震薦嚴礪超   嚴震爲梁州刺史山南西道節度使朱泚令穆庭光等誘震同叛震斬庭光遣吏迎駕及入駱谷李懷光來襲頼山南兵擊之而退勸課鳩聚以給行在民不至煩供億無闕震卒薦宗人嚴礪超授節度使諫官御史以爲除拜不當貶苖拯萬州刺史李繁播州叅軍礪在位貪殘士民不堪其苦   右嚴震傳第六十七奉天之難震獨忠藎議幸成都堅求駐蹕以爲李晟聲援及晟表至亦請駐蹕梁洋卒復京城震之謀也德宗念其忠故曲從所請貶逐言者超用嚴礪而礪無素望竟以贓廢葢震之薦士牽於親愛而不思德宗聽言重以舊功而輕授君臣之過皆微而政事之所害大矣   賈至言科舉取士係風化   楊綰遷禮部侍郎奏貢舉之弊尚書右丞賈至議曰食垂餌者皆小魚就科目者皆小藝四人之業最關於風化近代取士靡然向風致使祿山一呼而四海震蕩思明再亂而十年不復向使禮讓之敎仁義之道著則忠臣孝子比屋可封逆節不得而萌也人心不得而揺也   右楊綰傳第六十九論科舉取士而以安史之亂爲證語似迂闊然賈至可謂深知風俗盛衰爲國家安危之本者也賈誼論秦之所以亾而言抱負其子與翁併踞借父鋤耰慮有德色母取箕箒立而誶語風俗如此本先壞久矣非陳項起而後亾也東漢之衰亦非一日然其士大夫才謀不足而節義有餘世祚將移而以弱子虛器統持天下曹袁人傑圜視而不敢取惟二三子以區區之忠忿維之也中庸曰小人之中庸小人而無忌憚也而小人果不可以無忌憚以曹操等事言之非畏威與力不足取也爲名分故也唐末陵夷大壞猶秦而昭宗羣臣豈復東漢之比故朱全忠敢肆其兇暴逆天下之心而取之而天下不敢爭然其所以能取亦其所以能自斃何則盜亦有道盡廢天下之義理則雖與之天下亦不能一朝居也   李懷光郭子儀寬猛不同   李懷光爲朔方都虞侯性清勤嚴猛而敢誅殺雖親戚犯法皆不撓避郭子儀性寛厚不親軍事紀綱任懷光軍中尤畏之亦稱爲理   右李懷光傳第七十一常怪郭汾陽稱仁厚長者至或以爲威略不及李臨淮然汾陽用兵恩德結於人心雖蠻夷貪狠皆願親而死之眞吳起所謂父子之兵者正使其素拊循士卒與勲名之重足以鎭之而致然若專以寛一切不親事則何以振肅而每用成功乎及觀其以紀綱任懷光而懷光以嚴治其軍乃喟然而嘆曰葢有此耳夫寛者爲長爲上之道也居寛而使寛者濟之何以集事且久而不亂哉然則言威略不及臨淮者自其異者觀之耳人才各有所長未知孰勝而昔人嘗謂寛難而猛易則難者固勝爾   劉晏以利塞讒口   劉晏乗機無滯然多任數挾權貴固恩澤有口者必利㗖之唐史臣以謂苟不塞讒口何以持重云云   右劉晏傳第七十三何以聚人曰財夫爲人國者能使民不加歛而國贍功亦足道矣事有難成而易敗故杜預建策平吳亦賄中朝或問之曰吾懼爲害不求益也晏之事近此雖然晏財足濟國觀其初上書元載以㝠勤其官而水死託此自誓旣委重任多歴年所且以商利爲名怨之府也韋堅楊愼矜等事斷可識矣故其自謀如此但預志混宇内非苟持富貴者以是能全其令名以終而晏事卑功下成則欲享其厚利圖全而得禍固其所也   顔眞卿守城捍賊   祿山反河朔盡䧟獨平原城守具備使叅軍李平馳奏之宗初聞祿山之變歎曰河北二十四郡豈無一忠臣乎得平來大喜曰朕不識顔眞卿形狀何如所爲得如此   右顔眞卿傳第七十八魯公早嘗爲御史有聲矣特國忠惡而出之有君如宗有臣如魯公且在御史非不親且近也而天子至不識其形狀臨事節見乃始驚歎夫賢人君子固難進不苟自售而讒謟之蔽明亦甚矣   馬璘忌李晟威名   李晟爲涇原四鎭北庭都知兵馬使節度使馬璘與吐蕃戰於鹽倉兵敗晟率所部横擊之㧞璘出亂兵之中以功封合川郡王璘忌晟威名又遇之不以禮令朝京師   右李晟傳第八十三晟㧞璘死中其事璘忠且有恩如此而璘猶忌之至不容於麾下士之託身事人亦難矣哉   李晟將誅李楚琳   李晟收復京師仍充鳳翔涇原節度使初帝在奉天鳳翔軍亂殺其帥張鎰立小將李楚琳至是在朝晟請以楚琳俱往鳳翔將誅之上以初復京師方安反側不許右李晟傳德宗時朝廷益弱藩鎭益彊四方圜起而僣叛而晟忠義威略足以走李懷光剪朱泚而復京師其領鳳翔而請楚琳以往葢因欲以申朝廷之典憲而讋叛軍亂將使知悔罪而効順爲計甚遠且不可失之㑹也而德宗昏怯流離之餘不復圖遠使鎰之無辜竟莫伸洗楚琳奴得以次且嗚呼惜哉以謂初復京師務安反側則前此涇州亦殺其帥馮河清而立田希鑑晟至鳳翔首誅希鑑而戮害河清者三十人而涇人益靖不敢思亂何獨楚琳之慮耶   李聽不與東宫馬   李聽爲羽林將軍有名馬穆宗在東宮令近侍諷聽獻之聽以職總親軍不敢從及卽位之始幽冀不庭太原與二鎭接境方議易帥上曰李聽在羽林不與朕馬是必可任授河東節度使代裴度cq=42   右李聽附傳第八十三聽領親軍不敢私與東宮馬是也穆宗不以爲恨卽位擇帥而首及之此在人主亦難能矣然穆宗無知人之明聽無專閫之才徒取一節輕付重任馴致魏博之敗亦可深戒   裴澥不欲三司使俱往   盧南史貶信州員外司馬得㕔吏一人月俸紙筆錢一千文南史以官閑冗放吏納錢刺史姚驥劾以爲贓又劾南史買鈆燒黄丹德宗遣監察御史鄭楚相刑部員外郎裴澥大理評事陳正儀充三司使同往按鞫澥獨留奏天寶大厯以來未嘗降三司使至江南今忽錄此小事非爲損耗州縣亦恐遠近聞之各懷憂懼德宗忻然曰卿言是矣行首一人行可也   右盧南史附傳第八十七稱德宗不務大體以察爲明若此者非一事然裴澥以一言悟之至忻然以改然則人臣患不能諫不當患不從以德宗能然則賢於德宗者皆可以語上矣   代宗赦田承嗣   田承嗣攻衛州殺刺史薛雄迫中使孫知在廵磁相諷其大將割耳面請承嗣爲帥詔宜貶永州刺史仍許一㓜男從行如不時就職則所在加討按兵法處分詔下承嗣懼而麾下大將携貳蒼黄失圖奉表請罪乞束身歸朝代宗重勞師旅特恩昭洗悉復舊官仍詔不須入覲李靈曜叛承嗣率衆赴之及馬燧李忠擊敗之詔復誅之復上章請罪又赦之   右田承嗣傳第九十一藩鎭席父兄之業兵彊將附國家勢未能討因而撫之此無如之何者也承嗣初以安史逆黨不誅而寅緣有魏非素能拊循魏人得其死力者也擅殺刺史迫中使其罪巳暴一旦詔命遠貶將卒不附狼狽請命惟恐莫獲此几上肉也胡爲赦之借曰重勞師旅不加戮剪遷之遠州亦使巢窟不就遽還舊鎭仍復官爵且止毋入覲此何爲者也承嗣旣知朝廷無能爲自此疆僣亦熾而悅又鷙悍難馭卒爲河北患垂四十年嗚呼惜哉   高郢面折懷光   李懷光節制邠寜奏高郢爲從事懷光叛郢言西迎大駕爲忠其子璀候郢郢諭以逆順又與呂鳴岳張延英謀間道上表事洩二將立死懷光乃大集將吏白刅盈庭引郢詰之挺然抗詞觀者淚下懷光慙沮而止右高郢傳第九十七懷光不畏天子至殺郢何足道哉郢初勸迎駕與諭璀逆順尚或可容至上表事洩葅醢必矣而郢面折懷光勇過三軍退不自疑竟免於禍自昔以忠義犯難而死者甚衆非勇而死之爲難勇而能讋不義以不蹈其禍之爲難也方其陳兵盛氣將立屠之而郢挺然不屈意誠理直兇獷爲柔易曰履虎尾不咥人亨高郢以之   德宗定子弟姑妹禮制   德宗仁孝動循法度雖子弟姑妹之親無所假借建中初詔親王子弟帶開府朝秩者出就本班又以郡縣主出降與舅姑抗禮詔曰自家刑國有愧古人乃定制皇姬下嫁舅姑坐婦執笲降拜   右德宗諸王傳第一百新書稱德宗猜忌刻薄以其行事考之葢確論也而此言仁孝動循法度溢美甚矣然人亦各有所長德宗始卽位不無意於政事故澤州奏慶雲詔曰以時和爲嘉祥邕州奏金坑詔曰以不貪爲寶至於定子弟姑妹禮制及給錢買田業減籠花至三萬皆恭儉自内始者推是意也雖文景之迹何異然文景稱恭儉而德宗名刻薄爲治不可以無誠心靡不有初鮮克有終惟無誠心故也外爲甚美之名而内踐苛忍之實則雖有政事之美亦揜而不彰故曰古者言之不出恥躬之不逮也   范希朝不受賄獻   振武有党項室韋交居川阜陵犯爲盜蕃落之俗有長帥至必效奇駞名馬雖亷者猶曰當從俗以致其歡希朝一無所受積四十年皆保塞而不爲横   右范希朝傳第一百一待遠人當從其俗謂弗擾之也禦夷狄者不一而足綏制有方豈必通賄獻而後得其歡哉不然貪吏以藉其口非敵情也   德宗叱叚平仲   德宗春秋高多自聽斷事或不理中外畏上嚴察無敢言者叚平仲嘗謂人曰平仲一得召見必當大有開悟云云與陳歸當奉使近御座粗陳本事上察平仲意有所畜以歸在側不言因兼留歸問之聲色甚厲平仲錯愕都不能言因誤稱名上怒叱出之坐廢七年然亦因此顯名   右叚平仲傳第一百三順㫖得喜逆意近禍人臣誰不顧順而得喜也至或甘犯危機不顧後患冀幸萬一開悟主聽其不爲巳謀而爲國事明矣孟子曰訑訑之聲音顔色拒人於千里之外訑訑不好善耳未至於以威怒凌暴之也而人固己遠去千里如德宗之事平仲未開一詞安知其意所在而盛氣固閉忿如待讐傳所謂歐藉嫉咄則奴之至者德宗是巳雖然君子信而後諫未信則以爲厲巳也其平仲之謂乎   李辭相   李爲淮南節度使先是吐突承璀監淮南軍貴寵莫貳亦以剛嚴著而差相敬憚未嘗相失承璀歸遂引以爲相登祖筵聞樂而泣下曰宰相之任非吾所長也行頗緩至京師竟以疾辭授戸部尚書   右李傳第一百六嘗䧟李懷光軍中輸忠朝廷節義素著及爲藩鎭稱有威重其恥緣承璀以得相至聞樂泣下竟辭疾改授可謂終始不汚矣不然從昔位此者多矣誰肯自謂我非宰相之才而不爲耶至其孫磎得相爲劉崇望哭麻不知退避乃十章自辨竟以得政然不數月遂及王行瑜之禍人情相遠至於如此   劉禹錫詆張曲江   劉禹錫積歲在湘澧間因讀張九齡文集乃叙其意曰世稱曲江爲相建言放臣不宜與善地云云議者以曲江爲良臣識祿山有反相羞與凡器同列而燕翼無似終爲餒魂豈忮心失恕陰謫最大雖二美莫贖耶右劉禹錫傳第一百十禹錫若守正比義而以獲罪如是言之可也旣不自愛朋邪近利以得譴逐流離遠徙不安於窮又不悔吝巳失而以私意不便詆曲江當國嫉惡之言盜憎主人物之常態誰爲忮心失恕耶故凡小人詆君子不足瑕疵適增其美孟子所謂詖辭知其所蔽淫辭知其所䧟者要以觀照如是等軰窮本見情使善者伸爾   公輔之量以和爲貴   史臣曰溫柳二公以文行餙躬砥礪名節當官守法偘偘有大臣之風而竟不登三事位止正卿所以知公輔之量以和爲貴漢武帝畏汲黯而相公孫太宗重魏徵而委房齡其㫖遠也   右柳公綽溫造傳第一百一十五宰相誠自有體然政繫國之安危事干民之利疚剛柔時用不專以和爲貴也淮南舉兵反獨憚汲黯貞觀太平惟鄭公勸行仁義之初兩公可謂有宰相之量矣以謂二主待之比齡有輕重又以謂其㫖遠者何其謬耶張禹經術君子長者言其量亦不愧和矣正以乏方重大節故朝廷不尊爲史者無輕立論哉   蘇門六君子文粹卷五十九   欽定四庫全書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六十   濟北文粹六    宋 晁補之 撰   舊唐書雜論   出元稹為同州刺史   元稹為承㫖學士中人以崔潭峻之政爭與稹交而知樞密魏簡尤與稹相善穆宗愈深知重河東節度使裴度三上疏言稹謀亂朝政罷内職李賞告度言稹結客王昭等刺度隱而不發詔韓臯等訊鞫害裴事無騐而前事盡露出為同州刺史因表謝上自叙云宰相惡臣不出其門又云自離京國目斷魂銷每至五更朝謁之時實制淚不巳   右元稹傳第一百一十六初登制䇿為諫官少年氣鋭論事有理似欲自激昻於忠善者而資憸弱喜近權利因崔潭峻及宮人誦歌詞獲知穆宗昵其浮華使冒台鉉雖刺度事無驗而其他踪跡不能揜也宰相果惡人不出其門罪也然稹之寵用宰相苟賢乎欲不惡不可得巳至言五更朝時不能制淚此妾婢媚主乞憐求復之詞嗚呼鄙夫可與事君也哉   元稹在越八年   元稹改越州刺史放意娛遊以黷貨聞於時凡在越八年   右稹傳稹罪貶無足言然在越凡八年知唐猶久任刺史也   元稹出郎官   稹為尚書左丞出郎官頗乖公議者七人然以稹素無撿操人情不厭服   右稹傳無瑕者可以戮人信矣   王守澄以計中申錫   文宗常患中人權柄太盛自元和寳厯以至宮禁之禍及王守澄之領禁兵有鄭注者依恃守澄為姦利宋申錫時居内廷文宗察其忠厚可任以事從容言及令與朝臣謀去之未幾拜平章事云云申錫除王璠為京兆尹以密㫖喻之璠不能密而注與守澄知之令豆盧著告申錫與漳王謀反崔元亮等泣諫貶漳王巢縣公申錫開州司馬   右宋申錫傳第一百十七文宗始相申錫以謀守澄既與之相期矣而為守澄軰所覺反以計中申錫文宗怒幾致顯戮賴羣公卿士力爭而免然終不省其誣人情之暗豈至於是耶申錫賢有望可任而守澄雖悍猶知畏戢不敢肆其兇暴而止者前不能用申錫以除守澄而後復委心狂譎之李訓欲盡剪士良軰數十百人甘露之事無謀輕發為國深禍又知涯餗實寃而聽士良肆其酷不為分别惜哉文宗可謂有其志而已不足與有為也   宋申錫不死為幸   史臣曰申錫小器大謀不死為幸   右申錫傳易曰幾事不密則害成申錫之敗坐任王璠非其人不密取禍也申錫未遽為小器而謀守澄未足為大自古以身任國事不顧危亡事不成而身罹咎何可勝言死與不死不足以論幸不幸也   裴度諌憲宗釋裴寰   五坊小使嘗至下邽縣縣令裴寰嫉其兇暴公館之外一無曲奉小使怒搆寰出慢言憲宗怒促令攝寰下獄欲以大不敬論武元衡以理開悟帝怒不解裴度極言寰為令長愛惜陛下百姓豈可加罪上怒色遽霽翌日釋寰   右裴度傳第一百二十高宗庸主尚能悔中使採竹縱暴之非而不加長史擅囚王人之罪下制慰勉發於至誠以憲宗之賢不能不昵五坊鷹犬之臣欲以近䜛殺守法吏非賢相忠言幾䧟不道荀卿論蔽之為禍可勝言哉   憲宗疑度   初度入蔡州或譛度没入元濟婦女珍寶上聞頗疑之右度傳淮西之舉非度流涕極言則摇奪者久矣觀憲宗之意度未行惟恐失蔡既行猶懼不得蔡既任度巳得蔡捷書始騰而浸潤以至忘未賞之大功疑無驗之小節嗚呼狹矣   裴度言异鎛   帝以程异皇甫鎛平蔡時供饋不乏二人並拜同平章事度延英面論曰异鎛錢榖吏非代天理物之器也三上疏請罷己相位上都不省為鏄所搆憲宗不悦右度傳憲宗非征利之主任异鎛歛財正為平蔡而平蔡之功始終在度异鏄雖有供饋之勤憲宗寵之不當厚於度也事定之後度為社稷計言二人不可大任憲宗姑自揆其本心權宜任之則度之言不難入也而四方既寜耳目之奉巳萌營欲侵侈甘近奸而昧逺圖卒相姦佞而踈忠良可勝歎哉   裴度晚節避禍   度素堅正事上不囘故累為姦邪所排幾至顛沛及晚節稍浮沉以避禍   右度傳度始為中丞藩臣憚嫉巳有刺客之變而勇不畏難竟殱冦孽晚以昌言詆魏簡劉承偕之姦加以元稹李逢吉之徒搆誣百端而張權輿非衣之謡仍出於昭愍時度之不及於禍幸也盜起禁中宮車晏駕繼以甘露事四宰相喋血都市度猶横身抗議全活者數十家唐史臣有㣲管仲吾其左衽之論度之終始為國亦足矣或謂度晚節浮沉以避禍非也既明且哲以保其身聖人稱之况度不但保身而巳也至謂効王播進羡餘為士君子所少豈度心哉蕭何買田宅以自汚亦或以為不如張良棄事辟穀是不然何人物雖愧良而兩人皆髙祖所謂人傑賴以取天下者非其功髙地危有逺禍意計皆不出於此韓信之事斷可識矣買田辟穀何足以議其汚與潔哉   齊映為帝執轡   齊映從幸梁州每過險常執轡馬駭帝令捨轡映堅執久之及止帝奬無巳   右齊映傳第八十六皂有職雖艱難輿衛不具未至乏持轡者也而映屑為之自託愛君恬不羞辱意欲因危以求親徼幸於他日者後卒以信任至宰相既貶乃進八尺銀鉼其行事終始如此   李石請内置赦書一本   開成元年改元大赦石等商量節文放京畿一年租稅及正至端午進奉並停三年上曰吾欲行其實不欲崇長空文石對曰赦書須内置一本陛下時省覽之   右李石傳第一百二十文宗懲訓注事有誠心於治而石孤立自信奉上不欺亦欲以情實致理善哉文宗之言與石之對也王者詔令如天之行四時萬物所信而自昔赦文蠲逋洗罪意皆盛美而奸吏刻害公然違之詞理疑似之間持為異論主澤不宣下無控告而在上亦不能察石言内置一本時省覽之其㫖深矣然石處危朝權在中人上不得專而石亦操事堅急傍無援助幾淪賊手不終其志惜哉   敬宗焚李逢吉謗書   王守澄每從容謂敬宗曰陛下登九五李逢吉之助也先朝定儲貳惟臣備知杜元頴李紳勸立深王而逢吉固請立陛下帝雖冲幼亦疑其事㑹逢吉進擬言紳在内時嘗不利於陛下乃貶紳端州司馬後禁中得穆宗時裴度元頴與紳所獻疏請立敬宗帝感悟悉命焚逢吉黨所上謗書紳黨得保全   右李紳傳第一百二十三甚矣敬宗之昏且庸也始疑逢吉之黨搆紳不能自决竟貶之後得紳疏乃正為立巳者則逢吉姦㒺不可揜如此當正典刑矣而不辨乃悉焚書名為息謗實為逢吉等滅跡非洗紳也   李珏不欲文宗聽陳夷行言   文宗以杜悰領度支欲加户部尚書陳夷行曰一切恩權合歸君上陛下自看可否李珏曰太宗用宰臣天下事皆先平章謂之平章事若事事皆决於君上則焉用彼相昔隋文帝一切自勞心力臣下欲論則疑云云右李珏傳第一百二十三君人之道欲威福在辟當如夷行言欲疇咨僉允當如珏言夷行介直嫉同列阿黨擅權其言陛下自看可否者忿激而言至云一切歸君理未然也珏論雖似知君臣大體者然方時矛楯亦意不便夷行之論侵之而為是言不能自脱於朋比之汚不足多也   楊嗣復欲循資用人   文宗曰天后用人有自布衣至宰相者還得力否嗣復曰天后重行刑辟輕用官爵皆自圖之計耳凡用人之道歴試方見能否當艱難之時或須㧞擢無事之日不如且循資級古人㧞卒為將非治平之時蓋不獲巳而用之也   右楊嗣復傳第一百二十五嗣復與李珏朋比以排鄭覃陳夷行覃夷行皆傷訐直而文宗用是意屬嗣復軰為罷覃等又嗣復父於陵以考牛李制䇿上第見排於李吉甫嗣復因善其父門下人事事與之同黨人蔓延惡甲逮乙不為朝廷計至於如此文宗雖患之而無剛明之才聽言屢惑兩可不察竟逐正人嗣復事主不可謂忠而人物亦無足言然其對文宗言天后輕用官爵皆自圖之計用人當歴試乃見能否㧞卒為將非治平之事此其智識亦可謂宰相器也   楊虞卿諫穆宗   穆宗盤遊無節楊虞卿上疏諫曰臣聞鳶鳥逐害則仁鳥逝誹謗不誅則良言進云云   右楊虞卿傳一百二十六論王徳之事蓋有是説惡者尚有以容則善人之奬可知矣然後世俗薄邪正混殽真偽凌雜先君子有言惡紫恐其亂朱惡鄉原恐其亂徳也蓋鳶鳥逐而後仁鳥至誹謗熄而後良言出虞卿小人朋李宗閔謂之黨魁安得長者之言哉   授張仲武留後   陳行㤗殺范陽節度使史元忠張絳殺行㤗張仲武為北雄武軍使遣吳仲舒表請以本軍伐叛李徳裕因奏行㤗絳皆令大將上求節旄所以必不可與今仲武上表布誠先陳欵密因而㧞用即似有名乃授留後右張仲武傳第一百三十徳裕在朝威令行於四方以澤潞之近且彊劉從諫與禛巢穴深固如此而毅然建謀不摇羣議指日蕩覆力豈不足以圖新亂之范陽未立之仲武哉范陽去朝廷逺非澤潞腹心疾比也且北迫戎虜自安史以來狃習僣叛易擾難靖若加兵則山東皆動或緣以生事又姑息自河北故事未可遽改行㤗綘為叛而仲武請伐叛雖未有功情有間矣因而撫之尚有名也後亦卒因仲武捍回鶻威加北狄始謀為不繆矣不然將卒殺帥因人邀節旄與夫阻兵自表伐叛而意實在節旄者亦相去幾何哉   田歸道執詞獲免   田歸道押干騎宿衛於武門敬暉等討張易之昌宗也遣使就索千騎歸道既先不預謀拒而不與及事定暉等將誅之歸道執詞免令歸私第   右田仁㑹附傳第一百三十守道不如守官歸道有黨奸拒正之心誅之可也既不預謀復無符詔卒然索之有死而巳暉等本緣國事無意黨己以其詞直置而不罪可謂公也   韋機囚朱欽遂   韋機遷司豐撿校園苑有道士朱欽遂為天后所使馳傳至都所為恣横機囚之髙宗特發中使慰諭機而欽遂配流邊州天后不悦至其孫岳因召見則天謂曰卿是韋機之孫勤幹固有家風也卿之家事朕悉知之因問家人名賞慰良久拜太原尹   右韋機傳第一百三十五則天雄猜忍鷙其在上元間僣横始萌而機發暴其私事銜之固宜不釋後巳革命專國見岳而記機姓名此在常情禍不可測而乃奬其勤幹有家風拜以要官若忘前事者何哉則天智度絶人豈非未得志則陰謀中物以立威既權在手則時有縱捨以収譽故以一女子盡服天下之英豪而臣之得其死力良有以也   高宗賞王方翼   永淳二年詔徴王方翼將議西域事於奉天宮謁見賜食與語方翼衣有戰時血漬之處髙宗問其故具對熱海苦戰之狀高宗使袒視其瘡歎曰吾親賞賜甚厚右王方翼傳第一百三十五方翼戰功載良史傳可也謁見迺服數年前血漬之衣鬻功覬利奸鄙甚矣方翼高祖妹同安公主孫也高宗賞其功耶則不當言親緣親而賞豈無他時如是欲有功者勸難矣   楊元琰以先覺獲全   張柬之在荆州楊元琰泛江中流言及則天革命慷慨有匡復之意及知政事奏元琰為右羽林將軍定計誅張易之等賜鐡劵恕十死俄而柬之敬暉等為武三思構元琰覺變請削髪出家中宗不許暉聞而笑曰向不知奏請髠却鬚髪豈不妙哉元琰竟以先覺獲全右楊元琰傳第一百三十五柬之暉等忠亮有謀足以成大功而小不忍亦以貽後禍惜哉惜哉示不為巳甚忍武三思不知三思乃不能忍巳始意固巳疎矣而區區賜功臣鐵劵恕十死豈不兒戱也哉元琰初慷慨若可觀至恐懼求削髪事智謀俱窮宜為暉所輕笑史臣方之先覺未足以當此   以中官馬尚言肉賜從官   中官馬尚言出納詔命宰相呂諲昵之有納賂尚言求官者諲補為藍田尉尚言事洩笞死以其肉賜從官食之   右呂諲傳第一百三十五坐贓獲罪有典刑矣以肉賜從官桀紂之暴不過如此諲為宰相交通尚言尚言誅磔諲不得罪又不可知者   改馮伉為醴泉令   馮伉為膳部員外郎充睦王以下侍讀李抱真卒伉為吊贈使抱真男遺伉帛數百疋不受屬醴泉闕縣令宰相進人名帝意不可曰前使澤潞不受帛者此人必有清政遂改醴泉令   右馮伉傳第一百四十郎官王府官宜要於縣令也而伉以清見知方改醴泉唐重縣令如此近時郎官得郡為失職内重甚矣   宗以堇酒試張果   宗遣徐嶠邀迎張果至東都謂力士曰吾聞飲堇汁無苦者真竒士也㑹天寒使以堇酒飲果果乃飲三巵醺然如醉因佯顧曰非佳酒也乃寢頃之取鏡視齒乃盡燋且䵩以鐵如意擊齒墮藏於帶乃懷中出藥㣲紅傳墮齒之斷復寢良久齒皆出矣粲然潔白宗方信之   右張果傳第一百四十一神仙之有無不可得而知術士變化亦何足深怪璽書馳使以迎之詭謀毒飲以試之身以欺待物物之㣲若漚鳥者尚覺而去之何足以致異士哉   睿宗以金山公主嫁黙啜   黙啜殺我行人假鴻臚卿臧思之命張仁亶充朔方道大總管以禦之睿宗踐祚遣使請和制以宋王成器女為金山公主許嫁之黙啜乃遣其男楊我支特勒來朝授大將軍   右突厥傳第一百四十四黙啜自則天時連嵗入㓂掠監馬萬疋擄趙定男女八九萬人又殺行人其暴患中國前古未有也借使中國畏其強其罪未問閉關謹備示不忘報可也卒然求和不使引咎遽許降女禦戎無謀莫甚於中睿間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六十   欽定四庫全書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六十一   濟北文粹六     宋 晁補之 撰五代史雜論   李克用幾危者數   李克用追黃巢於宛朐不及而還過汴休軍封禪寺朱全忠饗克用於上源驛克用醉卧伏發郭景銖滅燭以水醒面而告以難隨電光縋尉氏門出還軍中天復元年全忠大舉擊晉晉人大懼㑹天大雨霖梁軍多疾解去二年梁軍遂圍太原克用大懼謀出奔雲州又欲奔匈奴而梁軍大疫解去   右新史唐紀第四巻全忠所忌惟克用幾危者數矣而卒免既而李氏果代朱氏豈非天耶   李克用為燕出兵   乾寜元年冬李克用攻幽州李匡儔棄城走追至景城見殺以劉仁恭為留後四年仁恭叛晉克用以兵五萬擊仁恭戰於安塞克用大敗天復六年梁攻燕滄州燕王仁恭來乞師克用恨仁恭反覆欲不許其子存朂諫曰此吾復振之時也今天下之勢歸梁者十七八強如趙魏中山無不聽命是自河以北無為梁患者其所憚惟我與仁恭耳若燕晉合勢非梁之福也夫為天下者不顧小怨且彼常困我而我急其難可因以徳而懐之是謂一舉而兩得此不可失之機也克用以為然乃為燕出兵梁圍乃解去   右新史唐紀第四巻莊宗之得天下此其機也人情快目前之忿而暗身後之利其察不察間不容髪惜其雄勇有逺略如此至其得天下而為之殆今日不為明日計而蔽於所好權在近習國將顛而不知至身死人手為天下笑夫性習之相逺不至於是將凡人之情困則忍而思深樂則不圖後理固然哉   李嗣源勸莊宗入汴   李嗣源勸莊宗入汴嗣源以千騎先攻封丘門王瓉開門降莊宗後至見嗣源大喜手攬其衣以頭觸之曰天下與爾共之拜中書令   右新史唐紀第六巻自李克用力戰伐與梁為敵國莊宗能繼其業遂得天下斯亦難矣方莊宗之入汴梁固未滅也㑹其得意遽思與人其之唐社稷未立天下之定於我未可知而所以許嗣源者己極矣好勝尚氣喜於意外一旦之獲而不圖後日無以復加之其亡非不幸也   太祖養嗣源為子明宗養從珂為子   明宗本蕃人太祖養以為子賜名嗣源莊宗遣嗣源討趙在禮於魏軍變遂入汴 廢帝本姓王氏明宗掠得之養以為子名曰從珂愍帝以為北京留守遂據城反以兵入京師   右新史唐紀第六第七巻莊宗之入汴也嗣源先攻封丘門克之即拜中書令明宗之南也得從珂兵在後而軍聲大振即封潞王夫養非族類以為巳姓而用其功以取天下功髙位迫而不知圖之禍可勝言哉然莊宗始與梁戰河上明宗功為多晚節溺於倡樂明宗取之其理固宜至明宗春秋己髙從珂之勢既迫大臣屢言忍而不斷以貽後患為可惜也夫雖然明宗與從珂所以簒人而有之其跡略同而明宗於五代享國差久而從珂不旋踵而敗則亦各才之分也   髙祖徳劉知逺   明宗與梁人戰徳勝晉髙祖馬甲斷梁兵幾及劉知逺以所乘馬授之復取髙祖馬殿而還髙祖徳之愍帝出奔遇髙祖于衛州知逺遣勇士石敢侍髙祖以虞變耶律徳光送髙祖至潞州臨决指知逺曰此都軍甚操刺無大故勿棄之後徙知逺領歸徳恥與杜重威同制杜門不出髙祖怒欲罷其兵職趙瑩以為不可遣和凝就第宣諭乃受命   右新史第十巻五代惟梁唐並立夾河百戰而唐得之梁又内亂其失國固無可疑者晉取於唐漢取於晉周取於漢皆勲臣阻兵以危疑促禍推其草昧君臣之分未定而藉人之力以取大寶一人得之一人從而伺之至其己迫反為所取曾不旋踵悲夫徳不足以相君臣又牽於舊恩以不早辯其失也尚誰咎哉故必有聖人出而後天下大定非數也理也   王檀招納亡盜   王檀字仲美京兆人事梁為天平軍節度使嘗招納亡盜居帳下帳下兵亂入殺檀   右新史第二十三巻古姦雄擁地阻兵招納逋逃苟須其力以濟者多矣檀事梁無貳且納盜以為爪牙歟則恩不足懷威不足制而養虎自遺患可為世之奸豪戒也   王䖍裕立梁旗幟以解晉兵   王䖍裕瑯邪人邢州孟遷降梁為晉所圍太祖遣䖍裕以精兵百人疾馳晉圍入邢州遲明立梁旗幟於城上晉人以為救兵至乃退巳而晉兵復來䖍裕不能支遷執䖍裕以降於晉見殺   右新史第二十三巻韓信用市人戰所以能變化若神者其技惟不窮於㧞旗立幟之間故也䖍裕以百人入晉圍晉遽為解去亦竒矣得其一説而不知所以善其後至其復來安坐而受縳真兒戲哉   李茂貞犯京師   昭宗以宰相徐彦若鎮鳯翔李茂貞不奉詔昭宗以茂貞不遜不能忍以問宰相杜譲能讓能以為茂貞地大兵強而唐力未可以致討鳯翔又近京師易以自危而難於後悔昭宗怒曰吾不能孱孱坐受凌弱乃責讓能治兵而以覃王嗣周為京西招討使令下京師市人皆知其不可茂貞遂犯京師昭宗為殺兩樞密賜讓能死讓能曰臣固先言之矣唯殺臣可以紓國難昭宗泣下霑襟   右新史第四十巻唐之衰也以六軍之士不能當一鎮其所繇來漸矣其患如大疽之著要害終潰而死而讓能曰姑舍之以待其自潰而巳夫豈無一朝之䇿徼幸於復全乎史稱昭宗為人明雋初亦有志於興復而外患巳成内無賢佐頗亦慨然思得非常之才而用匪其人徒以益亂夫國之將亡雖有天命然拱手而待滅亦良可惜矣   李克用請擊李茂貞   茂貞與韓建王行瑜犯京師謀廢昭宗立吉王保未果而李克用亦舉兵茂貞懼乃殺宰相韋昭度等而去晉兵己破王行瑜請擊茂貞昭宗詔罷晉軍克用嘆曰唐不誅茂貞憂未巳也   右新史第四十巻唐所以未即亡正以强藩自相持也使克用遂滅茂貞唐之亡更速云   莊宗斬張彦而入魏   梁末帝以魏軍素驕難制乃分相澶衛三州建昭徳軍魏博貝仍為天雄軍以賀徳倫為節度使分牙兵之半入昭徳効節軍將張彦執徳倫縱兵大掠末帝諭以詔書彦裂詔書抵於地乃迫徳倫降晉徳倫惶恐曰惟將軍命乃奉書莊宗莊宗入魏徳倫以彦逼己陰訴於莊宗莊宗斬彦於臨清而後入徙徳倫為大同軍節度使右新史第四十四巻莊宗所以得入魏繇彦叛梁而降晉也其迫徳倫以降晉於梁則負矣而宜無以得罪於晉也然而徳倫訴之莊宗莊宗終以逼其長為不順而斬彦彦死而魏人之心滋益服鳴呼莊宗可謂有君天下之度矣   張全義不欲掘梁太祖墓   張全義臨濮人亡入黄巢賊中後事梁為魏王莊宗入汴自洛來朝泥首請罪改封齊王初莊宗欲掘梁太祖墓斵棺戮尸全義以謂仇敵今巳屠滅其家剖棺之戮非王者以大度示天下也莊宗以為然   右新史第四十五巻全義草賊耳其諫莊宗意雖徳梁而為此説亦庶乎長者之言也   太祖以文珂代王守恩   王守恩為静難軍節度使西京留守加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時周太祖以樞密使將白文珂等軍西平三叛還過雒陽守恩以使相自處肩與出迎太祖怒即日以頭子命文珂代守恩留守守恩方詣館謁坐於客次以竢見而吏馳報新留守視事於府矣守恩大驚不知所為遂罷去奉朝請於京師   右新史第四十六巻周太祖雖時巳貴方將兵有功而守恩亦位髙悍倨難制至以尺紙自外易留守頃刻而代而守恩束手從命上下帖息不敢有一言其取大位非一日之勢也   劉處讓為樞密使   唐制樞密使常以宦者為之自梁用敬翔李振至莊宗始用武臣而權重將相髙祖時以宰相桑維翰李崧兼樞密使劉處讓與宦者心不平之楊光逺之討范延光也以晉重兵在己掌握舉動多驕恣其所求請髙祖頗裁抑之處讓言此非上意皆維翰崧等嫉公耳兵罷光逺訴之髙祖不得巳罷維翰等以處讓為樞密凡所陳述多不稱㫖處讓丁母憂遂以其印付中書而廢其職右新史第四十七巻劉處讓傳樞密使自唐以宦者為之内持權脅制人主其患非一日之故也莊宗改用武臣而安重誨之徒實制朝廷髙宗奪以付宰相名實稱矣雖其初宦者武臣不悦至為罷維翰等然卒廢樞密使不畀近習握兵之人自此始可謂有逺慮者也   髙季興朝京師   荆南髙季興初為汴州富人李讓家僮梁祖竒其材開平中為荆南節度使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唐莊宗時其下勸季興入朝京師既歸莊宗心悔遣之季興曰吾行有二失來朝一失放還一失且主上百戰以取河南對功臣誇手抄春秋又曰我於手指上得天下其自矜伐如此吾可無慮矣   右新史第六十九莊宗能嗣其先志復讐攘敵遂滅梁而有天下當此之時威震諸侯季興惶懼首以身朝如莊宗之言未大失也而季興遽知其無能為自此遂安枕無勤王意而莊宗不終其業亦卒如其所料觀季興雖始以奴乘時亂離至擁旄鉞然智識如此其跨有十州傳子若孫豈偶然哉   契丹請聽盟約   契丹初嘗推一大人建旗鼓以統八部某部大人遥輦立時劉仁恭據有幽州數出兵攻之每嵗秋霜落則出兵燒其野草契丹馬多饑死即以良馬賂仁恭求市牧地請聽盟約惟謹   右新史第七十二巻論者謂戰國時如燕趙小國内禦强秦外攘戎狄孤立而無患不聞其以幣賂事人而偷安也其説信然觀仁恭非有英傑之才内困太原之討且殫其力以求附梁慮亡不暇而猶能外病契丹至反以馬賂仁恭求不侵擾惟恐不得然後知昔燕趙之所以守其國者亦必有説而後世猥曰契丹强大非古之比至以中國全力不能一日忘北顧憂夫使邊臣慮國如燕趙仁恭之圖己事而朝廷不預此唐之盛時所以用三節度捍邊而無憂也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六十一 <集部,總集類,蘇門六君子文粹>   欽定四庫全書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六十二   濟北文粹六     宋 晁補之 撰䇿問   各言其志   問聖人立經術以教天下使天下學者同出於一師意甚美也然聖人能以夫所同者養人心而不以夫所同者害其志則善觀士者亦必於其不同焉而得之道之所歸則並事之所措則並時之所遭則並而繇衆心度之則仁智之見父子殊向志豈可一哉自回也由也親與聖人語而要以所願非子之所願則士之遭時有用亦各言其志而已何必同乎士窮年抱經局促無所効平居相與語則曰不吾知也借使諸君得以其所學與民繇之其願憤悱自致者何以哉亦按圖以御馬邪則馬之情有所不能盡故觀諸君以是覬亦有異聞也   形禮俗   問上有所好下必有甚焉者皇帝勇智學古不厭菲飲食卑宮室欲以躬行表正萬邦此甚盛徳也而天下或莫知聖學之宗自冠婚喪祭人倫之所厚而縉紳學士家自為法不有等宜菲則禮廢美則禮没下逮庶人賤醜僣差不度要以刺繡文倚市門有財者得為之其至於今固在也豈聖人所以風化天下者聾瞶有不洽耶將人安於所習而溺於所聞不可以遂復也不然則庶民厥臣所以達大家者或未也諸君强學將以施於有政則輔上之澤而成其志形禮俗豈所宜後哉   禦戎之䇿安在   問自昔為國以謂禦戎無上䇿夫時異事異便則為制顧議者不察爾䇿豈有定不可乎昔匈奴席冒頓之始彊能以其力為中國患絶塞而北自以漢不能至而漢率二三嵗一出或二千里不見一人匈奴亦罷極苦之竊譬夫摶鼠當衢善遁易失灌垣燻穴則生無聊賴故欲戰在我則不欲戰在敵其理然也自漢羣臣多附韓安國議而後世亦或以王恢馬邑無功為解迄於今紛紛無適從然其大要所出則不過乎兩塗縉紳之儒則守和親介胄之士則言征伐是兩者繇先王之時考焉緩急先後孰可哉今天下雖已安而備患不忘諸君行見用矣則時異事異凡所以制今其䇿將安出也   心性離合   問學者欲以一身為天下之事則反一身而觀焉凡在我者宜知之既曰口之於味也目之於色也耳之於聲也鼻之於臭也性也又曰耳目之官不思而蔽於物心之官則思然則有性又有心一身之視聽納嘗所主者安在哉夫婦之所與知而其至則察乎天地若是者性能之乎心能之乎合處則一何得有兩名離居則兩不可為一致敢問二者果合也離也性之動有情而心之動有志有意有思有慮敢問情之所以異於志意思慮與夫志意思慮之自相為異者何如將情起而四者從之乎抑四者起而後情從之乎不然則情與志意思慮或未始相隨也君子小人之所同然者在性與心雖然有才焉有識焉或相什伯或相千萬二者豈與生俱生有生則固異乎或者生而後有特養不養充不充之異也諸君之學欲克已守約以一知萬則必講乎此然後應物成務無行而不可   欲守令如漢故事   問易曰地上有水比先王以建萬國親諸侯三王之治時用是維天下外薄四海咸析之土秉圭戴璧世世承式何其盛也秦滅六國罷封建置郡守縣令而有人民者任自此輕於是藩籬決弛民散不保漢起而牧之因秦所立損益濟治郡守縣令遂置不廢而天下亦賴以安寜蓋有刺史入為三公郎官出宰百里者此其為法之得惟其任守令猶諸侯不使僅僅按文書赴期㑹如此而已惠賜得專刑罰得省有利得行不便得改然後龔黄卓魯俊民出焉而後世進取多門士累於名髙而官郡縣者皆號俗吏至以齷齪自愛名稱職此何為者也國家稽古建官凡郡縣之任其選蓋已慎矣今欲如漢故事守令重禄出長入治且尊表之使人不得以嵗月之格取成有司羣假而軰授則凡前所是亦幾於可行而無害以謂如何   孔孟荀言堯舜三代   問孔子斷書自唐虞而堯舜謂之典言常道也荀子獨曰五帝之間無傳政道不過三代法不貳後王夫孔子之所取而荀子之所去然則荀子以書為不足於政乎天時地化人事之紀蓋三代異正而孔子於時則行夏或忠或質或文蓋三代殊尚而孔子於文則從周二者前乎此堯舜何其未嘗用後乎此時王何其莫之革也然則荀子於言道不過三代法不貳後王其意亦奚不可哉孟子取龍子之言曰治地莫善於助莫不善於貢夫道誠不可以過三代之治有法善有法不善則後王所循雖欲為不貳可得乎孔子孟子荀子學者之所從焉以正疑殆今必居一於是願折之無略   王通之世何族其學何授   問孔子沒孟軻氏作孟軻氏沒荀况揚雄氏作荀况揚雄氏沒聖人之道殆不傳魏晉而下士無山林川泉之材學不知其所宗營營馳騁於末流道以益晦而數百年間河汾之陋乃有王通出焉通尊孔子其才自視三子比考其書殆庶幾於知孔子校孟軻不皆醇而於荀况楊雄未悖也其書所述世家次叙與諸父族子具存其弟子門人若公卿大臣事業班班有見於唐然而不因通書知之則與通並時或學於通而達曾莫有一人道之者蓋篤信好學如韓愈於軻於况於雄皆發明之而不及通然則通之世果何族其學亦誰授哉去通之世若此其未逺也近通之居若此其甚也而顧且疑焉有不能辨則後此者柰何邯鄲鬻曲者託之李竒人知其非李竒也而皆棄今通書固在考之聖人為有合叅之二子為未悖不可以棄也諸君博洽願以所聞質之   欲悉考三王之學   問六經之説道為難知道之説皆㣲見其意而學者之於道㣲見其意而顯言之如隔雲霓望日月可見而不可知翛然自喜曰是所以為道不識夫明而晦者何為哉自其淺者學焉目前之事顯而日用者非一如觀鳥獸也如觀草木也見則可知而人皆以為近甚矣夫求道者之蔽也平居相與言則土苴治天下而有所用之則適効一事或以病於乏材凡此奚補也昔之人學射者不學射先學視學御者不學御先學趨道之所繇有逺近學之所至有先後故反之於躬行則如攻堅木先其易者節目在後此所以教人者雖入孝出悌洒掃應對為近且末而有庠序之所宜先講者也三王之學其法具在今欲悉考其説與諸君一二肄之以致所達於上可得而詳聞乎   四民   問古者司空居四民時地利而太宰以九職任焉閒民無常職也而所執者猶有事故少而習長而安教足以本之於其俗業足以守之於其世而民不離先王之法壞而死徙或出鄉四民或雜處其言哤其事亂教不同業不一而能不精由管仲之説以觀後世處士必就閒燕去而役田壄則非也處農必就田壄去而役官府則非也處工必就官府去而安市井則非也處商必就市井去而安閒燕則非也車服無制喪祭械用無數故民志無自定善惡無自别勤惰無自簡禁令無自行難以合易以離易以薄難以厚其樊然莫正也今欲法先王以施政事則將一旦而遷焉聽不能無譁抑為之宜不亟則求其於國有利而無害於民有從而無違於古可考也   誠信之説   問道莫若誠心莫若誠遇事應物莫若誠天地得此動静有常日月得此信出信入信死信生舜孔子聖人也得此而後明象憂亦憂象喜亦喜其道一以貫之顔淵賢人也明而後得此三月不違仁故曰道莫若誠心莫若誠商丘開有在於此揚於地無䃣韓娥有在於此歌哭易情華周杞梁之妻有在於此而變國俗荆軻衛先生有在於此白虹貫日太白蝕昴齊庶女有在於此雷電下擊李廣有在於此射中石沒鏃故曰遇事應物莫若誠然則誠之至亦神矣哉記曰誠者自成也成有虧乎否耶將學焉則所繇者何路所出入者何門及其至也何得哉以信為近耶則誠非信也蓋信不足有不信以信為非耶則修辭閑邪凡所以立而存之又自此始也然則四五者柰何請循其本   遷固之失   問春秋不作而遷固以良史名其言暴耀旁肆横發貫穿甚博而至其収歛則羅覼事理甚細不遺讀者亹亹數千載間如相對語此范曄而下所不若也雖然曄之説曰遷文直而事覈固文贍而事詳今考其書所謂直而覈贍而詳者其是其非其言果何質也道不同不相為謀為異端故也然則遷之叙六家可謂知道者非耶中人可與上下而上智與下愚不移為分定故也然則固之叙九等可謂知人者非耶王通曰史之失自遷固始也然則前乎此姑勿論後乎此可無得者歟而遷固之所以失又何事也願并求昔之説折安在將獻諸上以佐有司之闕   錢幣   人之生須菽粟以食布帛以衣生理之所不能一朝闕則皇皇從之為二者故也聖人有以日中為市不欲使各滯其用以相妨將使之通功易事而兩得則錢幣於是乎生焉事無常勢時有輕重故民患重則有子權母而行焉所以為輕民患輕則有母權子而行焉所以為重輕重之權惟其時也然則今欲施之柰何古者生財有大道故菽粟布帛之出如流源狼戾純束鄰里足以相仁則錢幣安得而重哉耕之為事也勞織之為事也擾方春而作寒暑易矣然後僅得衣且食則不昏作勞之民以是為趨利緩故游手而坐都市朝懷千金暮賈百金則飲酒博奕嬉戲以自如操菽粟布帛而貿者適市見欺十償七八則售矣於此雖欲錢幣輕安可哉夫先王有所不得已而權焉以濟民用今使天下皆棄本而爭趨末則可乎饑未嘗食之也寒未嘗衣之也山嶽之臧不竭鼓鑄之工不息而天下之民皆曰錢幣為不足然則操利勢者宜何如以究斯患哉願極言之   禮樂   問王者功成作樂治定制禮夫時異事異禮樂非亡也而所病者才難以賈誼之臣而文帝之問顧止於鬼神以太宗之君而房杜之才不閑於禮樂故二主者終其施設治功如此可太息也家人有器焉終嵗不用則扞格而難操乃至具名物而藏有司曠時不一試則亦以陋矣主上復古百度修理征伐四克可以歸牛馬銷鋒鏑而肄鍾鼓玉帛之事者莫盛於斯時然而凋落已久有其廢之莫能舉者將一朝而復之則病古今殊習無所從正蓋髙論者主情而棄文齷齪者循法而遺意甚者苟且便安而曰不敢此何為者也且井田之不可施於田肉刑之不可施於刑則勢有所未利論禮樂則雖制作設施小不備而中和之用在人者猶是也革而化之借使先王未之有者便則為用其誰曰不然願釋三累而聞折之説   河决   問聞而知之孰與見而知之之詳粤之鎛燕之函秦之廬胡之弓車夫人而能為之生於其土者習於其事然則河之說居水濱者所知也禹疏百川作十有三載乃同其致力焉者河為多凡所以載之髙地播為九河同為逆河若此者用力已勤矣亦行其所無事者非耶世非不逺也自三代至於唐然而中間數决者惟西漢地非不廣也自積石至於海然而中間數决者惟東郡是二者其故獨安在也意者天災流行有縁其類致者耶將隄防人事有豫不豫者耶抑㑹其適然是固無情有不足窮者耶為之說者非一家也而要其歸莫詳賈氏敢問三䇿者施於今孰去孰取小吳之役仍嵗所病且轉敗而為功乎其舉以不煩為善則諸君之慮豈特版築茭薪之間而已也   焉政   問自昔為國馬政尚矣阜馬佚特駣有教駒有攻而執而散而圉以綱惡而頌良比毛而齊物即田而從戎其事載於經可考也牡馬騋牝王室之所廢公室之所修詩人與之然則馬之於政豈緩哉平城之役猛將如雲謀臣如雨而困䮾白騂驪之騎絶漢之戰匈奴孕重墮殰罷極苦之而以馬少不能復出故後之制軍彊弱視焉上有常徳以立武事將賢士勇器利食充而眷顧未忘有稽天討者萬一在此比設監牧之官又詔民蕃馬意良而法美矣為今之民慮馬取於五路取諸其産則或良而病不皆出取非其産則或出而病不能皆良又有合二者之説徙西北什一之種變淮浙荆湖之類則卑宜髙小宜大而又所病者淮橘汶貉地氣之化也夫講萬嵗毛仲之術以錯諸今以民則不勞以馬則可用其説何取   兵法   問用兵之法太上貴仁義其次務節制下政無之齊隆技擊魏恃武卒秦矜鋭士是數國者措諸兵法為不得已雖然法無常是與事軫轉觀其所以日夜教訓整齊其民而用之豈固無得哉錙金論賞利在一首疾呼斬决忽如飛鳥此齊技擊之得也然何為而不可以遇魏之武卒犀兕三屬服矢五十贏粮而趨及暮百里此魏武卒之得也然何為而不可以遇秦之鋭士忸以慶賞猶以刑罰獲五甲首而鄉里此秦鋭士之得也然何為而不可以當桓文之節制而桓文之節制在兵法為可道在秦兵之精悍為不宂者何以也謂數國者皆干賞蹈利之兵庸徒鬻賣之道苟便一時無所長短則其得失宜雜利害各異而卒之秦所以强魏所以弱齊所以又弱者其故且安在也反而用之使騎劫將强田單將弱則强弱之勢於此乎未辨敢問兵之得失利害勝負之筭在將非也齋戰疾皆子之所謹則諸君亦安得曰未之聞也而已哉   漢唐將相   問道二文武而已安危之所注意焉者在相與將天下之所少非羣有司之材也張良帷幄蕭何鎮撫韓信戰功三人者皆稱賢於髙祖其功為孰盛陳平智王陵戅周勃厚三人者皆銘功於劉氏其賢為孰先少卿寛弱翁嚴兩人者為相不同同有聲於漢應變者崇守文者璟兩人者為相不同同有聲於唐李將軍簡程衛尉煩兩人者為將不同同有聲於漢汾陽惠臨淮威兩人者為將不同同有聲於唐是十數子者去就取舍參差齟齬不啻十指然皆以濟治何哉相之材曰坐而論道將之材曰智信仁勇嚴謂十數子者其才足以堪此否耶曰不然乎則語治若漢唐其相其將其才猶不足紹而况治不若漢唐者柰何諸君夙夜强學以待問則於有司一二之訪不可以滅裂塞也   用法   問天下有治法無治時聖人有因時無因法前主所是著為律後主所是疏為令今夫所是者情也一人之情千萬人之情是也則立法以御世舍情何以哉政不足以仁民而民䧟於罪焉者多則因事設法綿綿日出覃若蔓草降秦而言求其不苛且濫若漢與唐者幾希蕭何所作其存不可以枚數也而歴世所傳律令具在本朝因之以為理其日改月降損益濟治則以年繫之曰某勑者而已事或先王未之有則以勑從事凡此以趨人情之所安否乎然律令不變如經勑損益之如緯前之所下今日而益今日所用後日而損欲吏習而民安可得哉夫教化未明習俗未成則解而更張所以為善治政行豐美之後則法也猶四時也與民為信焉者也其可以無素定耶嘗試稽之三王騐之漢唐宜之當時成一代書以遺天下其筆則筆削則削是非詳略柰何士大夫學焉以入官大者出入經術細者析毫剖芒屈指而甲乙明白當事至於坐堂據案木索在前愀然有非其情者則施設論决若不在於已出曰法吾無如之何也豈國家至仁惻怛先有司之意耶諸君舉於鄉而所習者有在於是則平日之論議願遂聞之   儀禮   問六經行於今其殘不完者惟禮而禮之中儀禮為最完竊復之文王周公所以用其意者亦精密矣或曰日昃不食肉肉必乾日昃不飲酒酒必酸先王之為禮必其强人以所甚難三揖而後升百拜而一獻授受盥洗奠執繚絶至於使人幾不勝其故何也蓋自韓愈猶苦其難讀以謂於今誠無所用之則後世學者有而不講亦固其理夫四民世事則士尤不可以不知學誦先王之言而服今之服用今之器雜委巷之説相與次且齟齬於其間然且安之不亦鄙而可憐哉將學焉則又忠信彊有力者常寡也凡此者柰何嘗試談之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六十二   欽定四庫全書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六十三   濟北文粹六    宋 晁補之 撰   䇿問   性   問記曰人生而静天之性也静之為名善惡不得而居孔子曰性相近此生而静之説也學孔子而近者如孟軻荀况揚雄或以為善或以為惡或以為善惡混而孟子道告子之言曰生之謂性性猶湍水又曰性無善無不善又曰有性善有性不善而至於韓愈又以謂性有三中人可與上下而上智與下愚不移夫性一也自六者觀之其源既已大異而末學之辨波瀾滋廣道之不明也道之不行也以學者不盡其性而已孔子之言經也經不可刋反經以正諸子之異則或善或惡或善惡混必居一於是矣以夫生而静且相近者為性則其曰生之謂性性無善無不善者其説亦奚不可也然而告子未嘗知義惟曰從其白於外也是豈性之説也哉孟子曰萬物皆備於我矣反身而誠樂莫大焉誠之在我者如是則諸君之語性不可以外諸已而求也   陣法   問古者以農教戰以戰教農農戰非異道也自夏后少康有田一成有衆一旅而法始興至周井九百畆其中為公田數起於五成於八此陣法所從出也兵法曰餘竒為握蓋大將所居以制四面八陣而要其説四為正四為竒所謂竒正者於八陣安所設也以為非古歟萬二千五百人以為軍萬之有二千二千之有五百則餘竒為握其意猶是也諸葛武侯用以彊蜀疊石八行以遺後世而天下莫或知者將其法已亡無所從考也抑前者㣲其傳後者昧其習耶不然無所貴於兵不足盡究耶夫魚麗鵞鸛伍承彌縫之説於傳具在豈皆無考乎唐太宗南征北伐遂一天下而李靖長於為陣其狀屢化無常乍方乍圓忽然而陰忽然而陽靖亦多才矣哉上以常徳立武事練將訓兵皆有圖法將本三代之意合諸家之術而修諸有司農隙講事則諸君之學無所不在盍少申之使有司得詳乎   六經   問在則人亡則書聖人不作其道載而之後世者六經為備故能知六經之説則治在我記曰入其國其教可知也夫六經同道而不同者辭耳人之學之遂至於動作威儀言語之異凡此何以也或失則愚或失則誣或失則奢或失則賊或失則煩或失則亂豈六經亦有歟抑若是果先君子之言耶非也以謂法而不説故而不切約而不速則其精㣲蓋非一言之所可盡然而有曰以道志以道事以道行以道和以道陰陽以道名分者要其歸極此否乎聖人之言逺如天賢人之言近於地天不可俄而度則其言待近者而後喻今曰九師起而易道㣲三傳作而春秋散則數君子者豈皆於經無補秪以為害而得罪學者如此其甚哉願討論之   揚雄論周官左氏司馬遷當否   問孔子沒儒者能以其學明天下莫如揚雄雄習孔子後世學焉以要諸聖則其為説宜若考之而無不當者今雄書論周官曰立事左氏曰品藻太史遷曰實錄夫周公之徳與周之所以王郁郁乎其文之盛抑立事而已也不然則雄之言何獨取諸此也富而艶其失也誣則左氏之品藻也何有甚多疏略或有牴牾則太史遷之實錄也何有然而曰品藻曰實錄辭達如揚雄豈苟乎哉或曰有所是有所非亦品藻也於此乎長而已不害其為誣無所增無所損亦實錄也於此乎長而已不害其為牴牾則雄之意又信若是者非耶聞也見也無所從考則君子不論三者其書固在非疑且殆則學者之所講安得而闕也   將   問自昔觀士莫難於論將何則人固未易知知人亦未易也則世必有前識若蕭何者然後可以得淮陰於未識不然則如趙括之可窮以辭天下幾何不繇是而信之人有不能治一妻一妾者有不能芸三畆之宅者持籌而坐百萬並進則翛然不勞於其間平居無事袒裼按劒志厲青雲而聞金鼓之聲失氣不振此情之反也然則將其可以不試歟世方尚文無所用此則置勿論而萬一臨事不知其安所取之孫武之試於吳也以婦人孫臏之試於齊也以上中下馬夫舍其卒伍而用婦人用馬非將之常也兩人者唯其無所不可用以有功故卒之武能將吳以入楚臏能將齊以却魏用其試也今天下以將名官環列輔郡者且數十人亦盛矣或者不敢以其能之於從容閒暇而信其用之於倉卒擾攘也則凡欲觀此柰何驪山之閲雖郭元振幾困而薛訥解埦乃獨不動若是者曰能可乎為講其術   饋運   問論天下之勢非平居養兵之為難兵出千里坐而餉焉使不乏之為難一人荷戈前敵一人持糒從後亦足矣然且樵蘇有後爨之憂師徒無宿飽之具敢問此其為難者何也王離涉間圍鉅鹿章邯築甬道而輸之粟知兵如項羽渡河沈船以示士卒必死九戰乃絶甬道敗秦軍敢問甬道柰何其施於今將可用者非耶諸葛武侯出祁山以木牛運出斜谷以流馬運夫萃數萬之衆嶇﨑險絶間而食有餘斯已竒矣今考之蜀志其説甚詳蓋象牛馬引重致逺而力不窮其法至於頭腹背肋舌齒之細寸尺具在而患未始用不知用之又柰何嘗試使考者述焉損益其法以佐軍用則凡此亦利乎不利也古者務食於敵不有智將誰能知之抑必假人力轉移以賙急則穀者蓋兵之司命不可以不先講也   常平   問管仲相桓公通輕重之權曰嵗有凶穰故榖有貴賤令有緩急故物有輕重人君不理則蓄賈遊於市乘民之不給百倍其本矣故為之輕重歛散不失其時此常平之法所從始也漢數征伐天下虚耗而耿夀昌以善為筭得幸令邊郡築倉榖賤增價而糴榖貴減價而糶名曰常平其法視時而低昻嵗上中下穀無常價而價不失平綦賤以貴入故不傷農綦貴以賤出故不傷末賤下極則雖貴入而實非貴貴上極則雖賤出而實非賤故不害於公設有旱乾水溢食至足而民莫知此其為法蓋後世未有改也主上稽古既富而教故所務尤先於理財比復大農官置常平使者法甚美也雖然法在國行在人趨時若猛獸摰鳥之發而猶或後故賤不以時入則害公貴不以時出則病私甚者至利於積泉而憚於積穀故法滋害是豈朝廷所以先有司重民食之意哉夫積泉則有貫朽之憂蓄榖則有紅腐之患今欲通其變使無偏則非疏通明於治體者孰能知之   軍政   問國家患投募之冗游手無賴者起而為兵難以練易以驕故為之法曰使兵出於農户二丁取一四則二之以為保甲人農則朴朴則易用此於先王之意蓋未悖者也井田不修民得賣買先王之籍掃地而盡以區區之齊而管仲相焉自五家之軌合為三軍而政事乃定蓋不皆法先王而後世亦莫之或加此其為得者何哉雖然是政也政行乎平居在君兵用乎倉卒在將有教士三萬人足以横行天下而使不肖者用之則十步之内不能以前却如節設有賞罰誰能賴之吳起之制軍曰雖絶成陣雖散成行投之所往天下莫當名曰父子之兵夫説以使民民忘其死唯東山為盛不知出此而驅民於萬死一生之地可使相親如父子此非吳起所及也安得長者之言哉嘗試陳之   太元   問孔子沒聖人之道得孟子而傳孟子沒後世學者思之㣲莫如揚雄揚雄為太元凖易數起黃鍾厯本太初儀用渾天規模乎始而盡乎終終故窮窮故變變故神㣲六經與孟子後世立言者莫能加則太元之為書豈諸子而已哉易曰乾元用九乃見天則夫數始於一成於三變於九九律之首也其起黄鍾蓋取諸此然猶有疑者言天與厯者從昔數家叅差不齊而其名察發歛大較所加亦各有騐今獨本太初而用渾天何哉不然則雄為思之㣲於此不革而因將必有當也抑所謂凖易者亦凖其數非耶諸君之學要以無所不窺平居立言採其辭以為美繢綉錯然觀者不厭雖然擿我華而不食我實則可乎願相與思其義稽之於大道効之於氣物騐之於人事發䝉振落以攄未悟者之疑   欲建四時之官如何   問古者命重黎司天地命羲和宅四方至周六官蓋兼重黎羲和之職以施六事法至詳也周衰六官咸廢王制殄滅而陰陽干行事與時迕漢代秦立稍欲復古舉賢良咨羣䇿而陰陽災異之學自此始起大要倣易春秋洪範月令以為解而配之人事若風馬牛其應益闊故時君怠焉以為難知因棄不務而任人寢輕凌雜術技甚可嘆也夫一官廢則一事弛馬毉牛人用有所在不可以不修也而况其大者哉今欲遵魏相之言如漢故實分命四人各舉一時則其設官當以何名其名職當以何事其擇可任之人當以何術凡此於先王遺文足考也願遂聞之   取士   問孟子有言若夫豪傑之士雖無文王猶興天下安能必得豪傑之士則夫待文王而後興者中人皆然陶冶而成之孰非可用此濟濟多士所以稱乎詩也主上修身以道而取人以身設為學校庠序以教之自中人以上庶幾成材而下者䝉被聖澤習俗寖善繇周而來至於今未有也雖然天爵所以崇仁賢而人爵所以勵不肖聚天下之士付諸有司中年之考校非有誠心樂善之美則綉其鞶帨以近名譽者孰從知之先王之教也建首善自京師夫使居邑國者則有終南嵩少之諺得不太息於斯歟將所養非所用所用非所養則凡欲救此者亦必有道不然則教行豐美之後有不帥者簡而放焉於此其時也抑為之法者柰何   鹽法   問金玉珠貝象骨犀角虎豹之皮天下言寶貨盡此而不知聖人特以權使人為之通有無足財用而人之於此亦豈若飲食不可須㬰已也哉天下有非金玉珠貝象犀骨角虎豹之皮而列寶貨者海濵斥鹵滲漉所加不養而滋人之賴之與榖同化唯鹽而已十口之家十人食鹽百口之家百人食鹽未嘗勸課而旦暮欲之所以養生不能乏者然也古者與民共財平民力田有餘譬諸釣弋人自取給不營於上故法無弛張而利常阜後世費日益廣與其一切皆取於民則牢籠不毛烹煮水鹵收其棄利猶法之善也今夫地井皆幹於公浮食竒民無所踰禁財足賴矣然議者曰資商以阜通而官收其筭與官轉輸而民不得私賣買孰便於公孰宜於民抑旁出以供比鄉其力有勞逸欲均其價有低昻欲平二者何去何從其詳可得聞歟管子曰假名有海之國集鹽於吾國夫以千里為國不必去其國也然集鹽有道况以天下為國則出之吾國東移之吾國西豈固難哉欲使法行如古於國可以取盈而家獲作鹹之利將不必釡十五吾受而官出以百其饒如此然後為美也   財用   問時天時力地力惟酒與食爰作稼穡斯民也三代之所以無凍餒也夫天有時地有力而作者則在人風雨霜露神氣之養九土之所宜十二州之所出魚鹽米粟絲麻紵絮玉石金錫丹砂珠璣皮角齒羽竹箭柟梓果菜之産其饒若煙海民情所喜好被服飲食奉生送死之具夫人而得賴焉故財有餘於取而人不爭天子富有四海視備色聽備聲食備味而邦君卿大夫士庶人其養以是為差㣲其權以役使天下農而食之虞而出之工而成之商而通之天下不知財所從來如管夷吾計然范蠡白圭猗頓之徒皆以匹夫操是權而私之在國則霸强在家則潤屋此為術豈固無足傳者哉後世壤地充斥物非加少也然僅僅不足更費漢事匈奴冶山煑海種藝長育通有無易貴賤生財之術十倍前世而國用民力增窘蓋自天子不能具純駟將相或乘牛車男女力作日夜無休時而不足當卒嵗之衣食夫貧富之道莫之予奪而古者巧有餘如彼後世拙不足如此其故何也豈時異事異天地之物固亦有贏耗之量耶將為舒用者疾耶抑輕重取予之非其數耶不然則山澤之藏常羡矣旦旦而取之不可以為羡耶記曰與其有聚歛臣寜有盜臣二臣者均不可養借有數子者嘗試與論衣食之原人棄我取人取我予猶諸地上之遺也可以無與民爭錐刀於不足而皆贍則夫為術亦必有道願商略之   吏部   問尚書之設吏部實先諸曹夫羣天下之才而官之其賢不肖能鄙相與殊情其惰若勤其過若功參差異宜使一人焉長之一人焉貳之必若權衡之於輕重誠陳於此而物辨乎彼無所或欺顧豈輕哉上若稽古訓迪厥官而吏部之選為特盛豈以夫八柄之所廢置有在於兹者然也今官制三省之屬與寺監掌貳内自兩制外逮使者皆命於朝廷而吏部所掌間擬丞簿捨是則郡守以降凡州縣吏目常調者而已校其有勞無罪與其嵗月之久近任舉之多寡流品之清濁以為升降按格而授之不逃錙銖法故良矣然天下之士必其在數者而才則用之必其不在數者而才雖才也以其不在數者則不用必其在數者而不才雖不才也以其在數者則用之若是可乎以為舉而付諸有司有司聽其自擇則廢置之權王所獨任雖太宰能以其事詔之而已有司何預焉亦將使之遵成法治成事一斷於格無所專達則又以中銓名職卒所謂甄㧞者安在抑上欲有用非親且近不求諸有司之所升降取捨則長民秀才何自而知哉繇漢而來此職寖重其間能以鑑裁清白名一時誰者為盛幸條其説以備上之采焉   射   問徳成而上藝成而下堯舜三代官人以徳使人不失徳若夫藝古人多有之而豈其所先哉周官六藝射居其一以謂射者雖男子之事其容與節皆比而持弓矢審固亦藝而已矣於徳何有然攷諸禮經聖王務焉以選諸矦卿大夫士以觀盛徳者在此不已重乎曰與之習禮樂反求諸已不怨勝已者可也用是擇士使與於祭則羿逢蒙若養繇基尚矣抑鄉之所升於司徒司徒之所升於學司馬之辨論其才而官之者於是有未必用耶不然行同能偶而後以射别之則卒其所取乃不在於射也學者之論莫若折衷於夫子矍相之圃使二三子出延客揚觶而語或去或處至僅有存者凡此又何意也願并聞之   老子   問揚子曰老子之言道徳吾有取焉爾及其搥提仁義絶滅禮樂吾無取焉其善言老子者獨揚子引而合之中庸無間然晉之衰二三子學其説而不明自何晏王弼唱於其前以謂無也者開物成務無往而不存夫無之以為利有之以為用此老子語也獨曰無可乎阮籍王衍又相與學而過之籍有重名衍為三公天下化焉清談有餘而無補於捄亂其君子皆以在位曠達不事事為髙其小人皆以在下無法守為便故風俗靡靡棟折墻壞痿痺不能舉至有不喜送喪裸袒言笑縗絰飲酒子字其父而不以為非獨一裴頠憤其不尊儒區區焉舉衆論而排之曰老子有以而然其舉静一之義合於易之損益艮節論老子用無心於合易設有合特四象而已乎否則頠之意殆將以知白守黑受天下垢絓諸子之委轡也至於阮瞻對王戎則又曰將無同以聖人貴名教而老莊明自然從而異之抑瞻與戎亦可謂知言者非耶道徳仁義禮儒者同焉今必曰絶仁棄義禮者亂之首則二三子亦安得不翛然喜之至為是頺弛而不振哉而王通猶曰非老莊之罪其故何也   原廟   問事死如事生事亡如事存孝子之於事親無所不用其極也則禮雖先王所未有而後世以義起之亦何不可哉上以至徳順民得萬國之驩心而四海以職來祭其在宗廟所以觀徳於天下者禮既備矣而老佛之宫往往祖宗神御所在意者嚴事未極故合諸一宫因漢制為原廟嵗時饋食如家人禮此大孝不匱有加無已天下之所以頌歌而順化者也然竊聞之叔孫通漢儒宗名知禮其一時損益固不必皆出先王而要之討論潤色大意猶是敢問原廟之制與夫薦獻在漢禮有可言者歟其作仿於通耶亦前此矣顧苐弗深考耶且曰益廣宗廟大孝之本則宜無不可而必其無壞複道因以為名則方其築武庫南民知其不為原廟柰何欺之哉通於是欲名知禮得乎嘗試言之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六十三   欽定四庫全書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六十四   濟北文粹六     宋 晁補之 撰䇿問   舒民力厚風俗等事始終本末   問物有本末事有終始知所先後則近道矣上以仁心仁聞遵先王之道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其於治天下蓋無所不用其極也已為矣已行矣則所以待安榮積美者固宜有嘉㑹之期今田疇則闢也而民力未舒貨財則通也而國用未給學校則設也而人倫未明教化則修也而風俗未厚官府則具也而人材未選賞罰則信也而功罪未彰兵武則訓也而蠻夷未柔大之制禮作樂改正朔易服色為法於天下可傳於後世者皆上之所垂心積精虚已仄席夜旦以求也敢問是六七者孰本孰末孰終孰始孰先孰後苟得其序而訓諸天下則所以致朞月之可三年之成者惡乎而宜夫學之為王者事則固欲其有用或誦詩三百而不足乎一獻則綠衣紵絮雖多亦奚以為將必有疏通知治體之士遺淺陋而論著明者也   用威愛之道   問徳惟善政政在養民王者務養民以徳而已徳不足有威愛然而威克厥愛允濟愛克厥威允罔功後世不原於徳而務威愛或失則猛或失則寛蓋愛克而罔功者有矣未有威克而濟者也始皇方斧將相方刀沛公入闗民之望之猶鮒逢西江也文景恭儉繼以休息天下滋殖刑用不試而循吏出焉吳公文翁皆謹身率先居以亷平王黄朱龔鄭邵之徒所居民富所去見思嗚呼盛矣而治優柔網漏吞舟民衣食有餘豪傑少年或相與椎埋飲酒亂齊民自瞷氏兩高定襄寺門誅死者跆藉國中股弁而吏治亦從而酷矣夫數十年間上所以為治下所以為俗未大異也而吏緣之政寛猛殊勢若戰氷炭其故何也豈其上賞罰好惡之偏亦有以致此耶將吏以一切相帥成風遂往不反耶抑所謂循吏如龔黄者使之在三代時其治安所比也而伉直若郅都守正若趙禹又安得名酷吏而已哉或曰奉法循理亦可以為治則髖髀之所固已莫勝不然鷹擊毛摰又不可以為治將求先王所以用威愛之道宜必有説也   蜡   問天之所生地之所養物有材人有力使之必報之勞之必息之百日之蜡一日之澤賜所以為狂而子所以為樂也記曰伊耆氏始為蜡蜡者索也其名安取或曰夏商之祭有嘉平清祀至周而後曰蜡則蜡者將其事則伊耆氏其民則周者非耶不然則夏商之祭與周之蜡抑其事自異也八蜡所記故主先嗇伊耆為神農之氏則先乎神農豈復有為嗇者歟而説者之於八蜡取昆蟲而遺草木又信乎否也臘先祖五祀以疈辜祭四方百物見於經或曰是蜡也或曰非蜡也二者繇禮文考之安所從正先嗇古天子則宜若諸侯所不得祭而仲尼嘗與於蜡賔此魯也而得祭何哉以謂使之必報之勞之必息之曰仁可也何以為仁之至曰義可也何以為義之盡凡此於五經為莫重而繇漢以降滅裂而未白者也願詳質之   數   問道無非物物無非數自宓羲氏畫八卦黄帝獲寶鼎迎日推䇿堯以閏月定四時成嵗是三聖人所以神而明之為後世法者繇數起竊深推之數始形變數實無形與天地存往來昧昧間不可分若有終始無所得循自一適萬變化無垠復於其一兀然獨在自一而上一莫能載則聖人所以先得諸心幽賛而生以之開物成務而卒於和順道徳者其㣲若此豈直世俗術技乘除子母之差盈縮之間而已哉上以神心執道之樞觀其㑹通有舉無廢此建五學以養羣士庶幾成材而猶患數之不明操觚持籌凌雜胥史故復詔立博士與弟子員所以待之蓋視四學意甚美矣雖然均數也仲尼用以述易同民吉凶謂之神物而考諸周官司徒所職僅名六藝保氏所教纔止九數在漢義和亦為小學至於魏晉苐列史官唐雖置學而要之所習類非易數豈星厯氣朔土田粟米朝夕所用於是為急耶將四營二篇其法雖在不有聖人莫之能究耶抑學者必先粗者後其精者耶不然則首所作蓋不本於易與易固異也上方教士以此且舉諸其廢而不講之餘固不得不先於其近今其書咸在若九章周髀海島之類設或非古而所以知數將必自此始顧可忽哉荀子曰學數有終夫學而至於有終遺數可也蓋有不知而作則君子所病諸君盍試精思且副上所以廣學之意歟   文   問文猶質也質猶文也虎豹之鞟猶犬羊之鞟所貴乎文者以其有别也大人則炳君子則蔚辯人則萃見乎外不揜乎内者如此故古之觀人者謹焉蓋莫謹於漢漢之文同風三代其一時行事類是而陵夷晉宋羣醜亂夏士大夫相與為言語於鞍馬流離之間因以靡靡不能復振譬之草木百鳥灼然其華嚶然其鳴奄忽物化聲采偕盡而好事者猶往往而傳溺其淫辭以誳法度獨一王通起而論之知其亦有君子之心而知其亦有小人或傲或冶或怨或怒或纎或夸鄙而貪詭而捷以謂皆古之不利人夫玩其文不索其實遂往不反則風俗斯殆而通於此能辭而精之則通也亦可謂知言者非耶本朝以言取人蓋文盛矣士平居入孝出弟行有餘力然後學文而有司一日之進退則卒不在行今庶幾乎亦欲因其言而觀焉非好學深思心知其意者孰能近之必曰以言取人失之宰予孔子猶病則通於此其能知者復何以也願并聞之   祭祀   問昔者明王事父孝故事天明事母孝故事地察徳莫大乎天地而王者成位乎其間所以報之其義一也六經不完三王之禮其詳不可得聞已而周官具在學者講之猶或不明蓋有禮天於地上之圓丘而有所謂燔柴於泰壇有禮地於澤中之方丘而有所謂瘞埋於㤗折謂一祭耶而或曰丘為自然壇折封土其義何以不同天子祠天地則天者天神地者地示耳而五帝與昊天上帝同曰帝山林川澤丘陵墳衍之示與土示同曰示至其言祀大神示則凡所謂帝所謂示者亦皆及乎否耶日用辛也而有曰用日至犢用騂也而有曰用騂黝服用衮也而有曰用大裘凡此或於地不及焉亦何義也素車陶匏煎鹽鸞刀是於三王孰考或者其同乎而其有蒼璧又有四圭有黄琮又有兩圭至於樂之變或六或八其數復安取也用辛用日至則嵗一報焉而已而或曰祭天嵗九祭地嵗二多學如鄭氏宜不苟者也此其為説於經又何所質哉上方舉先王之廢典而大緝之雖制度考文天子之獨而討論闕遺則學校之所得共願詳著焉以待旁求   幸學   問王者化民成俗未有不繇於學者古之天子視學興秩節祭先聖先師養老習舞以升俊造而簡不帥意誠美也後世治雖不若先王而至於教學亦所先務漢唐之盛二三王者猶親行焉國家得天下以仁百有餘嵗庠序大興主上天縱神智加以緝熈光明所為垂心憤精惓惓惻怛蓋未嘗一日不在諸生也而幾年於兹既卜禘矣諸生相與延頸企踵而望屬車之清塵亦未嘗不在於此也意者肅恭宗廟焦勞萬幾或未遑暇耶無乃崇術立教大法信備而成材尚寡未足以迂臨幸耶不然則莫行久之顧且復舉禮儀必肄而後可耶夫禮儀嘉事博士弟子之所宜朝夕講也嘗試考之先王六經所載草具其事將以獻諸朝廷或者清閒之燕命有司警大昕扆在堂蹕在庭章甫峩峩摳衣執經各誦所聞諸生亦樂乎否也   山澤之禁   問平土宜五穀而山澤資貨殖夫古之為國所重民食蓋五穀為先貨殖為後也雖然平土以封而不以封者名山大澤而已非曰其可食日用人之賴之與穀同化者於此為饒耶周官井田一夫百畆各有分地而虞衡之職厲禁所施有曰使其地之人然則設不以封而欲作其材焉固授之民也抑所謂厲禁者亦以家受地無得越此而多取耶將萬民共之特以時入不時則不可耶或者邦工王府之入國用足矣而後其餘民乃得有耶不然九賦之所賦以政取之使與夫入者同輸於公其職宜有常也國家比修六官之屬而曰虞與水者實掌山澤惟曰寶藏所興不以奪民芻蕘雉兎與之皆往若此可也抑法無限則工商庶民不有常職而盜林麓陂池之饒或乘馬食肉而不佐公家之急甚亡謂也弛之如漢不加均節諸侯煑匹夫冶則已寛歛之如晉論以重法至或棄市則已虐盍亦本之三王稽之後世宜必有為法適中可行乎今者幸條數之   刑書   問易曰聖人以順動則刑罰清而民服刑罰雖聖人弗能去也亦曰勿撓勿攖期於清而已疎或漏吞舟之魚而密則無所措手足惟夫咸中時乃有慶主上仁心所以閔焉博稽舊章大布新典厲禁兹省鞭朴用希天下皆曰天子惻怛其於百姓有罪且固去之非固取之嗚呼美矣而議者以謂法欲其乆乆則吏習而民安輯之十年成而後頒此不刋之典也然而治無常事法固軫轉事之出無窮則法之應之亦無窮抑無復損益耶則琴瑟不解工不能御亦變而趨時務出其便則朝夕以改前此者是已惡在其為成書也吏或未之講民或未之觀藏諸有司付在胥吏人有從違莫之避就豈主上猷告示有位與民宜之之意哉且欲如同官嵗時讀法使人耳目熟於見聞有善得以遷而有罪得以逺亦奚不可願商略之   字書   問古者觀飛蓬窽木而知為車為舟觀鳥獸蹄迒之跡而知為字夫蓬木蹄迒天也而為車為舟為字者人則原書之起豈人力也哉河洛有書鳯鳥有文孰規模是孰制作是譬之一身手足有位耳目有職五藏百骸各有本末能觀吾一身則推而觀夫天地鬼神山川草木鳥獸虵蟲雜物竒怪其情其狀無不可知而字之説庶幾窮矣百工之事皆聖人作而倉頡能知之敢問倉頡孰與聖人而智若此科斗之變有大小篆與科斗同聲異形敢問因耶革耶因則科斗與篆不殊革則篆不出乎科斗抑壁間竹書文或非篆必以篆求之其義豈能皆與科斗合哉字之為言孳乳而無窮網罟耒耜迄於宫室皆變而通之以趨後世之利然則即科斗而為篆即篆而為儻便一時亦奚不可而學者莫道何哉將後之作者其知淺陋不足以知聖人惟意損益無所法象則廢焉可也而自朝廷學校至於家人里巷䇿牘檄劵咸以寫之是又何哉且破桔橰以復抱瓮與民同於初則苟且紕繆而害於義者無若書為甚凡此柰何   衣服之制   問道化無形蓋有不言而喻人心者至於為之綱紀文章以藩飾天下使民有常徳而無覬覦則衣服之制雖其於化民也外抑古人所先而不敢忽者歟冕而垂旒衮十二章王以象道而公侯伯子男其制以是為差燕衣縞衣元衣以養老者不可以加幼緇布皮弁爵弁以加幼者不可以養老都人之緇撮無用於野野人之黄冠不施於都其義豈無所當哉自天子出以禮義授則人於是焉榮之否則終朝三褫以訟而受者為不足欽豈曰無衣以己所製者非安且吉嗚呼何修而得此於人耶禮義既亡法度不審門闗無苛而竒袤之民用以亂古廣袖之謡流於四方均中國也而齊魯異制况斷髪文身者乎且欲反古以救其凡此奈何民無常心惟其耳目習熟聞見者為是今一旦革焉不非且笑者幾希亦其所作有損益所施有先後將俾不悖於古可宜於今則非疏通知治體者安可以議此願極言之   屯田   問管子曰粟行五百里則衆有饑色古者患此故當其戍守閒暇擇寛大地而教之耕平居有蓄積之備而倉猝無飛輓之困以之多戰人農則朴朴則易用且力有餘可與持乆此屯田之法至於今猶利也漢事匈奴使發射士詣朔方屯田張掖而先零之討趙充國上十二事其説最詳然或者以謂充國之論施於當時為便耳智者因世而度宜則論無常是敢問十二事者舉而用於今孰得孰失魏以任峻之闢而破蜀晉以羊祐之墾而平吳兩人者之於佐軍功不減蕭何此其為法之利豈無可言者哉國家修六官以正百度而尚書之屬有以屯田名者將㳂歴代之法而推行之且自朔方始必得充國峻祐知務之才俾之典領勸課而後可敢問擇人立法何以   賞罰   問或曰治天下欲無事治天下果無事乎唐虞三考黜陟幽明周官以八柄詔王馭羣臣帝獨盛於唐虞王莫若周其於黜陟廢置彰善而癉惡不能一朝去也而言治天下欲無事何耶上執道之統出應帝王譬諸四時變化其成在乆是非已明而賞天下之功罰天下之罪在此時也今考功刑部論為成格非大賞罸功當賜帛罪止輸金猶告四方以為勸沮意誠美矣然天下之人其君子固已宿道向方而小人之革面懷其肺肝或誣功罪以近賞而逺罰孰從正之齊威王烹一人封一人而齊國人人無敢飾非務盡其情上方示人以好惡動為道言為法則齊人之事猶爝火不足道也凡此柰何將必有博習明於三事之體者知所以救也   開言路   問古者敷奏以言庶言同則繹上有大事與天下共之所以防壅蔽而近公正也漢有諌大夫有議郎有博士凡朝廷法出令下事之張弛皆得以所見預討論故漢之文章炳然可觀後世因之有百官轉對或五日起居言事或閣門拜章至於建隆淳化之盛亦時舉焉蓋其餘也今官制自通直郎而上皆升朝官夫仕而位王朝朝之事何不可言大昕警蹕簮組在庭賛謁而出無所預朝事豈天子所以求多助開敢言之意哉今欲如祖宗故事修百官轉對遵漢用諫大夫議郎博士集議得失以今揆昔勢有因革亦可乎不可願聞其説   平糴   問古者平糴齊物開市不乏所以使農夫俱利抑兼并不得滯穀而饑者食賤也夫平糴以待水旱邊陲屯輸貔貅所聚不耕而仰餔者衆故朔方有便糴有措置以時入穀而措置所藏以待倉卒之發領諸使者付之官屬期㑹勸課以王命行之無慮不集雖然通都大邑囷窌鱗比獨取諸此則患穀之至不廣亦入之旁近則穀不在倉逺者數百里近者數十里轉輸都邑不能無勞又便糴之積以廩吏以餉軍故量入為出僅以足用今措置之榖非倉卒不發且承平日乆烽燧無警借使十年不出則紅腐之患若此柰何抑視年之豐凶以時歛散則備不常具又何以待倉卒之發是三四者有司之所宜聞也幸條疏之   冠禮   問六經惟禮若强人而人之情不可以無禮袒而起趄箕坐大呶則市人亦且睥睨去之常試爼豆於士君子之間端冕而坐則雖有小人猶將歛顔色愧其不似而欲其似况天下之人其始不皆小人哉此古者重冠禮所以謹其始也嗚呼禮之本意非亡而禮之文滅栁宗元記孫氏冠其子曰某子冠畢則有曵笏却立而外庭大笑者天下不以非外庭而以固孫氏甚矣士君子之好禮者㣲也上比臨軒悼禮俗之未形以下詢諸生學士諸生學士蓋講議洽聞然或不免於溺辭章而晦法度禮用不舉今欲舉三代之遺而求所以施諸今其義何以三加稱尊而弁服之制不同可得聞乎冠於阼醮於客位爰字孔嘉使之棄幼志而順成徳若是可也以見於母而母拜之以見於兄而兄拜之不已太重乎曰成人而與為禮歟則大夫之冠也父命之母也兄也則禮答父也則不與為禮何哉無大夫冠禮古也而公侯有冠禮為夏之末造則古者冠禮蓋獨施於士抑童子未成人而顧得與士齒其説又安取   厯   問天地始於無始日月五星寒暑昏明之運始於天地而厯之原與有物者同始漢以來傳所載有黄帝調厯而其文不見於經所見獨堯以閠月定四時成嵗與中星賓日餞日而其法不詳於傳故學者忽焉夫先王所以正時作事厚生者於是乎在且其事則堯之所謹也顧不務哉抑經所見因推以為厯使後世宗之亦可乎否也自漢至唐語厯者凡幾家而術凡幾變其名察發歛大較安所出其損益盈縮以求合孰者為疏孰者為密其施於人事抑逺耶近耶或曰厯本於易而律治之易之數與律之數皆不改而厯必改易與律不改以之求陰陽每合厯必改以之求陰陽又每合若此何也以謂天動物動乆必差差則必變以求合其説最近然知其乆將差則逆為法焉進退後先以齊之世豈無智者哉日官不能底日而日御不能不失日今欲復修其職而總其事其擇人柰何揚子曰通天地人曰儒通天地而不通人曰伎故凡語厯必求諸儒者為能盡願討論之   貨利   問為國之所患法亡限而輕重歛散之權不幹於公庶民農工商賈乘時取予富至侔封君或不佐縣官之急而貧與拙者益困故為之法曰更繇租賦鹽酒茶礬其物有禁絲麻竹木鳥獸魚鱉果蓏有筭上取焉輕十一重十二下賴焉多十九寡十八繇漢以來未之改也雖然法日設貨日出民用不加少而縣官之力滋屈猶曰法未善從而改之所以勸課推行第其增耗而為之賞罰甚明且具矣而吏日趨事比不增民疾作赴上而病於莫贍凡此何也夫人才無常是可則用之要騏驥以千里責狸狌而捕鼠用所在也賣醬隃侈洒削鼎食胃脯連騎馬毉擊鍾彼其以匹夫操是權而私之則與千乘同利乃至官師有司之貴禁凡自我莫之或奪而堇堇乎維日不足顧匪拙歟朱公在越而越彊適陶則三致千金卜式牧羊而肥以致卿士以謂治國猶治家則將欲興利盍試求之朱卜之間抑可哉   儒   問荀子曰如用真儒無敵於天下又曰仲尼之門人五尺之童子言羞稱乎五霸所貴乎儒者道術無所不包非呻吟詩書俛焉白首之為賢其舉先王之事而力無不可為之為貴然而管仲霸者佐也九合諸侯不以兵車仲尼稱焉曰如其仁其功之在天下豈少耶世之言儒者曰孔氏之儒受業身通如由與求仲尼論其能乃不過於為宰而治賦尚且以自許使民有勇而見嗤為人聚歛附益而得咎至或見比於具臣何耶以謂真儒必周孔而後可則後世之賴於儒者何其寡曰不然歟則以由與求而尚不足蓋才之難若是烏在其為童子羞稱五霸也漢之名臣如賈誼董仲舒推明六經尊師而重道則仲舒為純博達古今計利害於始萌探安危於未形則誼為當然而劉向謂仲舒伊呂無以加而管晏殆不及也至論誼則曰伊管未能逺過其才之長短等級固若是乎將向自離而言之未始為輕重也抑誼之好學俊傑特出董生何以先之江都之治乃牽於春秋災異而五餌三表亦不免見笑於術疎豈二子者終未可與大有為耶將漢未嘗舉國而聽之也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六十四 <集部,總集類,蘇門六君子文粹>   欽定四庫全書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六十五   濟北文粹六     宋 晁補之 撰書   上皇帝論北事書   臣晁補之謹齋戒擇日昧死上書皇帝陛下臣窮年抱經志願局促緑衣紵絮多學無益竊甘野人自曝之温輙昧廣厦重裘之燠退無尸祝尊俎之位進干庖人操刀之職不計僭越冒言天下之事陛下赦其狂瞽而矜其市井草莽有介然之心一賜察省天下幸甚天下之治莫大於制禮作樂而臣之愚以謂二事有在於施設之後者其所先舉者以定天下晏然則禮不制而備樂不作而治凡此所缺特北邊一事而已臣思之至深以謂陛下神道設敎紀綱既正天下大定燕居而髙拱百工安職四民樂業矣而不能無一朝之事或經聖慮者庶㡬在此迺臣之狂瞽而深思所至有取萬一則臣區區窮年抱經志願局促猶不為緑衣紵絮多學無益夫豈惟天下幸甚臣之師敎臣亦若此也北人強悍屢冒故疆使天下百年有為兵不得藏今四野肅清邊不告遽而縉紳先生四方寒士或北首憤悱爭道利害者非願於太平無為之時生事覔功特以中國之地前王之舊有未復而已獻言陳計者踵相接於國陛下優而容之如假種借耕久貸不償亦不以券責豈非周慎再思萬舉萬全以謂將欲取之必固予之不欲以所重施所輕哉内治未具不遑外憂心腹既寧手足當治以今準昔莫利此時置而不念何以異夫宿雨㘭池科斗所泳不以時去設不害事而鼃黽日喧乃臣之所願為陛下深思者特曰以中國之師責中國之地得地而師解不為無名如此而已陛下知兵之道愈於黄帝復古之功過於宣王披圖在目長想逺慮則窮髪龍堆引領内附不待前箸而臣私憂過計竊不自揆忘已之愚不敢膠柱鼔瑟御馬以書陛下一發天光使得竭忠則言而有罪非臣所敢避也夫北方之敵莫盛漢唐而所以制之亦漢唐為得三王以前事不經見戰國之際人自為防徧舉悉數則孰與四庫之書終始為備百職之謀同異致詳故臣輙皆置而不論論漢唐之所以制其彊者其彊可制則方其弱時不論可知漢病匈奴唐病突厥至於畿内鳴鏑渭橋按轡六軍敗于朔方百姓陷於絶域其形如此之逼也然而列五單于滅兩突厥擒囘紇制延陀漠南塞北皆漢之賦盧龍松漠皆唐之府臣深思至此然後知北方之敵雖莫盛於漢唐而所以制之亦漢唐為得也冒頓烏維力足以弊漢而武帝雄才數戰不倦匈奴絶漠自以漢不能至而漢率二三嵗一出或二千里不見一人故匈奴至於奔走逃竄罷極苦之夫搏䑕當庭善遁易失灌垣熏穴則生無聊賴故欲戰在我則不欲戰在敵此其情自昔然也頡利突利進如飈風而太宗知兵善戰虜在其術中而不悟兩陣馳語二主坐擕六騎臨水羣酋奪魄指靈朔之境曰我將滅之命有司更所與書為詔若勅思摩孱懦至感恩流涕願為鎻鑰永鎮北門蓋五十年無突厥患臣嘗壯二主以謂得一時之權置三王之事則漢唐之事猶在中策何遽無策乎今臣又計之耶律雖桀驁其彊亦未有以過匈奴突厥者陛下神武不殺髙越前世制之得術可使繞指惟上之命何至越百餘年而不暇營哉臣請為陛下言契丹可取之形五古者外裔無大君長種落部族不相綂攝捽摶鬬擊彊者為制往往而聚者百有餘處勝不相推敗不相愛尺地一民不自保而有也無城郭邑居故其民遷徙難制無耕田作業故其人食足不勞無文書約束故其人一而易使無營陳行伍故其人戰自趨利彼以其智力之全不治四者而一之於鞍馬射獵中國亦以其智力雜治四者日夜不息而以應敵人之至閑故其自視常以無法勝中國利則烏合譟而從人不利則雲散四去欲追無所自漢時冐頓盡有北陲之地始不安其舊而有侈心尺地之民皆欲保而有之不能去也其後衛律敎單于穿井築城治樓以藏粟或者以謂彼不能守降及唐世尤以合中國之好為重至佩印綬服爵命廢一置一皆决於朝廷其人之在中國者或樂而忘歸北方自是益雜中國之俗乃臣以今料之則盧龍范陽中國故地又非特如此而已城郭邑居耕田作業文書約束營陣行伍四者皆因漢俗而彼無一長雜處而交治欲其民胥聴約束而下已難堪此其可取之形一也冒頓烏維伊種皆席匈奴之始彊能以其力為中國患武帝中年力盡於用兵而朔方之患無嵗無之然匈奴卒不能踰塞而南以有漢尺寸之地而隂山草木茂盛單于之所依阻者漢輙奪焉匈奴失隂山之後過之未嘗不哭也頡利突利延陀之兵皆號精悍數入冦唐一旦至渭上薄畿内唐亦以其南征北伐之餘力完不弊日削月剥至奪其地而都䕶府不敢輙怨蓋未有坦然肆志擁據形勝之地負恃甲兵之强如耶律之侈者臣嘗計之其君亦非有冒頓頡利等輩沉毅雄勇之姿阿保謹特有天命而徳光之暴以謂晉之立自我晉亦不勝其德而屈之故獻納不絶使者相望且將竭府庫帑藏以博其歡心而敵未饜也此如秦之并吞六國地不盡兵不止亦足悲也夫人之情勝則驕驕則不自彊乘秋未霜則水濱之腐草猶足以爭明於隂夜天寒既至萬物將肅則莫或使之一夕而零其理然也璟明與賢類皆柔懦不事事隆緒稱多謀不能復振焉宗真好樂兩母爭權至内相殘當是時皆有可乘之隙而中國不取迄於今四十年彼其君苟非有過人之才臣知今日之治與璟明宗真未大異也夫知敵之主知敵之將則每戰不殆彼曲我直我整彼亂此其可取之形二也石氏之割地當其需人之力制命在外無以異於晉惠公河外之列城買入而已無積仁累義之資一朝而有天下舉天下之大鰓鰓然常恐其不能守何暇重割地哉譬窮室之人驟獲千金不能經營販夫孺子皆得以起而制其弊富家巨室力足以仁其四鄰則四鄰之外所衣食者猶我有也尚誰得而嗇之哉石氏既亡京師不守中國為之一虚當時人君内憂其腹心外病其四鄰中國狼顧自救之不暇故契丹得以竊計其不及圖已而跳踉虚喝求以堅中國不動之心至於柴周天下小定以其享國之日淺乃能用一朝之議一戰而勝以復三關繇是言之契丹雖强中國雖積衰之緒猶足以勝之况治朝哉耶律明時勢已浸盛柴周之取三關蓋人有告之者曰此本漢地何惜之有然則彼其平居驁然不顧跳踉虚喝豈固敢吝其非已有之分為所常守之資哉求以堅中國不動之心而已今國家百年太平而陛下神武不殺髙越前古心有所懐感動萬里柴周叔世臣豈敢議然以今天下言之運偶聖人時在千一富萬柴周力萬柴周將賢則萬柴周士勇則萬柴周斷而必行鬼神且避以攻外裔勢易破竹此其可取之形三也太祖龍興不折一矢不馳一馬而有天下天下稽顙而稱臣五國委命而下吏夏商之興莫若此之㨗也當是時舉中國之兵十二萬而已太宗皇帝繼以神武之資經營四方至於大定并汾之討師久於外雖迄奏功然倉廪之羡士卒之鋭殫憊於河東太宗為社稷長慮慨然太息有恢復心士不弛弓馬不解勒倍道兼行越數百里一日出塞金鼔之聲如在天上敵不素備而燕城遂圍分軍收城所向輙靡天下以謂遂無契丹幽燕之人老弱登陴而望乘輿無意復戰彼之計自謂力不足抗乃為先聲張言兵至號五十萬太宗重愛民命不肯以力服人欲退修徳以懐之而師久翺翔士馬南首亦有怠意幾舉而捨燕既釋圍而諸將所下輙復失之蓋臣聞之城中有謀執其帥而降者王師既還莫不泣下雖然契丹自是始有疑中國之心四方已定中國厭兵景徳之役乘中國不虞大舉來攻章聖北巡天意助順彍弩竊發遂隕達蘭敵相顧自失屈首請命亦無復鬭志當時之議以謂乘勝席巻兩翼遮前大軍從後可使無遺噍而天子嘉其既服亦棄不戮彼始痛自懲艾以謂戰勝不可得而恃也夫太宗以收并汾之餘力計議無素倉卒北狩然而一舉㡬復章聖以敵出不虞至圍輔郡出師逆擊然而一戰遂却况今陛下席祖宗積累之舊敵不加彊而中國之盛則倍前日肉食之謀芻蕘之言垂數十年已審已備計成而動何慮不獲此其可取之形四也太祖神武有希世之謀御將訓兵臨機料敵出人意表舉天下之衆宰制役使如視嬰兒嘗謂契丹之衆不過二十萬吾以十縑購一人二百萬縑足矣以太祖神武左右之將不減衛霍滅越滅吳滅江南滅蜀滅河東天下已安四方之金帛充於内府士卒平居無事奕博超距志意無所騁當是時中國特不舉設有為彼孰能禦之者天下百年無水旱兵革法度致修人物阜安以三十年之通制國用山積水委漢唐所無則成太祖之志臣以謂固在於今日陛下建學設科使為士者知兵頒教立法使為兵者知戰十有餘年墮慢疲軟之氣既獲拯矣而堅甲利兵羡於四邊偏州小戍不移而具臣竊以北道三數者言之通都要路一庫之藏足以衣被十萬况濟之以大司馬之備也驃騎西征偏師南略河湟六城交州九郡歸命内附而飛輓之煩不及於邊民此其美古未有也舉事動衆宜百日之費者今千日之費不憂乏宜百金之賞者今千金之賞不憂匱蓋非徒以重費重賞為得也要以為前世之所不為者知今日之能為之而已順流建瓴如風靡草以臨不加彊之敵此其可取之形五也兵法曰形兵之極陛下亦既知形則不圖而何待臣請為陛下言所以破敵之策夫欲興大事所病者兵不衆食不充天下之言者必曰舉二十萬衆度百日糧鳴鼓而攻之以臨不加彊之敵如孟賁之戰嬰兒何往而不可入而臣獨計以謂非勝之難所以破之者實難以樊噲之驍悍自意得十萬之衆足以横行於匈奴而或者曰樊噲可斬夫使好竒之人不度是非不量利害髙論而慷慨其言固甚可喜然空語無施於實事則陛下尚誰取之今臣則不然舉二十萬衆度百日糧非三年經營之不可借使以國家之盛一朝而可集銜枚縛馬口千里奄至為計甚秘而人固有知之者矣綿十許州塘水之浸以彼入非易故我入亦難阻塞而陣燕亦起而拒白溝之南兵雖衆食雖充非勝不能入也臣請為陛下効臣之狂計蓋昔者尉陀據越漢兵出豫章出㑹稽而唐蒙獨上書發巴蜀罪人下牂牁以出越人不意卒擒尉陀蜀姜維拒劍閣鄧艾乃潛自隂平馳無人之地七百里卒降後主兩人者若校之以事而索其情則皆近乎不知迂直之計而臣則以謂論越與蜀者不如是則不可得而入今敵之勢亦何以異此臣請先為樓船百艘精甲萬人浮膠東待渤海而勿發使大軍出次於王畿聲言以十萬出瓦橋瓦橋敵所備出亦此入亦此在兵法則所謂以正合者也潛軍其東以五萬則自滄趨平州同時而偕發潛軍其西以五萬則自代趨雲州同時而偕發平雲非敵之所素備則滄代之兵宜易入兩翼偕縱則燕之東西可擾矣東軍入平州戰且誘以稍西行附於瓦橋之大軍西軍入雲州戰且略翺翔乎蔚朔之間而東以牽制敵勢敵必分軍以禦雲州然後瓦橋之大軍與東軍合勢而偕入則涿州新城不戰而可收東軍既棄平州平州備少懈然後渤海之精甲可以乘間入平州平州下則營并舉矣乃間使渤海之師通髙麗曰中國責故地髙麗宜以爾兵從而析渤海之精甲三千背道絶險以徑中京之南繚古北之後奪關而守之謹守勿戰敵狼顧自救然後雲州之西軍鼓而東以取易州而與大軍合吾兵益張乃稍乘勝逐北則燕城可圍矣度燕城之大二十七里而止一人而守地六尺三圍之則滿卒三萬守地無餘以二十萬衆頓燕南攻而圍之若適三萬則是野戰以拒敵之大軍者猶十七萬也度敵之大軍亦不過二十萬盡燕城之大而以五萬人實之不能容矣敵之名綂軍在燕城者其所䕶契丹奚渤海兵馬數才滿三萬而其曰侍衛在燕城者騎一萬歩一萬而止借使臣所聞未實敵能益之度燕城之大不過容五萬則既渤蹊矣而大軍相待傖囊未决其勢不相救以三萬鋭師濟以臨衝雲梯之械并力而急攻間使張良陳平不愛千金從反間啗城中大姓之子孫能以禍福諭其衆使内附者許以封侯萬户之賞彼在契丹或身居將相而服衣食飲不免於輿皂之賤一聞徳音宜有發憤内應如望并汾之師者一人有心則舉燕城之内其勢揺矣燕城可圖則山前後之地雖未盡復可徐致也臣又率臣之意料之使敵能出上策中國之師始動彼無空國逆戰亦以二十萬拒大軍而更練竒兵間道他徑反乘我隙我大軍逺戍深討而敵兵出於不意釋燕而自圖則前功一發而盡廢欲勿釋耶而自治未可安能治人然而舉塞上下許州言之大軍出瓦橋矣又五萬出滄五萬出代敵亦以其軍三析之而應我滄翼其右而霸與信安保定介其間使堅壁勿戰則敵雖出竒兵亦必不能入霸入信安入保定代翼其左而保與廣信安肅介其間使堅壁勿戰則敵雖能出竒兵亦必不能入保入廣信入安肅何則吾為之守者素也置是數者自渤海之東言之操舟於水固非敵之所宜便而其所不當忽萬一可虞意者其西北之彊乎昔唐安禄山以范陽亂稱兵道沙漠犯京兆不朞月耳臣嘗考之圖志則禄山所行自燕而西其跡具存不可不察也國家方恢復河湟全秦之力河湟之所仰或者思患而豫防之益全秦之地以待彼之出於不意如此而已臣又率臣之意料之合單于之才不聞其沈毅雄勇敢為難制如冒頓烏維頡利突利等輩比者其左右賢王谷蠡亦非有如張説所稱闕持勒暾欲谷之徒超卓過人之才帖帖然慕聖道學文字工言語是口尚乳臭安知出上策哉彼計出於數者而皆不能遂則臣之所料不過舉國興師烏合蟻聚而已使彼先能扼古北口而守之渤海之舟師無以伺其利則我東軍扼彌老符家私亭口之右以西軍扼桃峪紫荆金坡口之左使其東西不能出竒而後大軍鼓行而陣以挑其南彼進不能拒退無所逃不力戰求勝則必有内顧自保之心此在兵法所謂窮冦臣請勿薄勿逼緩而持之置曹王居庸等關而無奪以開其生路我亦視白溝之南塘水之浸所從歸者狹何以異於淮隂泜水之傳餐東西與北三靣薄阻而背阻塘水則士卒無所往其心宜固當是時陛下得人如韓信使乘其㑹則攘而扼之於井陘莫利乎此顧為陛下將者如何耳臨衝雲梯器械致脩士力致完以中國之善攻而加不能善守之敵則二十七里之城而已何為而不下燕城下坐其積以賞戰士以臣度之三年可以無飛輓自京東西與河朔之列郡更輦緡榖以實之臨以重臣列亭障於外燕可守也陛下以河湟六城之富孰與全燕河湟遼逺城中素空匱中國且能保而實之則全燕之富其易守可知也惟其城郭邑居耕田作業文書約束營陣行伍無一不出中國之舊今以中國之法守之其民宜易安燕城既守則凡石氏之故地猶不盡舉者未之有也雖然臣猶有説者則在乎先勝而後戰夫入人之地欲其不迷不可以不知地索人之情欲其不匿不可以不明間地可知間可明而軍無選鋒則兵不可以交不選鋒而不較長短不合外助則雖多猶寡也臣請為陛下言所以必勝之道陛下誠得數十將用之則何患夫四五者為今之慮士已知兵兵已知戰而臣獨過計以謂令選於班列以將名官者患未試而已夫將欲興大事不可以無重臣重臣君所信功業已試可使士卒素附可使四夷知畏可使位重徳亦重可使權重威亦重可使舉一軍二十萬之衆而重臣得其人軍之命定矣千夫長萬夫長才各不同則舉二十萬之軍大吏偏裨二百人而後可也夫安能皆得重臣者而使之將委之有司之選耶則天下必有蕭何之至明然後可以知韓信之未試不然則趙括之易言不窮天下㡬何其不以言而信之人之才有不能治一妻一妾者有不能耘三畝之宅者持籌挾筭擐甲百萬守地千里翛然不勞乎其間忘昔之短也平居自喜袒裼而按劍志如飄風而聞金鼔之聲失氣而死此人之情也然則將其可以不試哉天下之言兵曰微妙者祖孫吳然臣以謂是何以異於宋人之遺券宻數其齒而曰吾富可待豈不誤哉陛下知人能哲興大事選大將帥既已得其人矣凡此臣不敢議然臣以謂舉二十萬衆而為之吏者二百人所試者在此而已子文之治兵終朝而罷不戮一人子玉之治兵終日而罷鞭七人貫三人耳然而君子與子文李廣之行軍逐水草不擊刁斗程不識之行軍嚴斥擊刁斗自衞然而士卒樂李廣將之才固不可而一也孫武之試於吳也以婦人孫臏之試於齊也以上中下馬用之於婦人用之於馳馬非將之常也兩人者唯其無所不可用以成功故卒之武能將吳以入郢臏能將齊以却魏豈不用其試哉驪山之閲天子擐戎服以令賢如郭元振㡬以失軍容而誅而薛訥解琬乃獨有不動之軍敎使然也今天下之吏以將名官握兵柄習軍事者環列於輔郡迨數十人平居無事大車駟馬洋洋乎國中與之言兵而不能者㡬人若此臣豈敢以為遂乏才哉凡所以必待試而後可用者特不敢以能之於平居無事而信其用之於倉卒擾攘也陛下知人則哲能官人用人之仁去其貪用人之勇去其暴用人之智去其詐皆得其所以用則向之四主者凡可以委之大將而已以二十萬之軍度百日而後罷厮役在焉人日糒二升則率兩日而食非萬石不可百日則百萬千日則千萬邊儲不足以給則不可不權而入之於民今天下之買爵者緍錢五千髙得一尉下乃助敎極矣為之説者曰商賈之子孫不可以揭而加之於民上此為説者之過也天下無賴之民游手不業計窮力盡者皆起而為兵能犯矢石致頭首有一日之勞則紆朱懐金美爵厚廪往往而加之民上者皆是也何獨至於民而疑之天下之民不幸而陷於盗賊白日殺人而奪之財亦可棄矣甚者竄山林晨夜嘯聚州里為之揺動其中有一人焉造利而自言則賞千金而命之官未始疑也則夫商賈之子孫雖其類則賤矧未至於盗賊哉臣請賣爵如漢故事惟勿為郎而已其餘皆可易之以他秩得比朝籍與京師官率能入粟於邊滿三萬石者為之等級以授事定而止不過假百人粟可充也昔武帝用晁錯議卒弱匈奴乃臣區區意竊在此陛下幸聽焉則其詳有司可得而講也何謂知地夫四夷之與中國其土地風俗剛柔險易之不同猶之城市之與山林並得其宜各便其欲未嘗同也百蠻之地皆阻山負海逺者去王畿數千里一隅有故不得已而應就其近者調之則兵少不足以用欲置大軍則病道里之遼首尾衡决倉卒不救設或遂能致之其土地風俗皆非國之所習知萃百萬之衆而頓絶徼之下欲深入不可欲致敵不能譬之逐兎叢林遇穴而失則良鷙逸足猶翺翔徬徨雖巧而無所効其理然也東南西南羣夷皆絶逺致險論其近而與中國比者則莫若朔方盖古之時本非與中國近且比也踰塞而北至於寒霜逺野人跡所不至者乃稍稍屯聚蓋李牧破林胡雖斥地千里而且不能吝自漢至唐迄於五代始侵尋蔓衍寖有中國之地自王畿而言則白溝之南千里而近耳置驛十數則舉朔漠之事十日而傳之可聞城郭邑居漢也耕田作業漢也文書約束漢也營陣行伍漢也舉山前後之地而言之無為而非漢者臣嘗披圖而觀起白溝趨燕城二百里而止居庸曹王大安黍谷崆峒之山環抱如箕而燕城峙其中自白溝而北衆山而南燕城之四隅在箕中者其地如掌繇燕城之三隅東西南北衆山之塞川關要害逺者不過四百里近乃二百里而止山非不可陟也水非不可涉也土地風氣水泉百物之産又非中國之所不習也徒可徒騎可騎車可車何動而不可圖正可正竒可竒伏可伏何動而不如欲顧為陛下將者如何耳何謂明間夫書生之論以謂仁義之兵無術而自勝比臣讀孫子至所謂賞莫厚于間事莫密于間非聖智不能用間非仁義不能用間非微妙不能得間之實臣始不信今乃知之夫使仁義之兵無術而自勝則敵衆我寡亦勝敵彊我弱亦勝敵實我虚亦勝敵逸我勞亦勝敵有備我無備亦勝而聖人者何事乎教民七年而後即戎而其曰不教民戰是謂棄之者又何用也夫仁義王者所以無敵于天下不得已而去焉兵可去而去仁義則不安至于不得已而用兵仁義非可忘而所謂權焉者盖聖人亦多有之而未嘗去也孫武無王佐之才而其言有用于王者之事間非平日之所宜先也故非聖智不能用非仁義不能使非微妙不能得其實如此而已聖君叅之以獲將士之心大將持之以制三軍之命士卒獲之以幸封侯之賞敵國取之則四境不能以是一日而安其理然也秦得由余而八國賓燕入秦闗而東吳破漢厚閼氏而冒頓解唐語突利而頡利疑此中國之以間勝者也韓王信在外而匃奴入太原盧綰在外而匃奴入上谷中行偃在外而漢不得美幣市匃奴以至于唐突厥以萬榮侍子而冦瀛州回紇以僕固懐恩而入涇陽此敵之以間而亦勝者也自昔兵家之用間者一勝一負不可得而數此其理易知其事難成天下不乏張良陳平之智不愛千金仗社稷之神靈所麾前移所指前死五間俱起莫知其道是謂神紀裹幽薊之城百日而平使彼粟實可因而食使彼粟虚可因而墟也地可知間可明夫然後合三軍之士而表其技且勇者此之謂選鋒越有君子五千人秦之鬬士倍于晉若此皆選鋒也凡兵尚義而保氣義之所勝愚可明氣之所加柔可彊人之情非有鈍利之殊也顧上所以表之何如而已一夫當死市袒裼而呼則千人為之失色童子按劍而先登則七尺之丈夫全軀保妻子者猶為之却也然則人之情豈固難知也哉前有大壑臨之則魄墮而懼狼狽却踵則身在平地夫誰肯舉足而蹈其危使為士卒者知有死之榮無生之辱夫然後顧平地不為安蹈大壑不為懼則攻何患堅城戰何患堅陣哉吳起臨陣有一夫不勝其勇遽前取首而還吳起曰雖勇非吾法也斬之吐蕃逼奉天渾瑊進單騎馳之挾其一將躍而出一軍皆譟臣以為若此者皆可賞勿誅而吳起反之此用兵之過也鋒可選然而不校長短則臣以謂兵不可以交何則天下皆以北人為善用兵而臣獨計彼非能出奇合變循環無窮也顧其長在騎射而已自圖志言之多馬之地半出朔方而其能挽弓騎射盖亦天性使然趙武靈王變服騎射而繇是以取中山此其為策之得者非以其所長制其長哉冒頓控百萬白登之圍騂䮾驪白各以其方之色自古以馬戰未有如此之盛者也漢武帝中年鋭意馬備阡陌之間盛或成羣比戰數勝匃奴罷極矣而其後亦以馬少不能復出則度漢之傑以其長弊匃奴亦在騎不在徒明矣唐薛延陀不知以所長抗中國而自恃其數以徒勝執馬者既收而徒不能復為卒以取敗自是益自知其短于徒中國亦慕其所長而術制之比者朝廷置騎射又教民蕃馬意良而法美矣而或者民之馬雖蕃而未教故臣以謂置義勇置保甲則民馬皆可以假而習夫馬生其水土則人心可知然而教訓之不安以之當馬之新覊朝夕馳騁乎荆棘斥澤之地體安而心調者恐非敵也陛下誠用臣説則義勇保甲之籍于民者方其教時皆使之知習騎騎不足則更借之乎民馬嘗入而籍諸官者畨假之則民力不勞而馬不病不過三年天下皆可用之馬以是佐軍則漢之戰何以易此雖然猶有所需者則外助而已自昔為國未嘗不其説以誚海濱之蚌鷸兩自斃而後人能并得之匈奴方病漢而烏孫昆彌亦自以不得與中國通漢籍烏孫撫諸夷以孤匈奴之外援校尉常惠䕶五將軍兵北擊而昆彌常力戰為漢軍鋒所殺過當匈奴遂虚于是丁令攻其北烏桓入其東烏孫擊其西而匈奴析其兵支三敵國以南與漢爭一旦之命卒以困弱至於裂五單于昆彌與有助也臣嘗譬之鄉邑之小盜三人而為輩則百不得以力擒一人焉爭財而不平則二人者不制而自弊何則其素相知者審也陛下南面負扆冠帶而朝百夷四海之内八荒之外心有所懐唯上之所命迺者髙麗折于遼不敢越遼而西以効其一日之力于中國陛下能撫之至絶海蹈越綿數千里而入貢闕廷陛下嘉納遣使報聘増美于祖宗之禮臣聞之其國見使者至皆懽喜擁道自慶未始獲也彼其折于遼久矣宜有所逞其志如烏孫昆彌者而臣未敢言焉凡此數者陛下得一重臣而委之與在廷一二之士嘗得預聞腹心者皆可以使之雜而議然後臣之策庶幾乎可効也兵既定石氏之故地已復臣請謹封疆嚴斥戒邊吏無得以非中國之地而利絲毫以為功且示聖人以天下為度而致誠信以結之彼雖失燕知其本中國之舊而不以為吝中國亦與之講好修聘懽猶昔時可使如伯氏之奪邑沒齒而無怨言此百世之計也臣身未嘗為吏則凡國中之議是非利害不知其果何從姑以臣深思所得發于畎畝憤悱之忠而不能以自揜者獻之闕下陛下好問如虞舜亦幸擇焉韓愈曰惟此蔡功惟斷乃成故臣至此猶願致其愚者則曰必行而已以臣之幼而學壯而欲行之心而又幸出于聖人之世三代之時以戴非常之治沐無窮之休褒衣博帶學古人之事而名諸生之列每聞陛下德音雖在市井草莽欣喜自幸如第五倫其所願伸喙道説以求補于萬一者豈特此書之所叙而已然臣竊以謂禮樂為大而必其所先舉者已定天下晏然然後禮不制而備樂不作而治區區之愚盖在于此臣身賤跡外其學甚野輒敢不避鈇質之誅而冒言其所不當預之事懐不能忍憤悱自致無以異于傳之所謂怒鼃而幸人君之一式陛下揭日月之光而蔀屋之幽得以容則臣疎遠之言庶幾乎可採而無罪若乃安畎畝之賤而不知聖人之世三代之時非常之治無窮之休親逢之會為難遭則臣之倀倀不出門庭其失時亦極矣伏惟陛下萬幾之暇一留神聴焉天下幸甚臣無任俯伏待詔激切之至臣補之誠惶誠恐謹昧死再拜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六十五   欽定四庫全書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六十六   濟北文粹六     宋 晁補之 撰書   上皇帝安南罪言   臣補之昧死言臣聞杜牧曰國家大事牧不當言實言之有罪則自以其書為罪言安南之舉賤臣輕言之亦罪也夫仁懐義率智謀信結而出之以勇闐然而鼔堂然而陣身被堅執鋭奮臂大呼以先三軍使三軍之士進旅退旅如驅羣羊如視嬰兒與之往與之來莫知所之若是者臣不能布策挾龜迎日計月望雲占風觀星氣雷聲雨沐虹垂霧横暈珥光怪背建向破從孤撃虚六窮三刑生王囚死以察害凶以明利吉使三軍之士逆之以止順之以行不厭不疑至死無所災若是者臣不能畫地聚米相險度夷左青右白前鳥後龜無當天牢無處龍首髙陵知逆背丘知向林木之隰葭葦之陂一迂一直一亟一遲使三軍之士所繇以入所從以歸交挂圯絶不失地宜若是者臣不能馳一乘之車掉三寸之舌不甲不兵以行賊營曉以禍福諭以利害使賊交臂受事屈膝請和可以無戰而屈人之兵若是者臣不能深溝髙壘清野以待示以所害欲戰不可三時務農一時習武百姓家給人足雞犬相聞使賊不敢南下而獵於嶺東出而漁於海徹關棄傳内外為一若是者臣不能臣負不能之才五且少孤不幸墮在荆棘泥塗之中荒楚幽穢不得預聞下士之議而私慕庶人所以傳語者是以不勝犬馬心願効一言雖然凡所言者亦非曰能之特以理勢之然否可道者也自交趾犯順侵軼郡縣溪嶺騷然檄書日聞陛下仁愛逺民若保赤子憂勤宵旰思所以禁止安集者臣雖不備行列有目有趾莫非王臣故忘其怯懦以自試鈇鉞之誅謹叅古驗今先論其所宜勝與所為未可取者而次條愚計於後以備執事者擇焉傳曰不先時而起不後時而縮又曰敵加於已不得已而應之謂之應兵應者勝陛下以父道育四國四國所宜歡欣咸以子來而交趾不道乃干大順陛下謀於心謀於卿士以逮庶民設壇授鉞應而討之兵應者勝此其理勢必勝一也兵起之初五管莫備賊至城下匝合不知而邕州刺史蘇緘家世儒者不識金革汗馬之勞卒遇大變乃能奮不顧身閉城乘壘連鬬宛轉以嬰賊鋒兵敗不屈血染砧几妻子女婦駢頭為戮將吏偕死者至數十人逺近聳動爭欲仗節前驅者此其理勢必勝二也陛下即位以來精意武備設監置官以董軍器金鐵皮革筋簳膠漆精良百選刀矟矛槍㦸楯蔽櫓矢弩冑鎧鼔旗笳角凡軍之須一切素具北益黄河之水以滿隋渠南盡豫章之木以為船一船所載當中國車數十輛舳艫相衘以濟南師此其理勢必勝三也交趾之地不過中國一大郡呌呼跳梁不足以越千里疲空窶不足以支數嵗陛下神武天旋雷動莫不蠢然况此小冦制之得術捐五管一城足以當賊有餘何至嘵嘵以煩執事者今析中國之衆五一以伐之如舉岱山壓鳥卵此其理勢必勝四也陛下謀臣計士布列中外適一事命一將皆試可乃遣而比嵗更武舉之科親延於廷諏以計策天下小兒孺子莫不踊躍憤悱爭試劍馳馬指畫論議以希功名其作新振起亦勇氣百倍矣交趾徼外小國其人腥臊雜處非素知兵能出竒合變也乍聚乍散非有常性鈔掠奪擊與邊人爭一旦之命此如攫鳥逸獸雖角牙爪嘴輕利足奮而不知人能以機械網罟獲之此理勢必勝五也雖然勝可萬全而有未可取也此事之情不可不察也陛下方拓西疆指圖授算以取熙河六城如探懐中物虜逃遁不敢窺境上將狃近功士飽新賞帶甲十萬乘勝南指有輕交趾心臣以謂姑無謂交趾小蜂蠆有毒不可忽也傳曰鳥窮則啄獸窮則搏人窮則詐昔魯人與邾人戰魯卑邾不設備而禦之邾人敗魯使我軍不知察此交趾示弱以堅我我迫其窮使姦謀得恃此其理勢或未可取一也中國隂陽之中土氣和適其生物如之故極寒甚熱皆是傷病百越之地少隂多陽其人疏理鳥獸希毛故性能暑三月五月春草黄茅嵐霧瘴氛上炎下潦風之所扇鼔且土多毒蟲蚺蛇沙虱過而踣者猶十三四焉今以大軍宿之其間久而不召彊者病弱者死奚暇爭功利哉此其勢或未可取二也古者興師十萬日費千金故軍無輜重則亡無委積則亡無粮食則亡臣請以漢賈誼之所論羌軍質之暴師曽未一年兵出不踰千里費四十餘萬大司農錢盡乃以少府錢續之今交趾之逺非特羌軍也且輟畿内禁卒及調河北京東戍兵五六萬以伐之倍道兼行三月而後至以臣計之人日糒二升則五萬人之費日千石也行三月日千石舍未畢陣未定而十萬石之粟去矣使其淹回未有成績其為費可勝言哉孫子曰智將務食於敵食敵一鍾當吾二十鍾秄一石當吾二十石此計平地千里之法也今以京師直交趾五倍而言之則何啻二十鍾二十石而後可以當賊之一矧其俗又非専以五榖為養也木實草根魚鱉蚌蜃之為餔且其土之所出足以給其入安坐而待我若此雖十年不病闕食也傳曰粟不如者勿與持久持久非逺行之利此其理勢或未可取三也平陸之軍習於車攻閑於騎鬬蹈蹂厚土大歩疾走左旋右折出入往來蕩蕩坦坦不可障阨而以之入於東南之幽前則重山後則複溪左則大阜右則深谷積石叢篠車以摧輪馬以敗蹄擇土計地若不容足縱行則絶首尾衡行則絶兩翼往不知所如來不知所返而賊生死其地其人如猿上下坂險筋力百倍於華人倐起忽止適去已至從之如搏影不可得也傳曰不用鄉導不能得地利地利者兵之助故孟子所記亦先地利而後天時而將士非素知此其理勢或未可取四也畿内禁卒周天下之材選賞罰素信約束素明拳勇亦當百矣然臣竊計之設比營而擇或取左遺右或取右遺左參差不齊聚為一軍則少非同巷長非並舍賚賜不偕受調發不俱行雖一之以旗鼔晝戰目不能以相識夜戰聲不能以相知則臨事難濟而河北京東之卒又半雜新軍尫孱貧窶不任田畝徒博飲酒計窮力盡之人乃起而為兵一旦遂驅之戰不惟不足勝戈甲為病而其往也皆有戚戚羇旅之懐夫戰勇氣也氣不盈不可必勝此其理勢或未可取五也凡此較然易見雖五尺童子能道之而臣所以獨不自已區區為國私憂過計者非以交趾果能為足拇病也以謂逺勞王師戰久不决則士將不能無弊不可不察也夫交趾實古揚州之南境自三代盛時列荒服之外不及以政秦并天下略定揚粤以謫戍守五嶺與越雜處以至漢而任囂尉陁亦數以其地叛當是時有閩越東越南越東甌西甌謂之百越交趾百越之徼也其國距洛陽南萬一千里人皆雕題文身項髻徒跣俗相習以鼻飲父子男女同川而浴今其地負海倚山阻險僻迂師行之道可以為正為竒為伏者非特一途而已也蓋漢初遣王恢韓安國擊越亦一出豫章一出㑹稽時唐蒙亦使越越人食蒙以蜀枸醬蒙歸因又上書通夜郎浮船牂柯以出越人不意其後路博徳為伏波將軍出桂陽下湟水按圖湟水蓋出於連州楊僕為樓船將軍出豫章下潢浦按圖潢浦蓋出於廣州故歸義越侯二人為戈舩下瀨將軍出零陵下灕水按圖灕水蓋出於桂州馳義侯發巴蜀罪人下牂柯牂柯即唐蒙所通道起夜郎者也於是五將軍咸㑹越人或降或亡南越平為九郡至建武中交趾女子側貳叛馬援將平之援始自合浦縁海而行隨山刋道蓋千餘里如浪泊禁溪無功居風下雋壺頭之路凡圖記可見往往援所行也今其計謀所長不可得而知所可知者其出入往來死生之地髣髴具在師行所從不可不察也臣又以今言之居後踵前固不必皆出前人之舊而其大概瀕湖以南要害之地朝廷因以分屯迭進至於明越餘杭海上諸郡負海無障塞中國所素不虞者臣願以粗修守禦備游冦凡此非特以待交趾而已臣乂以今料之使賊能為狂計固不出於三若外有合交據關守隘以老我師我頓兵絶徼之下曠日持久欲戰不可引去則賊又復至囘軍轉陣返而赴之賊又入保如初如是數年邊人未有息肩之期此計上也若開關闢户誤我以利誑我以弱設計誘我且戰且却我易而不戒乃亟入之以墮賊計中賊度我歸逺以竒兵斷我後我進無所得欲退不能此計中也若棄關不守鼔行出隘唐突侵軼疾戰自快輕勇悍亟分散四擊大則刼城小則掠屯其入吾之地恐不深其爭吾之利恐不及我主彼客彼輕我重我衆彼寡雖彊可虜此計下也賊出上計利在賊出中計利害半出下計魚爛亡矣臣乂以今料之賊必不能出上計何則海外逺圖固非交趾之弱所能恃雖近有羣獠乂非固為交趾役也况敢侮王國乎意者輔車相依唇亡齒寒有不自安之心今臣姑置逺者而不論論羣獠之近者則亦不可無以待之今見朝廷舉大兵欲滅交趾彼其中能無介然疑似之心哉臣獨計以謂誠能擇使者如酈食其司馬相如陸賈班超等輩乘驛持節以寛大鎮之告以朝廷誅叛逆賊即伏行罷兵矣能從中國討賊及反間致頭首者計所得以賞以身從者賞以身以家從者禄以家以鄉從者封以鄉以縣從者侯以縣縱不能悉從可以少定其志則是不戰而賊之形已窘矣臣又料之賊無他助其上計不能悉用或者猶參上而雜中計參上計據關守隘以老我師我雖衆無所用之謂以大軍當其衢虚張形勢以疑賊而隂擇精兵為三四間道絶徑或薄其左或突其右設竒取之兵法所謂攻其所不守也昔蜀姜維拒劍閣鄧艾乃潛自隂平行無人之地七百里鑿山通道﨑嶇險絶以氊自裹轉而下士卒皆縁崖攀木魚貫而進卒降劉禪此設竒者也雜中計開關闢户以誘致我我雖衆亦無必入請留大軍屯其後而以驍鋭佯從之輕足利兵以為前行分屯拆隊伏於兩旁勿薄勿迫逺而挑之偶勝無追不勝疾歸棄金遺鼔拔衆以馳賊貪吾獲可邀於阨卒前遇伏其衆必覆兵法所謂引而去之令敵半出而擊之利者也昔北戎侵鄭公子突曰使勇而無剛者嘗冦而速去之君為三覆以待之戎勝不相推敗不相救先者見獲必務進進而遇覆必速奔從之遂破戎師此設伏者也賊出上中而不利將悉衆偕出以徼幸於其下計是固中國之利也請尅日而取之昔魏祖伐關中賊每一部至魏祖輙喜破賊諸將問其故魏祖曰關中道逺賊若依險阻征之不一二年不可下也今皆來集衆雖多軍無適主一舉可滅諸將皆服語曰連雞不俱棲可離而解賊衆之謂也此三説者譬之丸不能出於盤其大㮣如此然兵無常數故隨所動而應之前必有減竈之説而後繼之者得以起添竈之智顧為陛下將者何如耳賊出下計而又不利將大走逺遁亡海絶道以保窟穴臣請按甲勿從或曰按甲勿從何以立威於天下曩士卒所以犯晨夜冒白刃者懼不勝使幸勝奈何㡬舉而棄之且賊窘窮無所知此如兩䑕鬬宂中將勇者勝臣則以謂不然兩䑕鬬宂中將内䑕勝且欲搏賊大海之間其勢必與之相從於舟楫夫使吾三晉齊魯之人失夷曠而為樓舩鬬艦浮於狂瀾之中平居無事目亂心悸而况乘以倉猝微風揺檣一夫蕩櫓我衆駭矣又何暇與之校彊弱勝負哉蓋前世語水戰以謂越人能入水負舟而杜牧所傳鄭年者能沒海履其地五十里不噎今海上賈人亦往往遇水冦鑿舟沉焉此其非中國所用以取勝故也故臣請按甲勿從而更設策修備以待之且陛下富有天下地漸日月之窟府籠山海之藏非以交趾嬴安定苟屚靡零曲陽比帶稽徐西於龍編朱䳒封溪望海卑陬不毛方尺圍寸之地為足有也又非以交趾生犀馴象古貝文螺琥珀翡翠鼊皮鮫革蕉紵桂蠧詼竒不法殫瑣極細之物為足寳也不得已而問其罪足以威攝小冦使之悔過効順歸命中國而已賊既定臣請循古更選仁厚勇略堪任將帥者以為五管諸州刺史太守以嵗月鎮撫其民而因其家之可任者置土兵如保甲以時教習土兵之外乃募游軍而就擇將吏其地平居無事謹養而善别之以周知其心有故王臣失勢欲復見其功者聚為一卒有死事之人昆弟欲為之報讐者聚為一卒有貧窮忿怒將快其志者聚為一卒有故贅壻人虜欲昭迹揚名者聚為一卒有故胥靡負犯之人欲逃其耻者聚為一卒加賜而時慰焉使之居其地服其俗安其水土便其械用因其粮食得以無煩執事而坐制其乃可以得志此百世之計也臣身非安南將吏民庶又不親與交趾接也安能周知其虚實短長利害所在曰今日出某道取某屯明日出某道取某聚某道可以為正某道可以為竒某道可以為伏意者其大㮣理勢之所在故臣得以臆計胷度而妄議焉若夫知已知彼每舉不殆與敵變化循環無窮提軍挈衆動於九天之上此則大將軍之任非臣所得而前知也臣愚疎外不知事體昧死陳愚計臣謹上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六十六 <集部,總集類,蘇門六君子文粹>   欽定四庫全書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六十七   濟北文粹六     宋 晁補之 撰書   上吕相公書   竊嘗深推天下之故以謂王者之措國欲大而有容其所以期於天下者欲緩而不迫夫為天下宰不能大而有容天下之情雜然並至欲一一以覈則堂上之言異於門外門外之言異於百里而况天下之至逺能鄙之相形利害之相傾日効于前將無時而安不能緩而不迫揭揭然欲表天下之善而置之以厭天下之爭髙為度而責不及逺為程而要不至天下之不及不至者衆而善人始危又嘗竊太息以謂蓋自成湯文武之季而聖人固已歎其流之不可復曰虞夏之道寡怨於民商周之道不勝其又曰後世有作者虞帝弗可及也已矣夫以商周之治詩書載之後世想望不可得而見者而聖人蔽之一言曰不勝其弊何哉以謂夏道未凟辭而不求備不大望於民商人未凟禮而求備於民周人彊民未凟神而爵賞刑罰窮矣夫凟與未凟誠何足以議虞帝之至髙而不求備不大望於民猶足以識夏政之未改至於商人則凟辭矣周人則凟禮矣求備於民猶可而彊民則已甚故孔子喟然致志蓋傷之也夫惟其能大而有容緩而不迫故如天地之大寒暑自運而當生者生當殺者殺雖有不得其所誰能怨之若夫望於天下之治也重而蘄於民之應之也亟於是乎上之智始不同而下多遁民上察而下缺然且不返此民所以不堪而怠也㳟惟仁祖臨御四十二年其間禮樂制度光明纎悉豈遽可以議三代之同風而壅培長養功成於久澤浸四海天意得而百樂生民被其施有三代致治之實者戰伐屢興於邊亡將覆軍而逺戍黷武之歎不起於民水旱間作於時公窘私罄而流離死亡之怨不聞於下士弊於末習學問浮剽豈能皆本經術尚道理而文采足以赴用議論足以忠國民狃於安樂風俗奢美豈能皆守禁令知廉耻而歡欣足以相慶患難足以相卹其根本結於人心其基甚大而固而末流隄防小疏類出於大而有容緩而不迫者聖人有作其法之所損益某不可得而知而至於挈國之大勢則雖有虞帝誠不能改已再惟聖君賢相相與勤勞天下九年于兹天下之大勢已定者誠知出此其始待以立者曰公公故明明故當當故欲揺之者難故變法易令出於期月而未嘗拂天下之心舉賢而民悦黜不肖而民懼而天下不得而異議下寛大之詔一切便民而民知上之愛已甚於父母可殺而不可離循此而守無改其道自可以長治而某愚不肖獨私憂過計以謂明天子在上尊徳樂道從諌如不及而大臣又務以其至公同天下之心挾姦病國不容於公議者又皆已逺去而一時進於朝者又皆曰忠且良矣宜其小大協恭戮力馴致四門穆穆之美追還三代直道之盛而士大夫用意過當趣操介狹好惡矛楯毁譽陵雜同國而處者言人人殊夫所貴乎國多君子者豈欲其必同然古之君子蓋亦曰和而不同焉耳其和者志也其不同者事也夫不和而可以為國實難某豈敢以褊心小智輕量在事之羣才然借曰如前所陳者皆忠且良也耶則所謂忠者固無異忠而所謂良者固無異良矣比肩事主同意為善而勢駸駸焉若欲相為消長盛衰此何為者哉人何可以異忠則必有不忠者撓其間人何可以異良則必有不良者病其内彊者以智倡而弱者以愚附從天下之公議遏而不得行方今之慮莫大於此詩曰其維哲人告之話言順徳之行其維愚人覆謂我譖民各有心順徳者君子之性而疑者事之暌也故詩人憂而戒之意者士大夫亦欲合而不可相疑而不親形格勢阻方且盡齟齬之情而貽朋黨之患因以害政而某所慮者猶不在是蓋以謂君子必自好務徳競而不務力爭使夫小不同者時亦小訓焉以快其小不平而君子又務退避而不已則忠良之勢侵而后脱有大不同者俛焉抵其巇而入之則凡今之為同異者曽何足道盍亦譬國於同舟奚取於胡越哉雖然事何至於是亦可為智者道難為流俗言者也伏惟相公道徳之學經緯之才光映於近古天子之所信倚以伏天下之心士大夫之所儀範而慕從其日夜思念欲為天下開坦塗而亡羣疑薫太和而導百順者亦必在此固將益振公議務白善人以拯救之耶然有一於此孟子曰以善服人者未有能服人者也以善養人然後能服天下夫服天下必以善而所以用善者不同以養人則聽以服人則違為天下安可以善服人哉尚敦重則剽疾者疑貴明達則深阻者忌與辨敏則淺謇者忿進辭技則椎拙者忮至其他用一事則不便者必從而非之然八者之情亦何足以相賢愚而敦重明達辨敏辭技又為國者所必須而不廢則亦安可與夫剽疾深阻淺謇椎拙者並皂而同驅彼其矯已以為人所為則不可而謂人之視已若見其肺肝然故常以不容而為姦非夫在上者有以養之是苟無罪又不可去也雖然有道孟子曰君子之所以敎者五有如時雨之化者此以善養人者也為天下惟無私然後可天下固不可以皆賢且能而忠與良者又世之所望而難得也則如牧羊焉姑視其後者而鞭之可矣至其所必去則必其敗羣者也然而揚子曰有天下者審其御而已矣御得其道則天下狙詐咸作使御失其道則天下狙詐咸作敵何世而無狙詐先王豈惟不去尚有以使之故其敵者失也夫然故措國能大而有容緩而不迫是之謂以天下為天下天下知朝廷所以待之者公而責於人者不盡故人易以進而其志平若夫峻賞明罰豈不足以彰善而沮惡扶正而抑邪而古之語大道之序者常以謂九變而賞罰可言賞罰果難恃以獨治哉天下有大功罪與士與衆同焉而廢置之非難也而有所謂難者前却之志而疑似之行兩可之詞而常試之為此中人之所以不自立而陷於邪欲君子之類衆則若此者皆當敎之不改而後誅又有嘗已自暴不可復還者設欲懐之其道無繇然且革面以蒙利而内有不服之心焉者雖小而必察故君子尤難之然至其所必去則必其敗羣者不害為大而有容緩而不迫也某不敢廣引以亂視聽書曰爾無忿疾於頑無求備於一夫必有忍其乃有濟先王之立政其寛如此至於進厥良以率其不良亦曰從厥攸好而已矣豈彊之哉昔曹參為相用吏必擇謹厚長者而言文刻深欲務聲名者輙斥之人有細過専掩匿蓋覆而子窋之諫以無所請事者弗聽也參之意亦深矣方時出於百戰之後武夫悍士功名之氣囂然而未己參務揉訓其麤武崛彊之心而輯安其休息無為之業不得不爾至於諸葛孔明患蜀土人士専權自恣君臣之道寖以陵替故先峻法以繩下乃稍收其民望而用之以謂寵之以位位極則賤順之以恩恩竭則慢所以致弊實此之由故繩且限之亮固知為治之體不苟出於此倘非乘蜀之弊不如是之亟使亮當文景時不知與曹參意能異否也伏惟相公敦大知微至於賞罰亦何足為執事者道而要曰主爾忘身國爾忘家先務有以大服天下之心益收賢俊之助而後均調其參差不齊之際以彌縫其侵蠧之隙而後天下之貴名盛業可得而長守國是一定施於無窮過此則百官有司之所當務其大者禦邊治河澄官冗而節財用消水旱而惠困窮雖相公勤勞不以一日置是而不念而某以謂凡此天下必有能為相公以身辦之者而相公之所宜慮獨天下之大勢哉今天下之大勢若巨川然隄防千里深厚而完固亦足恃矣盍嘗視其曲無蟻垤浸淫者焉而已某獲見相公門下將十年侍坐聽言相公固有采拾敎戴之惠而又職事在文字辱通籍殿陛下五日一叙立以望天子之光明竊不度量不敢自比於在闕門之外而輕犯出位之誚不知其當言與否而進之猶以謂語之至者不敢載之於書而淺者又不足聽故粗道其意之所先者以代匱伏惟相公垂意裁擇幸甚   上蘇公書   古先哲王之世士無貴賤而道同國無逺近而俗均王公大人服冠劍而坐廟堂握圖印而臨海縣所以宰制萬物役使羣動者有道而窮巖深林長嘯逺引之人所以為藏迹而不耀閉口而不傳者亦是道也鄒魯之郊洙泗之間老幼叙於席男女别於塗鄉飲時祭執邊獻豆之容不闕於堂而家塾黨庠鳴琴擊磬之聲不乏於耳流風善政相漸成俗以波及夫宋衞燕晉秦楚者亦是俗也世衰道微諸侯錯立而國自為治家自為法矣徳禮之所全刑政之所厚山川之所産風氣之所習故其民思慮不純而趣舍異向不幸而小道異術羣起而乘之駕徜徉之文張詭怪之事而使人動目駭耳而為列禦㓂莊周詆前言往行而自大尊禮法刑名以為賢而為荀卿韓非峩冠博帶髙談乎九州之外閎大而不經文具而難施而為鄒衍鄒奭微辭隱語滑稽不窮其混迹若髙其䝉惡若卑而為淳于髠稷下學者伏車結駟東奔西馳而使楚兵不得合臨淄秦甲不得下凾谷而為蘇秦張儀左手把人之袖右手揕人之胷義不返顧計不旋踵以快一時之忿而為荆軻聶政蓋先王之道披猖磔裂此其極矣而秦漢已降則又有山東出相山西出將之説魯多平原廣野土厚而水深故民樸而少文齊北有渤海南有瑯邪魚鹽貨利之與俱故其民險而多詐晉介齊秦之面搏燕楚之脅其道四平舟車之所交㑹甲兵之所馳突故其民危而好亂燕土确北迫匈奴馬羊水草之所聚故其民健而少慮秦倚華山阻函谷膺擊韓魏垂頭中國一夫當闗百夫莫前故其民勇而輕鬬楚接吳越之封雜荆舒之地故其民剽而難恃其餘窮邦小國不可殫數要之天下蕩然無復先王之民矣繇漢歴唐雖賢君相望異人間出慨然太息有憂天下之心而卒之道不同俗不均者其來有漸也某不佞嘗竊歎此夫有蓋天下之名而後可以服天下之心有服天下之實然後可以望天下之化閣下布衣單車﨑嶇出蜀一日而聲振四方四方之士拱手而來降向風而交馳可謂有蓋天下之名矣横身當職不肯碌碌出辭吐氣無所阿避可謂有服天下之實矣然則天下之所為望而化者非閣下何以哉昔者文翁一入蜀而蜀之民雖縣邑小吏皆知文雅之可好常衮一治閩而閩之人感厲讀書頴脱而出者相望於途夫大江之南五湖之間其人便㨗而多能輕清而好竒閣下亦既知之矣閣下之入吳也吳人固已有隨舳艫於末流望冠蓋於後塵者使閣下少借之以貌薄誘之以言彼孰不油然喜翕然變哉故某將首為吳人慶而次為天下有望於閣下而化者慶也某濟北之鄙人生二十年矣其才力學術不足以自致於閣下之前獨幸閤下官於吳而某亦侍親從宦於吳也故願隨吳人拜堂廡而望精光焉蓋聞君子尊賢而容衆嘉善而矜不能某非能賢且善也而方其盤辟俯僂從衆人之後以幸君子之知而不自慊某雖不能亦閤下所宜容而矜之傳曰苟以是心至斯受之而已輙敢進其説以累執事者伏惟幸恕而少進之   再上蘇公書   昔者嘗有言於左右而未獲奉敎不敢進亦不敢退輙復俯心下首因門下人以求畢其區區之説而少試其愚閣下容察之某少駑野不喜學及冠非有聞於道徳也顧嘗自信以謂尊其所知則明而狃於所習則昏一逐纎縞而鬻狐裘入楚市而為秦語人皆笑之自以為得也雖然不佞生十五年知讀閣下書閣下蓋嘗自謂學出於孟子矣孟子之學以詳説者為説約而執中者為近之逺以知天下事大以觀海之瀾而近取於牛山之木小得於食槁之蚓兼陳雜舉而㑹歸於理則其所統者可知始某不能識閣下之心而竊觀其為文豪重敢决旁肆横發呼吸隂陽出入鬼神然莫窮其指意之所施伏而悸仰而思恍乎若目前之所嘗聞而未悟每睹而不識者而皆會於吾前又如入深山行大澤以觀風雲之相遭奔騰交㑹窈㝠晝晦揺川振谷蹶木發屋忘其岐道之所從城郭之所向而頃之雷止雨息光景復開則四海一色物象皆還矣以是察閣下胷中千變萬態不可殫極而要以縈紆曲折卒貫於理然後知閤下之所為自許者不誣也天下之士方且爭雄鬬妍自立門户則雖有服天下之名而信閣下之實者又烏能一一識夫閣下之心舒而博巻而約者哉夫爭名於朝爭利於市朝之所貴名之所歸也市之所趨利之所聚也某誠欲有求於名耶則方王公大人髙門垂箔躍馬疾驅言語咳唾足以榮辱後生者皆可以柔聲而乞親揺尾而乞憐也誠欲有求於利耶則非特陽翟之大賈滇蜀之野人其智皆可祖其術皆可傳也於此無所爭乃獨倀倀然欲抱其所知以求伸即其所慕而願師其言名數通於將吏而足兩及於君子之庭閣下察某之獨何為哉夫冠雞佩猳之由貨殖游説之賜生異鄉識異趨而使不得夫子而為之託則才不才固未可議也是以司馬子長積怨發憤思附青雲之士者豈虚言也某不佞切眷眷於是矣夫九九之術非可以推天而測地而千金之骨非可以越澗馳坂也然齊侯納之燕昭市焉何則蓋將因小以來大借虚以招實耶有人焉其學既不為九九之賤而其質又不若朽骨之無用也而終已潔誠以求出於閣下之門不識閣下其庸何説以拒之耶必曰待其從容也而後盡其聲則某有將升堂攀木而一叩焉   上杭州敎官吕穆中書   某聞三代之前天下無可治之事而賢者無急仕之意天子與其二三大臣終日接膝都俞唱和於其上而海内之民相與動心向風歡欣鼔舞於其下方是時也政敎平而賦斂輕禮義行而刑罰止天下已治士雖有尊主庇民之業而無所用之則往往引手而去括囊晦迹以盡其生笑歌優游以樂其時山巔水涯布衣韋帶樵漁衰老之人負擔行路之夫與之語有可驚之言而施於政有可見之效若此者不知其㡬何人也三代已降世既多事賢者不忍拱手以視天下之紛紜而思有以治之則爭相奮厲發於畎畝之間挾竒策以干時君曳長裾而遊王門以身任職以職任事各務有立於世而士始有好功名之心其不獲知於斯時而退伏於山林者則皆當日之無能人也故人不知隱居之可尚而皆以有用為賢然而天下亦以治其後晉之士大夫不知為此者將以趨時弊而竊有慕乎隱者之名於是乎棄禮法遺冠冕以求為養髙之術而晉天下之事亦靡靡不振無與治者甚可歎也陵夷至於唐而終南嵩少至號為仕途㨗徑則其失隱者之風為益逺矣夫君子非固為隱亦非固為不隱也三代之前無可治之事則隱而不失為髙三代而降世多事矣思有以治之則不隱不失為賢矣若夫居不可隱而固隱焉則又何矯情拂道之甚也晉唐之士其失以此國家承平百年政令日新主上慨然思有以追兩漢之餘而復三代之故焦心以問治降意以下賢而士之懐瑾握瑜者紛紛籍籍雲翔蜂起奔走自効不待招來蓋某嘗遊於齊楚之郊見夫帶經而耕者莫非求仕也而後知今日之無隱者設有之亦皆今日之無能人爾夫進不能少補於世退以受無能之名則與夫孟子之所謂自棄者何以異哉某濟北鄙人也生十年而學學九年矣嘗自謂幸出於有為之世而耻矯晉唐之風故嘗歴四方以觀郡邑之政治遊上庠以服天子之教化從士大夫論議以知當日之施為措置而稍稍自飾以求去鄙野之容竊聞執事以經術文章取上科以開敏明辨入幕府而有職乎庠序見師於學者故某願伏於門下而受教焉繼之以所為歌詩雜文一編投獻於左右凡此非求果有用於今也要以為不自棄而已不識閤下以為何如夫沒世而無聞者君子之所疾則夫士之區區以自言者其亦有罪焉可也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六十七   欽定四庫全書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六十八   濟北文粹六     宋 晁補之 撰書   答外舅兵部杜侍郎書   補之再拜昨自蘇公以尚書召適與左右兵部同事意兩公平日未嘗相與處往未必合故嘗為蘇公極言左右居家行已莅官及物之意蘇公固不以補之言為過及辱賜書道聯職甚親逺聞欣喜不已補之於蘇公為門下士無所復讚然剛潔寡欲奉已至儉菲而以身任官責嫉邪愛物知無不為繇是不忽細務其有所不得盡視去官職如土芥凡規模大較與左右近者非一事也來書猶怪其尚氣好辯此非補之所能知自非聖人各有所長亦有所短然伯夷班聖人之列矣而孟子尚以謂伯夷隘君子不由夫孟子所謂君子者必若孔子無可無不可而後可也不然望望然去之若將凂焉者苟病其未和則凡能慮禍忍詬摧剛為柔熟視出胯下者皆可以免夫此議矣隘者見排而不㳟者并獲罪見排且獲罪矣而不害其并列於聖人則孟子之心蓋可見矣西漢名臣惟汲黯鄭當時汲黯好直諫多大體而性倨少禮面折不能容人之過士亦以此不附而鄭當時性長者常引丞史以為賢於已與官屬言惟恐傷之山東翕然稱鄭莊黯以倨得不附而莊見譽長者似莊勝也然至於淮南有邪謀數漢庭臣惟憚黯而莊乃獲譏趨和承意不敢甚斥臧否莊於此不反愧黯哉雖然汲黯為直不為忮鄭當時為和不為諛故良史同稱推賢則汲黯鄭當時此其大體皆有所長而亦皆有所短故補之以謂自非孔子無可無不可未免於見議者君子以同而異若是可也方今老成言行足以矜式後進者非左右乎俗異敎離黨同門蠧道真十室皆是補之以謂衆賢和於朝則幽逺趨向自一而事無不可為不識左右以為如何後賜一言幸甚幸甚cq=43   答劉壯輿論國語書   補之再拜辱書以國語二事相切磋甚厚所援據通洽而議近正又以知别後學問之益殊欣喜也然齊桓晉文同功一體皆仲尼之徒所不道雖晉文入異此但一事未可言優於桓也亦不當稱周之盛徳以類其跡之近似者以大重耳子犯之謀而疑後世凡聖人所以與霸者非與其假仁義也與其假仁義以成功而民賴焉方其走狄避患區區竊仁義之跡以圖濟其私未足稱於大君子之前也亡人從者其文義可觀而士溺焉若進疑於岐山盟津退不失為季札則僭且不類甚矣岐山盟津來書所謂擬人必於其倫者此甚不可若退為季札則非重耳之本心也岐山去國而成國無豳岐之異夫何所待盟津以國為天下退修徳以待之非諸侯公子失國反國之比又重耳以讒出逃父之誅不與奚齊卓子爭立足矣國人自殺奚齊卓子國無君而已義嗣入可也胡為委幼且不肖之夷吾以敝晉而流禍如此其酷哉若曰桓討子糾則髙梁之事與生竇奚辨壯輿其未之思耶凡補之所為論者以摘夫假仁義之微情使當其分而止不欲使夫譎甚而疑聖也豈善冀芮之謀以子犯為誠不及者哉以謂夷吾亦晉嗣苟可以入而存國雖走梁而援秦奚不可者卒其不與夷吾則入晉而不能善晉也苟善晉春秋亦將與之使桓文徒竊仁義之名以濟其私而其成功民所無賴則春秋猶不與公羊論享國長短美見未見固非是要之春秋隨事褒貶無始終善者也其曰實與而文不與迺補之猶反是聖人於齊晉皆文與而實不與實不與者以其假仁義文與者無王不得已也孟子謂彼善於此為至論壯輿疑於王迹則假者之情後終不得而誅矣又荀息事始意壯輿許息之死再得來問乃與補之論其悖者無異荀息世未有知其非者也獨吾兩人非之耳凡小人之事主也生則阿其欲以蒙利死則擇利而背之荀息阿獻公之生罪也死則曰雖無益也將焉避之是豈小人之所能哉故後世惑焉以其復言亂信義之實而左氏述其忠正公羊類夫仇孔非壯輿卓然自信幾何不胥而靡也召忽死子糾天下不稱其是亦不誅其非始無善而終無惡也荀息死奚齊論者至今謂夫疑於信義也否則荀息何足議哉雖然荀息愚不幸既許其君以死矣至於不濟壯輿以謂寧死而不貳之為良抑貳而不死之為是將死與不死於荀息無輕重皆不可也天下固無皆不可之義壯輿必能處之矣惟其要終之義不足以救初之惡與其苟免如犬彘則死為可進故補之以謂進荀息以甚苟免之禍知宗元為學春秋而通者不然則可以死如召忽可以無死如管仲要其忠義所在何如耳張禹李勣蒙䘮邦之舊事與荀息類而禹勣皆不死為愧於荀息若曰漢唐事禹勣不得預其禍則狐掘之必狐埋之已首禍而身不預則何如餘非面不盡   答劉壯輿書   補之答示漫浪翁圖贊并所以名堂與亭之意以壯輿志業豈老且不售畸乖自放者之比其所以名者意不在是魯直為贊以反之此善諭人之意非反也合也揚雄為反離騷補之嘗謂屈原沒後惟雄為知原者故其言曰如玉如瑩爰變丹青如其智如原之如玉如瑩不可以丹青變而傷原之一其質不能與丹青變以異而見尤也乃聖人之智則異於是此但如原之智而已矣然則丹青豈果可以變玉哉若曰外與之化而内不化原其免矣故頗摭騷詞而反之非反也合也始欲為詩寓此意其間而不作詩久深避以言來詬又雜為五詩以名堂與亭軒齋泉則意不屬姑書此託之圖後則猶詩也元次山介特名重唐世足以愧闒墮者百輩然語諸大方之家則未通也何足學哉記曰人莫不飲食鮮能知味也學猶飲食固有常珍奚事異饌合萬宇以聚廬載百族與並游想壯輿亦俛仰此間又奚以漫浪而異為補之再拜   記   沈丘縣學記   民可以誠化而不可以文治吏功可以嵗月致而不可以一朝成古者繼世以立諸侯又命之敎而為學使各以其身化於其國然中材之君意竭於有為而先王之事業曠時而不一覩况夫後世吏不得久於其官而庠序之敎已微吏有愛民不苟之心不幸或不得為而去或雖為之名具而實亡以其鹵莽滅裂僅存之餘而施之其久壞不安之俗故為其事而無其功豪傑逺識之士以謂是區區何益於為民而不為中材乍存乍亡而不肖者盡棄不省而好更張喜事者乃始務修此以盗名於衆人不為之中則學之存否於吏治之損益信未有繋也蓋如卓茂魯恭其治至使民相仁愛不犯有司而亦不聞其朝夕與民誦詩讀書舞樂釋菜常常從事於此而惟其誠心實事則固有以得之然俗吏至或一切務簿書獄訟財賦無愛民之意士亦不本鄉黨庠序而游俠四方専以干祿於此以為文不足為或不得久而不為則至於俗隳弛已甚本又不立孰從而維之譙郡張柔文剛好學而有文為令沈丘嘗曰位無貴賤皆可以行志民無古今皆可以道理齊也則欲以其學試之沈丘使民於衣食必以時敎民於相牧養必以孝弟廉耻三年而民有改文剛喜曰吾所知信是吾民可與言矣乃從其邑子論古之學者所以治心修身非干禄之意而士亦欣然相與化之乃建學孔子廟中貌象堂室東西序之房與祭器廪庖皆有所蓋為屋四十楹可以待鄉先生之講道而來子弟之願游者屬補之記補之曰世之所患先王之事業不可為非先王之事業不可為而其勢不得為治天下有本而徒於其末救之則智不勝無以為之大而僅為之小則力不足雖然導民之道唯其所欲無不可成民嘗見者則識之嘗為者則能之耳目習熟於此而中心不喻人情無有也文剛於是能知其本則其所施設宜有先後非特以備觀美人為亦為而已武城歌夫子戲之曰割雞焉用牛刀然亦各以敎其人使知道則子游之意卒乎為是以為不告朔而餼羊可遂去則夫子之所悼也民常病詐而至其化上之所為則甚信晉之儉秦之好車馬鄭衞之音宛丘之婆娑以詩書所記行四方察其風俗無不近者當其一時上之所為豈自知能入人如此之深耶其漸靡使然朝鮮去箕子千載至漢時其民飲食猶以籩豆民不相犯耻淫僻其後吏及賈人往者稍侵之俗乃益衰朝鮮夷貊况中國哉後之來者嘗無忘文剛所欲為則沈丘之民雖使世世知好學俗純厚易治無不可也元祐二年五月十日晁補之記   祁州新修學記   先王以禮為天下禮行而民有耻以樂為天下樂行而民嚮方以庠序養天下之才而君子之學洋溢於四海先王之須數者以治如此而自後世視之則常若迂逺而不切於治之情夫古與今一也而先王之用禮樂則如帛縷之於衣榖米之於食每須而常効而後世之用之則如觀殊類之好而名異國之物雖存而猶亡射鄉食享裼襲之文而籩豆之器鐘磬柷敔綴兆之容而搏拊之節是先王之所朝夕用以為禮樂者也而行之於後世則文齟齬而情不安若度十指而合方圓非聖人復生不可得而定是先王之禮樂終不可用於後世也然而後世亦何嘗一日而無禮樂賢君良吏誠心於為治各因其世所用者而用之以合恭敬而交歡欣亦不見其少雖聲音服器滅裂於已壞之餘而參差於不同之緒至雜野人里巷之説而用之蓋禮樂自此而亡然亦或自此而存何則其文異其實在也至於庠序先王之所以敎人事父兄親宗族而善鄉黨内之於治心行已外之於事君牧民蓋亦如此而止矣而世之為士者聞先王之敎則漠然若非其身之所當任而惟其文詞記誦所以干有司者為師起粟闢屋而竢之三嵗而一取士集於堂者如市否則掉臂而不顧蓋僅有存者夫如是則州里之有學特以為求仕者之舍耳而於治誠何補哉然盡棄而不舉専以文法賦斂目前之所急者為務則民益野一州而有學則一州之為士者多一邑而有學則一邑之為士者多使夫世之所謂賢有智者不出於士則已賢有知者而必出於士則為士者多蓋先王之敎所以在也河北自五代兵革遷徙之餘而士日少至本朝百有餘年朔方之民得安於衣食而偉人巨公間出於其地仕於四方以文學政事顯者往往而有祁州又支郡而求舉於有司者率常百餘人舊有學不復葺學者至散而入他郡宫苑使董侯之為守始至慨然以為先務而郡貧力不足以為乃斂菜圃之課當入於守者日二千錢舉而新之藉其圃之入以其半為學者之食其居處安其資粮足而無患矣復得前進士彭城趙君懷之以敎授學者日至歌之聲逺聞使其子逌以書抵補之求為記補之以謂自三代之亡繇秦漢至於今所以敎養人材者固無復先王之舊凡幾百千年矣而忠臣孝子仁義之人操守㢘潔之士器足以任重而致逺明足以解疑而釋惑彊足以勝難而處劇朝廷用之則重捨之則輕天下有之則治無之則亂者亦凡幾何人而豈其必出於先王之庠序亦各因其世之所有取之長才秀民傑然於衆人之中若物之精華不可得而揜終不以敎養非是晻曖而不出亦何必曰春夏敎禮樂秋冬敎詩書十有三年而舞勺成童而舞象中年考數九年大成論辨而升黜之一切皆如先王時而後得哉有誠心若古之人則處今之事而要古之効何適而不可龔遂黄霸漢良二千石此兩人何必文武成康之吏其敎民成俗亦何必文武成康之法而正使文武成康之用吏亦不過如此歸於治而已雖然此可為通人道難為守文不知變者言也董侯以文法中第而不用顧以其才雄於諸將武人之間而其政事施設先後如此惜也其試之小不獲試之大也故叙其意而刻之   林慮縣學記   先王之治其實不可為也而文可為夫文亦安足為哉蓋文者實之所寓而存也并文而去之實之所存與有幾然則存其文是存其實也遵古人之跡而為之加以誠心不倦而能久則實斯可幾也已食飲以籩豆夷而有先王舊也則朝鮮可求禮被髪而祭於野中國而用夷事也則伊川為戎此非夫文存則實存文先䘮則實并亡者乎故魯不棄周禮則君子以謂未可動子貢欲去餼羊則聖人以謂我愛其禮此深知為治之意者其於守先王之故本末惟謹雖其既絶之緒不可復之餘而堇堇焉不欲其廢而不舉者如此也無棣劉君演好學良士其為林慮令也下車而問庠序之政若令之事莫先於此者而先聖之祠有堂而無序風雨屋壞雀䑕之所舍不足以備登降供禮亊劉君愀然不樂以語其僚曰此於事若緩而急者吾聞之君子米鹽獄訟吏之力可以朝夕為者至為則為之一日去則已矣若夫事之大而緩者其舉百一蓋未嘗為而去者相輩也我不敢以後吾之所急顧一錢一工之在官者令不得専焉使吾常知所急不敢後日儲之不足嵗儲之有餘則學之成必其有時矣蓋自始至至將去踰二年而學成為屋五十有五楹貌象一新講有堂休有房廪廥饎㸑有所賓客諸生之至者曰美哉昉於此前此無有也於是乃介其主簿真定耿君輙求文於補之以記之耿君儒者道劉君所以治其邑事皆若此一二修舉類不苟然者士相與歌其能民聞其欲去而戚者甚衆也人之言曰以儒術縁飾吏事儒術之不可一日無也如此昔子産為鄭陳伐之子産能以其衆入陳蓋數俘而出致地而還以獻㨗於晉而晉人猶難焉子産陳周之徳數陳之罪甚順而有禮晉人乃受之仲尼曰晉為伯鄭入陳非文辭不為功夫子産之功不在其對晉時而晉之受之又不以其功可尚卒之其事所以顯而不泯者獨其文辭足以發非若俗吏一切用其力於簿書法令之間而不知縁飾有禮義何足道哉然則劉君以謂於事若緩而急者不可忽也   智近齋記   傳曰計人之所知不若其所不知宇宙至廣萬物至夥千古至逺衆理至幽而欲以七尺之軀方寸之地盡攬而悉儲之譬之芥納山人知其不可故神智大矣徳配蓍卦而昔人猶或以謂智有所困神有所不通雖然聖人若常通而不困夫常通而不困豈特其生而知之皆備於我者能若是亦必曰好古敏以求之也而天下之不知者迺始曰聖人必其生而知之故不窮其曰好古敏以求之者孔子之所以自貶聖而不居之意是也不然祖述堯舜憲章文武律天時襲水土刪詩定書雅言執禮至於韋編三絶曰我於易則彬彬矣是固孔子所以學也豈曰我生而知之學皆可已哉雖然自其常通而不困語之神不可知而智則學者可以俱至舜稱智臧武仲亦稱智而臧武仲去舜逺雖才異亦學不造其極也學造其極則無不知故智之為言惟好學為能近平居無事反觀而内融上思千載若存若亡中攬四海若隱若顯下索將來若絶若續譬空中雨欲數其滴有不勝知者矣欲知之奈何惟學而已矣學則聖人之智可近而不逺故物量無窮而聖人之智亦無窮用無窮逐無窮亦窮則凡理之不可勝知者有不能外吾之所察易曰通乎晝夜之道而知此古人所以事至而辨物來而名也可謂不智乎事物之過吾前如日月更代而無止而吾之所以應之如井泉愈汲而愈不竭蓋學之效如此不可謂不智也頃余術不與時偶廢官休其廛八年而巷之草沒屐或唁之輙自語曰足固未嘗刖而士相與戒而逺之曰是其術也不利人眤且招悔而袁君耕道得往來從余者亦八年其意不衰或謝不見或乍見而不留卒不懟或旦暮見或易與言如家人卒不悔余歎曰甚矣耕道可謂好學也抑人所戒逺利近悔奈何耕道猶笑自如而余記誦益落文學益疎顧無以應耕道求又不敢以其不知而作者語之雖語之而知也無涯使耕道何自入故第誦中庸語曰好學近乎智以勉之好學云者非孔子顔淵不得以私相與然各從其志獨顔淵得好學而已哉時習之為説譬氷水為之而寒於水苟不已則所不知當益知故求智者莫近反而言之則好官爵好貨財至塞其心如蹊間之茅者皆愚矣人之所以無知若草木自愚其心者耕道可不反戒而逺之惟恐其似若彼之相與戒而逺我哉因為之名其所居齋曰近智耕道勉之乃棟牖花竹起居之佚視聽之適則不足道也大觀四年七月十有四日記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六十八   欽定四庫全書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六十九   濟北文粹六     宋 晁補之 撰序   何龍圖奏議序【代李侍郎作】   某嘗論天欲平治天下其勢有不期而自合者三始興之主不以兵革本於得人心以得天下故天為之開其綂使宏且逺而其後世子孫出而承之者必恭儉愛人其徳之流行亦洽故為之培其基使逺且固此二者皆天也又世常忽於無難無與佐之孰戒而康故詩曰思皇多士生此王國夫王者將有為而士之生於其國者多此亦非人之所能為也有以開之有以培之與夫卒相之以士然皆非人之所能為故曰天欲平治天下其勢有不期而自合者三何以言之堯授舜舜授禹禹用力而湯用兵堯舜不可及也而湯有慙徳禹不以兵革猶八年於外用其力者勤矣而太祖皇帝不馳一馬不遺一矢雍容達節而有天下天下奔走而稱臣五國稽顙而下吏其受命配禹而用力寡繇湯以來未有太祖之武也天固開之矣漢髙祖以馬上取之至老於馬上而不得休且繼有諸吕喋血之禍而後文景起而施其澤兩世遵業僅得休息於無為而仁宗皇帝席祖宗優游之盛傳之百年無大變故乃身服恭儉以振徳之又四十餘年其守成比文景而施澤久繇漢以來未有仁宗之仁也天固培之矣方是時人君虚已於上而羣臣並進各自明於下君臣有慶譽而下並受其福風俗醇厚君子多而小人少蓋若董仲舒所言詩人美之為作上天祐之為生賢佐者嗚呼豈人力也哉其一時將相文武光明碩大之材左右論思直諒多聞之士不可勝數而何公名其間公為御史諌官至列侍從終始一節知無不言近古之遺直者其所為奏議二百餘篇為二十巻其言安危治亂之至數弛張取捨之要務與其尤深切世病者當時略已施行其誠心出於憂國愛君簡易而通非若世之無得於其中而以為文者榮華易瘁而難久也然則仁宗所以為治有徳跨文景而追成康有自致矣某是以竊嘆於何公知天之生斯人有時而公之遭斯時有命二者適相值實難蓋必有能聽言之主導其臣使言而後能言之士至則夫生之者天也使之至者君也故君之權勝天然至有得士而不能用士以是隱則夫使其君能用而成功是乃所以為天相之之道故天亦終勝人昔吳季札觀上國論其興衰如指諸掌而獨見蘧伯玉數人者以謂衞多君子其國無故此不探其天命之所在而祗以人事知之然至於今論知天者唯吳季札則天人之際固可見矣某昔為和川令㑹天子詔求直言士而公以天章閣待制使河東遽取其文上之幸以是知名今位政府於公為門下士故其子某以公遺藁求序而不得辭公名郯字聖從仕至某官云   治通小序   毁譽不敢浮事實因以加賞罰謂之襲情 賴之以生不可一日無也謂之飲食 天日之清明奴識之謂之共知 權言聖人之所獨見也謂之夜行 所挈者要而順者衆謂之裘領 如撓止水惡其波起不如遄已謂之本寧 本彊則精神折衝謂之折衝 譬如播種終必粒譬如鑿井終必汲謂之可為 鉤金輿羽不可為重輕之實謂之揣本 誠者政事之本也謂之致誠 常徳不忒世自低昂而吾之為常者一謂之常一事有根本不可須臾離也謂之輜重 先河而後海   小式為本而大為末謂之務本 非其道雖微不可假人也謂之名器 五味異和謂之相濟 始施之逆利在後日謂之要終 天欲風草木未動而鳥已翔謂之前應 小人以為翦翦耳君子畏焉謂之微大 象見其牙而小大可論也謂之迎知 推其而知其所從來深謂之逆流 黄金珠玉飢不可食寒不可衣謂之貴疎 中流失船一壺千金謂之賤適 事或不相謀而相病謂之魯酒 一人曰玉十人曰珉舉世皆曰珉謂之衆意 事致其極則其後無以加謂之窮反 狂者東走逐者亦東走寒者戰懼者亦戰謂之似是 以攣拘之語疑域外之事謂之常談 一言而得人之心謂之察鳴 謂狐為狸則不知狐又不知狸謂之胥失蚌鷸相持田父捃之謂之兩得 繋舟水中魚沉而   鳥揚謂之同離 月不知晝日不知夜謂之物曲 且冬且夏謂之迭勝 攘公議之近似者以蓋衆口而濟其私謂之借公 志大心勞所以求者非其道謂之非分 益而不已必損謂之勝懼 知所弱則强矣謂之削喜 事蠱物極而後可以轉從新謂之轉敗 名實不虧而能使其喜怒移謂之朝三 欲近四旁莫如中央謂之近四 水避礙則通於海謂之曲成 寡能似徳拙言似默欲上者識謂之破庸 㨗趨而速至中道而敗憇不如椎之久謂之椎久 始駕馬者反之車在馬前謂之始駕 人取我予人予我取謂之獨獲 佃魚網罟利隨世與謂之知化 敗不在大一毫蒙之謂之見微 無謂不効始終其告謂之養敢 胡越可使無異心謂之同舟 徒曰古人不我欺而不知時事已異謂之信書 旦用旦効暮用暮効而不以經久謂之欲速 挾事懷欺明能知之謂之詰詐 惟有徳能寛服其民其次莫如猛謂之量力 夕而烹牛牛乃饗客㑹其已食謂之失時 文是實非謂之名好 人而不仁疾之已甚亂也謂之已甚 法析毫釐小徧大遺謂之蜜紕 以勢使之鈍者厲怯者奮謂之矢激 利不百不變法謂之重改 謨定於先羣言不能易謂之不揺 毒蛇螫手勇士斷其臂謂之存大 示之好惡而民知禁謂之止欲 有徳者進則朝廷尊謂之徳成輿馬致千里舟楫渉江河謂之假物 入有拂士出有敵國謂之常存 尾大不掉謂之本弱 藩籬不飭謂之外輕 曲士不可以語道而聖人惟時變是守謂之達節 立不易方非招不往謂之守官 作法於凉其猶貪謂之謀始 千里之行始於足下謂之積微川澤納汙瑾瑜匿瑕謂之忠厚 苦節不可貞故敎務因俗謂之人情 論卑古人而才不足逮當世謂之髙論 將以重之適所以賤之謂之過愛 見幾而作不俟終日謂之轉圜 以天下為心好惡不在其身謂之大度 若緩若紆為國之本不可以無謂之濶要 十羊九牧不若童子之獨謂之専任 言異言逆視道以為則謂之不惑 不患衆之不知患蔽謀者非謂之寳斷 臣民異志則朋黨進在明公議謂之一下 賞一切之功亂百世之法謂之賊下 舉綱而略細謂之大體 數米而炊不足濟天下謂之小節 始勿輕舉人莫測然否謂之靜勝 臣無求於其君故進退不累其身謂之取重 髙為量而罪不及逺為途而誅不至謂之大望 躬自厚而薄責於人謂之逺怨 殺身以為國然不足以拯世之溺謂之無益 理無常是事無常非謂之通變 今日用之明日不可復也謂之日改捨法任人廢法法存謂之小縱 虚名無益事實而藉以鎮人心謂之名髙   海陵集序   文學古人之餘事不足以發身春秋時齊魯秦晉宋鄭吳楚列國之大夫顯名諸侯相與聘問交接陳詩揚禮見於言辭人稱之至今想見其為人若不可及者皆有他事業尊君庇民舉大而任重排難而解紛用之如榖米藥石一日不可無而言辭者特以縁飾而行之耳戰國異甚士一切趨利邀合朝秦而暮楚不耻無春秋時諸大夫事業矣而言辭始専為賢雄夸虚張聽者為奪雖義理皆亡而文章可喜以其去三代春秋時猶近也其用以發身亦不足言至於詩又文學之餘事始漢蘇李流離異域困窮仳别之辭魏晉益競至唐家好而人能之然為之而工不足以取世資而經生法吏咸以章句刀筆致公相兵家鬬士亦以方略膂力専斧鉞詩如李白杜甫於唐用人安危成敗之際存可也亡可也故世稱詩人少達而多窮繇漢而下枚數之皆孫樵所論相望於窮者也以其不足以發身而又多窮如此然士有無意於取世資或其間千一好焉惟恐其學之而力不逮營度雕琢至忘食寢㑹其得意翛然自喜不啻鍾鼎錦繡之獲顧他嗜好皆無足以易此者雖數用以取詬而得禍猶不悔曰吾固有得於此也以其無益而趨為之又有患難而好之滋不悔不反賢乎海陵集蓋許君大方作亦窮而不悔者之一也君於詩好之篤蓋辛苦刻篆呻吟裘氏者有年不幸其犁然之音與吾窮類然君少年自己得聲譽至他事業行已莅官皆方進未可量何苦而為是閉闗歌霖雨飢餓之聲樂之而不厭如此哉且以為後世名乎則孰與當身㨗得權位之利抑謂利者君不近乎則後世之名於君亦復安有哉是未有以此語君者也是惑也補之既序此意以賢君能獨為人之所不為者而非有希於世視趨利邀合猶勝然亦因以為戒君字體之與補之故人張芸叟張文潛陳伯修皆厚云   離騷新序上   先王之盛時四詩各得其所王道衰而變風變雅作猶曰達於事變而懷其舊俗舊俗之亡惟其事變也故詩人傷今而思古情見乎辭猶謂之風雅而既變矣孟子曰王者之迹熄而詩亡然則變風變雅之時王迹未熄詩雖變而未亡詩亡而後離騷之辭作非徒區區之楚事不足道而去王迹愈逺矣一人之作奚取於此也蓋詩之所嗟嘆極傷於人倫之廢哀刑政之苛而人倫之廢刑政之苛孰甚於屈原時邪國無人原以忠放不忍去欲返幸君之一悟俗之一改也一篇之中三致意焉與夫三宿而後出晝於心猶以為速者何異哉世衰天下皆不知止乎禮義故君視臣如犬馬則臣視君如國人而原一人焉被讒且死而不忍去其辭止乎禮義可知則是詩雖亡至原而不亡矣使後之為人臣不得於君而熱中者猶不懈乎愛君如此是原有力於詩亡之後也此離騷所以取於君子也離騷遭憂也終窶且貧莫知我艱北門之志也何辜於天我罪伊何小弁之情也以附益六經之敎於詩最近故太史公曰國風好色而不淫小雅怨誹而不亂若離騷者可謂兼之矣其義然也又班固叙遷之言曰大雅言王公大人徳逮黎庶小雅譏小已之得失其流及上所言雖殊其合徳一也司馬相如雖多虚辭濫説然要其歸引之於節儉此亦詩之風諫何異揚雄以謂猶騁鄭衞之音曲終而奏雅不已戲乎固嘗推本知之賦與詩同出與遷意類也然則相如始為漢賦與雄皆祖原之步驟而獨雄以其靡麗悔之至其不失雅亦不能廢也自風雅變而為離騷至離騷變而為賦譬江有沱乾肉為脯謂義不出於此時異然也傳曰賦者古詩之流也故懷沙言賦橘頌言頌九歌言歌天問言問皆詩也離騷備之矣蓋詩之流至楚而為離騷至漢而為賦其後賦復變而為詩又變而為雜言長謡問對銘贊操引苟類出於楚人之辭而小變者雖百世可知故㕘取之曰楚辭十六巻舊録也曰續楚辭二十巻曰變離騷二十巻新録也使夫縁其辭者存其義乘其流者反其源有力於詩亡之後豈虚也哉若漢唐以來所作非憂悲楚人之緒則不録   離騷新序中   劉向離騷楚辭十六巻王逸傳之按八巻皆屈原遭憂所作故首篇曰離騷經後篇皆曰離騷餘皆曰楚辭天聖中有陳説之者第其篇然或不次序今遷逺遊九章次離騷經在九歌上以原自叙其意近離騷經也而九歌天問乃原既放攬楚祠廟鬼神之事以攄憤者故遷於下卜居漁父其自叙之餘意也故又次之大招古奥疑原作非景差辭沉淵不返不可如何也故以終焉為楚辭上八巻九辨招魂皆宋玉作或曰九辨原作其聲浮矣惜誓深亦類原辭或以為賈誼作蓋近之東方朔嚴忌皆漢武帝廷臣淮南小山之辭不當先朔忌王褒漢宣帝時人皆後淮南小山至劉向最後作故其次序如此此皆西漢以前文也以為楚辭下八巻凡十六巻因向之舊録云然漢書至屈原賦二十五篇今起離騷經逺遊天問卜居漁父大招而六九章九歌又十八則原賦存者二十四篇耳幷國殤禮魂在九歌之外為十一則溢而為二十六篇不知國殤禮魂何以系九歌之後又不可合十一以為九若溢而為二十六則又不知其一篇當損益者何等也惜誓盡叙原意末云鸞鳯之髙翔兮見盛徳而後下與賈誼弔屈原文云鳯凰翔於千仞兮覽徳輝焉下之斷章趣同將誼倣之也抑固二十五篇之一未可知也然則司馬遷以誼傳附原亦由其文義相近後世必能辯之王逸東漢人最愛楚辭然九思視向以前所作相闊矣又十七巻非舊錄特相傳久不敢廢故遷以附續楚辭上十巻之終而其下十巻自唐韓愈始焉離騷人不讀久文舛闕難知王逸云武帝使淮南王安作章句至章帝時班固賈逵復以所見改易前疑亦作章句其十五巻闕而不説今臣作十六巻章句然則安與固逵訓釋獨離騷經一篇不知固逵所改易者何事今觀離騷經訓釋大較與十五巻義同或淺陋非原本意故頗刪而存之而録司馬遷史記屈原傳冠篇首以當離騷序云   離騷新序下   司馬遷作史記堯舜三代本紀孔子世家所引尚書論語事頗變其文字訓詁至左氏國語則遷所筆削惟意遷欲自成一家言故加櫽括而不嫌也雖然遷追琢傳記之辭可也而變尚書論語文字不可也補之事先朝為著作郎上即位備太史氏古文圖書得損益之况傳記乎離騷經始漢淮南王安為傳按隋志傳亡舊有班固叙贊二篇王逸序一篇梁劉勰序一篇而王逸云班固賈逵改易前疑則固此序或當時作者也然頗詆原狂狷摘其不合者逸髙原義每難固説勰附逸論然亦復失之固序曰君子之道窮達有命故潛龍不見是而無悶關睢哀周道而不傷又曰如大雅既明且哲以保其身斯為貴矣固説誠是也雖然潛龍勿用聖人之事也非所以期於原也又自淮南太史皆以謂兼風雅之義而固獨疑焉夫國風不能無好色然不至於淫小雅不能無怨誹然不至於亂太史公謂原之辭兼此二者而已乃周道大雅豈原所得庶㡬哉雖遷亦不以是與原也世衰君臣道䘮去為冦敵而原且死憂君斯已忠矣唐柳宗元曰春秋枉許止以懲不子之禍進荀息以甚苟免之禍夫荀息阿獻公之邪心以死其為忠也汙矣惟其死不縁利故君子猶進之而原乃以正諫不獲而捐軀方息之汙則原與日月爭光可也非過言也固又以謂原露才揚已競於危國羣小之中是乃上官大夫靳尚之徒所以誣原伐其功謂非我莫能為者也固奈何亦信之原惟不競故及此司馬遷悲之曰忠而被謗能無怨乎屈平之作離騷蓋自怨生也而固方且非其怨刺懷襄椒蘭原誠不忘以義劘上而固儒者奈何亦如髙叟之為詩哉又王逸稱詩曰匪面命之言提其耳謂原風諫者不如此之斥逸論近之劉勰亦援逸此論稱固抑揚過實君子之與人為善義當如此也至言澆羿姚娀與經傳錯繆則原之辭甚者稱開天門駕飛龍驅雲役神周流乎天而來下其誕如此正爾託譎詭以諭志使世俗不得以其淺議也如莊周寓言者可以經責之哉且固知相如虚辭濫説如詩風諫而於原誇大獨可疑乎固大較喜訾前人如薄相如子雲為賦而固亦以為賦也劉勰文字卑陋不足言而亦以原迂怪為病彼原嫉世既欲蟬蜕塵埃之外惟恐不異乃固與勰所論必詩之正如無離騷可也嗚呼不幾於同浴而譏裸裎哉又勰云士女雜坐娛酒不廢荒淫之意也是勰以招魂為原作誤矣然大招亦説粉白黛黑清馨凍飲窮年永樂勰以此為荒淫則失原之意愈逺原固曰世皆濁我獨清豈誠樂此濁哉哀已之魂魄離散而不可復也故稱楚國之美矯以其沉酣汙泥之樂若可樂者而招之然卒不可復也於是焉不失正以死而已矣嗚呼勰安知離騷哉抑固漢書稱大儒孫卿亦離讒作賦與原皆有古詩惻隱之意而此序乃専攻原不類疑此或賈逵語故王逸言班賈以為露才揚已不専指班然亦不可辨也   續楚辭序   詩亡而春秋作其事則齊桓晉文其書王也以其無王也存王制以懼夫亂臣賊子之無誅者也以迄周亡至戰國時無詩無春秋矣而孟子之教又未興足跡接乎諸侯之境者諫不行言不聽則怒悻悻然去君又極之於其所往君臣之道微冦敵方興而原一人焉以不獲乎上而不怨猶睠顧楚國繋心懷王不忘而望其改也夫豈曰是何足與言仁義也云爾則原之敬王何異孟子其終不我還也於是乎自沉與夫去君事君朝楚而暮秦行若犬彘者比謂原雖與日月爭光可也豈過乎哉然則不獨詩至原而未亡於春秋之微亂臣賊子之無誅者原力猶能愧之而揚雄以謂何必沉江原惟可以無死行過乎恭使原不得死龍蛇雖歸潔其身而離騷亦不大耀於世是所以賢原者亦繇其忠死故其言至於今不廢也而後世奈何獨竊取其辭以自名不自知其志不類而無愧而續楚辭變離騷亦奈何徒以其辭之似而取之曰詩非皆聖賢作也捨周公尹吉甫仲山甫諸大夫君子則羈臣寡婦寺人賤者桑濮淫奔之辭顧亦與猗那清廟金石之奏俱采而并傳何足疑哉且世所以疑於此者不以夫後之愧原者衆哉而荀卿賈誼劉向揚雄韓愈又非愧原者也以迄於本朝名世君子尚多有之姑以其辭類出於此故叅取焉然則亦有其行不足於原而取之者猶三百篇之雜而不可廢漢息夫躬為姦利以憂死著絶命辭辭甚髙使躬之不肖不傳而獨其絶命辭傳則譬猶從母言之為賢母言固無罪也柳宗元劉禹錫皆善屬文而朋邪得廢韓愈薄之王文公曰吾觀八司馬皆天下之竒才也一為叔文所誘遂陷於不義至今欲為君子者羞道而喜攻之然八人者既困矣往往能自彊名卒不廢而所謂欲為君子者其終能毋與世俯仰以自别於小人者少復何議於彼哉王公世大儒其學自韓愈以下不論雖要不成人之惡至竒宗元輩而恕知其愛人憂國志念深矣而士之一切干禄陽自好而隂從利徼一時之願無禍而老者皆是也於王之言可遂不戒而視八司馬不反怍乎禹錫不暇議宗元之才蓋韓愈比愈薄而惜之稱其論議出入經史百家踔厲風發而謂其少年勇於為人不自貴重使在臺省時已能持身如其斥時亦自不斥愈於宗元懇懇如此豈亦知夫才難與王之意無異也抑息夫躬類江充禍國宗元禹錫誠邪不至於為躬躬之辭録則凡不至於為躬而辭録者皆録躬之意也漢蕩秦唐掃隋然頗因其法制文物為國猶爾以治易亂不可以皆廢也况言語趣操異世之習哉以狐父之人為盗因以食為盗而嘔之昔人以謂此失名實者也是乃續楚辭變離騷所以無疑於取此雜者也   變離騷序上   補之既集續楚辭二十巻又集變離騷二十巻或曰果異乎抑屈原之作曰離騷餘皆曰楚辭矣今楚辭又變而迺始曰變離騷何哉又揚雄為反離騷反與變果異乎曰反離騷非反也合也蓋原死知原惟雄雄怪原文過相如至不容而死悲其文未嘗不流涕也以謂君子得時則大行不得則龍蛇遇不遇命也何必湛身哉乃作書往往摭其文而反之雖然非反其純潔不改此度也反其不足以死而死也則是離騷之義待反離騷而益明何者原惟不為箕子而從比干故君子悼諸不然與日月爭光矣雄又旁離騷作廣騷旁惜誦而下作畔牢愁雄誠與原異既反之何為復旁之又變離騷以其類而異故不可以言反而謂之變若荀卿非蹈原者以其後原皆楚臣遭讒為賦以風故取其七篇列之巻首類離騷而少變也又嘗試自原而上捨三百篇求諸書禮春秋他經如五子之歌貍首之斑然蠶則績而蟹有筐佩玉蘂兮吾無所系之祈招之愔愔鳳兮鳳兮他如此者甚多咸古詩風刺所從起戰國時皆散矣至原而復興則列國之風雅始盡合而為離騷是以繇漢而下賦皆祖屈原然宋玉親原弟子髙唐既靡不足於風大言小言義無所宿至登徒子靡甚矣特以其楚人作故繋荀卿七篇之後瓠子之歌有憂民意故在相如揚雄上而子虚上林甘泉羽獵之作賦之閎衍於是乎極然皆不若其大人反離騷之髙妙猶終歸之於正義過髙唐但論其世故繋髙唐後至於京都山海宫殿鳥獸笙簫衆器指事名物之作不専於古詩惻隱規誨故不録李夫人賦長門賦皆非義理之正然辭渾麗不可棄曹植賦最多要無一篇逮漢者賦卑弱自植始録其洛神賦九愁九詠等并録王粲登樓賦以見魏之文如此陸機陸雲有盛名顧不足於植粲摘其義差近者存之思遊有意乎幽通而下恨其流益逺矣然晉人喜清談而摯虞此作庶幾有為而言致足嘉者也鮑昭長於雜興故其蕪城作獨出宋世又以劉濞事諷劉瑱有心哉於此者江淹用寡而文麗又梁文益卑弱然猶蒙虎之皮尚區區楚人歩趨也唐李白詩文最號不襲前人而鳴臯一篇首尾楚辭也末云雞聚羣而爭食鳳孤飛而無鄰嫫母衣錦西施負薪辭不彫而指類唐人知楚辭者少誤以為詩云王維生韓柳前纔數十言雖淺鮮未足與言義然低昂宛轉頗有楚人之態矣元結振竒自成一家要曰羣言之異味亦可貴也顧况文不多約而可觀問大鈞理勝招北客詞勝阿房宫云亦使後人而復哀後人皆唐賦之不可廢者也皮日休九諷専効離騷其反招魂靳靳如影守形然非也竟離去畫者謹毛而失貌嗚呼離騷自此散矣故不録以迄本朝名世之作多已載續楚辭中今所録賦及文操或宏傑自出新意乍合乍離亦足以知古文之屢變至宋而復起云或大意述此或一言似之要不必同同出於變故皆以附變離騷若謂之變楚辭乎則楚辭已非離騷楚辭又變則無離騷矣後無以復知此始於屈平矣惡夫逾逺而迷其源若服盡然為之系其姓於祖故正名以存之   變離騷序下   詩亡春秋又微而百家起七國時楊墨申韓淳于髠鄒衍鄒奭之徒各以其説亂天下於時大儒孟荀實羽翼六經於其將殘而二儒相去百有餘年中間獨屈原履正著書不流邪説蓋嘗謂原有力於詩亡春秋之微故因集續楚辭變離騷而獨推原與孟子先後以貴重原於禮義欲絶之時又變離騷起荀子佹詩成相篇故并以其時考之知原雖不純乎孟荀於其中間非異端也孟子與梁惠王齊宣王魯平公同時而司馬遷史記表問何以利吾國蓋梁惠王之三十五年也是嵗齊宣王之七年楚威王之四年後七年而楚懷王始立立三十年而原諫王無入秦卒入秦死襄王初年而遷原原遷九年無㡬何死矣推而上之去梁惠王問利國與齊宣王七年時蓋四十七年矣而魯平公元年則楚懷王之十五年也若孟子見平公在其初年則至原遷之九年蓋二十四年矣其平公末年乎則與原諫懷王之時蓋並矣雖史記不言孟子見宣王之年以其時考之逺者蓋四十七年近者二十四年又其近者同時也孟子見梁惠王乃在楚威王時惠王曰叟不逺千里而來於時稱叟孟子已老矣而原不及事威王故孟子與原接而原後於孟子又史記荀卿年五十始來遊學於齊齊襄王時荀卿最為老師而劉向叙荀子云齊宣王時聚學士於稷下荀卿十五始來遊學至襄王時最為老師按宣王立十九年卒至襄王元年四十一年矣而稷下之學乃在孟子淳于髠時使荀卿游學時已年五十顧與孟子並安得至襄王而尚存哉故劉向云十五始來游學而老為襄王師是也楚頃襄王遷屈原原遷九年無幾何亦死矣又五年齊襄王始立計原之死卿尚幼也至楚考烈王立二十五年而李園殺春申君荀卿始廢自此推而上之至原之死蓋五十餘年矣故原與荀卿接而荀卿後於原又孟子載孺子歌曰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纓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我足孔子曰清斯濯纓濁斯濯足自取之也而原辭曰漁父莞爾而笑鼓枻而去乃歌曰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纓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吾足遂去不復與言則原此歌蓋沿孟子事也漁父篇曰新沐者必彈冠新浴者必振衣安能以身之察察受物之汶汶者乎而荀子不苟篇曰故新浴者振其衣新沐者彈其冠其誰能以已之僬僬受人之棫棫者哉則卿此書蓋因原辭也凡言語文章之相祖述多其當時口所傳誦從古而然此皆古詩楚辭之流也其習而傳者雖至今可知也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六十九   欽定四庫全書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七十   濟北文粹六     宋 晁補之 撰序   杜輿子師名字序   盱眙杜君從學於眉山先生先生名之曰輿字之曰子師子師道先生之言曰夫能載而後可與言輿能衆而後可以言師夫能載則能衆矣故輿有師義則又從先生之門人晁補之求識其説補之曰甚矣先生所以望子師者至矣夫車之有輿也猶宫之有堂也猶人之有腹心也崇墉長廡溝之於其外閭然後門門然後堂而堂者宫之所宅也目視耳聽手扞衞而足運趨元首加焉而腹心者人之奥也故謂之輿則一車之任舉在矣立轛横軹輈環灂而牙固抱二十有八為其蓋弓三十其輻合之於一轂以濟其中之所無有而後可以受天下之有凡物之不至者託至焉是其材君子之材也其器國器也御閑而右勇善用其材者也得時則駕見險而能止不犯難者也以經營四方與舟楫之絶江河同利故天下無不待之以濟而附者不一是之謂能載則能衆也曰雖然孰能任之孟子所謂異人以存心者能任之如以其同而已同乎此必不同乎彼則亦秪以異何以能衆吾且以其異而衆無不同以其所以同者莫適同而已然後君子之道大而為衆率賈誼曰鳳凰翔於千仭兮覽徳輝焉下之鳳不世見故人未始識鳳人未始識鳳則藩籬之燕雀蓬中之斥鷃何從識之雖然鳳舉而鳥朋矣鳳非以其異故能同耶不然則鳥之從烏扈之羣扈亦可以為同耶而同者狹矣故曰甚矣先生所以望子師者至矣昔者伊尹其道有在於此思天下匹夫匹婦有不被堯舜之澤者若已推而納之溝中而天下亦皆以是歸之道足任而時可為也易曰大車以載積中不敗是其所以能有大也陳蕃亦可謂有其志矣不掃一室而欲以身援天下志大而力不勝義可以立而身見危是知其不可而為之者也易曰輿脱輻夫妻反目天下不可輕為而近用也然亦不可咎也山以其髙而獸往之川以其深而魚聚之君子以其道可以任重而致逺故窮則得士達則得民不幸而終其身不試而君子論之與禹稷同道子師勉之   外弟楊若字知類序   驥有四足足以靡丘陵跨燕越不期於在六轡也然有是足覊之者至矣鷙鳥有六翮足以絶浮雲捎林莽不期於掣韝上也然有是翮呼之者至矣士有才術足以知往古治當世不期於仕而遇合也然有是資用之者至矣故物必有餘而後用無不足而求用閑其馳驅以待覊者時其翺翔以待呼者馬與鳥無是情也然則治其可合者以求合豈士之情也哉今世之學者不求若古人而務一時之合自始讀書則曰世之所用何尚有司之所取何先治其學之類者去其學不知類者而求合焉世之用捨不可常而有司之去取無特操則業成而不售半塗而改盡棄其學而從事於其所不學至於白首紛如也乃始歎息於不逢若此豈足以言知類也哉余外弟楊君名若少而篤志嶄然於儕輩中善問而識所從既學經又學為詩賦皆欲求當時之所謂善且嘗効者而師之余曰書無所不當知獨一經乎哉文章無所不當為獨詩賦乎哉治其狹以求適於廣則是以箸為梁木也十圍百圍則求方圓長短者無之而不可矣然則求若古人何如亦曰養其大體而已矣孟子曰指不若人則知惡之心不若人則不知惡此之謂不知類吾弟之學也無以不若世之所用有司之所取者為羞而以若古人者是求則雖欲不為世之所用有司之所取亦不可得矣故余請字曰知類   從兄字伯順序   名者所以制義出禮而字者相期於實以不虚其名者也蓋余從兄名隆之而字不足以稱其實余為之説曰物未嘗有必隆者亦未嘗有必不隆者也封土以為臺巍巍者先圮焉架木以為宇翹翹者先橈焉泰山之隆百仭而跛牂履其蹊以絶其嶺勢附於下也吳牛之力百鈞而童子拊其角坐其背知役於人也故曰物未嘗有必隆者有人焉力不能勝一匹雛而天下不敢為之先彼其所以能隆者亦必有道矣易曰地中生木升君子以順徳積小以髙大夫順徳不躐等君子之所以積小也如此而後可以基髙大此為隆之道也故余請字曰伯順   袁疇字耕道序   開封袁君名疇字耕道其友字之也記曰人情者聖王之田也而傳曰人情甚不美妻子具而孝衰於親爵禄具而忠衰於君名譽足而信衰於友夫人之情可惡如此年運而往每具而輒衰聖王何取於田哉夫以堯之水至於方割懷山而襄陵非禹則土皆不粒也然謂土實不粒則不可以禹所湮之餘龍蛇虎豹始驅似不可人而有稷焉敎民以藝之則粒矣山澤原衍地有剛鹵肥确不同而斵耜揉耒火耕而水耨農無不可為人情亦有賢不肖邪正異趣而追琢學問求其放心聖王亦無不可治蓋不為不治則如堯方割未乂之初為而治之則如稷播殖之後是乃聖王之所以取乎此者也人情無禮則荒故修禮所以耕之此學之始也義欲列蔽度宜譬榖有九種視地力故陳義所以種之學欲閑邪存誠譬惡莠恐其亂苗故講學所以耨之君子仁以居體仁譬則積而充也故本仁所以聚之樂以治心樂譬則飽而嬉也故播樂所以安之禮義仁樂四者人情之田具而學其中耨欲數數者然也此記之説聖王之所以田人情者盡矣揚子曰耕道而得道獵徳而得徳夫耕道而不得道安取於耕道故君子以謂治國不以禮猶無耜而耕至於安之以樂而不達之以順猶食而弗肥也此學之終也然則耕道其務始於禮乎非忠信不可以學禮非彊有力不可以行禮譬農必於忠信之類也必勤苦彊有力之類也壤土之民怠恃其地之良而弗彊也瘠土之民勞憂其田之下而自力也故瘠之獲常倍於壤而田父之尤其子以得壤為不幸迺若耕道才良而志修又博之以文地與力皆美矣耕道既識此而疾驅田已之田而食已之力嵗晚而功休既飽而嬉倚户以永歌不已樂哉而世方有捨其田而芸人之田者亦晨夜不暇息霜雪皸瘃觸隆曦而汗得不償勤至於終年號寒而啼饑所求於田者外也耕道反之詩曰自今以始嵗其有君子有榖詒孫子于胥樂兮【司馬遷之父名談其書趙談云同子驂乘諱其父也名譽足而信衰於交交字諱先子易之】   王勲字重民序   進士太原王勲文學志意在塲屋前輩間或字之曰子功余改之曰重民蓋言王功曰勲而其事則民為重也重民曰請極其義余曰周官所記列於今學宫重民能習之雖然嘗試以所學於孟子者為重民言而重民擇焉學之為王者事一也而古者取於王之事近後世託於王之説逺故不同蓋孟子嘗曰保民而王至其言王道之始則特在於使民養生䘮死無憾之間然而不王者未之有此取於王之事而近者也王莫先於仁義而為莊子之言者曰仁義先王之蘧廬止可以一宿事之破䃣而後有舞仁義者不能救也此託於王之説而逺者也夫昔之所病儒者一師而俗異今為孟子又為莊子是二師也夫安得不離近易言逺難知則亦無惑乎士之皆託於逺以趨同而自誣不悔也自荀子不好孟子又非之然其言曰道不過三代法不貳後王過則蕩貳則不雅此兩君子者惟一師故不異而莊子又甚焉曰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其塵垢糠粃猶將陶鑄堯舜故後生簧鼓讀論語未半紙而爭言堯舜之上皆洋洋滿其意夫堯舜且不足道而王何足言王何足言而民亦安有哉以往事論之彼衞鞅安知王不知對孝公談何等而孝公時時睡不應顧出而自矜大者曰其志弗開悟矣欺哉願重民反之抑夫子聖人所重民食䘮祭聖人固為王不為霸豈以是為土苴而先之乎故王功曰勲民功曰庸而要聖人之所重者言之勲必自庸積此余所以字重民之意也道有終始之序故昔之學射者不學射先學視學馭者不學馭先學趨夫論政於不飢不寒之間而計功於無思無為之際可謂知所先後矣抑重民博習彊記其文詞浩浩非七八月之間雨集而盈者其必决而注之海於從政乎何有而士或以其所趨愈鈍而笑之子亦所趨愈鈍者然譬夫入室必自門始不可以躁也若夫子之牆數仭不得其門而入有人焉適立於巷驟而語其中百官倉廪室家之美不疑而大夸曰如此匪穿窬斯誕已其可哉   石逺叔集序   文章視其一時風聲氣俗所為而巧拙則存乎人亦其所養有厚薄故激揚沉抑或侈或廉穠纎不同各有態度常隨其人性情剛柔靜躁辨訥雖甚愛悦其致不能以相傳知此者則古人已逺若與之並世而未之接得其書讀焉如對而語以之逆其心曰此何如人也此何如人也無不可言者   雜説   書母丘震御印厯紙後   古者人主之職在論一相相得其人矣至百工有司之廢置皆相之任也舜選於衆舉臯陶湯選於衆舉伊尹傳以謂不仁者逺矣夫舜與湯人主之師皆論一相以逺不仁其道曠千百世所當循而不改者然自昔盛世君子多小人少好惡明於上是非公於下故未嘗求賢而賢至疾不肖不為已甚而不肖者不待黜而革後世道徳不同而俗隳賢不肖陵雜而人才益微至五代分裂大壞極亂四民皆䘮其業而武夫鬭士充朝廷而布州郡當是時聖人出將何以救其哉   書陳唐父綿州守遺愛事後   孔子曰善人為邦百年亦可以勝殘去殺孔子之所謂善人者蓋嘗歎息以為吾不得而見之夫若是其重且難遭也然使其得位而為之其功猶在於百年之後今方百里如千里者皆邦也古者諸侯世守而今以守令治逺者二三嵗近者滿嵗又其近者數月而徙幸而治且有聞者則徙逾亟曰一人去有一人焉充之則已矣昔子産為一年而人歌之曰取我田疇而伍之取我衣冠而褚之孰殺子産吾其與之三年而人又歌之曰我有子弟子産教之我有田疇子産殖之子産而死誰其嗣之夫子産古之遺愛亦可謂善人者非耶而用其民一年不惟未信而已也至相與訟怨而蘄殺之三年而後怨者化而懷仇者慕而如父母然使孔子論之至於勝殘去殺猶未也則責治之効欲其緩而逺者如此故唐盧懷慎亦深言數易地之以謂人知吏之不久則不從其敎吏知遷之不逺則不盡其力至於禮義之不興風俗之不一户口之所以流散倉庫之所以空虚患皆繇此而後世官日以冗遷易旁午民不得休蓋其初嘗怪三代雖逺聖人之事不傳下漢而言龔黄卓魯政事之才亦豈乏遂不可得而見吏治苟且滋甚如此特責其古人百年之事於後人不煖席黔突之間夫豈惟遂霸恭茂之徒歛手而未得施而賢如子産方用以得殺無足怪也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七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