欽定四庫全書      經部三   毛詩集解        詩   提要   【臣】等謹案毛詩集解四十二卷不著編錄人名氏集宋李樗黄櫄兩家詩解合為一編附以李泳所訂吕氏釋音樗字若林閩縣人嘗領鄉貢著毛詩詳解三十六卷櫄字實夫龍溪人淳熈中以舍選入對升進士兩科調南劍州教授終宣教郎著詩解二十卷總論一卷泳字深卿始末未詳與樗櫄皆閩人疑是書為建陽書肆所合編也樗為林之竒外兄【見書錄解題】又為吕本中門人【見何喬逺閩書】其學問具有淵源書錄解題稱其書博取諸家訓釋名物文義末用己意為論斷今觀櫄解體例亦同似乎相繼而作而稍稍補苴其罅漏不相攻擊亦不相符合如論詩序樗取蘇轍之說以為毛公作而衛宏續櫄則用王安石程子之說以為非聖人不能作所見逈為不同其學雖似少亞於樗而其實足以相輔編是書者惟音釋取吕祖謙而訓釋之文則置讀詩記而取樗櫄殆亦以二書相續如驂有靳故不欲以他歟乾隆四十五年五月恭校上   總纂官【臣】紀昀【臣】陸錫熊【臣】孫士毅   總 校 官 【臣】 陸 費 墀   欽定四庫全書   毛詩集觧卷一    宋 李樗黄櫄 撰   周南闗雎詁訓傳第一    毛詩國風   李曰司馬遷云古者逸詩三千餘篇孔子刪之存者三百孔頴逹則以爲傳記所舉逸詩者絶少史記所言蓋司馬遷之謬歐陽又以爲以國觀之冝不啻三千也三人之異同如此竊嘗以謂逸詩之多少不足論也孔子既刪定之矣其或多或少何足論哉惟以夫子之所存者三百篇盡心焉可也孔子之於詩所不合於禮義者從而刪之合於禮義者從而存之垂訓於天下後世其爲敎也温柔敦厚適其情性之正學者為學必自此而入焉孔子嘗敎學者以學詩之法矣曰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此一言蓋學者之樞要也夫喜怒哀樂未謂之中而皆中節謂之和方喜怒哀樂之未則無思也及喜怒哀樂之既然後有思焉其思也正則喜怒哀樂而中節而和矣其思也邪則喜怒哀樂而不中節而不和矣故詩三百篇雖箴規美刺之不同而皆合於喜怒哀樂之中節以其思之正故也學詩者惟以此一言而求之孔子又嘗舉一隅以告學者矣曰闗雎樂而不哀而不傷樂之與哀出於思矣不不傷思之無邪也樂而哀而傷則入於邪矣求闗雎之義必求於此非獨闗雎為然自葛覃而下殷武而上莫不皆然在學者觸而求之耳司馬遷曰國風好色而不小雅怨誹而不亂可謂明夫子之意矣惟以此一言求詩之體則其他可以迎刃而觧故其學夫詩者可以興可以觀可以羣可以怨邇之事父逺之事君皆自思無邪之一言而入焉詩皆有序獨闗雎為最詳先儒以謂闗雎為大序葛覃以下為小序而作序之人者不同家語云子夏習於詩而通其義王肅注云子夏所序詩今之毛詩是也沈重云按鄭詩譜意大序是子夏作小序是子夏毛公合作卜商意未盡毛公更足成之韓退之作詩之序議則謂詩之序明作之所以云其辭不諱君上顯暴醜亂之迹帷箔之私不是六經之志若人云哉察夫詩序其漢之學者欲自顯立其傳【去聲】因藉之子夏故其序大國詳小國略斯可見矣王氏則以為世傳以為言其義者子夏也觀其文辭自秦漢以來諸儒蓋莫能與於此然傳以為子夏臣竊疑之詩上及於文王髙宗成湯如江有汜之為美媵之為祀成湯殷武之為祀髙宗方其作時無義以示後世則雖孔子亦不可得而知況於子夏乎程亦如王氏詩序必是當時人所傳國史明乎得失之迹是也不得此則每篇指趣何自而知焉大序則是仲尼所作其餘則未必然凡此諸家紛紜不一惟蘇黄門之曰其文雖有反覆煩重非一人之辭者凡此皆毛氏之學而衞宏之所集録也東漢儒林傳曰衞宏從謝曼卿受學作毛詩序善得風雅之旨至今傳於世隋經籍志曰先儒相承謂毛詩序子夏所創毛公及衞敬仲又加潤益大抵古說本如此此深得之蓋自漢以來為詩觧者有四家齊魯毛韓皆以傳授不同故其不一也   黄曰事固有可得而知者有不可得而知者可得而知者吾求之於古不可得而知者吾求之於心蓋信人而不信己終身無定論而事之二三其傳者當以吾心為主也書易春秋皆有序學者不疑而詩之大序學者疑之蓋凡有序者必著其名氏而詩也有其序而不著其人或雜出於百家傳記而附㑹之終莫之統一是其所以滋後世之疑也家語云子夏習於詩而通其義王氏注云子夏所序詩今之毛詩是也沈重云按鄭氏詩譜意大序是子夏所作是也韓文公辨之詳矣韓以為漢之學者欲自顯立其傳因藉之子夏而東漢儒林傳亦云衞宏從謝曼卿受學作毛詩序至今傳於世近世如蘓潁濵亦本是以為其文反覆煩重非一人之辭凡此者皆毛氏之學而衞宏之所集録迃仲以蘇之為當且盡王程近世大儒也而又以為非漢儒之所能為竊嘗合是之不一而一之於吾心以為王程之與吾心合而於大序亦合夫大序之文温厚純粹有繫辭氣象彼漢儒者疇能及此哉漢儒惟一董仲舒其文近之而亦未必若是之醇也況毛公衞宏之乎雖然程氏謂大序仲尼所作則未敢信也大序之言深得風雅之旨而其所以滋後世之異論者以其言辭重前後失倫耳若吾夫子為之必不若是也意者吾夫子反魯刪詩之際與門人弟子所以論詩者如此而門人弟子若子夏之徒集夫子之言而冠於三百篇之首云耳初不以大序名之也不然大序之作當先論詩者志之所之也一叚而後及於風風也自風而論雅自雅而論頌以至於六義四始斯亦可矣若闗雎后妃之德至用之鄉人焉用之國焉是乃闗雎之序此王程之意而予特少異之也是故某詩言某事也若闗雎后妃之徳也之此必當時國史所題之辭不然則雖夫子亦無自而知此程氏之無以加矣子請推而廣之曰小序國史之舊題大序記夫子之言而非夫子之所作也其餘小序則漢儒之或雜其間如衞人以宣姜鶉鵲之不若如貪而畏人若大䑕也之决非吾聖人之言無疑也此予之所自求於吾心者如此而未必可信姑存之以待深於詩學者以講求其未盡之意云   闗雎【七胥反】后妃之德也風之始也所以風天下而正夫婦也故用之鄉人焉用之國焉   李曰闗雎毛氏以為后妃之德齊魯韓皆以為周衰所作如燕燕之詩毛氏以為衞莊姜傷己韓詩則以為衞定姜歸其娣送之而作鄭康成注禮記又以為衞獻公不禮於鄭姒鄭姒作此詩謂當思先君獻公以待寡人柏舟之詩毛氏則以為仁人不遇韓詩則以為衞宣姜自誓所作自孔子既沒之後世之學者各以其所聞而傳之故其所以不一此則毛詩也然毛詩所傳亦非成於一人之手至於前後相因襲綴緝而成其書觀此則毛鄭可知矣江有汜之詩既以為美媵也勤而無怨嫡能悔過也而其下文云文王之時江沱之間有嫡不以其媵備數媵遇勞而無怨嫡亦自悔也載馳之詩既以為許穆夫人所作也閔其宗國顚覆自傷不能救也又言衞懿公為狄人所滅國人分散野處漕邑許穆夫人閔衞之亡傷許之小力不能救思歸唁其兄又義不得故賦是詩也如魚麗之詩既以為文武以天保以上治内以采薇以下治外始於憂勤終於逸樂既以為文武之詩常棣之詩又曰宴兄弟也閔管蔡之失道故作常棣焉此又成王之詩也非一人所作甚明矣詩之序多有重複惟闗雎為尤甚闗雎者以為大序竊嘗以謂即闗雎之序也其首曰風之始也所以風天下而正夫婦也不過言闗雎之義爾既言闗雎之義併以學詩大意繫之於下然闗雎之序其文太多重複亦非一人所作既曰風之始也又曰風風也敎也風以動之敎以化之又云上以風化下下以風刺上主文而譎諌言之者無罪聞之者足以戒故曰風又曰一國之事繫一人之本謂之風則知其一風字其多如此故學闗雎者當隨文而觀之欲以前後相屬而通之則必膠泥而不通矣后妃太姒也闗雎所以形容太姒之德謂之后者有君道故也天子之妃曰后太姒但為西伯夫人耳安得以后為稱謂之后者乃後人追稱之也亦如後世追稱文王為王也風之始也者以謂后妃之有美德文王風化之始非也詩有四始也闗雎為風之始鹿鳴為小雅之始文王為大雅之始清廟為頌之始闗雎所以為風之始者所以風動天下欲正其夫婦之道也蓋以正夫婦之道乃治家之本也古之欲明明德於天下者先治其國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齊其家乃治國平天下之本也自天子至於庶人其所以治家者皆在於此故詩之雅頌惟用於朝宗廟郊祀宴享非其所用者不得用也至於正夫婦之道自天子至於庶人未嘗有二道也闗雎之詩用之鄉人焉用之國焉言自鄉人以至於國皆可得而用也儀禮鄉飲酒禮曰鄉大夫賔興其賢能乃合樂周南闗雎召南鵲巢是用之鄉人也燕禮曰諸侯之於賔客遂歌鄉樂周南闗雎召南鵲巢是用之國也自上而下皆可得而用則正夫婦之道人所當為也孔子曰人而不為周南召南其猶正牆面而立也與以周南召南皆學者之所當留心苟為學者不先於周南召南則無由而入矣   黄曰太史公曰周道闕詩人本之袵席而闗雎作齊魯韓三家亦皆以為康王政衰之詩歐陽公以為然予不敢疑經而信史從齊魯韓而去毛氏也三百篇之詩皆被於管而闗雎之詩歌於鄉飲酒之禮歌於燕禮或謂房中之樂后妃夫人侍御於君子女史歌之意者周道闕詩人本之袵席而思闗雎后妃之德時用此詩於歌詠節奏之間以諷其上故曰師摯之始闗雎之亂洋洋乎盈耳哉漢儒誤求夫子之意而疑闗雎非文王之詩何其謬也詩曰闗闗雎鳩而名之曰闗雎云者詩人之意不在於雎鳩而在於闗闗取其和鳴之意也后妃之徳者曰太姒也文王未嘗稱王則太姒不當稱后妃或者曰追稱也然闗雎之后妃為太姒則鵲巢之夫人當為何人陳少南云言后妃之徳冝如闗雎此為當予嘗推廣之曰序不言美后妃而曰后妃之徳以見后妃之徳如此而古人有行之者文王是也二南言文王之化而闗雎首后妃之德此如思齊言太任太姒之徳而曰文王所以聖也天下之本在國國之本在家是以古人欲治其國先齊其家此正始之道而王化之基故曰風之始也或者謂闗雎為風之始鹿鳴為雅之始清廟為頌之始其膚淺非作序者之意下文云所以風天下而正夫婦也所以云者以其風化之始故天下之匹夫匹婦皆被其風化而各得其正也用之鄉人用之國不必以鄉飲酒禮為證蓋卿大夫與諸侯之合樂此特一端耳而何足以盡之文王后妃之徳始於二南而極於天下鵲巢之夫人草蟲之大夫妻江漢之游女莫不感是詩而被其風化大用之則大小用之則小上自朝廷下至閭巷皆可得而用之此春風和氣及物則生不可以小大計故曰用之鄉人焉用之國焉然則既曰后妃之徳矣鄉人國可得而用之乎曰后妃之車服則鄉人國不可得而用若后妃之德則用之有何不可噫文王以太姒之徳而為王化之基淑女之功豈小補哉昔堯欲以天下授舜而曰我其試哉觀厥刑于二女夫以天下與人而特試其刑于二女此天下之至難而風化所自始也闗雎所以為三百篇之首者其以此歟   風風也敎也風以動之敎以化之   李曰風風也敎也此則言風之一字也風風也當如徐氏讀以為諷字風字有兩訓一則訓諷一則訓敎其所以訓諷者則以下之於上有所諷諭以警勸之所謂下以風刺上是也其所以訓敎者則以上之於下有所開導而敎化之所謂上以風化下是也正風之詩則謂之敎變風之詩則謂之諷欲知正風變風之殊惟觀風以動之敎以化之則可以見其大㮣矣黄曰此一段當在論詩之後今且循其舊文而釋之先儒觧此一段皆未盡其意或云風猶天之風而敎則君之敎此諸家之皆然也然夲文但云風也敎也何嘗有天與君之别哉一以為譬辭一以為實辭古人之意本混然而固離之何也或曰風字當如徐氏讀曰諷以為下之於上則有諷諭之意上之於下則有敎導之意此迃仲之也然上以風化下則曰風而不曰敎何也竊嘗謂古人之意以為國風之詩其本繫於一人而其化被於一國自其夲於一人言之則謂之風自其及於一國言之則謂之敎豈不簡且直哉如聞伯夷桞下恵之風者莫不興起此風以動之之意孟子所謂君子所以敎者五有如時雨化之者此敎以化之之意也先儒謂動之則開悟其善心而已化之則明其敎令而為之勸率其事加詳夫所謂化者感之於心術之㣲而變之於形迹之外與之俱化而不自知也若曰其事加詳則不足以為化矣予請為之例曰聞二南之風者感動其善心被二南之化者變易其氣質動則變變則化天下之理然也   詩者志之所之也在心為志言為詩情動於中而形於言言之不足故嗟歎之嗟歎之不足故永歌之永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   李曰自詩者志之所之以至於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則又論詩之所由作也其文反覆更相訓釋詩者志之所之者以其在心為志言為詩也自情動於中以下則又釋在心為志言為詩之義喜怒哀樂之情於中而形之於言言之未足故見於咨嗟歎息之聲咨嗟歎息未足以盡其情遂長言以歌之詩自此而作焉如所謂猗與那與猗嗟昌兮之皆是永歌之也永歌未足以盡其情於是手之舞之足之蹈之而有舞焉凡此出於人心之所誠然故先王因詩以作樂歌詠其聲舞蹈其容聲容兩盡然後喜怒哀樂之情宣導於外無所湮鬱此所謂導和之志也   黄曰此則緫論詩之所由作也先儒謂此一段其文反覆更相訓釋既曰志又曰心又曰情何其不一也予嘗味此一段其言近其旨逺決非章句之學所能到而謂漢儒為之豈其然乎繫辭論易其辭反復不已凡此者皆深原其所以然以惠後學者也故自詩而論志自志而論心此㳂流尋源之論而使學者知詩之所自始自情而論言自言而極於不知所以言此遡流逹源之論而使學者知詩之所終極是故寂然不動謂之心心之所主者謂之志志之感於物者謂之情情之所動則烏可已烏可已則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虞書所謂詩言志猶此所謂志之所之也曰歌永言猶此所謂言之不足而嗟歎之嗟歎之不足而永歌之也極而至於八音之諧神人之和百獸之舞而又烏可得而盡其妙夫志有所喜則歌詠喜美之所由興志有所惡則箴規怨刺之所由作故曰在心為志言為詩其情喜則其辭美其情怒則其辭直其情哀則其辭切而深其情樂則其辭易以和故曰情動於中而形於言情有所不能巳則言有所不能盡推而極於手舞足蹈而不自知此孟子所謂樂則生生則烏可已者也竊嘗誦詩而忽有悟於言意之外且不覺其嗟歎永歌手舞足蹈況作詩者乎樂記之言與此序合意者吾聖人之遺言而學者所記録歟   情於聲聲成文謂之音治世之音安以樂其政和亂世之音怨以怒其政乖亡國之音哀以思其民困李曰情於聲聲成文謂之音自此以下至於其民困則又論聲音之道與政通也情之所見於言語之間而有清濁小大合乎宮商角徴羽之聲則謂之五聲五聲所感相應成文以見於金石絲竹匏土革木則謂之八音所謂文之以五聲播之以八音是也惟五聲八音皆夲於人情故國之安危政之醇疵皆可求之於聲音之間樂記曰樂者音之所由作也其夲在人心之感於物也是故其哀心感者其聲噍以殺其樂心感者其聲嘽以緩其喜心感者其聲以散其怒心感者其聲粗以厲其敬心感者其聲直以㢘其愛心感者其聲和以柔苟於聲必知心之所由然既知心之所由然則可知政之所由然也故聞其音之安以樂則知其政事之和是謂治世之音聞其音之怨以怒則知其政事之乖是謂亂世之音聞其音之哀以思則知其民之困是謂亡國之音蓋金石絲竹匏土革木其器同也其器雖同其情必異或安以樂或怨以怒或哀以思又見於金石絲竹匏土革木之外皆不能逃乎審音者之所知也季札請觀周樂觀國之治亂如親見之則以聲音之道與政通矣惟知其聲音之道可以見其政事之治亂也而詩者乃所以播於聲音者也   黄曰此言詩之用於樂者如此其不可誣也五聲八音皆斯民眞情之所寓而斯民喜怒哀樂之情亦可於聲音見之審聲則知音審音則知樂審樂則知政聲音之道與政通矣曰聲曰音相近而異名單出曰聲雜比曰音情之所見於歌詠之間其清濁小大合於宮商角徴羽之應則謂之五聲五聲所感相應成文而可被於金石絲竹匏土革木則謂之八音聲音不可以偽為而皆夲於眞情之所寓季札見歌秦曰此之謂夏聲見歌唐曰思深哉其有陶唐氏之遺民乎見歌小雅曰思而不貳怨而不言以至列國之風皆如親見此非即聲音而知之亦即其情而知之也惟其以情而則亦以情而應則國之治亂政之和乖皆可於此而卜之故虞書亦曰五聲八音在治忽此推本之論也樂記曰樂者音之所由生也其本在人心之感於物也其哀心感者其聲噍以殺其樂心感者其聲嘽以緩其喜心感者其聲以散其怒心感者其聲粗以厲又曰志微噍殺之音作而民思憂嘽諧慢易繁文簡節之音作而民康樂夫民之所感在心而皆可於聲音之間見之故聞其音之安以樂而知其政和聞其音之怨以怒而知其政乖聞其音之哀以思而知其民困蓋至治之世民情和恱如在春風和氣中豈其音之安以樂也其情之安以樂也如頌聲作於什一之時是也將亂之世饑者勿食勞者弗息而不能無怨憤之情非其音之怨以怒也其情之怨以怒也如鄭衞之音是也國之將亡不可復救則亦閔之而已傷之而己懷其舊俗而已非其音之哀以思其情之哀以思也如桑間濮上之音是也亡國則無政止曰其民困此一段與樂記之少豈非聖人之遺言乎先儒謂如百室盈止婦子寕止安之極也厭厭夜飲不醉無歸樂之至也此謂治世之音土國城漕我獨南行怨之深也取彼人投豺虎怒之甚也此謂亂世之音知我如此不如無生哀之至也適彼樂國適彼樂郊思之篤也此之謂亡國之音是固然矣亦不可專以言辭求之若徒觀其言辭不逹其聲音則如大田楚茨之詩瞻彼洛矣之詩不言周政之衰而言宣王之盛是亦可謂之治世之音乎即其音而審之遡其情而觀之則其喜怒哀樂之異情嘽緩粗厲之殊音有不可得而並者此亦學詩者之法也三百篇之義皆當以是求之   故正得失動天地感神莫近於詩先王以是經夫婦成孝敬厚人倫美敎化移風俗   李曰詩者雖有三百篇之多而喜怒哀樂之情皆本於至誠惟其至誠故可以知政事之得失可以動天地感神矣鍾子期半夜聞擊磬之悲子期使人問之子何擊磬之悲曰臣之父殺人而不得生臣之母生而為公家臣之身得生而為公家擊磬臣不覩臣之母三年矣昨徃於市見之欲贖焉而無財故其聲悲子期曰聲之悲在心也非在於手也非在於木與石也心之悲擊於手而木石應之以至誠故也惟其心之至誠故見於聲音無不應見於政事無不應推此以動天地感神亦無所不宜者矣天地神以誠可動謂之天地又謂之神者蓋天地者神之正體神者天地之妙用莫近於詩王氏以為言也聲也以文為主則非其至故其動天地感神者為近而已此不善觀公羊氏論春秋曰撥亂世而反諸正莫近乎春秋何休注云莫近者猶言莫過乎春秋也則知所謂莫近於詩者謂莫過乎詩也非如王氏所謂也先王以是經夫婦此又論二南之義即上文所謂先王所以風天下而正夫婦也蓋先王以是二南之義用之鄉人用之國皆欲使天下之人盡知夫婦之道無不得其正是所謂經夫婦也易曰有天地然後有萬物有萬物然後有男女有男女然後有夫婦有夫婦然後有父子有父子然後有君臣有君臣然後有上下有上下然後禮義有所錯欲治天下者必自夫婦始是以既經夫婦則孝敬自此而成人倫自此而厚也惟孝敬既成人倫既厚則天下達道其盡之矣己正而物自正推之以美教化而教化自美推之以移風俗而風俗自移此文王之德則見於閨門之間而其美化所以及於江漢之逺也蓋周南召南之風播於聲詩則推之可以美教化移風俗及後世所謂樂者皆鄭衞桑濮之音所謂詩者皆美麗淫侈之辭傷風敗俗則有之矣豈能美教化移風俗如周家忠厚乎周先生有言曰樂者古以平心今以助欲古以宣化今以長怨不行古禮不變今樂欲世之治難矣哉   黄曰學者讀此一段當知所謂詩者果言辭歌詠而已乎果聲音貌而已乎得失至難正也天地至難動也神至難感也而惟此詩能之深味此理乃知學者不可言語文字求當自思無邪一言而入之也失儒謂正得失者用此詩於諷刺之間動天地者用此詩於郊祀之際感神者用此詩於宗廟之中予以為此一端耳非諷刺郊祀宗廟之時則不足以正得失動天地感神乎止言詩者不足以知乎人為之心志聲音夲於民之眞情苟知之則知詩之為詩不可以偽為而出於至誠之所見精神之所運用也至誠之所感精神之所動則善惡之勸戒幽明之感通皆此理而已人惟有私心而思流於邪也則言不足以動人行不足以格幽今觀詩之美刺非出於愛惡之私則得失不難正矣言行所以動天地則天地不難動矣神之聼之終和且平則神不難感矣此思無邪之效也故曰莫近於詩王氏以為聲音者以文為主而非其至故特曰近而已此不知詩之理者也先儒舉公羊為撥亂反正莫近於春秋何休注云莫過於春秋則知所謂莫近於詩者莫過於詩也此固當已然亦未免於費辭竊以為人民天地神皆同此心則同此理以理求理夫何逺之有先王知此理之不逺於人心人心之所同然故用之以經夫婦以無邪之理而正之也以是推之則孝敬之所以成人倫之所以厚教化之所以美風俗之所以移皆此理之所用也簫韶奏而鳯皇儀南風歌而天下治聲音之不可誣也如此闗雎之詩始於風天下而正夫婦推而極於游女無犯禮之思兔有恭敬之容公子有信厚之心汝墳有愛君之意卒於易商之惡俗為成周之美化如騶虞所謂闗雎之化行則人倫正朝廷治天下純被文王之化者此詩之極致也詳味七章益信大序之文有孔子之遺言不然漢儒章句之學何足以知此理之妙哉   故詩有六義焉一曰風二曰賦三曰比四曰興五曰雅六曰頌   李曰故詩有六義焉詩之序惟其出於諸儒之所纂集而成非出於一人之手故不惟言語前後重複不相連屬而又徃徃掇取傳記之文雜於其中如詩有六義一曰風至六曰頌則見於周官太師之所掌情動於中而形於言言之不足故嗟歎之以至於亡國之音哀以思其民困則見於戴記之樂記成王未知周公之志公乃為詩以遺王名之曰鴟鴞焉則見於書之金縢古者長民衣服不貳從容有常以齊其民則民徳壹則見於戴記之緇衣髙克好利而不顧其君文公惡而欲逺之不能使克兵而禦狄于境久而不召衆散而歸則見於春秋之左氏傳㣲子至於戴公其間禮樂廢壞有正考甫者得商頌十二篇於周之太師以那為首則見於國語惟其文之混雜殽亂不出於一人之作而雜出於傳記之文則諸儒之說以詩之序或指以為子夏所作指以為孔子所作皆非也惟以為漢之世為毛詩學者前後相繼有所附益而增加之而足成其書則得之矣故後之觀詩序者不當以其文之相連屬而求之非如他經之文曰故曰至於曰是以曰然則皆是連上文之辭至於詩序之文不當如是也上文曰先王以是經夫婦成孝敬厚人倫美教化移風俗不過言二南之義所以風天下而正夫婦也下文繼之以故詩有六義焉則又言詩三百篇有此六體又自為一段不與上文相接不可以故字連屬而為之若必求其故字而為之則必穿鑿而不通矣下文言至於是以然則之皆當如是也周官太師所掌謂之六詩此詩序謂之六義蓋以其三百篇之中有此六體不同風也雅也頌也古今相法以為歌詩之名至於比也興也賦也則雖有三者之目不以為名惟此三者不以為名故詩之所以為體也兼此三體故比興賦皆在於風雅頌之中不可以别而言之也雖然其名則然矣其體則同所謂風雅頌不必自闗雎以下方謂之風也不必自鹿鳴以下方謂之小雅也不必自文王以下方謂之大雅也不必自清廟以下方謂之頌也程氏曰詩之六體随篇求之有兼備者有偏得其一二者風之為言使有感動之意雅者正言其事頌者稱美之詞自其四始而言之則必有一國之政事者然後謂之風自其詩之體而論之則三百篇之中有所謂諷諭之言者皆可謂之風也如文王曰咨咨女殷商之是也自其四始而言之則必正言天下之事者然後謂之雅自其詩之體而論之則三百篇之中有所謂正言其事者皆可謂之雅也如憂心悄悄愠于羣小覯閔既多受侮不少之是也自其四始而言之則必其形容天子之盛徳然後謂之頌自其體而言之則三百篇之中有所謂稱頌聖人之盛徳皆可謂之頌如于嗟麟兮于嗟乎騶虞之類是也風也雅也頌也皆分在於三百篇之中故學詩者不當泥四始之辨故必求之六義也賦者鋪陳其事程氏曰如東宮之妹邢侯之姨之是也若夫比興則者不同孔氏曰比者見今之失不敢斥言取比以言之興者見今之美嫌於媚諛取善事以諭勸之其未通東坡則謂之比者如闗闗雎鳩在河之洲取其摯而有别興者言其時之已去故後人不可以求得其如殷其雷在南山之陽然其未甚明白惟鄭司農以為比者比方於物諸言比者皆比也興者託事於物則興者起也此為得之程氏以為比者直比之而已如螓首蛾眉齒如瓠犀而已興者感之意王氏則以為以其所而比之之謂比以其感而況之之謂興二者皆夲於鄭司農之而此二更為明白焉惟詩之為體有此六者之不同故學詩者能求六詩之體又以思無邪之一句㑹其旨趣則可與言詩者矣若下以風刺上上以風化下此一段不可連上文言之孔氏云在上人君用此六義以風動教化在下在下人臣用此六義以諷諭譏刺君上則是以上以風化下下以風刺上繼六義為言也且又於六義之下而解風之意則六義皆名為風其之不通一至於此學者之於詩序苟不渙散而求之則於此數皆可廢矣   黄曰此又言詩之體如此也風雅頌國史之舊題襄公二十九年季札請觀周樂已有是三者之名當是時孔子猶少也及孔子自衞反魯而樂正雅頌各得其所刪詩為三百篇而賦比興之義始明於後世其㣲言篤論蓋有自來矣然賦比興特風雅頌之一端耳均謂之六義而合賦比興於風雅頌之中則不幾於亂四始也乎曰是所以使學者思而得之也詩有風雅頌而風雅頌之中有賦比興此微意也程氏言詩之六體隨篇求之有兼備者有得其一二者而迃仲之亦然謂凡有感動之意者皆可謂之風而不必以國風為風凡正陳其事者皆可謂之雅而不必以大小雅為雅凡有稱美之辭者皆可謂之頌而不必以三頌為頌信如此說則六義亂矣夫有感動之意者可以為興不可以為風正陳其事者可以為賦而不可以為雅稱美之辭則或賦或比當觀其辭意之所之而不可以為頌頌者告神之樂章也大序之論風雅頌已詳且明惟賦比興則者不一孔氏謂比者見今之失不敢斥言取比以言之興者見今之美嫌於媚諛取善事以喻之如此則是興專於美而比專於譏刺也其不通矣鄭司農以為比者比方於物則言比者比也興者託事於物則興者起也東坡伊川皆夲是然皆未甚明白竊嘗推廣之曰賦者直陳其事之謂也比者託物而喻之謂也興者因物而感之謂也受命作周之詩其事東宫之妹之句其辭寔此之謂賦如柔荑瓠犀以喻荘姜之美如山阜如岡陵以喻福禄之多此之謂比如雨之濛矣行者之心淒然以悲鸛其鳴矣居者之懷慨然以歎此之謂興以是三者而㑹風雅頌之旨在學者自求之鄭氏謂七月之詩具風雅頌之三體分其一章二章為風三章五章六章之半為雅又以六章之半七章八章為頌夫一章之中半為雅半為頌尚何足為詩之體乎鄭氏徒見周禮籥章氏之職有吹豳詩雅頌之而為之附㑹耳抑嘗論之六義者學詩之筌蹄而非其至也故夫知感而遂通之理於寂然不動之先知喜怒哀樂之理於渾然未之際則三百篇之詩一詩也噫明乎太極則六爻一爻耳明乎皇極則九疇一疇耳明乎情性則六義一義耳   上以風化下下以風刺上主文而譎諌言之者無罪聞之者足以戒故曰風   李曰上以風化下下以風刺上此亦論風之義也蓋言二南之詩所以風天下而正夫婦如風之偃草然也至於變風則指陳其人君之過失人臣諷刺其上使之改過亦名謂之風風之為名有此兩者不同不可以一㮣論故正風變風之作皆名為風也主文而譎諌此則又繼其下刺上之意詩之作也雖主於詩之成文然亦託此以諫其君故其辭不廹切而意已獨至此言之者所以無罪惟其言之者微諷其上欲其上之改過故聞之者足以戒故亦謂之風蓋如風之鼓舞摇蕩萬物皆不自知其所以然此所以謂之風也觀此序所言正風變風皆名為風者良有以也黄曰此一段申言國風之義也風者取其有風動之意其所以入人甚微也上以此化下則亦不直施其所以化下以此刺上則亦不直言其所以刺旁譬曲喻而使人為之感動故又申言之曰主文而譎諌文雖主於此而意實寓於彼如文在於旄丘而意實在責衞伯文在於葛藟而意實在於刺平王故曰主文而譎諫譎而不正謂不直其辭以正之也不直言其惡而微諫之故言之者無罪雖不直言其過而自愧於其心故聞之者足以戒此風之所以為風而有感之理也後世所謂諷諌者蓋得此一體耳或曰主文而譎諌者謂正風也若變風則有詆訐其君上者予曰不然臣之於君子之於父豈容有怨怒之辭而謂事父母幾諫見志不從又敬不違勞而不怨至於起敬起孝而不能自已安可咈然而直刺之乎故臣不遇於君則有不忍去不敢怨之辭如栢舟之不能奮飛考槃之永矢弗諼之存君臣之分也子不得親於父必有諱惡自咎之心如小弁之君子信讒凱風之我無令人之全父子之道也主文譎諌之當求於此若雄雉碩䑕等詩少南已辨之矣故不復論   至於王道衰禮義廢政教失國異政家殊俗而變風變雅作矣國史明乎得失之迹傷人倫之廢哀刑政之苛吟詠情性以風其上逹於事變而懷其舊俗者也李曰至於王道衰此言變風雅所由作也曰至於曰是以若以為連上文之辭則上文當論正風正雅則下文方曰王道衰矣今上文曰主文而譎諫言之者無罪聞之者足以戒則是既言變風矣又繼之以至於王道衰則其義不相連屬故此一段亦非連上文而言也文武成康之道既衰加之以幽厲之暴亂平桓之孱微禮義廢於一人之身政教遂失天子不能統諸侯之國故國自為政為諸侯者亦無以統御卿大夫之家故家自為俗聲詩之作既無有文武成康之詩矣此變風變雅所由作也變風自邶鄘以下之詩是也變雅幽厲之詩是也文武之詩既已不作而為變風變雅故變風所言者如曹之奢魏之褊晉之儉衞之淫皆隨其國之風俗未嘗相同此政之所以亂也國史明乎得失之迹此又言其變風之作也國史者作詩之人也變風之作或出於婦人女子小夫賤而緫謂之國史者蓋指其大㮣也國史明乎文武成康之世其得之迹如此幽厲之世其失之迹如此傷乎禮義之失故至於人倫之廢哀夫政教之失故至於刑政之苛情於中而形於言故嗟歎之嗟歎之不足故吟詠其情性之所欲言者以為聲詩主文譎諫以風其上原其大意逹當時天下之事變而閔幽厲之失而懐成康之故俗也   黄曰此言變風變雅之所由作也夫道者所由適治之路仁義禮樂皆其具也王道盛則禮樂興禮樂興則政化美當是之時一道徳以同風俗而雅頌之聲作今王道既衰則其夲已先撥矣本既撥則枝葉從之禮義廢而不行政教失其所措上無道揆下無法守天子不能統諸侯之國而國自為政諸侯不能統卿大夫之家而家自為俗則人情傷今思古而變風變雅之所由作也周自文王闗雎之化積而至於天保采薇之治於是乎有小雅自其經營内外之治積而至於受命尊祖之詩於是乎有大雅此風雅之正也自懿王受夷王失禮而周道始衰於是邶風變而栢舟作齊風變而鷄鳴作此國風之始變也極而至於厲王之時而雅已變矣雖然王道雖微而先王之所以澤民者未泯而民情之所以愛君者猶在也變風變雅之作猶有望其改過遷善之意以見其不忍忘君之心國史採詩於民而播之歌詠其愛君之意厚矣國史止是掌文籍之官非國之能文者一時能文之士何足以明其得失之迹哉惟國史逹於事變而懷其舊俗故見今之時非昔之時今之政非昔之政向也人倫之厚今也人倫之廢則為之感傷向也政教之美而今也政教之苛則為之哀歎於是吟詠情性以風喻其上吟哦其聲曰吟之於吟而長言之曰詠雖王道之既衰而國史採詩之時猶以先王盛時之事感其君此王庶幾改之予日望之之意也至於頃王之時陳靈凟亂之事則天理亡矣不可以復望矣雖變風亦不復作也故曰王者之迹熄而詩亡   故變風乎情止乎禮義乎情民之性也止乎禮義先王之澤也   李曰故變風乎情惟其逹於事變懷其舊俗故雖以風刺其上而止乎禮義禮義著見於人君之敎化故正風之作不復有變風矣惟其禮義不在乎朝廷而在乎作詩者情性之所言此變風所以作也天下之公義不在於其下而在於其上在於上則天下治在於下則天下亂今周之所以為禮義者不存於周而存於作詩之人周之為詩可知矣夫以國史作詩而其情乃止於禮義者蓋三百篇之中變風之詩或美或刺或怨或歎之不同而皆止於禮義故曰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以文武成康之詩謂之思無邪可也以幽厲之詩宜其喜怒哀樂未必中節而乃亦謂之思無邪者則以思止於禮義也乎情者不能無思止乎禮義則無邪矣夫以去先王之世猶且如此豈非先王徳澤在人者未泯邪以至於王澤既竭而詩不作人之情性不同無復止於禮義此詩亡然後春秋作也   黄曰此言王道雖衰而王澤未竭禮義雖廢而民猶知止乎禮義蟋蟀閔儉之詩也而曰好樂無荒蓋有以禮自娯樂之意考槃述窮處之詩也而曰永矢弗諼蓋有畎畝不忘君之意君子于役風危難之詩也而曰茍無飢渴蓋有臨難無茍免之意泉水之衞女思歸而能以禮載馳之夫人思歸而能以義其乎情止乎禮義者於此可見知而不知止則蕩而不中節矣有性故有情故曰乎情民之性也王澤未泯則禮義未亡故曰止乎禮義先王之澤也三百篇之詩皆乎情皆止乎禮義而獨於變風言之何也憂思極矣而形於歌詠者情性之眞也禮義廢矣而知止乎禮義者王澤之厚也故觀詩人喜怒哀樂之中節者尤當於變風觀之   是以一國之事繫一人之本謂之風言天下之事形四方之風謂之雅雅者正也言王政之所由廢興也政有小大故有小雅焉有大雅焉頌者美盛徳之形容以其成功告於神明者也是謂四始詩之至也   李曰是以一國之事繫一人之夲孔氏以為承上生下之辭彼見其是以二字遂以為承上生下之辭然觀上言風雅之别矣於此又言風雅之别者是亦可以為承上生下之辭詩序不相連屬多矣雖此連屬亦不可以為定論也風與雅所以論興亡治亂之迹其正與變則論二者之别風則言一國之事雅則言天下之事孔氏曰一國之事繫此一人使言之也但所言者直是諸侯之政以風化於一國故謂之風以其狭故也言天下之事亦謂一人言之詩人緫天下之心四方風俗以為己之意而詠歌王政故作詩遂天下之事見四方之風所言者乃是天子之政以齊正於天下故謂之雅以其廣故也孔氏以廣狹二字形容風雅誠得之矣然其謂作詩遂天下之事見四方之風此則非也所謂一人者為諸侯而言之也天下者天子風化之本也一國者諸侯風化之夲也風者諸侯之事則一國者亦諸侯耳詩人作是詩言一國之事繫一人之本謂之風者如二南本於文王之風化其所言者不過周南召南而不及天下之廣詩之二南但為國風邶鄘以下皆言一國之事不及天下之廣故以國風名之也雅者言天下之政事本於天子風化形容四方之逺故謂之雅蓋以諸侯之風繫於風可也天子之事其所及者逺豈可以風名之乎故易其名謂之雅也文王之所以得幽厲之所以失繫於天下故皆以雅名之此風雅之别也歐陽文忠公曰詩有一國而作焉有天下而作焉蓋謂此也雅者正也自此則又論雅之所以為名也上文言風也敎也風以動之敎以化之又曰上以風化下下以風刺上主文而譎諫言之者無罪聞之者足以戒故曰風既論夫風之名矣故於此又論風雅之名焉雅之所以為名者以雅字訓正也言天下之事形四方之風謂之雅以雅為名以其正故也故雅之所言自武王宣王之詩此王政所由興也幽厲之詩此王政所由廢也或興或廢不同而皆在於雅之中則其為詩得乎正故爾若夫國風之言一國之事則其為詩不得乎正矣惟天子之詩然後謂之雅然其體亦有小大之不同其體之有小大之不同者則以其政之小大故以其政之大者則載之大雅政之小者則載之小雅焉大雅小雅之别者不同孔氏云小雅所陳有飲食賔客賞勞羣臣宴錫以懷諸侯征伐以强中國樂得賢者養育人材於天子之政皆小事也大雅所陳受命作周伐商繼代荷先王之福禄尊祖考以配天醉酒飽徳能官用士澤被昆蟲仁及草木於天子之政皆大事也孔氏以為大小雅之别然觀菁莪之詩樂育人材之詩棫樸之詩能官人材之詩此豈有小大之别乎菁莪則見於小雅之詩棫樸則見於大雅之詩如六月采與夫常武江漢之詩均為宣王征伐之詩也此豈有小大之别乎六月之詩則載於小雅常武江漢則載於大雅其不通如此惟其之不通是以王氏又從而為之曰幽王之詩有其惡大則列於小雅宣王之詩有其善小則列於大雅蓋幽王之惡大其小者猶如此也宣王之善小其大者如此而已又作詩者意各有所主若蓼蕭言澤及四海而意之所主者但止燕諸侯爾凡此之皆其言及於大而意之所主者小也大明曰文定厥祥親迎于渭而意之所主者乃在於天命武王凡此之皆其言及於小而意之所主者大也蘓氏又云小雅言政事之得失而大雅言道徳之存亡蓋其所謂小者謂其可得而知其所謂大者謂其不可得而知故雖爵命諸侯征伐四國事之大者而在小雅行葦言宴兄弟養老靈臺言麋鹿魚鼈蕩刺飲酒號呼韓弈歌韓侯取妻皆事之小者而在大雅夫政之得失利害止於事而道徳之存亡所指雖小而其所及者大矣二公之言亦皆推本先儒之惟其之不通故又為一以通之其穿鑿附㑹非合於自然之體如太史公序曰大雅言王公大人而徳逮黎庶小雅言小已之得失而其流及於上此其若小異然大雅之詩豈是皆言王公大人而徳逮黎庶乎小雅豈是皆言小已之得失而流及其上乎故鄭漁仲之以為雅之有小大者音之有别耳漁仲之亦是本於先儒之孔氏又云王政既衰變雅兼作取大雅之音歌其政事之變者謂之變大雅取小雅之音歌其政事之變者謂之變小雅故其變雅之美刺皆由音體有小大不復由政事之有小大也夫以正雅變雅之不同亦皆本於政事如何耳若以為正雅言政之所由廢興則變雅者亦聲詩耳豈有正雅則論其政變雅則論其音乎故漁仲以為正雅變雅皆論其音然詩之作也皆有其體然後見其音未有無其體而有其音也故嘗有為大雅小雅者諸儒之不通難於折衷小雅則主一事而言大雅則泛言天下之事如鹿鳴之宴嘉賔四牡之勞使臣皇皇者華之遣使臣是其主一事而言之也至於大雅則泛言天下之事如文王之詩言文王受命作周大明之詩言文王有明徳之此小大之别如此而已未必為至當之論姑存之以待深於詩者而論之頌者美盛徳之形容上既言風雅之名至此又論頌之所以為名也所謂頌者美盛徳之形容以其成功告於神明者也頌之為字其字訓容漢書志曰徐生善容容字作此頌字寫顔師古注云頌字與形容字古人通用則知頌字訓容也盛徳如此遂以其詩播於宗廟而告於神明者也頌之所以異於風雅者以其詩施之宗廟爾如清廟之詩祀文王維天之命太平告文王執競之詩祀武王之祀成湯烈祖之祀中宗鳥之祀髙宗是皆施之於神爾故陳少南以謂頌者施之於神後世乃用之於人君如王襃之頌漢元結之頌唐如此之其失甚多此甚善是謂四始詩之至也上既言風也雅也頌也其義可謂詳矣至此又緫而結之謂之四始詩之至也鄭氏云始者王道興衰之所由程氏云詩之别有四有是四始王氏以為雖相因而成而其序不相襲故謂之四始此未必然也上文既言闗雎后妃之徳也風之始也則是舉其四始之一事可以見其餘矣闗雎者風之始也自闗雎以下皆風焉鹿鳴者小雅之始也自鹿鳴以下皆小雅焉文王者大雅之始也自文王以下皆大雅焉清廟者頌之始也自清廟以下皆頌焉闗雎而下皆謂之風又始之於鹿鳴鹿鳴而下皆謂之小雅而又始於文王文王而下皆謂之大雅而又始之於清廟是四始以下皆詩之至也言極其至則無以復加矣孟子曰王者之迹熄而詩亡非無詩也以其為詩不如風雅頌之為至雖曰有詩與無詩同自漢以來詩人間出如蘇李之於漢曹劉之於三國鮑謝之於江左李杜之於唐皆擅一代之名而其為詩皆無出於三百篇之右蓋以三百篇之詩各極其至故後之有作者不可復加矣邵康節先生有言曰須信畫前元有易自從刪後更無詩愚嘗以此二句深得易詩之旨學易者不知畫前之元有易不足以言易學詩者不知刪後之無詩不足與言詩也黃曰此辯風雅頌之所以異也孔氏謂繫一人之本為繫於作詩之人其大謬先儒巳辯之詳矣夫事有繫於一國之利害而本於一人之躬行則謂之風如文王闗雎之化行則在位皆節儉正直衞宣公亂不恤國事則衞人化於上於新昏齊哀公好田獵則國人化之以田獵馳逐為賢且好此一國之事繫一人之本者也然是特一國之風耳二南之風不能以及商畿齊衞之風不能以及曹衞至於雅則繫天下之利害而合四方之風俗如文武興則民好善幽厲興則民好暴此其所繫者大而所及者逺也故言天下之事形四方之風謂之雅夫風者風土之音而雅者天下之正聲故曰雅者正也言王政之所由廢興也風及一國而雅及天下風言諸侯而雅言王政此風雅之所以異歟既論風雅之異而又論雅有大小之别故曰政有小大故有小雅焉有大雅焉小雅大雅之辯先儒之頗多蘓氏謂小雅言政事之得失大雅言道徳之存亡然常棣伐木之詩非不闗於道徳而載於小雅命召虎平淮夷特一事耳而載於大雅則其不通李迃仲則謂小雅則主一事而言大雅泛言天下之事然小雅之中亦有不專主一事者如天保魚麗之詩皆備數詩之意其可以一事盡之乎大雅之中豈盡泛言天下之事而無專主一事者乎鄭漁仲謂雅之有小大由其音之有小大夫音固有小大也然專以音求之則是音有小大而非政有小大也陳少南謂小雅皆經營内外之政而大雅稱述已成之功其當而未詳竊嘗申明之曰有國風而後有小雅有小雅而後有大雅小雅者二南風化之積也大雅者小雅政事之成也如小雅言文武治内外之事至大雅則言受命作周復受天命小雅言成王興賢育材之事至大雅則言其受命福禄尊祖配天小雅言宣王南征北伐之事至大雅則言襃賞申伯周室中興推而至於變雅亦然小雅之刺幽王特曰刺之而已至大雅則曰傷周室大壞也凡伯刺幽王大壞也小大之辨豈不明哉如李之則又曰菁莪棫樸俱人材一事爾六月常武均征伐之詩爾豈有小大之别予以菁莪之育材棫樸之能官養之而後用之也六月之征伐常武之常徳用之而後偃之也其小大之辨益又可見矣夫頌者美盛徳之形容以其成功告於神明此作頌之本意也古之聖人盛徳而不居成功必有以告天地告祖宗曰此天地之休祖宗之靈也予小子何力之有於是作為樂章以歌於郊祀宗廟而名之曰頌苟有其徳而功未成不敢以作頌也有其功而徳不足亦不敢以作頌也然魯人作頌頌僖公能修泮宫也頌僖公君臣之有道也豈告神明之意乎曰居常與許復周公之宇皆願之之辭也豈盛徳成功之事乎然則聖人曷為而取之以存魯所以存周也周頌不作久矣魯周公之後也而有僖公之賢聖人固幸而進之也嘗觀唐天寳四年元結頌中興曰自昔帝王則曰盛徳大業而言今之歌頌大業者其誰宜為夫言古之帝王則曰盛徳大業而言今之歌頌者則止曰大業而削去盛徳二字蓋有深意吾是以知頌之不可茍作也夫如是而為風為小雅為大雅為頌諄諄而明辯之者所以示學者入詩之門也故曰是謂四始茍於此四者而得其從入焉則詩之所以為詩者亦豈能以外是乎詩之所自始與其所極至皆不外此在學者意悟耳   然則闗雎麟趾之化王者之風故繫之周公南言化自北而南也鵲巢騶虞之徳諸侯之風也先王之所以敎故繫之召公周南召南正始之道王化之基   李曰序自闗雎而作故其闗雎為最詳其始曰闗雎后妃之徳也風之始也其末又言是以闗雎樂得淑女以配君子憂在進賢不淫其色哀窈窕思賢才而無傷善之心焉是闗雎之義也則其論闗雎可謂詳矣疑此序乃闗雎之序非三百篇之大序既言闗雎則周南召南又不可以不辨故言闗雎麟趾之化王者之風故繫之周公南言化自北而南也鵲巢騶虞之徳諸侯之風也先王之所以敎故繫之召公蓋以周南召南雖因文王風化之所及也然其名有周南召南之别者故從而辨之言王者之風故繫之周公所以為周南言諸侯之風故繫之召公所以為召南自闗雎至於麟趾凡十一篇其所言者皆王者之風故曰言化自北而南也自鵲巢至於騶虞凡十四篇其所言者諸侯之風故曰先王之所以敎者徒見周南為王者之風召南為諸侯之風遂有淺深之辨如孔氏則以為王者必聖人周公聖人故繫之周公諸侯必賢人召公賢人故繫之召公王氏之亦如此惟山破其以儀禮大合樂為歌周南召南儀禮之作正在周公之世則分二南已在周公之時當是周公以聖人自居乃以賢人待召公周公豈肯為之乎其可謂當矣文王之詩不可以風繫也適㑹周召分陕故以其詩繫之其誠可謂得其旨然不如陳少南之為詳言周召為天子之二老分治岐之東西自岐以東周公主之自岐以西召公主之然岐東之地宗周在焉故為周公所治之國其詩實王者之風也岐西之地召公主之故為召公專主諸侯之國其詩為諸侯之風也南言化自北而南者此主文王之化而言之也文王治岐岐居西北文王撫有西戎南化江漢天下既一文王分東於周公分岐西於召公一東一西皆以北為上由上而下故言自北而南蓋江漢汝墳為岐東之地當時東被文王之化而作詩及周公為伯而得其詩以貢於周故曰周南江沱為岐西之地當時岐西被文王之化而作詩及召公為伯而得其詩以貢於周故曰召南此誠是禮記樂記云武始而北出再成而滅商三成而南四成而南國是疆五成而分周公左召公右蓋周召之分陜在武王既得天下之後周南召南雖皆文王之風化不可繫之於文王故周公所居之地所得之詩則謂之周南召公所居之地所得之詩則謂之召南周公所得之詩多為文王而作故言王者之風召公所得之詩多為諸侯而作故謂之諸侯之風雖曰諸侯之風其實文王敎化之所及故言先王之所以敎先王即文王也非太王王季也以傳記而考之皆謂周召分陜之東西而少南乃謂分岐之東西不知少南何所據而言分陜以東如江漢汝墳即陜之東也分陜以西如江沱即陜之西也故其詩有周南召南之辨凡此二十五詩者皆文王所以正始之道王化之基者也蓋學者必自詩而入焉學詩者必自二南而入焉故孔子於伯魚告之曰不學詩無以言為學者必先從事於此既而又告之曰人而不為周南召南其猶正牆面而立也歟是古之學詩必自周南召南始蓋詩之序先之以風次之以雅次之以頌風者詩之最先而周南召南又為風之先焉此其所以為正始之道王化之基也蓋道無始則不行而周南則為正始之道化無基則不立而召南則為王化之基此皆文王之正心誠意有在於此故其肅肅雍雍在於閨門之内而其化行於二南之國蓋以其能正家而治國故詩必首於二南詩之首於二南如易之首於乾坤孔子曰乾坤其易之門學易者必自乾坤而入也是以三百篇之中必首於二南六十四卦首於乾坤其體一也學者知乾坤為易之門則於易思過半矣苟知二南為正始之道王化之基則於詩思過半矣   黄曰古之詩者皆傳訛承舛深失詩人之意未有為之釐正者其曰文王以二南之地分賜二公而為之采邑故闗雎麟趾之化繫之周公者自陜以東周公主之也鵲巢騶虞之化繫之召公者自陜以西召公主之也陳少南又謂文王撫有西戎南化江漢天下既一則分岐東於周公分岐西於召公一東一西皆以北為上自上而下故言自北而南李迃仲亦從其吾不知文王所以分地於二公者果請之天子而與之邪抑不請之天子而自與之邪文王處君臣之難而有事君之小心内文明而外柔順未嘗萌畔援歆羡之欲也而肯為是舉乎且當是時紂雖不道猶天子也文王雖聖人猶諸侯也文王居羑里而繫易辭其志可見安有紂猶在上而文王擅分其地以與人哉或者又以為文王受命稱王於是乎分陜此不知文王者也武王未得天下則但曰文考而已曷嘗王哉少南迃仲皆嘗言文王未嘗受命稱王而又自謂天下既一則分陜於二公何其自戾也先儒但見孔子論文王三分天下有其二遂謂文王已有二分之天下其未屬者冀青兖三州耳故信分陜之而不疑不知孔子所謂有其二者但謂二分民心已歸文王非有其地也予謂分陜當在武王既得天下之後不當在文王之時樂記論大武之樂象伐紂之事而曰武始而北出再成而滅商三成而南四成而南國是疆五成而分周公左召公右則分陜當在武王之時無疑也且召南何彼襛矣乃武王時詩不必專以文王為言也然亦繫之國風者以為下嫁諸侯特諸侯之事爾而此詩之作乃召公之意也按禹貢二南皆屬雍州岐山之陽故曰荆岐既旅則詩亦言太王居岐之陽文王治岐居西北意者當是時文王之化自岐周而被於江漢之域故曰自北而南及武王既定天下廵行國採詩以觀民風得周南之詩以闗雎為首而以麟趾繫其應得召南之詩以鵲巢為首而以騶虞繫其應闗雎麟趾文王之風化如此也故曰王者之風鵲巢騶虞諸侯之文王之化者如此也故曰諸侯之風而又曰先王之所以敎先王止是文王不必以為大王王季也周太師編詩之時以為文王之詩不可以風繫之二南之風繫之文王則不可以風繫也文王無所繫適時二公分陜而因以二南繫之焉予謂分陜之事當在武王得天下之後而二南之繫當在二公既分陜之後繫云者以此附之於二公而已先儒又謂二南之化有淺深之辨則為之曰周公聖人其化深召公賢人其化淺不知二南皆文王之化而特附之二公豈容有聖賢之辨不然則周南召南何以皆為正始之道王化之基也道無始不行化無基不立治國平天下之道皆自齊家始故天下之本在國國之本在家豈非王化之基者正此歟大序之論二南既分而論之復合而論之分而論之者論其詩合而論之者論其所以詩學者觀而不悟謂之正牆面而立冝矣   是以闗雎樂得淑女以配君子憂在進賢不淫其色哀窈窕思賢才而無傷善之心焉是闗雎之義也   李曰是以闗雎樂得淑女諸家多以為衆妾言后妃樂得淑女以配君子伊川山皆以為不然若以淑女為衆妾則豈可以衆妾而配君子乎則知所謂闗雎樂得淑女以配君子蓋指作詩者而言之也言闗雎之作者樂得后妃以配文王淑女指后妃君子指文王也其所以樂得者則以后妃憂在進賢不淫其色也后妃之心惟憂在於進賢者以共助内治非以色取寵於上故作是詩者哀念后妃之幽閒乃能思賢才以助内治而無傷害善良之心焉此闗雎之義所以取之也哀窈窕乃詩人哀之也樂得淑女乃詩人樂之也然此乃因孔子論語而為之子曰闗雎樂而不淫哀而不傷樂則易至於淫哀則易至於傷惟其樂而不淫哀而不傷然後為哀樂之得中也作詩序者逹夫子之言如此遂以謂闗雎樂得淑女以配君子憂在進賢不淫其色哀窈窕思賢才而無傷善之心焉是以樂得淑女言不淫也哀窈窕言不傷也觀其意與夫子之言異此則作序者之言為可疑也   黃曰諸家多以闗雎為后妃以淑女為衆嬪御之賢者謂太姒無嫉妬之行樂於得賢女以配文王此大不然夫太姒既配文王矣而又曰太姒求淑女以為文王配豈可以衆妾配君子乎且周人但以闗雎之詩形容后妃不指后妃而謂之闗雎也伊川山嘗辨之矣而其言未詳夫此章蓋推詩人作闗雎之意義如此謂闗雎之詩所以歌詠不已者以其樂於得淑女如太姒之賢以配文王也樂得淑女憂在進賢與夫哀窈窕皆詩人樂之憂之哀之也李迃仲既以樂與哀為詩入之哀樂而復以憂為后妃之憂此不惟於此一章之義不通而於孔子樂而不淫之句亦不通予竊以為詩人未得淑女則欲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則又輾轉憂之求之既得則欲琴瑟友之以琴瑟友之為未足則又欲以鐘皷樂之其所以憂念而不已者以其賢也非以其色也憂之極而至於哀哀之深而至於思然樂而不淫哀而不傷故哀窈窕思賢才而無傷善之心此闗雎一詩之意義也夫文王之躬行自足以成二南之化而詩人必思得淑女以助内治者豈文王之化且有所不足乎天下之治未有不自齊家始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雖文王之盛徳然后妃在父母家則已有躬儉節用之美此詩人所以樂之歟   闗闗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參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輾轉反側參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參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鐘鼓樂之   李曰闗闗雎鳩在河之洲此是興也詩有比有興比者直比而已興則有所感焉闗闗雎鳩以興后妃之徳也爾雅曰雎鳩王雎也郭璞曰鵰也今江東呼之為鶚好在江邉沚中亦食魚徐公曰雎鳩常在河洲之上為儔偶更不移處則知雎鳩鷙而有别在河之洲此言所居之所也闗闗言聲之和也夫以鳩鶚之其猛如此宜其不和也今也雖為儔偶更不移處既能有别矣又能闗闗然其聲之和而以取譬后妃居深宮之中嚴毅而有别得犬婦之正道又能肅肅雍雍以盡其和樂之美此婦人之大徳也故夫下文繼之曰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窈窕是幽閒也言此幽閒之淑女而能有别矣又能和樂矣婦人之令徳其盡之矣冝其為君子之好匹也文王之徳如此后妃之徳又如此此所以為好匹詩曰天作之合亦是言徳之同也詩入以闗闗雎鳩形容文王后妃之美辭不迫切而意已獨至可謂善於取喻矣至於下四章則又言后妃所以肅肅雍雍亦如雎鳩之和也荇菜陸璣䟽云接余白莖葉紫赤色正圓徑寸餘浮在水上根在水底與水淺深等按顔氏家訓曰今荇菜是水悉有黄花葉似蓴可用為祭祀之葅則知荇菜可以供祭祀也左右與佐佑商王之左右同言求此荇菜以供祭祀必有左右為之助以求之者流求也必得左右之人以求荇菜故后妃寤寐以求之寤覺也寐寢也或覺或寢未嘗不在於求賢才以助内治所謂須臾不離也方其求之未得也則思所以供祭祀之事者誰乎思之不得則悠哉悠哉思之乆矣則輾轉反側不能自安既輾轉而又反側以見其憂之甚也方其憂之未得也則輾轉反側其憂念如此之深及其既得也則其樂為如何哉故下文曰琴瑟友之鐘皷樂之言得此賢才以共採荇菜則友之以琴瑟所以親之也友之以琴瑟猶以為未足而又樂之以鐘皷則其樂無有已也芼擇也與上文左右流之其意同觀此下四章皆言采荇菜以供祭祀其他言后妃能求衆妾以助内治未嘗有嫉妬之心方其未得則輾轉反側而未嘗少忘及其得之也則友之以琴瑟樂之以鐘皷非賢能如是乎惟其后妃之賢能如此故衆妾皆得以進御於君此芣苢之詩婦人所以樂有子螽斯之詩子孫衆多也思齊之詩則百斯男凡文王之所以聖者皆由太姒之力也嘗觀漢明徳皇后嘗以皇嗣未廣毎懷憂歎薦逹左右若恐不及後宮有進幸者毎加慰納若數所寵引輒増隆遇若明徳皇后可謂有后妃之遺風矣蓋婦人之事莫難於此惟其能無妬忌而下及於衆妾此其所以為賢也如成帝時趙飛燕極懷嫉妬凡有進幸者輙死後宮飲藥墮胎者無數卒之成帝無子皇嗣中絶童謡曰燕燕尾涎涎張公子時相見木門倉琅根燕飛來啄皇孫皇孫死燕啄矢此則異乎闗雎之義矣涎徒見反童謡見五行志   黄曰此詩凡五章古今諸說皆失其義予非敢以臆而妄論先儒之失也誠以質諸吾心而不合求於詩人之意而未安則不得不為之辨夫闗闗雎鳩取和之意而已在河之洲取幽深之意而已先儒之則曰雎鳩猛鷙而有别以見后妃之嚴毅不可犯也河洲取其逺離於水以見后妃之不淫於色也夫詩人之意取其和鳴學者以猛鷙求之其象大不侔不淫其色乃闗雎之義不足以形容后妃之徳也愚以為此一章正形容后妃有幽閒之徳冝處深宮之中以助文王之内治而已故曰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至其後四章又形容詩人求之之切而樂之至故又取荇菜以為之比先儒皆以為后妃勤於職采荇菜以供祭祀而衆妾皆樂助之夫詩人方言欲求淑女以配君子而遂言左右之欲助淑女之采荇菜何其文顚倒之甚邪予以為此一篇皆比也荇菜之潔可以為祭祀之用故詩人復引之以為比也凡觀詩人之辭因一物以起義者皆興辭也合二事以並用者皆比辭也曰闗闗雎鳩在河之洲則復並而言之曰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此以闗雎之和鳴而比后妃之徳也曰參差荇菜左右流之則亦並而言之曰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此以荇菜之可以供祭祀者而比后妃之賢也詩人以為淑女未得則承先祖供祭祀者誰乎參差荇菜而左右求之求之不已又從而采之采之不已又從而擇之以荇菜之可以供祭祀而求之不可緩也詩人樂得淑女則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則寤寐思之以見其求之之切也始也求之不得則有輾轉反側之憂終也求之既得則有喜樂不忘之情曰琴瑟友之曰鐘皷樂之以見其樂之之深也三百篇之詩大抵皆近於人情學者以情求詩則思過半矣嘗觀詩人之美是人不言其所以美之之事而特言詩人喜樂之情則其人之賢可知闗雎之詩其所以樂得后妃者既如此則后妃之賢亦可想見也齊哀公荒淫怠慢而詩人作鷄鳴以思賢妃而陳夙夜警戒相成之道知雞鳴思賢妃則知闗雎樂得淑女之意   毛詩集解卷一 <經部,詩類,毛詩李黃集解>   欽定四庫全書   毛詩集解卷二    宋 李樗黄櫄 撰   葛覃后妃之本也后妃在父母家則志在於女功之事躬儉節用服澣濯之衣尊敬師傅則可以歸安父母化天下以婦道也   李曰孔氏謂本者后妃之本性非也所謂本者但務本而已言后妃雖富貴猶且不忘本無事於浮末也后妃在父母之家諸家多以為未嫁之時若以為未嫁之時則其下文何以為歸安父母其文不相接孔氏以謂在父母家本有此性出嫁修而不改婦禮無愆其中增以出嫁修而不改之文未必然也蓋父母家即所謂歸寧也張横渠楊山皆以在父母家為歸寧之時言后妃之歸寧也志猶在於女功之事躬儉節用服澣濯之衣尊敬師傅能如是則可以歸安父母如未嫁之時志在於女功之事躬儉節用服澣濯之衣尊敬師傅皆未足以為美惟其既為后妃矣而其所志者猶不忘於舊日然後可以爲美蓋能如此則可以慰安父母之心而化天下以婦道不然驕奢淫佚雖曰歸寧不足以安父母而化天下以婦道也志在女功即二章所謂為絺為綌是也躬儉節用服澣濯之衣即詩中所謂薄汚我私薄澣我衣是也尊敬師傅即詩中所謂言告師氏言告言歸是也歸安父母即詩中所謂歸寧父母是也至於化天下以婦道而詩中獨無文何哉蓋作詩者推言后妃之本如此故因經以見事因事以生義夫以后妃之賢又能志在女功其勤如此天下之為人婦者豈有不勤乎躬儉節用服澣濯之衣其儉如此天下之為人婦者豈有不儉乎尊敬師傅其禮如此則天下之為人婦者豈有不知禮乎以文王之行化於上而后妃又能治内以化乎下此以見内外之無不治也   黄曰后妃之本說者以為后妃本性之美如此李迃仲以為務本非本性也然序特曰后妃之本而已安知其為本性又安知其為務本哉陳少南謂本在父母家時此説為當李迃仲謂在父母家若以為未嫁之時其下文何以為歸安父母其文不相接孔氏謂在父母家時本有此性嫁而不改迃仲以為不然夫孔氏之説固羡辭而迃仲之説亦未安蓋迃仲祖山横渠之説以為既嫁而歸寧之時猶不敢以富貴自驕而志猶在於躬儉節用尊敬師傅然序特言在父母家而未嘗言既嫁而歸父母家也迃仲以為后妃歸寧之時志猶在於女功之事如此然詩是刈是濩為絺為綌皆是實事豈有后妃歸寧之時而尚采葛以為絺綌乎且序言歸安父母而繼之以化天下以婦道若以為既嫁而歸父母之家則奚遽及此一句也夫婦人謂嫁曰歸方后妃在父母家之時躬女子之職行節儉之事敬師傅之禮故其歸文王也可以安父母之心而化天下以夫婦之道此詩人推本論之也闗雎言后妃風化天下正夫婦故此詩言其所以能化天下以婦道者本其在父母家之時人惟能貧賤不移故富貴不淫人惟能於一家無愧故能於天下無愧序詩之意其以是歟   葛之覃兮施【以䜴反】于中谷維葉萋萋黄鳥于飛集于灌木其鳴喈喈葛之覃兮施于中谷維葉莫莫是刈【魚廢反】是濩【胡郭反】為絺【恥知反】為綌【去逆反】服之無斁【音亦】言告師氏言告言歸薄汚我私薄澣我衣害【户葛反】澣害否歸寧父母   李曰葛者所以為絺為綌覃延也萋萋者言叢盛也黃鳥者黃鸝也灌木者叢生之木也喈喈者聲之和也鄭氏以葛之覃兮喻女在父母之家形體浸浸然日長大以維葉萋萋喻容色美盛以黄鳥于飛集于灌木其鳴喈喈興女有嫁於君子之道和聲之逺聞興女有才美之稱達於逺方夫以婦人形體浸浸然日長大何足以為婦人之美乎歐陽公嘗非之矣王氏又以黃鳥于飛以俞后妃集于灌木以喻文王其說與鄭氏亦不甚相逺惟歐陽公以為因時感事當葛之延蔓於谷中其在谷中也則萋萋然茂盛此乃黄鳥飛集灌木其鳴喈喈之時然以黄鳥于飛繼之以施于中谷之下皆是因時感事也莫莫葛之成就也刈者取也濩者煑也精者為絺粗者為綌服之無斁者服之而無有厭斁即序所謂躬儉節用也蓋以葛蔓之時而黄鳥之鳴為后妃者因時感事記其舊日在家之時勤於女功如此於是歸焉故張横渠之詩曰葛蔓春長谷鳥遷女心興念憶歸安是也言告師氏言者與言歸于好之言同説者以為我亦不必然也師者女師也古者不獨男有師傅女亦有師傅教之以婦徳婦言婦容婦功祖廟未毁敎于公宫三月祖廟既毁教于宗室此言在家有師傅如此襄公三十年宋災伯姬存焉傅至母未至逮火而死【事見公羊】以火災猶告於師傅今后妃歸寧父母亦必告於師氏歸者亦是歸寧諸家多以婦人謂嫁曰歸非也薄汚我私薄澣我衣此則序所謂服澣濯之衣也薄者語辭也私燕衣也頗汚其私其用功則深澣濯其衣其用功則淺隨衣服之所宜者而用功之深用功之淺則私與衣之不同又有不澣者言何所當澣乎何所當否乎以見儉之中禮也惟其能如此則可以歸安父母觀此所言則知后妃可謂賢矣   論曰東坡有言常食芻豢矣難與食粟常衣錦繡矣難與衣布既為大者則不屑屑而為小者處富貴而忘貧賤此人之常情也魯公父文伯之母自績紡其子曰以歜之家而主猶績隋鄭善果之母自紡自績善果曰兒封侯開國至五品何苦為此以文伯善果之母居富貴而猶自績紡其子猶以為言况為后妃者當何如唐莊宗時劉皇后與宫中尚閥閲其父劉叟往見之皇后告莊宗曰妾父不幸死於亂兵此乃田舎翁遂不以其父為父而笞於宫門外劉氏如此況能志在女功乎況能躬儉節用服澣濯之衣乎況能尊敬師傅乎以劉氏觀之然後知太姒之為賢也舜居深山之中飯糗茹草若將終身焉及其為天子也被袗衣鼓琴二女果若固有之且舜處貧賤無異於處富貴處富貴無異於處貧賤其心如此此舜之所以為舜也舜乃聖人也處富貴乃能如此后妃婦人耳而其為后妃之時無以異於在父母家之時此其所以為難也明徳皇后身衣大練裙不加緣是亦有后妃之風矣以皇嗣未廣薦達左右惟恐不及既有關雎之風矣及身衣大練裙不加緣又有葛覃之風是則明徳皇后生於三代之後風化既衰猶且如此誠可深嘉而屢歎也   黄曰此一詩皆興也倉庚鳴矣而爰求柔桑春日遲遲而采蘩祁祁物情景態接乎其目因時感事動乎其中是故鳴鵙者載績之候也鳴蜩者斂穫之候也心之所念情之所感有不能自已者則身處乎室家之中而志在於女功之事當葛之延蔓於中谷其葉萋萋然而茂盛黃鳥集于叢木之上其聲喈喈然而和鳴則時將夏矣古人詩云麥黄椹熟栗留鳴栗留即黄鳥也灌木即叢木也此記時之將夏也后妃當葛生延蔓之候而感黄鳥和鳴之聲於是乎動其女功之念及其葉莫莫然而成就於是乎躬刈濩之勤刈而取之濩而煑之精者以為絺粗者以為綌發乎至誠而非出乎勉强故能無厭斁之心其躬儉節用於此可見張横渠詩曰葛蔓春長谷鳥遷女心興念憶歸安此則浸失詩人之㫖矣唐人詩云葛葉萋萋黄鳥飛女心悲念欲為絺横渠葢祖此句然謂女心興念憶歸安則是以為后妃既嫁之後非葛覃之意也言告師氏與言歸于好之言同説者以言為我非也師女師也古者女子亦有師傅教之婦言婦徳婦容婦功先嫁三月祖廟未毁教于公宫三月祖廟既毁教于宗室此在父母家時師傅也后妃尊敬師傅歸文王而必告師氏其好禮之篤如此此豈勉强所能至哉薄汚我私薄澣我衣衣者衣服之緫名私者燕私之常服也澣者洗濯之緫名汚者濯之繁多者也薄助辭也汚其私澣其衣各有法也何者當澣何者當否亦各有法也竊於此四句不獨是后妃之節儉而亦見其衣服之微澣濯之事亦皆有法度而不可紊亂以此助人君之内治則其所言所行者皆天理也非私意也況歸於文王豈不足以安父母之心乎竊嘗論之霍后萌一驕侈之心而亡其宗族長孫皇后終身不敢過於用度而數世賴之則躬儉節用以歸安父母誠婦人之所難也況處富貴之極者哉雖然飯糗茹草若將終身焉及其為天子也被袗衣鼔琴若固有之舜惟處貧賤故能處富貴太姒惟在家有躬儉節用之美故能為后妃而無險詖私謁之心詩人形容太姒之徳如此而推本其在家之時其㫖深矣   巻【眷免反】耳后妃之志也又當輔佐君子求賢審官知臣下之勤勞内有進賢之志而無險詖私謁之心朝夕思念至於憂勤也   李曰古者天子立后六宫三夫人九嬪二十七世婦八十一御妻以聽天下之内治以明彰天下之婦順故内和而家理天子立六臣三公九卿二十七大夫八十一元士以聽天下之外治以明彰天下之男敎故外和而國治葢闑内之事后妃主之闑外之事天子主之故后妃之職惟在於求衆妾以助内治闗雎之詩是也至於求賢審官知臣下之勤勞此乃天子之職后妃特輔佐之而已此序言后妃之志則是求賢審官知臣下之勤勞但有其志耳夫有進賢之志則無險詖私謁之心有險詖私謁之心則必無進賢之志是二者不可以兩立明矣唐明皇時楊妃得寵於内故在外用事者有李林甫楊國忠之徒肅宗之時張皇后用事故在外用事者則有李輔國程元振之徒是所謂有險詖私謁之心則必無進賢之志也今后妃之為人内既有進賢之志則必無險詖私謁之心所謂險詖私謁者蓋婦人得寵則多挾寵以私薦其親戚如成湯以六事自責有曰女謁盛歟以成湯之聖猶恐女謁之盛行今后妃無險詖私謁之心則可謂賢矣   黄曰無攸遂在中饋婦人無外事求賢審官知臣下之勤勞者人君之職也人君不能官人於列位知臣下之勞苦而使后妃為之思念不已則人君之志荒矣蓋又當輔佐君子求賢審官止是一句求賢審官非婦人之事但輔君子之求賢審官而已故曰内有進賢之志進賢亦非后妃所當與但有其志也有進賢之志者必無險詖私謁之心志在於公則必能忘其私志在於國則必能忘其家此所以朝夕思念至於憂勤也噫太姒婦人耳其所以存心者如此之大後世位大臣者不能輔君求賢為國逺慮而志在於附下罔上自植私恩者其視卷耳之詩當如何其愧汗也   采采卷耳不盈頃筐嗟我懐人寘彼周行【户康反】陟彼崔【徂回反】嵬【五回反】我馬虺【户回反】隤【徒回反】我姑酌彼金罍維以不永懐陟彼髙岡我馬黄我姑酌彼兕【徐履反】觥【古横反】維以不永傷陟彼砠【七餘反】矣我馬瘏【音塗】矣我僕痡【音敷】矣云何吁矣李曰卷耳爾雅云苓耳叢生如盤頃筐韓詩以為欹筐毛氏云畚屬周行鄭氏謂周之列位按襄公十五年曰嗟我懐人寘彼周行能官人也王及侯伯子男采衞大夫各居其列所謂周行也杜元凱曰周徧也則知所謂周行者但周徧於列位非商周之周也采采非一采也荀子曰卷耳易得也頃筐易盈也然而不可以貳周行鄭氏及王氏皆從其説以謂卷耳易得之菜頃筐易盈之器今也采采卷耳非一采而乃至於不盈者以其志在進賢不在於采卷耳也亦猶采綠之詩曰終朝采藍不盈一襜終朝采綠不盈一匊謂其志在於怨曠而不在於采藍采綠也然以后妃之貴而乃至於采卷耳無乃儉不中禮乎如汾沮洳曰彼汾一曲言采其藚彼其之子美如玉美如玉殊異乎公族以公族猶且不當如此而后妃乃至於采卷耳則是儉不中禮也故歐陽以為取喻非是親采卷耳言以卷耳之菜而采之難得亦如賢才之難得也后妃之志在於思得賢才以寘於列位以見后妃有進賢之志也王氏曰於懐人言我内之也於周行言彼外之也然觀下文曰陟彼崔嵬我馬虺隤亦是以彼我為辭若王氏之説則我馬虺隤亦是内之陟彼崔嵬亦是外之其説不通矣陟彼崔嵬我馬虺隤此則言使臣之勤勞也土山戴石曰崔嵬虺隤者馬有勞病之狀山脊曰岡黄者馬有病黄之色石山戴土曰砠瘏病也痡亦病也凡此皆言使臣之勞也其言馬之黄其僕之病則使臣之勞可知矣如出車詩曰僕夫況瘁則將帥之勞可知矣王氏則以陟彼崔嵬我馬虺隤為取喻非也上言使臣之勤勞故我酌之以金罍庶幾不長念之也姑且也言其勞如此吾且酌之以金罍爾兕觥者兕似牛一角青色以兕角而為觥乃罰爵也旅酬無筭必有醉而失禮者以觥爵罰之所以為樂也古者宴享之禮必有兕觥左傳成公十四年衞侯享苦成叔寗惠子曰兕觥其觩㫖酒思柔故知享有兕觥也昭元年鄭人宴趙孟穆叔子皮曹大夫興拜舉兕爵曰小國賴子知免於戾矣故知宴有兕觥也方其我馬虺隤則酌之以金罍則是小勞而小飲之也及其馬之黄則勞之甚矣故酌之以兕觥則是酌之誠有加而無已也及末章則言云何吁矣言勤勞之甚則雖有金罍兕觥猶不足以酬其勞徒知長歎之而已夫以婦人之職在於備飲食故詩曰無非無儀維酒食是議易曰在中饋無攸遂婦人之職既在於掌酒食故后妃因此僃酒食以寓其進賢之志也然其進賢之志其始也酌之以金罍其終也酌之以兕觥猶以為未也又曰云何吁矣以見詩人之言有盡而意無窮也   論曰觀棫樸之詩曰遐不作人文王之官人既見於棫樸之詩后妃之進賢以輔佐君子又見於卷耳之詩則是文王之詩濟濟多士文王以寧文王之盛徳皆太姒之助也以文王之臣予曰禦侮予曰疏附予曰先後予曰奔奏其往來廸文王之彛敎可謂勞矣文王既能知臣下之勤勞使有功者見知而悦而后妃又能知臣下之勤勞酌之以金罍酌之以兕觥其終也猶以為未足以盡其意且至於長歎則是當時之臣皆知其勤勞而無有不宣力於王室者此文王之徳所以降於國人三分天下有其二也至幽王之時十月之交刺其小人用事仲允膳夫棸子内史蹶維趣馬楀維師氏繼以妻煽方處則是羣小用事而皆因妻以進是所謂有私謁之心故當時賢者雖有勤勞亦莫之知此如北山之大夫以其從事不得養其父母遂作詩曰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大夫不均我從事獨賢此則異乎卷耳之詩矣宜乎周室之衰不復振矣   黄曰此一詩皆興也少南謂后妃不特采荇以供祭祀亦當采卷耳以僃酒醴荀卿之説亦曰卷耳易得頃筐易盈今不盈者以其心之憂思在於求賢而不在於卷耳此説皆不然汾沮洳之詩曰彼汾一曲言采其藚彼其之子美如玉美如玉殊異乎公族以公族而自采其藚詩人猶刺其儉不中禮以后妃而自采卷耳其理不然后妃之意蓋謂求易得之菜而志不在焉尚不能滿易盈之器則求賢才而寘之列位志不在焉而可乎特取之以為興焉耳惟后妃之志思念不已故能知臣下之勤勞而思所以燕勞之謂使臣之出其勞苦萬狀所陟之山則險而崔嵬也所乘之馬則病而虺隤也其勤勞如此則酌之金罍以報其勤酌之兕觥以致其歡此雖未足以盡其思念之懐而亦姑以見其實勞之意庶幾不至於懐念傷歎之極耳髙岡黄亦崔嵬虺隤之義反復言之見其思念之不已也惟其思念之不已故其言之不足又曰陟彼砠矣我馬瘏矣我僕痡矣云何吁矣是不特馬之病而僕亦病矣金罍兕觥亦不足以盡其思念之志矣此所以之嗟嘆而託之詠歌也夫詩不言使臣之勞而特言馬之病僕之困非不言也不言所以深言也杕杜之詩言四牡痯痯則征夫可知出車之詩言僕夫況瘁則將帥可知此人之所以説也北山之詩役使不均而且不知其勞或燕燕居息或盡瘁事國或息偃在牀或不已于行之句所以不能無怨刺也楚伐蕭師人多寒王撫而勉之三軍之士皆如挾纊夫師徒之寒王撫而勉之則知其寒矣王知其寒而師徒不知其寒非不知其寒忘其寒耳然處富貴者必不能知人之貧賤處安逸者必不能知人之勞苦后妃處深宫之中而能知臣下之勤勞雖其所歴艱難險阻莫不知之何其賢哉此無他志於求賢而不以險詖私謁亂其心耳嘗觀文王命將遣戍之際而作為詩以相娛樂亦皆言其道路之勤勞風雨之艱窘而人樂為之用耳意者其亦后妃輔佐君子求賢審官之功歟   樛木后妃逮下也言能逮下而無嫉妒之心焉   李曰婦人有六徳一曰柔順二曰清潔三曰不妒四曰節儉五曰恭敬六曰勤勞自天子至於大夫其媵妾有數惟庶人則但曰匹婦然婦人之性妒寵而負恃爭妍而取憐如楚莊王夫人樊共姬曰妾幸得僃埽除十有一年矣未嘗不私衣食遣舎人於鄭衞求美人而進之於王也妾所進者九人今賢於妾者二人與妾同列者七人妾知妨妾之愛奪妾之貴也妾豈不欲擅王之愛専王之寵哉不敢以私廢公也蓋以私滅公者易以公滅私者難此樛木之詩所以美之也   黄曰孔子曰惟女子與小人為難養也近之則不遜逺之則怨夫惟其能怨與不遜則夫處深宫之中擅寵幸之榮者安能使其心之無嫉妒也蓋女無美惡入宫見妒自古以來莫不皆然人情所在况於婦人女子乎如漢之二趙隋之獨唐之武氏亦足以見矣而其禍皆至於亡國則樛木之后妃詩人安得不歌詠其美也   南有樛【居虬反】木葛藟【力軌反】纍【力追反】之樂只【之氏反】君子福履綏之南有樛木葛藟荒之樂只君子福履將之南有樛木葛藟縈【烏營反】之樂只君子福履成之   李曰樛木者木之勾曲也言南方之木樛然而勾曲故使葛也藟也得纍而蔓之亦如后妃逮下無嫉妒之心而衆妾得以上進也曰南者言南方之所生王氏則曰南明方木仁者蓋南方者喻后妃之明也使南方有木皆是喻其明則漢廣之詩言南有喬木何所取喻乎王氏又曰樛木則葛藟得以附麗葛藟盛則木亦得以自蔽也然詩所言者但言木之勾曲爾非取喻其得以自蔽也荒者奄也縈者旋也皆是喻衆妾得以進御於君也故繼之曰福履綏之履禄也將大也鄭氏曰妃妾以禮義相與和又能以禮樂樂其君子使為福祿所安謂樂只君子以禮樂樂君子非也所謂樂只君子但是衆妾祝願其上之辭歐陽公謂如萬夀無疆之類是也先言纍之後言荒之繼之以縈之先言綏之後言將之繼之以成之詩人之辭多重複也詩中之辭多重複亦有先後之序亦有不可為先後之序如闗雎之詩先言琴瑟友之後言鐘皷樂之此其先後之序也如卷耳之詩先言維以不永懐後言云何吁矣此其先後之序也若此詩則不可為先後之序也言既能逮下無嫉妬之心逮與吕刑羣后之逮在下同天子内則有后妃為之助外則有大臣為之助其揆一也在内者得后妃為助而后妃能逮下則衆妾得以進御於君以成肅雝之治在外者得大臣為助而大臣能逮下則衆才得以咸進於上以成肅雝之治此福祿所以綏之也論曰女無美惡入宫見妒士無賢不肖入朝見疑蓋女子之情皆有嫉妒之心惟女子有嫉妒則凡婦人之進幸者必將忌之如趙飛燕姊妹専寵宫中御幸生子者輙死凡飲藥墮胎者無數此婦人之嫉妒也如大臣之有嫉妒則賢才不得以進如李林甫有妒賢之心公卿不由其門而出輙被罪遷徙附麗者雖小人亦為引重所居堂號偃月堂毎欲排陷大臣則居之若喜而出則其家碎矣此大臣之妒也凡此皆危亂之萌欲致福禄不亦難乎孔子曰惟女子與小人難養也近之則不遜逺之則怨夫以不遜與怨皆嫉妒之所由生也   黄曰詩人形容江漢之女無思犯禮則曰南有喬木形容后妃能逮下而無嫉妒之心則曰南有樛木喬木取其不可休息之意樛木取其能逮下之意二詩之意大不相侔而義各有取也樛木勾曲之木也猶卷阿之義惟卷曲之阿故能來自南之風以見成王屈己求賢之意惟勾曲之木下垂故葛藟得以上蔓纍之荒之縈之以見后妃逮下之意興者喻后妃之下逮故衆妾亦得以上進也繼之曰樂只君子福履綏之鄭氏曰妃妾以禮義相和又能以禮樂樂其君子使為福禄所安以樂只為禮樂以福履為福禄皆羡辭也迃仲以為衆妾祝願其上之辭如萬壽無疆之意蓋李本歐陽之説亦未為當以予觀之履云者止是動履之履不必以為禄也嘗妄論之常人室家之中苟有不賢之婦則其閨門不和動履乖矣非一家之福也后妃苟有嫉妒之心則不能無險詖之行險詖一萌私謁從之非人君之福也此詩人形容后妃無嫉妒之心而有逮下之美則亦形容閨門和樂之意謂文王所履者皆福履也福者百順之名言閨門和樂則所履皆順此文王雍雍在宫時也經言妻子好合如鼓瑟琴孔子曰父母其順矣乎亦此詩意也中庸言文王以王季為父武王為子而曰無憂者其惟文王乎此詩言文王有太姒之賢而曰樂只君子福履成之中庸形容其父子之美而此詩形容其閨門之美中庸言其無憂而此詩言其和樂吁此文王所以聖歟   螽【音終】斯后妃子孫衆多也言若螽斯不妒忌則子孫衆多也   李曰鄭氏云凡物之有陰陽情慾者無不妒忌惟蚣蝑不爾各得受氣而生子歐陽以謂螽斯不妒忌鄭氏何由知之歐陽之意以為凡蟲生子詩人取其意以比之爾言螽斯之子孫衆多則可言螽斯之不妒忌則不可此序當曰不妒忌則子孫衆多若螽斯也今其文則先言若螽斯後曰不妒忌則是文顚倒耳此詩言不妒忌亦如桃夭言不妒忌言不妒忌皆是承上文而言之也螽斯之詩言不妒忌則是承上文樛木而言之言能不妒忌則子孫衆多耳若螽斯桃夭之詩言能無妒忌則男女以正昬姻以時國無鰥民亦是承上文而言之也   黄曰此一篇鄭氏失之歐陽辯之陳少南李迃仲從而推廣之其義詳矣大抵詩人以螽斯比后妃取其子孫衆多也作詩序者既曰言若螽斯又曰不妒忌則子孫衆多言若云者繼上文之辭不妒忌者乃其推本之論蓋子孫衆多者人君之福而不妒忌者婦人之所難也如趙飛燕姊妹爭寵凡有進幸者輙死後宫飲藥墮胎者無數卒之成帝無子皇嗣中絶其視螽斯子孫衆多之詩寧不媿乎漢明德皇后嘗以皇嗣未廣每懷憂歎薦達左右惟恐不及後宫有進幸者多加慰納此宗社之所以隆而本之所以昌也故嘗謂太姒不妒忌而周以興褒姒嫉妒而周以亡思齊言太姒嗣徽音則百斯男此詩言不妒忌則子孫衆多皆是一意   螽斯羽詵【所巾反】詵兮宜爾子孫振【音真】振兮螽斯羽薨薨兮宜爾子孫繩繩兮螽斯羽揖【側立反】揖兮宜爾子孫蟄【直立反】蟄兮   李曰七月之詩曰五月斯螽動股或言螽斯或言斯螽其義一也螽斯蝗蟲之陸璣疏云幽州人謂之舂箕即舂黍蝗也詵詵衆多也薨薨亦衆多也揖揖㑹聚也上文言振振後又言繩繩又言蟄蟄皆是言子孫之衆多也振振毛氏以為信厚繩繩以為戒慎蟄蟄以為和樂歐陽以為不然振振者羣行也繩繩者齊一也蟄蟄者㑹聚也左氏傳均服振振杜元凱注云振振盛也故歐陽以振振為羣行之貎論曰螽斯蝗蟲之爾以蝗蟲之微物而乃取喻於后妃疑若不倫然詩人之意但取其意不必以蝗蟲而嫌之耳如狼跋之詩曰狼跋其胡載疐其尾公孫碩膚赤舄几几以周公多才多藝而詩人取喻以為狼無乃比周公為禽獸乎不知詩人亦取其合於徳如何耳如闗雎摯鳥而比於后妃亦取其徳之合也草蟲之詩曰喓喓草蟲趯趯阜螽草蟲蝗蟲之皆比於婦人詩人取喻多如此孔子曰小言害道小辯害理闗雎興於鳥君子取其雌雄之有别鹿鳴興於獸君子取其得食之相呼若以鳥獸之名而嫌之則不可行也觀此則可知詩也已   黄曰詵詵衆多貎振振毛氏以為信厚亦以詩文無之杜元凱注左傳均服振振云盛也薨薨羣飛之貎繩繩不絶之貎毛氏以繩繩為戒謹亦費辭也揖揖蟄蟄其解釋未詳要之亦見其㑹聚之貎與子孫衆多之意耳此皆先儒之遺論而予之所自得於此詩獨在於宜爾二字夫詩人三章而三歎之曰宜爾云者不言其事而寓其意也作序以不妒忌形容之蓋謂后妃之不妒忌則宜其子孫之衆多也詩人無不妒忌之意但言宜爾則其㫖深矣如宜其室家皆當以此推   桃夭【於驕反】后妃之所致也不妒忌則男女以正昬姻以時國無鰥民也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浮雲反】其實之子于歸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葉蓁【側巾反】蓁之子于歸宜其家人   李曰此詩蓋言男女以正昬姻以時皆后妃風化之所致也以后妃之不妒忌而乃能使天下之人男女以正昬姻以時孟子曰昔者太王好色愛厥妃詩云古公亶父來朝走馬率西水滸至于岐下爰及姜女聿來胥宇當是時也内無怨女外無曠夫以太王之於姜女能盡其為夫婦之道故能使内外皆無怨曠之男女今后妃能盡后妃之道無嫉妒之心故衆妾皆得以進御於君而當時周南之國亦皆化之而無怨女曠夫遂至於昬姻以時也王氏謂禮義明則上下不亂故男女以正政事治則財用不乏故昬姻以時山以為不然蓋男女以正昬姻以時此乃是不妒忌之所致非緣政事之治也后妃能躬行於上則周南之國皆聞風而化故周官媒氏㑹男女之無夫家者此乃政事然也越王之時女十五而嫁男二十而娶者此亦政事然也惟其出於風化故有不待政令而人樂從之矣孝經注云丈夫六十無妻曰鰥女人五十無夫曰寡則是六十無妻然後謂之鰥民也孔氏曰鰥寡之名以老為稱其有不得及時為室家者亦曰鰥若舜年三十不娶書曰有鰥在下曰虞舜是也夫舜年三十不娶亦稱鰥則是非六十無妻然後謂之鰥男子自二十一至二十九則為盛年女子自十五至於十九亦為盛年過此則為失昬姻之時矣○夭夭毛氏曰少壯也說文云以夭字從從夭則是為少盛貎桃之少壯則其華灼灼然而盛若非少壯則雖有花不復灼灼矣桃之少壯則其結實必大也若非少壯則雖結實不復大矣桃之少壯則其葉蓁蓁然而盛若非少壯則雖有葉不復蓁蓁矣此言婦人得盛時而嫁也歸者言婦人既嫁曰歸之子于歸則室家皆得其宜也家室亦室家也王氏謂宜其室家先女而後男男下女也宜其家室先男而後女女下男也夫婦正也此非也家人言一家之人盡以為宜也孔氏以家猶夫人猶婦此又不然如大學之言曰宜其家人而後可以教國人則家人為一家之人灼灼其華毛氏以喻女之少壯也此其説得之矣至於有蕡其實則曰方嫁之時非但有華色亦有婦徳雖未得詩人之意亦未為害理若夫言其葉蓁蓁則為婦人形體浸大其説非也夫以婦人形體浸大亦何足以形容婦人之美乎鄭氏於葛覃之詩以葛之覃兮喻婦人之形體浸大毛氏於此又以為婦人形體浸大皆非善形容者矣孔氏以三章上二句為男女以正下二句為昬姻以時然觀此詩男女以正昬姻以時皆緫見於三章之中不必分别也蓋所謂昬姻以時非指春秋之時而言之也不過言男女得盛時而昬姻耳而孔氏謂仲春得昬姻嫁娶之正時王氏以謂桃華於仲春以記昬姻之時若如所言則何彼襛矣之詩曰華如桃李豈是直言桃李之盛時乎孔氏王氏之説非矣   黄曰人君之治有出於政事之所及者有出於風化之所及者是以月令與周禮所載農功之事是政事所及也七月豳風所言農桑之事是風化之所及也故周官媒氏㑹男女之無夫家者越王時女十五而嫁男二十而娶是特政事爾后妃不妒忌於深宫之中而天下之男女皆自各得其正各及其時豈為政事之所及乎故作序者曰后妃之所致也致當如致師之致為之於此而彼自至也后妃豈能家至户曉而諄諄喻之哉閨門之躬行而天下之自化非有法令以驅之也孟子述古公亶父愛厥妃至於内無怨女外無曠夫是亦此詩之意歟今桃夭三章不特言其昬姻以時而亦言其男女以正自其及時言之曰桃之夭夭灼灼其華又曰有蕡其實又曰其葉蓁蓁皆只形容其及盛年而嫁耳先儒或以灼灼其華喻婦容有蕡其實喻婦徳其葉蓁蓁喻形體浸大非詩人之意也詩人之辭豈若是其膚淺哉曰之子于歸宜其室家又曰宜其家室又曰宜其家人此則形容其男女以正之義也如不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則父母國人皆賤之非所謂宜也如氓詩言男女無别遂相奔誘華落色衰復相弃背如古人戒奔詩曰聘者為妻奔則妾不堪主事奉蘋蘩此皆非所謂宜也大學云宜其家人而後可以教國人則知宜之一字亦不輕矣先儒説此一篇只見昬姻以時而不及男女以正之意予故表而出之   兔罝【子邪反】后妃之化也闗雎之化行則莫不好徳賢人衆多也   肅肅兔罝椓之丁丁【陟耕反】赳赳武夫公侯干城肅肅兔罝施于中逵赳赳武夫公侯好仇肅肅兔罝施于中林赳赳武夫公侯腹心   李曰言后妃既能盡其徳於上故天下之人莫不好徳賢人衆多也當時兔罝之賤亦皆肅肅而欽此所以見賢人衆多也兔罝微者也故詩人舉微以見著則賢人可知而王氏以謂莫不好徳賢人衆多雖不賢不害好徳所謂賢則賢於人者也則是莫不好徳謂人皆好徳也賢人衆多則是有賢者有不賢者非也豈有好徳之人而不為賢邪○爾雅曰兔罟謂之罝李廵曰兔自作徑路張罝捕之也丁丁椓伐木聲也伐木之詩曰伐木丁丁亦是伐木聲也施移也中逵九達之道也郭璞云四道交出復有旁通謂之逵中林則又矣夫兔罝之人微賤如此為作罝躬自椓木其聲丁丁然以為鄙賤之事而甚能恭敬其亦賢矣中逵人所見之地肅肅可也以中林無人之地猶且恭敬則其人可知矣常人之情有人則作無人則輟小人閒居為不善無所不至見君子而後厭然掩其不善而著其善惟賢者則不然不以有人而作不以無人而輟其處幽顯皆如一致惟其賢也故下文曰赳赳武夫公侯干城赳赳武貎言可以為公侯之干城也可以為公侯和好其仇讎也可以為公侯之腹心也如冀缺耕於野夫婦相待如賓胥臣薦之於文公而用之如郭林宗之危坐遇雨而好學卒為名卿以見肅肅可以為名臣也故上文言肅肅兔罝下文言公侯干城下二章皆然以見肅肅可以為干城可以為好仇可以為腹心也歐陽以謂士有既賢且武又有將帥之大徳可任以固守扞城其民其謀慮深長可以折衝禦難於未然若鄰國有來相侵則可使往而和好以平其患及國有出兵攻伐則有可用為䇿謀之臣人之才智如此則可以為周南賢臣而乃使在田野張罝椓伐則是賢者困於微賤周南之君為可刺矣然詩之意則言賢才之多以見兔罝微賤之人猶見恭敬以為公侯之臣如伊尹起於畎畝之中傅説起於版築之間非有他意也歐陽又以為賢才衆多亦不過有三數人而已此又失之泥也夫所謂賢才衆多亦如堯舜之時比屋可封桀紂之時比屋可誅堯舜之時豈無小人乎桀紂之時豈無君子乎如周餘黎民靡有孑遺亦不當以文害辭以辭害意也歐陽又云椓伐事之小者何用致敬此又不然人之存心出於恭敬則事無小大皆當恭敬豈可以小而忽之哉歐陽公之言未之敢信   黄曰此一篇諸家之説皆失其義獨歐陽公出而辨之其辨誠當矣然歐陽之説亦於詩人本義未安也諸家以張罟捕兔為微賤者之事今其人亦能肅肅而敬其椓伐之聲亦能丁丁而和是雖兔罝之夫亦有賢人之徳惟其賢也則可以為公侯干城可以為公侯好仇可以為公侯腹心是肅肅兔罝之人可以為赳赳武夫之用也歐陽公辨之以為士之既賢且武又有將帥之徳可任以固守其國扞城其民又能交鄰國而和好其仇怨且可以為腹心之用有賢如此弃之田野張罟椓伐躬鄙賤之事則周南之君可以刺矣此歐氏之説又曰捕兔之人布其網罟肅然嚴整使兔不能越猶周南之君列其武夫為國守禦而使姦民不可犯此又浸失詩人之意也陳少南從歐陽氏説李迃仲從諸家説迃仲又言冀缺之敬可以為名臣莘野之夫可以享天心於是信兔罝之人可以為干城之用然古人如伊尹如冀缺之賢者寧有幾人周之多賢不如是之遺逸也如迃仲與諸家之説則失賢人衆多之意如歐陽氏少南之説則又終篇無賢人之義竊嘗静觀詩人之辭意最為簡直但學者不察耳詩人欲形容賢人衆多故託於肅肅兔罝赳赳武夫之兩事為證非謂若此可以為此也非謂即此可以喻彼也天下惟至賤者教化所難及至暴者氣質所難變兔罝之術不仁武夫以勇力自持此皆風化之所難至者也今兔罝之人感文王后妃之風化而亦有至誠恭敬之心勇暴之夫感文王后妃之風化而亦有愛民忠君之徳設此兩端以見賢人衆多而風化之所及人者深耳兔罝之人固難乎其敬也今不惟施于中逵而然施于中林亦然豈非兔罝之所難乎武夫之勇固難乎其可用也今也不惟能扞城其民而且能交鄰國之歡以為公侯腹心之臣豈非武夫之所難乎此風化之所及而賢人衆多之效也噫騶虞知仁者衆矣公子信厚者衆矣皆兔罝一詩之意也臆説如此未必能得詩人之意姑存之云   芣【音浮】苢【音以】后妃之美也和平則婦人樂有子矣   采采芣苢薄言采之采采芣苢薄言有之采采芣苢薄言掇【都奪反】之采采芣苢薄言捋【力活反】之采采芣苢薄言袺【音結】之采采芣苢薄言襭【户結反】之   李曰諸家之説多以和平為天下和平惟程氏皆以為室家和平其以和平為天下和平者則以天下未治兵革不息為婦人者我躬不閲奚暇樂有子也然觀周南之詩自闗雎以下其言不妒忌皆是緫上文不妒忌之辭惟其后妃不妒忌故衆妾得以有子為樂天下化之亦以有子為樂也故和平當言室家和平也○芣苢王肅引周書王㑹云芣苢如李出於西戎王基駁云王㑹所記雜物竒獸皆四夷逺國各齎土地異物以為貢䞇非周南婦所得采也郭氏云今車前草大葉長穗陸璣云一名馬舄一名車前幽州人謂之牛舌草可煑作茹大滑其子治婦人産難故婦人有子則采之也采采者言采之不一也薄毛氏以為助辭王氏以采采非一采猶言薄言采之者采之無斁也然詩言薄言追之薄言震之如薄澣我衣薄汚我私澣者用功淺謂之薄可也煩撋之功多則何以薄言之乎如薄言旋歸歸豈有厚薄邪有者有此芣苢也采之已得於是掇拾之也孔氏以謂二章言采時之狀或掇拾之或捋取之既捋取芣苢而又袺之襭之袺謂手執之而不扱襭則扱之於帶中也孔氏謂有者已藏之稱於首章先言有之者欲急明婦人樂采而有子也孔氏以為已藏非也所謂薄言有之者但得此芣苢之菜耳觀此詩則知詩人可謂善形容者如桃夭之詩先言桃之夭夭灼灼其華然後言之子于歸摽有梅之詩先言有梅其實而後言求我庶士皆先言桃夭與梅實而後繼之以本意此詩但言采采芣苢而樂有子之意自見可以一唱而三歎也   黄曰和平説者以為天下和平迃仲以為不如程氏曰家室之和平予以為始於家室之和平而極於天下之和平二説一説也易曰感人心而天下和平后妃不妒忌於閨門之中而風化及於天下之夫婦豈非有以感人心而然乎和平之效則見於風雨時五穀熟人民富此皆其大者也詩人捨此不言而言婦人樂有子何哉蓋人倫廢政教失則人皆有我躬不閲遑恤我後之辭有鮮民之生不如死之久矣之辭嘗涵詠芣苢一詩見其章句簡短不待形容譬喻之辭而但見其樂采芣苢而已大羮酒淡乎無味而有遺味朱疏越寥乎希聲而有遺音竊嘗三復此詩蓋喟然而歎曰治世之音安以樂其政和尤於此詩而見之也言有盡而意無窮真一唱而三歎歟故序詩者不曰美后妃不曰后妃之化而曰后妃之美是亦形容不盡之意   漢廣徳廣所及也文王之道被於南國美化行乎江漢之域無思犯禮求而不可得也   李曰漢水出興元府西縣嶓山東流漢陽軍觸大别山南入於江江水出茂州岷山東流至蘇州許浦入海禹貢言嶓導漾東流為漢又東流為滄浪之水過三澨至于大别南入于江東匯澤為彭蠡大别之東彭蠡之西乃江漢合流之處此章言漢之廣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作詩者已是在江漢合流之處也文王之化及人也深而當時之婦人能守以正無思犯禮夫人之淫恣典刑之所不赦彼畏刑罰而不敢為淫恣之行者然未必無其思惟其被文王之化既深則非獨無犯禮又且不萌犯禮之思論語曰克伐怨欲不行焉可以為仁矣子曰可以為難矣仁則吾不知也克伐怨欲雖曰不行但可以為難然胷中未必無克伐怨欲之思惟其無克伐怨欲之思此可以為仁矣周南之婦人能無犯禮之思足以見文王之化及人之深矣孔氏云美化行乎江漢之域無思犯禮求而不可得此由徳廣所及也據此詩言婦人所守者正潔之行是無思犯禮指婦人而言之也非據男子而言之也説者以謂文王之化徒及於周南之婦人所謂男子未必無犯禮之思遂以為文王之化所及者淺是大不然無思犯禮是因一男子見婦人游於漢上欲從而娶之求之而不得非男子盡然也鄭氏謂紂時淫風徧於天下惟江漢之域先受文王之教化所謂南言化自北而南以見文王之化所及者逺非是南國先受文王之化也黄曰按禹貢江漢在荆州之域嶓導漾東流為漢又東為滄浪之水過三澨至于大别南入于江李迃仲謂作此詩在江漢合流之處要之皆荆州之域不必如是説也此正文王風化自北而南之時説者謂芣苢以前之詩皆后妃之風至此則言文王之化者江漢周南之逺地也惟其地之逺者故以文王言之伊川謂文王能行周南之道故取文王之詩繫於周南之末予以為后妃之化即文王之化不必為是區别也居周南者因漢水而起興故作漢廣之詩猶鄭以溱洧名篇陳以宛丘名篇也曰徳曰道曰化亦無異義自文王言之則謂之徳謂之道自其所及者言之則謂之化文王以閨門之風而及於江漢之逺非其徳之廣大安能及此哉鄭氏謂男子犯禮而往女子將不至故曰無思犯禮求而不可得也如此則文王之化止能及婦人而已迃仲謂作詩者是因男子見婦人㳺於江漢欲從而娶之求之而不可得非男女盡然此與鄭之説甚不相逺夫詩人之設辭而説者以為實辭宜其失詩人之意也詩人形容江漢之游女無犯禮之思故設辭以為女子之貞潔雖求而不可得耳豈果有是事哉   南有喬木不可休息漢有游女不可求思漢之廣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翹翹錯薪言刈其楚之子于歸言秣其馬漢之廣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翹翹錯薪言刈其蔞【力俱反】之子于歸言秣其駒漢之廣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李曰休息古本或作休思今當且作休息夫木固有可息之道今不可息者以其喬故也女固有可求之道今不可求者以其正故也其言不可求思程氏謂不可以思求此泥於序所謂無思犯禮也夫思者語辭如所謂神之格思不可度思矧可斁思皆是語辭也泳者潛行為泳鄭氏曰水底行也方論語曰乘桴浮于海即此是也孫炎曰方水中為泭筏也桴編竹木大曰栰小曰桴漢水有可潛行之道而不可泳者以其廣故也江有可乘桴之道而不可方者以其永故也此亦是南有喬木不可休息之意夫漢上游女至易動也又况游行之地非在閨門之内傅姆之側也今也能守貞潔之行而不可求則當時之女可知孔氏云内則云女子居内深宫固門閽寺守之則貴族之女也庶人之女則執筐行饁不得在室故有出游之事此漢上之女也其言甚善惟以女子不可求以喻漢廣之不可泳江永之不可方苟惟犯於非禮則如匏有苦葉之詩曰深則厲淺則揭深厲淺揭惟吾所欲曾不顧禮義之如何耳翹翹薪貌錯雜也楚在雜薪之中吾欲取其翹翹者而刈之楚即薪也蔞爾雅云購蔏蔞郭璞云蔏蔞蔞蒿也於雜薪之中而取其翹翹者以比衆女之中欲取其貞潔者也惟其欲取其貞潔者故我欲得之為室家我則秣馬以聘之矣又思之而不可得也故又繼之曰漢之廣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觀此則知周南之婦人其貞潔如此雖當時男子有翹翹錯薪言刈其楚之子于歸言秣其馬之意以其貞潔不可求而止遥想其貞潔之行使人望而畏之而暴慢之心不可復作觀此詩曰漢之廣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所以想見當時之事也昔尹翁歸為東海太守過辭廷尉于定國定國家在東海欲屬託邑子兩人令坐後堂待見定國與翁歸語終日不敢見其邑子既去定國乃謂其邑子曰此賢將汝不任事也又不可干以私嚴君平在蜀李强欲辟為從事終日言而不敢語是二人者瞻其容望其貌使人無有易慢之心亦士夫所難能也今周南之婦人亦能如此則當時士大夫亦皆有尹翁歸嚴君平之風矣三代之風所以直道而行非後世所可得而髣髴也   黄曰南方之木髙而不可休非不可休也見喬木者自無休息之心也漢上之游女正而不可求非不可求也見游女者自無犯禮之意按詩中凡曰思者皆是語辭然亦不可執辭而求詩當隨其篇意而求之也序言無思犯禮而詩人反復言之亦必有説水可泳也見漢之廣者自不復有泳之之思水可方也見江之永者自不復有方之之思釋文曰潛行謂之泳泭筏謂之方此如游女可以禮求不可以非禮犯故復喻之曰衆薪錯雜也我欲得其尤翹翹者如江漢游女我欲得其尤美者繼之曰言秣其駒言秣其馬謂是子若歸於我當以正禮親迎之也於是復陳其不可犯之實歐氏謂秣其駒秣其馬如所謂雖為執鞭猶歆慕焉如此則是已有淫慾之念矣夫人惟其顧禮義也則曰漢之廣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至於不顧禮義則深厲淺揭惟其所欲而尚奚所懼哉文王之時以漢上之游女猶不可犯則其風化之美可知故美化行乎江漢之域噫政令不足以敺人而禮義足以感人王烈之里有盜牛者主得之盜請曰刑戮是甘乞不與王彥方知也故節義清修之士且足以為人之感服不仁者不敢入其門不義者不敢至其廬況文王后妃風化之美則江漢之域無思犯禮豈不宜哉   汝墳道化行也文王之化行乎汝墳之國婦人能閔其君子猶勉之以正也   李曰汝水出汝州天息山東南至蔡州褒信入淮周南之水也孔氏云汝墳之國皆以汝墳之涯表國所在猶江漢之域非國名也其説得之按爾雅云汝為墳墳大防李廵曰墳謂厓岸狀如墳墓名大防也是知所謂汝墳者乃汝水之側有防也爾雅又云江有沱河有灉汝有濆郭璞云詩云遵彼汝墳則以此汝墳為濆汝所分之地有美地因謂之濆孔氏云伐薪宜於涯岸大防之上不宜在於汝濆之間是知墳字當從土不從水也婦人能閔其君子夫閔其君子婦人之常也如伯兮之詩曰伯也執殳為王前驅非不閔其君子也如小戎之詩曰言念君子溫其如玉在其板屋亂我心曲亦非不閔其君子也惟能閔其君子而勉其夫以正然後為婦人之賢婦人者知有家事而已豈知有王事哉今也婦人於王事不可不勉非賢能如是乎於此可見文王之化其盛如此黄曰有天地則有男女有男女則有夫婦此人倫之所由始也然天尊地卑而君臣之分已定則夫婦之愛豈得加於君臣之分乎是理也惟知道者能知之知室家之可懐而不知君臣之分不可易此婦人之常也如伯兮之詩曰伯也執殳為王前驅小戎之詩曰言念君子温其如玉非不閔其君子而不能勉之以正也文王之化造端於夫婦而極於君臣之際有君人之大徳有事君之小心天理之所感發而化及於汝墳之婦女雖當力役慘酷之時而汝墳之婦人能以君臣之分勉其君子曰猶勉之以正猶云者謂疑非婦人之所能而亦能正之也如以王姬而執婦道則曰猶執婦道以亂世而惡無禮則曰猶惡無禮亦是此意   遵彼汝墳伐其條枚未見君子惄【乃歴反】如調【張留反】飢遵彼汝墳伐其條肄【以自反】既見君子不我遐棄魴【符方反】魚赬【敕貞反】尾王室如燬【音毁】雖則如燬父母孔邇   李曰枝曰條榦曰枚斬而復生曰肄孔氏云惄之為訓本為思耳如惄焉如擣是也爾雅曰惄飢也不如孔氏以為思調飢王氏曰飢而又飢飢之甚也如王肅則以此為大夫妻肅之説徒見序言婦人能勉其君子既謂之君子遂以為大夫妻然觀詩人之所言伐其條枚是以婦人親伐薪安得以為大夫之妻乎故歐陽公以為周南大夫之妻出見循汝水之墳以伐薪者以知己之君子之勞苦則不可為親伐薪也然觀詩之文往往是親伐薪也惟王氏以為庶人之妻其説得之蓋其婦人稱其夫為君子此其常也今曰君子亦猶稱良人也墦間之妾猶稱夫為良人則庶人之妻以夫為君子有何不可伐其條枚以言己之伐薪之勞足以見夫之勞也未見君子則思其夫而其心如飢言其思君子切也既見君子不我遐棄言幸而得君子之歸不死於征役不逺棄我也魴魚養生經曰魚勞則尾赤人勞則髪白魴魚至於尾赤足以見魚之勞也左傳曰如魚竀尾衡流而方羊見哀十七年杜元凱注魚勞則尾赤喻蒯瞶不得其所説文曰魴赤尾魚字林亦曰赤尾魚晉安海物記曰橘鬛魚猶今之魴魚其尾赤其鬛似橘觀此數説其實言尾之本赤也彼徒見有魴魚赬尾之文遂以為魚尾盡赤而不知魚勞然後尾赤也王室如燬以見紂之淫虐其政如火不可嚮邇也雖紂之威虐亦不可以征伐之故遂避紂之征伐以貽父母之憂矣遂告之曰雖則如燬父母孔邇説者多以父母為文王夫以文王之化行乎汝墳去文王為逺安得以為孔邇乎觀此則知文王之化非獨能使士大夫從於征役以勉於王事亦能使婦人勉其夫以正此足以見文王之化盛也如北門之詩曰室人交徧讁我室人交徧摧我北門大夫之妻固異乎汝墳之婦人矣至於北山之大夫役使不均詩人有曰或燕燕居息或息偃在或不知呌號此北山之大夫固已懐怨望之心又異乎北門之大夫矣北山之大夫不及於北門之大夫北門大夫之妻不及於汝墳之婦人以此見王化之衰日甚一日可勝歎哉   黄曰此一篇説者不同鄭氏謂夫人不宜伐薪而今伐薪賢者不宜處勤勞而今處勤勞然臣之事君勞而不怨今曰不宜勤勞是有怨之之意也豈所謂猶勉之以正之義乎歐陽公又謂周南大夫妻出見汝水之岸以伐薪者為勤勞之事則亦念其君子以國事奔走於外其勤勞亦可知此説亦未盡陳少南則謂合木為薪有昬姻之義故伐其條枚云者因見人之伐條枚而思其昔者在家未嫁之時思見君子如調飢之切伐其條肄云者因見人之伐條肄而歎其已嫁之時初謂之夫不可逺棄如是則亦果有怨之之意也李迃仲又辨以為庶人之妻非大夫之妻予妄以為詩人之意果不在此詩人之言甚近而學者求之於逺宜其不足知詩人之情也蓋此篇之意其所以起興者皆在於條枚條肄之句枝曰條榦曰枚旁之斬而明年復生曰肄託此以見其行役之久也方其夫行役之時見其人之伐其條枚則思念之情己不能自已今又見伐其條肄矣歴時若是之久矣庶幾見其不逺棄我也詩人之意大抵如此黍稷方華意不在於黍稷而在於記其去之時有敦苦意不在於而在於言其行役之久伐其條枚伐其條肄蓋言其嵗復而君子行役之未歸也意豈在於伐薪之事哉魴魚赬尾王室如燬歎魴魚之猶得其所而王室之酷烈如焚燬之可畏此皆閔其夫之辭復勉之以正而喻之曰臣之於君猶子之於父父雖不父子不可以不子君雖不君臣不可以不臣勞而不怨何況於敢叛乎故曰父母孔邇以父母甚邇之理而喻之此勉之以正之義諸家以父母為文王鄭氏謂恐害及父母歐陽公以父母之當自宣力此數説皆非詩人之意嘗論之婦人之情知有家未必知有國知有夫未必知有君今汝墳之婦人既能閔其夫以盡夫婦之情復勉其夫以全君臣之分文王風化之美至此極矣非以道化民者能如是乎故曰道化行也竊嘗觀見民之欲歸文王愈勤而文王之所以事商者愈至此以見出乎誠然而不欲一豪之偽介乎其間至誠之理可以動金石可以化豚魚而何於汝墳之婦人疑之   麟之趾闗雎之應也【應對之應】闗雎之化行則天下無犯非禮雖衰世之公子皆信厚如麟趾之時也   麟之趾振【音真】振公子于嗟麟兮麟之定【都佞反】振振公姓于嗟麟兮麟之角振振公族于嗟麟兮   李曰劉氏以應為效非為瑞應蓋以闗雎之化行至使衰世之公子皆信厚以此見化行之效也衰世者指紂之世也以紂之世風化既衰矣而公子又生於深宫之中長於婦人之手未嘗知憂未嘗知懼宜其不能信厚今也公子皆能信厚而無驕奢淫泆之行以見天下之人無犯非禮也蓋公子貴驕猶且如此則他可知也詩序言公子皆信厚如麟趾之時也所謂如麟趾之時亦如闗雎樂得淑女以配君子指作詩者而言之也孔氏所謂如古致麟之時觀麟趾非謂致之之時但以麟比興公子非是取麟之祥瑞也○趾足也振振信厚也定額也公姓毛氏曰公同姓也麟趾之詩説者不同惟黄太史以謂麟有趾而不踶麟哉麟哉有定而不抵麟哉麟哉有角而不觸麟哉麟哉今之人以一朝之忿觸人滅身辱親嗚呼人中有獸獸中有人趾所以踶之也麟之趾則不踶定所以抵之也麟之定則不抵角所以觸之也麟之角則不觸亦猶公子生於深宫之中長於婦人之手宜其貴不期驕而驕自至富不期侈而侈自生今也染文王之化而乃至於信厚以公子之貴而乃與士大夫貧賤者為比豈非化之盛能如是乎故託喻於麟焉下文繼之曰于嗟麟兮以見公子之如麟也詳觀此説則知黄太史深於詩矣   黄曰先儒以麟為瑞應謂闗雎之化行則有麟瑞出而為之應其怪誕不經歐陽公已辨之矣然歐陽公又謂同姓之親有信厚之行足以輔衞公室如麟有足有角有定以輔衞其身夫詩但言公子信厚未嘗有輔衞之意則亦未免失之鑿矣少南謂麟出於上古風俗淳厚之世今公子之信厚如上古有麟之時然詩書稱堯舜文武之盛未嘗稱其致麟之事借或有之則序當曰如麟出之時不當曰如麟趾之時也黄太史曰麟有趾趾不踶麟哉麟哉麟有定定不抵麟哉麟哉麟有角角不觸麟哉麟哉此説得之蓋詩人以為貴不與驕期而驕自生富不與侈期而侈自至以公子之貴而有信厚之行此人之所難也故託麟以為喻言之不足而嗟歎之以見其形容不盡之意云爾然則作序者謂如麟趾之時何歟曰作序者以為欲觀闗雎之化觀於公子信厚如麟趾之時斯可矣時止是言公子信厚之時其文自曉而又何疑於此哉噫公子至難化也衰世之公子尤其難化也今文王能使商之公子從周之信厚故太史編詩而序曰闗雎之應也噫天下之理不誠未有能動而誠之至者為之於此而自應於彼雖非形跡所及而蓋有黙然感通者蛟伏於淵卵化於岸氣相感也鶴鳴在陰其子和之聲相應也后妃和順於深宫之中而能化衰世之公子周南之化至此極矣故編詩者以麟趾之詩繫於周南之末而謂之闗雎之應夫作闗雎麟趾者雖非一人而其所以相應者固自有至理存焉學者當以太史編詩之意觀之   毛詩集解卷二 <經部,詩類,毛詩李黃集解>   欽定四庫全書   毛詩集解卷三    宋 李樗黄櫄    召南鵲巢詁訓第二    國風   鵲巢夫人之德也國君積行【下孟反】累功以致爵位夫人起家而居有之德如鳲鳩乃可以配焉   李曰有國家者成之甚難壞之甚易百年成之而不足一日毁之而有餘譬如作室經營之功非一日而成至於傾毁則不待數日焉其所以成之者以其積累之難也其所以壊之者以其不知積累之難也故序以為國君積行累功以致爵位夫人起家而居有之言國君積累之難也如此而夫人安而有之不可以其安而有之遂忘積累之難也其曰德如鳲鳩者歐陽以為鳩之種最多居鵲之巢鳩諸家或以為布穀或以為戴勝與鳩大異此序詩者之誤也黄曰此一篇諸家之説皆未盡其意謂國君積行累功以致爵位如鵲之有巢夫人起家而居有之如鵲巢而鳩居歐陽公李迃仲陳少南亦謂鳩最拙不能營巢而居鵲之成巢然以物理推之鳲鳩無居鵲巢之理詩人止是取二物以為比喻言惟國君積行累功故能致爵位惟賢女有夫人之德故可配國君   維鵲有巢維鳩居之之子于歸百兩御之維鵲有巢維鳩方之之子于歸百兩將之維鵲有巢維鳩盈之之子于歸百兩成之   李曰維鵲有巢以譬國君之積行累功以致爵位也維鳩居之以譬夫人起家而居有之也言鳩居鵲之成巢亦如夫人起家處夫人之位也方有之也盈鄭氏云盈滿也盈者衆媵姪娣之多也百兩御之御迎也書曰武王戎車三百兩皆以一乗為一兩謂之兩者風俗通云以為車有兩輪馬有四匹故車稱兩馬稱匹也百兩御之言夫家以百兩迎之也百兩將之言父母之家以百兩送之也百兩成之言成之為夫人也孔氏云是子有鳲鳩之德其往嫁之時則夫家以百兩之車往迎之言夫人有德禮儀具備謂有鳲鳩之德其説固非矣其曰禮儀具備雖為無害亦未得詩人之意歐陽以謂禮之盛亦未為當夫詩人言之子于歸者蓋言婦人歸時其夫既以夫人百兩之禮迎之矣父母又以百兩之禮送之矣其嫁之時又以夫人之禮成之矣是所謂起家而有之也孝經曰在上不驕髙而不危所以長守貴也髙而不危滿而不溢所以長守富也為諸侯者必其不危不溢然後能保其富貴國君雖能之矣亦由夫人不危不溢然後能保其富貴則知内助之不可無也如此非獨天子然也黄曰於是形容之曰維鵲有巢維鳩居之意不在於鵲巢鳩居但以為維鵲能有巢維鳩能居巢鵲善營而鳩善守故也詩人之辭未必有是事也而姑寓其意者當不以辭害意也曰維鵲維鳩其意自可見曰百兩御之是願以百乗之車迎之其樂得賢女以配國君之意如此諸家以為女子之嫁而夫家以百兩之禮迎之女子之家以百兩之禮送之將送也及至其家又以夫人之禮成之予以為不然將只是將其厚意之將是皆詩人欲盛其車服以待之以見其樂之之心云耳咏味鵲巢一詩葢與關雎之義同關雎之詩未嘗言后妃之德而言詩人欲以琴瑟友之欲以鍾鼓樂之則后妃之德可知鵲巢之詩未嘗言夫人之德而但言詩人以百兩御之成之將之則夫人之德可知后妃之德宜如關雎夫人之德宜如鵲巢二詩為二南之首聖人之意深矣   采蘩夫人不失職也夫人可以奉祭祀則不失職矣于以采蘩于沼于沚于以用之公侯之事于以采蘩于澗之中于以用之公侯之宫被之僮僮【音同】夙夜在公被之祁祁薄言還歸   李曰夫人不失職言夫人之職在於奉祭祀也禮記載國君取夫人之辭曰請君之玉女與寡人共有敝邑事宗廟社稷此求助之本也又載國君出夫人之辭曰寡君不敏不能從而事社稷宗廟使臣某敢告執事觀其取夫人則以祀宗廟社稷為辭其出夫人則以不能事宗廟社稷為辭則知夫人之職惟在於奉祭祀矣惟能奉祭祀則稱其職故以為不失職也○蘩爾雅孫炎云白蒿也然則非水菜此言沼沚者謂于旁采之也下文于澗之中亦謂於曲内非水中也言采此蘩用之以備公侯之事事者祭祀之事也如春秋書有事於太廟皆言祭祀也公侯之宫宫廟也如春秋書立武宫者此非也左傳曰澗溪沼沚之毛蘋蘩蕰藻之菜可薦於神可羞於王公故采蘩所以用之於公侯之宫以備祭祀之事鄭氏謂執蘩菜者以豆薦蘩被首飾也鄭氏按少牢禮云主婦髲鬄少牢作被裼注云被裼讀為髲髴古者或剔賤者刑者之髮以被婦人之紒為飾因名髲鬄焉左氏以為吕姜髢是也方其為首飾也則僮僮而竦敬所以夙夜在公葢當視濯溉饎爨之事無不敬也及祭祀既畢則服首飾祁祁然而舒遲故薄言還歸鄉黨之篇載夫子之禮儀曰攝齊升堂鞠躬如也屏氣似不息者出降一等則逞顔色怡怡如也方其升堂則屏氣似不息及其降等則逞顔色而怡怡夫子動容周旋無不中禮以為盛德之至今夫人當祭祀之時則服首飾而竦敬及其祭祀既畢則服首飾而舒遲亦以見動容周旋中禮也若夫人者可謂賢矣王氏之以為荇之為物其下出乎水其上出乎水由法度之中而法度之所不能制以喻后妃也蘋之為物能出乎水上而不能出乎水下藻之為物能出乎水下而不能出乎水上制於法度而不該其本末以喻大夫之妻也至於蘩則非制乎水而有制節之道以喻夫人也于沼于沚于澗之中則可以為河洲之而皆未及乎河洲之大蓋謂夫人之詩則言采蘩于沼沚之中后妃之詩則言采荇于河之洲必有髙下之辨是數者皆穿鑿之學也哀公問社於宰我宰我對曰夏后氏以松殷人以柏周人以栗曰使民戰栗夫社者以其所宜木為之故夏后氏以松殷人以柏周人以栗不過隨所宜耳其曰使民戰栗此以見穿鑿之學也今此言采荇采蘋采蘩之皆言祭祀之物于沼于沚于澗之中在河之洲亦不過指物之所在耳初無他義也而王氏有荇蘋蘩藻沼沚澗洲之别是其穿鑿無異於宰予也   黃曰禮記載國君取夫人之辭曰請君之玉女與寡人共有敝邑事宗廟社稷則知奉祭祀者國君夫人之職也而必曰可以奉祭祀何哉人惟無愧於心而後無愧於祭祭不在物而在心心苟誠焉二簋可以為享心苟不誠殺牛不如禴祭且蘩生於沼沚不待賢夫人而後能采之蓋蘩生於蠲潔之中而夫人能有蠲潔之德惟無愧於蘩而後可以采蘩夫祭祀非難而可以奉祭祀者為難也觀采蘩一詩其辭簡其意直采蘩于沼沚而用於諸侯之祀事采蘩在澗中而用於諸侯之宫廟采之於彼用之於此而不可以少紊曰于沼于沚知所謂于豆于豋其辭雍容和緩而不廹切則夫蠲潔之德亦可想而見之也被之僮僮夙夜在公被者婦人之首飾僮僮者竦敬之貎當將祭之時而夙夜在公至於視濯溉省饎爨之時無不盡其齋莊之德又可想而見之也被之祁祁薄言還歸祁祁者舒遲之貎既祭之後而言歸祁祁其和易之德又可想見詠味此詩見夫人動静周旋無不中禮非盛德之至安能及此哉嘗觀鄉黨一篇見夫子衣服有常節飲食有常度攝齊升堂則鞠躬如也出降一等則怡怡如也及觀此詩見夫人采蘩有常處奉祀有常禮將祭則僮僮而敬將歸則祁祁而和此豈勉强所能致乎作序者曰可以奉祭祀則不失職可以云者是亦以夫人之德言之歟噫事親必若曽子而後可奉祭祀必若采蘩之夫人而後可左傳言可以薦神可以羞王公此詩言可以奉祭祀皆有深意學者當自求之   草蟲大夫妻能以禮自防也   喓喓【於遥反】草蟲趯趯【託歴反】阜螽未見君子憂心忡忡【敕中反】亦既見止亦既覯止我心則降【戸江反】陟彼南山言采其蕨未見君子憂心惙惙【張劣反】亦既見止亦既覯止我心則陟彼南山言采其薇未見君子我心傷悲亦既見止亦既覯止我心則夷   李曰言召南大夫出行役而其妻能以禮自防蓋其大夫在家而能以禮自防未足為賢惟其大夫不在家而猶能以禮自守此其所以可尚也○草蟲爾雅曰草蟲負蠜郭璞云常羊也陸璣云小大長短如蝗竒音青色好在茅草中爾雅云阜螽蠜李廵曰蝗子也許慎云蝗螽也觀春秋所書螽即此螽也而本草拾遺則以為阜螽江東呼為蚱蜢陳氏破之阜螽與蚱蜢異蚱蜢所常有也阜螽遇災旱有之喓喓聲也趯趯躍也忡忡惙惙皆是憂也覯見也止辭也降下也言采其蕨舍人曰蕨一名鼈郭璞云初生無葉可食薇者山菜也陸璣云莖葉皆似小豆蔓生其味亦如小豆藿可作羮亦可生食伯夷所采者即此是古云草蟲鳴而阜螽躍以見其相從也歐陽公則以謂生於陵阜者曰阜螽生於草間曰草蟲形色不同種亦異故以阜草别之凡蟲鳴皆於種同者相匹偶惟此二物異而相合其所不當合故詩人引以比男女之不當合而合爾非也蓋以相從者如雲從龍風從虎者也豈必專是一物哉如鵲巢之詩維鵲有巢維鳩居之鵲則喻諸侯鳩則喻夫人此亦是二物也而以為取喻夫人諸侯為匹偶詩人之所興不如是之泥也爾雅曰草蟲鳴於上風阜螽鳴於下風而風化足以見其相從矣未見君子憂心忡忡孔氏以謂婦人行嫁在塗未見君子之時父母憂之恐其見棄已亦恐不當君子無以寧父母之意故憂心忡忡然亦既見君子與之同牢而食亦既遇君子與之卧息於寢歐陽公以為不然蓋以毛鄭之徒皆以為未嫁之婦人觀此序言大夫妻能以禮自防則是指婦人既嫁而言不可指未嫁而言也言召南大夫妻能以禮自防不為淫風所染故未見君子則惟恐失於禮既見君子則其心可以降下也如出車之詩亦曰喓喓草蟲趯趯阜螽未見君子憂心忡忡亦既見止亦既覯止我心則降是詩亦是行役之詩則知此詩皆是其夫不在故其憂如此婦人以夫不在則不為容如伯兮之詩曰豈無膏沐誰適為容夫既歸則其心必降下矣鄭氏謂求於夫者薄程氏謂陟彼南山謂適於夫家言采其蕨以喻其求合於禮是皆以在途為言惟歐陽公以為婦人之見時物之變新感其君子久出而思得見之故其采蕨采薇所以感其時物之新以思其夫欲其歸也此詩惟歐陽公為得詩人之意惟是以阜螽草蟲為非匹此固不可從其餘當從歐陽公可也   黃曰詩人之情不可以言語求亦當近於人情以推之而已草蟲之詩者不同生於草者曰草蟲生於山者曰阜螽諸家以為草蟲喓喓而鳴阜螽趯趯而從異而合非其所當合故詩人取之以為戒或以為未嫁之時見物有以異相從者日夜自懼惟恐不能以禮自全夫序曰大夫妻而者以為未嫁之女已失其㫖矣或以為大夫妻以其大夫之行役而惟恐為淫風所染因取此物以自警焉古今皆從此予獨以為非也夫不為淫風所化者在我而已何至於以禽蟲自喻哉且以喓喓草蟲趯趯阜螽未見君子憂心忡忡為懼感於異而憂念不已則其二章云言采其薇而我心傷悲言采其蕨而憂心惙惙是亦恐為異所感乎則其不通矣詳觀詩文但直言喓喓草蟲趯趯阜螽未嘗言草蟲鳴而阜螽從之也詩人言此二物者記時候之變耳采薇采蕨其義亦然大夫行役之久而室家思念之切物情景態得於耳目之所接而傷時感嗟動乎心之所思草蟲鳴矣阜螽趯矣而室家思念之心於此動也如鸛鳴于垤婦歎于室蓋亦因物而感之耳曰陟彼南山言采其薇是因見采薇而動其憂念之心也曰陟彼南山言采其蕨是因見采蕨而動其憂念之心也隨其所感動其所思日月之變屢至而大夫之役未還室家憂念之情其可已乎噫日月之陽女心之傷卉木之萋女心之悲此情之所不能已也未見君子而其憂念之情如此則既見君子安得不樂不喜而不自慰哉或曰所謂以禮自防者安在曰以禮自防非謂懼為淫風所染而以禮制之也人情思極則易至於怨怨極則易至於叛召南之大夫妻雖憂念其大夫而不敢怨其上此無他畏文王之禮義而不敢為非而以禮自防爾汝墳之婦人能勉以正殷其靁之室家能勸以義草蟲之大夫妻能以禮自防文王之風化至此深矣   采蘋大夫妻能循法度也能循法度則可以承先祖共【音恭】祭祀矣   于以采蘋南澗之濵于以采藻于彼行潦【音老】于以盛【音成】之維筐及筥【居吕反】于以湘之維錡【宜綺反】及釡【符甫反】于以奠之宗室牖下誰其尸之有齊【仄皆反】季女   李曰大夫妻能循法度鄭氏云女子十年不出姆敎婉娩聽從觀於祭祀納酒漿籩豆醢禮相助奠今既嫁為大夫妻能循其為女之時所學所觀之事以為法度也○蘋爾雅云蘋萍之大者郭璞云今水上之浮萍也江東人謂之薸左傳云蘋蘩蕰藻之菜陸璣云藻水草也生水底有二種其一種葉如雞蘇莖大如箸長四五尺其一種莖大如釵股葉如蓬蒿行潦者道上流行之水文曰潦雨水也方曰筐圓曰筥湘烹也錡釡屬有足曰錡無足曰釡奠置也宗室大宗之廟也禮記曰古者婦人先嫁三月祖廟未毁敎于公宫祖廟既毁敎于宗室敎以婦德婦言婦容婦功敎成祭之牲用魚芼之以蘋藻所以成婦順也觀禮記之所謂芼用蘋藻即此詩所謂采蘋采藻也禮記所謂敎於宗室者即此所謂宗室牖下也方其采蘋於南澗之中采藻於行潦之水既得之矣遂盛之以筐筥之器既盛之以筐筥之器又烹之錡釡之中既烹之矣遂置之於大宗廟戸牖之下而祭也其主此祭者誰乎乃有齊季女也王氏以為女既嫁然既嫁為大夫之妻安得稱女則知季女乃未嫁之女也然祭禮主婦設羮豈有齊季女而主祭設羮乎孔氏以謂成其婦禮非也詩人言婦人敎成之祭主於此祭者何人也乃有齊敬之季女也敎成之祭設此祭也惟其未嫁之時如此則其既嫁乃能循法度也蘇黄門曰未嫁而習之既嫁為大夫妻則終身行之所謂能循法度孝經曰非先王之法服不敢服非先王之法言不敢道非先王之徳行不敢行此卿大夫之孝也惟卿大夫之孝在於循法度故其妻亦當循法度禮記曰卿大夫以采蘋為節采蘋以其能循法度也以此觀之則卿大夫與其妻亦當循法度無違於禮也   黃曰此一篇諸家之皆非而陳少南之為當鄭氏云女子十年不出姆敎婉娩聽從觀於祭祀納酒漿籩豆醢禮相助奠今既嫁為大夫妻而能循其為女時所學所觀之法度故曰能循法度也女子先嫁三月敎之於公宫公室敎之已成牲用魚芼用蘋藻所以成婦順故其詩曰于以采蘋于以采藻于以奠之宗室牖下蘇黄門亦謂未嫁而習既嫁為大夫妻則終身行之李迃仲亦從此夫序者以為大夫妻者以為未嫁之女序者特言能循法度而者以為能循在家之法度何其費辭也蓋其以為已嫁之婦則不當謂之季女不知女者婦人之通稱季者詩人之美辭曰季女云者猶所謂淑女也諸家既信淑女采荇采藻以供祭祀而不疑則又何疑於季女之采蘋采藻以供祭祀乎蓋其求於詩不見其循法度之意故以在家學禮之時為竊嘗詠味此詩見大夫妻動循法度不可紊亂采蘋於澗濵采藻於行潦盛之以筐筥煮之以錡釡奠之於宗廟之明處主之以齊敬之誠心陳少南謂采之有常地承之煮之有常器奠之有常室主之有常敬故謂之能循法度可謂得詩人之㫖矣竊嘗論之人惟能不失節於屋漏暗室之中而後能不失節於十手十目之地平居不能以恭敬自養而欲一旦無失節於禮儀方行之時雖勉强莊肅而未有不進退失度者也今采蘋之大夫妻奉祀之禮不差豪非能循法度而然乎此詩與采蘩之詩其義亦皆然采蘩所以為夫人之主者特其用於公侯之宫耳左傳襄公二十八年言濟澤之阿行潦之蘋藻寘諸宗室季蘭尸之敬也隱公三年周鄭交質君子曰信不由中質無益也苟有明信澗溪沼沚之毛蘋蘩蕰藻之菜筐筥錡釡之器潢汙行潦之水可薦於神可羞於王公昭忠信也二者皆取此篇之義曰敬也曰昭忠信也是皆循法度之意   甘棠美召【時照反】伯也召伯之敎明於南國   蔽芾【非貴反】甘棠勿翦勿伐召伯所茇【蒲末反】蔽芾甘棠勿翦勿敗召伯所憩【起例反】蔽芾甘棠勿翦勿拜召伯所李曰爾雅曰杜甘棠郭璞曰今之杜棃爾雅又曰杜赤棠白者棠舍人注曰杜赤色名赤棠白者亦名棠以此觀之則知白者為棠其赤者為杕杜詩之所謂杕杜即赤棠也此甘棠乃白棠蔽芾毛氏以為小貎歐陽破之曰召公本以不欲勞煩人故舍息於棠下棠可容人舎其下則非小樹也蔽者謂蔽風日也芾茂盛貌觀我行其野之詩曰蔽芾其樗毛氏亦以為始生之木非也言此甘棠之下召伯聽訟之所南國之人相戒曰此木勿翦勿伐勿翦勿敗皆是斬伐之意則知拜者亦是不敢殘害也舎也善政得民財善敎得民心善政不如善敎之得民深矣以召公之於南國其所舎之木而民相戒之以勿翦勿伐此豈有刑法驅之使然哉蓋民之愛召伯也深雖其茇舎之地而人猶不忍翦而去之則奉其敎無有不致其敬也孔子曰吾於甘棠見宗廟之欽也思其人猶愛其樹尊其人猶欽其位道也然觀召公之於南國於所舎之地民猶不忍去之至於孔子乃伐木於宋豈孔子不如召公哉盖以召公之得志天下皆知其賢故愛其甘棠而不忍伐孔子不得志天下之人莫知其聖雖木猶且伐之此不可以常理論也   黃曰竊意此詩作於武王分陜之後如何彼禯矣亦在於武王之時也何彼襛矣言齊侯之子則是侯國之事不得為雅甘棠言召伯之敎則以併附之召南且甘棠之詩言召伯所茇召伯所憩召伯所在文王時文王方為西伯而召公亦稱召伯豈有是理按燕世家云召公奭與周同姓皇甫謐以為文王庶子則決非為伯於文王時也此一篇大抵形容斯民思召伯之深而愛其所舍之木非愛其木也愛其人也愛其人則亦愛其木也召伯之敎明於南國而南國之人不忍忘之及召伯既去而思其所舍之木相與思念相與告戒曰勿翦勿伐而毁傷之也是召伯之所舍也三歎三詠不能自已則尸而祝之社而稷之遽敢加忍而毁傷之乎想其遺黎故老指甘棠以告其若子若孫而誦召伯所敎使之世守而勿忘也據此只言是召伯聽男女之訟不忍重傷其民而舎於甘棠之下故國人而思之云耳而作序者發明之曰召伯之敎明於南國蓋謂斯民之所以思召伯者非止於不勞民力一事也善政得民財善敎得民心善政不如善敎之得民也吾觀召伯之敎不惟當時之不能忘而後世亦有所不能忘召旻之序曰旻閔也閔天下無如召公之臣也觀後世之所思則知當時之所愛也矣昭公二年晉侯使韓宣子來聘公享之有嘉樹焉宣子譽之武子曰宿敢不封植此樹遂賦甘棠宣子曰起不堪也無以及召公若宣子者亦可謂自知也定公九年鄭駟歂殺鄧析而用其竹刑君子因舉是詩以責之以為思其人猶愛其樹況用其道而不恤其人乎君子之以責駟歂者是矣然以竹刑比召伯之甘棠者則過也雖然召公所舎之木人猶不忍去之孔子大聖人也而伐木於宋葢宋人能伐其木而不能廢萬世之俎豆南國思召伯甘棠於一時而學者思孔子杏壇於萬世孰謂吾夫子之不幸   行露召伯聽訟也衰亂之俗㣲貞信之敎興彊暴之男不能侵陵貞女也   厭【於葉反】浥【於及反】行露豈不夙夜謂行多露誰謂雀無角何以穿我屋誰謂女【音汝】無家何以速我獄雖速我獄室家不足誰謂鼠無牙何以穿我墉誰謂女無家何以速我訟雖速我訟亦不女從   李曰衰亂之俗紂之俗也文王之敎既興則紂之俗可以革貞信之敎興則雖有彊很暴虐之男不能侵陵貞潔之女男雖侵陵貞女而女終不肯從惟其不能侵陵貞女此召公之所以聽訟而決斷之也按禮記曰一成而北出再成而滅商三成而南四成而南國是疆五成而分周公左召公右則召公之為伯乃是武王之時而此甘棠之詩與行露之詩皆稱為伯者亦當追稱之耳○厭浥行露毛氏謂濕意也鄭氏謂仲春之月令㑹男女之無夫家者言我豈不知當早夜成昬禮謂道中之露大多故不行爾歐陽以為不然男女淫奔豈更須仲春合禮之月遂以行露為非取喻言有露之時不欲早行以其多露不敢行豈有為淫奔之行哉此說未善詩之大意行露乃是喻耳王氏雖以為取喻乃以謂露之為物犯之則濡而天之所以成物也禮之為物犯之則汚亦人之所以成物也故詩人以露比禮行多露則人雖有夙夜之心而莫敢犯者為其濡故也國多禮則人雖有昬姻之心而莫肯犯者為其汚故也行於露中則濡固然矣行於禮安有所為汚邪犯非禮則汚矣惟蘇氏以為我非不欲早行以其多露故不敢行女子非不欲為室家以其强暴有所不可此得之矣惟女子之自守如此故下文繼之曰【云 云】此以見强暴之男而不敢侵陵貞女也王氏以謂雀穿屋以角而雀實無角而誣易見䑕穿墉以牙而䑕有牙其誣難知此不然山以為䑕無牡齒誰謂鼠無牙謂無牡齒耳文曰牙牡齒也則知山為信陸農師又以謂雀有咮而無角䑕有齒而無牙誰謂雀無角所以得穿我屋者非以角乃以咮也誰謂䑕無牙所以得穿我墉者非以牙乃以齒也故取喻以為女非無室家之道若謂無室家之道則何以速我於訟當時男子誣女子嘗有室家之約故雖召我獄其實誣之也惟召公能決其獄則誣罔者可以自明矣以男子雖召伐獄而室家之道終不足以言不與汝為夫婦也大學曰聽訟吾猶人也必也使無訟乎無情者不得盡其辭大畏民志蓋不善聽訟者則巧辭者得以逞其姦木訥者無以訴其冤矣惟善聽訟者則無情者不得逞其志盡其辭無情者既不得盡其辭則有情者皆得盡其辭矣如所謂雖速我獄室家不足是所謂有情者得以盡其辭也按易之訟其初六曰不永所事小有言終吉象曰不永所事訟不可長也雖小有言其辨明也女子之訟正得訟卦之初六陰柔之卦今也女子為强暴之男侵陵而女子不從以速我於獄今召伯聽訟終為之斷其情豈非其辨明乎者以文王之化徒及於正信之女而不能以善而化之乃使至於訟夫聽訟吾猶人也必也使無訟乎聽訟固未能至於無訟然其風化自文王即位之始安能變紂之淫風而遽至於無訟乎為是者不足以病文王也   黃曰此詩雖在召公甘棠之後而乃在於文王之時或問曰子既以前一詩為武王時作而乃復以後一詩為文王之時可乎曰前後次第之失倫則後世之罪非作詩者之罪也且此兩詩之意甚明特學者習而勿察耳據前一詩乃是召伯聽訟之時不忍重傷其民而舎於甘棠之下故南國之民思之而作甘棠而此一詩乃是為召伯聽訟而作是行露作於召伯聽訟之日而甘棠作於召伯已去之後則予謂此詩為文王之時作不亦順乎曰子既以召公在文王時未嘗稱伯則此詩言召伯聽訟何也曰前詩言召伯所茇乃是詩人之辭此詩所謂召伯聽訟是乃作序者之辭如詩言文王則是武王成王時詩序言文王則是文王時詩亦無害也或者又曰文王時未嘗分陜而又有召伯聽訟之句何也曰分陜則無之而聽訟則有何不可詳觀此詩乃是女子自訴之辭謂予豈不早夜而行之哉恐多露之汚吾衣耳女子貞潔雖衣服猶恐沾汚如淫奔之詩曰無感我帨兮恐其汚我之帨也女子之貞潔如此而强暴之男乃欲侵陵之然事固有出於横逆之所加而不可以意曉者而惟明者能辨之雀有咮而無角固也然雀無角而能穿屋誰信雀之無角乎䑕有齒而無牙固也然䑕無牙而能穿墉誰信䑕之無牙乎貞潔之女與强暴之男固無室家之道也然今乃速我於獄訟誰信無室家之道乎是其不可以意曉而惟召伯能明之故繼之曰雖速我訟亦不女從以見召伯聽訟之明也易之訟初六曰不永所事小有言終吉象曰雖小有言其辨明也行露之訟正得訟之初六之意歟蓋陰柔之卦乃初六也猶善柔之女為强暴之男所廹以召伯之聽訟而强暴之男不能侵陵正女非其辨明乎或問曰當文王之時關雎鵲巢之化行而猶有强暴之男淫奔之風何也曰當是時周家正信之敎方興而商人衰亂之俗未殄此如一陽來復之時陽雖有當盛之勢而五陰猶未却以遜陽則草木之摧敗猶所不免自二南極而至於王道之盛則自復而臨自臨而泰之時也孔子曰片言可以折獄者其由也歟又曰聽訟吾猶人也必也使無訟乎人能片言折獄則巧辯者無所施其姦木訥者得以盡其辭然能聽訟而未能使之無訟則亦未足為風化之至故自大車之序而觀之則行露之詩固已為召伯能聽訟之事自虞芮質成文王蹶生之詩觀之則召伯之聽訟又不若文王之使無訟也   羔羊鵲巢之功致也召南之國化文王之政在位皆節儉正直德如羔羊也   羔羊之皮素絲五紽【徒何反】退食自公委【於危反】蛇【音移】委蛇羔羊之革素絲五緎【音域】委蛇委蛇自公退食羔羊之縫【符龍反】素絲五緫【子公反】委蛇委蛇退食自公   李曰此詩言文王之化召南之國凡在位者皆節儉正直王氏云所謂文王之政者非獨躬行之敎則亦有慶賞刑威存焉王氏之以周南為聖人之風召南為諸侯之風故其經與周南而下召南觀孔子之言曰政者正也子帥以正孰敢不正則其所謂政者不務躬行之敎不可也又嘗曰為政以德為政必本於德則政專在慶賞刑威不可也德如羔羊者言其在位之有德如羔羊之詩所言也亦知所謂麟趾之時也孔氏曰衣服多矣何以獨羔羊為裘按宗伯注云羔取其羣而不失其士相見注云羔取其羣而不黨公羊傳何休云羔取其贄之不鳴殺之不號乳必跪而受之亦如今言大夫之能羣而不失行不阿黨然觀此詩言羔羊之皮素絲五紽言其節儉也下文言退食自公委蛇委蛇言其正直也以羔羊為裘而五緫可以見其節儉非謂如羔羊之節儉也使羔羊果能節儉正直以為德如羔羊猶可而羔羊未必耳何孔氏云爾者是求其而不可得故為是也羔羊毛氏曰小曰羔大曰羊是特辨其名爾詩之意蓋言以羔為裘如羔裘晏兮亦是以羔為裘故也羔亦名其為羊也革毛氏以為猶皮也文曰獸皮治去其毛曰革故周禮掌皮秋斂皮冬斂革固不同毛氏以革為皮故孔氏以為對文言之則異散文則皮革通也緎爾雅曰羔裘之縫也以為五緎既為縫則五紽五緫亦為縫也諸家之五紽五緫皆未甚分明故予竊以私意求之蓋謂五次縫之以羔裘之或綻或弊五次縫之可以見其節儉也退者自朝之辭禮記曰朝廷曰退是也惟退為自朝之辭則知自公門也鄭氏謂退食為減膳從公為正直順於事其不通矣委蛇委蛇韓詩作逶迤毛氏則以為行可蹤迹鄭氏則以為自得之貌按左氏襄七年衞孫文子來聘且拜武子之言而尋孫桓子之盟公登亦登穆叔曰孫子必亡為臣而君過而不悛亡之本也詩曰退食自公委蛇委蛇謂從者也衡而委蛇必折委蛇者順於道則可逆於道則必折之左氏之意謂委蛇為自得也言召南之在位其心無邪故能雍容自得蓋人能平其心則無入而不自得其心不平矣安能雍容自得也詩言退食自公委蛇委蛇雖不言其正直而正直之意自見此以見詩人可謂善形容者矣下文委蛇委蛇自公退食委蛇委蛇退食自公其意一同但便其韻也   黃曰詳觀此詩乃知二南皆是文王之風化初無淺深之辨序者曰鵲巢之功致蓋大其始於閨門而後及於在位此人倫既正朝廷既治之效也曰鵲巢之功致亦如桃夭言后妃之所致為之於此而自化於彼豈有刑法之所驅哉德如羔羊先儒以為取其羣而不失其公羊傳何休云取其贄之不鳴殺之不號乳必跪而受之故詩人取而形容其在位者之德然觀此詩言羔羊之皮素絲五紽特言以羔為裘而以素絲組之初非以羔羊比在位之德也其曰德如羔羊謂如羔羊之詩所言耳如關雎樂得淑女是關雎之詩樂得淑女也仁如騶虞是仁如騶虞之詩所陳者也則德知羔羊其義亦然鄭詩言羔裘如濡洵直且侯唐詩言羔裘豹袪自我人居居孔子鄉黨言緇衣羔裘則是古者以羔為裘亦在位者之服今召南之在位者之服化文王之政躬自節儉不事華侈一羔裘而五縫之不惡其敝也鄭氏又以退食自公為減膳委蛇為自得夫以委蛇為自得則近之以退食為減膳則非也詩人但言在位者退朝之時其出公門入私門有和緩之容無私交之行以見其正直之德耳蓋人惟心無欺故其進退無愧而容止可觀詩人不形容其節儉正直之事而特形容其自得之意則其德自可見左氏襄公七年衞孫文子來聘公登亦登而穆叔知其必亡因舉退食自公委蛇委蛇之句以譏之蓋衞孫文子素無正直之心故其進退自無和易之容也吁文王躬行於閨門而化及於在位禮義之感人何其速歟楊綰清儉一旦為相而郭子儀為之減坐中聲樂五分之四京兆尹黎幹騶從甚盛即日首之止存十騎中丞崔寛第舎宏侈亟毁撤之若楊綰何足以語文王之化而亦足以見禮義之感人動物如此之亟哉   殷其靁勸以義也召南之大夫逺行從政不遑寧處其室家能閔其勤勞勸以義也   李曰召南之大夫逺行從政不遑寧處言奉使施命於天下不遑寧居其室家能閔其勤勞勸以義也男曰室女曰家召南大夫之妻而乃曰室家者詩者不可泥於一字之間也毛氏以召南之大夫為召伯之屬孔氏云文王未稱王召伯為諸侯之臣其下不得有大夫所謂召南之大夫非必召伯之臣也自陜而西而南方之國皆召南之大夫也   黃曰召南之大夫者以為召伯之屬然文王之時召公尚未分陜文王未嘗稱王召公為諸侯之臣而其下安得有大夫或者問曰詩序言召南之國召南之大夫何也曰此特别其非周南之詩爾豈謂在文王之時召公已有其國已有其大夫哉曰召南之國召南之大夫是後世作序者之辭而非當時作詩者之辭也故周南之汝墳召南之殷其靁皆婦人被文王之化而知君臣之分閔其夫之勤勞而復以君臣之大義勉之則文王之化深矣   殷其靁在南山之陽何斯違斯莫敢或遑振振【音眞】君子歸哉歸哉殷其靁在南山之側何斯違斯莫敢遑息振振君子歸哉歸哉殷其靁在南山之下何斯違斯莫或遑處【上聲】振振君子歸哉歸哉   李曰殷雷之聲也南山之陽山南曰陽也側者山之左右也下者山之足也違者去也遑者暇也振振信厚也鄭氏謂雷以喻號令揚子曰鼓舞萬民者其惟號令乎鼓舞萬物者其惟雷風乎雷不一風不再是以雷而喻號令也蘇氏以雷在南山之陽不可得而見亦猶召南之大夫逺行從政其妻思見之而不可得其不如鄭氏至王氏雖以雷喻號令而以南山之陽謂宣明君之號令以南山之陽取喻明君其說不通王氏以謂在南山之陽謂明君之號令則在南山之足将明而晦矣此其說可以攻王氏之膏肓也上既言殷其雷在南山之陽既而在山之側既而又在南山之下此言雷之在此復在彼以見召南之大夫逺行從政在彼又在此以見勤於王事也下文繼之曰何斯違斯斯此也王氏以上斯為君子下斯為此不如鄭氏皆為此也言何以為在此今又去此也以見不遑暇處之意奉使未嘗遑暇既在此又在彼其勤勞如此其妻又勸之以義曰信厚君子未可以歸見其妻賢也其室家能閔其勤勞即汝墳所謂婦人能閔其君子勸以義即汝墳所謂猶勉之以正也王氏則以為此詩未若汝墳之盛故繫之召南王氏之多生分别謂周南周公也故其詩乃聖人之事召南召公也故其詩乃賢人之事遂以摽有梅不若桃夭小星之詩不若樛木殷其雷之詩不若汝墳者皆分别錙銖之輕重豈知詩人之意哉夫汝墳之勉以正殷其雷之勸以義盖其義同其辭則異耳黃曰殷其雷在南山之陽鄭氏以為雷喻號令蘇氏以為在南山之陽不可得見亦猶召南之大夫逺行從政其妻思見之而不可得李迃仲以雷在南山之陽既而又在南山之側既而又在南山之下以喻大夫逺行從政既在彼又在此以見勤於王事然詳味此詩乃是興也非比也夫行者遇雨則思居者之安居者遇雨則思行者之勞此人情之所同然也召南之大夫妻聞雷聲在南山之陽因念其夫行役之勞曰何日至此南山之陽乎抑其已違此乎想其不敢遑暇而少息於此也因聞雷之聲而動其思念之情南山之側南山之下皆是一意但便其韻以協聲耳不必求其異義也振振信厚也既以情閔之復以義勸之曰振振君子歸哉歸哉勉其以信厚之德而絶其思歸之念也夫君雖以虐遇我而不敢萌一怨心者惟信厚君子能之若大夫妻可謂能以義勸其君子矣大夫不均我從事獨賢我入自外室人交徧摧我皆怨望之辭也國人則矜其車甲婦人能閔其君子知閔其勤勞而不知勸以義也召南之大夫妻可謂不以家忘國不以情廢義不以私害公此實人之所難也而婦人有能之者昔王陵在漢母在楚漢使至其母泣告之曰願為妾語陵善事漢王無以妾故持二心遂伏劔而死吁有若是婦人也哉   摽【婢小反】有梅男女及時也召南之國被文王之化男女得以及時也   摽有梅其實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吉兮摽有梅其實三兮求我庶士迨其今兮摽有梅頃【音傾】筐塈【許既反】之求我庶士迨其謂之   李曰商紂之世風化既衰男女淫奔故嫁娶多失時至被文王之化衰亂之俗微正信之敎興故男女各得及時而嫁娶也桃夭之詩則言周南之國男女各得其時此詩則言召南之國男女各得其時以見文王之化所及者逺矣○摽落也迨及也塈取也梅之落也始見其實之多其見在者有七已而其實之少其見在者有三既而則盡落矣故頃筐取之於地毛鄭之以迨其吉兮謂女子之嫁宜及其善時善時謂年二十雖夏未大衰迨其今兮謂其急辭迨其謂之謂男女之相奔不禁按詩序曰召南之國被文王之化男女得以及時若以為雖夏未大衰則是既失男女之時矣況所謂男女相奔而不禁文王之化既被召南則無有淫奔之俗矣今尚相奔而不禁何足以為文王之化哉毛氏以為男女相奔而不禁蓋泥於周禮媒氏之云媒氏相奔不禁蓋禁下文若無故而不用令者罰之而言之者徒見媒氏相奔不禁之文謂成周之政相奔者不禁是不詳考周禮之文也今此詩所言者當從歐陽之謂梅之盛時其實落者少而在者七已而落者多而在者三已而遂盡落矣詩人之意以摽有梅為戒言盛年難久當及時求庶士以相合也桃夭之詩盡言男女及時如桃之少壯此詩言男女及時則以梅落為言則是以梅為戒也吉歐陽以為宜言取其宜為㛰姻者而求之也今歐陽以為時今不必謂時但言可嫁娶則行也謂歐陽以為遣媒妁相語以求之也王氏乃以為梅實於仲春之時則宜嫁娶今梅實摽落已失㛰姻之時也其與毛鄭不甚相逺是皆不詳考之於詩故其至於此也   黃曰此一篇與桃夭之詩同義桃夭以桃為喻摽有梅以梅為喻皆取其及時之詩耳王氏曲為之且謂梅實於仲春則宜嫁娶今梅摽落則已失㛰姻之時果知是則豈男女得以及時之義乎迃仲謂詩人之意以梅為戒言盛時之難久常如此是亦非詩人形容文王風化之意予以為其實七兮自七而三自三而至於頃筐塈之猶女子自少年及於盛年而至於將嫁之時求我庶士迨其吉兮諸家多以為取其時之吉予以為衆士之求我而必擇其吉士以從之迨其今兮毛鄭以為急辭予以為當其時也迨其謂之毛鄭以為男女之相奔不禁固已害理少南謂此時可以言許也亦未為盡予以為男女固欲及時而亦必以正雖盛年之當嫁亦必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然桃夭言㛰姻及時而此詩言得以及時云者謂僅及時也以時云者從容乎其時也二詩之作亦有間矣   小星惠及下也夫人無妒忌之行惠及賤妾進御於君知其命有貴賤能盡其心矣   李曰鄭氏曰以色曰妒以行曰忌然所謂妒忌者不必分别色與行也如所謂妒賢嫉能者豈是行與色哉序曰夫人無妒忌之行則行亦謂之妒明甚豈可分别行與色哉夫人無妒忌之行故有恩惠及於賤妾使得以進御於君所而賤妾亦知以禮命與夫人貴賤不同此所以能盡其心也夫以恩惠及於衆妾而衆妾能盡其心施報之道王氏乃謂言惠而不及於仁言行而不及於德此召南之事也此皆泥於周南之下若以召南言惠而不及仁則仁如騶虞非仁而何若以為言行而不及德則德如羔羊非德而何此皆王氏之鑿也   黃曰江沱之嫡不以其媵備數媵遇勞而無怨則美在嬪妾而罪在夫人莊公之嬖妾上僭莊姜賢而不答則美在夫人而罪在嬖妾是故夫人不能無妒忌是之謂無其德衆妾不能盡其心是之謂不知命小星之夫人惠及賤妾而賤妾雖得進御於君亦知其命有貴賤眞可為萬世閨門之法也   嘒【呼惠反】彼小星三五在東肅肅宵征夙夜在公寔命不同嘒彼小星維參【所林反】與昴肅肅宵征抱衾與裯【直留反】寔命不猶   李曰毛氏以嘒為微貌王氏以謂小明小星無名之小星也毛氏以為三心五噣四時更見按詩三星在天綢繆束薪三星鄭氏一則為心星一則為參心列宿之大房心參伐心與參皆三星今此云三五在東焉知其非參心邪其所以為心星者蓋以下文惟參與昴昴六星則五非下章昴也五既非昴則三亦非參也噣星者柳星也元命苞云柳五星爾雅云咮謂之柳天文志云柳為鳥喙則喙者柳星也以其為鳥星之口故謂之喙也參天文志云參白虎宿二星直下有三星元命苞云昴六星小星以譬賤妾也三五以喻夫人也以衆星之小同列於三五參昴之舎以次列見於天亦猶賤妾之卑以次進御於君所也故下文曰肅肅宵征夙夜在公寔命不同此言賤妾進御於君也肅肅疾行也宵征夜行也言衆妾肅肅然夜行或早或夜在於君所或夜來早往或早往夜來不敢當夕者寔禮命之數不得同於夫人也衾被也裯牀帳也諸妾夜行抱被與牀帳進御於君不得當夕者則以禮命不若夫人之尊也蘇氏云肅肅宵征夙夜在公寔命不同此以見衆妾自謂卑賤不敢與夫人齒之辭也夫人能無妒忌之行故衆妾感其恩不敢與夫人齒以見夫人稱其職衆妾報其上也王氏之則謂三五陽星也夙夜在公陽事也故以陽星況之參昴隂星也抱衾與裯隂事也故以隂星況之然按詩肅肅宵征夙夜在公亦是隂事安得以為陽事王氏之鑿多如此   黃曰嘒彼小星為衆妾之喻三五在東為夫人之喻三心也五噣也衆星隨心噣在天猶衆妾代夫人以御君子宵征即所謂進御也肅肅敬也雖進御於君而不敢忘敬故亦不敢恃恩以慢事此知命之賤而不敢與夫人齒也維參與昴參伐也昴留也亦衆星之所尊者也寔命不猶申言其命之不同也夫惟女子與小人為難養也近之則不孫逺之則怨今衆妾雖得進御於君而益自知命夫人有餘恩而妾有餘敬想其閨門之中和氣所聚其樂可勝言哉故曰閨門萬世之法也   江有汜【音祀】美媵也勤而無怨嫡能悔過也文王之時江沱之間有嫡不以其媵備數媵遇勞而無怨嫡亦自悔也   江有汜之子歸不我以不我以其後也悔江有渚之子歸不我與不我與其後也處江有沱【徒河反】之子歸不我過不我過其嘯也歌   李曰古者嫁女以姪娣從謂之媵春秋書齊人來媵晉人來媵公羊曰諸侯一娶九女二國媵之以姪娣從有嫡不以其媵備數媵遇勞而無怨者嫡逸媵勞此理之常媵之遇勞何怨之有詩人以為媵遇勞而無怨者則以其不備數雖遇勞而無怨然後為賢也惟其無怨故嫡自悔過也程氏謂不以媵備嫡妾之數而侍君是也孔氏謂宜為媵而不得行心雖勤勞而不怨於嫡蓋言嫡專寵不得與之偕行其說非矣既不得為媵又豈有勤勞之事孔氏遂以為勤者心企望之企望之而不得所以成勞此皆非夫人以備數則遇勞而甘心焉今旣不以其備數而遇勞則人之情不能無怨人之所怨而已獨不怨此其所以為賢也江沱按禹貢岷山導江又東别為沱為梁州之域也江沱之間即梁州之界也此詩言江有沱江有渚亦如漢廣之詩言江漢也漢廣之序曰美化行乎江漢之域是知作詩者在江漢之間也故其詩謂漢之廣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故指江漢以為言今此作詩者乃在江沱之間故亦曰江有沱江有渚江有汜皆詩人所見也王氏謂汜之别甚於渚渚之别甚於沱遂以喻夫人專寵益甚程氏則謂汜與沱之小者洲渚之岐則大矣沱之别幾於矣言水之分流以喻夫人不專寵益甚一則以為夫人專寵益甚一則以為夫人不專寵益甚要之詩人本意不如此詩人之意但以謂江則有汜有渚有沱夫人則有媵今夫人固當有媵也今之子于歸歸者嫁也不我以鄭氏謂與也言夫人不我與也不我與其後也則能悔過處止也言悔過自止也其嘯也歌此為不怒也小星之詩則為夫人者當如此江沱之詩則為媵者當如此夫人欲衆妾之盡其心則必使之進御於君而衆亦自然能知貴賤不同而不敢與夫人齒妾欲夫人之悔過則必遇勞而無怨而夫人自然悔過也大抵不怨者乃是使人悔過之道也以舜之為人子勞而無怨雖其父不肖猶使之底豫況不為瞽瞍者乎學詩者能以此詩推之而知所自反為人子為人臣者皆可為消怨之道不獨媵之於嫡也黃曰嘗誦詩至此蓋喟然而歎曰居上者當如小星之夫人居下者當如江汜之媵妾雖然小星之夫人惠及賤妾而衆妾盡其心此固美事也使夫人不能如小星而如江有汜則衆妾亦將不盡其心乎為人子者必待父之慈而後孝為人弟者必待兄之友而後敬為人臣者必待君之聖而後忠則其為孝為敬為忠亦不足道矣夫人而惠及賤妾則妾媵之心固所當盡夫人而不以媵備數媵妾之心尤不可以不盡故小星之妾能盡其心知命者也江沱之媵勤而不怨亦知命者也江沱按禹貢岷山導江東别為沱是江沱乃岐西之地也居江沱者而以江沱起興亦猶居汝水者以汝墳起興居漢水者以江漢起興謂江有汜有渚有沱猶嫡之必有媵妾也諸侯一娶九女二國媵之以娣姪從之則嫡之於媵其貴賤不同而恩不可以不及故此詩之意謂江尚有沱有渚有汜而夫人之於媵妾乃不我用不我與不我過其不以我備數如此然嫡尊而媵卑嫡逸而媵勞命也我其可有怨心乎在我者惟當盡其心而已惟媵能不怨故嫡亦自悔始雖不我與而終乃與我同其處也始雖不我過而其終乃與我同其歡也嗚呼天下豈有誠而不動之理哉人惟能誠於暫而不能誠於久未為一善而已先責人之不我報則其不能感動人物也固宜江沱之媵妾愈勤而愈不敢怨若將終身焉此非勉也誠也誠之至天理之所感發夫人安得而不自悔乎此至誠悠久之效也舜處父子之難而益盡其孝文王處君臣之難而益盡其敬皆此心也吾以是知此詩不特可以為媵妾之戒凡為人子為人弟為人臣者亦當以是為法   野有死麕【俱倫反】惡【烏路反】無禮也天下大亂彊暴相陵遂成淫風被文王之化雖當亂世猶惡無禮也   野有死麕白茅包之有女懷春吉士誘之林有樸【蒲木反】樕【音速】野有死鹿白茅純【徒本反】束有女如玉舒而脫脫【勑外反】兮無感我【始銳反】兮無使尨【美邦反】也吠【符費反】   李曰言紂之時彊暴之男侵陵貞女遂為淫亂之俗至被文王之化雖當時風化既衰而人皆知無禮之為可惡也文王之化能變紂之汚俗則衰世之公子宜若難化乃能使之信厚紂之亂世宜若淫奔莫之能革而文王之化乃能使之惡無禮蓋方其從汚俗之中則不知非禮之為可惡也文王躬行於上則民知非禮之可惡則知禮之為可從也○齊人以麕為獐則麕者獐也此有三鄭氏之則為亂世之民貧而彊暴之男多行無禮故貞女之情欲令人以白茅裹束野中田者所分麕肉為禮而來然按昬禮用鴈幣未聞用麕肉也王氏遂以為昬禮贄不用死今用死則非禮之正也然猶不為無禮其與下文不相貫惟歐陽公以為紂時男女淫奔以成風俗惟周人被文王之化者為能知亷恥之潔不使為物所汚奈何彼女懷春吉士遂誘而汚以非禮吉士猶然彊暴之男可知矣有女懷春思春以男女相會也吉士誘之毛氏以為誘道也鄭氏以為使媒人道成之王氏以為不能無懷也然吉士誘之豈是美辭哉所以責之之辭也言有女懷春而吉士可以誘之乎吉士猶善人也吉士乃誘人之女何足為吉士哉乃痛責之樸樕小木也歐氏王氏以林有樸樕為一意野有死麕白茅包之為一意歐氏以林有樸樕之木猶可用以為薪王氏則謂林之有樸樕雖小而可免於陵踐夫白茅純束皆是連於林有樸樕之文不可但以為連野有死麕之文邵氏以為樸樕之中及野有死鹿皆可以白茅純束以為禮然觀詩又以謂林有樸樕野有死鹿其文不相對不當言樸樕之中及野有死鹿也惟蘇氏以樸樕小木也將取樸樕死鹿以為用猶知以白茅純束而取之況於有女如玉而可不以禮成之哉然不知當時白茅之束樸樕當何用姑且從蘇氏脫脫舒遲也佩巾也尨狗也歐陽謂淫奔之俗相戒曰汝無疾走無動我佩無驚我狗吠彼奔未必能動我佩蓋其淫奔恐其見疑也不如鄭氏以為奔走失節動其佩飾非禮相陵則狗吠其得矣蓋此乃相戒以無犯非禮則其容舒遲其心安閒其與疾行妄動氣息茀茀者異矣孟子曰人能充無欲害人之心而仁不可勝用矣人能充無穿窬之心而義不可勝用矣嘗以謂人能充無感我之心則禮不可勝用矣   黃曰此一篇皆詩人責淫奔之辭而毛鄭之皆失其義謂野有死麕白茅包之為凶荒則殺禮而多昬故以麕肉為禮有女懷春吉士誘之謂仲春嫁娶之時男子當使媒妁以誘導其女夫麕非昬禮所當用也誘非正禮之所當為也毛鄭之可知矣歐陽謂吉士且爾彊暴之男可知則是舉召南之國皆淫奔者也安有是理哉無感我兮無使尨也吠諸家以為奔走失節則動其巾非禮相陵則見吠於犬此皆誦詩而不可以興者也予以為前一章為責男子之辭次一章為責女子之辭末一章則惡無禮而欲逺之之辭易曰藉用白茅无咎子曰苟錯諸地而可矣藉之用茅何咎之有謹之至也茅之為物薄而用可重也故此言野有死麕之肉人且以其可食之故而包之以白茅之潔惟恐為物所汚況吉士可以誘懷春之女哉此深責男子之辭如氓之詩美反正刺淫泆亦曰士之耽兮蓋以吉士責之而使之知愧耳林有樸樕之薪野有死鹿之肉以其可用可食而束之以白茅況如玉之女其可以不自愛乎此深責女子之辭如蝃蝀止奔之詩曰女子有行蓋以女子責之而使之知愧耳至末章又深惡其無禮而欲逺之曰女無疾行無動我無驚我犬夫彼之疾行未必能動我佩驚我犬也是特惡之之辭耳如谷風刺夫婦失道之詩言毋逝我梁毋發我笱未必果逝我梁發我笱也惡之之深故亦逺之之深此一篇所以為惡無禮之詩歟或問曰江漢無思犯禮而此復惡無禮何也曰當商之末衰亂之俗猶存文王安能使人之盡知禮哉向也天下大亂彊暴相陵遂成淫風則不知無禮之可惡今被文王之化而羞惡之心不能自已此所謂正信之敎興也如衞人化其上淫於新昬而棄其舊室至文公能以道化其民而淫奔之恥國人不齒此詩所謂猶惡無禮者亦幸之之辭歟   毛詩集解卷三 <經部,詩類,毛詩李黃集解>   欽定四庫全書   毛詩集觧卷四    宋 李樗黄櫄 撰   何彼襛【如容反】矣美王姬也雖則王姬亦下嫁於諸侯車服不繫其夫下王后一等猶執婦道以成肅雝之徳也何彼襛矣唐棣【徒帝反】之華曷不肅雝王姬之車【尺奢反】何彼襛矣華如桃李平王之孫齊侯之子其釣維何維絲伊緡齊侯之子平王之孫   李曰王姬者王女而姬姓春秋言築王姬之館于外杜預云不稱字以王尊是也謂之王姬亦下嫁於諸侯則必非文王之女故毛氏以為武王之女也若以為武王之女則不當列之於風當列之於雅列之於風則疑又非武王之女也姑且存之雖則王姬亦下嫁於諸侯者以諸侯之女嫁於諸侯此其常也以天子之女乃下嫁於諸侯故言雖字以王姬之尊故下於王后一等而所乘之車所衣之服皆不繫其夫為尊卑焉鄭氏謂車乘厭翟勒面繢緫服則褕翟是也以王姬之尊如此宜其席貴驕之勢不能安執婦道今乃能執婦道以成肅雝之德此詩人所以美之也○襛毛氏以為戎戎也韓詩以襛作茙說文以為衣厚貎大抵襛是華之貎郭璞云唐棣今白栘也陸璣云唐棣郁李一名雀梅一名車下李何其容如此之盛乃唐棣之華也以譬王姬容色之美也鄭氏謂何不敬且和乎王姬徃乘車也言其嫁時始乘車則已敬和不如蘇氏以為見王姬之車者皆相告曰何不敬和乎此乃王姬之車也以人之見王姬之車猶且肅雝則王姬之肅雝可知矣華如桃李平王之孫齊侯之子鄭氏謂興王姬與齊侯之子顔色俱盛然所謂華如桃李但只是喻王姬顔色之美也如上章言唐棣之華亦是專言王姬顔色之美有如桃李之華故繼之以平王之孫齊侯之子言平王之孫下嫁於齊侯之子也如下章言其釣維何維絲伊緡此則美齊侯之子故繼之曰齊侯之子平王之孫言齊侯之子娶於平王之孫也魚之所以能釣之者維以絲為繩也如王姬之貴所以娶而得之者以其有禮也平王毛氏以為文王正也文王諡之曰正各論其徳所稱不一如稱文王皆曰寧王是也者又以平王為周東之平王若以為東遷之平王則不當列之於二南矣古之王者其不一如詩稱成湯曰武王靡不勝所謂武王安可以為周之武王乎書曰自成湯至于帝乙成王畏相所謂成王安可以為周之成王乎宋朝太祖皇帝曰聖祖太宗皇帝曰神宗及神宗稱神宗則太宗不復稱神宗矣此平王亦為文王也平王既非東遷之王則齊侯之子亦非齊國之子也齊一也夫以王姬生於深宮之中長於婦人之乎又安知禮果為何物哉今乃能執婦道以成肅雝之徳此其所以可嘉也觀帝乙告女之辭曰無以天子之貴而驕諸侯隂之從陽女之從男天地之義也徃事爾夫必以禮義觀帝乙之所以告其女之辭則知婦人多以富貴之勢驕陵夫家也堯之二女嬪于虞是行其婦道於虞舜也以堯之女天子之女也舜乃歴山之匹夫耳天子之女下嫁於歴山之匹夫又不比於王姬下嫁於諸侯矣而乃能行婦道非獨舜刑于寡妻其盛德之所致亦可以見二女之為賢者也自漢以來為公主者多以天子之陵轢夫家受其禍者十常八九至於有詔俾之尚主則牢辭固避惟唐王珪子敬直尚南平公主而公主行舅姑禮憲宗時岐陽公主下嫁於杜悰而主事舅姑以禮聞亦可謂有召南之遺風矣   黄曰以王姬嫁諸侯不足為過而詩人美之何也曰以王姬之貴而能執婦道於諸侯之國此詩人所以深取而豈徒形容其下嫁於諸侯哉婦人之情狃於富貴習於驕侈不知禮義之為何物今也忘其所可恃而盡其所當執非其恭敬和順之德素蓄於中者安能如此哉觀帝乙告女之辭曰無以天子之貴而驕諸侯隂之從陽女之從男天地之義也往事爾夫必以禮義豈非以婦人之所難者有此乎婦人之車服視其夫之禄秩惟王姬則不繫其夫而下王后一等如王后之五路則以厭翟為次是王姬之車也王后之六服則以䄖翟為次是王姬之服也詩人所以樂稱王姬之車服者豈以其車服之足貴哉以其能執婦道以成肅雝之德耳○何彼襛矣唐棣之華者以為歎王姬顔色之美非也曷不肅雝王姬之車者以為王姬方在車中有和敬之貎亦非也詩人但言王姬車服之盛如唐棣之華故見王姬之車者自有肅雝之心見王姬之車者如此則王姬之德可想而見也平王之孫齊侯之子者疑為周衰之詩蓋考之春秋莊公九年夏書送王姬秋書築王姬之館于外冬書王姬歸于齊魯莊之九年即莊王之四年也故以平王為周平王然春秋所書王姬與齊襄公之淫僻又何足美詩自周太師之所編而後又經吾夫子之手豈若此其失倫哉商頌言武王載斾可以為周之武王乎書言成王畏相可以為周之成王乎書稱文王為寧王則平王平正之王也易稱賢諸侯為康侯則齊侯齊一之侯也李迃仲又自疑此詩若是武王之女則不當列之於風以為姑且存之予請矢之曰婦人未嫁則從父母既嫁則從夫王姬雖武王之女而嫁諸侯之國則列之於風亦無可疑矣其釣維何維絲伊緡毛鄭以為相求以道迃仲以為相求以禮竊皆以為不然詩人但言平王之孫齊侯之子宜相為耦如以絲為綸得其所宜也噫二女之嬪于虞亦豈二女之自能爾哉有父如堯有夫如舜雖欲不賢其可得也以平正王之孫嫁齊一侯之子其肅雝之德亦有所自來   騶虞鵲巢之應也鵲巢之化行人倫既正朝廷既治天下純文王之化則庶蕃殖蒐田以時仁如騶虞則王道成也   彼茁【則劣反】者葭【音加】壹發五豝【百加反】于嗟乎騶虞彼茁者蓬壹發五豵【子公反】于嗟乎騶虞   李曰應者效也鵲巢化行此其效也亦如麟趾之詩言關雎之應皆是其應效非主其應瑞也鵲巢之化行則是齊其家室故人倫既正既齊其家故推而行之於朝廷而朝廷既治正身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正百官以正萬民故天下純文王之化由内以及於外由近以及於逺此乃先後之序如此天下純文王之化則天下之民咸其澤矣非惟天下之民皆被其澤而草木亦皆被其澤焉故庶蕃殖其化既及於民又及於萬物此又其序也孔氏曰鵲巢之化謂國君之化行於天下也人倫既正謂夫人均一不失其職是也朝廷既治謂以禮自防聽訟决事是也天下純文王之化謂羔羊以下也然以禮自防大夫妻之常爾何足以為朝廷既正乎要之不必如此也所謂仁如騶虞亦如所謂德如羔羊也然召南之風乃諸侯之風謂之王道成者此序之所謂先王之所以教也蓋言召南之諸侯推其仁心則可以知其王道之成矣昔魯恭為中牟令隨行阡陌坐桑下有雉過止其傍傍有童兒人曰兒何不捕之兒言雉方將雛人乃矍然而起與恭語曰所以來者欲察君之政迹耳蝗蟲不犯境此一異也化及鳥獸此二異也豎子有仁心此三異也以稚子有仁心然後可以見縣令之賢以諸侯之有仁心然後可以見先王之教也○茁毛氏曰出也按文茁草生出地貎葭毛氏曰葭蘆也顧野王曰葭葦之未秀者葦大葭也蓬毛氏以為蓬草名爾雅曰齧彫蓬薦黍蓬蒿屬也豝毛氏以為豕牝曰豝文曰豝牝豕一曰二歲能相把拏也毛氏以為一歳曰豵鄭氏以為豕生三曰豵其皆不同按說文謂豵生六月豚一曰一歳豵尚叢聚也說文以為豵生六月豚即毛氏所謂一嵗豵也鄭氏以為豕生三曰豵即文謂一曰一豵尚叢聚也彼茁者葭此言蒐田以時也壹發五豝此言庶蕃殖也蓋蒐田得其時故國君於此草方生之時而田獵也虞人翼五豝以待公之發蓋言似騶虞之有仁心也按騶虞白虎黑文尾長於軀不食生物不履生草可謂有仁心矣國君之射雖有五豝之多但一發矢焉可以見其有仁心矣故譬之騶虞歐陽公之則按賈新書以謂騶者文王之囿名虞者囿之司獸也其言以謂當毛詩未出之前說者以騶虞為獸然考之於司馬相如文獸者囿騶虞之珍羣見封禪書則漢之時亦有騶虞為獸者歐陽之又曰上文叙文王之田獵以時發矢射豝下句直歎騶虞不食生物若此乃是刺文王曽騶虞之不若竊嘗以其為不然所謂于嗟乎騶虞蓋如麟趾于嗟麟兮蓋上文言振振公子信厚故于嗟麟兮以公子如麟也今此詩言壹發五豝而後言于嗟乎騶虞以見其仁心如騶虞也若以于嗟乎騶虞為曽騶虞之不若則是于嗟麟兮亦麟之不若也劉氏云先儒行瑞應之非矣何必以騶虞之為囿名耶此說得之   黄曰箋註之學以騶虞為義獸謂其不履生草不食生物有至仁之德鵲巢之化行而騶虞之瑞應此固漢儒之陋不足辨矣或者又謂詩人託騶虞之德以喻文王故曰仁如騶虞則只是騶虞之詩亦猶言德如羔羊好賢如緇衣之是也賈誼新書言騶者文王之囿名虞者囿之司獸禮記射義言天子以騶虞為節樂官備也則騶虞之不為獸夫復何疑諸家又謂文王出而獵害田之獸虞人翼五豝五豵以進而文王止於一發故詩人以文王之仁而知王道之成也予以為仁民愛物文王之心固然而又何待於射獵之時而見之哉嘗妄攷之即鹿無虞惟入於林之中蓋虞官精於射獵而熟於從畋也今當葭蓬茁茂之時而田豕衆多之際為虞官者乃能有不忍之心不欲盡獵而多取五豝而一發之豈其不能獵哉不忍故也故詩人以為文王之化至於騶虞之仁則其化深矣文王之躬行始於閨門推於朝廷至極於天下所謂正家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正百官以正萬民是也觀召南之化自鵲巢而至羔羊自羔羊而至騶虞則化無不及也周太師編詩以騶虞繫於召南之終而序曰鵲巢之應也蓋以為關雎鵲巢王道之始而仁如騶虞則王道之成也積而至於成王之時則仁及草木而牧羊之童亦有愛物之心又豈騶虞之知仁哉噫吾觀王者之化必至於匹夫匹婦莫不純鳥獸草木莫不咸若而後為極至苟賢人君子自潔於上而民不免為小人朝廷之間揖遜知禮而民不免為盗賊則不足以語王道之成也   邶柏舟詁訓第三    國風   柏舟言仁而不遇也衛頃【音傾】公之時仁人不遇小人在側   汎彼柏舟亦汎其流耿耿【古幸反】不寐如有隱憂微我無酒以敖以遊我心匪鑒不可以茹【如預反】亦有兄弟不可以據薄言徃愬逢彼之怒我心匪石不可轉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威儀棣棣不可選也憂心悄悄【七小反】愠于羣小覯閔既多受侮不少静言思之寤辟【避亦反】有摽【符小反】日居月諸胡迭【待結反】而微心之憂矣如匪澣衣静言思之不能奮飛   李曰衛頃公貞伯之子康叔八世孫也不遇者君不受已之志也故曰仁人不遇而小人得在君側何也蓋君子小人相為消長未有君子進而能與小人共事者亦未有小人進而能與君子共事者也君子之心在於格其君小人之心在於媚其君君子之心在於憂國小人之心在於蠧國君子之心在於進賢小人之心在於妒賢其行事如氷炭之不相入此其所以不可與共事也觀論語載君子小人未有不相反者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其行事之相反如此安可與共事哉故為人君者不可不察也今衛頃公不能别白邪正而仁人使之不遇而退則小人安得不羣處於朝廷之上乎此變風之所以作衛之所以衰也汎汎流貎耿耿猶儆儆也王氏曰柏者天下之良材也而不宜以為舟柏而以為舟亦汎其流然非柏之所宜也毛氏曰柏木所以宜為舟也一則以柏不宜為舟一則以柏宜為舟二說將安所折衷乎然觀詩之意則毛為長柏者宜為舟也宜為舟則可以載物今乃不用則汎汎然虚流為水中物爾是雖以為舟而不能盡柏之用亦如仁者宜在髙位今乃與衆人並列於朝雖曰在朝其與在野無異君子之仕欲行其道使是君為堯舜之君使是民為堯舜之民今徒然食其禄而道不行豈仁人之本心哉此其所以儆儆然不寐如有隱痛之憂也鄭氏曰仁人既不遇憂在見侵害嗚呼仁人之所憂者憂國也國將危亡此仁人之所憂若以為憂在見侵害是何待仁人之淺耶憂之淺故酒與遊遨可以改憂憂之深故酒與遊遨不可以改憂微我無酒以敖以遊言我非無酒可以遨遊謂此憂不可以酒解也亦非遨遊之所能釋也我心匪鑒不可以茹毛氏謂鑒所以察形也茹度也鄭氏云鑒之察形但知方圓白黑不能度其真偽我心匪茹是鑒我於衆人之善惡外内心度知之歐陽以其為不然則以鑒之為物納影在内凢物不擇妍醜皆納其影至於仁人不能如鑒之皆納則為羣小之所譛故下文曰我心匪石不可轉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石雖可轉心不可轉席雖可卷心不可卷則知鑒可以茹我心匪鑒不可茹此以見仁人之心也不能兼容善惡故為小人所也蕭望之張堪劉更生金敞同心輔政當時許史恭顯不以為便鄭朋華龍等欲入更生等不從遂為恭顯所望之等不能兼容所以致鄭朋華龍之譛則知我心匪鑒不可以茹安得不為小人之所怒哉夫道不同不相為謀既有君子小人之黨則雖親戚不可據也如王國寳乃謝安之婿范之甥如國寳小人則雖謝安范之賢亦皆之如韋執誼杜黄裳之壻也黄裳方引羣賢以佐中興則雖執誼亦皆逐之其道不同則雖至親亦不可以共事也以衛之仁人兄弟既入於小人之黨矣安可以為依據哉薄言徃愬則適所以逢其怒以仁人愬於仁人則如水以投水以仁人之情愬於不仁則如水以投石也安得不遭其怒哉若仁人者可謂立無助矣我心匪石不可轉也此言其堅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此言其平也威儀棣棣不可選也棣富也選具數也如左氏言君臣上下父子兄弟内外各有威儀也賈誼言接君臣上下兄弟内外以事各有容止是也衛之仁人其行事未嘗變其所守使常人遇其讒則必失措矣安能堅過於石乎安能平過於席乎安能不失其守乎仁人之心其堅如此以見夷險不易其操也孔子曰事君盡禮人以為謟孔子事君惟盡其恭而當時之人尚指以為謟豈遂變其節也憂心悄悄愠於羣小或以為見怒於羣小或以為仁人愠於羣小家語云小人成羣斯足憂矣是仁人見怒於羣小也孟子曰憂心悄悄愠于羣小士增茲多口是仁人怒羣小之人也二說皆通閔病也言為小人所病者多矣蓋言為小人所譛也觀此可以見小人之情狀既肆其言已病君子而小人得志又從而侵侮之以見仁人之不幸也仁人既為小人所安而思之寤辟有摽言寐而拊心也摽文曰擊也日乎月乎何迭而微也歐陽以為日居月諸胡迭而微猶言日朘月削也遂以鄭為不然然觀十月之交詩曰彼月而食則維其常此日而食于何不臧蓋言月則微矣日未嘗微也今日月皆微以見其失常也君猶日也臣猶月也小人用事則君將失其權矣故告之曰日未嘗微今乃日月皆迭微是失其常度也惟其如此故我之媿辱如衣之不澣濯也雖然如是静言思之不能奮飛以小人䜛又為小人侵侮宜可以去國也然猶不能奮飛而去以此見仁人之用心也鄭氏曰不遇於君猶不忍去厚之至也此得之孟子不遇於齊王三宿而後出晝此可以見其情也孔子曰吾於柏舟見匹夫執志之不易觀柏舟之仁人為羣小之所未嘗以夷險易其操雖則如此亦未肯輕去其國此以見仁人之如是也欲觀諸柏舟當觀屈原之離騷其言憂國之將亡徬徨不忍去之辭使人讀之者皆有憂戚之容知離騷則知柏舟矣   黄曰君子既不為時君所用又為小人所侮則亦可以去矣而君子乃有惻然憂國不忍舎去之志鄭氏曰不遇於君而猶不忍去厚之至也此得之孟子不遇齊王三宿而後出晝曰於予心猶以為速王庻㡬改之予日望之屈原離騷之作言國將亡有徬徨不忍去之辭亦此志也孔子曰吾於柏舟見匹夫執志之不易   緑衣衛莊姜傷己也妾上僭夫人失位而作是詩也緑兮衣兮緑衣黄裏心之憂矣曷維其已緑兮衣兮緑衣黄裳心之憂矣曷維其亡緑兮絲兮女所治兮我思古人俾無訧【音尤】兮絺兮綌兮淒其以風我思古人實我心   李曰並后匹嫡大都偶國亂之本也並后為亂之本者如幽王以申后為后繼而又寵褒姒晉獻公之寵驪姬唐髙宗之寵武后皆為國家之禍如齊桓公可謂賢矣以内寵如夫人者六人雖有九合之功卒不免有五公子爭立之禍其死也尸蟲出於户外經時而殯則嫡庻之分不可不明也夫子於詩春秋皆詳著之如此詩與白華之詩隱元年書天王使宰咺來歸惠公仲子之僖八年書禘于太廟用致夫人皆所以正嫡庻之分也莊姜者莊公之夫人也美而無子公子州吁乃嬖人之子也妾上僣者謂公子州吁之母子也惟州吁之母上僣故莊姜之所以失位此詩之所以作也緑兮衣兮緑衣黄裏緑間色黄正色青赤黄白黑正色也緑紅碧紫驪間色也東為木木色青故青為正色木刻土土色黄並所刻為間故緑色青黄也南為火火色赤故赤為正色火刻金金色白紅色赤白為間也中央土土色黄故黄為正色土刻水水色黑故驪色黄黑為間色也白黑皆然今也以緑為衣以黄為裏則是緑色反見於外而黄色反隱於内此以見夫人失位也衣在上裳在下以間色居上以正色居下亦以見妾上僣也國之有名分如人之有首足也首反居下足反居上何以為人今嫡反在下妾反居上何以為國名分之不正則國隨之亡故曰心之憂矣曷維其己言憂國之心不能自已也曷維其亡言其憂無時而亡也黄魯直曰曷維其己言誰能已之曷維其亡亡之祥也所謂曷維其亡正是上文曷維其己之意不得以為亡之祥也名分之不正固是亡之祥觀詩之意必不如是也毛氏以謂以絲為本以緑為末絲為本者言如治絲本末不可易亦猶嫡妾尊卑之不可亂然以詩之上文觀之則其不通矣不如王氏以為絲本白也既緑則不可復黄矣猶之皆女子也既妾則不可以復嫡王氏之固勝於毛氏又不如黄魯直以為均是絲也既緑則不可尚黄均是女也旣妾則不可復嫡謂尚黄則與上文合也蓋以女比黄緑者如序嫡妾之分如此之不明此君之罪也古人鄭氏謂制禮者不必以為制禮也言古人之能正嫡妾之分故我思古人能使人無過差之行妾之所以上僣嫡者非妾之罪國君使之然也妾之所以能知尊卑之禮亦非妾之賢乃國君使之然也絺綌所以當暑今乃當凄風之時以待寒以喻莊公所以御莊姜者非其道也思古之人能使嫡妾貴賤各得其序此所以實得我之心也黄魯直以為緑衣莊姜傷己之詩也由後世言之則必曰夫何使我至於此極也今莊姜之辭如此其心可知矣緑衣之詩但言妾上僣夫人失位以刺莊公不能正嫡妾之分而其辭意不失之迫切欲知詩之敦厚者當以刺詩觀之方其美之則未足以見其敦厚惟其刺之然亦辭不迫切故可以知其敦厚也黄曰並后匹嫡大都偶國亂之本也如幽王寵褒姒晉獻公寵驪姬唐髙宗之寵武后皆為國家之禍齊桓公内寵如夫人者六人雖以九合之功卒不免五公子爭立之禍孔子於詩於春秋著之甚詳以此為亂亡之基也漢髙帝欲立趙王如意若非張良四皓漢祚危矣故莊姜此詩亦是憂國之辭非但傷己而已且傷己之詩則當曰夫何使我至於此極也今莊姜辭不迫切而有憂國之念欲知詩人敦厚者尤當於刺詩觀之   燕燕衛莊姜送歸妾也   燕燕于飛差池其羽之子于歸逺送于野瞻望弗及泣涕如雨燕燕于飛頡【戸結反】之頏【乎反】之之子于歸逺于將之瞻望弗及佇立以泣燕燕于飛下工【時掌反】其音之子于歸逺送于南瞻望弗及實勞我心仲氏任【而鴆反】只其心塞淵終温且惠淑慎其身先君之思以朂寡人李曰衛莊公娶于齊東宮得臣之妹曰莊姜美而無子又娶于陳曰厲媯生孝伯蚤死其娣戴媯生桓公莊姜以為己子莊公死桓公立州吁殺之故其母戴媯於是歸于陳此莊姜送歸妾而作此詩以見己志也燕燕鳦也燕謂之燕燕者孔氏云古人重言之漢書童謡云燕燕尾涎涎是也差池其羽毛氏云燕之于飛必差池其羽鄭氏釋之以謂張舒其尾翼也觀左氏所載晉人徴朝于鄭鄭人使公孫僑對曰謂我敝邑邇在晉國譬諸草木吾臭味也而何敢差池【見襄公二十二年】詳觀左氏此義則是差池蓋有異同之論故杜元凱以為不齊也惟差池為不齊貎則差池其羽乃是羽翼不齊也言戴媯之歸國也莊姜送之相别之時故取燕之羽翼不齊以為譬故下文曰頡之頏之飛而上曰頡飛而下曰頏下上其音飛而上曰上音飛而下曰下音其飛上下其音上下者是不齊也則差池當以為不齊也將别之時亦如燕翼之不齊所以取以為喻也鄭氏以頡頏為興戴媯將歸出入前却下上其音言其感激聲有小大其誤也王氏以謂燕方春時以其匹至成巢而生子皆是求之過也子戴媯也戴媯之歸我乃逺送于野也將毛氏以為行不如鄭氏以為送如鵲巢之詩曰百兩將之亦是送也逺送于南陳在衛之南故逺送于南也按左氏曰婦人送迎不出門見兄弟不踰閾今此莊姜送歸妾乃逺行于野者鄭氏云舒己憤盡己情讀詩者當觀其意不可苛細繳繞如法家流也己留而彼去稍稍更逺瞻望弗及故念之泣涕如雨也文曰無聲出涕曰泣佇立以泣言久立而泣也實勞我心言思念之心勞也仲戴媯字也任毛氏以為大蓋按諸爾雅鄭氏謂以恩相親信蓋按周禮而言之當從鄭氏塞實淵深也惟其心之塞故不至於作偽惟其心之深故不至於浮淺温和也惠順也既和且順又且善慎其身亦可謂賢矣終温且惠言終始如一也以舜之德濬哲文明温恭塞所謂温者惟舜盡之所謂塞者惟舜盡之今戴媯為婦人而其心塞淵終温且惠亦可同於虞舜乎蓋所謂塞淵温惠者亦如文王之稱文孔文子之稱文公叔文子之稱文雖文則同亦有上下之不同也戴媯將歸之時猶思先君不見荅之故勸勉寡人寡人莊姜自稱也其歸之時猶思先君勸勉寡人可以見戴媯之温厚也楊山曰州吁之暴桓公之死戴媯之去皆由夫人失位不見答於先君之故而戴媯猶以先君之思勸勉寡人可謂終温且惠也詩之教温柔敦厚以先君見答而能勉寡人此猶未足為敦厚也惟其不見答而能勉寡人非敦厚者能之乎   黄曰王氏謂燕方春時以其匹至成巢而生子失時而去此近之差池其羽箋註未是按左氏所載晋人徵朝于鄭鄭人使公孫僑曰謂我敝邑邇在晉國而何敢差池則是差池乃異同不齊之貎如頡頏上下皆是此言其去國之時有回首再三不忍相别之意逺送于野古者婦人送迎不出門見兄弟不踰閾者謂送于野者盡己情舒己憤殊不知詩人所謂至于野者不必以禮文求之若必欲泥其辭則泣涕如雨果如雨乎仲氏戴媯字也仲氏不特其心之誠實淵深而其和惠之心終始如一自謹其身其歸時猶思先君以勉寡人寡人莊姜自言也觀此詩見其與商之三仁去就更相警戒各欲其自靖自獻于先王者無異國風雖變猶有如是之婦人此所謂先王之澤未冺而康叔之餘烈猶在也   日月衛莊姜傷己也遭州吁之難傷己不見荅於先君以至困窮之詩也   日居月諸照臨下土乃如之人兮逝不古處胡能有定寧不我顧日居月諸下土是冐乃如之人兮逝不相好胡能有定寧不我報日居月諸出自東方乃如之人兮德音無良胡能有定俾也可忘日居月諸東方自出父兮母兮畜我不卒胡能有定報我不述   李曰州吁嬖人之子也有寵而好用兵公弗禁莊姜惡之【見左傳隱公三年】若莊姜可謂賢矣以州吁之好兵莊姜知其必亂公乃不禁而莊姜惡之莊姜可謂知所惡矣惟其惡之所以遭州吁之難也州吁肆為無禮此莊姜所以傷己也遭州吁之難傷己不見答於先君者蓋禍所由皆由不見答於先君使先君答於己則妾不得以上僣雖有州吁之暴何能為哉惟其名分不正故州吁肆為無禮而莊姜傷己之不見荅於先君此日月之詩所以作也○日乎月乎照臨下土言日月之代明也自古多以日比君月比夫人蓋以日昱乎晝月昱乎夜君視外治夫人視内治相須如此故言日乎月乎所以相代而照臨乎下土今也莊姜不見荅於先君是不知日月代明之義也下土是冐方是照臨下土之意出自東方言日與月迭出於東方也東方自出亦是日月出東方之意始則曰照臨下土既而曰下土是冐始則曰出自東方既而曰東方自出但顚倒其辭而便於韻耳王氏則以照臨下土為日之與月相繼而生明以照臨下土下土是冐為月之明雖有時而蔽虧不足以臨照然尚與日中天而冐下土出自東方謂月雖不得中天而冐下土然尚與日代出於東方是皆妄為之也乃如之人兮指莊公也言莊公去我而逝也毛氏以逝為逮不如蘇氏以為去言去我而逝不來其舊處也古故也逝不相好言莊公舎其舊而圖其新故舎我而逝不復相好也德音無良言所以遇於己者無善道也父兮母兮鄭氏言己尊之如父親之如母非也所謂父兮母兮指莊姜之父母也凢人窮呼天疾痛呼父母今州吁之暴而莊姜傷己則呼父母言父母飬我而不得遂其終也胡能有定言莊公之所為何能有定乎其所為無定則安然而不我顧寧不我報言己之事莊公盡其道矣在莊公安然而不報之也俾也可忘鄭氏以為使是無良可忘也其既曲矣諸家又以為莊姜忘其莊公非也莊姜之為人母其子之暴猶且念之莊姜慈於為母豈肯忘莊公哉戴媯之歸猶曰先君之思以朂寡人戴媯不忘莊公莊姜豈忘莊公乎俾也可忘當是莊公言莊姜言使我果當忘乎是不忘而忘也報我不述言莊公報之不循理也述循也   黄曰公子州吁嬖人之子也有寵而好兵公弗禁莊姜惡之若莊姜可謂賢矣及其遭州吁之難不責州吁而思莊公而自傷己厚之至也窮呼天疾痛呼父母故曰日居月諸父兮母兮思之至而傷之極也寧不我顧諸家之說皆非此特言今日之亂安能有定乎我所念者憂其無定耳尚記其不我顧之事乎俾也可忘箋注之尤為害理諸家之說亦未為安此但言我何時而能定使我憂念之心可以少忘也若莊姜可謂可以怨矣   終風衛莊姜傷己也遭州吁之暴見侮慢而不能正也終風且暴顧我則笑謔浪笑敖中心是悼終風且霾惠然肯來莫徃莫來悠悠我思終風且曀不日有曀寤言不寐願言則嚔曀曀其隂虺【虚鬼反】虺其靁寤言不寐願言則懷   李曰終日之風又且暴疾此以見州吁之暴也顧莊姜則又笑之此又莊公不能制之也柏舟之詩曰覯閔既多受侮不少小人之於君子既譛之矣又從而侮之此以見小人之情狀也州吁之於母既肆其暴慢之心又從而笑之則是州吁無人道也如此謔浪笑敖此言謔之狀也故莊姜中心是悼也霾爾雅曰風而雨土為霾孫炎曰大風塵土從上下也終風且曀隂而風曰曀終日之風而又且曀不見日光而又曀有者又也如春秋書十有一年孟子曰聖人有憂之是也曀曀其隂虺虺其靁終日既隂矣而又虺虺其雷虺虺雷聲也凢此或言終風且霾或言終風且曀或言曀曀其隂虺虺其雷皆是州吁之暴如此莫徃莫來毛氏謂人無子道以來事己己亦不得以母道徃加之不如蘇氏以為州吁往來皆不可常言惠然之時方肯來而又有都絶不來之時惟其無常如此故莊姜悠悠然而思之蓋子雖無道母之慈常自若也寤言不寐願言則嚔王肅云願以母道往加之則嚔跲而不行蘇氏以為寤而思之則不寐願往從之則有跲制而止之者然觀其文無有母道往加之文亦無有願徃從之文則知詩之意但言莊姜之所願欲者跲而不行也莊姜之為母寤言不寐則欲州吁之盡子道而州吁之暴慢如此則其願欲者不行矣願言則懐王氏則以為思徃而從之則跲思不徃而從之則懐則是此二句為二意所謂願言則懐者亦是上文言吾之所願者今則可懐傷也衛定姜衛獻公之嫡母定公卒夫人姜氏既哭而息見太子之不哀也不内酌飲歎曰是夫也將不唯衛國之敗其必始於未亡人【見左成十四年】及衛獻公之奔也定姜曰余以巾櫛事先君而暴妾使余【見左襄十四年】則衛獻公之於母亦如州吁之於母也以衛之為國而為人子者多如此良可怪也母雖不慈子不可不孝子雖不孝母不可不慈如舜之父母或頑或嚚舜不以父母頑嚚之故而不盡其事親之道故徃于田號泣于旻天可謂盡為子之道矣以州吁之為人子恣其為無禮而莊姜不以暴虐之故而悠悠我思可謂盡為母之道矣為人子者當如虞舜為人母者當如莊姜然舜之父母始雖頑嚚而終也則底豫則是舜之父母終能改過也州吁之暴而其母之賢如此而州吁曽不之省吕吉甫曰衛莊姜仁於為嫡而為嬖妾之僭慈於為母而為州吁之暴順於為婦而為莊公之不見答若莊姜可謂大不幸者也不如是不足以見莊姜之賢蓋州吁謔浪笑敖無所不至而莊姜乃中心是悼非賢能如是乎   黄曰州吁雖暴莊姜之慈自若也州吁謔浪笑敖而莊姜乃中心是悼州吁莫徃莫來莊姜乃悠悠我思此如象之不弟求以害舜而舜也象憂亦憂象喜亦喜何嘗以象之不敬而易其愛弟之心哉呂吉甫曰衛莊姜仁於為嫡而為嬖妾之僣慈於為母而為州吁之暴順於為婦而為莊公之不見荅若莊姜者可謂大不幸矣不如是不足以見莊姜之賢   擊鼓怨州吁也衛州吁用兵暴亂使公孫文仲將而平陳與宋國人怨其勇而無禮也   擊鼔其鏜【吐當反】踴躍用兵土國城漕我獨南行從孫子仲平陳與宋不我以歸憂心有忡【敇中反】爰居爰處爰喪其馬于以求之于林之下死生契【苦結反】濶與子成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于嗟濶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呼縣反】兮不我信【音伸】兮   李曰左氏春秋曰宋殤公之即位也公子馮出奔鄭鄭人欲納之及衛州吁立將修先君之怨於鄭而求寵於諸侯以和其民使告于宋曰君若伐鄭以除君害君為主敝邑以賦與陳蔡從則衛國之願也宋人許之於是陳蔡方睦於衛故宋公陳侯蔡人衛人伐鄭圍其東門五日而還【見左隠公四年】蓋州吁將兵於是役將以伐鄭必先與陳宋和而後進兵伐鄭也國人怨其勇而無禮者子貢問於孔子曰君子亦有惡乎曰有惡惡勇而無禮者蓋勇非可惡也無禮而後可惡為人下者勇而無禮則至於犯上為人上者勇而無禮則至於殘民此其所以可惡也孟子論好勇必言文王一怒而安天下之民武王亦一怒而安天下之民安天下之民而後為勇此則勇而有禮也惟其有禮故所以安民非所以殘民州吁勇而無禮虐用其民其用兵也非所以安民適所以殘民此國人所以怨之也○毛氏云鏜然擊鼔聲也司馬法曰鼔聲不過閶孔氏云字雖異音寔同也踴躍用兵者鄭氏云此用兵謂治兵時徒見下文云從孫子仲平陳與宋以謂治兵時其不然據序言用兵暴亂初不言其治兵之時也而毛氏又謂使衆皆踴躍用兵其又不然據此詩中皆載其士卒怨歎愁苦之言如是其極而謂使衆皆踴躍用兵則序安得謂國人怨之也且如士卒之言不可謂之用兵若以為使衆皆用兵則序何言州吁用兵也蓋言州吁之心安於用兵踴躍欣喜而不自勝也先王之用兵出於不得已故其興師也雖士卒樂為之用而先王之心不以為樂今州吁之用兵國人皆怨之而州吁之喜常自若也詩人以踴躍形容之可謂善著語矣兵凶器也戰危事也以言器之凶事之危而州吁且喜之則其為人可知土國城漕言國人皆執役或役土功於國者或築城郭於漕者漕衛邑也定之方中序言野處漕邑載馳言露於漕邑是也南行者南行而伐鄭也蓋役土功於國者非不勞苦而獨得處於境内今我乃從君事行役於境外其勤勞可知也彼雖在境内猶免死亡之憂我之在外死亡未可知雖欲為土國城漕之人不可得也夫州吁之暴亂内則興土功之事外則興兵伐之事想其當時之人民安室家者無幾矣民生斯時何其不幸也孫子即公孫也仲言其字也孔氏曰經序國人之辭既言從於文仲不得復言從公孫蓋欲陳其辭也平陳與宋者先平陳與宋而後伐鄭也不我以歸懼其南行不得以歸也憂心有忡毛氏曰有忡猶衝衝也爾雅曰忡忡憂貎言憂之甚也爰居爰處孔氏曰從軍之士懼不得歸言我等從軍或有死者病者有亡其馬者則於何居乎於何處乎於何䘮其馬乎若我家人於後求我徃於何處求之當於山林之下求之也此是矣此蓋軍士出師皆為必敗之辭也契濶毛氏以為勤苦王氏以為離合二不同若從王氏之則下文殊不相貫王氏之意則以死生患難相救而又以濶為離是又有時而離也安能同其患難乎鄭氏以謂與其部伍死也生也相與處勤苦之中而王氏從其說王肅以謂衛人從軍者與其室家訣别之辭歐陽從其蓋上章言為士卒必敗之辭此則室家相訣别之辭也蓋言生死勤苦將謂與子成相愛之恩而又與偕老今不然此怨悵之辭也濶逺也不與生同活也而鄭氏謂軍士棄其約離散相逺故吁嗟之濶兮汝不與我相救活傷兮此不然蓋鄭氏解上文皆以為部伍相約其失如此當從歐陽之説曰因念與子生死勤苦無所不同本期偕老今則濶别不能為生此說是也然下章則以洵為洵音以信為信【音伸】以謂吁嗟我心所苦如此可伸而在上者不我仲而蘇氏之亦然其與上下文不相貫毛氏之曰洵逺也信極也蓋吁嗟洵兮亦如吁嗟濶兮不我信兮言其志不得伸也古人以好兵譬好色未有好色而不亡其身未有好兵而不亡其國秦始皇之用兵可謂屢得志矣然用兵不已卒至於䘮其天下蓋恃其兵者不有敵國必有蕭牆之禍要之皆未免於敗亡也州吁之用兵暴亂國人怨之則其敗亡之徵己見矣宜其見殺○春秋書衛人殺州吁于濮見好兵不得衆也衆仲曰州吁阻兵而安忍阻兵無衆安忍無親衆畔親離難以濟矣夫兵猶火也弗戢將自焚也夫州吁弑其君虐用其民於是乎不務令德而欲以亂成必不免矣【亦見隱公四年】觀擊鼓之詩則衆仲之言豈欺我哉黄曰州吁弑其君而虐用其民兵凶器也而州吁則踴躍用兵詩人以踴躍二字見其好戰喜兵之志先王之用兵出於不得已雖士卒樂為之用而先王之心有不忍為者焉今州吁内則興土役外則好兵戰詩人謂土國城漕我獨南行則見其國人皆勞而已尤甚也故憂其不得歸於室家肝腦塗原野自此章而下皆從軍者與室家訣别之辭國人之怨州吁如此所謂阻兵無衆安忍無親衆叛親離難以濟矣春秋書衛人殺州吁于濮曰衛人殺之其意可見   凱風美孝子也衛之淫風流行雖有七子之母猶不能安其室故美七子能盡其孝道以慰其母心而成其志爾   凱風自南吹彼棘心棘心天天母氏劬勞凱風自南吹彼棘薪母氏聖善我無令人爰有寒泉在浚【音峻】之下有子七人母氏勞苦睍【胡顯反】晥【華板反】黄鳥載好其音有子七人莫慰母心   李曰此蓋七子之母為衛國淫風所化雖有七子之母猶不能安其室七子乃能反躬自責盡孝道以慰其母心使母得留於家而不復嫁此詩之所為作也夫善飬志者人子之職七子能盡其孝道以慰其母心而成其志此正人子當為者也○爾雅曰南風謂之凱風李巡曰南風長飬萬物萬物喜樂故曰凱風凱之為言樂也棘心棘木之心也文曰棘酸棗也大曰棗小曰棘孟子曰飬其樲棘即酸棗也夭夭少壯也如桃之夭夭是也劬勞病苦也爾雅曰劬勞勤苦也喜樂之風自彼長飬之方而來吹彼棘木之心有至於夭夭而興寛仁之母以己慈愛之情飬我七子之身故七子皆至少壯而棘木之難長者凱風吹而夭夭猶七子亦難飬慈母飬而成長我母實亦苦勞也棘薪者毛氏曰棘薪其成就者言凱風自南吹彼棘木至於成薪猶母飬七子至於成人以見其母之聖善也而七子自謂我無令善之人也聖善明智之稱不必便如聰明齊聖如聖人之聖也禮曰六徳智仁聖義中和則聖善者亦仁智之通稱也在浚之下猶有寒泉而浚䝉其澤今也有子七人無益於母氏凢此皆自責之辭言己曽寒泉之不若也【一云浚水出浚儀東經邶邑入濟今祥符掘井於浚之傍而得泉者實浚之滋也喻己之成人實母之生育也】孔氏曰母之欲嫁者本為淫風流行但七子不可斥言其母淫故言母為劬勞而思嫁也此得之矣睍睆好貎也言黄鳥猶有好音以樂七子無語以慰母心歎黄鳥之不若也凱風之詩灼然甚明讀之孝愛之心油然生矣母之欲嫁由衛國淫風所化不安其室非七子之罪也七子乃引咎自責蓋負罪引慝理所當然也舜之父頑母嚚非舜之罪而舜乃負罪引慝祗載見瞽瞍夔夔齊憟至於瞽瞍亦若蓋其引咎於己乃所以求愛於其親七子乃引咎自責卒使其母之留可謂能孝矣夫孝盡事親之道惟舜能之當變風既作之時七子能負罪引慝而使其母安於其室於舜則庶㡬矣可謂難能也孟子曰凱風親之過小也小弁親之過大也親之過大而不怨是愈踈也親之過小而怨是不可磯也愈踈不孝也不可磯亦不孝也自常情觀之當父母有過又當權其輕重親之過小當如凱風親之過大當如小弁若孟子者可謂深於詩矣孔子曰詩可以興可以觀可以羣可以怨然亦可以無怨吾於凱風小弁見之矣   黄曰此一詩皆孝子自責之辭七子之母為衛淫風所化而不能安其室此母之過也孝子不斥母之過而誦母之劬勞負罪引慝以為七子而不能安一母曽寒泉黄鳥之不若也故為此詩以自責己而卒能感其母以不嫁此大孝飬志而序者所謂成其志也嗚呼吾觀凱風之詩而歎其有虞舜之遺風也夫父頑母嚚非舜之罪而舜負罪引慝其愛親之念皆寓於南風之歌豈非南風長飬萬物如父母之於子其恩豈可忘乎孟子曰凱風小弁詩見李講   毛詩集觧卷四 <經部,詩類,毛詩李黃集解>   欽定四庫全書   毛詩集觧卷五    宋 李樗黄櫄 撰   雄雉刺衛宣公也淫亂不恤國事軍旅數【色角反】起大夫久役男女怨曠國人患之而作是詩   雄雉于飛泄泄【移世反】其羽我之懷矣自詒伊阻雄雉于飛下上【時掌反】其音展矣君子實勞我心瞻彼日月悠悠我思道之云逺曷云能來百爾君子不知德行【下孟反】不忮【之䜴反】不求何用不臧   李曰宣公上烝夷姜下納宣姜恣為淫亂之事惟其淫亂於聲色故國事不暇恤軍旅數起大夫久役於外而男女怨曠故國人患之也孟子曰昔者大王好色愛厥妃詩云古公亶父來朝走馬率西水滸至於岐下爰及姜女聿來胥宇當是時也内無怨女外無曠夫宣公之淫亂異於大王之好色故内有怨女外有曠夫宜若古先聖人處宮室則欲民之無流離立妃嬪則欲民之無怨曠是其好色與人同也宣公淫亂而不恤國事男女怨曠而不自知此詩人之所以作也王氏曰雉善鬬雖飛不分域而其交也有時言軍旅數起大夫久役男女怨曠曽雉之不如也蘇氏曰宣公之好用兵如雄雉之勇於鬭蓋王氏則以男女怨曠言之蘇氏則以軍旅數起言之詳考此詩雄雉則有求雌之意蓋以刺其淫亂如匏有苦葉詩曰雉鳴求其牡亦刺其淫亂小弁詩曰雉之朝雊尚求其雌此謂求雌之意當從毛鄭之可也泄泄其羽鄭氏謂宣公整其衣服而起奮迅其狀貎志在婦人而已鄭氏多以羽毛喻人之衣服如燕燕于飛差池其羽亦以興戴媯將歸而舒張其羽翼其不然泄泄自得也言宣公淫亂而不知也下上其音者鄭氏以謂興宣公大小其聲以婦人其亦如燕燕之詩下上其音亦以謂戴媯將歸言語感激聲有小大其皆不通下上者下上其音以求其雌我大夫也阻難也懷安也鄭氏曰君之行如是我安其朝而不去今從軍旅久役不得歸此自遺以患難此是也展誠也君子指古之君子動必合於禮法故人受其賜我思古之君子不可得見也此心之所以勞也王氏以謂男女怨曠之辭曠於外者君子也勞於内者女也此與上下不相合瞻彼日月悠悠我思大夫久役不得歸悠悠然我思之長也道之云逺曷云能來者何時而能來思歸而不可得之辭也百爾君子不知徳行不忮不求何用不臧百爾君子言凢百君子是也言百君子之多我不知其徳行如何惟不忮不求無所徃而不為善也言古者傷古之如是哀今之不然也忮忿也求欲也不忮能懲忿不求能窒慾惟不忮則不至於軍旅數起不求則不至於淫亂不恤國事矣宣公之所以然者以其忮求也此詩所以思君子而不得之辭也孔子曰衣敝緼與衣狐貉者立而不恥者其由也歟不忮不求何用不臧子路終身誦之子曰是道也何足以臧世之人徒見夫子謂不忮不求何用不臧易事也殊不知夫子抑反覆自有深意子路既能不忮不求而終身誦之無日新之功故夫子進之人苟未至於不忮不求之地則不忮不求豈易也哉善學者當不溺於言語也夫子以何用不臧為何足以臧則是不溺於言語之間知此則可與言詩矣   黄曰說此詩者謂詩人以雄雉喻宣公夫以禽獸喻其君非作詩者之意此詩大夫久役男女怨曠作此詩者自歎其雄雉之不若如詩言士如歸妻而先曰雉鳴求其牡言心之憂矣而曰雉之朝雊尚求其雌此是喻昬姻之意牧犢子七十無妻韓愈作雉朝飛操曰嗟我雖人曽不如彼雉雞生身七十年無一妻與妃是亦此詩怨曠之意也古者處宫室則欲民之無流離立嬪妃則欲民之無怨曠如大王好色愛厥妃則必使内無怨女外無曠夫今宣公淫亂而使男女怨曠此詩人之所以刺歟唐鄭仁基息女美而才皇后建請為充華典冊具或言己許聘魏徴諫曰陛下處臺榭則欲民有棟宇食膏粱則欲民有飽適顧嬪御則欲民有室家今鄭氏已約昬陛下取之豈為民父母意邪乃止今宣公淫亂而至於使男女怨曠意者其亦無如徴之臣哉   匏有苦葉刺衛宣公也公與夫人並為淫亂   飽有苦葉濟有深渉深則厲淺則揭【苦例反】有瀰【彌爾反】濟盈有鷕【以小反】雉鳴濟盈不濡軌雉鳴求其牡雝雝鳴鴈旭【許玉反】日始旦士如歸妻迨氷未泮招招舟子人渉卬否人渉卬否卬須我友   李曰毛氏謂夫人為夷姜歐陽氏觧之曰夷姜宣公之父妾也宣姜宣公子伋之婦也皆稱夫人此得之故詩之言宣姜皆未可知也故曰公與夫人並為淫亂○毛氏言匏謂之瓠陸農師曰細而合上曰匏頸短大腹曰瓠毛氏之非也蓋言匏瓠非一物也鄭氏謂匏葉苦而渡處深謂八月之時隂陽交㑹始可以為昬禮納采問名歐陽非之而王氏之說又曰匏之葉有可食之道其不可者苦也濟之渉有可揭厲之道其不可者深也男女有相與之道其不可者非其匹也當如王氏之則兩句分為兩意惟歐陽本於左叔孫穆子賦匏有苦葉鄭叔向曰苦飽不材供濟於人而已韋昭注云不材言不可食供濟而已腰匏可以渡水也此言匏有苦葉濟有深渉者是腰苦匏而濟渉不問深淺皆欲渡之也深則厲淺則揭韓詩曰以至心為厲厲者帶而上為厲孫炎曰揭者褰裳也凢人渡水則以舟淺則褰裳今也深則厲淺則揭言其不擇淺深也以興宣公之淫亂不待可否惟意所適不知有没溺之患瀰深水盈滿也鷕雌雉聲也由輈以上謂之軌言有瀰濟盈濟盈不濡軌者言宣公淫亂不自覺也有鷕雉鳴雉鳴求其牡者興夫人不顧禮義而從公猶禽鳥之相求也惟知雌雄之為正而無親踈父子之别此說是也鄭氏之説則曰渡深水者必濡其軌言不濡者喻夫人犯禮而不自知而王氏又謂濟盈不濡軌以言其淫雉鳴求其牡以言其亂二皆不足取而鄭氏又釋牝牡飛曰雌雄走曰牝牡而歐陽非之曰牝雞無晨豈是走獸邪此是也雝雝鳴鴈聲之和也旭日始旦日始出也迨及也泮散也古者士之親迎則必及乎冰术泮之時而迎女故家語曰霜降而嵗功成則嫁娶可以行矣冰泮而農事起則昬禮於焉可殺苟卿亦曰霜降娶妻冰泮殺止皆言嫁娶之禮必得時也今宣公安於淫亂曽庻士之不如也非特庶士之不如又行道之人不如也故下文繼之曰招招舟子人渉卬否人渉卬否卬須我友卬我也見於爾雅招招者號召之聲王逸曰以手曰招以言曰召舟人之子招我而渡衆人皆渡而我獨不渡者我待我之友也王氏曰徒渉而已猶須其友而後往而况於夫婦乎歐陽亦曰行路之人衆皆渉矣有招之而獨不渉者以待同行不忘其友以刺夫人忘己所當從而隨人所誘曽行路之人不如也二皆通   論曰夫詩人之載淫亂者多矣在上之淫亂者如匏有苦葉牆有茨雄雉是也在下之淫亂者如氓桑中蝃蝀是也淫亂之風非美事也而孔子删詩不去而存之者蓋所以示監戒於天下也正如春秋簒弑之事亂臣賊子一一書之亦所以示其監也而唐太子授左至於楚世子商臣殺其君頵而更授他書是不知聖人垂戒之意也亦如詩述淫亂之事亦所以示其監戒而近世有建言者講筵不進國風是亦不知埀戒之意也夫男女之别國之大禮也禮記曰鸚鵡能言不離飛鳥猩猩能言不離禽獸今人無禮雖能言不亦禽獸之心乎夫惟禽獸無禮故父子聚麀是故聖人作為禮以教人使自别於禽獸今宣公好為淫亂是去禽獸蓋無㡬矣故聖人列之於詩以為後世之戒使後世能監宣公之失則男女以正男女以正然後教化行教化行然後人倫美其效豈淺淺哉此聖人録國風㫖也 黄講同   谷風刺夫婦失道也衛人化其上淫於新昬而棄其舊室夫婦離絶國俗傷敗焉   習習谷風以隂以雨黽【莫尹反】勉同心不宜有怒采葑采菲【非反】無以下體德音莫違及爾同死行道遲遲中心有違不逺伊邇薄送我畿【音祈】誰謂荼【音徒】苦其甘如薺【齊禮反】宴爾新昬如兄如弟涇以渭【音謂】濁湜湜【音殖】其沚【音止】宴爾新昬不我屑【素節反】以母逝我梁母發我笱【古口反】我躬不閱遑恤我後就其深矣方之舟之就其淺矣泳之游之何有何亡黽勉求之凢民有喪匍【音蒲】匐【蒲北反】救之不我能慉反以我為讎既阻我德賈【音古】用不售【市敇反】昔育恐育鞫及爾顚覆【芳服反】旣生旣育比予于毎我有㫖蓄亦以御冬宴爾新昬以我御窮有洸【音光】有潰既詒我肄【以世反】不念昔者伊余來墍   李曰孟子曰上有好者下必有甚焉者矣一周南之風在上之人既正其家室在下之人亦從而化之如行露汝墳野有死麕是也變風既作上之人不能正其室家故下之人亦從而化之如谷風氓之詩是也故曰衛人化其上淫於新昬棄其舊室夫人之越法犯分惟其好色而已人君好色於上則下之人靡然而從之至於華落色衰故夫婦離絶所以國俗傷敗也○爾雅曰東風謂之谷風孫炎曰谷之為言榖榖生也谷風者生長之風也習習和舒貎程氏曰習習和也隂陽交和則感隂而成雨其感也隂其成也雨此蓋言猶夫婦和而家道肥故繼之以黽勉同心不宜有怒言夫婦當黽勉同心不可有怒也采葑采菲無以下體毛氏曰葑須也釋草曰須葑蓯孫炎曰須一名葑蓯坊記注云葑蔓菁也陳宋之間謂之葑陸璣云葑蕪青幽州或謂之芥方言云蘴蕘蕪菁也陳椘謂之葑齊魯謂蕘關西謂蕪菁趙魏謂大芥孔氏云葑與蘴字雖異其音同也即葑也須也蕪菁也蔓菁也葑蓯也蕘也芥也七者一物也菲芴也其得於釋草云郭璞曰土也孫炎曰葍也程氏曰采葑采菲者以其有下體也無以以也此不若鄭氏之說為善鄭氏曰此二菜上下可食然而其根有美時有惡時采之者不可以根惡時并棄其葉喻夫婦以禮義合顔色相親亦不可以顔色衰而棄其相與之禮此是也按左僖公三十三年曰季曰采葑采菲無以下體君取節焉可也杜氏釋之曰葑菲之菜上善下惡食之者不可以其惡而棄其善此喻夫婦之道不可以宴新昬而棄其相與之禮也德音好音也言始為夫婦之時與爾好音而不相違將期偕老以同死歎今之不然也行道遲遲程氏謂我行道而遲遲不能進者中心念其有違乎此也不逺伊邇者謂此道不逺而近何莫置我當其分乎此迃曲不如先儒之為善先儒曰行於道路之人至將離别尚遲其行中心猶有乖離之志不忍相别况己與君子猶是夫婦今棄已訣别之時送我不逺惟近爾薄送我於門内而已畿門内也是恩義不如行道之人此是也荼毒苦菜也青者謂之蓼紫者謂之荼薺菜之甘也鄭氏云荼誠苦也而君子於己之苦毒又甚於荼此不如程氏為善程氏曰荼至苦也乃以為甘新昬非禮之至也反好之如兄弟其與下文相屬合為一意鏌鋣本銛鉛刀本鈍愚者皆知之賈誼則曰鏌鋣為鈍鉛刀為銛千鈞本重鴻毛本輕愚者皆知之屈原則曰千鈞為輕蟬翼為重凡以是非紊亂故也此言先儒之為尤長也其意與賈誼云鏌鋣為鈍鉛刀為銛隨夷為溷跖蹻為亷其㫖一也言荼為至苦矣乃以為甘如薺新昬為非禮矣彼宴之如兄弟非所當安而安也涇水濁渭水清漢書溝洫志涇水一石其泥數斗潘岳西征賦云清渭濁涇由是觀之則涇水濁渭水清可見矣先儒則以謂涇水以有渭故見涇濁喻君子得新昬故謂己惡也其與下文湜湜其沚不相屬此蓋言渭清而涇濁今反以渭為濁而其沚則皎然而湜湜湜湜文曰水清而見底沚小渚也言此以紊亂清濁迷惑之甚也屑潔也言宴爾新昬不以我為屑潔而用為室家也石絶水曰梁周禮注曰梁者堰也堰水以為梁笱捕魚之器無逝我梁無發我笱言淫於新昏而奪我室家之道也而歐陽以謂古之人於其資生之具者尤所顧惜常不欲他人輙至於其所於詩屢見之無逝我梁無發我笱小弁有之胡逝我梁於何人斯見之此為善然歐陽氏但指梁與笱而言亦是發喻新昬奪室家之道也我躬不閲遑恤我後鄭氏謂我身尚不能自容何暇恤我所生子孫乎歐陽氏以為我尚不能自容何暇恤其後嗣乎程氏又以謂我身所為且不能省何暇恤我既去之後乎三皆通而程氏以閲為省閲比之二此為長也就其深矣此言昔日勤勞治室家之事也方泭也泳潜行也言不擇深淺皆盡心而為之也何有何亡言治家也何所有乎何所亡乎不擇有亡皆黽勉而求之也凢民有喪匍匐救之程氏以謂不特如是治其家而已又周睦其鄰里郷黨莫不盡其道此不如鄭氏為長鄭氏曰凢於民有凶禍之事鄰里尚盡力救之况我於君子家事之難易乎固當黽勉以䟽踰親也此為善慉飬也既不能慉我而反以我為仇讎夫婦之愛至於仇讎此易所謂夫妻反目也既阻我徳賈用不售鄭氏言阻難也既難却我而隱蔽我之善徳今我更修婦道以事之覬其察己猶見䟽外如賈物之不售此為善程氏曰唯其心既阻絶我之善故雖有勤勞如是而不見取如賈之不售也凢人所以憎而不知其善者由其心阻絶其善故也此尤善昔育恐育鞫及爾顛覆鄭氏云昔㓜稚之時恐至長老窮匱故與女顚覆盡力於衆事難易無所辭然以育之一字分為兩義不若程氏之曰昔惟恐生飬之道困窮及爾以至於顛覆今既遂其生育饒息矣乃比我荼毒蓋言昔之飬生則盡心力而為之今既生既育之後乃比我於荼毒言其惡己之甚也此正小雅谷風所謂將恐將懼惟予與女將安將樂汝轉棄予是也㫖美也言我有美菜蓄之亦以禦冬月窮乏之時如冬月美菜春日則棄之今乃安於新昬而但以我為禦窮困之時有洸有潰既詒我肄洸者武也潰者怒也江漢之詩曰武夫洸洸亦言其武韓詩云潰不善之貎鄭氏曰洸洸潰潰然無温潤之色而盡遺我以勞苦之事窮困我然上既言方之舟之泳之游之等事以言其勤勞矣至於下文不復言其勤勞之事也程氏曰肄習也言詔我以武暴憤怒習以為常矣此說是也墍息也言君子忘舊不念往昔年我始來之時安息我也欲其不忘舊也夫妻者齊也一與之齊則終身不改豈有淫其新昬者一為好色所移則棄舊而圗新哉古之人於戰國䇿中有前魚之誓謂釣魚者既得後魚而棄其前魚司馬相如為陳皇后嘗作長門賦哀陳皇后之見棄及其惑於嬖妾而文君又有白頭吟之歎躬自蹈之好色之事其惑於人者如此其在於易歸妹之象曰澤上有雷歸妹君子以永終知敝則戒懼之不至於離散也知歸妹之象則知谷風之刺後漢宋云帝姊湖陽公主新寡帝與共論朝臣㣲觀其意公主曰宋公威容徳器羣臣莫及帝曰方且圖之後被引見帝令公主坐屏風後因謂曰諺云貴易交富易妻人情乎曰臣聞貧賤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顧謂主曰事不諧矣若宋公者所謂不忘貧賤矣使當時人人如宋公則谷風之詩無自而作   黄曰上之所好下必有甚焉人君正身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正百官以正萬民其可已哉有文武之君則有二南之風化有宣公之君則夫婦失道也固宜易歸妹曰澤上有雷歸妹君子以永終知敝蓋以戒其如谷風之詩而已後漢光武時帝姊湖陽公主新寡欲歸宋帝謂曰貴易交富易妻人情乎曰貧賤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古有釣後得魚棄前魚之句司馬相如為陳皇后作長門賦哀其見棄及其惑於嬖妾文君又有白頭吟之歎風俗之瓌至此極矣   式㣲黎侯寓于衛其臣勸以歸也   式㣲式微胡不歸微君之故胡為乎中露式微式微胡不歸微君之躬胡為乎泥中   李曰黎國也春秋宣十五年晉滅潞氏伯宗數潞氏之罪曰棄仲章而奪黎氏地三也杜氏曰黎氏黎侯國上黨壺關縣有黎亭所謂黎即黎氏之國也但言為狄人所迫逐不知狄果赤狄否其地近於夷狄蓋後世之黎陽也寓者寄也曰寄公者何失地之君也言黎侯以失地寓乎衛衛無救難之志故其臣勸之以歸也○毛氏曰式用也言君用在此而益微襄二十九年榮成伯賦式㣲乃歸服䖍云言君用中國之道微亦以式為用此二皆不通蘇氏曰君子之所以觀其人者於其㣲耳是以試之於微而不可則止今君之寓於衛久矣而衛不勤吾其不吾納者可見矣胡為而不自歸乎然不若鄭氏之說為長鄭氏云式聲也式微式微者微乎微者也以君被逐既微而又見卑賤是至㣲也若從蘇氏之以求詩意亦可通然下文微君之故微君之躬說者以謂非君之躬則我羣臣胡為而在此也其說不然胡文定曰以事下人不有其事是謂微君之故以躬下人而人不有其躬是謂微君之躬微為不有也文定之意言以微視黎侯如無有也其與下文為一意故可從也胡為乎中露胡為乎泥中鄭氏曰泥中中露皆衛地也其無所據王氏曰中露言有沾濡之辱而不見庇覆泥中言有䧟溺之憂而不見拯救也蘇氏曰言其暴露而無覆藉之者也其說皆通故凢人之失國有多曰越在草莾又曰卑賤者辱在泥塗其多如此先王建國使小大相維有患相救衛不救黎非惟失睦乃四鄰之道抑亦脣亡齒寒矣其後衛為狄所滅齊侯以管敬仲之言而救之觀木之詩衛之德齊也為最深則知黎之怨衛也為最切使齊之於衛如衛之於黎則衛不血食久矣   黄曰木瓜美齊衛人作也故其詩不得為齊猗嗟刺魯齊人作也故其詩不得為魯式微旄丘皆黎臣子所作而乃為衛者黎蓋衛附庸之國也春秋宣十五年晋滅潞氏伯宗數狄之罪曰棄仲章而奪黎氏地三也杜氏曰黎氏黎侯國上黨壺關縣有黎亭是也寓寄也喪服曰寄公者何失地之君也黎侯以失地寓于衛衛無救難之志故其臣勸以歸式微言其君被逐又為衛人卑賤其微已甚何為而不歸乎胡先生曰以事下人而人不有其事是謂微君之故以躬下人而人不有其躬是謂微君之躬言衛人以微視黎侯如無有也中露泥中者以為二邑無所經見觀詩人之意但以為衛既輕君矣何為尚暴露而不歸乎何為處泥塗而不歸乎如曰越在草莾是也嗚呼先王建國欲使患難相救欽恤四鄰今黎寓于衛而衛不恤豈先王建國之意乎其後衛為狄所滅而齊救之使衛如齊則式微不作使齊如衛則木瓜不作   旄丘責衛伯也狄人迫逐黎侯黎侯寓于衛衛不能修方伯連率【音帥】之職黎之臣子以責於衛也   旄丘之葛兮何誕之節兮叔兮伯兮何多日也何其處也必有與也何其久也必有以也狐裘䝉戎匪車不東叔兮伯兮靡所與同瑣【素果反】兮尾兮流離之子叔兮伯兮褎如充耳   李曰王制曰五國以為屬屬有長十國以為連連有帥三十國以為卒卒有正二百一十國以為州州有伯又曰千里之外設方伯所謂衛伯即方伯也蘓黄門曰以史記云衛頃侯厚賂周夷王始建爵為侯伯康叔在成王時已稱孟侯又稱衛侯則是康叔已稱侯矣以伯為方伯故其世世子孫皆稱伯猶詩以召公為召伯而非伯爵也至於眞伯以下故但稱其本爵不復稱伯故以本爵稱今詩言衛伯者蓋罪其不能修先祖之職以救黎侯之難也晉文公與楚人戰於城濮能服强楚王命晉侯為方伯其後悼公㑹諸侯于蕭魚此其所以復伯使衛而能救黎國之患則亦將復伯矣晉自悼公已後楚人滅陳滅蔡晉荀吳謂韓宣子曰不能救陳又不能救蔡物以無親晋之不能亦可知也為盟主而不恤亡國將焉用之則衛之不能救黎亦可知矣○旄丘之葛兮何誕之節兮叔兮伯兮何多日也何其處也必有與也何其久也必有以也旄丘爾雅云前高後卑下也李廵注云前髙後卑王氏曰前髙後低譬衛之於黎有始而無終也王氏好逐句生義如南有樛木則曰南明方也旄丘之葛則曰有始無終詩人之意但云旄丘之地有此葛其意取譬於葛非取於旄丘葛節本延蔓相屬今則胡為濶誕其節諸侯本患難相救今則胡為不同患難也言此正如日居月諸胡迭而㣲為一意言本不微今何為而微也叔兮伯兮何多日也鄭氏云呼衛之諸臣叔與伯也與汝期迎我君而復之可來而不來汝日數何其多也王氏曰并責其君臣叔伯言其臣也二不如蘇氏之為善叔兮伯兮同姓之國也然叔伯又不必異姓如言叔父伯父叔舅伯舅是也何多日也何其多日而不我救也何其處也必有與也言我何其處於衛意必有相與而我救也望衛之救難今則不然也下文云何其久也必有以也只是一意鄭氏以謂我君何以處於此乎必以衛有仁義之道故也無是理也狐裘䝉戎毛氏云大夫狐蒼裘䝉戎以言亂也是以狐裘為大夫服也鄭氏云刺衛諸臣形貎如䝉戎然但為昏亂之行王氏言狐裘以居而息民蓋狐疑而不果之物其義利以止不利以有為衛不果於救黎故以狐裘刺之蘇氏曰䝉戎亂貎也久留於衛裘已敝矣此三皆未通當以左氏之言為證僖五年士蒍之言曰狐裘尨茸一國三公吾誰適從杜氏釋之曰亂貎也蓋狐裘䝉茸喻國之亂叔伯不與同無所適從也今也諸臣䝉戎而無救患之志非車不東也匪車不東者言非車不能東而衛不我救也東黎國本在衛西而所寓在東也瑣兮尾兮毛氏云瑣尾少好之貎也流離鳥子也其本於爾雅釋鳥云鳥少美長醜為鶹鷅陸璣注云流離梟也孔氏從而為之說曰黎之臣子責衛諸臣言瑣兮而少者尾兮而好者乃流離之子也少而美好長即醜惡以興衛之諸臣始而愉樂終而㣲弱言無德自將不能常為樂也毛氏之意以謂衛之諸臣始而愉樂終而微弱殆非詩人之本意不若從王氏之說為優王氏瑣細也尾末也黎侯之子流離失職故瑣尾也蓋詩人之意謂黎侯窮困於此瑣細而尾末矣流離而失職矣而衛之諸臣不能救之蓋責之深也叔兮伯兮褎如充耳褎盛服也王氏曰徒盛其服而不能聼其告愬此說是也   論曰孟子曰諸侯失國而後託於諸侯禮也黎侯失國而寓之於衛使衛修方伯連帥之職事可也今衛不能修其職反無救患之志豈禮也哉古先王建國使之内外相比小大相維患難相救故有患難而求救又禮所當然也苟為安視其難而不救亦猶越人視秦人之肥瘠不惟不能睦乃四鄰以至脣亡齒寒而國亦不保矣昔狄人伐邢管敬仲言於齊侯曰戎狄豺狼不可厭也諸夏親暱不可棄也詩曰豈不懐歸畏此簡書簡書同惡相恤之謂也請救邢以從簡書齊人救邢桓公特假仁義而託國救災恤鄰誠不可多得也今衛之不能救黎其不及桓公逺矣觀衛有狄人之難齊桓公攘夷狄而封之木之詩是也則知衛人之德桓公者深矣觀此詩則黎人之惡衛伯也亦深矣子曰己所不欲勿施於人衛國有狄人之難可謂己所不欲矣其可施於人哉   黄曰葛節本延蔓相屬今何為濶誕其節諸侯本患難相濟今何為而不同患難也叔兮伯兮不斥言衛君而微責之狐裘䝉茸攷左氏僖五年士蒍曰狐裘尨茸一國三公吾誰適從杜氏釋之曰茸亂貎也匪車不東非車不能東而衛之不我救也瑣兮尾兮言其細弱之甚而流離無所歸矣何衛之君臣若不聞也褎如充耳言衛侯褎如服充耳而不聞也淇澳詩云充耳琇瑩蓋充耳者瑱也天子以玉諸侯以石褎然盛服之貎古者諸侯小大相維患難相救狄人伐邢管敬仲言於齊侯曰戎狄豺狼不可厭也諸夏親暱不可棄也請救邢以從簡書於是齊人救邢衛伯其亦不知簡書也哉衛失國而齊救之黎失國而衛不救是非惟黎之㣲弱衛之㣲弱亦萌於此矣   簡兮刺不用賢也衛之賢者仕於伶官皆可以承事上者也   簡兮簡兮方將萬舞日之方中在前上處碩人俁俁【疑矩反】公庭萬舞有力如虎執轡如組【音祖】左手執籥【于若反】右手秉翟【亭歴反】赫如渥【於角反】赭【音者】公言錫爵山有榛【仄巾反】隰有苓【音零】云誰之思西方美人彼美人兮西方之人兮李曰伶官樂官也伶氏世掌樂官而善焉故後世多號樂官為伶官是以黄帝則有伶倫氏周景王時則有伶州鳩皆世其官也伶官者賤職耳昔戴逵善鼓琴晉武陵王晞召之而逵破其琴曰吾不能為王伶人今以賢人乃為衛之伶官正猶君子陽陽之詩序言君子遭亂相招為禄仕全身逺害而其詩曰君子陽陽左執簧右招我由房君子陶陶左執翿右招我由敖正猶此詩言君子仕於伶官其詩亦曰左手執籥右手秉翟蓋言其生不遇時屈於賤役也皆可以承事王者言賢者有王佐之才不得大用而困於伶官以見賢者之不遇而衛君之不知人也○簡兮簡兮方將萬舞簡之一字說者不一毛氏曰簡大也言其為大徳也張横渠云簡略也衛之君雖不用賢而賢者不免有太簡之譏二不通皆不如鄭氏之說鄭氏曰簡擇也方毛氏曰四方也將行也亦不如鄭氏之以謂將且也擇兮擇兮者為且祭祀當萬舞也王氏以干羽為萬舞非也鄭氏云萬舞者干舞也此亦是按春秋左云萬入去籥之别公羊曰萬者何干舞也籥者何籥舞也見宣八年何休釋之曰干楯也萬舞名也故知萬舞者指干舞而言也此言衛君簡擇以充萬舞徒知盡心於此而不知有他使其能以是心擇賢有將才者使之為將有相才者使之為相則衛興有日矣奈何古之庸君暗主多盡心而為之殊不知以此心擇賢者則才亦不可勝用也日之方中在前上處毛氏云教國子弟以日中為期鄭氏亦從此說據鄭氏之意以謂明而始行事不當至於日中之時遂生此教國子之說毛氏言方將萬舞既言用之於四方於公庭萬舞又言其親在宗廟公庭豈於詩中有教國子弟之事蓋此但為擇人又求日中而習之在前上處言居於舞列之上也碩人俁俁公庭萬舞碩大也俁俁説文曰壮大也公庭鄭氏親在宗廟公庭論語八佾言孔子謂季氏八佾舞於庭䟽曰季氏庭也由此觀之則公庭者乃宗廟之庭蓋言俁俁之人不宜舞而今居於舞列之前也王氏曰日之方中至明而易見之時也在前上處者至近而易察之地也於時不能察而用之此其所以刺之也此說甚善夫碩德之人心廣體胖其生色也睟然見於面盎於背施於四體四體不言而喻今也居日中易見之時在前列易察之地而衛君猶不見察况在側微之間而望君之見察乎蓋好賢之主雖賢者隱於側㣲之中而必欲知之如髙宗之於傳說初無一日之素而髙宗用賢至意雖不見其狀貎猶且於夢中得之苟棄才之主雖賢者日接於前而莫知如唐明皇末安禄山竊發河北盡䧟獨顏真卿為平原堅守不下乃使司兵李平馳奏朝廷宗曰我不識眞卿何如人乃能如是然顔眞卿嘗為監察御史密邇天子之光久矣而宗乃不見察若宗者所謂棄才之主矣此碩人處於前列而衛君不見察亦猶是也有力如虎者言力可以禦難也賢者而稱其有力王氏云羔裘之詩曰羔裘豹飾孔武有力所謂有力者非賁育之謂若羔裘所稱此是也春秋襄十年狄虒彌魯人也建大車之輪而䝉之以甲以為櫓左執之右拔㦸以成一隊孟獻子曰詩所謂有力如虎者也蓋古人多於斷章取義不當拘此詩之言蓋言其賢人才力如此非謂猛暴如虎者也若闞如虓虎亦言其力也豈是果若虎乎如股肱之寄在忠力是乃此詩所謂力也蓋非如所謂羿善射奡盪舟之力尚力而不尚德也此章言執轡如組者王氏云此言藝也程氏亦以謂藝也蘇氏之尤為明白其說曰組者織組也織組者緫織於此而成文於彼蓋御者執轡於上而馬調於下如織組也言有力而善御者可以禦侮也而使之執籥秉翟二皆通蓋言衛之賢者多材多藝無用不可而乃使之執籥秉翟籥者周禮籥師掌教國樂郭璞曰籥如笛三孔而短小是也鄭氏謂碩人多材多藝又能籥舞言文武道備而歐陽以為不然左手執籥非賢者之所宜也豈可以為能哉矧能籥舞豈是為文武之道偹此說是也赫如渥赭赫赤色也渥厚漬也言碩人容色如厚傅丹君徒其一爵而已爵散也乃所以待賤也程氏云必言其顔色之美以見其赭之容貎易見而不見知也此說是也山有榛隰有苓榛栗也苓大苦也爾雅以為甘草沈存中以為非亦未可知然也蓋言榛之在山苓之在隰皆得其所而碩人乃不得其所曾榛苓之不若也云誰之思鄭氏云我誰思乎思周室之賢者以其宜薦碩人與在王位蘇氏云賢者仕於諸侯而不得志則思愬之天子此說皆未盡詩人之意蓋言我思周之美人周在西也所以思者蓋美人宜為西方之人可在天朝而今乃失其所故序曰皆可以承事王者是故人君之用才當以不次用之伊尹一耕夫耳成湯用之以為相傅説一胥靡耳髙宗用之以為輔是皆王佐之才用之小任之輕則不足以稱其才也今也有王佐之才不得仕於王朝而反事於衛國已為失所矣况又為伶官乎孔子嘗為乘田矣曰牛羊茁壯長而已矣嘗為委吏矣曰㑹計當而已矣夫孔子以聖人之才足以當伊尹傅之任其不遇如此以是知春秋之時賢士不遇可勝歎哉   黄曰自黄帝使伶倫氏取竹斷兩節間而吹之為黄鍾之管周景王鑄無射問於伶州鳩故後世呼樂官為伶官此卑賤之職而衛乃以賢者為之晉戴逵破其琴曰吾不為王伶人蓋惡其職之賤也日之方中易見之時在前上處易察之地而衛君猶不見察况側㣲之間乎公羊曰籥者何文舞也萬者何武舞也則萬舞指干舞而言之有力如虎正猶言股肱之寄在忠力其足以衛國家也執轡如組言其進退有法足以御衆也有賢如此而乃使執籥秉翟猶君子陽陽之詩言左執簧右招我由房也赫如渥赭猶言顔如渥丹其君也哉見其容貎之温粹有賢如此而公但言賜之以飲爵而已西方美人蓋言如此賢者當在王朝以為王者之佐如序所言皆可以承事王者也嗚呼為衛之賢者何不去乎曰為乗田為委吏不害為孔子而後世之責當有所歸也賢者又何嫌焉周之士也貴秦之士也賤貴賤在周秦而不在士賢者之仕伶官非特為賢之耻而實衛之耻   泉水衛女思歸也嫁于諸侯父母終思歸寧而不得故作是詩以自見也   毖【卑位反】彼泉水亦流于淇有懷于衛靡日不思孌【力轉反】彼諸姬聊與之謀出宿于泲【子禮反】飲餞【音賤】于禰【乃禮反】女子有行逺【于萬反】父母兄弟問我諸姑遂及伯姊出宿于干飲餞于言載脂載牽【胡瞎反】還車言邁遄【市専反】臻于衛不瑕有害我思肥泉茲之永歎思須與漕我心悠悠駕言出逰以寫我憂   李曰古者諸侯女嫁於敵國父母在則有歸寧之禮父母終則使大夫歸寧其兄弟所以逺嫌也今衛女嫁於諸侯父母終思歸寧而不得蓋知其非禮遂輟而不行是能以禮自克故詩人取之○毖彼泉水毛氏曰泉水始出毖然流也而文則又言毖字從水從必然治經者不欲輕改其字以從己説且從毛氏之說淇水名也淇衛地水出衛州共城縣北山東至黎陽入河言泉亦流至淇而我獨不得歸反泉水之不若也懷念也言我有念於衛無一日不思也孌彼諸姬聊與之謀孌婉也諸姬同姓之女我思於衛欲略與之謀婦人之禮觀其志意親親之恩也出宿于泲鄭氏云泲禰者所嫁國適衛之道所經故思宿餞而王氏又謂出泲禰蓋父母之國地名干與言嫁之國也四地皆無所經據然始嫁時别於此而之夫家猶可說也下文女子有行逺父母兄弟殊不相屬不若且從毛鄭之說言婦女思歸適衛所由之道以父母没不得歸故言女子生而有適人之道逺於父母兄弟之親故禮緣人情使得歸寧也問我諸姑遂及伯姊言欲歸徧問於諸姑而及伯姊也出宿于干此亦思歸我將出宿亦是所由之道非實出此蓋擬議而後言之也載脂載牽脂膏也車不駕則脱其牽言我脂牽其車而歸衛遄疾也言欲疾至於衛非有瑕疵也而何為不可也害何也害與害澣害否之意同我思肥泉鄭氏云自衛而來所渡水故思此而長歎亦如下文思須與漕也須漕二邑衛在須邶在漕思則悠長也此但是思衛之事自毖彼泉水至於我心悠悠可謂思之切矣終能以禮自克故但出遊以寫我憂也雖欲思歸而終不得其意與竹竿同也夫女子父母在則歸寧父母終則使大夫歸寧禮也今父母終不得歸寧則眷眷而懐之人情之所不免也然終不歸者禮當然也禮者天下之大防示禍之所由生殆猶防水之至人而知禮一舉足不敢妄動故歸寧父母雖未有害而禮不敢徃也故泉水載馳之詩聖人皆著於經以示後世也苟為不顧禮法如隄防一决則瀰漫無所不至而不能救如齊之文姜是也桓公十八年書夫人姜氏遂如齊莊元年又書夫人姜氏遜於齊二年又㑹齊侯于禚四年又享齊侯于祝丘五年又如齊師七年又㑹齊侯于防穀其無所忌憚故聖人於春秋一一而譏之知春秋之書文姜則知泉水之美衛女   黄曰泉水非衛國之詩也而亦列之於衛蓋其所思者衛國所歌者衛音所言者衛地則列之於衞風宜也泉水尚流而至於淇已不得復歸於衛故因以起興出宿于泲飲餞于禰至于干于言皆非果有是也但思之之辭思而不可得則亦悠悠而永歎出遊以忘懐而已夫父母既沒於禮不可歸泉水之女可謂思而止於禮者也苟為不顧禮法如齊之文姜則不容於詩不數於春秋矣   毛詩集觧卷五 <經部,詩類,毛詩李黃集解>   欽定四庫全書   毛詩集解卷六    宋 李樗黃櫄 撰   北門刺仕不得志也言衞之忠臣不得其志爾   岀自北門憂心殷殷終窶【其矩反】且貧莫知我艱已焉哉天實為之謂之何哉王事適我政事一埤【避支反】益我我入自外室人交徧讁我已焉哉天實為之謂之何哉王事敦我政事一埤遺我我入自外室人交徧摧我己焉哉天實為之謂之何哉   李曰言衞之諸臣盡瘁於國而不免於終窶且貧不得志甚矣記曰忠信重禄所以勸士大夫忠信所以待之重禄所以養之然後可以勸士今衞之忠臣其盡瘁如此且不免於終窶且貧將何以為勸養之道然人臣事君惟效其忠而已若以利禄存心則是懐二心以事其君也表記曰故君子不以小言受大禄不以大言受小禄也以小言受大禄則報踰其分固不當受也以大言受小禄是不見知於君亦所不當受也衞之忠臣終窶且貧是不見知於君也可知非是專較其廩禄之厚薄也○出自北門憂心殷殷毛氏説以北門背明向隂喻已仕於暗君猶行而出北門諸家之説皆同據此詩但以從王事出自於北門矣非取譬於暗君也下文曰王事適我則以王事有所之往矣憂心殷殷者言君子不得志而小人用事此其所以可憂也終窶且貧先儒以謂貧窶兩事窶謂無財可以為禮貧謂無財可以自給竊謂貧窶不必如此分别爾雅曰窶貧也窶只是貧而兼言之以見貧之甚也莫知我艱説者謂終窶且貧君之莫我知也莫知我艱固是人之莫我知然亦不必如此分别已焉哉天實為之謂之何哉君己不我知則君之罪也今也歸之天而不怨於君乃知天命者之言也王事適我政事一埤益我適之也埤厚也敦近也遺加也言王國之事皆就於吾身而吾終窶且貧是徒勞也故自外入室人交徧來責沮我見其勞苦而家之窶貧不能無怨使忠臣而亦懷怨懟則與無知之婦人何異故但歸之於天而曰已焉哉天實為之謂之何哉然此詩云婦人或讁之或摧之則與殷其雷召南之大夫逺行從政不遑寜處其室家能閔其勤勞勸以義也大異矣夫自古無道之世無功者受禄有功者不見知無功而受禄則若伐檀之詩是也不稼不穡胡取禾三百廛兮不狩不獵胡瞻爾庭有縣貆兮此之謂無功而受禄有功不見知則此詩是也王事適我政事一埤益我而不免於貧窶則衞君不我知也甚矣無功者食禄有功者不見知則有功者必怨故北山之詩我從事獨賢役使不均以至於不知呌號或慘慘劬勞而怨憾之情如此今北門之詩則不然是能安窮順受歸之天者也昔公伯寮愬子路於季孫孔子曰道之將行也與命也道之將廢也與命也魯平公欲見孟子而嬖人沮之孟子曰吾之不遇魯侯天也夫孔孟所以能過人者以其能樂天知命也而北門之大夫亦爾可謂賢矣王氏乃以謂人臣事是君為容悦者其北門大夫之謂乎若有道之士道合則從不合則去其説不合詩人之意山已言其非矣兹所以不復云   黃曰此詩言出自北門是特忠臣役於王事自北門而出耳諸人以背明向隂喻其君之昏闇安有為人臣子以仕不得志而遽以昏闇喻君乎韓文公貶知潮州見吏與民盛言朝廷清明天子愛民而未嘗敢有怨辭也蓋臣之於君猶子之於父雖勞而不敢怨惟當泣於旻天以自責己而已北門之忠臣役於王事而困於貧窶旣不見知於其國復不見知於其家自常人處之有不能堪者而此詩特歸之天可謂不見是而無悶人不知而不愠也嗚呼匪兕匪虎而孔子歌不輟嬖人臧倉沮孟子孟子曰吾不遇魯侯天也北門之忠臣可謂樂天知命   北風刺虐也衞國並為威虐百姓不親莫不相攜持而去焉   北風其涼雨【于付反】雪其雱【普康反】惠而好【呼報反】我攜手同行其虛其邪【音徐】旣亟【紀力反】只且【子余反】北風其喈雨雪其霏【芳非反】惠而好我攜手同歸其虚其邪旣亟只且莫赤匪狐莫黒匪烏惠而好我攜手同車其虚其邪旣亟只且   李曰言衞之君臣並為威虐故百姓不親相攜持而去他國也夫三代之時君有愛民之心故天下之人並蒙其澤自三代而後君臣上下同惡相濟秦始皇之為君虐甚矣李斯之為臣復以暴虐漢武帝之為君暴甚矣而張湯杜周之為臣皆一時之酷吏唐武后殘忍加以來俊臣之徒為之爪牙是皆同惡而相濟使人臣而有愛民之心而君暴虐則為臣者當奉身而去使人君而有愛民之心而其臣暴虐則君當黜之今也君臣並為威虐則是上下一體此百姓所以舍無道之國而之有道之國也○北風其涼雨雪其雱北風寒涼之風也雱盛也喈疾也霏甚貌歐陽公説云雖風雨如此有與我相惠好者當相與攜手同行同歸衝風冒雪避衞之虐亦不憚雨之寒而往也然詩人之意以風雪寒盛喻君政酷暴病虐百姓如終風之詩云終風且霾終風且曀之皆取譬於暴虐而此詩亦然程氏云四時之風春而自東生物也夏而自南長物也秋而自西成物也冬而自北殺物也以北風之肅殺於物故多興虐政也風而又雪者則其雪甚矣王氏之説曰北風之寒也而以為涼北風之厲也而以為喈此以言其為威雨雪之散也而以為雱雨雪之集也而以為霏此以言其為虐則鑿之甚矣惠而好我攜手同行言彼有推恩惠而好我者我與此人攜手而去欲其共歸有徳者也曰同歸同車者皆同行之意故也而王氏云乘車則非賤者也攜手同行則賤者去也攜手同車則貴者去之矣言國人無貴賤皆憚其威虐莫不舍之而適他國也蓋民常情去就視君書云厥終智藏瘝在夫知保抱攜持厥婦子以哀籲天徂厥亡出執瘝病也言在位皆為民之病紂旣威虐而在位者又皆為斯民之病則民安得不攜持而去及其出亡也紂出執之然民終不可得而留也其虚其邪旣亟只且鄭氏以虚邪容止也言在位之人其威儀虚邪寛仁者今皆盡為亟刻之行矣其説不通王氏以虚邪只作如字讀其虚者不以忮害物邪者不以正格人二者雖君子小人之道不同然宜皆不為威虐者也以虚為君子以邪為小人其説鑿矣惟歐陽程氏之説為當歐氏之説曰其可虛邪而不進乎當急去之矣程氏以虛邪為雍容只且助語言尚可寛容徐緩乎宜急去之夫民之去父母國豈人之本情也哉昔孔子去魯曰遲遲吾行也去父母國之道也今衞之暴虐而民急去者蓋恐遲留於此而遭其禍必有大不忍於此而奪其情也莫赤匪狐莫黑匪烏王氏狐赤烏黑莫能别也鄭氏云赤則狐也黒則烏也猶今君臣相承為惡如一歐陽又以謂民各呼其而往皆不如程氏莫赤者匪狐乎莫黒者匪烏乎以見其色而知其物也豈難辨哉觀其政之道則知其暴虐將及於人矣蓋望其赤則知其為狐望其黒則知其為烏為虐則知其為禍必矣如周之興不必觀其白魚之祥但觀其興仁政則知其必興矣如紂之亡不必觀其晝星見而雨但觀其虐則知其必亡矣夫民撫我則后虐我則讎使人君能撫其民民必翕然歸之雖欲敺之而民不去也使人君虐其民則民望望然去之欲撫而留之亦不可也旣去無道之國則必歸有道之國蓋無道之國敺民也孟子為叢敺雀者鸇也為淵敺魚者獺也為湯武民者桀與紂也如漢高祖入關秋毫無所取與民約法三章去秦之暴政而民皆悦之迨項羽入關焚燒宫室而秦民失望若羽者正為髙祖敺民也為人上者可不戒哉   黃曰觀此詩而見民情之不可失也夫人情豈欲去其室家而之他國哉而北風之詩言衞之人略無愛君之心歟君臣並為威虐則民無所措手足其欲去塗炭而坐衽席避水火而適樂郊亦民情之所同然歟孟子曰為叢雀者鸇也為淵魚者獺也為湯武民者桀與紂也觀湯武之興而簞食壺漿之迎有不辭者漢髙祖入關而父老爭持牛酒民情所在其可一日失乎人君苟能政施仁則耕者皆欲耕於其野商賈皆欲藏於其市行旅皆欲出於其塗賢者皆欲立於其朝而尚忍去之哉   靜女刺時也衞君無道夫人無徳   靜女其姝【赤朱反】俟我於城隅愛而不見搔【蘇刀反】首踟【直知反】躕【直朱反】靜女其孌貽我彤【徒冬反】管彤管有煒【于反】説【音悦】懌【音亦】女美自牧歸荑洵【音荀】美且異匪女之為美美人之貽   李曰衞宣公之無道上焉納於夷姜下焉又納於宣姜故國人化之而淫風盛行詩序曰刺時也以衞之風俗皆效宣公而為淫亂之事故谷風之詩言衞之人化其上○靜女其姝俟我於城隅毛鄭王張皆以為美詩如毛氏云城隅以言其髙而不可踰此但説城隅兩字至於俟我則説不出張氏則以為夫人居後宫之西北是城隅也俟我人君也此猶可説也於自牧歸荑則説不行惟歐陽以為刺時詩衞人化其上雖貞靜之女亦俟我於城隅旣而失約求之不見故搔其首而踟躕靜女其孌貽我彤管靜女孌然而美好遺我以彤管彤赤色赤色之管可以悦人如女色之美可以悦懌也自牧歸荑言自牧田之地而歸我以荑荑茅之始生也信為美且異然非可以比女人之美但遺之以為美耳男女相遺正如溱洧之詩云贈之以勺藥之東門之枌之詩貽我握椒從歐陽之説惟彤管可疑其説難通惟毛鄭之意謂彤管者后夫人必有女史所書后妃羣妾功過之筆歐陽則以謂彤管旣是王宫所有之物靜女何由得之況古者針筆皆有管樂亦有管不知所謂彤管何物也如左定公九年靜女之三章取彤管焉杜元凱以為三章之詩雖説美女美在彤管則又以為美事今但闕之以待知者   黃曰歐陽公以為貽我彤管如贈之以勺藥貽我握椒之是特男女相遺以通情結好云耳古者鍼筆皆有管樂器亦有管彤管乃色之尤美者毛鄭以為女史所執以書后妃羣妾功過之筆而歐陽子辨之予以謂毛鄭之説必有自來不可非也左定公九年言靜女三章取彤管焉杜元凱注以為三章之詩雖説美女美在彤管則歐陽之説為不通矣歐陽疑俟我於城隅非靜女之事予以為俟我於堂乎而以待親迎之禮今宣姜與宣公為淫奔之行則又不足言此故詩人刺之   新臺刺衞宣公也納伋之妻作新臺於河上而要【於遙反】之國人惡之而作是詩也   新臺有泚【七禮反】河水瀰瀰【莫爾反】燕婉之求籧【音渠】篨【音除】不鮮【斯淺反】新臺有洒【七罪反】河水浼浼【音每】燕婉之求籧篨不殄魚網之設鴻則離之燕婉之求得此戚施   李曰宣公上烝於夷姜而生伋為伋娶其妻伋之妻自齊來宣公聞其色之美欲納之又恐其不從焉故於河上作新臺而要之國人皆知其惡宣公不自知其惡此宣所以為宣也○新臺有泚河水瀰瀰毛氏云泚鮮明貌瀰瀰盛貌洒髙峻也浼浼平也王氏以泚為清瀰為盛言為清潔之臺而盈其淫汚之行毛氏以水所以潔汚穢反於河上而為淫昬之行二説皆非原詩人之意蓋以記其作新臺於河上而水瀰瀰泚泚而已新臺臨河今澶州尚存遺地燕婉之求籧篨不鮮燕婉安順也籧篨不能俯者也戚施不能仰者也鄭氏説以齊女來嫁於衞其心本求燕婉之人謂伋也反得籧篨不善之人謂宣公也此説固然至於籧篨為口柔戚施為面柔其説非也王氏以籧篨不能俯者所以刺宣公之無見於下戚施不能仰者又以言齊女之無見於上是以亂人倫而不恥也亦非也惟蘇黃門之説謂此二者天下惡疾而詩人之言所以深惡宣公也其説得之矣而歐陽公謂宣公之築臺求燕婉之樂國人過其下者皆仰而視之旣而惡之又不能仰視皆不如蘇氏之説其曰籧篨不鮮者言籧篨之疾不善也不殄者言籧篨之疾不絶此見其惡疾之多也魚網之設鴻則離之夫網者所以求魚今也鴻反離之是其所得非所求也如宣姜本求伋而反得宣公是也觀此詩則國人惡宣公甚矣國人深惡之而宣公乃安然而為之宣公其非人乎聖人存此以戒後世後世之君宜懲其轍而乃有踵其惡者如楚平王為太子建娶於秦費無極言秦女美王遂自娶之唐明皇為壽王娶楊妃聞其美色更為壽王别娶而自納為妃是此三君者其惡一也故左載子産警蔡侯之惡曰其不免乎若不免必由其子其為君也淫而不父僑聞之如是當有子患乎其後景公果為太子班所殺以此見其為惡之報也衞宣公楚平王唐明皇雖無景公之禍然宣公之子伋壽皆為所殺惠公奔齊其後惠公子懿公為狄所滅楚平王有鞭尸之禍吴入郢幾失其國唐明皇末年盜幽陵身竄南蜀幾失天下則知淫亂之禍其報如此可不戒哉   黄曰此一詩乃國人惡宣公之辭鄭氏失其義辯鄭氏者又從而自戾之歐陽公謂宣公淫恣於新臺之上國人過其下者或仰面而視之故曰籧篨戚施按國語謂籧篨戚施與焦僥侏儒之謂之八疾則詩人之意以為宣公之惡疾不少而且不絶也向烝夷姜今又淫宣姜其惡疾可勝言哉燕婉之求或以為伋予以為宣公美辭順語而惑宣姜也則詩人之意明矣宣公之疾固疾也而宣公不自知其疾故詩人疾之後世如楚平王唐明皇皆為此疾所敗至於幾死可不畏哉   二子乗舟思伋壽也衞宣公之二子爭相為【去聲】死國人傷而思之作是詩也   二子乗舟汎汎其景願言思子中心養養二子乗舟汎汎其逝願言思子不瑕有害   李曰宣公納伋之妻生壽及朔朔與其母愬伋於公公使之齊使盜先待於隘欲殺之壽知以告伋使去之伋曰君命也不可逃壽竊其旌以先往盜遂殺之伋至曰君命殺我壽有何罪賊又殺之見桓公十六年國人見無罪而死作是詩以思之○二子乗舟汎汎其景蘇氏以二子自衞適齊必渉河乗舟然焉知自衞適齊以為乗舟耶不如歐陽以為譬喻言乗舟者無所維制汎汎然徒見其影則其終必有覆溺之禍二子之輕生此所以有見殺之禍也國人救之而不可得是以思之養養然憂而不知所定也逝者往也不瑕有害者蘇氏言二子若避害而去於義非有瑕疵也而為不去哉衞宣公奪伋之妻而又殺伋楚平王奪建之妻而又殺建二人所為若合符節人君一惑於色則父子之間害恩害義如此乃知好色之為害也夫宣公旣奪其妻矣而又從而殺之則宣公之罪也然而於伋亦不能無過焉蓋父之命有可從者有不可從者如舜之為子見大杖則走小杖則受小杖則受是可從大杖則走是不可從也不從父之命則其過在己陷父不義則是歸過於父與其歸過於父寜且歸過於己也今也伋旣不能避害而見殺是不可從而從也壽之爭死非所宜矣無救於兄而重父之過君子以為非義也昔晉獻公將殺其太子申生重耳令去其國申生曰不可君謂我弑君也天下豈有無父之國吾何行如之遂縊於新城是以謂之恭世子矣太子申生謂之恭則可而謂之孝則未可也若伋壽以恭名之則可論其孝則亦未可也黃曰楚平王奪建之妻而殺建衞宣公奪伋之妻而殺伋私慾旣甚天理必絶若仇讎然風俗敗壞至此極矣或曰是敗風俗也聖人何為不刪曰聖人所以示戒於後世也聖人以宣公淫亂之事為衞風之首而齊人救衞之亂為衞風之終聖人之意深矣天下國家所以維持安全者禮也禮亡矣其能國乎父子相為仇敵則與夷狄何異天理旣亡人倫旣亂則與禽獸何異衞之為夷狄所闚者久矣不然則蕞爾之狄何能一旦舉堂堂之大國而墟其社稷哉辛有適伊川見被髮而祭於野者曰不及百年此其戎乎今宣公淫亂至於殺其二子是亦戎狄而已矣則衞之為狄所滅非一朝一夕之故也聖人不刪宣公淫亂之詩而以木之詩繋之於終焉蓋君以此始必以此終人君於閨門衽席之間可不戒哉可不畏哉   鄘【音庸】柏舟詁訓傳第四    國風   柏舟共【音恭】姜自誓也衞世子共伯蚤死其妻守義父母欲奪而嫁之誓而弗許故作是詩以絶之   汎彼柏舟在彼中河髧【徒坎反】彼兩髦【音毛】實維我儀之死矢靡它母也天只不諒人只汎彼柏舟在彼河側髧彼兩髦實維我特之死矢靡慝【他得反】母也天只不諒人只李曰共伯者衞僖侯之子也史記云衞共伯之弟和是為武公知有寵於釐侯釐侯多與之賂和以賂賂士襲攻共伯於墓上共伯入釐侯羨自殺衞人因葬於釐侯旁按詩序曰衞世子共伯早死其妻守義初無篡奪之文且武公賢者衞人謂睿聖武公奪適之事未可以誣之故疑之而不録也今以詩觀之但蚤死則知子由之説為然夫篡奪天下之大惡也以武公之睿聖豈為是哉猶後世以宰予為與田常作亂也蘇子能辯其誣善矣世子旣蚤死共姜能守義父母欲奪而嫁之則誓而弗許故作是詩以絶之所以止父母奪己之意也○汎彼柏舟亦汎其流王氏立説以柏非不可以為舟然而為舟者非柏之所宜以譬之女非不可以再嫁而再嫁非女之所宜王氏之説多以柏為不宜舟如前柏舟亦曰柏者天下之良材也不以為舟皆非也前之柏舟則其意在於汎汎其流言柏舟不可以載物而徒汎其流則其誣一也此柏舟則其意在於從中河也共姜自誓若柏舟之為物當常在中河如婦人之義當常在夫家若捨之而之它則不可中河即河中也如在彼中谷即谷中也在彼河側亦言其在河之側與上文其意則同矣髧兩髦之貌兒生三月剪髮為鬌男角女羈内則注云髦者用髮為之象幼時鬌其制未聞喪大記云小斂主人脱髦則共伯之死時僖侯已葬去髦久矣猶云兩髦者孔氏云追本在父母時飾也實維我儀儀匹也言共伯實我之匹也特亦匹國語云丹朱憑身以儀之是亦儀匹之意也之死矢靡它誓至死而無有它心也母也天只不諒人只天也父也母也言父母何不信我而欲奪己以再嫁乎夫忠臣不事兩君貞女不嫁二夫易曰恒其徳貞婦人吉夫子凶象曰婦人貞吉從一而終也則知婦人之節蓋當如此然而風俗薄惡禮義消亡雖有七子之母猶不能安其室若共姜者當共伯蚤死能守節義不嫁乃不從父母之意可謂難能矣後漢蔡琰始適河東衞仲道旣而夫亡又適胡人凡兩適夫其節已失矣然而博學有才辯妙於音律范載之於列女傳夫以博學才辯乃婦人之末節至夫死不嫁乃婦人之大節彼旣失其大節而區區於末節何足道哉琰之失節比之共姜固萬萬不相侔而范曄之去取異矣吕吉甫嘗曰匹婦不嫁無以自存共姜乃衞世子之妻公室之婦其勢非不能自存故以不嫁為宜此説非也後世婦人有改嫁者以謂飢寒所係遂失節而再嫁殊不知失節之大罪不容誅飢寒之患所係者小再嫁而失節所係者大五代王凝妻不忍以手見汚於人為一身之累遂斷其手雖死不避況於飢寒乎以此見吉甫之説又不然也   黃曰予嘗讀詩至鄘之柏舟喟然而歎曰當衞國淫亂之時而猶有若是婦人也哉吾乃今知天理之不可泯沒而天下未嘗無正人也共伯雖死妻能守義父母欲奪嫁之而誓弗許其守死不貳之志雖忠臣正士無以過其節孔子刪衞之詩而亦幸之深也是其所以首鄘風乎汎彼柏舟在彼中河以喻婦人雖亡其夫而不可以它適也髧彼兩髦實維我儀言婦無夫不事膏沐自誓以此終其身也特以言實我之特節如此不必以為匹也婦人從夫人臣事君其義不可不明而不可有貳心此皆當然之事而在衞國則有深可貴者唐太宗賜蕭瑀曰疾風知勁草板蕩識忠臣吾亦於衞國淫風而深歎共姜守義之志也   牆有茨衞人刺其上也公子頑通乎君母國人疾之而不可道也   牆有茨不可埽也中冓【古候反】之言不可道也所可道也言之醜也牆有茨不可襄也中冓之言不可詳也所可詳也言之長也牆有茨不可束也中冓之言不可讀也所可讀也言之辱也   李曰閔公二年左傳曰初惠公之即位也少齊人使昭伯烝於宣姜生齊子戴公文公宋桓夫人許穆夫人昭伯者即公子頑也乃惠公之庶兄宣姜惠公之母也王氏曰當是時惠公幼故刺其上也楊山乃以為不然言衞人化其上故淫風大行公子頑之惡國人雖疾之而不可道序言刺其上者蓋推本而言之非謂惠公之幼也○牆有茨不可埽也毛氏謂牆所以防非常茨蒺藜也欲埽去之反傷牆如毛氏之説不可埽則得詩人之本意而謂墻所以防非常茨蒺藜非也鄭氏又從而附其説歐陽詳言之矣王氏又以謂牆所以限制内外有避嫌之道故以況君牆茨為之穢故以況公子頑是亦毛氏之意不可取也惟歐陽公云宣姜是國君之母欲誅公子頑則暴宣姜之罪傷惠公子母之道故不得而誅耳詩人乃引蒺藜人所惡之草今乃生於牆理當埽除然欲埽則恐傷墻以比公子頑罪當誅戮則惟恐傷惠公子母之道其義如此此説是也蓋詩人欲埽去牆之茨又恐傷其牆正猶投鼠忌器鼠近於器故不可投也茨生於牆不可埽也不可襄者如詩人謂玁狁于襄是也束者束而去之也中冓之言宫中所冓淫亂之言也詳審也讀毛氏云抽也不必以讀為抽但宣露之意也善乎楊山之言曰公子頑通乎君母閨闥之言至不可讀其汚甚矣聖人何取而著之於經也蓋自古淫亂之君自以謂祕宻於閨門之中世無得而知然行無隱而不彰言無細而不聞苟行淫昬於庭闈而牀簀之言無不踰于閾外其為諷誡深矣蓋天下之理莫見乎隱莫顯乎微雖鼓鐘于宫聲聞于外潛雖伏矣亦孔之炤此勢之必然也昔班固作漢史凡諸侯王為淫亂之事褻瀆之言一 一備載似非作史之體也然得詩人垂戒之意也彼漢之諸王當其為惡謂世莫之知今史臣載於書則是當世亦知之以是知惡之不可掩也若秦之時誹謗者誅偶語者棄市想秦之過惡是無知之者也然攷之史無不具載則人亦知之大抵人之為不善固欲人之不言人之不知然終不免於人之言人之知也由是觀之則是相在爾室尚不愧於屋漏學者其可不盡心於斯言乎一云殿中通謂之中冓   黃曰衞國淫亂之風及於牆有茨之詩有不可言者矣言之則汚齒牙書之則汚簡䇿詩人以為不可道其疾之深矣宣公納伋之妻而公子頑通乎君母傳曰君以此始亦以此終曽子曰戒之戒之出乎爾者反乎爾者也   君子偕老刺衞夫人也夫人淫亂失事君子之道故陳人君之徳服飾之盛宜與君子偕老也   君子偕老副笄六珈【音加】委委【於危反】佗佗【徒何反】如山如河象服是宜子之不淑云如之何玼【音此】兮玼兮其之翟也鬒【真忍反】髮如雲不屑【相節反】髢【徒帝反】也玉之瑱【吐殿反】也象之揥【勑帝反】也且之皙【星歴反】也胡然而天也胡然而帝也瑳【七我反】兮瑳兮其之展也蒙彼縐【仄救反】絺是紲【息列反】袢【符袁反】也子之清且之顔也展如之人兮之媛【于眷反】也   李曰夫人宣姜也言宣姜淫亂失事君子之道故詩人陳古人君之徳以諷之鄭氏謂人君乃小君也或者小字誤作人耳理或然也小君者言其徳只足以為國君之配故服其夫人之服而宜與君子偕老如文王之后太姒有關雎之徳故詩曰天作之合言其配文王實天作之也今宣公淫亂以宣姜配之是其同惡相濟也故詩人深責宣姜徒盛其衣服而無其徳不足與君子偕老之道也○君子偕老副笄六珈副者后夫人祭服之首飾周禮追師掌王后之首服為副編次副之為言覆也所以覆首而為之飾毛氏云副者后夫人之首飾編髮為之祭統曰夫人副褘蓋首著副而服褘衣也笄衡笄也以玉為之垂於副之兩傍當耳其下以紞懸瑱是也六珈者鄭氏云珈之為言加也副旣笄而加此飾如漢金歩搖之上飾也古之制所有未聞然考之後漢輿服志歩搖以黃金為山題貫白珠為桂枝相繆一爵九華熊虎赤羆天鹿辟邪南山豐大特六獸詩所謂副笄六珈者蓋漢之時皇后之飾如此亦是倣象此詩之制也然畢竟不知六珈果何物耶但見其加上者飾之有六而所施之處亦未知釋訓云委委佗佗美也孫炎曰委委行之美佗佗長之美蓋言其威儀也言其行歩詳緩長大之美如山之崇如河之深如山之崇則不至於慢易如河之深則不至於淺狹象服是宜象服謂褕翟闕翟也夫副笄六珈委委佗佗如山如河則有徳矣故可以穪其服今也以宣姜之淫昬其如是服何玼兮玼兮其之翟也説文曰玼玉色之鮮也言褕翟闕翟其色之鮮也褕翟刻繪為翟形畫以五色綴之於衣闕翟者亦刻繪為翟形但不畫以五色故謂之闕翟此二者皆侯伯夫人之服鬒髮黑也左昭公二十八年有仍氏生女鬒黒而甚美光可以鑑故舉詩云鬒髮如雲服虔云美髮為鬒是鬒為黒髮也如雲衆也屑潔言其髮之美故不以髢為屑潔説文曰髢益髮也言人髮少聚他人髮益之今此髮旣美矣故不用他人之髮以益之也瑱所以塞耳也以玉為之如淇奥曰充耳琇瑩是也揥所以摘髮也以象骨為之如葛屨詩佩其象揥是也眉上廣其面之色又白皙也左傳曰澤門之皙是也上旣言衣服容貌之盛以此言其胡然而尊如天耶胡然而尊如帝耶以其有徳故尊之也鄭氏以帝為五帝其説出於穿鑿其語不可信胡然而天胡然而帝蓋反覆言之程氏以帝為君亦不必如此瑳兮瑳兮説文曰玉色鮮白也瑳兮言其展衣之白也絺以葛為之縐絺絺之蹙蹙者是紲袢也毛氏云是當暑袢延之服王氏則據説文袢當讀絆然袢字又與絆繫字同紲與褻狎之褻字同此紲袢人只作紲是自為異同難以取信毛氏但言袢為當暑袢延之服至於紲字全不見義王氏之説曰暑服則加紲袢焉所以自斂飭也清視清明也廣而且顔角豐滿也信如此之人可以為之媛也媛美女也王氏云以展為有信誠之道焉且王氏旣以上文為冶容又以下文為有誠信其文殊不相貫故知展如之人兮蓋言其服飾之盛容貌之美信如此之人然後可以為之媛也表記曰君子服其服則文之以君子之容有其容則文之以君子之辭遂其辭則實之以君子之徳苟為徒服其服而無徳與衣猿狙以周公之服者何以異夫人所以服者以其有徳而已豈直以衣服為觀美耶善乎東坡之言曰夫詩者不可以言語求而得必觀其深意焉故其譏刺是人也不言其所為之不善而言其爵位之尊車服之美而民疾之以見其不堪也君子偕老副笄六珈赫赫師尹民具爾聸是也其頌美是人也不言其所為之善而言其冠弁之華容貌之盛而民安之以見其無愧也緇衣之宜兮敝予又改為兮服其命服朱芾斯皇是也詳觀於詩大槩如此如充耳琇瑩㑹弁如星是國君之稱其服也如蜉蝣之羽衣裳楚楚是國君之不稱其服也朱幩鑣鑣翟茀以朝是夫人之稱其服也如此詩是夫人之不稱其服也左氏傳曰服之不衷身之災也今也夫人無其徳而徒服其服故國人譏之若此豈非身之災乎黃曰東坡云云見前君子偕老一詩盛言夫人服飾之盛而當思所以稱之以愧宣姜耳副笄六珈揚且之皙也止【上一段見李】則又有其容矣旣有其服又有其容當思所以稱之瑳兮瑳兮是紲袢也止【並見李】其末章又言信有如此之人而後可以助人君之内治以為人之賴其微意以責其不能如此蓋服必與徳稱而後可以無愧不然則彼其之子不稱其服所謂以小人而乘君子之器盜思奪之矣   桑中刺奔也衞之公室淫亂男女相奔至于世族在位相竊妻妾期於幽逺政散民流而不可止   爰采唐矣沬【音妹】之鄉矣云誰之思美孟姜矣期我乎桑中要【於遙反】我乎上宫送我乎淇之上矣爰采麥矣沬之北矣云誰之思美孟弋矣期我乎桑中要我乎上宫送我乎淇之上矣爰采葑矣沬之東矣云誰之思美孟庸矣期我乎桑中要我乎上宫送我乎淇之上矣   李曰衞之夫人淫亂臣下化之在位相竊妻妾期於幽逺故政教荒散世俗流移淫亂成風不可止也記曰鄭衞之音亂世之音也比於慢矣桑間濮上之音亡國之音也其政散其民流誣上行私而不可止正此詩之謂也爰采唐矣唐是蒙也爾雅曰唐蒙女蘿女蘿菟絲蘇云唐菟絲也託采唐以相誘也蓋其采唐於沬之鄉其所思乃在於孟姜正氓所謂匪來貿絲來即我謀是也鄭云於何采唐必沬之鄉沬邑名也沬鄘邑近衞地書曰明大命於妹紂都朝歌即此是也云誰之思所思者誰乎在於美好孟姜為淫亂也所以思孟姜者蓋孟姜與我期於桑中要我乎上宫送我乎淇之上此所以思之也桑中上宫皆地名也淇上淇水之上也王氏云上宫城中之宅也方桑之時民宜在田不宜在城中之宅皆曲説也葑蔓菁也孟長女也弋庸皆姓也王氏則以孟姜為公室以弋庸為世族其稱姜與弋庸皆曰孟者孟則長矣而猶犯禮則季稚可知不必如此分别也詩之國風惟衞風陳風多淫泆之事衞詩三十有九其淫亂者十有一如雄雉匏有苦葉凱風谷風新臺靜女牆有茨桑中鶉之奔奔蝃蝀氓之詩淫亂之詩如此其多原其所自蓋有由矣衞自宣公淫亂而世族在位從而淫亂其民亦從而化之至於政散民流而不可止陳自幽公靈公之亂而子仲之子從而化之以至於男女相悦而憂思感傷惟其公族旣化則下從之矣孟子曰上有好者下必有甚焉者矣春秋之時魯之君率皆專權自恣征伐不請於天子故三家亦皆專權自恣三家旣專權矣故陪臣亦執國命勢之相激使之然也夫為人君者必當正其本本正則末從而正矣苟不正其本而區區於法制將以禁民之淫亂何得而正哉   黃曰記曰桑間濮上之音亡國之音也其政散其民流誣上行私而不可止衞國之風而至於此則亡之兆矣孟子言王曰何以利吾國推而至於大夫推而至於士庶人莫不皆然則國非其國而危之兆也宣公不知戒謹於衽席之上而成衞國淫奔之風為衞國者其能久乎   鶉【音純】之奔奔刺衞宣姜也衞人以為宣姜鶉鵲之不若也   鶉之奔奔鵲之彊彊人之無良我以為兄鵲之彊彊鶉之奔奔人之無良我以為君   李曰宣姜通於公子頑衞人惡之故作是詩以刺之言宣姜之行反鶉鵲之不若也○鶉之奔奔鶉居也今之䳺雀莊子有鶉居詩人有懸鶉莊子曰烏鵲孺陸農師云烏鵲傅枝上慾故謂之孺鄭氏曰奔奔彊彊言其居有常匹飛則相隨之貌以刺宣姜與頑非匹偶蓋公子頑乃惠公之庶兄也言鶉鵲尚且如此人之行乃不如是也故下文則曰人之無良我以為兄者言人之不善我以為兄兄公子頑也頑乃惠公之庶兄也我以為君者人之不善我乃以為君君者宣姜也夫人稱曰小君故謂之君左傳襄九年筮穆姜曰君必速出則知小君亦可謂之君也徐安道曰一章言我以為兄斥公子頑故先言鶉鶉好鬭以守所匹男子之義也二章言我以為君斥宣姜故先言鵲鵲之性不淫其匹者婦人之義也據此詩言鶉鵲但顛倒其文而便於押韻爾陸氏謂我以為兄兄女兄也我以為君君女君也故序曰刺宣姜曰兄者妹刺宣姜之辭曰君者妾刺宣姜之辭也其説皆不然序言衞人刺之亦猶牆有茨序言衞人刺之不必專指妹與妾也孟子曰人之所以異於禽獸者幾希庶民去之君子存之舜明於庶物察於人倫人之所以異於禽獸者以其知人倫故也禽獸而不知於人倫所以為禽獸人而知人倫所以為人所謂人者以其為萬物之靈苟不能明於人倫則失其所以為萬物之靈矣詩人多以禽獸而比人如雄雉于飛泄泄其羽匏有苦葉言有鷕雉鳴雉鳴求其牡南山言南山崔崔雄狐綏綏皆刺其淫亂故以鳥獸比之也今此詩序曰衞人以為宣姜鶉鵲之不若亦疾之甚也大學言詩曰緜蠻黃鳥止于丘隅子曰於止知其所止可以人而不如鳥乎鳥獸苟能知所止而守其匹名雖為禽獸而其實人也人苟不能知所止而失其匹名雖為人而其實則禽獸也以此推之螻蟻有君臣之義人而無君臣之義則螻蟻之不若也虎狼有父子之仁人而無父子之仁則虎狼之不若也鴻鴈有兄弟之義人而無兄弟之義則鴻鴈之不若也至於一草一木一蟲一豸皆有妙理學者於此求之然後可以盡為人之道也   黄曰惟禽獸無禮故父子聚麀是故聖人作為禮以教使自别於禽獸又曰於止知其所止可以人而不如鳥乎今宣姜瀆亂人倫故詩人以為鶉鵲之不若夫詩本鶉厚而忍以禽獸喻之則其君亦可知矣   毛詩集解卷六 <經部,詩類,毛詩李黃集解>   欽定四庫全書   毛詩集解卷七    宋 李樗黃櫄 撰   定【丁佞仄】之方中美衞文公也衞為狄所滅東徙渡河野處漕【音曹】邑齊桓公攘戎狄而封之文公徙居楚丘始建城市而營宫室得其時制百姓説【音悦】之國家殷富焉定之方中作于楚宫揆之以日作于楚室樹之榛【仄巾反】栗椅【於宜反】桐梓漆爰伐琴瑟升彼虚【起居反】矣以望楚矣望楚與堂景山與京降觀于桑卜云其吉終然允臧靈雨旣零命彼倌【音官】人星言夙駕説【始鋭反】于桑田匪直也人秉心塞淵騋【音來】牝三千   李曰此詩言為狄所滅者閔二年衞懿公及狄人戰於滎澤而敗是也東徙渡河者衞之敗宋桓公逆諸河宵濟衞之遺民男女七百有三十人是也桓公益之以共滕之民為五千人立戴公以廬于漕邑戴公一年而卒齊桓公於是率諸侯攘夷狄而城楚丘乃鄘故城也始建城市而營宫室文公於是始建城市而使民得以交易營宫室而使民得以安處得其時而合法度此百姓所以悦之而國家殷富言非特民之富而公家亦富故詩人作詩以美之也定之方中營宫室時之星也爾雅曰營室謂之定左傳曰凡土功水昬正而栽杜氏注云謂今十月定星昬而中於是植板築而興作定之方中作于楚宫蓋定星昬中之時於是而作宫也揆之以日作于楚室者揆度其日之出入以定其東西南北也攷周禮匠人云水地以縣置槷以縣㫝以景為規識日出之景與日入之景晝參諸日中之景夜考之極星以正朝夕此所謂揆之以日也毛氏云度日出日入以知東西南視定北準極以正南北毛氏之意則以謂定星之昬正四方而中取則視之以正其南因準極以正其北作為楚丘之宫也度之以日影度日出之影與日入之影以知東西而作為楚丘之室也其説不然按詩但言得土功之時制不聞有東西南北之别也不如王氏之説曰方其庀徒而作宫則占營室之中及辨内外之位而作室則揆之以日占營室之中者序所謂得其時揆之以日景者序所謂得其制此説是也楚宫者楚丘之宫也僖二年城楚丘杜氏云楚丘衞邑王氏謂作楚宫楚室者緫門序堂室謂之宫宫之中有室鄭氏云楚宫謂宗廟楚室謂居室遂以宫室為二毛氏云室猶宫故知此説當從毛氏若從王鄭分宫室為二則是楚宫而占定星之中至於作楚室獨不然乎作于楚室揆之以日而作于楚宫獨不然乎無是理也曰宫曰室但其文異其實一也樹之榛栗椅桐梓漆爰伐琴瑟爰於也椅梓屬也樹此六木因其長大可伐以為琴瑟用也蘇氏云種木者求用於十年之後而不求近功凡此矣後漢樊仲初植桐梓人皆嗤之然十年之後人皆賴其用向之嗤者咸求假焉文公之治國正猶樊生之治家也言文公旣作宫室而先種六木而望功於數年之後其不鹵莽而求近功可知矣程氏云一章言建國之事次章方言相度土功屬文之勢然也經文首言其事然後原其功者多矣此理之必然也虚謂漕虚也謂地有故墟左傳晉侯登有莘之墟之是也堂衞邑也楚丘有堂邑也景山大山也京髙丘也衞文公將徙登漕之墟以望其楚丘審其髙下所依然後建國焉慎之至也亦如公劉之治豳必逝彼百泉瞻彼溥原乃陟南岡乃覯于京是也古今之營宫室建都邑必恃其山川土地之宜非直以為觀美蓋將以便民降觀于桑於是乃降觀其地勢可以植桑者也卜云其吉古者建國必卜如太王之爰契我周公之卜澗卜瀍是也故此卜焉終焉允臧言人謀旣善而龜筮叶從也靈雨旣零鄭氏云靈善也説文曰靈甘也當從鄭氏為善言好雨零毛氏以為零落説文以為餘雨當從毛為落言好雨旣落於是命倌人於雨止星出之時乘駕而往舍於桑田所以教民稼穡故也倌人者毛氏云主駕者説文曰小臣也匪直也人毛氏云非徒庸君然不如蘇説為長不直哉是人也蓋言不直為人如此而其心又秉之以塞實淵深不至於浮虚褊淺此所以致國家之富而有騋牝三千者言其有三千匹也馬七尺曰騋騋馬與牝有三千也蘇嘗曰春秋傳文公元年革車三十乘季年乃三百乘而此言三千者蓋言可用者三百乘而其牝者三千也此説是也雖然使文公而虚浮褊淺則不能以致富矣惟文公不求近功而特秉心塞淵此所以致殷富也觀文公之種木則知其養馬矣然周官國馬之制天子十有二閑馬六種三千四百五十六匹國六閑馬四種千二百九十六匹衞之先君兼邶鄘而有之馬數過制今文公滅而復興徙而能富馬有三千似非禮制何哉蓋國人方且美其富而不以禮制責之也學詩者當以意逆志是為得之人之常情好逸而惡勞征伐之事人情之所甚憚也以民情之所甚憚者而人君驅之於鋒鏑之餘板築之間而斯民乃忘其勞忘其死者使之有其道故也太王之居邠也狄人侵之至于岐下聿來胥宇至于百堵皆興衞文公之東徙渡河野處漕邑乃建城市而營宫室皆當斯民離散之餘乃以土功而勞之宜斯民之不勝其怨矣太王文公為之民乃悦而從之者由太王文公使之有道故也蓋文公所以使民者非直為觀美也蓋將以道使其民也此民所以悦之如其不然則民將盻然疾視其長上其何以堪之耶嗚呼章臺之土未乾而楚宫之禍已至阿房之工未畢而秦室之亡已兆後之人君可不戒哉   黃曰文公當亂亡之餘救死扶傷之不暇而乃遽有宫室之營若不足美者而衞人作詩以美之何哉太王方避狄遷岐之際而有百堵皆興之作宣王當勞來還定之餘而有考室考牧之詩蓋惟其有得斯民之情則雖勞而不怨況其所以營宫室者非為己也乃為民也得其時而不妨民得其制而不侈靡則民安得而不悦國安得而不富乎定之方中營宫室時星也左傳曰凡土功水昬正而栽杜氏注謂今十月定星昬而中於是植板築而興作今文公以定星方中之候而始有宫室之營可謂得其時矣豈若春築臺夏築臺之違農時歟揆之以日蓋古者建國必參之日影以正朝夕以辨内外之位此所謂得其時制也楚宫楚室説者以宫為宗廟室為室家古者將營宫室宗廟為先宫室為後予以為詩之辭特互辭成章初不若是之拘也樹之榛栗椅桐梓漆爰伐琴瑟文公於其事之小者尤為之備則其大者可知也升彼虚矣【云 云】此如公劉治豳必逝彼百泉瞻彼溥原乃陟南岡乃覯于京其建國之不苟者求以便民也而豈直為觀美哉旣察其地可為桑麻而又卜之吉矣文公猶以為未也又當天雨甘澤之時而教民為稼穡之事其所以慮民者何其逺也匪直也人蓋詩人言而形容不能盡謂不直其為人也如此而其所以秉心者又誠實而無偽淵深而不淺所以能治國家富庶之盛而有騋牝三千之多夫馬之多寡何與於心而詩人以為秉心之效蓋天下之事未有不自吾心之所發者魯僖公思無邪而思馬斯徂衞文公秉心塞淵而騋牝三千其小者如此況其大者乎諸家疑騋牝三千為衞國之過制予以為詩人之辭不可言語求曰三千者特言其多耳誰謂爾無羊三百維羣宣王之時羊果三百而已乎按左氏言文公元年革車三十乘季年乃三百乘左氏實書其實而詩人形容其美學者當以意逆志而不以文害辭則得之矣   蝃【丁訃反】蝀【都動反】止奔也衞文公能以道化其民淫奔之恥國人不齒也   蝃蝀在東莫之敢指女子有行逺【于萬反】父母兄弟朝隮【子西反】于西崇朝其雨女子有行逺兄弟父母乃如之人也懷昬姻也大無信也不知命也   李曰止奔者言能止當時淫奔之風也衞之淫風可謂甚矣上自公室下至庶民莫不弃禮踰法以為鳥獸之行一旦文公能以道化其民而民知止於禮義其有淫奔之風者國人皆不齒也淫奔之恥者言淫奔為可恥此國人所以不與之齒列也蝃蝀在東莫之敢指毛氏曰夫婦過禮則虹氣盛君子見戒而懼諱之莫之敢指也毛意謂虹縁當時夫婦過禮而見此説不然程氏蝃蝀乃隂陽氣之交映日而見故朝西而暮東在東者隂氣就交於陽也猶易云自我西郊夫陽唱而隂和男行而女隨乃理之正今隂來交陽人所醜惡故莫敢指之朝隮于西者乃陽方之氣來交於隂則理之順故和而為雨程氏以上章一句為隂陽之逆下章言隂陽之和據詩人言不應如此分别諸家之説皆如此故不可從蓋虹者朝陽射之則在西言早時日在東故虹在西夕陽射之則在東言夕時日在西故虹在東隮周禮注云隮虹也淮南子曰天二氣為虹文中子曰至治之世虹霓不見此蓋言虹為淫氣也莫之敢指者以譬夫人淫奔之行國人皆不指視之也崇朝終朝也亦言虹霓之見於西正崇朝其雨之時詩人大槩以虹霓而譬淫奔惡之之甚也女子有行程氏云女子之義從於人也必待父母之命兄弟之議媒妁之言男先下之然後從焉奈何女之所行皆不由命而奔也其説未然據詩言女子有行逺父母兄弟考之泉水竹竿皆是此意不應竹竿泉水乃有適人之道於此乃作違背父母兄弟之命鄭氏云行道也女子生而有適人之道何憂於不嫁而為淫奔之過乎此説是也之人是人也如是淫奔之人懷思昬姻之事遂至於大無信也程氏曰女子以不自失為信所謂貞信之教是也違背父母可謂無信矣毛氏云女不待命也王氏以為女不知命據詩人以為不知命其説不然人苟知事之有命也則不義安得而待之矣王氏曰男女之欲性也有命焉君子不謂之性也今也從性所欲而不知命有所制此之謂不知命三説皆是論語曰道之以政齊之以刑民免而無恥道之以徳齊之以禮有恥且格夫刑政與徳禮所以異者在乎恥與不恥之間耳恥之於人大矣古之為治者先勵廉恥則天下之人皆畏清議而不敢為非清議之所與榮於華衮之襃清議之所貶辱於市朝之撻如此則不待常刑而民自從化矣苟不真知廉恥所尚則民不知恥雖有刀鋸驅之於前亦不肯從也衞之俗不知命甚矣如桑中之詩曰政散民流而不可止是豈真不可止哉不得其道也桑中不能止者不能勵廉恥故也文公之以道化民者蓋勵廉恥以率之故序所以稱其能以道化其民也   黄曰衞國之亂久矣不知其惡而今也知其可恥人莫貴於有恥心有恥且格則不復為可恥之事矣君子以是知天理之終不可泯没而風化之未始無所自來也文公乗歴世殘敗之後而能務財訓農通商惠工敬教勸學授方任能以道化其民亦知不善之為可恥而淫奔之為可止也使人有畏心不若使人有恥心若文公者可謂賢哉   相【息亮反】䑕刺無禮也衞文公能正其羣臣而刺在位不承先君之化無禮儀也   相䑕有皮人而無儀人而無儀不死何為相䑕有齒人而無止人而無止不死何俟相䑕有體人而無禮人而無禮胡不遄【市專反】死   李曰相䑕刺無禮者言衞之羣臣不承先公之化無禮儀也及文公之時正其羣臣而以在位之無禮儀者為可刺惟其以無禮儀者為可刺故人能知其禮儀而自别於無禮儀者觀文公能以道化其民故人知以淫奔為恥今又能正其羣臣使人知有禮儀蓋風俗之本也相䑕有皮【云 云】毛氏云相者視也説文曰相者省視也言視是䑕之為䑕猶有皮有齒有體而人之為人無禮儀是䑕之不如也鄭氏則以謂䑕有皮雖處髙顯之處偷食苟得不知廉恥亦與人無威儀者同諸家之説皆以䑕有皮無禮蘇氏以視䑕之所以為䑕者豈以其無皮故耶亦有皮無禮耳惟歐陽之説以言鼠猶有皮毛以成其體而人反無威儀容止自飭其身曽䑕之不如也人而不如䑕則何不疾死耳此甚疾之之辭也王氏之説亦然但不合三章分别之言皮以被其外齒以養其内體者内外之所以立此則鑿也凡此三章例皆言何不疾死也攷之左傳越椒執幣傲叔仲惠伯曰是必滅若敖氏之宗衞侯享苦成叔苦成叔傲寗子曰苦成叔家其亡乎郤錡乞師於魯將事不敬孟獻子曰郤氏其亡乎左氏多載不敬之事皆言必死豈皆死哉然自古不敬者多矣蓋言其有必死之道也簡子曰人無禮則不生記亦曰禮者體也一體不備不足以謂之成人自其形而觀之則形體不備謂之不成人可也自其成體之本而觀之則有人之形而無人之道謂之不成人可也莊子有言曰闉跂支離無脤説衞靈公而視全人其脰肩肩甕盎大癭説齊桓公而視全人其脰肩肩知此則知無禮者亦不可謂之成人也黃曰相䑕一篇説者皆未得其㫖予以為詩人非謂䑕有皮有齒有體而人之不如鼠也蓋以為貪冒苟得食於民而不知禮儀如䑕之徒有皮有齒有體而無禮儀也   干旄【音毛】美好【呼報反】善也衞文公臣子多好善賢者樂告以善道也   孑孑【居熱反】干旄在浚【蘇俊反】之郊素絲紕【符至反】之良馬四之彼姝【赤朱反】者子何以【必寐反】之孑孑干旟在浚之都素絲組【音祖】之良馬五之彼姝者子何以予【音與】之孑孑干旌在浚之城素絲祝之良馬六之彼姝者子何以告之李曰言衞文公之臣子多好善以干旄而就見賢者於浚之郊浚之都浚之城而賢者荅其意莫不樂告以善道也孑孑干旄毛氏云注毛於干首蓋干與竹竿字通用家語曰干旄之忠告至矣竹竿之字從竹從干則是以干與竹竿字通用也鄭氏以干旄為卿大夫所建旟為州長所建遂以首章為卿大夫次章為州長好賢王氏云卿建旃士建物卿士設旄旟則鄉黨之士所建旌則士之所未命而無物者建之然攷之九旗皆注毛於干首亦不必如是之分别也案爾雅載旄於干頭注旄首曰旌則旄旌一也安得為卿大夫則建之士則不建之傳曰鳥隼曰旟是畫鳥之象於其旟鄭氏謂建旟為州長之屬非卿大夫所建然則旟者將兵所建夫何不可其卿大夫亦建之不必指州長也蘇黃門曰古者招庶人以旃士以旂大夫以旌干旄以招之也據其説只依孟子曰招士以旌庶人以旃蓋孟子所云者人君之好賢此則卿大夫之好賢蘇氏之説非也在浚之郊在浚之都城毛氏謂邑外為郊下邑曰都其説非也曰在郊在都在城以言其賢者之所在故以干旄旟干旌而就見之也素絲紕之素絲組之素絲祝之良馬四之良馬五之良馬六之毛氏云紕所以織組也緫紕於此而成文於彼其意以素絲紕組之法御四馬蓋毛氏之意多如此如簡兮執轡如組亦取其御衆其説非也所謂素絲紕之者束帛以贈之而已組之祝之者組以素絲而成組也祝織也鄭氏以祝當作屬二説皆通所謂四之五之六之者鄭氏謂所見之數其説非也四之者始見則以四馬與之中見又以五馬與之終見又以六馬與之言其禮意有加而無己彼姝者子何以予之姝者美貌也言賢者之美貌也毛氏訓姝為順鄭氏以卿大夫有忠順之徳又從以善道與之云心誠愛厚之至非也此蓋言卿大夫以禮而見賢者在賢者當何以告之耶告之以善道而已蓋禮恭然後可與言道之方辭順然後可與言道之妙色從然後可與言道之致今卿大夫禮恭辭順色從矣宜賢者樂告以善道也蓋好賢者非特君好之而為臣者亦當然如子游為武城宰子曰汝得人焉爾乎曰有澹臺滅明者魯用樂正子為政孟子聞之喜而不寐曰其為人也好善則其為臣亦不可不好賢樂善也雖然賢不苟就王公不致敬盡禮則不足以致之如先主之欲見孔明必三顧焉使其不然則孔明髙臥草廬而不肯就也孟子之於齊王王使人來曰寡人有寒疾不可以風朝將視朝不識寡人得見否乎孟子曰有采薪之憂不能造朝明日出弔於東郭氏然則若孟子者欲急於得君矣今也王不就見則不往焉視其出晝猶待三宿蓋賢者之自重如此旣卿大夫以見賢者為急則賢者亦將輕千里而來樂告以善道矣豈特在浚之郊乎   黃曰簫韶奏而鳯皇儀干羽舞而有苗格髙宗思而傅説夢成王悟而天反風天下之理未嘗不相為感通也舍己從人如舜則黎獻共為帝臣善養老如文王則伯夷太公有盍歸乎來之歎人苟有好善之心則賢者將輕千里而來苟訑訑之聲音顔色距人於千里之外則賢者將望望而去之衞文公臣子多好善則盡禮以待賢干旄旌旟即招士以旌之意也素絲組紕即實其幣帛筐篚之意也良馬四五六即錫馬蕃庶之意也禮旣盡矣則賢安得不樂告之以善道乎曰何以畀之非無以畀之也何以予之非無以與之也何以告之非無以告之也是以惟恐其無以報之耳齊王不肯就見孟子則孟子有所不屑先主三顧孔明之廬則孔明樂為之用蓋尊徳樂道之心不如是則不足與有為也   載馳許穆夫人作也閔其宗國顛覆自傷不能救也衞懿公為狄人所滅國人分散露於漕邑許穆夫人閔衞之亡傷許之小力不能救思歸唁【音彦】其兄又義不得故賦是詩也   載馳載驅歸唁衞侯驅馬悠悠言至於漕大夫跋【蒲末反】渉我心則憂旣不我嘉不能旋反視爾不臧我思不逺旣不我嘉不能旋濟視爾不臧我思不閟【悲位反】陟彼阿丘言采其蝱【音盲】女子善懷亦各有行許人尤之衆稺【直吏反】且狂我行其野芃芃【薄紅反】其麥控【苦貢反】于大誰因誰極大夫君子無我有尤百爾所思不如我所之李曰許穆夫人衞之女也衞懿公為狄人所滅國人分散故立戴公暴露而舍於漕邑宗國敗滅君民播遷是以許穆夫人閔念衞國之亡傷已許國之小而力弱不能救故且欲歸國而唁其兄但在禮諸侯夫人父母終惟得使大夫問於兄弟有義不得歸是以許人尤之故賦是詩以見志也載馳載驅歸唁衞侯唁者弔生曰唁左傳昭公二十五年公孫于齊次于陽州齊侯唁公於野井榖梁弔失國曰唁今夫人言己欲馳驅而往歸於宗國以弔唁衞侯故願御者馳馬悠悠然而逺行我欲疾至於漕邑亦猶泉水詩云載脂載牽還車言邁皆是準擬之辭也大夫跋渉鄭以衞大夫來告難於許時蘇説謂大夫許大夫之弔衞者也草行曰跋水行曰渉夫人將歸親唁其兄雖大夫之往而不足以解憂也旣不我嘉夫人旣欲歸唁其兄而許大夫不聽故責之云汝許人盡不善我欲歸唁其兄然不能旋反我心中之思使不得歸也旣不得去而又責之言我視汝許大夫不施善道以救衞由此故我思不逺於衞常欲歸唁之不能旋濟者言歸衞必濟水也不閟者言我思常在目前也王氏云我思之歸於道為不閟不閟者言於道通也非也陟彼阿丘言采其蝱蝱貝母也陸璣注云今藥草阿丘者偏髙曰阿丘王氏曰陟偏髙之丘以采蝱故也采蝱者將以除結懣之疾譬之欲歸唁非平夷之行也亦將以解腹心之至憂故也此説為善女子善懷亦各有行言女子之懷善矣皆可以行也然許人不許歸故斥之以為衆稺且狂狂者言衆皆不更事之人故以我為尤也芃芃其麥言思歸行衞之野見其麥之有實此説與泉水言毖彼泉水亦流于淇孌彼諸姬與之謀皆是相望之辭也大夫君子無我有尤者言無以我為過也百爾所思不如我所之者蘇氏曰雖竭爾思慮以為我謀衞不如使我一往親見之也然夫人卒不往者知其非禮而能自克故也論曰此載馳之詩憂思如黍離自克如泉水然而以泉水較之其事又有緩急泉水之詩無故而思歸此則宗國顛覆危亡乃人情之至痛而夫人乃終不得歸寜者其憂思亦甚矣觀其詩辭意曲折則可知其情矣許人尤之正禮所當然也夫人責之以衆稺且狂豈禮所當然哉蓋思歸之急云耳然終以自克而不得以歸寜者當觀其意之如何不可以辭害志也黄曰左傳事見李講戴公與許穆公夫人俱出於宣姜宣姜瀆亂人倫敗壞風俗不及數年衞國為狄人所滅君臣播遷幾不能以自存易曰履霜堅冰至衞國之亡非一朝一夕之故其所由來者漸矣學者觀詩不必至載馳而後知衞之亡觀雄雉新臺之詩而知衞之亡非一日也載馳之夫人其憂思如泉水之衞女然泉水之所憂者不若載馳之深也泉水衞女之思思而能以禮載馳夫人之思思而能以義此聖人所以深取之歟   衞淇奥詁訓傳第五    國風   淇奥【於六反】美武公之徳也有文章又能聽其規諫以禮自防故能入相于周美而作是詩也   瞻彼淇奥緑竹猗猗【於宜反】有匪君子如切如磋【七何反】如琢如磨瑟兮僩【遐板反】兮赫兮咺【況晚反】兮有匪君子終不可諼【況元反】兮瞻彼淇奥緑竹青青【子丁反】有匪君子充耳琇瑩㑹【古外反】弁【皮變反】如星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終不可諼兮瞻彼淇奥緑竹如簀【音責】有匪君子如金如錫如圭如璧寛兮綽兮猗【於綺反】重較兮善戲謔兮不為虐兮   李曰有文章即詩所謂有匪君子是也又能聽其規諫者蓋規正圎之器也箴誨之辭謂之規者以其能正君也孔子曰如有周公之才之美使驕且吝其餘不足觀也已夫以有周公之才固美矣使其有驕吝之心則不足觀矣惟其有才而無驕吝之心然後為可觀也今武公旣有文章又能聽其規諫以禮自防閑而不踰此其所以為賢也然詩之序言又能聽其規諫其義固無害攷之於詩本無是句豈詩人以切磋琢磨為據故云歟瞻彼淇奥淇衞水也奥隈也厓内為隈淇奥者淇水之曲也淇水出衞州共城北山東至黎陽而入河左傳昭公二年韓宣子自齊聘於衞衞侯享之北宫文子賦淇澳其字從水從奥則知從水之奥與此詩淇奥字通用緑字毛氏以為王芻也竹萹竹也陸氏以為二草名與終朝采緑之緑同非言其色也毛氏之説本於爾雅予竊以為不然傳曰淇奥箘輅又曰淇水之竹前漢武帝下淇園之竹以為楗寇恂伐淇奥之竹以為矢則是淇水之有竹也明矣不必以緑竹為草王氏程氏皆以緑竹為竹蘇東坡氏有詩曰惟有長身大君子依依猶得似淇奥則知緑竹之為竹也又明矣觀此諸説則是瞻彼淇水之旁有此緑竹猗猗然美盛也程氏云淇奥之地潤澤膏沃而生緑竹竹生物之美者興徳美内充而文章威儀外著其説為善鄭氏曰武公質美徳盛有康叔之餘烈其意謂緑竹之所以美盛者由得淇水潤澤之也武公之所以徳盛者由得康叔之餘烈也以淇水比康叔詩中本無此意王氏則謂瞻彼淇奥為徳之清潤深閟緑竹猗猗為竹之虚節清和亦不必如此分别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此言有諸中者必形諸外之意匪文章貌論語所謂斐然成章之斐字通用禮記大學亦舉此詩云有斐君子其字亦用論語斐字切磋琢磨爾雅曰治骨曰切治象曰磋治玉曰琢治石曰磨是也切磋琢磨者大學曰如切如磋道學也如琢如磨自修也又其曰切磋琢磨者蓋言武公有文章如切磋琢磨之成器可愛可重也瑟兮僩兮者瑟矜莊貌僩韓詩以為美説文曰武也毛氏曰寛大也荀子曰陋者俄且僩是僩則為寛大之文赫兮咺兮者言威儀容止宣著也諼忘也蓋言淇水之潤澤故生緑竹猶武公所積者厚故其發見於外者斐然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之成器可愛可重瑟兮僩兮赫兮咺兮其見於外者如此故民愛之不忘也上章言猗猗二章言青青下章言簀者盛也程氏曰猗猗言其態青青言其色如簀言其盛宻比為簀此説是也王氏則以緑竹猗猗者言其少長未剛之時青青為方剛之時如簀為盛之至此乃曲説也毛云以為青青茂盛貌則其字為菁字程氏則只作青字讀充耳瑱也充耳以琇瑩為之琇瑩美石也説者謂琇石之似玉者周禮弁師云王之皮弁㑹五采玉璂又曰諸侯及卿大夫之皮弁各以其等為之注云皮弁則侯伯璂飾七子男璂飾五玉亦三采正此㑹弁是也如星言其文之如星也其曰充耳琇瑩以言武公有其徳而稱此服如金如錫如圭如璧言其成徳之貌夫盛徳之至有剛有柔而其化無方或銳或圎而其成不易其化無方則所以為道也其成不易則所以為義也此蓋王氏隨字生義隨句生意非詩人之本意寛言能容衆也綽緩也言其有寛容之徳也重較大車言其多容而任重此皆非也戲謔者武公樂易而不至於過也雖然戲言戲行非君子之所貴而詩人乃以為美之者昔孔子之武城聞歌之聲夫子莞爾而曰割雞焉用牛刀子游對曰昔者偃也聞諸夫子曰君子學道則愛人小人學道則易使也子曰偃之言是也前言戲之耳雖夫子猶不免於戲孔子之所謂戲者非世俗之所謂戲也其意將以試子游之心雖戲不以為過也武公之所謂戲謔而不至於虐者其亦孔子之所謂戲歟論曰有諸中者必形諸外玉在山而木潤珠生淵而崖不枯此亦理之必然也小人不善無其内而强其外見君子厭然掩其不善而著其善人之視己如見其肺肝外之不可强也如此惟君子和順積中英華發外或見於言辭或見於顔色或見於容止皆粲然可觀豈有君子徒事其外以聳動世俗之觀聽哉孟子曰仁義禮智根於心其生色也睟然見於面盎於背施於四體四體不言而喻其内外之相應也如此今武公之德如此其發見於外者皆不可掩想當時見之者鄙吝之心消姦雄之膽喪此所謂道盛徳至善民之不能忘也   黃曰有至足之徳者必有自足之心此人之情也然自足之心一萌則徳不足以為徳矣孔子以為如有周公之才之美使驕且吝其餘不足觀今武公旣有文章又能聽其規諫而以禮自防在武公之徳則充然而有餘在武公之心則歉然而不足詩人因其入相于周而樂於稱頌其美故託淇奥之詩以為喻云爾雅曰河隅謂之奥淇奥衞地也猶周南以汝墳興陳以宛丘名篇也詩人見淇水之隅有緑竹猗猗然茂盛以興武公之徳和順積中而英華外著有不可掩者故曰有匪君子匪文章貌論語所謂斐然成章與此同用禮記舉有斐君子亦以匪為斐豈非通用歟如切如磋禮記以為道學如琢如磨則以為自修要之言其徳之愈足而武公之心愈不自足又從而日新日日新又日新如切磋琢磨之不能自巳也惟其不能自巳故盛徳發見於容貌而有寛厚温粹之美斯民見之自有不能忘者曰充耳琇瑩㑹弁如星以見其佩服之美而人樂之猗重較兮以見其乗車之安而人愛之善戲謔兮以見武公之盛徳雖戲謔之間亦有妙理存焉而人不以為虐也孔子以割雞焉用牛刀之語戲子游聖人之所謂戲者亦如詩人之形容武公者歟大抵人情之惡是人也雖正其言辭而人有所不信人情之善是人也則雖戲且謔而人亦以為善衞人愛武公之深而形容之不能盡曰善戲謔兮以見其樂之之至而亦無惡於戲謔也觀小雅賔之初筵之詩見武公真中庸大學至誠之君子其言温厚誠慤不欺於暗室不愧於屋漏其為人自可想見淇奥之詩不我誣矣   考槃刺莊公也不能繼先公之業使賢者退而窮處也考槃在澗碩人之寛獨寐寤言永矢弗諼【況元反】考槃在阿碩人之薖【苦禾反】獨寐寤歌永矢弗過【古禾反】考槃在陸碩人之軸獨寐寤宿永矢弗告   李曰莊公不能繼先君武公之業而使賢者自退處於深山窮谷之中此其亡先君之業失先君之意可知矣左傳曰古之王者知命之不長是以並建聖哲樹之風聲分之物采著之話言為之律度以遺後嗣先君之心也成湯敷求哲人俾輔于爾後嗣人君之求賢不惟以自輔亦以為子孫長久之計為子孫者繼先君之業當思祖宗所以畀付之意必其尊徳樂道有加而無已然後可也苟為不然是棄賢者也非棄賢者也是棄祖宗之業也是故序考槃之詩者以為莊公不能繼先公之業序晨風者以為忘穆公之業也考槃鄭氏曰木偃蓋曰槃考槃在澗考成也槃樂也山夾水曰澗曲陵曰阿髙平曰陸考槃在澗在阿在陸者皆是賢者退處之地也夫富與貴是人之所同好也貧與賤是人之所同惡也雖賢者未有不惡貧賤與樂富貴也使賢者惡富貴而樂貧賤是為偽也在澗在阿在陸者皆非人之所樂而賢者獨成樂於此者蘇氏謂必有甚惡而不得已者也其説非是也惟其成樂於此故賢者處之甚安綽綽然有餘曽無狹隘褊淺之意故下文曰碩人之寛是也孔叢子曰吾於考槃見遯世而无悶正此之謂歟碩大也言大徳之人也寛容也薖亦寛大之貌軸毛氏曰進也攷之詁訓未有所據要之上章旣言人之寛此皆是寛大之意鄭氏又以薖為飢意以軸為病此説未之敢信獨寐寤言獨寐之間覺寤而言之獨寐寤歌者言獨寐之間覺寤而後歌也獨寐寤宿已覺而猶臥也諼忘也矢鄭氏以為誓其意以謂自誓不忘君之惡不復入君之朝不復告君以善道信如毛氏之説則是所謂碩人者乃躁急之人安得所謂碩人之寛之義哉且君臣猶父子也雖不見用可以怨望而為誓若此哉王氏亦從此説歐陽程氏楊山破其説要之歐陽之説又不如程氏楊氏之説為善歐陽氏曰碩人居於山澗之間不以為狹而獨言自謂不忘此樂也永矢弗過謂安然樂居澗中不復有所他之也永矢弗告者自謂其樂不可以妄語於人也程氏楊氏則以永矢弗諼為自陳不能忘其君以永矢弗過為自陳其不得過君之朝以永矢弗告為自陳不得告君以善矢如臯陶矢厥謨之矢同此説是也   論曰據此詩初章言永矢弗諼中章言永矢弗過卒章言永矢弗告蓋賢者退而窮處其居甚安雖知朝廷之不可復居矣而又不敢忘於君於此有以見賢者愛君也如此所謂賢者之不忘君非如魏公子牟身居江湖之上心遊魏闕之下正猶劉向所謂忠臣雖在畎畆猶不忘君惓惓之義也孟子去齊其言常曰雖然豈舍王哉王庶幾改之予日望之夫賢者之愛君其切如此豈有不得志而遽忘愛君之誠心乎黃曰按詩言子有鐘皷弗鼓弗考則所謂考槃者猶考擊其槃以自樂之也賢者雖不見用於時而擊槃以自樂澗阿之中雍容寛綽而無怨望之意真所謂遯世無悶者永矢弗諼矢如臯陶矢厥謨之矢賢者在畎畆而不敢忘君故考槃以自得而永陳其不忘君父之意又永陳其不得適君之朝又永陳其不得告君以善道此賢者愛君之誠而忠厚之至也若從毛鄭之説則是賢者一不見用而遂有怨怒之辭尚何足謂之賢乎   碩人閔莊姜也莊公惑於嬖妾使驕上莊姜賢而不荅終以無子國人閔而憂之   碩人其頎【其機反】衣錦褧【苦迥反】衣齊侯之子衞侯之妻東宫之妹邢侯之姨譚公維私手如柔荑【徒奚反】膚如凝脂領如蝤蠐【上似修反下音齊】齒如瓠犀螓【音秦】首蛾【我波反】眉巧笑倩【七薦反】兮美目盼【匹莧反】兮碩人敖敖【五刀反】説【始銳反】于農郊四牡有驕朱幩【符云反】鑣鑣【表驕反】翟茀【音弗】以朝【直遙反】大夫夙退無使君勞河水洋洋北流活活【古闊反】施罛【音】濊濊【呼沽反】鱣【陟連反】鮪【于軌反】發發【補末反】葭菼揭揭【居謁反】庶姜孽孽【魚桀反】庶士有朅【欺列反】   李曰莊姜者州吁之嫡母也妾上夫人失位緑衣之詩是也妾旣上而夫人失位此莊姜雖賢所以終不見荅也碩人其頎碩大也碩人指莊姜也頎長也猗嗟所謂頎而長兮史記孔子世家所謂頎然而長也蓋言莊姜容貌之偉也衣錦褧衣襌也衣錦則加之以褧襜也鄭氏曰國君夫人翟衣而嫁今衣錦者在塗之所服也齊侯之子至譚公維私此則言莊姜親戚之貴盛也東宫太子之所居也莊姜乃齊侯太子得臣之妹邢侯之姨也邢周公之後也左傳所謂凡蔣邢茅胙祭周公之是也妻之妹曰姨莊姜乃邢侯之姨也譚公維私譚國名也後為齊所滅左氏莊十年齊侯滅譚是也姊妹之夫曰私譚公乃莊姜姊妹之夫也手如柔荑至美目盼兮言莊姜顔色之美也荑者茅之始也凝脂者言肌膚如脂膏之凝也領説文曰項也蝤蠐蝎也生於木中内外皆潔白故以比項瓠犀瓠瓣也相法曰齒如瓠者貴相也齒如瓠犀言齒如瓠犀之白也螓陸農師曰螓似蟬而小額廣而且方故曰螓首蛾眉鉤如畫故曰蛾眉倩巧笑之狀也倩美好也漢書曰陳平雖賢賴魏倩而後進注云倩者美好也盼者黒白分也碩人敖敖至翟茀以朝此言衣服之美也敖敖長貌説于農郊鄭氏謂説當作襚言莊姜始來更正衣服于衞近郊非也王氏謂當作駕說之說先儒謂説當作襚誤矣此説是也驕壯貌幩飾也以朱飾馬鑣鑣然而盛也翟茀以朝者言夫人以翟羽飾車茀蔽也夫人乗車不欲露見設翟以自障蔽以朝者言莊姜入君之朝也程氏禮數之備至近郊而説止復整車服而後入君之朝此説是也大夫夙退無使君勞者王氏謂國人所樂得以配君也夫以莊姜容貌之飾車服之盛顔色之美宜其見荅乃不見荅此詩所以閔之也河水洋洋程氏則以因河水興人情放縱難制所以致嬖妾上而薄於夫人王氏之説與此相王氏曰施罟譬則莊姜鱣鮪譬則莊公葭菼則取譬未可必信也毛氏徒釋庶姜庶士之義而上下全不見義則於此章最為難曉以意度之此章乃是嫁時行道之所見者如此故因水取興洋洋盛也北流活活然而北流也罛魚罟也施之水中濊濊然也發發言其魚之長也鱣是大魚似鱏而小口在頷下長至二丈鮪大者謂之王鮪小者謂之鮛鮪揭揭又言其長也爾雅曰葭蘆菼薍郭璞則以葭蘆為别草李巡則以為一草唐孔氏曰以今語驗之乃是别草也庶姜言所從之姪娣也庶姜者言齊大夫送女來者也孽孽言其盛飾也揭揭言其壯茂也庶姜孽孽王氏則以為非一孽據莊姜所患者一州吁爾安得謂之非一孽乎此蓋言莊姜所嫁之時如此而不見荅所以為可閔也觀詩者不觀其人之衣服與其鳥獸草木之名必觀其有精意妙㫖存乎其間如碩人之詩曰衣錦褧衣但言衣服之盛而中庸舉此則曰衣錦尚絅惡其文之著也推此為慎獨之學如曰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為絢兮但言其顔色之美也而孔子則曰繪事後素子夏推之以為禮後之説皆如此學者徒區區於言語之間雖誦詩三百亦何足為哉   黃曰碩人之詩即緑衣之詩緑衣言嬖妾之不當而碩人言夫人之宜見荅而不見荅故此篇特盛言莊姜之美如此族系之貴如此衣服之盛如此宜為國君之配而乃至於失夫人之位此國人所以傷之也雖然古人之觀詩以意逆志而不泥於章句之末則此詩雖為美莊姜而作未始不為學者之戒也如衣錦褧衣之句皆言莊姜衣服之盛而中庸則曰衣錦尚絅惡其文之著也推此以為謹獨之學如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為絢兮特言莊姜容貌之美而孔子則曰繪事後素子夏推之以為禮之後詩之為詩豈可於言語文字間而有得哉學者當以意悟之   毛詩集解卷七 <經部,詩類,毛詩李黃集解>   欽定四庫全書   毛詩集解卷八     宋 李樗黄櫄 撰氓刺時也宣公之時禮義消亡淫風大行男女無别遂相奔誘華【户反】落色衰復相弃背或乃困而自悔喪其妃【音配】耦故序其事以風【去聲】焉美反正刺淫泆也   氓之蚩蚩【尺之反】抱布貿【莫豆反】絲匪來貿絲來即我謀送子涉淇至于頓丘匪我愆期子無良媒將【七羊反】子無怒秋以為期乘彼垝【俱毁反】垣【音】以望復闗不見復闗泣涕漣漣既見復關載笑載言爾卜爾筮體無咎言以爾車来以我賄遷桑之未落其葉沃若于嗟鳩兮無食桑葚【音甚】于嗟女兮無與士耽【都南反】士之耽兮猶可説也女之耽兮不可説也桑之落矣其黄而隕自我徂爾三食貧淇水湯湯【音傷】漸【子廉反】車帷裳女也不爽士貳其行【下孟反】士也罔極二三其徳三為婦靡室勞矣夙興夜寐靡有朝矣言既遂矣至于暴矣兄弟不知咥【許意反】其笑矣靜言思之躬自悼矣及爾偕老老使我怨淇則有岸隰則有泮【音畔】緫角之宴言笑晏晏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反是不思亦已焉哉   李曰淫亂之風起於禮義之廢禮義興則人知男女之别若漢廣所謂無思犯禮是也惟禮義既廢則男女無别交相徃来至於奔誘也夫其始也不正則其終也必壊始則相奔誘終則相棄背及困而女子又悔其事故序其事以諷刺之美反正美其能自悔也刺淫泆刺當時之淫泆也氓之蚩蚩抱布貿絲匪来貿絲来即我謀送子渉淇至于頓丘匪我愆期子無良媒將子無怒秋以為期唐孔氏以上章女初奔男之事下四章言困而自悔蓋自氓之蚩蚩至於以我賄遷此皆是男女相從之辭自桑之未落至於已焉哉皆是女子見棄自悔之辭王氏則以為一章二章為美反正三章為刺淫泆四章為華落色衰復相棄背五章六章言困而自悔喪其妃耦據序所謂反正即所謂自悔者豈一章二章既言反正五章六章又言自悔是一事而分為兩也蚩蚩敦厚貌其初有一民之敦厚者抱布而来其抱布而来者將以貿絲也非真来貿絲也欲為謀室家之道也此婦人既為男子所誘遂送之渉淇水以至于頓丘之地也頓丘丘名今澶州有頓丘城亦近淇水丘一成曰頓丘男子與女㑹期女云非我欲愆過於期也為期太近恐子無良媒遂欲悔而不奔待媒而後許故以此為美反正非也據此詩但言来即我謀是其自来謀室家之道豈待媒哉乘彼垝垣至以我賄遷垝毁也復闗闗名君子所近之地上既言秋以為期於是乘彼垝垣以望君子自復關来所近之地鄭氏曰前既與民以秋為期期至故登毁垣鄉其所近而望之猶有廉恥之心非也詩但言婦人乘垝垣以望君子其所近之地安得謂之有恥耶不見復闗泣涕漣漣言其未見也其憂如此既見復闗載笑載言者言其既見也其喜如此爾卜爾筮鄭氏謂復關既見此婦人告之曰我卜汝筮汝宜為室家矣歐陽以鄭之說為非謂上下文初蕪男子之語忽以此兩句為男告女豈成文理據詩所述是女被棄逐怨悔而追叙與男相得之初恩勤之篤而責其終始棄背之辭云子初来即我謀我既許子而我乃㳏以卜筮於是我從子徃爾推其文理爾卜爾筮者爾其男子也此説是也體者卜兆筮卦之體書曰體王其㒺害男子既以卜筮之吉而誘女子女子於是謂爾既以車来要我我則以貨賄遷就於汝也桑之未落至不可也桑之未落其葉沃若東坡以謂此句善形容物色當以桑葉子細觀之今閩中之桑葉不見其沃若觀浙中之桑葉然後始見其沃若也于嗟鳩兮無食桑葚鄭氏謂國之賢者刺此婦人見誘于嗟而戒之歐陽以為非據序但言序其事以風其上則是詩人序述女語爾此説是也鳩之食葚似若可信然鳩食葚之美而不去不知其將隕也以興男子其初相得之厚不知其相棄背也故曰于嗟鳩兮無食桑葚于嗟女兮無與士耽無食桑葚言桑之不可恃也無與士耽言士所欲者耽樂之事不可信也士之耽兮猶可也女之耽兮不可說也言男子之失節猶可解說女之失身不可解也夫士之耽兮豈可解哉此句正猶彼月而食則維其常此日而食于何不臧月食豈是常事然以日食比之則月食乃其常也此婦人之意以女失節比之男子為重也此蓋自悔之辭故以已之失節尤為可恨桑之落矣至躬自悼矣桑之落矣其黄而隕此言男子之意衰也鄭氏以未落為仲秋黄隕為季秋此曲也唐孔氏謂以興婦人年老色衰此亦非也此但喻男子之意衰爾上章既以鳩喻女子則桑當為男子也自我徂爾三歳食貧言自我徃爾家三食貧言家之貧也湯盛也漸漬也以帷而障車傍加裳以為容飾此婦人之車也冒渉淇水之盛漸漬車帷之裳其艱難如此女也不爽士貳其行士也罔極二三其徳言女之於男子本無差忒之行但士於女其行有貳也極中也言士無中正之徳此所以二三也三為婦靡室勞矣言三為婦不以室家為勞也夙興夜寐靡有朝矣言其晏卧早起非一朝一夕也言既遂矣至於暴矣言昬姻之道既遂乃以暴而加我也兄弟不知咥其笑矣咥笑貌鄭氏曰兄弟在家不知我之見酷暴若其知之則咥咥然而笑王氏之説曰兄弟不知我之見暴故笑知則悲傷矣當從王氏之説静言思之躬自悼矣自傷如此及爾偕老至不思其反及爾偕老老使我怨者言其初也將與爾至老今老乃棄我使我怨也淇則有岸隰則有泮蘇氏曰淇猶有岸隰猶有泮何汝心之不我知也緫角之宴言笑晏晏緫角言結髪時也宴安樂也晏晏和柔也言其童稚之時晏然其樂如此今不復有此樂也信誓旦旦者言當時信誓之明也如此男子曽不思其反反覆也言不思其舊時也既不思其舊尚何望哉亦無可奈何也   論曰女子淫奔豈得為美事今雖反正何足為美而詩人乃美之者以見詩人待人之恕也孟子曰西子蒙不潔則人皆掩鼻而過之雖有惡人齋戒沐浴則可以祀上帝夫西子之不潔則以為可羞以見君子有過亦在所不取也惡人齋戒則可以祀上帝以見小人而能改過亦在所取也君子以人治人改而止使能知過而必改君子不輕絶之也蓋欲人之改過爾漢書原渉曰家人寡婦始自約敕之時意乃慕宋伯姬及陳孝婦不幸一為盗賊所汚遂行淫泆雖知其非禮然不能自還吾猶此矣如原渉此言非也豈有知淫泆而不能正哉觀氓之詩能自反如此孰謂不能自還哉   黄曰氓之一詩女子自悔之辭也女子之從夫其義不可不明一失節於人則終身不可復悔所謂不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則國人皆賤之是故當謹於其始也不謹之於始而悔之於終其何及而聖人取之何哉夫人惟能自悔則改過遷善之機也此聖人所以取之以為来世戒歟   竹竿衞女思歸也適異國而不見答思而能以禮者也籊籊竹竿以釣于淇豈不爾思逺莫致之泉源在左淇水在右女子有行逺父母兄弟淇水在右泉源在左巧笑之瑳【七可反】佩玉之儺【乃可反】淇水滺滺檜楫松舟駕言出遊以寫我憂   李曰衞女思欲歸而不得歸而能以禮自克此其所以曰能以禮者也籊籊竹竿以釣于淇豈不爾思逺莫致之竹竿之詩大意從歐陽之説淇衞水也籊籊長而殺也毛氏謂釣以得魚婦人待禮以成為室家王氏亦以謂釣有男下女之道故詩人者每以釣喻夫婦之相求淇水者言衞女嫁於異國故思淇水若泉水之詩所謂思須與漕我心悠悠載馳所謂我行其野芃芃其麥之是也若謂以釣于淇而取譬夫婦何必獨言淇水乎蘇氏雖不以為譬喻然謂以籊籊之竹竿而所以釣于淇猶言誰謂河廣一葦杭之此其説亦為曲説惟歐陽曰衛女之思歸者述其國俗之樂此説是也蓋言衛之樂如此豈不爾思逺莫致之者言我豈不以思見之乎以其逺無由而致此室家之道爾其説亦非泉源在左淇水在右女子有行逺父母兄弟淇水在右泉源在左巧笑之瑳佩玉之儺泉源在左淇水在右者毛氏曰泉源者小水之源也淇水大水也此亦是言舊時遊泳二水之閒其樂如此今也嫁於異國而不得見也故曰女子有行逺父母兄弟瑳笑貌儺行有節也巧笑之瑳亦是思舊時遊於泉源之間其樂如此而歐陽氏則謂此又思衛女之在其國者巧笑佩玉威儀閒暇樂於二水之上念已有所不如也亦不必如此説此詩多是思舊時之事不必以為當時之事也淇水滺悠檜楫松舟駕言出遊以寫我憂滺滺流貌檜楫松舟以檜為楫以松為舟也柏葉松身曰檜言淇水之地舟楫之盛可觀如此蓋思之也王氏毛氏皆以喻夫婦亦非詩人之意歐氏謂淇水滺滺然故但言駕此車出遊以寫我心之憂也故曰駕言出遊以寫我憂惟其思歸而不得此序所謂能以禮者也王氏謂巧笑之瑳佩玉之儺言雖不見荅而能自强以禮也王氏欲以此説强合於序其説非也據序但謂思而能以禮者也非謂能自强以禮也泉水載馳竹竿三詩皆是思歸衞國之詩泉水以常時思歸非有故也載馳以衛國之滅而思歸竹竿以不見荅而思歸是自閔而思歸也然載馳之詩猶言其力不能救之事竹竿則不見其不見荅之事則知竹竿之女子其忠厚可見矣夫人之不見荅多形於怨如氓及谷風之詩皆載其怨恨之辭也今衛女徒思衛國之樂以見其思歸之意其夫家之過未嘗斥言之其忠厚可見矣是以知觀詩者不求於刺詩之中未可以見詩人之意   黄曰人惟其愁困憔悴之中則思其昔日逸樂之事竹竿一詩蓋女適異國而不見荅故思其國俗之樂以見欲歸之意此詩所言皆興也而先儒以為比則已失其義矣噫谷風之婦有怨辭載馳之夫人有悲辭而竹竿一詩雍容和緩述其昔日之樂而不言今日之恨為此詩者其亦敦厚之人乎故曰思而能以禮者也   芄【音丸】蘭刺惠公也驕而無禮大夫刺之   芄蘭之攴童子佩觿【許規反】雖則佩觿能不我知容兮遂兮垂帶悸兮芄蘭之葉童子佩韘【失渉反】雖則佩韘能不我甲容兮遂兮垂帶悸兮   李曰蓋言惠公驕傲無禮此詩所以刺之也芄蘭之支童子佩觿雖則佩觿能不我知容兮遂兮垂帶悸兮爾雅曰雚芄蘭郭氏曰蔓生斷之有白汁可啖蓋言芄蘭之為物枝葉柔弱故以比惠公毛氏以興君子之徳當柔潤温良此說非也而王氏之說則以為芄蘭之為物不能自立以刺無禮此是也然王氏又謂支離矣葉則離本逺矣離本逺則尤柔不能自立以刺無禮之甚此說是也觿者所以解結成人之佩也禮記内則注曰觿貌如錐以象骨為之是可以解結也說文曰佩角銳端而可以解結是也韘玦也能射御則佩之文曰韘可以鉤也以象骨為之著於右臂巨指蓋亦成人之佩也蓋言惠公為童子結觿結韘無其徳而不稱其服也雖則佩觽能不我知雖則佩韘能不我甲鄭氏云雖則佩觿與其才能實不如我衆臣之所為也雖則佩韘與其才能實不如我衆臣之所狎習蓋以甲訓狎其說未如程氏之為善程氏曰惠公雖佩觿才能實不知也雖佩韘其才能實不能君我長我也蓋以甲字為長故可從容刀也遂蘇氏以遂字與玉璲字通用垂帶紳帶也悸毛氏以悸悸然行止有節度不如程氏之言悸悸者執心不定也此説是也正如更始既至長安宫升前殿郎吏以次列庭中更始羞怍刮席不敢視不足為君也如此   論曰夫服其服者不可不稱其徳服衰絰者必有哀色如服衰絰而無哀色則與吉服同服冠冕者必有欽容如服冠冕而無欽容則與袒裼同故其服成人之服者必有成人之禮也古者二十而冠則必責之以為人子為人弟為人臣之禮至於人君則不必至冠而後服成人之服既服其服必責以成人之禮苟無其禮而服其服則與童子同也故徧魯國之人皆儒服而不得為儒是無儒者之徳也知魯國儒服之不足為儒則知惠公之為童子也   黄曰桓十二年左傳曰惠公之即位也少杜預云蓋是時公年十五六惠公以㓜童即位而以才能驕其臣雖衣成人之服而無成人之徳此大夫所以知其不足與有為而刺其無禮歟成王以孺子而知周公之徳昭帝以㓜嵗而知霍光之忠此其所以為賢君也若惠公者尚足以語是哉   河廣宋襄公母歸于衛思而不止故作是詩也   誰謂河廣一葦杭之誰謂宋逺【丘䜴反】予望之誰謂河廣曽不容刀誰謂宋逺曽不崇朝   李曰河廣宋襄公之母桓公之夫人衛文公之妹也生襄公而見出襄公即位夫人思宋而不可歸蓋母既見出義與廟絶故不可歸也誰謂河廣一葦杭之者一束葦也杭度也刀小船也崇朝終朝也言誰謂河之廣歟一束之葦可以度誰謂宋之逺歟跂足可以望見之也誰謂河之廣歟曽不容於一刀誰謂宋之逺歟曽不崇朝可然河非不可渡今我之不渡知義自不渡爾宋非不可徃也今我之不徃知義自不徃也   論曰載馳之詩曰大夫䟦渉我心則憂竹竿之詩曰豈不爾思逺莫之皆言其逺也至於此詩惟言其甚近者蓋言人之於逺者則憚而不徃至於甚近而不徃者非有所憚也義不可也大抵人之行事當論其所當為與不當為者如何耳其所當為者雖千里之逺猶在所徃也其不當為者雖咫尺之地不可妄動也公父文伯之母季康子之從祖母也康子徃焉䦱門而與之言皆不踰閾孔子嘉其有男女之别夫一門限而禮存焉非其足不可踰閾也禮不可也觀此則知宋襄之母有念子之心而不敢歸宋此詩所以賢之也   黄曰天下之事其所當為者雖千里而近其所不當為者雖咫尺而逺衛之於宋可以束葦而渡可以足而見可以旦行而至夫豈難徃哉於禮有所不可徃則雖近而猶逺也禮之不可踰也如此哉   伯兮刺時也言君子行役為【于偽反】王前驅過時而不反焉   伯兮朅【丘列反】兮之桀兮伯也執殳【市朱反】為王前驅自伯之東首如飛蓬豈無膏沐誰適【都歴反】為容其雨其雨杲杲【古老反】出日願言思伯甘心首疾焉【於䖍反】得諼【況反】草言樹之背願言思伯使我心痗【音昧】   李曰言君子行役為王前驅過時而不反焉衛宣公之時蔡人衛人陳人從王伐鄭伯也從王行役之乆其家思之此詩之所以作也伯兮朅兮邦之桀兮伯也執殳為王前驅伯毛氏以為州伯非也鄭氏以為君子之字是也朅武勇貌如所謂庶士有朅邦之桀兮言其伯之武勇真可謂邦之桀也桀特立也殳考工記曰殳長尋有四尺在車左也前驅左氏傳曰前驅歂犬射而殺之也此章蓋言男子役於王事也自伯之東首如飛蓬豈無膏沐誰適為容自伯之東此言君子之東行也首如飛蓬所謂頭如蓬而不暇梳也豈無膏沐誰適為容容飾也適主也言我非無膏沐但夫不在家故未嘗有容飾也如采緑之詩曰予髪曲局薄言歸沐蓋言膏沐必俟夫之歸夫不在則未嘗有容飾也其雨其雨杲杲出日願言思伯甘心首疾此章言人謂其雨其雨今乃杲杲然出日猶言夫之將歸而今乃不歸也願言思伯甘心首疾言其情之切也惟情之切故雖首疾而甘心焉焉得諼草言樹之背願言思伯使我心痗諼忘也唐孔氏曰諼訓為忘非草名謂欲得令人善忘憂之草爾雅曰諼忘也孫氏引詩云焉得諼草是諼字非草名也然而說文又謂諼字從草從憲是以諼為草名言其能令人忘憂爾嵇叔夜養生論曰合歡蠲忿諼草忘憂故後之言諼者皆本於此也背北堂也昬禮曰婦洗在北堂注云房室所居之地緫謂之堂房半以北為北堂房半以南為南堂有向北之義也焉得諼草樹於北堂冀其忘憂也杜子美詩曰趨庭赴北堂後世以北堂喻母道誤矣使我心痗心之病也   論曰古者師出不踰時所以重民力也莊公八年書師次于郎以俟陳人蔡人甲午治兵夏師及齊師圍郕郕降于齊師秋師還春秋之世用兵多矣未嘗有書師還者而獨於莊八年書之者以見踰時不反如此之乆也然采薇之詩曰昔我徃矣楊栁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東山之詩曰自我不見于今三年而詩人乃美之者蓋用之得其道則如采薇東山之詩雖乆而民無怨憝之心用之不得其道則如此詩踰時之乆而詩人刺之也且以六月之詩言宣王北伐非其時也而詩人乃美之者用之得其道故也黄曰汝墳之婦女能閔其君子而猶勉以正殷其雷之大夫妻能閔其勤勞而勸之以義夫以婦人而思其君子者情之常也而能勉之以正勸之以義為難然則伯兮之詩其不足以知此乎曰衛國之風固不足以比二南之化而過時不反亦非王者使民之道也   有狐刺時也衛之男女失時喪其妃【音配】耦焉古者國有凶荒則殺【所戒反】禮而多昬㑹男女之無夫家者所以育人民也   有狐綏綏在彼淇梁心之憂矣之子無裳有狐綏綏在彼淇厲心之憂矣之子無帶有狐綏綏在彼淇側心之憂矣之子無服   李曰此詩言衛之男女年盛之時而喪其妃耦也古者國有凶荒則減殺其禮而多昬觀大司徒以荒政十有二聚萬民十曰多昬言不備禮而娶者多也蓋多昬可以㑹男女之無夫家者而蕃育人民今則不然故詩人所以刺之有狐綏綏在彼淇梁心之憂矣之子無裳綏匹行貌也石絶水為梁厲深也所謂深則厲言深可厲之處也此詩言狐尚匹行而衛之男女乃無夫家言狐之不如也心之憂矣之子無裳之子無帶之子無服毛氏曰無室家如無衣服此曲說也王氏曰無裳則憂其無裳而已無帶則又憂無服則所憂者衆矣此是也蓋此詩言無裳無帶無服但言其衣服之不備也歐陽氏常有言曰不及時者有二禮義既喪淫風大行犯禮相奔者不禁及遭强暴横見侵陵則男女有未及嫁娶之年先時而犯禮者矣世變多故兵饑荒亂民不安居與力不足則男女有過嫁娶之年而不待禮者矣蓋先王盛時世旣乂安能以禮化民既無先時之失又無後時之過如摽有梅桃夭之詩是也及後世禮義既廢喪亂荐至民無先時之失則必有後時之失如谷風及氓之詩則是失之先時如此詩則失之後時所謂不能辰夜不夙則莫是也   黄曰觀氓之詩則知衛之男女不正觀有狐之詩則知衛之男女失其時男女之不以正者淫奔之風也昬姻之不以時者以凶荒之災也然國有凶荒豈之罪哉君以奢侈示民而民之失其本業也乆矣采蘩條桑之風不復見而抱布貿絲之俗不可革此之子無裳無帶無服所以為衛之憂也雖欲殺禮而多昬其可得乎   木美齊桓公也衛國有狄之敗出處于漕齊桓公救而封之遺【惟季反】之車馬器服焉衛人思之欲厚報之而作是詩也   投我以木報之以瓊琚【音居】匪報也永以為好也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瑶【音遥】匪報也永以為好也投我以木李報之以瓊玖匪報也永以為好也   李曰言閔公二年衛人與狄人戰于滎澤衛師敗績於是出處于漕齊桓公城楚丘而封之遺之車馬五祭服焉左傳曰齊侯使公子無虧帥車三百乘甲士三千人以戍曹歸公乘馬祭服五稱牛羊豕雞狗皆三百與門材歸夫人魚軒重錦三十兩外齊語亦曰衛人出廬于漕齊桓公城楚丘以封之其畜散而無育齊桓公與之繫馬三百此皆遺之以車馬器服也桓公救衛而封之其恩大矣而又遺之以車馬器服則其恩又如何衛人所以思其厚徳而欲報之也投我以木報之以瓊琚匪報也永以為好也爾雅曰楙木木葉似柰實如小陸農師曰江左右者名柤其實如小而有鼻食之津潤而不香者謂之木圓而小於木食之酸澀而香者謂之木桃似木而無鼻而其品又為下謂之木李此木木桃木李之别也徐安道乃謂有珠桃有羊桃李有雀李皆草蔓也故言木木桃木李以别之也此則不知木木桃木李之品為如何而妄為此說也孔子曰多識於鳥獸草木之名皆如安道之何足貴哉此則學王氏而未至其弊遂至於此琚佩玉名也瓊者唐孔氏曰瓊玉之美名非玉名也瑶說文曰瑶玉之美者玖說文曰石之似玉黑色此詩蓋言人投我以木木桃木李我則報之以瓊琚瓊瑶瓊玖木木桃木李微物也瓊琚瓊瑶瓊玖寳物也以寳物而報微物猶自以為未足以報其徳故但欲以為結好耳此蓋言人遺我以微物必有以厚報之況齊桓之徳如此其大則報之當如何王氏曰木木桃木李以言齊桓公投我以仁之實其說鑿矣而又謂投我者彌薄則實齊桓之徳為薄既謂齊桓之徳薄又謂報之者彌厚是豈衛人之情乎鄭氏解永好以謂欲令齊長以為玩好結已國之恩歐陽氏不取此説以好者當如結好之好非以為玩好也   論曰齊桓公之於衛其恩固大矣出民於水火之中而免於豺狼之患使康叔得以復享其祭祀而衛之人民亦得以養其父母而保其子孫則齊桓公可謂生死肉骨者矣衛人雖盡其所有而報之而衛人之心猶以為未足以報之序言欲厚報之非衛人之所欲如此乎齊桓公於是假仁義而行然至於邢遷如歸衛國忘亡其與武王之興滅國繼絶世亦可謂庶㡬矣衛人感齊桓之徳欲厚報之則知邢之心亦必然矣劉内翰曰桓公之封衞徳莫大焉雖衛亦自以為桓公之於我徳莫大焉春秋之書城楚丘者曽無以異常諸侯矣彼衛已滅矣無王命而擅封之是擅王命諸侯之大罪也故以小惠許之則桓公有徳以大法論之則諸侯為専封某竊以此説為不然夫專封者天子黜之諸侯封之則可以謂之専封若狄人伐衛桓公救之亦伯者之所當為也謂之小惠亦不可也   黃曰木木桃木李皆微物也而詩人欲以瓊琚瓊瑶瓊玖報之且猶以為未足非物之不足而心之不足也衛為狄人所滅而齊桓公救之使公子無虧帥車三百乘甲士三千人以戍曹歸公乗馬祭服五稱牛羊豕雞狗三百與門材歸夫人魚軒重錦三十兩此以車馬器物而遺之也吁衛君辱於泥塗而齊置之祍席衛無社稷而今有其社稷衛無民人而今有其人民則衛人之所以徳於齊者殆欲輕九鼎而卑華岳矣其將何以報之乎昔衛人不能恤黎而今齊能救衛衛人安得不感且愧吁此齊之所以霸而衛之所以不競也   王黍離詁訓傳第六    國風   黍離閔宗周也周大夫行役至于宗周過故宗廟宫室盡為禾黍閔周室之顛覆彷【蒲皇反】徨【音皇】不忍去而作是詩也   彼黍離離彼稷之苗行邁靡靡中心摇摇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此何人哉彼黍離離彼稷之穗【音遂】行邁靡靡中心如醉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此何人哉彼黍離離彼稷之實行邁靡靡中心如噎【於結反】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李曰孟子曰詩亡然後春秋作春秋之作蓋在平王之世黍離以下之詩皆是平王之詩也安得謂詩亡然後春秋作乎孟子所謂詩亡者雅頌之詩亡也今也平王之詩既下列於國風則是詩之亡矣既以平王之詩為國風則是天王下列於諸侯矣然春秋或書天王其或書天王者蓋春秋所以存王道也以是知春秋與詩相為表裏閔宗周也有宗周有成周成周東周也宗周豐鎬也周自文武以来居於豐鎬至成王之時則營東都也如書曰我乃卜澗水東水西惟洛食此則春秋所謂東周是也王城者後之河南郡是也我又卜水東亦惟洛食此則春秋所謂成周是也後之洛陽是也成王之營東都者王城則遷九鼎焉如成周則居頑民焉自豐鎬而言之則宗周為西周而王城為東周周既東遷矣則成周為東周而王城為西周平王以来皆居於王城及至敬王遭子朝之亂王城多子朝之黨敬王不能居於是遷于成周昭公三十二年天王入于成周是也此宗周成周之辨也宗周蓋自文武都豐鎬至於幽王為犬戎所滅平王遂東遷洛邑故大夫閔行役於西周過宗廟宫室其地已廢而民盡耕闢之盡為禾黍周大夫其心憂傷而閔周室之顛覆如此是以彷徨不忍去而作是詩也彼黍離離彼稷之苗行邁靡靡中心摇摇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此何人哉文曰黍稷屬而黒者也大暑而種故謂之黍孔氏黍可為酒故字從禾入水苗禾之未秀者也穗則禾之已秀矣説文曰穗禾成秀也實則秀而實矣故苗而秀秀而實蓋其序也稷爾雅曰粢稷也文曰稷五榖之長也沈内翰曰稷乃今之穄也蓋宗周之地盡為禾黍也王氏曰視稷而謂之黍者憂而惽也亦不必如此説如蓼莪之詩曰蓼蓼者莪匪莪伊蒿則可以如此說至於此詩則不可箕子閔商之歌曰麥秀漸漸兮禾黍油油既曰麥秀又曰禾黍則亦與此同意彼稷之苗彼稷之穗彼稷之實以見盡為禾黍之意曰苗曰穗曰實又以見行役如此之久也邁亦行也靡靡遲遲也言其行役不忍去其心安舒遲緩如此也搖摇言心之憂傷而不定也楚王謂儀秦曰寡人心摇摇然若旌正與此同意醉憂之狀也噎咽也説文曰飯窒也言其心之憂不能喘息也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周室之顛覆如此不知我者謂我何求久㽞於此者何人也楊山曰周自東遷而後政益衰敗黍離降而為國風則宗周之亡久矣蓋自幽王馴致至此其詩曰此何人哉無所歸咎也亦不必如此詩言此何人哉蓋言含蓄之辭亦不必謂之無所歸咎此蓋周大夫不欲指斥其人也 黄講闕   君子于役刺平王也君子行役無期度大夫思其危難【乃旦反】以風焉   君子于役不知其期曷至哉雞棲【音西】于塒【音時】日之夕矣羊牛下來君子于役如之何勿思君子于役不日不月曷其有佸雞棲于桀日之夕矣牛羊下括【古活反】君子于役苟無飢渴   李曰此詩言君子行役之久無有期度惟其無有期度故大夫思之此大夫者蓋同僚也思其行役艱苦以風于上也君子于役至如之何勿思蓋不知其期言無期度也曷至哉曷何也言何時至哉塒者鑿牆棲雞曰塒雞之將棲則日必夕矣羊牛亦從牧地下来此言畜産出入尚有期度而君子于役不然也君子于役如之何勿思言君子困于行役如之何而不思君子于役不日不月曷其有佸雞棲于桀日之夕矣牛羊下括君子于役苟無飢渴不日不月言何日何月當歸也曷其有佸佸㑹也言何時得㑹聚也雞棲于為桀亦是言君子乃不如雞與羊牛也括至也言君子于役苟無飢渴至此不敢望其必歸苟無飢渴之患足矣   黄曰此詩所謂大夫思其危難以風者蓋同僚之人為之憂傷而作是詩以風諫其上也   君子陽陽閔周也君子遭亂相招為禄仕全身逺害而已   君子陽陽左執簧右招我由房其樂只且君子陶陶左執翿【徒刀反】右招我由敖其樂只且   李曰此詩君子遭亂相招呼為禄而仕也君子之將仕必行其道今乃欲為禄而仕不求其道之行豈君子之本心哉蓋身居亂世畏懼罪罟但欲全身逺害而已君子陽陽左執簧右招我由房其樂只且陽陽樂貌也史記曰晏子之御擁大蓋䇿駟馬意氣甚自得也是陽陽為樂貌也陶陶亦和樂之貌也此言君子以此樂官賤職為樂也左執簧簧笙也左手執其笙簧右手招呼其友於房中而為房中之樂也翿纛也舞者所執蓋羽舞敖燕舞之位也其樂只且且言且樂此而已   論曰憲問恥子曰邦有道榖邦無道榖恥也當衰周之時可謂無道矣而君子乃相招為禄仕所可恥者何以為君子哉君子之仕於君亦不一也孟子曰仕非為貧也而有時乎為貧娶妻非為養也而有時乎為養為貧者辭尊居卑辭富居貧君子陽陽之詩正居卑居貧之謂也樂官之職豈君子所當為哉今也君子為之又與其相招而且以此為樂者蓋以貴不可居故也惟以貴不可居則當時在位者皆小人也凡衰亂之世賢者多窮處於草野及不得已而仕者皆居於下位老子在周為柱下史梅福在漢為市門卒此詩與簡兮之詩辭尊居卑之義也王氏曰左執者言無所事也簧所以為聲翿所以為容隱則無所事於容聲故曰左執簧左執翿此説非也據詩言左執簧但是左手所執非以無所事為義王氏又謂簧翿取聲容之義不必仕於伶官也此説亦非也據此詩言正是君子仕於伶官而謂不必仕於伶官非也説者必謂左執簧右招我由房雖是詩人傷君子不得志意亦小之也蓋以君子不得用則當引去可也不當在朝以取伶官之辱此皆不知辭尊居卑之義也   黄曰史記言晏子之御䇿駟馬意氣自得則陽陽猶陶陶也夫君子遭亂當窮居野處以道自樂不得已而仕則當救時為民以身許國今乃相招為禄仕尚何足為君子乎曰陳蕃李固不得救東漢之難而徒以其身陷不測之淵郭泰明哲保身申屠蟠見幾而作君子之所深取蓋亂世不可以有為則辭尊居卑君子不怨雖處賤職人之所恥而君子則陽陽以自得陶陶以自樂其亦有所見者哉   之水刺平王也不撫其民而逺屯戍于母家周人怨思焉   之水不流束薪彼其【音記】之子不與我戍申懐哉懐哉曷月予還歸哉之水不流束楚彼其之子不與我戍甫懐哉懐哉曷月予還歸哉揚之水不流束蒲彼其之子不與我戍許懐哉懐哉曷月予還歸哉   李曰此詩言平王不能撫其人民而逺屯戍于申周民不得歸其鄉里此所以懐怨而思歸也揚之水説者不一鄭氏則以謂激之水至湍迅而不能流束薪此説非也豈有湍迅之水不能流移束薪乎王氏則謂水之足以流束薪其意則亦謂水可以流束薪而今乃不能非也據詩但言之水不流束薪安得謂水之足以流束薪乎張氏則以謂之為悠言水之悠緩而流故不能以漂蒲楚也此亦未盡程氏曰之水潤也淺故激力不足以流薪此說得之不如蘇氏之説為詳蘇氏曰之水非自流之水也水不能流而或之雖束薪之易流有不流矣水之能自流者物斯從之安在其之哉周之盛也諸侯聽役於王室無敢違命及其衰也雖令而不至平王未能使諸侯宗周而强使戍申役焉宜諸侯之不從也此説得之其取譬又皆得詩人之意鄭氏則喻平王恩澤號令不行於下民此蓋鄭氏徒見序言不撫其民遂遷就此説而附合於序非也束薪一束之薪也楚荆也今俗所謂黄荆蒲有二説毛氏以為草鄭氏以為栁左傳曰董澤之蒲蒲即楚也此二説皆通申平王母家也幽王娶申國女為后故申為平王母家甫也許也申也同姓之國皆姜姓也外傳曰齊許申吕為大姜是知申甫許皆是姜姓也彼其之子不與我戍申鄭氏之子是子也彼其是子獨處鄉里不與我来守申是思之言也此説非也歐陽程氏蘇氏皆以謂此國人怨諸侯之子不戍申此説與上文相貫蓋言平王不能調諸侯之子来與我共戌申也懐思思歸也曷月予還歸哉言何日當歸乎此久戍不得歸之辭也蓋先王盛時豈無戍役之事哉采薇之詩曰遣戍役以守衛中國而其詩乃無怨憝之辭今也遣役戍屯於母家而詩人乃怨思之如此程氏曰平王獨私恩其母家非有王者保天下之心人怨宜之此説是也蓋申國有難天子當命方伯與鄰國諸侯以救之豈得獨勞畿内之民哉故采薇遣戍其戍有名平王之遣戍其戍為挾私詩人所以刺之也晉平公杞出也故治知悼子合諸侯之大夫以城子太叔曰晉國不恤宗周之闕而夏肄是屏其弃諸姬亦可知也矣諸姬是弃其誰歸之【見㐮公二十九年】城與平王之戍申其事一也蓋以私存心諸侯於是離心焉以是知人君之行事當以公為先以公存心則如采薇詩人美之以私存心則如之水刺之其遣戍則同而其羙刺則不同也黄曰先王盛時豈無戍役之事哉如遣戍役以守衛中國見於采薇之詩而詩人未嘗有怨辭今平王之戍而周人怨思焉何哉中國冇難天子當命方伯與鄰國諸侯救之而今也獨勤畿内之民而不能帥諸侯之師此如水之激而不能流一束之薪也之水非自流之水水不能自流而或之則雖束薪束楚束蒲之易流而有所不能流平王號令素不能以及於諸侯而乃勤周民以逺戍于母家宜詩人之怨思也且平王之戍専為母家非天下之公心也而孰肯從之乎上之人有私心而天下之人於是乎有離心觀之水一詩雖國人怨諸侯之辭而實平王之罪也   毛詩集觧卷八   欽定四庫全書   毛詩集解卷九    宋 李樗黄櫄 撰   中谷有蓷【吐雷反】閔周也夫婦日以衰薄凶年饑饉室家相弃爾   中谷有蓷暵【呼但反】其乾矣有女仳【匹指反】離嘅【口愛反】其嘆【平聲】矣嘅其嘆矣遇人之艱難矣中谷有蓷暵其脩矣有女仳離條其歗【本又作嘯】矣條其歗矣遇人之不淑矣中谷有蓷暵其濕矣有女仳離啜【張劣反】其泣矣啜其泣矣何嗟及矣   李曰孔子繋易言夫婦之道不可以不久也故受之以恒恒者久也則常而久者乃夫婦之道也今而室家相棄豈其宜哉然亦因凶年饑饉耳凶年饑饉為夫婦者正當患難相恤豈至弃而不保可以見平王不能厚風俗而夫婦日以衰薄也豈不可閔者乎此中谷有蓷所由作也蓷陸璣等以為菴蔄韓詩以為益母毛氏以為鵻郭璞以為茺蔚夫蓷者宜於水者也孔氏以為水浸之暵然其乾乎此固謬矣而王氏又云脩久也言久暵矣而又苦濕焉此亦非詩人之本意惟蘇氏程氏得之而蘇說為詳蘇氏曰蓷鵻也暵燥也仳别也脩長也草長逺地則易枯中谷之蓷旱之所難及也今也既先燥其生於乾者又燥其生而長者及其甚也則雖生於濕者亦不能免也旱及於濕則盡矣譬如周人風俗衰薄其始也人之艱難者弃其妻爾其後人之不善者弃之矣及其至甚又有無故而弃者矣故其以艱難而見弃者則嘆之嘆之者知其不得已也以不善而見弃者則條條然而嘯嘯之者怨之深矣及其無故而見弃者則泣而已泣者窮之甚也此言盡之矣啜者泣時縮氣聲也論曰莊子曰以人屬者廹窮禍患害則相弃以天屬者迫窮禍患害則相救夫婦雖曰人屬而五典皆本於天序豈可廹窮禍患害則相弃乎為夫婦者必與之同患難亦與之同逸樂氓之詩曰自我徂爾三食貧與之同患雖而不與之同逸樂也谷風之詩曰我有旨蓄亦以御冬宴爾新昬以我御窮是亦與之同患難而不與之同逸樂也至於此詩則又是不能與之同患難其所以然者豈民之罪哉是上之人不能以風化下所以禮義廢壊豈不可傷哉此序所以閔周也   黄曰王者之治必先使天下有相生相養相親相恤之道顧其父子兄弟夫婦而有不忍相去之意然後禮義生焉禮義生則可殺可辱可飢可寒而不可與為不善此孟子所謂未有仁而遺其親未有義而後其君者也蓋人惟平居不忍忘其親故緩急不忍忘其君今平王不能善天下之風俗而反以敗天下之風俗至於夫婦之情日以衰薄一遇凶荒則室家相弃夫人至於弃其室家忘其夫婦則亦無所不至矣尚何望其知君哉予於谷風之詩而知衛之所以亡於中谷有蓷之詩而知周之所以亡   兔爰閔周也桓王失信諸侯背叛構怨連禍王師傷敗君子不樂其生焉   有兔爰爰雉離于羅我生之尚無為我生之後逢此百罹尚寐無吪【五戈反】有兔爰爰雉離于罦我生之尚無造我生之後逢此百憂尚寐無覺有兔爰爰雉離于罿【昌鍾反】我生之初尚無庸我生之後逢此百凶尚寐無聦   李曰左傳隱公二年鄭武公莊公為平王卿士王貳于虢鄭伯怨王王曰無之故周鄭交質王子狐為質於鄭鄭公子忽為質于周王崩周人將虢公政四月鄭祭足帥師取温之麥秋又取成周之禾周鄭交惡君子曰信不由中質無益也此序所謂桓王失信是也桓王既失信諸侯由是背叛即左傳所謂王奪鄭伯政鄭伯不朝是也王師傷敗者即所謂戰于繻葛王卒大敗祝聃射王中肩是也惟其如此故君子不以生為樂而作此詩也有兔爰爰雉離于罿我生之初尚無庸我生之後逢此百凶尚寐無聦爰爰緩也爾雅曰鳥罟謂之羅羅鳥網也又曰繴謂之罿罿罬也罬謂之罦罦覆車也郭璞曰今之翻車也有兩轅中施罥以捕鳥則知罿罦是一物也離麗也毛鄭之説則以有兔爰爰為緩以雉離于羅為急喻王政之有緩急有緩者有聼從也有急者有所躁蹙也此説皆非詩中本意而强為此義也王氏則以謂有兔爰爰以喻背叛之諸侯雉離于羅以喻傷敗之王師此説皆非詩人之本意而王氏又以羅罦罿皆網網不信之器也王不信以罔諸侯而終至於自罔其説迂回曲折求合於序皆所不取惟歐陽氏曰有兔爰爰雉離于羅者嘆物之生有幸有不幸也謂兔則爰爰而自得雉則陷身於羅網兔則幸而雉則不幸也尚無為毛氏謂尚無成人為也言我生初㓜稚之時庶㡬無此成人之所為言冀其無征役之事非也尚無為但言我生尚幸世之無事也尚庶㡬也造即為也庸用也亦是無為之意而王氏則謂我生之初尚無為尚無造尚無庸非志於功名者也非志於功名而憂在於天下故謂之君子此蓋曲説也罹憂也言我今則逢此百憂也百憂百凶亦是百罹之意吪動也言我欲長寐而不動也覺寤也言我欲長寐而不寤也聦耳有聞也言我欲長寐而無所聞知也與詩所謂鮮民之生不如死之久矣又曰知我如此不如無生又曰不自我先不自我後皆是此意也王氏則以謂凶甚於憂憂甚於罹皆是强為之説據詩三章皆是一意但换其韻耳   論曰子貢問於孔子曰足食足兵民信之矣必不得已而去於斯三者何先曰去兵曰必不得已而去於斯二者何先曰去食自古皆有死民無信不立孔子言寜去其兵食而信不可一日無也信苟立矣未有兵食之不足足兵食而無信亦不能一朝居也王室有警則舉烽燧以召諸侯所當為之事也而失信此幽王所以有犬戎之禍秦變法令募民徙木而示之信此非所當為之事也非所當為之事而有信此商君所以得其志也夫所不當為之事而有信其利己如此况所當為之事而有信其利為何如然而桓王既失信安得諸侯之不背叛㦲   黄曰司馬温公言國保於民民保於信非信無以使民非民無以守國推而至於上不信下下不信上上下離心以至於敗予讀兔爰之詩而見温公之言為不誣也桓王一失其信而至於諸侯背叛王師傷敗人君之於天下其可一日而忘信乎兵食可去而信不可去非兵食之果可去也與其去於此者不若去扵彼苟信不立雖有菽粟安得而食雖有城池誰與守此君子之所以閔周之亡而不樂其生也   葛藟【力軌反】王族刺平王也周室道衰弃其九族焉緜緜葛藟在河之滸【呼五反】終逺兄弟謂他人父謂他人父亦莫我顧緜緜葛藟在河之涘終逺兄弟謂他人母謂他人母亦莫我有緜緜葛藟在河之漘【順春反】終逺兄弟謂他人昆謂他人昆亦莫我聞   李曰王族刺平王之詩也今乃列之於平王之後此可疑也皇甫士安直指以謂桓王之詩此則不可得而見如載馳乃戴公之詩也而列之於文公之後清人乃文公之詩也而列之於莊昭之間此皆因秦焚書之後篇帙散亡傳者失次闕之可也九族鄭氏謂上自髙祖下至孫然髙祖非已之所逮事孫非已之所及見如之何而親之當從歐陽之以為九族者父族四母族三妻族二也弃其九族者言其無親親之道也緜緜葛藟葛藟二草也葛似藟爾雅曰葛似藤皆蔓生故言緜緜者長不絶之貌也水涯曰滸涘亦涯也夷上灑下曰漘葛藟所以比九族也者不一宋昭公將去羣公子樂豫曰不可公族公室之枝葉也若去之則本根無所庇䕃矣葛藟猶能庇其本根故君子以為比況國君乎説者又以為比則止取其能庇本根也然詩人之意固是以葛藟比九族然在河之滸意必有所主矣若如左傳之言都不見在河之意鄭氏曰葛藟生於河之涯得其潤澤以長大而不絶喻王之同姓得王之恩施以生長其子孫或者又謂葛生於山而反近於水人君當親族人而乃親他人其説皆不如王氏曰河滸水所盪危地也潤澤葛藟而生之則所以自固猶之王者敦叙九族而親之亦所以自固此説為善終逺兄弟謂他人父者言王逺弃其兄弟而謂他人為父也謂他人父亦莫我顧者呼他人為父他人非我眷屬終不顧我也言王既以他人為父亦無顧我之意也我九族也蘇氏曰弃逺其兄弟而謂他人父彼非王族亦豈肯顧王㦲其説亦通謂他人母蘇氏曰謂其夫為父其妻則母也亦莫我有者言視之如無也謂他人昆言以他人為兄也亦莫我聞者不與我相聞知也宋昭公事見文七年   論曰孔子曰不愛其親而愛他人者謂之悖徳不敬其兄而敬他人者謂之悖禮以順則逆民無則焉蓋不獨於父母然也於九族亦當然也夫他人非不可愛也亦非不可敬也先愛其親以及他人先敬其兄以及他人然後謂之順若不愛其親不敬其兄則是於所厚者薄而又愛人之親敬人之兄則是於所薄者厚其倒置如此則謂墨氏兼愛之學愛其親與他人同敬其兄與他人同愛無差等猶為不可况不愛其親不敬其兄乎今也王於親族既不能愛之敬之則親族豈愛敬於王乎宋華亥欲代其兄合比為右師與寺人栁證之公使代之見於左師左師曰是夫也必亡女喪而宗室於人何有人亦於女何有已而宋華亥果亡此乃報施之理也今既亦莫我顧則親族亦不顧於王矣亦莫我有則親族亦莫有王矣夫秦皇之强卒以立蓋為此也可不戒哉   黄曰周家盛時則大封同姓以厚其恩如宗子維城之詩内睦九族以篤其敬如戚戚兄弟之詩今周道衰故弃其九族此所謂寡助之至也周安得而不亡乎觀葛藟一詩見平王不愛其親而愛他人不敬其親而敬他人於所厚者薄矣而尚安能於所薄者厚哉其本亂而末治者未之有也若平王可謂先自撥其本矣   采葛懼讒也   彼采葛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彼采蕭兮一日不見如三秋兮彼采艾【五蓋反】兮一日不見如三兮   李曰此詩大抵言讒人之可畏而以葛蕭艾為之喻其義亦難曉鄭氏曰采葛喻臣以小事使出采蕭喻臣以大事使出采艾喻臣以急事使出鄭氏之説歐陽已破之矣毛氏則以謂采葛所以共絺綌采蕭所以共祭祀采艾所以共疾病雖事之無可疑者亦不敢行此説亦未當且從歐氏之説歐氏曰詩人以采葛采蕭采艾者皆積少以成多如王聼讒皆積微而成惑故曰積毁消骨叢輕折軸浸潤之膚受之愬皆積少而成多也一日不見如三月兮言其不見君則懼讒人乘間以入也雖一日不見如三月之久也如三秋兮如三兮則其情之益疎甚矣蓋人之人多因其不見則乘間而讒之如漢之桑羊上官桀蓋主與燕王通謀欲言霍光出都肄郎羽林道上稱蹕伺光出沐日奏之恭石顯欲退蕭望之周堪劉更生即令華龍告望之等謀欲罷車將軍踈退許史狀望之出沐日奏之夫以桑羊之於霍光恭石顯之於蕭望之皆以及出沐日然後得肆其間則知忠臣正士一日不在朝廷則言易入讒殄行並作矣夫以一日不見且入之若其久出則將如之何是以古之人堲讒殄行也   黄曰讒謗之言非能遽以入人也浸潤之膚受之愬蓋入之以漸漬之以漸積毁消骨叢輕折軸曽參之母雖信曾參之非殺人而三人言之則投杼而走此詩人懼讒而以采葛采蕭采艾為喻也   大車刺周大夫也禮義陵遲男女淫奔故陳古以刺今大夫不能聼男女之訟焉   大車檻檻毳【只銳反】衣如菼【吐敢反】豈不爾思畏子不敢大車啍啍【他敦反】毳衣如璊【音門】豈不爾思畏子不奔榖則異室死則同穴謂予不信有如皦【古了反】日   李曰刺周大夫禮義陵遲蓋言禮義廢壊也家語曰三尺之隄空車不能登者峻故也百仞之山重載陟焉陵遟故也王肅注曰陵遟猶坡陁也則陵遟是廢壊之意惟禮義廢壊則人倫不明人倫不明則男女皆踰禮法而相奔故陳古大夫之聽訟以消淫奔之行刺今不能也檻檻大車聲也啍啍車行貌也大車者王氏與蘇氏皆曰大夫之車也毳衣者毛氏以為天子大夫四命其出封五命如子男之服鄭氏則以謂子男入為大夫者王氏則以謂上大夫為卿者也是皆泥於詩序刺周大夫之言也據此言大車檻檻毳衣如菼乃古聽訟者之車服也作此詩刺周之大夫而詩之所陳乃是古大夫不可執今之大夫而求合於詩序也菼爾雅曰菼鵻郭璞曰菼草色如鵻在青白之間鄭氏曰其青者如鵻王氏則謂菼言其衣之色也徐安道謂菼生蒼黒衣曰青曰青白之間曰曰蒼黑則是菼之色説者不一如璊文曰赬色禾之赤苗曰虋璊之玉色如之王氏則謂如裳之色記内朝曰璊赬色稷之璊色謂之麇麇色在赤黄之間似禾赬極光瑩掬之光澤烜烜然如赤珠此是一色也曰赤色曰赬色曰纁曰朱黄之間則是璊之色説者不一如此陸農師曰毳衣作㑹宗非所以聽訟又其色不得如菼青璊赤是或一服也則知世代久逺毳衣與其色皆不得而定當存此數説以待知者然學治經當如伯樂之治馬秦穆公使九方臯求馬三月而返報曰得之穆公曰何馬也對曰牝而黄使人徃取之則牡而驪穆公不悦召伯樂而謂之曰敗矣子所使求馬物色牝牡尚弗能知又何馬之能知也伯樂喟然太息曰臯之所觀天機也得其精而忘其麤在於内而忘其外若臯之相者乃有貴乎馬者也馬至果天下之馬也學者欲辨菼之色或曰青或曰白或曰青白之間或曰或曰蒼黑欲辨璊之色或曰纁或曰朱黄之間或曰赤或曰赬皆是不過物色牝牡之間若治經之要當求其大意而通之大車檻檻毳衣如菼者言古乏聽訟者乘此車服此衣斯民見之則曰我豈不思為其無禮畏子聽訟故不敢爾故曰豈不爾思畏子不敢畏子不奔者言聽訟者能止奔也榖則異室死則同穴謂予不信有如皦日爾雅曰榖生也男子則正位乎外女子則正位乎内死則同穴而葬此男女之正禮也此言榖則異室死則同穴者言當時之人不為淫奔以禮聘我我則從之以合於男女之正禮也皦日白日也謂予不信有如皦日當時之人相誓之辭也左傳范宣子曰所不請於君焚丹書者有如日公子重耳曰所不與舅氏同心者有如白水魯昭公曰所能見夫人者有如河或曰白水或曰日或曰河相誓之辭也孔子曰聼訟吾猶人也必也使無訟乎聼訟非難而使無訟為難文王之時虞芮爭田欲訟於周及其至文王之境耕者遜畔行者遜道遂自愧而止若文王可謂能無訟故不待至於周庭而後決也然則後之聽訟者皆當如此傳曰臯陶喑而為大理蓋不待言也古之聽訟者但聞其車聲見其服飾而淫奔之心息何待於言哉觀大車之詩深得夫子無訟之意學者不可不詳味也   黄曰古之為民上者正心誠意以化其民而使民無犯禮之思故其為大夫者非特能聼訟而亦使之無訟聞大車之聲見毳衣之容而非禮之念不萌於中非畏刑也畏禮義也今禮義陵遟則其隄防已壊矣又何以禁水之奔溢㦲故為大夫非惟不能止訟而且不能聽訟此詩人所以傷今而思古也   丘中有麻思賢也莊王不明賢人放逐國人思之而作是詩也   丘中有麻彼留子嗟彼留子嗟將其来施施丘中有麥彼留子國彼留子國將其来食丘中有李彼留之子彼留之子貽我佩玖【音乆】   李曰莊王桓王之子也莊王不明當時之賢如留氏之族皆放逐之故國人思其賢而欲其復来而作是詩也丘中有麻丘中有麥丘中有李者毛氏以丘中墝埆之處盡有麻麥草木乃彼子嗟之所治其意謂子嗟能敎民農桑使得有之果如此未足以見子嗟之賢蘇氏曰居於丘陵之間而殖麻麥果實以為生者子嗟也其説雖無害然據詩之本意所謂丘中有麻有麥有李者亦猶詩所謂山有榛隰有苓南山有臺北山有萊皆是譬賢者之本也歐陽氏謂麻麥之生於丘中以其有用皆見於人此説是也言丘中尚有麻麥李而子嗟乃不得見用此所以可惜也故上言丘中有麻下言彼留子嗟此所以深歎子嗟之不見用也程氏則以謂麻麥喻賢者以李喻不賢者據三章皆是一意豈有辭同而意異乎彼留子嗟毛氏鄭氏蘇氏皆以為留姓惟歐陽不以為姓而以為淹留之留非為大夫姓留也若以為大夫之姓則莊王之事跡見於春秋史記當時大夫留氏無所聞於人其被放逐亦不見其事既其事不顯著其後何從而知之此不然丘中有麻所謂彼留子嗟者亦猶陳風所謂子仲之子豈必求於他書有子仲乃言其姓氏乎蓋詩中所陳便是實事跡不必於春秋史記中而求之也彼留子嗟彼留子國毛氏以子嗟為子子國為父使果是父子不應先子而後父大抵只是侯也程氏之説猶不可信程氏曰麻可衣麥可食宜殖丘中興賢者宜在朝則能養於人彼不賢者乃留於朝子之賢反窮處而咨嗟其義甚至若使詩人之意果如程氏之説則下文亦不相貫則知此詩當從毛鄭之説將其来施施毛氏以為難進歐陽氏以謂難於自進據此詩但是國人欲其来非謂賢者之難進也孟子曰施施從外来則是欲其施施而来也將其来食毛氏曰子國復来我乃得食鄭氏曰言其將来食庶其親己得厚待之其説皆非也歐陽曰思其来而禄之也王氏曰將其来而禄於朝也其説皆是玖者石次玉者貽我佩玖者言庶㡬其来遺我以善也程氏曰佩者外飾玖非真玉彼留之子所遺我者徒文飾而無實也蓋程氏既以此為不賢之人故其説遂以為徒文飾而無實此説未敢以為必然自古人君用人必合於民心民心之所喜者吾則從而用之民心之所惡者吾則從而黜之故其用人也不以私己之好惡為進退惟以斯民之好惡為去取如蒼舒隤敳檮戭大臨之天下之人謂之八凱伯奮仲堪之天下之人謂之八元惟天下之人既以為善故舜舉於朝廷之上帝鴻氏有不才子天下之人謂之渾敦少皡氏有不才子天下之人謂之窮竒顓頊氏有不才子天下之人謂之檮杌縉雲氏有不才子天下之人謂之饕餮惟天下之人既以為惡故舜流放竄殛與天下共棄之至於後世則不然民之所欲佐吾君者皆委棄於草野而不用民之所惡者皆舉而致之髙位是以朝廷之上無非讒諂面諛之人而民之所以思賢者也此詩及遵大路白駒之詩皆是民之思賢者惟恐其不留其既去也惟恐不来民之思賢如此而人君乃不加意何以慰斯民之望乎此詩人所以刺之也   黄曰丘中有麻一詩古今之説者皆失其義夫詩言賢人放逐而國人思之則詩中所謂彼留子嗟彼留子國彼留之子皆國人思賢而欲留之之意也諸家乃以留為大夫氏而子嗟為子國之子夫莊王不明而何獨棄留氏父子乎借或有之則春秋當書史記當載今皆不見於他經而獨見於毛氏此其為説不免於附㑹歐陽公嘗辨之矣然亦以子嗟子國為當時賢者是亦無所經見也予竊以為嗟者詩人欲留賢者而形於嗟歎國者詩人欲留賢者而使之在國也而彼留之子則其意明矣丘中有麻有麥有李固不可以為賢者種治之功亦不必以為賢者居之地是特言國之有爵禄而當留賢者以食之也白駒之詩曰皎皎白駒食我場苗縶之維之以永今朝此亦留賢者之意學者試思之   鄭緇衣詁訓傳第七    國風   緇衣美武公也父子並為周司徒善於其職國人宜之故美其徳以明有國善善之功焉   緇衣之宜兮敝予又改為兮適子之館兮還予授子之粲兮緇衣之好兮敝予又改造兮適子之館兮還予授子之粲兮緇衣之蓆兮敝予又改作兮適子之館兮還予授子之粲兮   李曰美武公也父子者蓋武公之父桓公也武公桓公皆入為周司徒而皆稱其職位故國人皆以為宜而美其徳以明有國善善之功焉唐孔氏曰武公既為鄭國之君又復作周司徒已是其善又能善其職此乃有國者善中之善其非也程氏曰武公父子相繼為周司徒善終於其職詩人美其為國君而能好善行善道享章服宫室廩禄之報此是也蓋此言善善之功亦猶葛覃所謂化天下以婦道葛覃之詩未嘗有化天下婦道之實事但詩人所言如此此詩亦然或者又謂皆是武公有善善之功武公桓公既為周之卿士武公善於其職故詩人以緇衣美之而莊公乃不免於刺則是莊公云不善其職也緇衣之宜兮緇黒色也緇衣卿士聽朝正服也緇衣之宜兮猶所謂象服是宜也好毛氏曰好猶宜也蓆毛氏曰大也其本於爾雅王氏則以蓆為多言予之多也既以蓆為予之多又曰敝予又改作兮則上下文殊不相貫豈有予之之多而又改作邪程氏則以蓆為安舒之義服稱其徳則安舒其甚善然而以蓆為安則不知何所考據也館舎也言諸侯皆有館舎也還自朝而還也言子若自朝而還我則授子以粲也粲者餐也言欲飲食之辭也以詩觀之則宜好蓆只是一意言國人之愛武公父子緇衣之敝我將為子改作之蓋欲其久於其職也觀此詩則知好賢之篤也禮記曰好賢如緇衣惡惡如巷伯則爵不瀆而民作愿刑不試而民咸服人君之好賢誠能如民之愛武公如此之篤則天下之不治未之有也自古賢者常難於久任小人常易於得志蓋賢者之心固欲終身立於其君之朝然常不旋踵而退小人不可一日立於朝廷之上然每至於深根固蒂而不可破如唐明皇之於姚崇宋璟輩可謂深知之矣不數十年而皆罷其用李林甫至十九年而不退則知賢者難於久任而小人得志之易也如此可勝歎哉   黄曰鄭桓公友厲王之子宣王母弟始封於鄭幽王八年為周大司徒犬戎之難桓公死之其子武公與平王東遷故父子相繼為周司徒國人愛武公而思桓公故曰以明有國善善之功焉予以為善善者以見桓公武公積善之久也惟武公積善之不已故國人愛之亦不已孔子曰吾讀緇衣見好賢之至嗚呼非武公父子之賢其何以得此於國人哉粲諸家盡以為䬸也予以為作粲粲衣服之粲蓋上文但言緇衣而未嘗及飲食況以粲為䬸又費辭也   將仲子刺莊公也不勝其母以害其弟弟叔失道而公弗制祭仲諫而公弗聽【吐丁反】小不忍以致大亂焉將仲子兮無踰我里無折我樹杞豈敢愛之畏我父母仲可懐也父母之言亦可畏也將仲子兮無踰我牆無折我樹桑豈敢愛之畏我諸兄仲可懐也諸兄之言亦可畏也將仲子兮無踰我園無折我樹檀豈敢愛之畏人之多言仲可懐也人之多言亦可畏也   李曰左傳隱公元年鄭武公娶于申曰武姜生莊公及共叔段莊公寤生驚姜氏故名曰寤生遂惡之愛共叔段欲立之亟請於武公公弗許及莊公即位請京使居之祭仲曰都城過百雉國之害也公曰姜氏欲之焉辟害所謂焉辟害者則是不勝其母也不勝其母是不能止也不能止其母乃所以害其弟弟叔段失其道而公弗制祭仲諫之公弗聽則小不忍以致大亂其所謂畏我諸兄畏我父母畏人之多言皆所謂小不忍也將仲子兮無踰我里將者請也二十五家為里杞栁屬也檀彊忍之木也無踰我里無折我樹杞蓋言祭仲之諫異姓之人與我家事傷害我兄弟也無踰我里言無與我家事也無折我樹言無害我兄弟也無踰我牆無折我樹桑無踰我園無折我樹檀皆是此意也鄭氏云無踰我里言無干我親戚無折我樹喻言無傷我兄弟也夫親戚即兄弟也其説非也王氏以謂始曰無踰我里中曰無踰我牆卒曰無踰我園以言仲子之言彌峻而莊公拒之彌固也始曰無折我樹中曰無折我樹桑卒曰無折我樹檀以言莊公不制段於早而段之彌强也不必如此分别豈敢愛之畏我父母仲可懐也父母之言亦可畏也言祭仲之諫莊公公拒之曰我非愛惜之也父母可畏仲可念也父母之言亦可畏也畏我諸兄畏人之多言亦是此意   論曰祭仲之諫莊公不以大邑封段非惡段也乃愛段也莊公拒祭仲之諫以大邑封之非愛段也乃惡段也視莊公之言曰多行不義必自斃又曰不義不暱厚將崩莊公之意欲置段於死地然其曰畏我父母畏我諸兄畏人之多言蓋段未有大過惡而莊公欲誅之則父母諸兄國人將以我為何如人也惟稔其惡而後誅之彼父母國人諸兄亦不得而有辭此莊公之本意也而莊公不免有克段之名是莊公徒自欺也天下後世不可得而欺也周公嘗誅管蔡矣而周公無殺之之意及管蔡四國流言與武庚為亂周公不得已而誅之後世不以周公殺兄之過為不如舜蓋以周公本無殺之之意也莊公之於叔段雖封大邑而殺之之意深矣春秋書鄭伯克段于鄢榖梁釋之曰何甚乎鄭伯甚鄭伯之處心積慮成於殺也如莊公之畏父母諸兄畏人之多言故以大邑封之俟其惡積之深而後誅之以免天下之議也春秋書之見其肺肝矣觀春秋書鄭伯克段于鄢而觀將仲子之詩則莊公之惡自見春秋書鄭伯棄其師而觀清人之詩則文公之惡自見蓋不待傳注而知之也   黄曰莊公拒祭仲之諫而不制叔段非愛之也乃所以稔其禍而處之於不可赦之地也以春秋攷之莊公豈以祭仲離間其兄弟而拒之哉曰多行不義必自斃曰不義不暱厚將崩無庸將自及莊公之心術可見矣春秋書鄭伯克段于鄢所以彰鄭伯之處心詩人述鄭伯拒祭仲之辭而君子論莊公拒祭仲之心學者當即詩人之言而考之於春秋則莊公之心可見矣   叔于田刺莊公也叔處于京繕甲治兵以出于田國人説而歸之   叔于田巷無居人豈無居人不如叔也洵美且仁叔于狩巷無飲酒豈無飲酒不如叔也洵美且好叔適野巷無服馬豈無服馬不如叔也洵美且武   李曰左傳云武姜請京使居之即所謂叔處于京是也大叔完聚繕甲兵具卒乘者即此所謂繕甲治兵是也繕之為言善也大叔繕甲治兵以出田獵國人皆悦之所以有此詩也叔于田巷無居人言叔段出田獵也叔之出田獵而所居之巷如無人非實無其人也雖有人不如叔之洵美且仁也冬獵曰狩言叔之出狩而巷無飲酒之人豈實是無人哉雖有人不如叔之洵美且好也郊外曰野言叔之適野而巷無服馬之人豈實無人哉雖有人不如叔之洵美且武也言此皆愛之辭也鄭氏曰叔徃田國人注心於叔似如無人處其義不甚分明歐陽氏已破之矣至於王氏之説其鑿又甚焉不必復辨夫仁之為名豈易得哉孔門之髙弟如子路如冉有公西華皆不許以仁列國大夫如陳文子如令尹子文亦不許以仁而叔段乃得謂之仁者叔段豈真有仁哉國人悦之故以此名與之也楊山曰先王之道微禮義消亡政敎不明而國俗傷敗故人之好惡不必當其是非而毁譽不足攷其善惡則其所譽而好之者未必誠善也所毁而惡之者未必誠惡也叔段不義而為衆所好者亦以衰俗好惡毁譽不當其實故也然則所謂仁者豈誠有仁哉所謂有禮者豈誠有禮哉所謂武者豈誠有武㦲是皆若此而已若楊山之説可謂善矣所謂且仁且好且武自非大聖賢不足以得此名而叔段乃得此名者豈非妄與之乎如之水之詩一章言既見君子云何不樂二章言既見君子云何其憂夫桓叔篡弑之人也而詩人以君子之名歸之君子之名豈易得哉而桓叔乃得之亦猶此詩所謂且仁且好且武也唐安禄山史思明唐室之巨賊也而范陽之人謂之二聖夫聖孔子不居而禄山思明何人而得之亦可謂妄與人也 黄講見下篇   大叔于田刺莊公也叔多才而好勇不義而得衆也大叔于田乘乘馬執轡如組【音祖】兩驂如舞叔在藪火烈具舉䄠【音但】禓【素歴反】暴虎獻于公所將叔無狃戒其傷女叔于田乗乘黄兩服上襄兩驂鴈行叔在藪火烈具叔善射忌又良御忌抑磬控忌抑縱送忌叔于田乗乘鴇【音保】兩服齊首兩驂如手叔在藪火烈具阜叔馬慢忌叔罕忌抑釋掤忌抑鬯弓忌   李曰大叔之所謂大者蓋左氏之所謂京城大叔蘇氏以為不然二詩皆曰叔于田故此加大字以别之非謂段為大叔也然不知者又加大於首章失之矣此說非也所謂名詩於大叔者蓋將以别前詩亦猶小雅有小明大雅有大明小雅有小旻大雅有召旻特以為分别爾非有義理於其間陸德明曰本或作大叔于田者誤蘇氏言叔之多才詩所謂善御善射是也叔之好勇詩所謂䄠禓暴虎是也多才如周公然後為善叔之多才果如周公乎好勇如太王然後為善叔之好勇果如太王乎盆成括仕於齊孟子曰死矣盆成括盆成括見殺門人問曰夫子何以知其將見殺曰小冇才未聞君子之大道則足以殺其軀而已閔子侍側誾誾如也子路行行如也冉有子貢侃侃如也孔子曰若由也不得其死然夫多才不如周公而如盆成括則足以見殺好勇不如太王而如子路則必不得其死如羿善射奡盪舟亦皆不得其死然叔之多才勇適所以取禍也義而得衆然後為善不義而得衆亦所取禍左氏所謂多行不義必自斃不義而行其斃必速矣大叔于田乗乗馬車乗駟馬謂之乘言叔段往於田獵駕此一乗之馬也叔既善射故其執馬轡如組孔子家語曰組緫紕於此成文於彼今也執轡如組以見叔之善御也兩驂如舞一車四馬謂之乘别而言之則轅下兩馬謂之服參於兩旁謂之驂服在中驂在外如舞者言如舞之中節也藪澤也韓詩曰禽獸居之曰藪火烈毛氏以烈為行列言衆人皆火也具舉者言一時而舉也以見其段之得衆也䄠禓肉也禓去禓衣也暴虎爾雅曰徒也此言段之好勇也論語所謂暴虎馮河是也叔之暴虎進于公所國人戒之曰請叔無狃於此爾雅曰狃復也孫炎曰狃復也又曰前事復為也戒者言國人謂叔不當再如此也恐其傷女以見國人愛之之辭也乗乗黄四馬皆黄也黄騂曰黄馬之上色也襄駕也其兩服者皆馬之上駕也兩服上襄言最良之馬也鴈行者驂與駕相次序如鴈之行也具者言一時而也叔善射忌又良御忌良亦善也忌助辭既善射又善御以見其多才抑起辭也騁馬曰磬止馬曰控矢曰縱從禽曰送乗乗鴇四馬皆鴇也鴇今之烏騘也爾雅曰驪白雜毛曰鴇齊首言馬之齊首也兩驂如手如人左右手之能相佐助也阜盛也慢遲也罕希也言田事且畢則其行馬遲而矢希也掤箭筩上蓋所以覆矢也鬯弓弢弓也弛弓而納之於弢釋掤而覆矢弛弓而弢之皆言田事且畢也左曰太叔又貳以為已邑至於廩延子封曰可矣厚將得衆公曰不義不暱厚將崩觀此詩則知子封得衆之言驗也段之不義而乃為衆所歸則衆歸之者皆不義之徒也漢七國反景帝問爰盎曰何如盎曰不足憂也上曰吳王誘天下豪傑白頭舉事此其計不百全豈乎何以言其無能為也盎對曰誠令吳得豪傑亦且輔而為不反矣吳所誘皆無賴子弟亡命姦人故相誘以亂觀此詩則知衆歸叔段皆不義之徒也然此詩所言皆以叔段為義而序所以刺莊公者王氏曰人君明義以正衆使衆知義而孰敢為不義為不義則衆之所棄也安能得衆哉楊山亦曰叔段以不義得衆其失在於莊公不制之早也人君明義以正衆使衆知義則雖有不義者莫之與也雖有竊者莫之助也尚何使人悦而歸之哉二説皆是如將仲子叔于田不刺叔段而刺莊公之水不刺桓叔而刺昭公皆禍之所由生也   黄曰管蔡與商人同濟其惡則商人必以管蔡為賢共叔段與京人叛則國人必以段為仁且武此如安禄山史思明乃唐室之賊而當時之人以為二聖也噫項羽之仁匹婦之仁耳項羽之勇匹夫之勇耳若叔段之洵美且仁且武者亦如項羽之仁且勇歟知伯非賢而謂之賢盧非忠而謂之忠亦此也司馬温公常言君子挾才以為善小人挾才以為惡挾才而為善者善無不至挾才以為惡者惡無不至小人智足以遂其姦勇足以決其暴是虎而翼者其為害豈不多哉大叔多才而不義所謂挾才而為惡者也所謂䄠禓暴虎善射善御即智足以遂其姦勇足以決其暴也智伯善射力足技藝畢給而不免於亡是所以為亡之資也盆成括小有才而不免於見殺是其所以為見殺之招也叔多才而不義其亦如智伯之射御足力而行之以不仁盆成括小有才而未聞君子之大道者歟然詩人不以刺大叔而以刺莊公蓋亦莊公不防閑於其始也   毛詩集解卷九 <經部,詩類,毛詩李黃集解>   欽定四庫全書   毛詩集解卷十    宋 李樗黄櫄 撰   清人刺文公也髙克好利而不顧其君文公惡而欲逺之不能使髙克將兵而禦狄于竟陳其師旅翶翔河上久而不召衆散而歸髙克奔陳公子素惡髙克進之不以禮文公退之不以道危國亡師之本故作是詩也清人在彭駟介旁旁二矛重英河上乎翺翔清人在消駟介麃麃【表驕反】二矛重喬河上乎逍遥清人在軸駟介陶陶左旋右抽中軍作好   李曰此詩言鄭文公之時有髙克注心好利而不顧其君也王氏曰未有義而後其君者也髙克既好利不顧其君文公惡而欲逺之又不能也於是使將兵而禦狄于竟翶翔河上久而不召惟以此為去髙克之上策故公子素惡髙克事其君不以禮而文公去其臣不以道所以致師散而將奔是乃危國亡師之本故作是詩也清人在彭在消在軸皆鄭地也清鄭之邑也彭消軸鄭郊也清人言當時髙克將兵皆清邑之人彭消軸皆所次之地孔氏曰久不得歸又遷移三地亦應不甚相逺駟四馬也介甲也言使駟馬而皆被甲也左氏曰不介馬而馳則馬亦被甲也旁旁孔氏以為不得已據二章言麃麃乃是武貌三章言陶陶乃是馳驅貌不應於此乃謂不得已也陸徳明曰旁旁强也當從此二矛者酋矛夷矛也故謂之二矛重英英飾也言二矛之末有畫飾也喬髙也二矛五兵之最髙也二矛重髙故謂之重喬此皆是甲兵之盛而文公委而棄之乃使翶翔於河上至於衆散而後已左旋右抽中軍作好王氏曰左旋者軍之左旋而歸也右抽者軍之右抽而退中軍作好者中軍髙克所自將也蓋其散最後以髙克所自將故也後散者豈誠好於髙克而留哉亦作好而已楊山以為不然左旋右抽當從舊説左謂御者在左右謂戎者在右中謂將軍居中也左旋謂回旋其車右抽謂抽刄以習擊刺髙克自居軍中之容好貌抽文作搯字雖不同其實則一清人之詩刺文公不以髙克為有罪叔于田刺莊公不以叔段為有罪觀春秋書鄭棄其師則文公之罪可見矣夫賞慶刑威人主之柄也髙克有罪則當戮之於市朝如其罪小則竄逐之可也何乃委而棄之至於不召乎鄭文公之棄髙克是乃棄其師也後漢耿恭為匈奴所圍公卿以為不宜救鮑昱議曰今使人於危難之地急而棄之外則縱蠻夷之暴内則傷死難之臣匈奴如復犯塞為宼陛下何以取將今鄭文公於髙克久而不召至於衆散如其後有狄難則文公何以使兵乎其不亡者幸矣   黄曰前輩謂叔田刺莊公不以叔段為有罪清人刺文公不以髙克為有罪蓋君之於臣國人以為可用則用之國人以為可殺則殺之豈容有曖昩不決之事哉若髙克好利而不顧其君則誅之可也逐之可也今乃使之將兵而禦狄翶翔而不召是委其國而棄其師也閔公二年書狄人入衞鄭棄其師聖人固明以責文公矣此詩人亦所以不刺髙克而刺文公清鄭之邑也彭消軸鄭河上之地也衞在河北鄭在河南狄人入衞壓鄭境也於是有河上之戍而髙克實將之夫髙克平時既不可用而緩急猶可使乎用之則不絶絶之則不用文公當有以處此也   羔裘刺朝也言古之君子以風其朝焉   羔裘如濡洵直且侯彼其之子舍命不渝羔裘豹飾孔武有力彼其之子之司直羔裘晏兮三英粲兮彼其之子之彦兮   李曰此詩言古之君子其在朝廷則有稱其服以刺今之不然也羔裘如濡者言古之君子其服羔皮以為裘其色光潤若濡濕然此詩亦與後羔裘詩羔裘如膏同洵信也侯毛氏曰君也鄭氏曰君者正其衣冠尊其瞻視儼然人望而畏之毛鄭之意則以人臣而有人君之徳也以人臣而有人君之徳其為難通歐陽曰言羔裘潤澤可以為君朝服按經但謂且侯不應以此為君朝服如此則所謂直者又如何王氏曰羣而不黨則宜直致恭而有禮則宜侯侯以順王命為善故也君能直已以順王命則其臣化之舍命不渝矣王氏之固亦為鑿然又以洵直且侯為君舍命不渝為臣其難通王氏於此詩皆分作君臣事孔武有力則以為君之司直則以為臣三英粲兮則以為君之彦兮則以為臣皆是强生分别也蘇氏曰其裘則光潤其人則洵直且侯其民稱之曰彼其之子舍命不渝則是全以此詩為人君也果是人君則詩人美之不應以洵美且侯為言也韓詩曰侯美也今且從韓詩以侯為美也洵直且侯言其服此光潤之裘信其正直而且美也故其民稱之曰是子也能舍人君之命而不渝也舍處也渝變也處君命而不變信其能見危授命也夫守君命而不變則如荀息之不食言解之授命有死無隕是皆能舍命不渝故也可以託六尺之可以寄百里之命臨大節而不可奪君子人歟君子人也蓋非君子則不能守君命而不變故必君子之人然後可以稱其服也羔裘豹飾者言以豹皮為飾也孔武有力者言其人之甚武而有力也亦猶簡兮所謂有力如虎不必如賁育然後為有力彼其之子之司直言其民稱之日是子也一國之人言以為直也如汲黯之徒是也羔裘晏兮毛氏曰晏鮮盛也三英粲兮此最難攷毛氏曰三徳也鄭氏以為剛克柔克正直此蓋牽合於三之數而為此也歐氏曰六經所載三數甚多苟可曲以附麗則何不可據然歐陽之又曰三英粲兮當是述羔裘之美此亦不然據次章言羔裘豹飾孔武有力尚可以為豹取其孔武有力上章言洵美且侯安得以謂述羔裘之美乎程氏曰粲光明貌三英若五紽自是衣服禮儀制度非三徳也程氏只是臆度如此畢竟不知為何物當闕之以俟知者鄭謂英者裘衽出縫綫之飾衽則後有三故曰三英彦者美士也且人君之命其臣使之衣其衣服豈徒為是觀美哉蓋必有其徳而稱其服也如其徒為觀美則無異於土木偶人而被以冕弁衣以文繡其有補於國家者㡬希古者冠圎冠者則知其天時履方屨者則知其地形佩環玦者取其事至而能斷服是服者非可以無其徳也且以深衣觀之制有十二幅以應十有二月袂圎以應規曲袷如矩以應方負繩及踝以應直下齊如權衡以應平以深衣觀之乃知古者制衣服必有象也是以舍命不渝方可以稱其羔裘如濡孔武有力方可以稱其羔裘豹飾之司直方可以稱其羔裘之晏今乃不然此詩所以刺之也朝野僉載曰唐之朱紫滿朝皆無徳時人以為麒麟楥蓋言脫去衣服飾其中枵然無有故知人臣之服飾不可不稱也   黄曰召南之在位者化文王之政而能節儉正直故詩人作羔羊以美之曰羔羊之皮素絲五紽美其能稱是服也鄭莊公時朝無賢人而徒盛其衣服故詩人言古之君子有其服必有其徳以風其朝而愧其在位耳   遵大路思君子也莊公失道君子去之國人思望焉遵大路兮摻【所覽反】執子之袪兮無我惡兮不寁【市坎反】故也遵大路兮摻執子之手兮無我魗兮不寁好也李曰遵循也路道也袪袂也此詩言君子之去國人欲於道路之中執其袂而留之也摻執子之手亦是言執其手當留之也王氏謂是大路言君子循道以去其君此本無是義理王氏强生義理於其間也無我惡兮不寁故也寁者速也言君子無惡我也我之故惟願子之不速去也無我魗兮不寁好也言君子不醜我也鄭氏曰魗亦惡也我所愛惟願子之不速去也故曰不寁好也鄭氏曰不寁故也言我乃以莊公不速於先君之道故也王氏則謂國人留君子之言故舊無大故則不棄也好之宜忘其醜此於文勢皆不相貫難信其詳觀此詩乃是國人見君子之去則欲留之也序乃謂國人思望疑非詩意毛鄭則謂思望君子於道中此亦非也以國人之留君子如此而莊公乃任其去而不留之以此知古之君子以民之心為心故其用人皆合民心後世不以民之心為心故其民之所留而去者人君乃不之恤可勝歎哉   黄曰此詩是君子去國而國人欲留之之意執其袪執其手而惟恐去之之速也古者人君之用人皆必察於國人之好惡而今國人皆欲留之而莊公不能用而失國人之望矣噫用人以望徇衆嚮也國人思望而莊公棄之吾見莊公非特棄賢而亦失國人之心也   女曰雞鳴刺不徳也陳古義以刺今不徳而好色也   女曰雞鳴士曰昧旦子興視夜明星有爛將翶將翔弋鳧與鴈弋言加之與子宜之宜言飲酒與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靜好知子之來之雜佩以贈之知子之順之雜佩以問之知子之好之雜佩以報之   李曰此詩言古之賢大夫於其妻不恱其色而賢婦之於其夫又不以色取愛皆相勉勵以恱有徳而刺當時之不然也女曰雞鳴至明星有爛此蓋夫婦相告語之辭女既曰難鳴士又曰昩旦於是皆興而起其興起而視之也則視夜之如何見明星之爛以見其夙興也旦未明曰昩旦將翶將翔弋鳧與鴈弋言加之與子宜之宜言飲酒與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靜好毛氏謂閑於政事則翶翔習射此非也將翺將翔弋鳧與鴈此蓋是婦人勉其夫往取鳧鴈而歸以為食是也加者加豆之實也宜者言所以弋鳧鴈將以為加豆之實而與子共肴也宜言飲酒與子偕老鄭氏謂宜乎我燕樂賔客而飲酒與之俱至老親愛之言也歐陽氏以為不然賔客一時相接豈有偕老之理是殊不近人情以此求詩何由得詩之義與子者皆婦人謂其夫也琴瑟在御莫不靜好言御其琴瑟莫不安好之是夫婦相愛之意也知子之來之此章言不獨厚於室家又當尊賢也知子之來之我則雜佩以贈之雜佩珩璜琚瑀衝牙之知子之和順也我則雜佩以問之問遺也禮記曰凡以苞苴簞笥問人者左氏曰衞侯使人以弓問子貢則知問皆遺之意也知子之和好也我則雜佩以報之正序所謂徳也孔子曰吾未見好徳如好色者也人能以好徳之心而易其好色之心則可謂賢矣然此其難事况所謂婦人者方願以色求媚人而乃不以色愛於其夫而徳豈不甚難乎難鳴之詩謂雞既鳴矣朝既盈矣匪雞則鳴蒼蠅之聲曰雞鳴矣乃是蒼蠅之聲亦猶此詩既曰昧旦矣而明星尚爛然也雞鳴之詩賢妃之佐人君也女曰雞鳴之詩賢婦之佐君子也惟其人君有賢妃故不恱色而急於親賢故曰會且歸矣無庶子子憎惟為士大夫有賢婦故不恱色而急於賔客故下文又曰知子之來之雜佩以贈之蓋自天子至于庶人未有不資内助以成也黄曰齊雞鳴之詩思賢妃之配國君女曰雞鳴之詩則言古之賢婦以刺時人之不恱徳而好色也子者皆婦人告其夫之辭言古之婦人與其夫相警戒而不敢自暇自逸勉其早興往取鳬鴈以為中饋飲食之具以遂其燕飲歡樂之意其末章又言知子之來相和好者當有以贈之遺之報之是勉其夫不獨厚於室家又當尊賢友善以成其徳也言古之婦人如此以刺今之不然   有女同車刺忽也鄭人刺忽之不昬于齊太子忽嘗有功于齊齊侯請妻之齊女賢而不取【如字又促句反】卒以無大國之助至於見逐故國人刺之   有女同車顔如舜華將翶將翔佩玉瓊琚彼美孟姜洵美且都有女同行顔如舜英將翶將翔佩玉將將彼美孟姜徳音不忘   李曰左云桓公六年北戎伐齊齊侯使乞師于鄭鄭太子忽帥師救齊六月大敗戎師其二帥大良少良甲首三百以獻于齊所謂太子忽有功于齊也又曰公之未昬于齊也齊侯欲以文姜妻鄭太子忽太子忽辭人問其故太子曰人各有耦齊大非吾耦也在我而已大國何為君子曰善自為謀及其敗戎師也齊侯又請妻之固辭人問其故太子曰無事於齊吾猶不敢今以君命奔齊之急而受室以歸是以師昬也民其謂我何遂辭諸鄭伯則是齊侯以女妻太子忽也此詩言齊女賢而不取恐只是後之所謂請妻者若謂齊侯以女妻鄭太子忽乃是文姜又安得為賢乎卒以無大國之助至於見逐者據鄭莊公卒太子忽立宋人乃執鄭祭仲出忽而立突突雍姞之子也雍氏有寵於宋莊公故宋人執祭仲而立突是突得大國之助而忽無大國之助所以見逐詩人推原其見逐之由蓋本於辭齊之昬故詩人作以刺之也歐陽則謂卒以無大國之助所以見逐移於山有扶蘇之詩以所美非美然移於此詩蓋歐陽徒見卒無大國之助至於見逐詩中本無此意也以詩考之所謂卒無大國之助至於見逐者乃是國人推原其見逐之由不必求於詩中也今且從本序有女同車顔如舜華士昬禮曰壻御婦車授綏則是昬娶之時夫婦同車也忽不昬於齊而謂之同車者欲其如此也同行行道也亦是同車之意王氏則謂忽之小廉適足以致大亂也此詩所以刺之也而又謂下文乃是孟姜蓋王氏則於同車同行之不通故為此舜木槿也其樹如李其華朝生暮落月令仲夏之月木槿榮是也顔如舜華言顔色如木槿之華也【鄭云今謂之朝生暮落花】英亦華將翺將翔佩玉瓊琚言其翺翔之間所佩者瓊琚之玉言其行步中節也將將佩玉聲也彼美孟姜洵美且都言彼美好之孟姜信美而且都也都亦美也亦訓為閑閑習容儀也司馬相如上林賦曰妖冶閑都則以都為閑又曰雍容閑雅甚都顔師古曰閑美之稱也鄭風有女同車詩曰有女同車洵美且都則知以都為閑也山有扶蘇曰不見子都則知以都為美也徳音不忘言其徳音之不可忘也言其有美譽也   論曰嘗觀自古賢人君子亦有辭昬者劉徳妻死霍光欲以女妻之徳不敢畏盛滿也又欲妻雋不疑固辭不敢當若二子者可謂善避禍者矣卒之霍禹謀不軌霍氏之壻如鄧廣漢范明友皆不得其死然則知辭昬若二子者然後為善也劉雋之辭昬乃免於禍忽之辭昬乃所以召禍故王氏曰娶大國賢女以其有助則無國家之難矣忽不務此而辭之以為廉終至於公子互爭而兵革不息國人皆不得保其室家也   黄曰桓六年云見李講以理觀之若太子可謂知道故左氏亦記當時君子之言曰善自為謀則是太子忽之不昬於齊宜詩人之所美也而今反以為刺豈非以其為祭仲所逐而無大國之助詩人因為之惜乎或曰文姜非賢女其歸於魯桓公而成魯國之亂安得謂齊女賢而不取乎意此詩所謂齊女非文姜也不然則詩人之言何惑之甚   山有扶蘇【如字又音踈】刺忽也所美非美然   山有扶蘇隰有荷華不見子都乃見狂且山有橋松隰有游龍不見子充乃見狡童   李曰言忽之所美者非所當美也山有扶蘇隰有荷華扶蘇小木也荷華芙蕖也橋松木也游龍紅草也爾雅曰紅蘢古其大者其名蘬即游龍也毛氏則以山有扶蘇隰有荷華言髙下小大各得其宜也其說未盡蘇氏則以山有扶蘇喻忽置不正之人於上位隰有荷華喻忽置美徳者於下位鄭氏於上章既如此說下文又以橋松在山上喻忽無恩澤於大臣也紅草放縱枝葉於隰中喻忽聽恣小臣其說可謂勞矣蘇氏則以鄭氏之說為非蘇氏以謂扶蘇生於山其居非不髙矣而枝葉不足以自庇不如荷花之生於隰得其澤以滋其說與鄭氏亦不甚相逺即目睫之論也此詩大意只是山之有木隰之有草可以為榮為太子忽者國乃無人何以為國之光華若如此說豈不簡而易明乎都美也不見子都乃見狂且者言不往見子都美之人乃反見狂醜之人也且結語之辭不見子充乃見狡童言不往見子充良之人而乃見狡猾之童也言其不别美惡   論曰自古人君雖甚愚亦皆知用君子則可以致治用小人則可以召禍然每至於危亡者蓋以君子為小人小人為君子也唐徳宗以姜公輔為賣直以盧為忠李泌曰天下皆知陛下獨不知之此其所以為姦邪也夫姜公輔天下以為君子也而徳宗乃以為賣直盧天下以為大姦也而徳宗乃以為忠是皆以忠為佞以佞為忠也此亂亡相繼未有不由於是蓋皆所美非美也   黄曰此詩古今之說皆失其義予考詩人之意蓋以為山有扶蘇亦有橋松隰有荷華亦有游龍以見國人未嘗無君子亦未嘗無小人在人君能辨之耳今昭公不見子都子充而乃見狂且狡童是所美者非所當美而反以小人為君子也漢武帝賢公孫而愚汲黯唐徳宗以盧為忠以姜公輔為賣直皆是此類   蘀兮刺忽也君弱臣强不倡而和也   蘀兮蘀兮風其吹女叔兮伯兮倡予和女蘀兮蘀兮風其漂【匹妙反】女叔兮伯兮倡予要女   李曰君倡臣和理之常也今也君弱臣强專命自恣不稟於君不待君命而動詩人所以刺之也蘀兮蘀兮風其吹女七月之詩曰十月隕蘀落葉故謂之蘀蘀兮蘀兮風其吹女言蘀之落也必待風之吹猶臣之和也必待君之倡故下文曰叔兮伯兮倡予和女者蓋是詩人指羣臣而戒之曰叔兮伯兮汝羣臣和之則在乎君倡之汝今則不然何也君天道也臣地道也乾知大始坤作成物乾以始之坤以終之君行於上臣從於下亦猶乾坤之終始也今也臣之行事而乃不稟命於君是専命也春秋凡書遂者皆譏大夫之専也事之小大不同皆書之者以謂一萌専命之心是有無君之意其禍必至於不可勝言矣故魯之三家齊之諸田晉之六卿所以有篡弑之禍也黄曰人臣之事君如婦人之從夫其義不可不順故夫倡而婦隨君倡而臣和者理之當然也事不出於夫而出於婦則其家必亂事不出於君而出於臣則其國必危故易之乾君也坤臣也乾取其健坤取其順臣不敢以先乎君也魯之政出於三家晉之政出於六卿齊之政出於田常則有篡弑之禍周之衰也事不出於天王而出於諸侯漢之衰也事不出天子而出於强臣唐之亂也事不出於昭宗而出於朱全忠此危亡之證也今昭公微弱而為祭仲所專此詩人所以悲其將亡而為之嗟歎歟   狡童刺忽也不能與賢人圖事權臣擅命也   彼狡童兮不與我言兮維子之故使我不能䬸兮彼狡童兮不與我食兮維子之故使我不能息兮   李曰權臣指祭仲也祭仲專廢立之權故謂之權臣也彼狡童兮狡童指鄭忽也以忽為狡童豈人君之事所當然哉程氏曰作詩未必皆聖人當時所取者但取其意止於禮義聖人所取未必然如比君以狡童碩䑕此說是也不與我言兮言不能與賢人圖事也不與我食兮言不與賢人食也王氏曰不與我言是不與我治天職也不與我食是不與我食天禄也此說是矣然又謂弗與治天職食天禄所謂賢人者亦可以已矣而至於不能食息者何哉忽猶足與為善也此說非也鄭忽豈足與為善哉既以為狡童則其不足與為善也明矣詩曰維子之故使我不能餐兮使我不能息兮蓋民言鄭忽不與賢人圖事我是以憂其滅亡而不能䬸息也楊山曰人臣任君之事然後食君之禄義也弗與食天禄故至不能食弗與賢臣圖事則其憂甚矣故至於不能息亦不必如此分别也   黄曰說者以狡童喻昭公蓋詩人疾之之辭夫詩人至於疾其君而以狡童目之豈敦厚之意哉少南以狡童目祭仲此說甚善夫昭公微弱而為權臣擅命尚足謂之狡童前詩謂不見子充乃見狡童謂其不親近賢人而好任小人也故此詩之意以為昭公惟彼狡童之與言而不與我言惟彼狡童之與食而不與我食昭公信任權臣而至為權臣擅命此賢者所以深憂而食息不能安也   褰裳思見正也狂童恣行國人思大國之正已也子惠思我褰裳渉溱子不我思豈無他人狂童之狂也且子惠思我褰裳渉洧子不我思豈無他士狂童之狂也且   李曰狂童恣行謂忽與突也蓋謂忽立未及年而突逐之突立四年祭仲逐突而立忽其後交爭不息國人欲得大國以兵加鄭正其是非庶可以定也子惠思我褰裳渉溱溱水名說文從水從秦出鄭國洧說文曰出潁川陽城山東南入潁二水皆在鄭之境内孟子曰子産以乗輿濟人於溱洧是也子惠思我褰裳渉溱鄭氏謂子者斥大國之正卿子若愛而思我我國有突篡國之事而可征而正之我則掲衣渡溱水以往告難也歐陽以為不然謂以難告人豈待其思而後往告哉歐陽以謂大國有惠然思念我鄭國之亂欲來為我討正之者非道逺而難至但褰其裳而行溱洧水而來則至矣言甚易而不來爾此說為善王氏蘇氏皆與歐氏同子不我思豈無他人言子苟不思我不來吾國豈無他人來正我哉此蓋鄭人怨諸侯不相救正故為此辭也鄭氏謂他人者先鄉齊晉宋衞後之荆楚詩中本無此意鄭氏蓋臆說也豈無他人鄭氏謂大國之卿當天子之上士皆非詩人之意他士猶他人也王氏謂子不我思豈無他人蓋望乎大國之君大夫既不可望則又思其微者故又曰子不我思豈無他士此蓋泥於文字章句之末不可取也狂童之狂也且言大國既不救已而狂童之狂甚矣亦無可奈何也   黄曰忽突微弱不能自存而祭仲恣其狂狡之行擅廢其君之權弄其君於股掌之上故國人思大國之正已而怨諸侯之不我救也曰褰裳渉溱謂大國若惠而思我則但褰裳渉溱掲衣以渡溱水而可以至矣言甚近且易而大國之不來也曰狂童之狂也且言大國之不能正己則狂童之狂日甚以見權臣擅命而舉鄭國無如之何也   丰刺亂也昬姻之道缺陽倡而隂不和男行而女不隨子之丰兮俟我乎巷兮悔予不送兮子之昌兮俟我乎堂兮悔予不將兮衣錦褧衣【衣錦如字一音於記反褧苦迥反】裳錦褧裳叔兮伯兮駕予與行裳錦褧裳衣錦褧衣叔兮伯兮駕予與歸   李曰昬姻之道缺者蓋言嫁娶之禮失男子親迎而女子不肯從之故曰陽倡而隂不和男行而女不隨取譬於隂陽者以明男女之非禮也夫婦猶君臣也君不倡而臣和非禮也君倡而臣不和亦非禮也男子不親迎而女從非禮也男親迎而女不從亦非禮也子之丰兮此詩蓋是當時婦人辭也男子親迎則女子有他志而不從其終也又悔而欲從之故上二章則曰悔予不送兮悔予不將兮下二章則曰駕予與行駕予與歸蓋是悔而欲復從之也丰滿也左氏曰榖也豐下之類是也俟我乎巷兮言男子親迎俟我於巷也巷門外之道也悔予不送兮此蓋言舊時來迎己巳不從之今則悔其不送也子之昌兮昌盛也如猗嗟昌兮之類是也俟我乎堂兮亦是親迎也孔氏曰士昬禮主人揖賔入於廟主人升堂西面賔升堂北面奠鴈再拜稽首降出婦人從降自西階則是士禮受女於廟堂庶人雖無廟亦當受女於寢堂鄭氏以堂為棖棖門梱上木不必如此說悔予不將兮亦是不送之義也衣錦褧衣庶人嫁者之服也褧襌也錦衣加以襌縠言被此衣服汝叔兮伯兮再乗車來迎已則嫁而與之同行同歸也觀此章則鄭風俗可見矣始也男子親迎女則不從其失正也如此及其終也已失身於他人欲復從昔日親迎之男子其失正也又如此此詩所以刺之也叔兮伯兮孔氏謂呼迎者之字云叔兮伯兮若復駕車而來我則與之行矣此說是也王氏謂叔兮伯兮駕予與行駕予與歸者謂壻親迎之叔伯以女悔而不隨故但相與駕而行以歸也其論叔伯既已失詩人之意而其論駕予與行駕予與歸之義又非詩人之意不可從也黄曰有天地則有男女有男女則有夫婦婦人之從夫者天地之義也而從之不可以不正苟以正禮求我若之何不從哉故丰之一詩皆言女子不從於始而悔於終也夫男行而女不從雖非所以為禮然不猶愈於淫奔之風乎而詩人遂曰刺亂者蓋天下之事不從之於此者則從之於彼親迎正禮而女不從非不從也志在淫奔而不知正禮之當從也及至華落色衰復相棄背則未有不悔之於終者詳觀此詩乃女子為淫奔所誤故思其初而悔其不從正禮之為禍其曰刺亂也固宜   東門之墠【音善】刺亂也男女有不待禮而相奔者也東門之墠茹藘【力於反】在阪其室則邇其人甚逺東門之栗有踐家室豈不爾思子不我即   李曰墠除也阪說文曰陂者曰阪茹藘茅蒐也李巡云一名茜可以染絳此詩最難曉毛氏則以東門之墠為一說以茹藘在阪為一說至於下章亦以東門之栗為一說以有踐家室為一說其說以謂男女之際近而易則如東門之墠逺而難則如茹藘在阪至於東門之栗則以謂東門之外有栗樹生於路上無人守䕶其欲取之則為易有物在踐室家之内有主守之其欲取之則難以興為昬者得禮則易不得禮則難詩中所言不可分而為二也鄭氏則謂東門之外有墠墠邊有阪茅蒐生焉茅蒐之為物淺矣易越而出此女欲奔男之辭此雖以兩句為一說然其說則不可以從也王氏則以謂東門之墠言以禮則平易茹藘在阪言以道則阪險蘇氏則以東門之墠茹藘在阪為譬喻以東門之栗有踐家室為非譬喻其說皆難取信詳觀此詩是思古之詩當時既不待禮而奔故思古之人能以禮自防也東門之墠言東門除處之地易往也而有茹藘在阪焉言其難行也其室則邇其人甚逺者言其人雖甚近卓然有不可犯故曰其人甚逺亦如晉人所謂室邇人遐實勞我心皆是言人不可犯也鄭氏言其室則近謂所欲奔男之家望其來迎已而不來則逺曲說也東門之栗有踐家室者蓋言欲采東門之栗當踐室家而後行亦言甚難也豈不爾思言我豈不思爾哉蓋以禮不可犯而我不敢就也即就也詳觀此詩蓋是漢上游女之流確然以禮自守不陷於淫奔之欲故詩人思其人也若此說其義曉然矣   黄曰此詩蓋刺今淫奔而思古之貞女如見漢水之廣者自無泳之之思見江水之永者自無方之之思室家之情人所不免特畏禮義而不敢奔耳東門之墠雖易至而茹藘在阪為難及女子之室雖甚近而禮義之不可犯則若甚逺一篇之義皆當以是求之   風雨思君子也亂世則思君子不改其度焉   風雨淒淒雞鳴喈喈既見君子云胡不夷風雨瀟瀟雞鳴膠膠既見君子云胡不瘳風雨如晦雞鳴不已既見君子云胡不喜   李曰風雨淒淒而雞鳴喈喈然不失其和以譬君子居於亂世而不改其度也瀟瀟疾也膠膠亦如喈喈如晦言其昬晦也此詩皆以雞鳴喻君子之度也當今之世無此人也苟見君子則云胡不說故曰既見君子云胡不夷夷恱也瘳愈也言如病之愈也論曰震風淩雨然後知厦屋之為帡幪也虐政亂世然後知聖人之為郛郭也蓋非亂世則無以見君子之難也常人之情隨世變遷治世則為善人亂世則為不善之人其所行皆因俗而改君子則不以夷險改其心故其所行有人亦若是無人亦若是蓋不如是無以見君子之髙節也不有瞽瞍之頑無以見大舜之孝不有管蔡之流言無以見周公之忠不有安史之亂無以見張巡許逺之節且以孔門觀之陳蔡之厄如子路則愠見子貢則不免有所疑惟顔子與夫子同志夫孔子之門尚且如此况其餘乎   黄曰疾風知勁草板蕩識忠臣善論人者當於衰亂之時觀之糧不絶無以見夫子巷不陋無以見顔回若談仁論義於閒暇之時變節易慮於緩急之際則不可以託六尺之孤寄百里之命矣今曰亂世則思君子不改其度意當時之士皆隨世俛仰而無嵗寒之操者也噫顛沛而不違仁然後為仁之至舉足而不忘親然後為愛親之篤此詩人所以思君子於衰亂之世歟   子衿刺學校廢也亂世則學校不修焉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縱我不往子寧不來挑【他羔反又敕彫反】兮達兮在城闕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   李曰衿領别名也青領也青衿學子之所服也禮父母在衣純以青青青子衿悠悠我心者蓋言學校不修青衿分散不在學校故悠悠然思之也鄭氏謂學子而俱在學校之中已留彼去故隨而思之耳若如鄭氏之說則學校之中猶有留者未得為盡廢也故歐氏不從其說程氏謂世亂學校不修學者棄業賢者念之而悲傷故曰悠悠我思其說以謂我心悠悠謂賢者悲傷當時如此然亦不如歐陽氏以為學校廢而生徒分散朋友不復羣居相見而相思之辭耳二說為長嗣音毛氏以嗣為習謂習詩樂王氏亦謂嗣歌之聲三年不為樂樂必崩故嗣音不可忘也此說不如鄭氏以為曽不嗣續其聲問遂相棄乎青青子佩佩玉也青青者衿之組綬也其意亦與上章同王氏曰衿在上佩在下青青子佩者則又思其次也嗣音不可見矣子寧不來則又望其次也此皆鑿說也挑兮達兮挑達說者不同毛氏以為往來相見貌歐陽則以為挑達城闕閒日遊遨無度也程氏則以謂挑達輕躍放恣不事於學則遊遨城闕而已許慎則又謂挑字作㞵又以達為行不相遇也王氏則挑為佻字讀以達為撻字讀其說之不同如此王氏以為誘挑開達之事乎王氏又謂在城闕者學校廢於鄉黨也皆是鑿說其說難明毛氏以為往來相見而下文曰不見何縁謂之相見乎程氏之說與歐陽同今且從程氏歐陽之說在城闕兮言城上有髙闕居此遊遨而望也一日不見如三月兮毛氏曰言禮樂不可一日而廢王氏亦從其說夫禮固是不可一日廢然詩人之意只思朋友之言一日不見如三月之久也   論曰學校者教化之本原也王氏解此詩其義最詳自三代之學以下數百言其學者致爪掌之力而固執之山力辨之矣至謂人之行莫大於孝此乃人道未至於天道夫子衿之所刺蓋傷人倫之廢其於人道天道分而為二盡子道則人倫之道盡矣盡人道不能盡天道則天道果何物哉學者雖多徒亦贅矣此詩所刺學校之不修矣其後又有毁鄉校者夫學校不修生徒不在與夫毁鄉校者無以異也然不修學校猶可言也毁鄉校不可言也告朔之禮雖廢孔子以為不可去餼羊明堂之政雖廢孟子以為不可毁明堂觀此則知此詩之意也   黄曰夏曰校商曰序周曰庠學則三代共之皆所以明人倫也古者學校修則學者於此藏焉修焉今鄭人學校不修而學者失業故此一詩皆是學者朋儕分散思念相責之意夫僖公修泮宫而魯人頌之鄭之學校不修其刺也宜矣   之水閔無臣也君子閔忽之無忠臣良士終以死亡而作是詩也   之水不流束楚終鮮兄弟維予與女無信人之言人實迋女之水不流東薪終鮮兄弟維予二人無信人之言人實不信   李曰觀山有扶蘇之詩刺忽所美非美然則知忽之無忠臣良士也惟其無忠臣良士雖有如無也故序以為無忠臣良士焉韓退之送温造序曰伯樂一過冀北之野而馬羣遂空夫冀北之馬多於天下伯樂雖善知馬安能空其羣邪釋之者曰夫所謂無非無馬也無良馬也知無馬為無良馬則知無臣為無忠臣矣左襄十五年師慧過宋朝將私焉其相曰朝也慧曰無人焉相曰朝也何故無人慧曰必無人焉若猶有人豈以其千乗之相易淫樂之矇觀此所謂無人則知此詩亦無忠臣矣忽不能任賢使能使在朝者不見信所信者皆小人安得不謂之無臣邪之水不流束楚之水非自流之水也水不能自流而或激之雖束薪束楚亦不能流矣以譬忽之失衆雖令之而不肯聽也所以然者以忽之偏信故也終鮮兄弟者言偏信則衆皆疑之終少兄弟言不見親暱之人也惟予與女惟予二人者蓋指當時所信之人此可得知其人也迋誑也無信人之言人實迋女無信人之言人實不信蓋言其以小人為可信然也人皆是迋女也不以小人為不足信此所以忽之無忠臣良士也   黄曰師慧過宋見李講此所謂閔無臣者非無臣也無忠臣良士則雖有如無也傳曰不有君子其能國乎嘗觀漢武帝時淮南王安為反謀且曰漢廷大臣汲黯守節死義難惑以非至如丞相等如發蒙振落耳則其視公孫若無之也吁漢亦幸其有汲黯哉鄭亦不幸而無如汲黯者哉   毛詩集解卷十   欽定四庫全書   毛詩集解卷十一   宋 李樗黄櫄 撰   出其東門閔亂也公子五爭兵革不息男女相弃民人思保其室家焉   出其東門有女如雲雖則如雲匪我思存縞衣綦巾聊樂我貟【音云】出其闉【音因】闍【音都】有女如荼雖則如荼匪我思且縞衣茹【音如】藘【力於反】聊可與娛【一作虞】   李曰春秋左氏桓公十一年宋人執祭仲出忽而立突此一爭也十五年鄭厲公使雍糾殺祭仲祭仲知之殺紏厲公出奔蔡而忽立此二爭也十七年髙渠彌殺昭公而立公子亹此三爭也十八年祭仲逆鄭子于陳而立之此四爭也莊公十四年傅瑕殺鄭子而納厲公此五爭也惟鄭國之亂如此故民困於兵革之事室家相弃而思保其室家焉出其東門有女如雲言出鄭國之東門有女如雲之多也鄭氏曰如雲者如其從風東西南北心無有定非也雖則如雲匪我思存言雖有女如是之多然非我思之所存我思之所存者欲昔日夫婦相得矣縞衣綦巾言昔日夫婦之服也惟得昔日夫婦之服且可以樂我心也貟助語也縞白也男子之服也綦蒼艾色女子之服也出其闉闍闉門之外曲城也闍門之上門臺也自其闉闍而出則有女如荼亦是言其多也吳語曰白裳白旗素甲白羽之矰望之如荼今此詩言荼亦是言其多也漢禮樂志曰顔如荼應劭曰荼野菅白華也言此竒麗白如荼也顔師古曰菅茅也言美顔色貎如茅荼之柔也今俗所謂蒹葭也觀此詩則知有女如荼亦是言其多也毛氏以謂荼英荼也言皆喪服也鄭氏謂荼茅秀物之輕者皆非也雖則如荼匪我思且亦是思存之意縞衣茹藘聊可與娛亦是上章之意茹藘染巾也言其服茹藘之女人也以見夫婦相弃欲思昔日夫婦之情又得配合也 黄講同   野有蔓草思遇時也君之澤不下流民窮於兵革男女失時思不期而㑹焉   野有蔓草零露兮有美一人清揚婉兮邂逅相遇適我願兮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揚邂逅相遇與子偕臧   李曰此詩言人君之澤不下流及於民其國内之民皆困於征役久在兵間是以男女失時思不期而㑹也野有蔓草零露兮蔓延蔓也零落也兮言露然而多也瀼瀼盛也野冇蔓草零露兮毛鄭之説不同毛氏則以為興其意則以謂草之蔓者由露之滋潤王肅亦曰草之所以能延蔓者被盛露也民之所以能蕃息者蒙君澤也王氏之説亦如此此皆徒見序言君之澤不下流以為此説則上文曰野有蔓草零露兮下文曰有羙一人清揚婉兮則其文勢不相貫以詩中之文而觀之恐詩人之意不如此也蘇氏則専以為澤不下流之詩蘇氏之意則據左子太叔賦野有蔓草之詩文子曰吾子之惠也遂以此篇皆是此意非男子不期而㑹之詩然古人賦詩斷章取義蓋取其臨時意之所寓若以左所舉者解詩則不通矣鄭氏則不以為興以謂蔓草而有露仲春月草始生霜為露也周禮仲春之月令㑹男女之無夫家者歐陽氏破之以謂假如是乃平時之常事兵亂之際何待仲春乃知毛鄭之説俱非據此詩乃是男女昬姻失時邂逅相遇於野草之間爾此説為長野有蔓草零露兮蓋言男女相遇於野草之間零露正多之時也有羙一人清揚眉目之間婉然而羙也邂逅相遇適我願兮言邂逅與之相遇則吾願足矣邂逅不期而㑹也婉如清揚亦是清揚婉兮之意但顛倒其文耳與子偕臧臧善也丈夫生而願為之有室女子生而願為之有家父母之心人皆有之則知男女之情蓋人之所欲也然不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鑚穴隙相窺踰牆相從則父母國人皆賤之乃知不期而㑹雖適我之願詩人所不取也黄講同   溱洧刺亂也兵革不息男女相弃淫風大行莫之能救焉   溱與洧方渙渙兮士與女方秉蕑【古顔反】兮女曰觀乎士曰既且且往觀乎洧之外洵訏【况于反】且樂維士與女伊其相謔贈之以勺【時灼反】藥溱與洧瀏【音留】其清矣士與女殷其盈矣女曰觀乎士曰既且【音徂】且往觀乎洧之外洵訏且樂維士與女伊其將謔贈之以勺藥   李曰漢地理志鄭武并虢鄶之地右雒左泲食溱洧焉土陿而險山居谷汲男女亟聚㑹故其俗淫則知淫亂者鄭國之風俗然也然上之人苟能正其風化則移風易俗咸與維新何患其為淫亂其風化不正是以淫奔之俗日入於非禮乃其宜也溱與洧方渙渙兮者渙毛氏曰春水盛也説文曰渙流散也蓋是春冰解釋而流散也溱與洧方渙渙兮士與女方秉蕑兮言方春水渙渙之時而士與女方秉蕑草也鄭氏曰男女相弃各無匹偶感春氣並出託采芬香之草而為淫泆之行此説是也韓詩注亦曰鄭國之俗三月上已之辰往溱洧兩水之上招䰟續魄秉蘭草以祓除不祥時人願與所説者俱往也女曰觀乎士曰既觀矣此未從女子之言也且往觀乎洧之外言女又勸士更往觀乎溱洧之外信寛大而且樂也洵信也訏大也惟士與女伊其將謔贈之以勺藥蓋結其情也毛氏曰勺藥香草也孔氏曰士愛此女贈送之以勺藥之香草勺藥既無香氣未審何如草韓詩曰離草也按崔豹古今注牛亨問於仲舒曰將别贈之以勺藥何也荅曰勺藥一名可離故相别以贈之後世雜記以謂贈之以勺藥乃男宜女貽我握椒乃女宜男此説不必詳究李方叔師友談記深闢其非矣若必深求其理雖使深求而得之亦何益哉瀏深也殷其盈矣言女士之衆也伊其將謔將大也亦相將也論曰曽子曰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風乎舞雩詠而歸曽子以暮春而浴沂鄭俗以三月而往溱洧蓋風乎舞雩所以樂聖人之道而溱洧乃淫奔之行地與時同一則樂聖人之道一則為淫奔之行其相逺如此可不戒哉   黄曰韓詩注曰鄭國之俗三月上已之辰往溱洧兩水之上招䰟續魄秉蘭草以除不祥時人願與所説者俱往也鄭之風俗至此則國非其國矣此季札所以知其必亡也   齊雞鳴詁訓第八    國風   雞鳴思賢妃也哀公荒淫怠慢故陳賢妃貞女夙夜警戒相成之道焉   雞既鳴矣朝既盈矣匪雞則鳴蒼蠅之聲東方明矣朝既昌矣匪東方則明月出之光蟲飛薨薨甘與子同夢㑹且歸矣無庶予子憎   李曰齊哀公荒淫於女色故怠慢於政事此雖是哀公之罪亦由無賢妃以相警戒之故詩人陳古之賢妃貞女所以警戒其君者以刺當時之不然也雞既鳴矣朝既盈矣匪雞則鳴蒼蠅之聲蓋言雞既鳴矣朝廷之臣亦盈滿矣言可以夙興之時也然非是雞鳴乃是蒼蠅之聲也段氏曰蒼蠅聲雄壯青蠅聲和恬雞鳴之聲與蒼蠅大小不相類而乃聞蒼蠅之聲以為雞鳴者志之所在惟恐其失時也東方明矣朝既昌矣匪東方則明月出之光東方既明矣朝廷之臣又昌盛矣君子可以聽朝矣然非是東方之明乃月出之光則其志之不可忘可知也夫以月出之光而謂東方之明其與東方未明之詩何以異蓋二詩之意各有所主不可失之泥也毛鄭則以雞既鳴矣為夫人作朝既盈矣為人君作東方明矣為夫人朝君朝既昌矣為君能聽朝亦不必如此分别也蟲飛薨薨甘與子同夢㑹且歸矣無庶予子憎者薨薨爾雅曰衆也日將旦百蟲作當此時豈不願與君同夢然羣臣㑹於朝亦欲退而歸也是以當夙興無以我之故而憎惡於君子也此皆警戒之意也周宣王夜卧晏起姜后乃脱簮珥待罪於巷内曰妾不才淫心見矣致君子失禮而晏起宣王曰寡人之罪夫人何辜遂勤於政事以成中興之功觀此則夙夜警戒賢妃貞女之所當然也孟子曰雞鳴而起孜孜為善者舜之徒也雞鳴而起孜孜為利者跖之徒也欲知舜與跖之分無他善與利之間爾夫雞鳴為善舜之所以為舜者不過是也然女人乃能以此勉其君惟恐失雞鳴之時有至聞蒼蠅之聲以為雞鳴婦人而能如此豈不可貴蓋心苟在焉則聞蒼蠅之聲以為雞心不在焉雖雷皷在側而心不聞矣由此觀之則中才之主内無賢妃貞女外無忠臣良士而能恐懼修省者未之有也   黄曰哀公政事不修本於衽席之失助故作是詩以思賢妃此一詩皆是夙夜警戒之意宣王晏起姜后待罪遂勤政事以致中興觀此則夙夜警戒乃賢妃貞女所當然也   還刺荒也哀公好田獵從禽獸而無厭國人化之遂成風俗習於田獵謂之賢閑於馳逐謂之好焉   子之還兮遭我乎峱【乃刀反】之間兮並驅從兩肩兮揖我謂我儇【許全反】兮子之茂兮遭我乎峱之道兮並驅從兩牡兮揖我謂我好兮子之昌兮遭我乎峱之陽兮並驅從兩狼兮揖我謂我臧兮   李曰子曰上有好者下必有甚焉者矣哀公好田獵而無厭則上所好者如此國人好之亦皆以田獵為務也其習於田獵者謂之賢其善於馳逐者謂之好蓋所謂賢者非君子之所謂賢所謂好者非君子之所謂好惟其從上之化故其好惡顛倒錯亂如此是風俗所以敗壊也子之還兮還毛氏以為便㨗也韓詩作從女從旋為好貎其字雖不同只是一説峱山名也説文曰在齊地肩獸三嵗曰肩説文曰三嵗豚肩相及其字亦作獻豜于公之豜同儇説文曰利也方言曰慧也鄭氏曰㨗也亦如荀子曰鄉曲之儇子茂美也子之昌兮昌盛豐美也如丰之詩曰子之昌兮猗嗟之詩曰猗嗟昌兮皆言其盛也陽山南曰陽子之還兮遭我乎峱之間兮並驅從兩肩兮揖我謂我儇兮蓋言子之便㨗與我相遇於峱山之間既相遇矣於是又並驅而逐兩肩揖我而謂我儇利也蓋言以田獵為美事如此下二章皆此意王氏謂峱之間禽獸所在峱之道則人所往來禽獸宜少以峱之陽則出於峱間逺矣禽獸宜甚少也其説皆鑿論曰自古國之所以亡風俗之所以敗者皆由是也太康以逸豫滅厥徳乃盤遊無度十旬弗反因以失邦在帝夷羿冐于原獸忘其國恤而思其麀牡用不恢於夏家曹伯陽好田獵其野人公孫强亦好田弋獲白鴈而獻之且言田弋之説伯陽大悦因廢政事其後曹伯陽亦以失國此三者皆以田獵而失國也方其好田獵也其意以謂田獵不足以亡國而乃欲田弋以為樂使其知田獵之可亡國則必不為之矣孟子曰從流下而忘反謂之流從流上而忘反謂之連從獸無厭謂之荒樂酒無厭謂之亡夫田獵之事自有識者觀之則以為荒自無識者觀之則以為賢夫賢與荒相去甚逺一惑於志是非紛亂如此故王吉曰大王不好書術而樂逸遊馮軾撙銜馳騁不止口倦乎叱咤手苦於箠轡身勞乎車輿朝則冐霧露晝則被塵埃夏則為大暑之所暴炙冬則為風雪之所偃薄非所以全夀命之宗也觀王吉之言則知田獵非美事也明矣然時君世主甘心於此者豈不謬用其心哉唐髙宗常田獵涇陽大獲詫左右曰今日田樂乎蘇世長曰陛下廢萬機事田獵不滿十旬未為樂也觀此諸説則知田獵非所以為賢也亦非所以為好也今之齊哀公好田獵自以為賢自以為好其國人從上所化亦皆以為賢亦皆以為好國之不亡也幸矣   黄曰孟子曰從流下而忘反謂之流從流上而忘反謂之連從獸無厭謂之荒樂酒無厭謂之亡今哀公從禽獸而無厭則孟子之所謂荒者也上有所好下必有甚焉國人安得不化之哉田獵不足為賢而謂之賢驅馳非可為好而謂之好此猶鄭之國人以太叔之善射善御而謂之洵美且武也曹伯陽好田獵其野人公孫强亦好田弋獲白鴈而獻之且言田弋之説伯陽大悦因廢政事而卒以亡國蓋不軌不物謂之亂政政既亂矣其能久乎   著刺時也時不親迎也   俟我於著乎而充耳以素乎而尚之以瓊華乎而俟我於庭乎而充耳以青乎而尚之以瓊瑩乎而俟我於堂乎而充耳以黄乎而尚之以瓊英乎而   李曰蓋是時親迎之禮廢故詩人陳古人親迎之禮以刺之俟我於著乎而著門屏間也漢地理志舉此句顔師古曰著地名也濟南郡有著縣亦不必如此説下章言俟我於庭乎而俟我於堂乎而皆非地名則上章亦不得謂之地名也當作門屏間説俟我於著乎而蓋謂男子親迎俟女子於門屏間我蓋指女子也丰之詩曰子之昌兮俟我乎堂兮皆是言其親迎也充耳以素乎而尚之以瓊華乎而蓋言男子親迎既俟女於門屏間又揖我於庭揖我於堂導之而出女子見其衣冠之飾充耳以素為懸瑱而飾之以瓊尚飾也魯女敬姜云王后親織紞懸瑱之物以五色為之者色之尊也據此詩言素青黄者即此所謂紞也瓊英者瓊華瓊瑩之類也毛氏以為首章言士親迎二章言卿大夫親迎三章言人君親迎詩中本無此意故鄭氏王氏皆不從其説鄭氏謂三章具述人臣親迎之禮王氏又謂仁以親之義以帥之信以成之夫道也以充耳之素配義以充耳之青配仁以充耳之黄配信此皆强生分别異於毛氏者無幾皆所不取也   論曰周易咸卦兊上艮下彖曰止而悦取女吉也恒卦震上巽下彖曰雷風相與蓋長久之象也是以禮有親迎御輪三周所以下女也道先乗車婦車從之所以反尊卑之正也凡此皆是聖人禮法之所存不可亂也禮惟天子不親迎蓋以天子之尊無二上故其逆后以三公逆之春秋書王使劉夏逆王后于齊非譏其不親迎也譏其不使三公而使士往也自諸侯以下皆有親迎之禮春秋書公如齊逆女非譏其親迎也譏其取讎女也其餘諸侯使人逆女皆書之蓋不如是無以正夫婦之始也始輕之則其終也必不正矣故詩人刺之曰時不親迎也然當是之時親迎之禮廢詩人猶以為刺是猶知有親迎也降及叔世不知親迎為何如其禮之廢不知幾年矣而恬不之怪則知後世之不如古也宜矣   黄曰昬姻之道闕而親迎之禮不行故詩人陳古義以刺今也俟我於著乎而漢地理志舉此句顔師古曰著地名也濟南郡有著縣然下文曰庭曰堂則著當如先儒曰門屏之間也充耳謂瑱以瓊玉為之以素青黄三色之絲為紞以垂之尚飾也親迎之服如此今不復見矣   東方之日刺衰也君臣失道男女淫奔不能以禮化也東方之日兮彼姝【赤朱反】者子在我室兮在我室兮履我即兮東方之月兮彼姝者子在我闥兮在我闥兮履我發兮   李曰君臣得其道則淫奔之俗止如文王之化故野有死麕之詩猶惡無禮其次如衛文公能以道化其民故蝃蝀之詩國人皆不齒其淫奔之俗今也齊之君臣既失其道此淫奔之風所以靡然而莫之遏止也東方之日兮彼姝者子在我室兮東方之日毛鄭皆以喻君毛氏謂日出東方人君明盛鄭氏以謂日在東方其明未融喻君不明東方之月毛鄭皆以喻臣毛氏謂月盛於東方鄭氏謂月在東方亦言不明如鄭氏之説固非矣毛氏之説雖無害然未盡詩人之意惟程氏之説最為分明條暢日月明照則物無隠蔽姦慝莫容如朝廷明於上也今君不明故有淫奔之俗詩人以東方之日刺其當明而昬也東方之日蓋言日出當明而彼姝美之人在我室所以在我室者履我即而來也即就也謂行迹履我迹而來奔也東方之月者言月出亦當明照而彼姝美之人在我門内所以在我門内者履我發而來也發行履歩行歩而來奔也此皆言其淫奔之狀歐陽氏既不取毛鄭之説而又以日月喻顔色之美也亦不必如此分别履毛氏以為有禮也在我室兮者鄭氏以禮而來我則就之與之去也皆非詩人之意   黄曰文王正信之敎興則人知淫奔之可惡衛文公以道化民則人知淫奔之可恥今也齊之君臣既失其道則淫奔之風其能禁乎故曰上失其道民散久矣觀桑中之詩則知衛之所以亡觀東方之詩則知齊之所以亡   東方未明刺無節也朝廷興居無節號令不時挈壺氏不能掌其職焉   東方未明顛倒衣裳顛之倒之自公召之東方未晞顛倒裳衣倒之顛之自公令之折柳樊圃狂夫瞿瞿【俱具反】不能辰夜不夙則莫   李曰興起也朝廷之起居或失之早或失之晚皆無節度人君之號令不以其時所以至於此者挈壺氏不能掌其職故也挈壺漏刻也壺盛水器也謂置箭壺内刻以為節而浮之水上令水漏而刻下以記晝夜昬明之度數也東方未明顛倒衣裳顛之倒之自公召之東方未晞顛倒裳衣倒之顛之自公令之東方未明羣臣促遽顛倒衣裳而著之所以顛倒其衣裳者以其君所來而召之也東方未明未是入朝之時羣臣入朝辨色始入今未當入朝之時則可徐徐也而乃顛倒遑遽如此失之太早可知晞毛氏曰明之始升也令亦召也折柳樊圃狂夫瞿瞿者柳柔脆之木也樊藩也樹菜曰圃瞿瞿毛氏曰顧禮義則瞿瞿毛氏為有兩句以禮記考之則毛氏所説蟋蟀之詩近之矣此狂夫瞿瞿毛氏則以為無守貎蓋謂折柳不足以為藩亦猶狂夫為挈壺無守而不任職則是以兩句分而為之兩説王氏則謂折柳樊圃則其於限禁也不足賴矣狂夫瞿瞿則其於守視也不足任矣王氏之説亦與毛氏之説相似蘇氏曰為藩以禦狂夫豈不知柳之不可用哉無其備而不得已也此無節之過也此雖以兩句而合為一説不如程氏之説曰折柳以藩圃狂夫瞿瞿然而驚晝夜之限非不明也乃不能知而不早則晏言無節如此此説盡之矣不能辰夜不夙則莫言不能時節其夜之早晚不失之早則失之晚也夫觀人之政者一見其失則逆料其餘也以東方未明之時觀之其無節如此其餘可知也夫迷者不辨東西聾者不知聲音君臣上下不知興居之節則其在朝者皆如迷聾而不知如在夢寐之中失之早晚而朝廷不知以見紂之將亡也不能辰夜而失之早晚有以見齊之無政也若宣王庭燎之詩首章則言夜如何其夜未央卒章則言夜如何其夜向晨則入朝之時也其夜未央則太早矣亦與東方未明之詩同類予曰不然也蓋宣王之時勤於政事故夜未央而設庭燎皆其勤之過也此詩則知失之太早非其勤也乃無意於為政或早起或晏興其錯亂若此是與庭燎異矣   黄曰若挈壺氏不能掌其職則當刺挈壺氏不當刺朝廷若朝廷興居無節則當刺朝廷不當刺挈壺氏今詩人兩責之者蓋詩人微其意以責其臣而作序者原其本以責君也或曰夜未央而設庭燎詩人之箴箴其失也其亦與此詩同意乎曰宣王以勤而過此詩以慢而過其興居無節號令不時此非勤之罪而慢之罪也   南山刺襄公也鳥獸之行淫乎其妹大夫遇是惡作詩而去之   南山崔崔【子雖反】雄狐綏綏魯道有蕩齊子由歸既曰歸止曷又懐止葛屨五兩冠緌雙止魯道有蕩齊子庸止既曰庸止曷又從止蓺麻如之何衡【音横】從【足容反】其畝取妻如之何必告父母既曰告止曷又鞠止析薪如之何匪斧不克取妻如之何匪媒不得既曰得止曷又極止李曰南山崔崔雄狐綏綏魯道有蕩齊子由歸崔崔髙大也綏綏匹行也所謂有狐綏綏者是也南山崔崔雄狐綏綏言人君尊嚴當如南山而仰之髙大乃如雄狐之匹行也孔氏曰雄當配雌理當然也今雌雄無别失隂陽之匹以喻夫當配妻今襄公兄與妹淫亦失陰陽之匹此非也雄狐亦如雄雉于飛言鳥獸之雄也惟雌之匹而無别也魯道有蕩齊子由歸蕩平易也齊子魯桓公夫人文姜也婦人謂嫁曰歸懐思也蓋言魯道平易齊女既由此道而歸於魯何乃又思襄公而為淫汚之行乎葛屨五兩喻文姜與姪娣及傅姆同處冠緌喻襄公也五人為竒而襄公往從而雙之歐陽公曰詩人之意必不如此王氏曰言匹之尤不當也今且從王氏之説魯道有蕩齊子庸止者言文姜既用此道以嫁於魯何又從襄公以為淫汚之行乎庸用也用此道以嫁於魯也蓺麻如之何衡從其畝衡古横字也蓺樹也樹麻者必東西踐躡其畝亦猶娶妻必告父母以娶於齊也曷為使窮極其姦以至是哉鞠窮也析薪如之何匪斧不克者析薪者必用斧亦猶娶妻必用媒既而得之矣其禮如是之重曷為使極其姦以至於是哉極至也後兩章蓋譏齊襄公魯桓公齊襄失為兄之道魯桓失為夫之道皆所當譏也 黄講同   甫田大夫刺襄公也無禮義而求大功不修徳而求諸侯志大心勞所以求者非其道也   無田甫田維莠【音有】驕驕無思逺人勞心忉忉無田甫田維莠桀桀無思逺人勞心怛怛【旦末反】婉兮孌兮緫角丱【古患字】兮未幾見兮突而弁兮   李曰此詩言齊襄公有求諸侯求大功之意不先修徳而無禮義是猶不耕而求穫無是理也夫不耕而穫雖心有所求望者切徒勞其志耳故曰志大心勞所以求者非其道也甫田大田也無田甫田者言無得田此大田也田此大田而力不及則其莠驕驕然無思逺人者言無得思逺人也思逺人而徳不及是徒勞耳驕驕徐氏曰柔且茂也桀桀徐曰强立也忉忉怛怛皆是心之勞也婉兮孌兮緫角丱兮上二章既言所以求之者非其道此章又言所以得之之道也婉兮孌兮少好貌緫角聚兩髦也亦猶所謂緫角之晏也丱童稚也突方言曰凡卒相見謂之突是忽然之意也弁周禮掌冠冕者也其職謂之弁師則弁者冠之大號也此章言緫角之童而至於突然而弁者豈其求之哉理之自然也亦猶修其徳而諸侯至豈待求之哉不待求而自至也蘇氏曰人之於物聽其自附而任其自去則人重而物輕物之附人也堅物之所以去人分裂四出而不可禁者物重而人輕也古之聖人其取天下非其驅而來之也其守天下非其劫而留之也使天下自至夫是以去就之權在君而不在民是謂人重而物輕夫湯之興也諸侯歸者三千武王之興也諸侯歸者八百豈湯武驅而使歸哉亦曰積行累功其有自矣故不求而自至也如齊之桓公晉之文公其行事雖不及於湯武逺甚然能假仁義而行至於召陵之盟城濮之戰亦能㑹諸侯以成伯功若夫宋襄公且異於是矣其假仁義則不及於威公而又執滕子嬰齊圍曹伐鄭其虐如此雖不鼓不成列天下其誰與之宋襄公者可謂志大心勞不修徳而求諸侯矣況為齊襄公者何人哉鳥獸之行淫乎其妹其惡不容於天地之間又且志大心勞雖欲驅諸侯而從之諸侯誰肯從之哉   黄曰詳味此詩如孟子告齊王之意齊王言將以求吾所大欲而孟子曰王之所大欲可知矣欲闢土地朝秦楚莅中國撫四夷也以若所為求若所欲猶縁木而求魚也王曰若是其甚歟曰殆有甚焉縁木求魚雖不得魚無後災也以若所為求若所欲盡心力而為之後必有災至於終而又告以發政施仁孰能禦之之説夫齊王之欲求所大欲即齊襄公之無禮義而求大功不修徳而求諸侯之意也末一章即孟子發政施仁之説以是求之則詩人之意明矣   盧令刺荒也襄公好田獵畢弋而不修民事百姓苦之故陳古以風焉   盧令令其人美且仁盧重環其人美且鬈【音權】盧重鋂【音梅】其人美且偲【七才反】   李曰刺荒者以襄公好田獵也孟子曰從獸無厭謂之荒是也爾雅曰噣謂之畢郭璞曰掩兔之畢或呼為噣因星形以名之月令注云網小而柄長謂之畢以其形似畢星也弋繳射也此詩蓋言襄公好田獵而民事廢百姓憂苦之故陳古者田獵百姓樂之以風刺其時也盧令令其人美且仁盧田犬也戰國䇿曰韓國盧天下之駿犬也令令毛氏曰纓環聲其字或從金從令説文作從金從令揵也按下文言重環重鋂則此章令令當從毛氏作纓環聲重環子母環也謂大環貫一小環也鬈毛氏以為好貎爾雅曰鬈好也毛氏以為好則近之矣鄭氏以鬈當作權衡之權蓋鄭氏喜於改字不敢信也鋂一環貫二環也謂一大環貫二小環也偲説文曰强力也上章言美且仁美且鬈下章言偲為强力其文不相稱當從毛氏以為多才此詩三章皆言古者之君田獵以時故百姓聞其田犬令令之聲相與稱其人美且好而且仁美好而且鬈美好而且偲也還之詩曰揖我謂我儇兮揖我謂我好兮揖我謂我臧兮是自以為好也有識者觀之以為荒而乃自以為好何足取哉惟此百姓樂之以其施愛之及民也深矣夫田獵之事而百姓皆樂之是必有所自孟子曰今王田獵於此百姓聞王車馬之音見羽旄之美舉疾首蹙頞而相告曰吾王之好田獵夫何使我至於此極也父子不相見兄弟妻子離散此無他不與民同樂也今王田獵於此百姓聞王車馬之音見羽旄之美舉欣欣然有喜色而相告曰吾王庶㡬無疾病與何以能田獵也此無他與民同樂也夫聞車馬之音舉欣欣然有喜色則是聞令令之聲而稱美之也如騶虞詩曰蒐田以時車攻詩曰因田獵而選車徒以田獵之事而民樂之必稱美以為詩則知當時之民稱美之亦必如此詩之所謂也昔漢武帝好為微行馳射鹿豕狐兔熊羆馳騖禾稼稻粱之地民皆號呼罵詈夫民之號呼罵詈如此則知其聞車馬之音而舉疾首蹙頞者必矣然則古之人君田獵皆同於民之憂樂後之為君可不慎哉   黄曰古之人君與民同其憂而後與民同其樂田獵之是好而民事之不修豈與民同憂樂之意故盧令一詩言古之人君田獵而民樂之之意夫田獵之美而民樂之者與民同其樂也七月之詩言獻豜于公而斯民有愛上之心車攻之詩言四牡龐龐而斯民有欣欣然之辭蓋后稷先公在於稼穡宣王在修政事豈若襄公之畢弋而不修民事者哉噫田獵一耳不與民同樂則蹙頞而相告與民同樂則欣欣有喜色詩人所以風襄公者亦孟子告齊宣之意歟戰國䇿曰盧駿犬也   敝笱【古口反】刺文姜也齊人惡魯桓公微弱不能防閑文姜使至淫亂為二國患焉   敝笱在梁其魚魴【音房】鰥齊子歸止其從如雲敝笱在梁其魚魴鱮【昔吕反】齊子歸止其從如雨敝笱在梁其魚唯唯齊子歸止其從如水   李曰蓋言桓公之孱弱不能制其文姜使至淫亂在魯則其君為齊所殺在齊則襄公播其惡於民而卒亦不免此其為二國患也笱捕魚器也鰥毛氏以為大魚鄭氏以為小魚以為大魚者蓋據孔叢子云衛人釣於河得鰥魚焉其大盈車則是鰥魚大魚也歐陽氏曰毛氏以為大魚不無所據鄭氏以為小魚其得失不較可知敝笱在梁其魚魴鰥者蓋言敝敗之笱在於魚梁而魚乃是大魚非敝笱之所能制敝笱則譬桓公之微弱魴鰥則譬文姜之勢盛敝笱之不制魴鰥亦猶桓公之不能制文姜也魴鱮毛氏以為大魚鄭氏以為弱鱗陸璣注云鱮似魴厚而頭大魚之不美者故里語曰網魚得鱮不如啗茹其頭尤大而肥者徐州人謂之鰱或謂之鱅幽州人鴞□或謂之胡鱅惟其肥而至大則知為大魚也唯唯出入不制也如雲毛氏曰盛也其説得之矣齊子歸止其從如雲蓋言齊子之嫁於魯從之盛者如此恣行而無忌憚也如雨毛氏以為多也如水毛氏以為衆也如雲如雨如水皆一意也鄭氏以如雲為如雲之行順風耳如雨言無常天下之則下天不下則止如水為水之性可停可行其説不如毛氏簡而當也言魯桓公之從文姜如雲之從風如雨之從天如水之就下王氏則以泛字為從字皆不足取陸農師則曰其從如雲無定從風而已雲合而為雨故以雨繼之雨降而成水故以水繼之皆是屋上架屋也   論曰在易之恒卦六五曰恒其徳貞婦人吉夫子凶象曰婦人貞吉從一而終也夫子制義從婦凶也夫君之為國也威令所施當及於一國乃近不行於室家惟婦人是從豈不凶哉春秋書公與夫人姜氏遂如齊夫春秋未嘗書與書與而不書及者以見文姜之與公伉也使其書及則是桓公及之以行文姜適從之爾知春秋書與之意則知敝笱之刺文姜也黄講同   載驅齊人刺襄公也無禮義故盛其車服疾驅於通道大都與文姜淫播其惡於萬民焉   載驅薄薄簟茀朱鞹【苦郭反】魯道有蕩齊子發夕四驪濟濟【上聲】垂轡濔濔【乃禮反】魯道有蕩齊子豈【開改反】弟汶水湯湯【失章反】行人彭彭【必旁反】魯道有蕩齊子翺翔汶水滔滔行人儦儦【表驕反】魯道有蕩齊子遊敖   李曰通道大都蓋十目所視十手所指之地而襄公於此為淫亂之行則其無恥甚矣載驅薄薄疾驅之聲也簟茀朱鞹毛氏曰簟方文席也茀車之蔽曰茀諸侯之路車有朱鞹之質而羽飾孔氏曰用竹為席其文必方茀車之後席名也此詩曰簟茀朱鞹則明其以簟為蔽亦通為席也蓋言齊襄公疾驅其車於通道大都有簟以為茀蔽又有朱色之革為車之飾言盛其衣服如此而來與文姜㑹也魯道有蕩齊子發夕蕩平也言魯國之道平蕩而齊子發夕者從夕發而至旦也四驪濟濟垂轡濔濔驪馬黒色或曰鐵也四驪濟濟然而美也垂轡濔濔然而衆也是皆盛其車服也魯道有蕩齊子豈弟毛氏曰豈弟樂易也歐陽曰安然樂易而無慚愧之色也汶水湯湯行人彭彭彭彭多也言行人之多如此以見其無恥也翺翔猶彷徉翺翔遊敖皆是安行無禮而無恥也淊淊説文曰水漫而流貎瀌瀌衆貎汶水出萊蕪縣西南至東平夀張入濟   論曰春秋莊公二年書夫人姜氏㑹齊侯于禚四年書夫人享齊侯于祝丘曰㑹曰享雖其為姦猶有㑹享之名至於五年書夫人姜氏如齊師以師旅所在而夫人往淫之是為無恥之甚也詩言行人儦儦疾驅於通道大都則與春秋如齊師同也楊國忠與虢國夫人通頗為人知不恥每入謁並驅道中從監侍姆百有餘騎炬密如晝夫楊國忠於虢國夫人亦猶齊襄之於文姜也並馳道中即所謂通道大都也夫為惡於隠微之中猶有避諱之心然至於通道大都則其無恥甚矣為人而至於如此則不可救藥然則為善者當謹於微可也 黄講同   猗【於宜反】嗟刺魯莊公也齊人傷魯莊公有威儀技藝然而不能以禮防閑其母失子之道人以為齊侯之子焉猗嗟昌兮頎【音祈】而長兮抑若揚兮美目揚兮巧趨蹌兮射則臧兮猗嗟名兮美目清兮儀既成兮終日射【食亦反】侯不出正兮展我甥兮猗嗟孌兮清揚婉兮舞則選兮射則貫兮四矢反兮以禦亂兮   李曰禮記曰婦人從夫者也夫死從子桓公既卒莊公當以禮防閑其母今也不然徒有威儀技藝若詩所謂美目揚兮美目清兮清揚婉兮所謂威儀也射則臧兮射則貫兮所謂技藝也徒有威儀技藝而不能防閑其母失人子之道是其大節既失則區區於小技何足道哉此詩所以刺之也攷之春秋桓公十八年書公與夫人姜氏如齊雖以譏文姜之淫亦以桓公失為夫之道也莊公二年書夫人姜氏㑹齊侯于禚四年書夫人姜氏享齊侯于祝丘五年書夫人姜氏如齊師七年春夫人姜氏㑹齊侯于防冬夫人姜氏㑹齊侯于陽榖雖以譏文姜之淫亦皆以譏莊公失為子之道也人以謂齊侯之子者若所謂徴舒似女亦似公之説也猗嗟昌兮猗嗟歎辭也若所謂猗嗟即與猗與漆沮之類皆是歎辭也昌盛也所謂子之昌兮頎長貎也所謂碩人其頎是也抑若揚兮毛氏曰抑美色揚廣揚也孔曰揚是顙之别名言其顙之美也美目揚兮言其好目揚眉也凡此皆是面貎之美也巧趨蹌兮言其巧為歩趨而蹌蹌然又曲禮云蹌蹌者巧趨之貎也射則臧兮臧善也猗嗟名兮美目清兮目上為名目下為清言其目上之名目下之清皆美也儀既成兮成備也言其威儀之全終日射侯不出正兮言終日射侯不出於正之内正侯中所射處也周官射人氏曰諸侯三正注云正之言正也射者内志正外體直則能至畫五正之侯中朱次白次蒼次黄居外三正者損黄二正者去白蒼而畫以朱緑其外之廣皆居侯中三分之一也展誠也誠是我之甥也姊妹之子曰甥鄭氏曰誠我齊之甥言誠者拒時人言齊侯之子猗嗟孌兮孌壯好貎清揚婉兮言其清揚眉目之間婉然而美也舞則選兮選者謂於倫等最上也貫毛氏以為中鄭氏以為習當從毛氏之説大射禮曰不貫不釋言不中鵠則不憚選也四矢反兮反復也每射四矢皆得其故處也以言其善射也所貴乎射者所以禦亂也今也文姜之淫莊公不能制徒知射之能禦亂而不知所以禦亂此詩與大叔于田詩相類猗嗟則惟言其威儀之美技藝之習大叔于田則惟言其射御之精若大叔于田之詩以將叔無狃戒其傷女二句是可以見其不義得衆此詩則言展我甥兮以禦亂兮可以見其失人子之道學詩者於此反覆求詩之意則可以言詩矣夫射者固所當習然而非所貴也大宰問於子貢曰夫子聖者歟何其多能也子貢曰固天縱之將聖又多能也子聞之曰大宰知我乎吾少也賤故多能鄙事君子多乎哉不多也牢曰子云吾不試故藝夫使聖人而為多能不害其為聖常人有多能而無其本則不過為鄙事爾子曰志於道據於徳依於仁本也遊於藝末也君子以道徳仁為本以藝則遊之而已後世乃専心於此而忘其本非孔子之意故莊公有威儀技藝而不免猗嗟之刺昭公習儀以亟而不能止乾侯之禍漢成善修容儀升車正立不内顧不疾言不親指不能制趙氏之横雖多材多藝而不能務本何所補哉   黄曰趙氏春秋曰或曰子何以制母乎曰夫死從子況國君乎君者人神之主也風敎之本也不能正家如正國何若莊公者哀痛以思其父誠敬以事其母夫人能徒往乎夫人之往也則君之威命不行而誠敬不至耳噫凱風之孝子能安其母欲嫁之心而莊公不能防閑其母如齊之惡詩人之刺也固宜   毛詩集解卷十一 <經部,詩類,毛詩李黃集解>   欽定四庫全書   毛詩集觧卷十二   宋 李樗黃櫄 撰   魏葛屨詁訓傳第九    國風   葛屨刺褊也魏地陿【音洽】隘【於解反】其民機巧趨利其君儉嗇急而無徳以將之   糾糾葛屨可以履霜摻摻女手可以縫裳要之襋之好人服之好人提提宛然左辟佩其象揥維是褊心是以爲刺   李曰此詩蓋言魏地窄狹故其耕作無所衣食不足其民巧於趨利其君儉嗇而吝於財褊急而至於躁不能以徳化民所以風俗之敗如此也糾糾葛屨可以履霜糾糾毛氏曰猶繚繚也王氏曰糾糾者糾之又糾而不棄也程氏言其固也程說與王相似當從毛氏禮夏葛屨冬皮屨履霜冬月之時也冬月當用皮屨今乃以葛屨而履霜蓋以見其非時也葛屨非所以履霜非嗇而何摻摻之女手而縫男子之下服摻摻猶纎纎也說文作㩥言好手貌裳男子之下服也以摻摻之女手而縫男子之下服非所以當然也禮婦人始嫁三月廟見然後執婦功今女子始嫁而趨婦功可謂趨利矣要之襋之好人服之蓋言婦人之事也士䘮禮曰左執領右執要蓋衣之要也說文曰襋衣領也皆是衣之上也有好人之所事而乃使之縫裳非其宜矣提毛氏云安諦也爾雅曰提提安也言好人之容貌安徐也宛辟貌始至門夫揖而入讓而辟者必左不敢當尊故宛然左辟也象揥摘髮也佩其象揥所以爲飾也此言其威儀如此使之非禮也所以使之者惟是君之褊心不能以徳敎使之耳故時人刺之也蘇曰君子之爲國致隆而極廣焉故其降也猶可以不陷今葛屨而以履霜及其暑將安用之乎婦人之未廟見也而使之縫裳及其成爲婦也將安使之乎此言爲善   論曰衛人逆新婦婦上車問驂馬何馬也御曰借之新婦謂僕曰拊驂無笞服將下車戒送母曰滅竈將失火入室見臼曰徙之牖下妨徃來者主人笑之婦人始至而出言如此況始嫁而使之縫裳非所當然者奢者則不計財之有無而用之上有所不當爲而爲之也儉則計厚薄失之偪下有所當爲而不爲之也奢儉雖殊而過中則一此所以刺之也   黃日天下之事惟其中節而已苟不中節則美猶惡也仁非不美而流於姑息則不足以爲仁敬非不美而流於足恭則不足以爲敬智非不美而流於鑿則不足以爲智信非不美而流於固則不足以爲信孔子曰與其奢也寧儉則儉非不美也然儉而流於嗇則不中節矣禹惡衣服而致美乎黻冕菲飲食而致孝乎鬼神禹之儉儉而中節者也以葛屨而履霜以女子而縫裳豈不過甚矣哉蘇潁濵曰葛屨而履霜及其暑也將安用之乎婦人之未廟見而使之縫裳及其爲婦也將安使之乎此言得之也   汾【扶云反】沮【子預反】洳刺儉也其君儉以能勤刺不得禮也彼汾沮洳言采其莫彼其之子美無度美無度殊異乎公路彼汾一方言采其桑彼其之子美如英美如英殊異乎公行彼汾一曲言采其藚彼其之子美如玉美如玉殊異乎公族   李曰此詩言其君能節儉而且勤勤且儉非可刺也但刺其勤儉之過不中乎禮故曰刺不得禮也彼汾沮洳言采其莫汾說文曰汾出乎太原晉陽縣西南入河沮洳潤濕之地也莫菜也草木䟽曰莖大如箸赤節節一葉似柳葉厚而長有毛刺始生可以爲羮言采其莫言我也言於彼潤濕之地采其莫以爲菜也程氏曰汾沮洳所謂下濕之地雖有生物衆人亦棄之不采其君采之言其儉嗇太過此說是也彼其之子美無度言是子也其美徳信無度無度者言不可以尺寸量也但殊異乎公路而已程氏云衆人棄之如此而彼其之子反美愛之無度亦不必如此說公路當從注家說下章言公行公族皆是晉官名宣公二年左傳曰初驪姬之亂詛無畜羣公子自是晉無公族及成公即位乃宦卿之適子而爲之田以爲公族又宦其餘子亦爲餘子其庶子爲公行晉於是有公族餘子公行以公族公行觀之則公路亦是官名也王氏以公路爲道以公行爲人君之行程氏亦與王氏相似但其說公族不同耳以此知公路當從注家說言公路公族公行尚不爲此則君之不爲亦可知矣今乃爲公路公族公行之所不爲者其陋可知一方一曲王氏謂沮洳則以託言其卑一方則以託言其逺一曲則以託言其不正皆鑿說也美如英萬人爲英言其美如萬人之英也藚菜也水蕮也孔氏則别爾雅以爲牛脣草木䟽曰今澤瀉也陳翥注本草舄藚菜生於水中故謂之水蕮且澤瀉與此異疑非澤瀉也美如玉言其美徳如玉也此詩言美無度美如英美如玉言勤儉之徳非不美也但不可過中也書稱禹之徳曰克勤于邦克儉于家禹固嘗勤儉書以爲美魏君之勤儉而詩乃以爲刺者蓋孔子曰禹吾無間然矣菲飲食而致孝乎鬼神惡衣服而致美乎黻冕卑宫室而盡力乎溝洫菲飲食惡衣服卑宫室所謂儉也致孝乎鬼神致美乎黻冕盡力乎溝洫所謂儉而中禮也使魏君如禹之勤儉中禮無汾沮洳之刺矣墨氏之學本於禹者也其曰昔者禹之堙洪水決江河而通四夷九州也名川三百支川三千小者無數禹親自操築臿而決濬天下之川甽股無胈脛無毛沐甚雨櫛疾風置萬國禹大聖人也而形勞天下也如此使後世墨者以喪褐爲衣以跋蹻爲服日夜不休以自苦爲極曰不能如是非禹之道也不足謂墨墨氏之言如此以喪褐爲衣是其儉也日夜不休是其勤也然徒能從禹之勤儉而不知儉不中禮此墨氏所以爲異端之學知墨氏所以爲異端之學則知魏君之可刺也林放問禮之本孔子曰大哉問禮與其奢也寧儉喪與其易也寧戚夫奢則不遜儉則固是儉猶愈於奢也則知魏之儉猶勝於曹奢然自古奢侈而亡國者多矣魏君雖儉亦未免於國削以是知奢儉之名雖有差殊槩之以聖人之道皆非也 黃講同   園有桃刺時也大夫憂其君國小而迫而儉以嗇不能用其民而無徳敎日以侵削故作是詩也   園有桃其實之殽心之憂矣我歌且謡不知我者謂我士也驕彼人是哉子曰何其心之憂矣其誰知之其誰知之蓋亦勿思園有棘其實之食心之憂矣聊以行國不知我者謂我士也罔極彼人是哉子曰何其心之憂矣其誰知之其誰知之蓋亦勿思   李曰國小而迫而儉以嗇亦猶葛屨魏地狹隘其民機巧趨利其君儉嗇褊急是也人君儉嗇而不能用其民又不施徳使國家日以侵削故大夫憂之而作是詩也園有桃其實之殽鄭氏謂魏君薄公稅省國用不取於民食園桃而已王氏曰資園桃以爲殽賴園棘以爲食非特儉嗇而已又不能用其民歐曰桃非終歳常食之物於理不通以歐氏觀之則知王鄭之說爲不足取矣蘇氏曰園有桃則食桃非其園之所有則不食矣此說終不如毛氏之說爲安毛氏曰興也園有桃其實之殽謂國有民得其力毛氏之意蓋謂園有桃可取以食國有民反不能使之以道至使過爲儉嗇乎下言園有棘其實之食亦是此意心之憂矣我歌且謡言大夫之憂歌謡以寫其憂曲合樂爲歌徒歌爲謡聊以行國亦是駕言出遊之意說者謂歌謡以告人豈有君過而以告人乎聊以行國謂觀侵地之多少亦是附㑹國小而迫而爲之說爾不知我者謂我士也驕言不知我者則以我爲驕也王氏曰儉而非之則疑於驕此說是也鄭氏以士爲事業之事言我於君事驕逸亦不必如此說我士指憂國者彼人是哉以我士爲驕而以彼人君所爲爲是也子曰何其子之所謂何哉疑大夫之辭也故傷其世旣以彼人君爲是莫知我之憂也我心之憂世之莫知我者蓋亦勿思也蘇氏曰人之不知其非也蓋亦喜其可喜而未思其不可也思之則其不可見矣此說是也鄭氏曰無知我憂所爲者則冝無復思念之以自止也此說不如蘇氏爲優罔極不中也言反以我爲不中也孟子曰輕於堯舜之道者大貊小貊也重於堯舜之道者大桀小桀也夫賦稅之法雖堯舜而不能免也惟夷貊之國無城郭宫室宗廟祭祀之禮無諸侯幣帛饔飱無百官有司故其稅賦爲輕也若然者豈堯舜之愛民不如夷貊乎當深求其所以然也魏國之君不能以先王之道取民乃過自儉嗇其大貊小貊乎儉不能取於民是所謂過乎中者也其儉則必有類於墨氏則其取於民則必有類於大貊小貊此非先王之中道也許行之與民並耕而食原其意非不美也而孟子乃闢之者亦非先王之中道也周室衰先王之道不明矣故不失之厚則失之薄如園有桃詩則是大貊小貊也如碩鼠之詩則是大桀小桀也其輕重失中如此皆是堯舜之罪人也   黃曰陳相見孟子道許行之言曰滕君則誠賢君也雖然未聞道也賢者與民並耕而食饔飱而治今也滕有倉廩府庫則是厲民以自養也烏得賢觀此則知魏君之治近於許行而欲爲大貊小貊也樊遲請學稼學圃孔子曰小人哉樊須也上好禮則民莫敢不敬上好義則民莫敢不服上好信則民莫敢不用情爲魏君者其亦知此理哉   陟岵孝子行役思念父母也國迫而數侵削役乎大國父母兄弟離散而作是詩也   陟彼岵兮瞻望父兮父曰嗟予子行役夙夜無已上愼旃哉猶來無止陟彼屺兮瞻望母兮母曰嗟予季行役夙夜無寐上愼旃哉猶來無弃陟彼岡兮瞻望兄兮兄曰嗟予弟行役夙夜必偕上愼旃哉猶來無死   李曰此詩言魏侵於大國是以日削又爲大國所役故其民之父母兄弟妻子莫不離散故作此詩以序其思念之情陟彼岵兮山無草木曰岵瞻望父兮言登彼岵山以遥望其父所居之處也父曰嗟予子之行役蘇曰孝子登髙山以望其父而不見則思其將行之戒以自慰此說是也夙夜無已尚愼旃哉猶來無止者父之告戒其子以謂汝當勤行王事夙夜無有休息又當戒愼故曰夙夜無已尚愼旃哉猶來無止旃之也上即與尚父之尚字同言尚愼之哉庶幾再來而無止也孔氏曰可往來乃來無止軍事而來若止軍事當有刑誅故深戒之非也按左傳莊九年師及齊師戰于乾時我師敗績公喪戎路傳乗而歸秦子梁子以公旗避于下道是以皆止僖十五年晉侯及秦伯戰于韓原梁由靡御韓簡虢射爲右輅秦伯將止之是古者見獲於敵皆謂之止此言猶來無止者冀其來歸無爲敵所獲也陟彼屺兮瞻望母兮山有草木曰屺言陟彼屺山以望其母而念其將行之戒故曰母曰嗟予季行役夙夜無寐尚愼旃哉猶來無弃者母之戒其子嗟予季子之行役言夙夜無寐尚戒之哉庶幾其歸而無自弃也陟彼岡兮山脊曰岡夙夜必偕者毛氏曰偕俱也言夙夜必與事俱也亦是勤於王事之意蘇氏曰必偕必與同役者偕無獨行也此說非也無死亦是上章無止無弃之意爾雅曰山多草木曰岵無草木曰屺毛氏則謂山無草木曰岵有草木曰屺王氏則從爾雅之說以謂初曰陟彼岵兮以草木蔽障害於瞻望父兄也故中曰陟彼屺兮以屺瞻望有所不見也卒曰陟岡今且從爾雅之說蓋所思漸極則所登漸髙期於瞻望可及也夫孝子者一出言不敢忘父母一舉足不敢忘父母父母在不逺遊遊必有方夫逺遊猶且不可又況從於征役之間乎然其事出於不得已者故其思念之情深切如此唐狄仁傑授邠州法曹親在河陽仁傑登太行山顔見白雲飛謂左右曰吾親舎其下瞻悵久之雲移方得去則知登山之望親者古人之情也況於征役之時而其歸未可知則思望之情猶爲可哀也   黃曰孝子一出言不敢忘父母一舉足不敢忘父母故雖在征役之中而思念父母之情不能自已登髙望逺思其敎戒之勤而自謹其身其孝何如哉狄仁傑登太行山而望白雲亦陟岵之意也仁傑惟能孝於事親故能忠於事君學者於詩而三復之則知其所以爲人子爲人弟爲人臣矣   十畝之間刺時也言其國削小民無所居焉   十畝之間兮桑者閑閑兮行與子還兮十畝之外兮桑者泄泄【以世反】兮行與子逝兮   李曰此詩言小民無所居孔氏曰土地陿隘不足耕墾以居生非謂無居宅也古者一夫皆百畝孟子曰耕者之所獲一夫百畝司馬曰百畝爲夫是一夫皆百畝也今也土地日削一夫百畝百歩爲畝十畝千歩也其陿隘如此詩人所以刺之也十畝之間桑者閑閑毛氏謂男女無别往來之貌泄泄毛氏以謂多人之貌然未見有所據也蘇氏則以謂十畝之間桑者閑閑其可樂也泄泄閒貌王氏則以閑閑爲暇而不遽以泄泄爲舒而不迫則是閑閑泄泄又以爲閒暇之貌然以此詩觀之當從王蘇之說十畝之間兮桑者閑閑兮言十畝之間民無所桑但閒暇而已行與子還兮孔氏曰行與子俱迴還兮雖則異家得往來俱行此說非也據下章言行與子逝兮是與逝而之他也則還亦是逝意還歸也言與子歸他邦也言十畝之間桑者無所桑徒然閒暇故欲適之他邦來寛閒之地以居爾蘇氏曰國削則民逝矣未有地亡而民存者也且雖小國豈有一夫十畝尚可以爲民者哉遂以此詩爲君子不樂仕於其朝之詩也觀詩者當觀其大意若泥於文字之間則拘矣如詩中言其多則曰則百斯男豈文王果有百男乎言其少則曰周餘黎民靡有孑遺豈周果無遺民乎言其廣則曰日辟國百里豈有一日而能闢百里乎言其窄則曰誰謂河廣一葦杭之豈有如是之窄乎一夫十畝亦是此類孟子曰以意逆志是爲得之蓋謂此也黃曰說者謂古者一夫百畝今十畝之間往來者閑閑然削小之甚然此詩之意但言其國之侵削耳非謂其果止十畝不然則周餘黎民靡有孑遺是果無遺民矣學者當於言外之意求之   伐檀刺貪也在位貪鄙無功而受禄君子不得進仕爾坎坎伐檀兮寘之河之干兮河水淸且漣猗不稼不穡胡取禾三百廛兮不狩不獵胡瞻爾庭有縣貆【音桓】兮彼君子兮不素䬸兮坎坎伐輻兮寘之河之側兮河水淸且直猗不稼不穡胡取禾三百億兮不狩不獵胡瞻爾庭有縣特兮彼君子兮不素食兮坎坎伐輪兮寘之河之漘兮河水淸且淪猗不稼不穡胡取禾三百囷兮不狩不獵胡瞻爾庭有縣鶉兮彼君子兮不素飱兮李曰此詩言坎坎伐檀之聲也河干干涯也風行吹水成文不絶曰漣猗歎辭也此言伐檀以爲車寘於河之涯河非置車之所是言其難也然河水本不淸今乃俟其河之淸是又其難也但此詩之意言君子進仕爲尤難也歐陽氏曰詩初無俟淸之意河水雖淸漣然檀不得其用且河水本不淸當從毛氏說伐輻伐輪亦只是伐木爲車而寘於河之側河之漘漘亦是水涯也淸且直淪爾雅曰直波為徑小波為淪淸且直是直波也淸且淪是小波也不稼不穡胡取禾三百廛兮不狩不獵胡瞻爾庭有縣貆兮蓋言君子之仕進如是其難而至於小人則其易如此不稼不穡而有禾三百廛不狩不獵胡瞻爾庭則其所縣者乃貆也種之曰稼斂之曰穡廛一夫所居曰廛三百廛是三百夫之廛舎也冬獵曰狩宵田曰獵貆是貉子也三百億十萬曰億特獸三歳曰特三百囷圓倉曰囷鶉鳥名也彼君子兮不素䬸兮彼小人無功而受禄如此言君子之仕未嘗素䬸而譏小人之素䬸也熟食曰䬸公孫丑問曰詩云不素餐兮君子之不耕而食何也孟子曰君子居是國也其君用之則安富尊榮其子弟從之則孝悌忠信不素䬸兮孰大於是言君子之居是國也其食禄也豈必稼穡而後取禾豈必狩獵而後有縣貆哉蓋以其君旣有安富尊榮之效其子弟又有孝悌忠信之風則雖未嘗耕獵而不爲素䬸也小人之於國也其食禄也無補於事而乃害國亡家坐享收取禾貆特鶉之富此詩人所以譏之衞懿公好鶴有乘軒者夫軒君子所乘也而使鶴乘之所以有滅亡之禍曹共公即位而乘軒者三百人晉文公責之奏狀蔑如也遂有見執之辱【見僖二十八年奏狀本作獻狀】此二者類也以無功小人而使之乘軒其爲禄則一也由此觀之人君用人其可不愼擇之哉   黃曰食君之禄不任君之事者謂之素䬸非不耕而徒食也此詩所謂不稼不穡不狩不獵者特言其無功而食人之禄耳故此詩言君子有其功而無其禄小人有其禄而無其功因取物理之倒置者言之坎坎伐檀反寘之河之干而不稼不穡不狩不獵反有禾貆特鶉之富其文意詳復而易明不必以艱深而求之也【舉公孫丑問見李講】   碩䑕刺重斂也國人刺其君重斂蠶食於民不修其政貪而畏人若大䑕也   碩䑕碩䑕無食我黍三歳貫女莫我肯顧逝將去女適彼樂土樂土樂土爰得我所碩䑕碩䑕無食我麥三歳貫女莫我肯徳逝將去女適彼樂國樂國樂國爰得我直碩䑕碩䑕無食我苗三歳貫女莫我肯勞逝將去女適彼樂郊樂郊樂郊誰之永號   李曰此詩言蠶食於民者孔氏曰蠶食者蠶之食桑漸漸以食使桑盡也蓋言魏君重斂而漸漸以賦斂苦其民也左傳曰抑君似䑕夫䑕晝伏夜動性貪而畏人故晝伏而夜動魏君之貪如此其行虐政也惟恐斯民之不從故漸漸爲之食今國人刺之詩序旣以蠶食又以䑕畏人形容其政遐想當時之民蓋不勝其困矣碩䑕碩䑕無食我黍碩䑕大䑕也即序所謂若大䑕或者以謂爾雅釋獸鼠屬有鼫䑕其文從䑕從石陸氏曰今河東有大䑕能人立交前兩脚於頸上跳舞善鳴食人禾逐之則入樹空中故孔氏以爲碩䑕非爾雅所謂鼫䑕當如陸氏言也碩䑕碩䑕無食我黍者猶言魏君魏君無重斂我財也貫毛曰我事女三歳矣古者三年大比民或於是遷徙此說非也豈有魏國之民方事君三歳乎或者又謂三歳貫女以貫當作户貫之貫此說亦非也如此則民之來親魏國方得三年乎貫作習貫之貫言魏國重斂三歳矣貫習女之虐政未嘗有恩澤莫我肯顧莫我肯徳言未嘗有徳於我也莫我肯勞言禾嘗勞徠我也逝將去女逝徃也言我徃舎女而適彼安樂之土爰得我所言舎此重斂之國而適彼有道之邦我旣適彼有道之邦則得我所冝矣故曰爰得我所爰得我直是亦適有道之邦而得其正道也誰之永號永注家作詠字只當作永字讀其意蓋言旣徃適彼樂國之郊誰復徃而長號乎蘇氏曰欲適樂郊而不可得故曰誰爲樂郊可長號而求之哉亦不必如此說論曰古人嘗謂人皆知重斂之可以得民財而不知輕斂之得民財也重斂則民貧民貧則舎而之他則國愈貧矣輕斂則民富民富則逺方之民皆竭蹷而歸之民歸之多則國愈富矣是以爲人君者當以人民爲一家君如父民如子未嘗有子富而父貧者君民之分旣如父子則安有飜然而去也今也君旣不恤其民而重斂之剥民之肌膚竭民之骨髓民方且指其君以爲碩鼠尚何以使民愛戴其上哉然而指其君以爲碩鼠似亦太過孔子刪詩乃不去而存之者蓋以爲萬世之勸戒也師曠侍於晉侯晉侯曰衞人出其君不亦甚乎對曰或者其君實甚良君將賞善而刑淫養民如子蓋之如天容之如地民奉其君愛之如父母仰之如日月敬之如神明畏之如雷霆其可出乎夫君神之主而民之望也若困民之主匱神乏祀百姓絶望社稷無主將安用之弗去何爲【見襄公十四年】而師曠之言乃如此蓋所以勸戒其君也碩鼠之詩正得此意學者當深思之 黃講同   黃氏緫論曰魏詩七篇言其君儉嗇褊急其君儉以能勤大夫憂其君皆莫知其爲何君也蓋下序必本於上序上序特言其褊而不言其何君之褊特言刺儉而不言其何君之儉特言刺時而不言何君之時則下序亦莫得而知直曰其君而已夫以國人而目其君以碩鼠可乎君雖重斂猶吾君也而國人以碩鼠喻之是無君也孔子刪詩而不言何哉意者伐檀一詩刺在位貪鄙則碩鼠一詩亦未必非刺在位要之在位者如此而民至於無告訴則其君可知孔子存之以爲後世戒昔師曠侍晉侯【云 云】見李講夫衞人出其君雖衞君之罪而國人亦不能無罪師曠之意特因以爲戒耳孔子刪詩而以碩鼠附於魏風之末所以爲後世戒哉   唐蟋蟀詁訓傳第十    國風   蟋蟀刺晉僖公也儉不中禮故作是詩以閔之欲其及時以禮自虞樂也此晉也而謂之唐本其風俗憂深思遠儉而用禮乃有堯之遺風焉   蟋蟀在堂歳聿其莫今我不樂日月其除無已大康職思其居好樂無荒良士瞿瞿【俱具反】蟋蟀在堂歳聿其逝今我不樂日月其邁無已大康職思其外好樂無荒良士蹶蹶【俱衞反】蟋蟀在堂役車其休今我不樂日月其慆【吐刀反】無已大康職思其憂好樂無荒良士休休   李曰此詩蓋言僖公過儉而不中禮欲其及時即詩所謂蟠蟀在堂是也以禮自虞樂即詩所謂好樂無荒是也此晉信公之詩而序以謂唐者帝堯舊都之地也鄭曰太原晉陽是堯姑居後乃遷河東平陽成王封母弟叔虞于堯之故墟曰唐侯南有晉水至於子燮改爲晉侯按漢地理志云中山國唐縣張晏曰堯爲唐侯國於此河東郡平陽縣應劭曰堯都也太原晉陽縣注云詩唐國周成王滅唐封弟叔虞臣瓉曰所謂唐今河庾永安是也地去晉四百里頗師古曰瓚說是也本其風俗所憂之事逺儉而中禮有堯之遺風是以謂之唐國風也後左傳季札觀周樂歌唐風曰思深哉其有陶唐氏之遺民乎不然何憂之逺也非令徳之後誰能若是班孟堅曰河東之民有先王遺敎君子深思小人儉陿故唐詩蟋蟀山有樞葛生之詩皆思奢儉之中念死生之慮皆謂此也說文曰蟋蟀恭也今之促織也春初生至夏鳴歳寒則入蟋蟀在堂則歳又將莫矣我不爲樂恐日月過亦可惜也故曰蟋蟀在堂歳聿云莫今我不樂日月其除逝徃也邁行也役車其休亦是歳莫之時也慆過也無已太康職思其居鄭謂君雖當自樂亦無甚太樂欲其用禮爲節也此說非也詩人之意但謂無自太康亦當思其所居之事然而好樂苟能無荒雖曰好樂夫何不可瞿瞿顧禮義也良士瞿瞿言當如良士瞿瞿然顧禮義也職思其外當職思其國外之事也職思其憂當職思其所憂之事也蹶蹶敏休美也皆言好樂苟能無荒所以爲良士之敏也好樂無荒鄭以此詩多以爲農功畢十二月當復命農訃耦耕事觀此詩本無農功意歐亦非之矣今不復云李斯曰堯之有天下也堂髙三尺采椽不斲茅茨不剪雖逆旅之宿不勤於此矣冬日鹿裘夏日葛衣粢糲之食藜藿之羮飯土匭啜土鉶雖監門之養不觳於此矣凡此皆是過言堯之儉使果如此則是不得禮矣豈有遺風猶能用禮而堯乃過儉乎柳子厚作晉問曰三河古帝王之更都焉而平陽堯之所理也有茅茨土鉶采椽之度故人至於今儉嗇有温菾克遜之徳故人至於今善遜此蓋未嘗深攷此詩而過信李斯之言也楊山曰國君儉不中禮而國之風俗乃能用禮歟所謂一國之事繫一人之本不亦異乎夫晉之爲晉久矣風俗之成非一日之積蟋蟀之詩蓋風之變也國人閔其君欲其及時以禮自虞樂而卒告之以好樂無荒可謂有禮矣昭公政荒民散四鄰謀取其國家而不知則作詩刺之可謂憂深思逺矣當是時風雖變堯之遺風未亡也及曲沃强盛國人將叛而歸之則不復有禮矣蓋風俗之成壞皆非一日之積所謂繫一人之本者其有見於斯歟此說得之矣 黃講同   山有樞刺晉昭公也不能修道以正其國有財不能用有鍾皷不能以自樂有朝廷不能洒埽政荒民散將以危亡四鄰謀取其國家而不知國人作是詩以刺之也山有樞隰有榆子有衣裳弗曳弗婁【力俱反】子有車馬弗馳弗驅宛其死矣他人是愉山有栲隰有杻子有廷内弗洒弗埽子有鐘皷弗鼓弗考宛其死矣他人是保山有漆隰有栗子有酒食何不日鼓瑟且以喜樂且以永日宛其死矣他人入室   李曰人君所以正其國者惟修道而已能修道以正其國則何求而不得何爲而不成哉惟其不能所以有財不能用有鐘皷不能自樂有朝廷不能洒埽有財不能用即詩所謂衣裳車馬酒食之類是也有鐘皷不能自樂即詩所謂子有鍾皷弗鼓弗考是也有朝廷不能洒埽即詩所謂子有廷内弗洒弗埽是也有財不能用有鐘皷不能自樂有朝廷不能洒埽則政荒可知矣政之荒此民所以散而終以危亡也危亡之兆旣見而四鄰謀取其國家而不自知以見其偷生苟安也自古爲國者深謀逺慮雖當治安之時有危亡之戒其有危亡之機未嘗不知也晉昭公之偷生苟安如此故四鄰謀取其國家而不知此詩所以刺之也四鄰即桓叔謀伐晉是也山有樞隰有榆爾雅曰樞荎也郭璞曰今之刺榆也榆白枌也類有十種葉皆相似毛氏謂國君有貨財而不能用如山隰不能自用其財不必如此說詩人之意只言山之有草木猶人君之有衣裳車馬子有衣裳弗曳弗婁孔氏曰曳者衣裳在身行必曳之婁亦猶曳也弗曳弗婁猶無衣裳同也子有車馬弗馳弗驅亦猶無車馬同蘇氏以謂人君有衣服車馬鐘皷飲食不能用譬猶山木之不采終亦腐敗摧折歸於無用而已王氏則謂山隰有樞榆栲杻漆栗以自庇飾爲美者而人所資賴今也有衣裳弗能曳婁有車馬弗能馳驅有朝廷弗能洒埽有鐘皷弗能鼓考有酒食弗能爲樂曽山隰之不如也蘇氏以爲歸於無用王氏以爲人所資賴然詩中皆無此意爾雅曰栲名山樗郭璞曰栲似樗色小而白生山中因名云亦類漆樹陸璣䟽曰山栲與下田樗略無異葉似差狹耳吳人以其葉爲茗方俗無名此爲栲者似誤也今此云栲者葉似櫟木皮厚數寸可爲車輻或謂栲櫟杻檍也檍材可爲弓弩榦也栲杻漆栗皆是上章意王氏曰樞榆栲杻宫室器械之材而漆則可以飾器械栗則可食也曳婁其衣裳驅馳其車馬洒埽其廷内考擊其鐘皷則所以修其政故以樞榆栲杻刺之亦不必如此分别此但詩人便於押韻爾何必一一爲之說宛死貌愉樂也言有衣裳則弗曳弗婁有車馬則弗馳弗驅一旦宛然而死則衣服車馬將爲他人之所樂也考擊也保安也子有酒食何不日鼓瑟者言子有酒食何不日鼓瑟而飲食也且得以喜樂已身且可以永長此日蓋君子無故不徹琴瑟故也且以永日正如詩所謂以永今朝孔氏曰人而無事則長日難度若飲食作樂則忘憂愁可以永長此日此言是也入室者言苟不喜樂則他人將入我室以爲樂也抑詩曰洒埽廷内惟民之章晉昭公有朝廷不能洒埽不足以爲民章刺之可也至於有衣裳弗曳弗婁有車馬弗馳弗驅有鐘皷弗鼔弗考未爲太過而詩人乃刺之者蘇氏曰富貴安逸者天下之所同好也然而君子獨享焉享之而安天下以爲當然者何也天下知其所以富貴安逸者凡以庇覆我也貧賤勞苦者天下之所同惡也而小人獨居焉居之而安天下以爲當然者何也天下知其所以貧賤勞苦者凡以生全我也夫然後獨享天下之大利而不憂使天下爲已勞苦而不怍人君治其民必先樂民之樂而後自樂其樂今晉昭公有衣裳車馬鐘皷不能自樂其樂也夫自樂其樂尚且不能又何望其樂民之樂哉此詩所以刺之也然學詩當求其大意不可泥於章句文字之末如大夫夙退無使君勞信斯言也則惑於嬖妾以廢朝政不爲過矣今者不樂逝者其亡宛其死矣他人是愉信斯言也則肆其耽樂爲長夜之飲不爲子孫計者不爲過矣故曰以意逆志是爲得之黃曰齊宣王見孟子於雪宫曰賢者亦有此樂乎孟子曰賢者而後樂此不賢者雖有此不樂也人君苟能修道以正其國則雖役民以築臺而猶子來以勸趨植羽以從田而猶欣欣乎有喜有材而能用有鐘皷而能自樂有朝廷而能洒埽曰能云者有道以用也   揚之水刺晉昭公也昭公分國以封沃沃盛彊昭公微弱國人將叛而歸沃焉   揚之水白石鑿鑿素衣朱襮【音博】從子于沃旣見君子云何不樂揚之水白石皓皓素衣朱繡從子于鵠旣見君子云何其憂揚之水白石粼粼我聞有命不敢以告人李曰左傳桓二年初晉穆侯之夫人姜氏以條之役生太子命之曰仇其弟以千畝之戰生命之曰成師師服曰異哉君之名子也嘉偶曰妃怨偶曰仇古之命也今君命太子曰仇弟曰成師始兆亂矣兄其替乎惠公二十四年晉始亂故封桓叔於曲沃師服曰吾聞國家之立也本大而末小是以能固故天子建國諸侯立家今晉甸侯也而建國其能久乎惠之三十年晉潘父弑昭侯而納桓叔不克正所謂昭公分國以封沃沃盛彊昭公微弱國人將叛而歸沃之事也仇文侯也昭公文侯之子也沃者成師桓叔也晉雖封之乃所以爲禍也鄭曰激揚之水波流湍疾洗去垢濁使白石鑿鑿然興者喻桓叔彊盛除民所惡民得以有禮義也是以水喻桓叔以石喻民其取譬爲不倫歐陽已非之矣當從王蘇之說以水喻昭公以石喻桓叔言昭公微弱不能制桓叔使之得時以成其彊盛亦猶水之揚不能流白石衹以益其鑿鑿耳鑿鑿鮮明貌與傳所謂粢食不鑿是也皓皓㓗白也粼粼說文曰水生涯石間曰粼粼亦是上文意素衣朱襮爾雅曰黼領謂之襮孫炎曰繡刺黼文以褗領郊特牲云繡黼丹朱中衣大夫之禮也大夫服之則爲知諸侯當服之也中衣者朝服祭服之裏衣也其制如深衣此所謂素衣朱襮素衣朱繡即郊特牲所謂繡黼丹朱中衣是也民以桓叔不得自立故具此服從桓叔於曲沃欲其幷晉國以爲諸侯也子指桓叔也王氏則以朱襮朱繡爲大夫之禮而謂亂生於衣服之間其說爲桓叔爲此服旣是以桓叔爲則下文從子于沃不相貫沃即曲沃桓叔所封之地也漢地理志云河東聞喜縣故曲沃漢武帝元鼎六年行過更名應劭曰武帝於此聞喜越破改曰聞喜九域志今隆州有曲沃城鵠曲沃别邑也君子指桓叔也旣見君子云何不樂以見其得衆心也我聞有命不敢以告人亦是言得衆心也張横渠曰民愛桓叔聞有叛逆之命不敢以告人以見民心之愛桓叔其深如此夫君子之名豈易得哉桓叔之於晉蓋將肆其篡逆之志是后羿寒浞之流也晉人善之以爲君子雖有叛逆之命猶不敢以告人桓叔何施而得此名古者不軌之臣欲行其志必先揚美事以邀衆譽施小惠以收衆情然後民翕然從之田氏之於齊亦猶桓叔之於晉田氏以家量貸民而以公量收之國人愛之如父母亦猶晉民以桓叔爲君子也其後廢太子荼召公子陽生於魯而立之公子陽生夜至於齊國人知之而皆不言所謂我聞有命不敢以告人也夫田氏桓叔所以至此者惟其齊晉之君敎化不行禮義不明無得民心之道民旣無所歸而有田氏桓叔安得而不歸之哉使齊晉之君能以義正衆使衆知義雖有不軌之臣亦莫之從也尚肯以君子之名而歸之哉叔于田鄭以叔段爲仁人詩不刺叔段而詩序刺鄭伯晉人以桓叔爲君子詩不刺桓叔而詩序刺昭公豈叔段果爲仁而桓叔果爲君子而無可刺之迹哉蓋桓叔叔段之罪易見鄭伯昭公之惡難知故詩推本其禍之所由起而譏之也昭公鄭伯且刺之矣況於桓叔叔段乎 黃講同   毛詩集解卷十二 <經部,詩類,毛詩李黃集解>   欽定四庫全書   毛詩集解卷十三   宋 李樗黃櫄 撰   椒聊刺晉昭公也君子見沃之盛彊能修其政知其蕃衍盛大子孫將有晉國焉   椒聊之實蕃衍盈升彼其之子碩大無朋椒聊且遠條且椒聊之實蕃衍盈匊彼其之子實大且篤椒聊且逺條且   李曰沃之盛彊而桓叔又能修其政雖晉人亦將叛而歸之此君子所以知其子孫必有晉國而滅之也按左傳桓二年桓叔旣與潘父比而滅昭侯莊伯又於惠之四十五年伐翼弑昭公子孝侯翼人立其弟鄂侯隱五年莊伯又伐翼鄂侯奔隨王立其子哀侯桓公三年莊伯子武公又伐翼侯而獲之七年又誘小子侯殺之王命立其弟緡莊十六年武公遂獲晉此則桓叔子孫并有晉國之事也君子於桓叔之世遂逆料其必如此者蓋觀人之國即其微以知其著而況昭公微弱桓叔彊盛曲沃之并晉國有必然之理也椒似茱萸而小赤色内有黒子如㸃今謂之椒木其木有針刺葉堅而滑澤陸璣䟽曰聊語助也王氏以爲薄略之辭則鑿矣椒聊之實蕃衍盈升鄭曰椒之性芬香而少實今一捄之實繁衍滿升非其常也蓋爾雅曰椒榝醜莍桃李醜核故鄭氏謂一捄之實蕃衍盈升然而一捄不可以满升故孔氏謂若論一樹則不止一升纔據一實則又不足满升驗今椒實一裹之内惟有一實時有二實者少耳今言一捄满升假多爲喻非實事也故知一捄比一升爲小矣然亦不必泥於一升之說詩人之意椒聊之實始生蕃衍可以盈升故其久也蕃衍可知但桓叔之彊盛如此其子孫并有晉國又可知矣蕃衍盈匊本草曰據古升上徑寸下徑六分深八分則升小於匊然漢志又謂千二百黍爲龠十龠爲合十合爲升見律歴志上則升又大於匊故陸農師謂兩手爲匊兩匊爲升先曰升後曰匊互相備而已詩人之意止是言曲沃盛彊如椒之蕃衍而乃區區於升匊小大之不同亦無益之言也蘇氏曰椒之性芬烈而能奪物者也今其實蕃衍而盈升則其近之者未有不見奪者也王氏謂至治馨香能修其政則馨香上達皆不足以求詩人之意其意但以蕃衍而取喻桓叔初無奪物之意亦無馨香上達之說彼其之子指桓叔也碩大無朋鄭曰碩謂壯貌佼好也大謂徳美廣博者非也蓋碩即大也即序所謂盛彊也無朋無比也言其彊盛而無比也毛曰朋比也釋文曰比爲比字必理反又必二反是又以比爲朋比之比故鄭氏以爲平均不朋黨也惟歐以無比當從毛氏之說實大且篤言其彊盛又且篤志以修其政也椒聊且遠條且毛氏曰條長也蓋椒之蕃衍日益逺以喻桓叔之子孫日彊盛也夫以曲沃之盛彊而能修其政詩人刺昭公者蓋欲昭公能修其政好禮則民莫敢不敬好義則民莫敢不服好信則民莫敢不用情則四方之民襁負其子而至矣況於晉國之民乎惟昭公之懦弱無立徳不及民而桓叔乃能修其政君子知其將并晉國昭公乃恬然不之知此詩所以譏之也夫天下之勢如持衡首重則尾輕矣昭公能修其政以成其彊盛桓叔安得彊盛乎田氏厚施而得民心晏子之徒皆知齊之爲田氏嘗謂景公曰陳氏厚施民歸之矣後世若少惰陳氏而不亡則國其國也已公曰善哉是可若何對曰唯禮可以已之公曰善哉我不能矣【見昭公十六年】昭公有桓叔之彊盛而不之知齊有田氏之厚施知之而不能已知與不知雖不同而所以不能自立則一也此齊之所以爲田氏而晉之所以并於曲沃也   黃曰武公獲晉在莊十六年而君子於桓叔之世已逆知其如此者蓋觀人之國者當於其微履霜堅冰至則臣弑其君子弑其父非一朝一夕之故其所由來者漸矣田氏厚施而得民心晏子謂景公曰田氏厚施民歸之矣公曰若之何對曰惟禮可以已之公曰善哉吾不能矣此皆微弱而不能自立之過也晉之所以爲曲沃之所獲亦類是歟   綢繆刺晉亂也國亂則昬姻不得其時焉   綢繆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見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綢繆束芻三星在隅今夕何夕見此邂逅子兮子兮如此邂逅何綢繆束楚三星在戸今夕何夕見此粲者子兮子兮如此粲者何   李曰綢繆猶纏緜蓋言束薪之狀也毛氏曰男女待禮而後成若薪芻待人事而後束則是以薪喻男女以束之者喻禮也蘇氏曰合異姓以爲昬姻言猶錯取衆薪而束之耳薪之爲物束之則合釋之則解是以綢繆固之而後可以望其合也蘇氏說與毛氏相似王氏說亦與此不相上下惟鄭謂束薪於野而見天星歐氏以爲其義簡而直當從鄭說三星在天曰參也天文志曰參謂白虎三星故毛氏之意以謂昬姻之月自季秋盡於季春皆可以成昬不待初冬冬末開春之時故陳昬姻之正時以刺之在天謂始見東方也在隅東南隅也在户謂正月中直户也始見東方則十月之時在東南隅則十一月十二月正月中直戸則正月之時也月令孟春之月昬參中故知正月中直戸明矣旣以在戸爲正月則在隅爲十一月十二月在天爲十月可知鄭曰三星謂心星鄭以仲春昬而火星不見嫁娶之時也今已見在天非其時爾故詩人舉其昬姻失時而刺之故曰三星在天然三星一名大火歐以爲參星皆三星則知鄭說爲得矣以其所見之月候嫁娶早晚爲有理此言是也若以三星爲心星見失嫁娶之時則下文今夕何夕見此良人文意相屬也夫仲春之月心星未見至三月四月則見而在東方左氏曰火出於夏爲三月【見昭七年】周官季春出火言三月之時已失其時矣況於在隅在戸乎在隅則四月之末五月之中在戸則五月之末六月之中月令白仲夏之月昬心中是也鄭以三星爲心星則可若以心爲有尊卑夫婦父子之象則其說鑿矣今夕何夕見此良人張橫渠曰今夕何夕見此良人言此時可以見也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言國亂不可得見也三星在天已非其時以相謂今三星在天之夕是何月之夕而女子見於良人非其時雖非其時然以國亂不可得見故曰如此良人何將奈之何哉子兮指娶也毛氏曰良人美室也孔氏曰小戎云厭厭良人蓋妻見此良人言女子之失時也今夕何夕見此粲者言男女之失時也不必如此說見此邂逅王氏曰失時故思不期而會焉則邂逅者不期而會也如此粲者何國語女三爲粲大夫一妻二妾故王氏曰亂甚矣雖貴者亦不得以時娶然不當泥於三女之說國語雖曰三女爲粲而又曰粲美物也是言美女也凡此皆是上文之意此詩與衞風有狐鄭風野有蔓草陳風東門之楊皆言世變多故兵饑喪亂民不安居而力不足故男女昬姻不得其時也然而陳鄭衞之詩其淫亂爲多蓋當時政敎不修禮義不明淫風大行此所以有相奔之俗其知以淫奔爲恥兼又以喪亂之故而不得其時至於唐風則不然蓋淫泆之禍在於奢侈唐之風俗尚儉雖不得其時猶未至於淫奔也晉之儉雖不得先王之中制然猶以尚儉之故愈於奢也孔子曰禮與其奢也寧儉蓋言儉雖失於中道猶愈於奢也   黃曰衛鄭陳齊之國皆有淫奔之風皆以兵饑喪亂人倫不明故男女有不待禮而相奔者也惟晉魏之國以聖人所都之地雖其習俗儉嗇隘陿而淫奔之俗不聞故綢繆一詩言國亂則昬姻不得其時曰昬姻則是猶有昬姻之禮也聖人之風化其入人深也如此哉   杕【徒細反】杜刺時也君不能親其宗族骨肉離散獨居而無兄弟將爲沃所并爾   有杕之杜其葉湑湑【私敘反】獨行踽踽【音舉】豈無他人不如我同父嗟行之人胡不比焉人無兄弟胡不佽【十利反】焉有杕之杜其葉菁菁獨行睘睘【求營反】豈無他人不如我同姓嗟行之人胡不比焉人無兄弟胡不佽焉   李曰夫欲人之親我者必有以親之也君不能親其宗族則骨肉相與離散而不我親矣惟其骨肉離散此君所以獨居而無兄弟之助旣無兄弟此曲沃所以得肆其吞噬之心也杕特貌杜赤棠也爾雅曰杜赤棠郭璞曰今之杜棃也樊光曰赤者爲杜白者爲棠陸璣䟽曰赤棠與白杜同但子有赤白美惡子白色爲白棠甘棠也少酢滑美赤棠子澀而酢無味其葉湑湑毛氏曰枝葉不相比也菁菁毛氏曰葉盛也鄭曰希少貌旣以湑湑爲不相比又以菁菁爲葉盛孔氏以爲互相發明言葉雖茂盛而枝條稀踈以喻宗族雖強不相親暱也然按詩云其葉湑湑菁菁本無枝條稀踈之意蘇曰晉君逺其兄弟而親異姓喻如杕杜條榦不足以相扶持與毛鄭不相上下按裳裳者華其葉湑兮毛氏曰湑盛也菁菁者莪毛氏以爲盛貌則是二者皆言茂盛不應以湑爲枝葉不相比鄭又以爲希少故知此當從王氏說曰杜之實不足食而又特生然其葉湑湑然則亦能庇其本根君不能親其宗族骨肉離散曽杕杜之不如也王氏說蓋本於左傳宋昭公欲去羣公子樂豫曰公族公室之枝葉也葛藟猶能庇其本根故君子以爲比況國君乎見文七年王說蓋本於此踽踽毛曰無所親也按孟子何爲踽踽涼涼則踽踽然無所親之意也睘睘毛氏曰無所依也說文曰堅固貌骨肉離散君獨行而無所親豈無異姓之臣乎雖有異姓之臣不如我同姓之親也他人謂異姓之人也同父謂同姓之親也同姓謂同祖之人也旣有他人而乃曰獨行者王氏曰言旣無同父雖有他人猶獨行也此言是也比輔也佽助也同姓之臣旣不見親異姓之臣又不肯輔君以相比故同姓之人曰嗟乎君所與行之人嗟行之人指異姓大夫也言汝胡不輔君以爲比乎汝旣見君無兄弟之助汝何不佽助之乎同姓之臣旣不見親異姓之臣又不見輔冝乎昭公孤立無助而爲曲沃所并也棠棣詩兄弟鬩于牆外禦其侮此蓋言兄弟相須於急難之際同心於急難之中雖有鬩牆之忿不忘禦侮之事何者憂患同也昭公弱而有曲沃之强曲沃又有吞食晉國之意而昭公不能親其宗族何以禦外侮哉然昭公所以不親宗族者其意謂吾封桓叔非不親也封之曲沃待其盛强稔成其惡莫若與異姓之臣共事也彼豈知周公不以管蔡之故而不封同姓哉同姓之親旣已離散異姓之臣又不忠其君此所以爲曲沃所并也昔秦始皇振長策以馭宇内吞二周而亡諸侯踐華爲城因河爲池自以爲關中之固子孫帝王萬世之業也然而懲周之以小弱之故罷侯置守而子孫亡尺寸之封終以孤立雖有至強之勢一夫作難而七廟墮秦強如此罷侯置守猶足以亡況昭公之微弱而又不能親其宗族是促其亡也   黃曰古之有國者必封同姓以自衞所謂宗子維城者周以宗强是也今昭公不親其宗族其心必以爲曲沃之封而反以噬晉故不若與異姓之人共事也然管蔡雖叛而周人不忘同姓不可以噎而廢食也秦始皇懲周之弱罷侯置守而子孫孤立一夫作難而七廟墮子孫無尺寸之地亦以骨肉離散故耳可不戒哉   羔裘刺時也晉人刺其在位不恤其民也   羔裘豹袪自我人居居【音據】豈無他人維子之故羔裘豹褎自我人究究豈無他人維子之好   李曰言晉國之臣旣不助其君以愛恤其民此其所以可刺也袪毛氏曰袂也孔氏曰玉藻云深衣袪尺二寸注云袂口也深衣亦云袂之長短反詘之及肘是通袂皆袖之大名袪是袖頭之小稱羔裘豹袪毛氏曰本末不同在位與民異心其說謂晉在位之臣服羔裘豹袪晉人因其服舉以爲喻言以羔皮爲裘豹皮爲袪異皮本末不同以興民欲在上憂己在上乃疾惡其民此皆強生義理毛氏於鄭羔裘檜羔裘皆直說其事未嘗以爲興乃於此強爲之說何也蘇曰君子處於民上猶豹袪之在羔裘耳豹雖甚貴而以羔裘爲本王氏曰羔裘在位之服也袪在手操執以從事指麾以使人也羔裘而豹袪則其在位操事使人以猛而已非恤其民者也褎袪之末而已羔裘而豹褎則其猛又甚矣蘇氏之說皆有王氏之失惟鄭氏曰羔裘豹袪在位卿大夫之服也其義爲簡而直歐陽取之自我人居居毛氏曰自用也居居懷惡不相親比之貌究究猶居居也其說以謂在位者之心旣與民異其用使我之民居居然悖惡之色不與我民相親按爾雅曰居居究究惡也毛說蓋本於此竊嘗疑爾雅之文是亦詩之詁訓也蓋其書出於漢世以居究爲惡未甚顯然明白王氏曰居居者固而不知變究究者窮而不能通其說之鑿尤甚於毛氏張橫渠曰自我人居居自我人而晏安之也自我人究究言得我民而察察作威皆怨其反不恤已也其說益迃曲而難曉蘇曰捨羔則豹無所施而無民則君無所託則是以羔裘爲喻其說又非也又謂君甚尊而由有民以安其居蘇氏說則是而其意未盡謂在位卿大夫之服者勢雖甚尊必由民以安其居則其說爲得也蘇又曰究久也君之所以能居於此者由有民也然以究究爲久無所據其義殊難曉當闕之以俟知者豈無他人惟子之故而不去耳子無以我無所歸而不恤我也鄭謂豈無他人可歸往者乎我不去者乃念子故舊之人此言是也但所謂此民卿大夫采邑之民其說非也故歐陽以爲曲說惟子之好爾是念其恩好也此蓋國人將叛而歸沃未嘗適他國而其心巴離也唐人有言曰暑牛之渴豎子飲之停淖之污牛渴之久得停淖之汚寧復顧淸泠之水乎設使豎子牽之於淸泠之水以滌乎口中之泥然後知向之所謂停淖之水不可終而飲也今桓叔將有篡奪之謀民以其修政而欲歸之者蓋以晉人在位不恤其民民舎桓叔而不歸則將誰歸之哉正猶飲牛於停淖之汚也齊田氏以私量貸民而以公量收之民愛之如父母歸之如流水而齊之承嗣大夫强易其賄日求無藝徴斂無度宫室日更淫亂不道民人病苦夫婦皆詛此適所以啓其歸田氏之心也由此觀之齊之大夫強易其賄日求無藝是爲田氏敺民也晉人在位不恤其民是爲曲沃敺民也黃曰羔裘而豹袪者卿大夫之服也卿大夫之勢雖甚尊必由民以安其居今乃不恤我民如此我民亦豈無他人乎惟子之故而不忍去耳究久也卿大夫之所以能久於其位者以有民也噫田氏以私量貸民而以公量收之齊大夫乃強易其賄徴斂無度故卒爲田氏所有桓叔旣修其政而卿大夫乃不恤其民是爲曲沃敺民也   鴇【音保】羽刺時也昭公之後大亂五世君子下從征役不得養其父母而作是詩也   肅肅鴇羽集于苞栩【況禹反】王事靡盬不能蓺稷黍父母何怙悠悠蒼天曷其有所肅肅鴇翼集于苞棘王事靡盬不能蓺黍稷父母何食悠悠蒼天曷其有極肅肅鴇行集于苞桑王事靡盬不能蓺稻父母何嘗悠悠蒼天曷其有常   李曰鄭氏云五世者昭公孝侯鄂侯哀侯小子侯是也按左傳小子侯爲曲沃伯所殺王立哀侯之弟緡於晉鄭氏數五世不及緡者孔氏曰按晉國大亂五世不數緡者言昭公之後則是昭公之時自昭公數之至小子侯而滿五世故數不及緡也按序曰昭公之後大亂五世當自孝侯以至於緡也言五世大亂如此雖君子亦下從征役之事不得耕耨以養其父母而至於凍餒故作是詩也肅肅鴇羽聲也陸徳明曰鴇羽似鴈而大無後趾性不樹止陳翥所謂連蹄也樹止則爲苦爾雅曰栩杼郭璞曰柞樹也陸曰今柞櫟也徐州人謂櫟爲杼或謂櫟爲栩其子爲皁或言皁去其殻爲汁可以染皁苞稹孫炎曰物叢生爲苞齊人名曰稹毛曰行翮也爾雅曰羽謂之翮孔曰鳥翮之毛有行列故稱行也言鴇之性不樹止而今乃飛而集于苞栩之上亦猶君子不當使之供賤役今乃下從征役言非其冝也盬毛氏曰不攻緻也孔曰盬與蠱字異義又曰左傳云於文皿蟲爲蠱榖之飛亦爲蠱【見昭元年】杜預曰皿器也器受蟲害者爲蠱榖久積則變爲飛蟲名曰蠱是蠱爲不攻牢不堅緻之意也王事靡盬謂勤於王事而無不攻緻也蓺樹也言君子旣從征役爲王家之事雖盡力爲之無不攻緻而孝養之道爲王事所奪故不能蓺黍稷以供養其父母何所恃怙乎蓋當農事始興之時而乃從事於征役不得以時殖榖爲一年之計父母亦將經轉乎溝壑矣故父母何怙何食何甞悠悠蒼天曷其有所言君子旣下從征役不得奉養父母於是仰天而愬曰悠悠蒼天何時而得其所而免於征役之事非是君子憚於王事而欲脫免之也蓋欲養其父母也曷其有極極已也言何時征役之事已也曷其有常言何時而得復其常也蓋言君子而從征役之事非其常也屈原曰人窮則反本故勞苦倦極未嘗不呼天疾痛慘怛未嘗不呼父母也此君子之於征役所以呼蒼天而愬之也王氏以謂始曰鴇羽中曰鴇翼卒曰鴇行始曰稷黍中曰黍稷卒曰稻粱始曰何怙中曰何食卒曰何嘗始曰有所中曰有極卒曰有常皆從而爲之說以爲中甚於始終甚於中其說可謂鑿矣春秋之時晉平公合諸侯以城杞晉悼夫人食與人之城者絳縣老人亦與見襄十三年吳王夫差伐魯次於泗上魯七百人踊於幕庭有若與焉見哀公八年以絳縣老人之賢與於城之役以有若之賢與於伐吳之役蓋當夫世亂多故征伐不休賢者蓋有不幸而與於征役也然以賢者而與此事已非其冝矣而況不得奉養其父母君子當何如哉古人有言曰枯魚銜索幾何不蠧二親之壽忽若過隙王氏又曰樹欲靜而風不息子欲養而親不待此皆孝子之心其愛親也勤思親也篤故汲汲於愛日以事親惟恐失之故願爲人兄不願爲人弟其愛日也如此今以征役之故不特廢其温凊定省之禮又且無以爲卒歳奉養之備其情豈不傷哉此詩如北山蓼莪陟岵皆孝子不得奉養父母故其詩哀以思也當征伐之時其心猶不忘苟在父母之側其事親爲何如   黃曰按左傳桓叔旣與潘父弑昭公晉人立孝侯惠四十五年曲沃莊伯伐翼弑孝侯國人立其弟鄂侯隱五年莊伯又伐翼鄂侯奔隨秋王命虢公伐曲沃而立哀侯于翼桓公三年莊伯子武公又伐翼逐翼侯而獲之七年又誘小子侯而殺之王命虢仲立哀侯之弟緡莊公十六年武公遂獲晉此所謂大亂五世也竊嘗謂鄭之公子五爭而男女相奔晉之大亂五世而孝子思念父母此亦帝堯之美風也學者觀詩當知風俗之所以然   無衣美晉武公也武公始并晉國其大夫爲之請命乎天子之使而作是詩也   豈曰無衣七兮不如子之衣安且吉兮豈曰無衣六兮不如子之衣安且燠兮   李曰晉昭公封叔父成師於曲沃號爲桓叔桓叔生莊伯莊伯生武公繼世爲曲沃之君恃其盛强常有滅晉之志至莊十六年伐晉而滅之當是時天子之使適在晉故大夫爲之請命于天子之使而天子之使爲之請命于天子左傳曰王使虢公命曲沃武公以一軍爲晉侯因其請命而命之也俟伯七命車旗衣服以七爲節天子之卿六命車旗衣服以六爲節上章言豈曰無衣七兮言我晉國之中豈不能爲衣之七章但不如天子所賜之衣安而且吉也二章言豈曰無衣六兮蓋不可以必得侯伯之命服得受六命之服列於天子之卿猶愈於無天子之命也晉本侯爵故以七言之旣而稱其次又以六言之王氏曰七者侯伯之服也六者子男之服也子男之服以五爲節而曰六者天子之卿六命與子男同服故也據周官典命云子男五命其國家宫室車旗衣服禮儀皆以五爲節秋官大行人云諸公諸子諸男冕服五章安得以六爲子男之服乎鄭氏曰我豈無此七章之衣乎晉舊有之非新命之服晉本侯爵故言舊有七章豈曰無衣七兮詩人之意但是言豈不能造七章之服非以新舊論也豈曰無衣六兮蓋謂我晉國豈無六命之服言但欲以天子之命而安故爾天子之使爲之請命故曰子者指天子之使言之燠暖也晉者曲沃之宗國也曲沃至於武公常有篡弑之志其行篡弑者屢矣至是而又滅之此先王之法所不容誅然其滅晉又不能請命於天子又不遣大夫以往乃因天子之使而請就命焉其驕蹇不臣以至於此如唐室之季強藩悍鎮皆伐其主帥擅自封殖坐邀天子之旌節劉仁恭嘗謂使者曰旌節吾自有但要長安本色爾此詩言豈曰無衣不如子之衣安且吉與劉仁恭之言無以異夫子刪詩乃取之者何哉王氏曰天下無道小大強弱相攘奪久矣非復知有王命也武公知請命于天子之使則所謂彼善於此此詩所以美之也此之謂與人爲善不與人爲善而盡義以絶之則人之爲善者將寡矣程氏曰此美其請命一事不以篡君奪國爲羞至於衣服侈何難然其心不安至於請命然後安此意可取此說皆是也蓋當是時周室衰微諸侯橫恣攘奪攻取惟力是恃豈知有天子之命哉惟知有天子之命是猶知有天子也春秋僖公朝于王所成公如京師蓋春秋之時諸侯偃然自肆無有朝王之禮惟僖公朝于王所因天子狩于河陽而遂朝之成公如京師則由會晉伐秦而遂朝之皆非有朝王之誠心使其過王所京師而不朝則無王之心甚矣今也猶能朝之是知有天王也晉武公滅晉雖非諸侯謹度之道使其不請命於周周亦末如之何矣今也能請於天子之使是知有天子之命也莊子曰人之逃於空谷者聞人足音則跫然而喜況於兄弟謦欬其側者乎孔子當衰周之時諸侯不修臣職滔滔者天下皆是也魯之僖公成公猶知有朝王之禮晉武公猶知有天子之命聖人安得不與之哉此正所謂聞足音者跫然而喜者也如氓云婦人望復關而爲淫佚之行其後以夫見弃而始能自悔使其不見弃於夫未必自悔也詩人猶以反正善之夫子刪詩乃不去之者亦無衣美武公之意也   黃曰臧武仲據防求後孔子曰雖曰不要君吾不信也曲沃以篡弑之逆而有晉國以春秋之法繩之罪不可赦而孔子遽録其詩而序者亦以爲美武公此特美其請命一事耳蓋當時強陵弱衆暴寡諸侯不知有王也久矣晉武公以力雄晉國使其不請命於周周豈能伐之乎今猶能請命於天子之使則是知有王也齊桓晉文名爲尊周而實欲富強其國孔子猶取之者取其彼善於此者也春秋書僖公朝于王所成公如京師皆美之之辭也   有杕之杜刺晉武公也武公寡特兼其宗族而不求賢以自輔焉   有杕之杜生于道左彼君子兮噬肯適我中心好之曷飲食之有杕之杜生于道周彼君子兮噬肯來遊中心好之曷飲食之   李曰兼其宗族者言桓叔晉穆公之子桓叔旣封於曲沃則晉國是其宗族也自桓叔以下常有并晉之心晉武公遂滅之是兼其宗族也旣兼其宗族則是寡特也又不能求賢以共天位治天職以爲股肱耳目之助其寡特可謂甚矣有杕之杜生于道左者道之東也孔氏曰王制云道路男子由右婦人由左在隂爲右在陽爲左道周者道之曲也此言木之生於道之東與道之曲故行者賴以休息今杜之特生陰凉寡薄人不得而休息焉猶之武公君子所願以仕遊而武公寡特此君子所以舎之而去耳王氏乃曰杜之實不足食也而又特生則其能庇人也寡矣然尚以生于道左生于道周其去人所往來之道不逺也君子逮肯適然而來遊然詩人言彼君子兮蓋指言晉之賢者非謂君子適我而來遊於杕杜之下也若如王氏之說則休息杕杜之下人人皆可也何必獨言君子哉爾雅曰噬逮也言君子之人亦有逮我國家肯適我者惟君子之中心有好賢之誠何但飲食而已乎苟能求賢以自輔則賢者恱而願仕於朝矣今也武公寡特兼其宗族旣如特生之杜又不能舉賢以自輔但飲食之而已賢者豈肯以飲食之故而遲留不去乎周霄問於孟子曰古之君子仕乎傳曰孔子三月無君則皇皇如也出疆必載質又曰晉國亦仕國也未嘗聞仕如此之急也曰古之君子未嘗不欲仕又惡不由其道也惟其未嘗不欲仕至於出疆必載質此所以噬肯適我也惟其欲仕又惡不由其道彼雖飲食之而不能用賢者亦將自去之耳繆公之於子思也亟問亟饋鼎肉使已僕僕爾亟拜子思不恱曰今而後知君之犬馬畜伋者苟徒飲食之而不能用則其好之者非出於中心謂之犬馬畜伋者不亦冝乎張橫渠曰杜喬而少隂味不足嗜雖有來食者何以願肯適來而就養也噬食也此說是亦以彼君子兮噬肯適我連上文杕杜其說與王氏同如此則中心好之曷飲食之其文不相貫王氏曰愛之也仁而其敬之也有禮仁而有禮此君子所以適我而來遊以獲其助也然則武公之見刺必以不仁也必以無禮也道左者蓋以況仁道周者蓋以況禮詩言道左道周王氏以謂仁與禮如此則何之而不可爲也其穿鑿至於如此楊山攻其說以謂道左非可以況仁道周非可以況禮使道左道周可以況仁況禮猶不可以爲說況不可乎大雅文王之詩乃美文王受命作周之詩也其詩曰濟濟多士文王以寧又曰思皇多士生此王國此王國當文王創業垂統以基周室之初刑于寡妻至于兄弟其親戚之間多助如此猶以多士爲務䟽附奔走禦侮先後之人無不備者故傳曰文王猶用衆況吾儕乎今也武公始并晉國正是敷求賢人以共濟艱難之時乃兼其宗族而寡特又不能求賢自輔内無親戚之助外無君子之助其勢孤立如此譬如特生之杜固其冝也武公旣并晉國乃兼其宗族遂以爲不可用其意以爲我旣并國深懼人之謀我亦猶我之謀晉也至其子獻公患桓叔莊叔之族使士蔿與羣公子譖富子而去之旣殺游氏之子又圍聚而盡殺羣公子至驪姬之亂晉無羣公子自是晉無宗族獻公之寡特如此是亦武公有以遺之也使其無親戚而猶能求賢可也況不能求賢以自輔國之不亡也幸矣蓋能親親者必能用賢不能親親未有能求賢者也黃曰文王刑于寡妻至于兄弟其所以親睦九族者至矣而又有濟濟之多士䟽附先後之人以爲之輔助故傳曰文王猶用衆況吾儕乎今武公旣併其宗族而無親親之心又不求賢以自輔而無左右之助此詩人所以刺之也其後獻公患桓叔莊叔之族至於盡殺羣公子驪姬之亂晉於是乎無公族是亦武公遺之也嗚呼去手與足尚足以爲人乎晉武公自視其奪晉之罪而懼人之如已此即秦之所以亡也   葛生刺晉獻公也好攻戰則國人多喪矣   葛生蒙楚蘝【音廉】蔓于野予美亡此誰與獨處葛生蒙棘蘝蔓于域予美亡此誰與獨息角枕粲兮錦衾爛兮予美亡此誰與獨旦夏之日冬之夜百歳之後歸于其居冬之夜夏之日百歳之後歸于其室   李曰好攻戰國人多䘮者按左傳晉獻公魯莊公十八年立至僖公九年卒在位二十六年傳稱晉伐驪戎驪戎男女以驪姬閔元年晉侯作二軍以滅耿滅霍滅魏二年晉侯使太子申生伐東山臯落氏僖二年晉師滅下陽五年晉侯圍上陽冬滅虢又執虞公八年里克敗狄于采桑見於左氏傳者如此是其好攻戰之明驗也惟其好攻戰窮兵黷武雖有克捷之功未嘗敗衂然其軍旅數起而國人多䘮夫從征役其婦獨處於室故詩人陳其怨恨之辭以刺公也陸璣曰蘝似栝樓葉盛而細其子正黑如燕薁不可食也其莖葉煑以哺牛除熱渴葛生蒙楚蘝蔓于野者蓋言婦人託於夫猶葛之生蒙於楚蘝之生蔓於野今也國人多喪其夫旣死則婦人無所依託曾葛之不如也故下文言予美亡此誰與獨處予之所美者夫也所美之夫旣亡將誰與哉獨處而已域者塋域也息止也角枕粲兮錦衾爛兮毛曰齋則角枕錦衾鄭曰夫雖不在不失其祭也攝主主婦猶自齋而行事也二人之意以謂婦人其夫旣不在當必有齋之事獨齋而行祭當齋之時出夫枕衾以思夫言此角枕粲然而鮮明錦衾爛然而色美雖有錦衾無人服用其說但據内則所謂夫不在斂枕篋簟席襡器而藏之然禮記所載但言夫不在非必有齋之事亦不當引此說此但其夫不在婦人獨寢因思其夫以及其物物存而人亡思之如此而已予美亡此誰與獨旦鄭曰旦明也我君子無於此吾誰與齊乎獨自潔明王曰以息對旦則知旦者作也以旦對息則知息者夜也其說皆牽强不如程說曰獨處息至旦也夏之日冬之夜夏至日長晝六十刻夜四十刻冬至夜長晝四十刻夜六十刻夏之日冬之夜爲最長當此之時思念之情尤切鄭曰極言之以盡情是也居與室皆墳墓也言生旣不得見其夫要之百歳旣死之後則可得見其夫也夫婦之道生則異室死則同穴故曰歸于其居歸于其室張橫渠曰葛得所託蘝不得所依傷已之不如也據詩言葛生蘞蔓之語皆是言得所託不必如此分别葛生婦人其情可謂切矣其義可謂髙矣始則謂己之託於夫如葛蒙楚蘞蔓野而乃思其夫不在無以爲託而又感角枕之粲錦衾之爛以致其情旣而又以夏之日冬之夜以致其思造次顛沛未嘗少忘於夫其情可謂切矣末乃言百歳之後歸于其室其義豈不髙乎此正唐國風也如柏舟詩曰之死矢靡他此詩曰百歳之後歸于其居亦是無二心也與柏舟詩無以異然柏舟乃美共姜齊侯之子衞世子之妻誓不再嫁爲能守節至於此婦人居於微陿之中乃能如此可謂難能也黃曰獻公惟好攻戰則國人多喪故婦人思其夫之切思而不可得則以死自誓可謂義婦矣晉國當兵戈擾攘而孝子貞婦有如鴇羽葛生之詩者帝堯之風化盛矣哉   采苓刺晉獻公也獻公好聽讒焉   采苓采苓首陽之巔人之爲言苟亦無信舎旃舎旃苟亦無然人之爲言胡得焉采苦采苦首陽之下人之爲言苟亦無與舎旃舎旃苟亦無然人之爲言胡得焉采葑采葑首陽之東人之爲言苟亦無從舎旃舎旃苟亦無然人之爲言胡得焉   李曰爾雅曰苓大苦也或以爲甘草首陽毛氏云幽僻之地按首陽在河東蒲坂縣南安得爲幽僻首陽山亦名首山亦名雷首山在河中平樂縣南巔頂也苦毛氏曰苦菜孔曰此荼也葑亦菜名蕪菁也采苓首陽之巔毛氏曰采苓細事也首陽幽僻也細事喻小行幽僻喻無徴也其意以謂獻公多問小行於小人言語無徴之人故所以讒言興也歐氏破其說謂首陽名山人所共見而易知者毛氏以爲幽僻鄭氏以爲無徴皆踈矣然謂細事喻小行則毛氏之說歐氏以無徴爲鄭氏之說此則誤矣鄭曰采此苓於首陽山之上首陽山之上信有苓矣然而今之采者未必於此山然而人必信之興者喻事有似而非王蘇之說皆如此然王氏則以下文人之爲言苟亦無信舎旃舎旃苟亦無然人之爲言胡得焉連上采苓說按自人之爲言以下皆是敎獻公止讒之法不當連上文爲說也鄭氏之說長於毛氏不如歐氏之說簡而明歐曰采苓者積少以成多如讒言積漸以成惑與采葛義同其首陽蓋興所見也而程氏謂首陽山生堅實之物以興讒誣之人不實其說陸農師曰讒人無所不至其害人也皆因其事而譖之也采苓因人之甘而譖之而采苦因人之苦而譖之葑有時而甘有時而苦言因人之甘苦而併譖之其穿鑿之甚以至於此旃鄭氏曰焉也陟岵詩曰尚慎旃哉鄭曰旃之也左氏曰其將聚而殱旃杜氏亦曰旃之也則旃字或爲之或爲焉蓋助語也人之爲言苟亦無信舎旃舎旃苟亦無然鄭氏謂人爲善言以稱薦之欲使見進用也旃之言焉也舎之焉舍之焉謂謗訕人欲使見貶退也則是以四句分爲二事歐氏破其說謂以文意攷之本是述一事而鄭分爲二蓋其下文再舉人之爲言胡得焉則舎旃舎旃者知非二事也王氏以謂人之造言不可以苟聽亦不可以苟舍此則王氏之心術也蓋此當從歐程之說以謂戒獻公以爲聞人之言且勿聽信置之且勿以爲然更考其言何所得焉蓋當深察其虛實也歐氏曰夫讒者踈人之所親疑人之所信奪人之所好非一言可效一日可爲也必須積累而後成或漸入而日深或多言而並進故曰浸潤之譖又謂積毁銷骨是以詩人刺讒多以積少成多爲患惟其如此使人君不能無懼則以察其言無有不得其情矣觀獻公好讒以殺太子申生則知非一言可效一日可爲其始也驪姬嬖欲立奚齊使外嬖梁五與東關嬖五言於獻公曰宗邑不可以無主必使太子居曲沃則可以威民而懼戎讒言始興如此及晉侯作二軍公將上軍太子將下軍以滅耿滅霍滅魏還爲太子城曲沃分之都城而位以卿其讒言旣興如此其後又使太子申生伐東山臯落氏公衣之偏衣佩之金玦克狄而反此則讒言又甚矣又告之太子祭于曲沃歸胙于公公田姬寘諸宫六日公至毒而獻之公祭之地地墳與犬犬斃與小臣小臣亦斃姬泣曰賊由太子太子奔新城後縊于新城觀此則讒言之積累也如此詩人喻之采苓冝矣然姬寘諸宫六日非太子之爲明矣爲獻公者苟無以讒爲信則其虛實自見矣昔漢蓋主上官桀與燕王旦通謀詐令人爲燕王上書言光專權自恣疑有非常書奏昭帝曰朕知是書詐也將軍無罪以未能十日而知昭帝但以日之久近而察其譖使不以久近而察之則霍光是終有篡君自立之心使獻公能以日之久近而察之無以讒言而必信則安有太子之禍邪 黃講同   毛詩集解卷十三 <經部,詩類,毛詩李黃集解>   欽定四庫全書   毛詩集解卷十四   宋 李樗黄櫄 撰   秦車鄰詁訓傳第十一    國風   車鄰美秦仲也秦仲始大有車馬禮樂侍御之好焉有車鄰鄰有馬白顛【都田反】未見君子寺人之令【力呈反】阪【音反】有漆隰有栗既見君子並坐鼔瑟今者不樂【音洛】逝者其耊【田節反】阪有桑隰有楊既見君子並坐鼓簧【音黄】今者不樂逝者其亡   李曰秦之先伯翳之後其裔非子周孝王時召使養馬於汧渭之間始封為附庸邑於秦谷秦仲非子之曽孫自非子以来其國尚小至秦仲國始大焉王子雍曰秦為附庸世處西戎秦仲修徳為宣王大夫遂誅西戎是以始大惟其始大故有車馬禮樂侍御之好也車馬即詩所言有車鄰鄰有馬白顛禮樂即詩所謂並坐鼔簧侍御即詩所謂寺人之令孔氏謂經先寺人而後鼔瑟序先禮樂而後侍御遂信此而為之説其説鑿矣鄰鄰衆車之聲也有馬白顛爾雅曰馰顙白顛舍人曰馰白也顙額也額有白毛今之戴星馬也此言車馬之好如此寺人之令又言其侍御也寺人内小臣閹官或言巷伯君子指秦仲也未見君子言士之未見秦仲若將見之必先得寺人之官告於秦仲然後得見其侍御之好如此阪有漆隰有栗鄭曰喻秦仲之君臣所有各得其宜不如蘇氏之説蘇氏謂人君之有禮樂猶阪之有漆隰之有栗也盖下文言既見君子並坐鼓瑟是言禮樂之盛如此既見君子並坐鼓瑟今者不樂逝者其耊言士之得見秦仲秦仲乃與賢者並樂與之宴飲並坐而鼓瑟且謂之曰今者不與子樂逝者至於老死不復有樂矣言不可不樂也鄭曰逝者謂去仕他國然逝者與蟋蟀所謂歳聿其逝論語曰日月逝矣之逝同是皆言其歳月之往不必為仕他國簧笙竽也   黄曰秦以西戎之國而能有禮樂侍御之好此不足美也而詩人美之以昔為附庸今為大夫將為諸侯而秦國始大其周將亡之㡬乎   駟鐵美襄公也始命有田狩之事園囿之樂焉   駟鐵孔阜六轡在手公之媚【眉冀反】子從公于狩奉時辰牡辰牡孔碩公曰左之舍【音捨】拔【蒲末反】則獲遊于北園四馬既閑輶車鸞鑣【彼驕反】載獫歇驕   李曰襄公秦仲之孫自非子已来世為附庸未得王命及周幽王為西犬戎所敗平王東遷洛邑襄公將兵救周有功平王賜之地始命為諸侯惟其為諸侯故有田獵之事園囿之樂言其田狩於園囿之中而有此樂也孔氏曰有藩曰園有牆曰囿則得之矣然上二章為獵於囿之中下章為調習於園中此則泥矣說文曰馬深黑色為驪月令孟冬之月駕鐵驪注曰言其馬之色如鐵也阜者肥大也六轡在手孔氏曰每馬有二轡四馬當八轡矣諸文皆言六轡者以驂馬内轡納之於觼故在手惟六轡耳四牡孔阜六轡在手盖言襄公乘此駟鐵之馬馬既肥大又良善六轡在手而已更不須提控之也公之媚子從公于狩徐安道曰媚愛也與媚茲一人媚于天子媚于庻人同媚子者媚賢人也襄公能與賢者從公于狩則是與賢者同樂也梁惠王立於沼上顧鴻鴈麋鹿曰賢者亦樂此乎齊宣王見孟子於雪宫曰賢者亦有此樂乎則是以樂驕賢者今襄公能與賢者同樂亦可謂賢者矣奉時辰牡辰牡孔碩時是也辰時也周官獸人冬獻狼夏獻麋春秋獻鹿豕是獸之供各有時也物各有其時所以禽獸各得其所也辰牡孔碩大也惟其辰牡又甚肥大故公曰左之舍拔則獲拔括也矢末也書所謂往省括于度則釋是也公曰左之此盖虞人驅此辰牡以待公射公謂虞者從左而射之其射之也舍拔則獲此則善射如此上文言公善射矣末章又言公之所以善射御者以習之有素也遊于北園四馬既閑閑習也言遊于北園已習四種之馬輶車鸞鑣輶車輕車也鄭氏謂輶車驅逆之車周官田僕掌驅逆之車鄭氏注云驅驅禽使前趨獲逆御還之使不出圍惟其驅逆之車所以從禽故惟尚輕也鸞鑣鄭氏置鸞於鑣異于乘車也鄭氏之意謂乘車則鸞在側輕車則鸞在鑣然按韓詩曰鸞在衡和在軾蓼蕭之詩曰和鸞雝雝毛注曰在軾曰和在鑣曰鸞烈祖之詩曰八鸞鏘鏘鄭曰鸞在鑣則與此言自相違戾徐安道則以鄭説為非載獫歇驕犬名也長喙曰獫短曰歇驕載始也言其始逹噬之事也王氏乃謂襄公田狩之事園囿之樂於是乎始然此盖言襄公車馬之所閑習者以其平日遊于北園教之有素也其四馬既閑習又有獫歇驕能逹其搏噬此皆北園之所習也故上章既言田狩之事下章乃言平日之閑習亦如定之方中上章既言建國之事下章又言相土地之初王氏謂襄公田狩之事園囿之樂非也此詩與山有樞之詩美刺雖不同其實同也山有樞之詩以刺昭公是刺詩也此詩以美秦仲是美詩也山有樞之詩大槩以昭公有衣裳車馬鐘皷而不能自樂也則失其為君之道所以刺之也秦仲始大有車馬禮樂侍御之好襄公有田狩之事園囿之樂如此則可以為君故詩人美之不然則春秋之狩于郎蒐于紅皆一一而譏之而詩人美之果何為耶觀詩者當自黙喻矣   黄曰狩于郎蒐于紅春秋皆譏之則田狩之事園囿之樂何足為美而詩人美之者以襄公救周有功平王賜之地始命為諸侯時人樂其有功於王室而始受天子之命則雖田狩之事園囿之樂而人亦樂與之也晉昭公有車馬而弗馳驅詩人以為刺秦襄公始命有田狩之事園囿之樂而詩人以為美盖無愧於國則國人願以其所樂而樂之也若畢弋而不修民事百姓苦之則不足美矣噫文王之囿大矣而人以為小齊宣之囿小矣而人以為大田獵一事而蹙頞喜色之不同民情之所在亦可以想見其君賢否也   小戎美襄公也備其兵甲以討西戎西戎方彊而征伐不休國人則矜其車甲婦人能閔其君子焉   小戎俴【錢淺反】收五楘【音木】梁輈【涉留反】游環脅驅隂靷【音】鋈【音沃】續文茵暢轂【音谷】駕我騏馵【之庶反】言念君子温其如玉在其板屋亂我心曲四牡孔阜六轡在乎騏駵【音留】是中騧【古花反】驪是驂龍盾之合鋈以觼【古穴反】軜【音納】言念君子温其在邑方何為期胡然我念之俴駟孔羣厹【音求】矛鋈錞【徒對反】蒙伐有苑虎韔【敕亮反】鏤【魯豆反】膺交韔二弓竹閉緄【古本反】縢【直登反】言念君子載寢載興厭厭良人秩秩德音   李曰按秦本紀周厲王無道西戎叛之滅犬丘大駱之族宣王乃以秦仲為大夫誅西戎西戎殺之仲立二十三年死於戎宣王召其子莊公與兵七千人使伐西戎破之至幽王寵襃姒廢太子西戎與申侯伐周殺幽王驪山下而秦襄公將兵救周有功周東遷洛邑平王封襄公為諸侯賜之岐西之地曰戎為無道奪我岐豐之地秦能攻逐殺戎即有其地襄十二年伐戎至岐而卒其子文公十六年伐戎戎敗走於是文公遂收周餘民有其地至於穆公遂伯西戎秦居西垂與戎為鄰文公而始敗戎穆公始伯戎則其襄公世西戎方據周之地而有之此其所以為强盛也西戎之强若置之而不問則戎狄荐食之心無時而已將有以討之則連兵動衆無時而休其征伐不休則在行陣者必有暴露之苦處室家者不無怨曠之志如雄雉葛生之詩猶不免於多喪婦人怨曠也今也國人之心不以暴露為苦矜其車甲之盛而婦人又無怨曠之志而能閔念其君子此襄公所以為可美也小戎兵車也六月之詩曰元戎十乗以先啓行則先啓行者謂之大戎從後行者謂之小戎收者軫也軫者車之前後兩端之横木也為此軫者所以收歛所載故名收焉考工記云輿人參分車廣去一以為隧注云隧謂車輿深也兵車之隧深四尺四寸兵車從前軫至後軫惟深四尺四寸車人曰大車牝服二柯有參分柯之二注曰大車平地載任之車大車牝服長八尺謂較也大車之軫其深八寸平地載任之車其軫八尺兵車之軫其深四尺四寸此之謂俴故曰俴收與下俴駟孔羣同五楘梁輈五五束也楘厯録也輈者轅也梁輈輈上勾衡也從軫以前稍曲而上至衡則居衡之上而向下勾之衡則横輈下如屋之梁然故謂之梁輈五楘輈之飾也以皮革五處而束所束之地因以為文章其文章厯録然也游環在服馬背上驂馬之外轡貫之游移前却無定處也脅驅者驅當服馬脅游環兩驂馬之外轡貫之引轡為環所束驂馬欲出以此環牽之脅驅以一條皮上繫於衡後繫於軫當服馬之脅驂馬欲入則以此皮約之游環所以制驂馬之外出脅驅所以禦驂馬之内入游環謂之靷環左傳曰如驂之有靳是也隂靷鋈續隂掩軓也軓在軾前輈在輿下三靣材以板木横側車前所以隂映此軓靷者以皮為之繫之於隂板之上今驂馬之所引也車衡之長惟六尺六寸其下只容兩服驂馬之頸不當於衡故分為二靷以引車也左氏曰兩靷將絶是靷有二盖驂馬之所引也鋈者銷白金沃灌靷環也續者靷端也文茵暢轂釋名曰車中所坐也以虎皮為之有文采暢長也轂衆輻所輳謂之轂考工記曰兵車之輪六尺有六寸椁其漆内而中詘之以為之轂長注云六尺六寸之輪漆内六尺四寸是為轂長三尺二寸又車人曰大車轂長半柯注云大車轂徑尺五寸其大車之轂既尺五寸兵車之轂三尺二寸比之大車其轂為長故曰暢轂所謂俴收暢轂皆以兵車比於平地載任之車則兵車之軫為俴其轂為長駕我騏馵騏馬之青黑色説文曰青驪文如博碁馵爾雅曰馬後右足白曰驤後左足白曰馵言念君子君子指其夫也古之君子以玉比徳言此婦人念其夫因思其夫之德溫温如玉無有玷缺今乃在其板屋之中使我心曲思之而亂也心曲謂心中委曲之事因思其夫是不得寜也地理志云天水隴西安定此地山多林木民以板為屋在其板屋言其夫之討西戎在西戎板屋之中也四牡孔阜者言兵車所駕四牡之馬甚肥大也馬既肥大而又良善故執轡在手騏駵是中騧驪是驂中者中服也言以騏駵為中服以騧驪為外驂也鄭曰赤身黑鬛曰駵說文赤馬黑毛其言與鄭氏同爾雅曰馬黒喙騧郭璞曰今之淺黄色毛氏以為黄馬黒喙為騧亦與此同説文曰馬深黒為驪龍盾之合盾者以木為之畫龍於其上合而載之言車馬之事盾則載于車上以為車蔽也鋈以觼軜説文曰觼環之有舌者盖一車四馬四馬則八轡詩但言六轡在手者盖馬之有轡所以制馬之左右令之随逐人意驂馬兩轡則納之於觼言驂馬之欲入則逼於脅驅而不得入内轡不湏牽輓故納驂馬之内轡則繫於軾前所以觼繫之也鋈以白金飾皮故曰鋈以觼軜言念君子温其在邑邑在狄人之邑也方何為期胡然我念之言欲何時而為歸期乎何為使我思之至於此極也俴駟孔羣謂薄金夾介馬也左氏曰不介馬而馳則是戰馬皆被甲以薄金為之清人詩曰駟介旁旁是也孔羣言甚和也不和則不能羣居矣韓詩外傳曰駟馬不著甲曰俴駟厹矛鋈錞厹三隅矛也刃有三角故謂之厹矛錞以白金故謂之鋈錞禮記曰進戈者前其鐏後其刃進矛㦸者前其鐓注曰鋭底曰鐏取其鐏地平底曰鐓取其鐓地蒙伐有苑伐中干也亦是盾之類蒙雜羽於其上苑然而有文也一云蒙伐有苑謂深伐之也苑沙苑在秦之西境戎舊居也虎韔鏤膺韔弓室也說文曰弓衣也以虎皮為之説文曰膺胷也爾雅曰金謂之鏤言馬帶當膺而以金飾之也交韔二弓於韔中顛倒而委置也周禮注曰弓檠曰柲其字從木從必以竹為之言置弓於韔裏然後以繩約之緄繩也言用縢約以備損壊也凡此皆言車馬之盛以此攻戰豈不克乎言念君子載寝載興厭厭良人秩秩徳音厭厭安也秩秩序也良人即君子也婦人謂夫乃安静善人其德音又秩秩然有序今乃從征役而不反我是以載寢載興未嘗不思念也好逸而惡勞人之常情也今小戎之君子雖曰有温温如玉之德其音又秩秩然乃以西戎猖獗之故從事於矢石之間釋其暇逸之安而有裹糧坐甲之勞忘其全生之計而有不保首領之虞非徒不以為勞又且從而矜之非徒行者不以是為勞而居者亦無怨曠之志以見襄公能使其民如此孟子嘗曰田獵與民同樂則百姓欣欣然有喜色而相告不與民同樂則舉疾首蹙頞而相告今秦民在於征役之間雖夫婦不相見欣欣然有矜誇之色詩人安得不美之乎據漢書地理志秦迫近戎狄修習戰備髙上氣力以射獵為先則好戰者秦之風俗然也秦之風俗如此而襄公又有以使之則安得不矜其車馬之盛然當邊隅未静夷狄抗衡之時則可以矜其車馬豈可以為常哉襄公既使其民矜其車馬至於孝公又使民勇於公戰怯於私鬪故孫子曰當誘之以厚賞驅之以刑罰使天下之民要利於此非鬪無由也襄公既以是使民孝公又以是使民自孝公以至始皇所以斥大境土蠶食諸侯以吞二周亦惟以此故爾善乎蘇東坡有言曰秦民好戰亦以戰亡夫始皇雖以墮名城殺豪傑銷鋒鏑而民之好戰之心囂然而未已也是故不可與休息而至於亡夫為國家者豈可使其風俗有好戰之心哉兵凶器也戰危事也爭逆德也先王不得已而用之先王之用兵也盖能使民懐之而忘其勞也曷嘗使斯民矜其車甲哉觀周自后稷以農事開國故其民有愷悌和易之心而其風俗卒歸於忠厚至於大王王季繼之積徳累功至於文武亦惟后稷之舊是務觀國風之詩其言多於耕耨播種之事則可見矣周文武所以能成周家之治者以其后稷有以遺之也始皇所以能混一海内者亦秦襄公有以遺之也觀后稷之稼穡可以知周家卜世卜年之過厯觀襄公之使民矜車甲則可以知秦之傳祚二世而不及其期非一朝一夕之故其所由来者有漸矣   黄曰六月元戎十乗以先啓行在先啓行者謂之元戎收者軫也軫者車前後兩端之横木為此軫者所以收歛所載故號為收平地之車其軫深八尺兵車之軫其深四尺四寸比之為淺故曰俴收梁輈者轅也如屋之梁也故曰梁輈五楘者轅上之飾也五五束也楘厯録也以皮革五處束之而所束之處文采厯録然也游環在服馬背上貫驂馬外轡驂馬欲出以此環率之脅驅者服馬之外脅以皮繫於衡轄驂馬欲入則以此皮約之隂者以板横側車前及左右以遮蔽車而為之隂映靷則以皮四條為之鋈續者隂板之環以白金為之茵以虎皮為之有文者為車中所坐之席暢轂長轂也大車之轂尺五寸兵車之轂三尺有二寸故為長也馬青黑色為騏左足白曰馵凡此以見車服之盛如此言念君子以下之四句則國之婦人閔念君子之辭四馬八轡兩驂馬有兩内轡皆繫於觼軜在軾以白金為觼以軜轡故謂之觼軜兩轡繫觼則六轡在手俴駟孔羣者以淺薄之金為馬甲之用欲其輕易於旋習也刃有三角故謂之厹矛錞以白金故謂之鋈錞蒙伐有苑伐中干也亦是盾之類蒙雜羽於上苑然有文也韔弓衣也以虎皮為之鏤膺馬胷前飾也以金為之交二弓於韔中故曰交韔非特有韔又以竹閉秘藏之緄以繩約之國人矜其車甲之善如此而婦人又閔其君子之下從征役焉以此觀之則秦之風俗習於攻戰而狃於干戈非一日也   蒹葭刺襄公也未能用周禮將無以固其國焉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遡【音素】洄【音回】從之道阻且長遡游從之宛在水中央蒹葭淒淒白露未晞【音希】所謂伊人在水之湄遡洄從之道阻且躋遡游從之宛在水中坻【宜尸反】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謂伊人在水之涘遡洄從之道阻且右遡游從之宛在水中沚李曰此詩言襄公受封列於諸侯而乃不能用周禮秦本夷狄之俗今既為周之諸侯宜以周禮漸漬其民而移其風俗今既不能用周禮此詩所以刺之也禮者為國之本不能用周禮則何以固其國哉説此詩者多迃曲難説當從歐陽氏爾雅曰葭華蒹蘆菼薍也説文曰蒹者萑之未秀也葭者葦之未秀也又曰鵻之初生一曰菼以此說觀之蒹也萑也菼也鵻也其實一草葭也華也蘆也葦也其實一草也蒹者萑之未秀者葭者葦之未秀者至於秋堅成然後謂之萑葦蒼蒼盛也歐陽曰蒹葭水草蒼蒼然茂盛必待霜降以成其質然後堅實而可用以此比秦雖强盛必用周禮以變其夷狄之俗然後可以列於諸侯此言是也鄭氏以蒼為强喻衆民之不從襄公政令按詩蒹葭蒼蒼但言水草之盛如秦民之强也白露為霜凝而為霜此其喻禮爾而王氏乃曰仁露義霜也而禮節斯二者襄公為國而不能用禮將無以成物故刺之曰蒹葭蒼蒼白露為霜其説固已迃矣而又謂降而為水升而為露凝而為霜其本一也其升也降也凝也有度數存焉謂之時此天道也畜而為徳散而為仁歛而為義其本一也其畜也歛也散也有度數存焉謂之禮此人道也其言破碎一至於是楊山已辨之矣更不復云毛曰淒淒猶蒼蒼也采采毛氏曰猶淒淒也白露未晞言露未乾而為霜也未已則未至於晞矣故詩人刺襄公能用周禮則可以固國如蒹葭然露降而為霜則可用未已未晞則不可用矣王氏以淒淒為成材故於淒淒曰未晞於采采曰未己言成物之易而速有如此者此皆鑿説也逆流而上曰遡洄順流而下曰遡游水草交曰湄躋升也小渚曰沚小沚曰坻涘者涯也右者出其右言迃迴也孔氏曰出其左亦迃迴言右者取其與涘沚為韵尔歐陽謂伊人者斥襄公也謂彼襄公如水旁之人不知所適欲逆流而上則道逺而不能逹欲順流而下則不免困於水中以興襄公雖得列於諸侯而不知所為欲慕中國之禮義既邈不能及退循其舊則又不免為夷狄也此説是也鄭氏乃以伊人為知周禮之賢人乃在大水之一邊盖言其逺也欲求而用之按詩人之意但言不能用周禮今又言不能用賢人本無此意是又畫蛇添足王氏之説尤為苛細暗昧為難通歐陽之説為勝當從之也齊桓公問於仲孫湫曰魯可取乎對曰不可猶秉周禮周禮所以本也臣聞之國將亡本必先顛而後枝葉從之魯不棄周禮未可動也見閔元年則知周禮所繫豈輕也哉故曰禮之可以為國也久矣與天地並未有舍禮而能固其國者亦未有用禮而國不固者秦本夷狄之俗自襄公以前未受封於周而列為諸侯雖未用周禮猶可也人亦不以不用周禮責之也今也列爵封土為周之諸侯所以保其社稷而撫其人民者豈可無禮乎襄公既不能用禮故詩人慮其無以固其國而刺之也襄公既使其民矜其車甲但有好戰之心使能用周禮以固其國猶可以漸進也既不能用周禮則何以為國之本乎譬之耽於酒色之滛而恣無厭之慾乃能用藥石以助之雖非養生之道猶尚可也既耽于酒色之滛又無藥石之助則强悍盛壮未有不亡者也秦能使民有好戰之心又不能用禮以固其國雖强盛之勢不已至始皇有天下亦無救於亡也周自后稷至於文武所厯者數百年而其務農之政猶一日也雖皆以是得天下而其成效則霄壤之不同故秦之有天下不過為漢驅民而已於秦何有哉   黄曰蘇子由古史論曰秦起於西垂與夷狄雜居本以强兵富國為先襄公以耕戰自力而不知以禮義成之豈不蒼然盛哉然君子以為未成故其後世狃於利而不知義至商君厲之以法風俗日惡鄙詐暴慢甚於六國卒以此勝天下既勝之後二世而亡其亦有以取之矣歐陽公本義曰襄公以命為諸侯受顯服而不能用周禮變其夷狄之俗故詩人刺之以謂蒹葭水草蒼然而茂盛必待霜降以成其質然後堅實而可用以比秦雖强盛必用周禮以變其俗然後可列於諸侯伊人者斥襄公也謂彼襄公如水旁之人不知所適欲逆流而上則道逺不能逹欲順流而下則不免困于水中以喻襄公雖得列於諸侯而不知其所當為欲慕中國之禮義既邈而不能及退循其舊則又不免為夷狄也夫禮者所以維持而安全之道雖無不可較之形而有不可較之實使人君而知有禮焉則截然有不可犯者齊桓公嘗問於仲孫湫曰魯可取乎對曰不可猶秉周禮周禮所以本也臣聞之國將亡本必先顛而後枝葉從之魯不棄周禮未可動也然則不棄周禮所以存魯未能用周禮所以亡秦也歟   終南戒襄公也能取周地始為諸侯受顯服大夫美之故作是詩以戒勸之   終南何有有條有梅君子至止錦衣狐裘顔如渥【於角反】丹其君也哉終南何有有紀有堂君子至止黻【音弗】衣繡裳佩玉將將【七羊反】夀考不忘   李曰按秦本紀自西戎侵奪岐豐之地周遂東遷雖使秦取岐豐之地而終襄公之世不能取之但十二年伐戎至岐而卒其子文公於是伐戎取其地此詩序所言襄公能取周地是説與史記相戾從史記則此序之言為可廢從此序則史記之言為妄當闕之以俟知者故鄭氏因此序謂秦處周之舊土歐陽以此破之至於始為諸侯其言與史記合矣襄公秦君也君能却西戎之鋒敵王所愾使周室得以束遷洛邑以是封諸侯受顯服大夫恐其志驕意滿怠於修徳故因美之而遂以戒勸也終南周之名山在扶風武功縣東終南山西距鳯翔北距萬年長安左氏謂之中南見昭四年條毛曰條槄孔氏引爾雅槄山榎孫炎注爾雅引此詩有條有梅曰梅柟也郭璞曰似杏實酢孫炎曰荆州曰梅州曰柟終南何有有條有梅蘇氏謂襄公既為諸侯受服於周其人尊而説之故曰終南則有草木以自衣被而成其深君子則有服章以自嚴飾而成其尊此説是也鄭氏謂喻人君有盛德乃宜有顯服猶山之木有大小也此之謂勸戒其意謂無盛徳則不宜矣鄭以上二句為勸戒之故其言若此既以上二句為勸戒之則下二句為美之其文不相貫紀毛氏曰基也謂山基也堂爾雅曰畢堂牆郭璞云今終南山道名畢其邊若堂之牆爾雅又曰山有堂郭璞曰山之崖室也然則堂者謂山之道終南何有有紀有堂此言山有紀堂以成其大也錦衣狐裘黻衣繡裳是襄公受命服于天子而来也狐裘諸侯之服玉藻曰君衣狐白裘錦衣以裼之盖以狐白皮為裘其上加錦衣使可裼也渥厚漬也言其色如厚漬之丹而又澤也言其衣服容貌之美如此宜其有人君之道也故曰其君也哉盖言不可以徒服其服也青黒相背謂之黻五色備謂之繡將將佩玉聲也盖言衣服佩玉之美如此宜其有人君之道至於夀考而民不忘也故曰夀考不忘周設司服之官自天子至於大夫之服皆有等差服天子之服則有天子之徳服諸侯之服則有諸侯之徳服大夫之服則有大夫之徳苟徒服其服而無其徳謂之觀美可也豈先王制作之本意乎今襄公始為諸侯而服諸侯之服宜其有諸侯之徳此大夫所以勸戒之也淇奥之詩曰㑹弁如星又曰猗重較兮此皆車服之美也然而衛武公之盛徳至善民不能忘此所以服之無愧色襄公始為諸侯而其大夫能以此戒之可謂引其君以當道也   黄曰按秦本紀戎與申侯伐周殺幽王秦襄公將兵救周戰有功遂以兵送周平王平王封襄公為諸侯賜之以岐西之地曰戎無道奪我岐豐之地秦能攻逐戎即有其地襄公於是始國十二年伐戎至岐而卒子文公立十六年以兵伐戎戎敗走遂收周餘民而有其地至岐觀此則是襄公未得岐西而此詩言能取周地何其不同也噫襄公之世已得周地而未必能盡至文公十六年遂終有之也襄公始為諸侯受服於周其人尊而説之故曰終南之山宜有條梅之木紀堂之髙以喻襄公之宜有錦衣狐裘黻衣繡裳也故曰顔如渥丹其君也哉所以勉之以有君子之服必有君子之容而無愧于為君也曰佩玉將將夀考不忘所以勉之以有君子之容必有君子之徳而民之終不能忘也既有以稱之於前復有以勉之於後秦人愛襄公之意深矣   黄鳥哀三良也國人刺穆公以人從死而作是詩也交交黄鳥止于棘誰從穆公子車奄息維此奄息百夫之特臨其穴惴惴其慄彼蒼者天殱我良人如可贖兮人百其身交交黄鳥止于桑誰從穆公子車仲行維此仲行百夫之防臨其穴惴惴其慄彼蒼者天殱我良人如可贖兮人百其身交交黄鳥止于楚誰從穆公子車鍼虎維此鍼虎百夫之禦臨其穴惴惴其慄彼蒼者天殱我良人如可贖兮人百其身   李曰左傳秦伯任好卒以子車氏之三子奄息仲行鍼虎為殉皆秦之良也國人哀之為之賦黄鳥君子曰秦穆之不為盟主也冝哉死而棄民先王違世猶詒之法而況奪之善人乎今縱無法以遺後嗣而收其良以死難以在上矣君子是以知秦之不復東征也文公六年觀左氏君子之辭則詩人之刺穆公冝矣以人從死者穆公命此三人以從己之死也子或問信曰不食其言請人曰秦大夫鑿穆公之側説者以謂三良嘗許穆公以殉死故鑿其壙之側以從之而實其言夫信近於義言可復也三良復言而不近於義安得為信子之説非也惟其穆公以三人從死此其所以可哀也秦本紀曰穆公卒葬於雍從死者百七十人而此言三良者不知當時所死甚多惟此三人為良故獨哀之交交黄鳥止于棘交交毛曰小貌桑扈曰交交桑扈鄭曰飛往来貌鄭氏為勝當從之也言交交之黄鳥止于棘木之上而得其所今三良不得其死是黄鳥之不如也鄭氏曰黄鳥止于棘以求安已此固得之至以謂此棘若不安則移是生外意也王氏曰黄鳥聲音顔色之美可愛而又有仁心故以況三良夫黄鳥又安知有仁心楊山已辨之矣又始曰止于棘中曰止于桑終曰止于楚則與出自幽谷遷于喬木者異矣以哀三良所止不能進趨髙義而終於死非其所也據詩之上章言三良不得其所不如黄鳥之止于棘為得其所也止于桑楚皆是此意便於押韻耳非有先後優劣之辨也誰從穆公而死乎乃子車氏之子其名奄息以死也惟此奄息之為人乃是百夫之中最為雄特今乃為從人之死秦人哀之故臨壙穴之上則惴惴然而戰慄盖以百夫之特而埋於土中此其所以可懼也既懼矣於是仰蒼天而訴之曰何為盡殺我善人也如其可以他人之身而代之則人雖有百身亦皆願贖之也夫人豈有百身之理哉愛之甚也百夫之防防猶當也言一人可以當百夫百夫之禦禦亦當也然奄息則曰百夫之特仲行則曰百夫之防鍼虎則曰百夫之禦亦是便於押韻尔仲尼曰始作俑者其無後乎為其象人而用之也始也以木為之其終必至於用人既至於用人則其終必至於善人其源流既竭則其末流無所不至也此則作俑者其所以為無後而詩人所以刺穆公也蘇氏曰三良之死穆公之命也康公從其言而不改其亦異于魏顆矣此言得之夫子之於父母東西南北惟命是從然父有不義之命豈可從哉當其生也固當幾諌見志不從又當起敬起孝悦而後諌惟欲置親於無過之地而已及其死也雖有欲諫之志何所施哉故雖以三年無改於父之道為孝而其不善者則改之惟恐其不及也不然何以夫子曰從父之命又焉得為孝乎古之人不特魏顆為然陳乾昔寝疾屬其兄弟而命子尊己曰如我死必大為我棺使我二婢子夾我陳乾昔死其子曰以殉死非正禮也况又同棺乎弗果殺蘇東坡有云為人子之道事死如事生況於將死丁寧之言棄而不用是必有大不忍者奪其情也其尊已之謂乎此又非秦康公之所及也康公之孝似孝而非孝陳尊已之孝似非孝而實孝詩人刺穆公蘇氏以為康公之罪其亦以意逆志者也 黄講同   晨風刺康公也忘穆公之業始弃其賢臣焉   鴥【于叔反】彼晨風鬱彼北林未見君子憂心欽欽如何如何忘我實多山有苞櫟【蘆荻反】隰有六駁【邦角反】未見君子憂心靡樂【音洛】如何如何忘我實多山有苞棣【音悌】隰有樹檖【音遂】未見君子憂心如醉如何如何忘我實多   李曰穆公所以成伯業者以其用賢臣康公繼其業弃賢臣而不用是忘父之業也爾雅曰晨風鸇舍人曰晨風一名鸇鸇鷙鳥也郭氏以為鷂屬陸氏以鸇似鷂乃因風而飛説文曰旱天鷂一名晨風鴥説文曰鸇飛貌北林孔氏曰據此詩所作見有此林也盖言此林之木鬱然而茂盛故鸇飛而集亦猶穆公之好賢故未見君子則欽欽而憂惟恐其賢之不能至也今康公何為弃我乎欽欽爾雅曰憂也如何如何忘我實多言康公忘之甚也櫟爾雅曰櫟其實梂陸氏曰秦人謂柞櫟為櫟河内人或以為木蓼陸璣以為此秦詩也宜從其方土以為柞櫟苞者叢生也六駁毛氏以為如馬鋸牙食虎豹是獸名也然上文言山有苞櫟隰有六駁下文言山有苞棣隰有樹檖皆是説早木不應於此獨以駁為獸也當從陸璣之説駁馬梓榆也其樹皮青白駁犖遥視似駁馬故謂之駁馬崔豹古今注云山中有葉似橡皮多蘚駁亦是木名不可以為獸也六者王肅以謂據所見而言也棣毛氏以為唐棣孔氏以為釋木有唐棣有棠棣毛氏以為唐棣未詳聞也徐氏又謂棠棣徒見王氏謂其實可食遂以為棠棣然經文但言苞棣不言唐棣不可指名其名也檖陸璣曰一名赤羅一名山梨今謂之楊檖實如梨但小耳此言山之有草木所以為山之光輝亦猶國之有賢為國之光輝也未見君子憂心靡樂憂心如醉如何如何忘我實多以見其好賢之切也王氏以為北林之有晨風如人君之能黜除小人山有苞櫟山有苞棣謂能庇其國家隰有六駁隰有樹檖謂能養其人民然此四者皆是木之材而王氏取喻其人之如何詩人本無此意不可以為説也   黄曰秦穆公不聴蹇叔之言喪師於殽其後悔過自誓而求其所謂一介臣斷斷猗無他技其心休休焉而有容者以保我子孫黎民則其所以求賢臣以保後世者切矣今康公忘穆公之業而至於弃其舊臣始之一字作序者所以深責之也故此詩言穆公求賢而不已康公棄賢而不用其將何以自庇乎然三良之殉非穆公之罪而康公之罪也亦明矣   無衣刺用兵也秦人刺其君好攻戰亟【欺冀反】用兵而不與民同欲焉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蒲毛反】王于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豈曰無衣與子同澤王于興師修我矛㦸與子偕作豈曰無衣與子同裳王于興師修我甲兵與子偕行李曰秦人刺其君好攻戰亟用兵而不與民同欲秦康公以文公七年立十二年卒按春秋文公七年晉人秦人戰于令狐十年秦伯伐晉又十二年晉人秦人戰于河曲十六年楚人秦人滅庸見於春秋者如此此足以見其好攻戰也惟其好戰不能與民同欲夫驅民以戰民亦有忘其死者今康公徒然好攻戰不能與民同欲此民之所以怨也豈曰無衣與子同袍袍者毛氏曰袍襺按玉藻云纊為繭緼為袍孔氏以為純用新綿名為襺雜用舊絮名為袍是則襺袍其名雖異其制度則一與子同澤澤者毛氏以為潤澤鄭氏以為澤䙝衣近汙垢説文曰澤袴也是其䙝衣近污垢也論語注云䙝衣袍澤也鄭説固勝於毛氏然終不如程氏以為澤者如今汗衫之類戈長六尺六寸矛長二丈㦸長一丈六尺與子同仇仇方也作者起也行者往也此盖思古之詩言古之人君與民非是以汝無衣之意與子同袍故也此乃與民同欲如此惟其與民同欲至於興師則修我戈矛與子同伐仇方也與民同欲則民亦與君同欲也毛氏謂仇為匹其説固不通非惟如此又謂同者興也以興上與百姓同欲則百姓樂致其死然此非興也鄭氏雖不以為興其説以謂君豈嘗曰汝無衣我與汝共袍乎鄭氏之説雖勝於毛氏然謂君豈嘗曰汝無衣則非也此詩與晋無衣同意晉無衣曰豈曰無衣六兮不如子之衣安且燠兮非是無衣也但欲同子之禮耳此詩所謂無衣亦非是無衣不過但欲與民同袍耳説者以謂王于興師秦為諸侯之國安得稱王毛氏以謂天下有道則禮樂征伐自天子出鄭氏以謂王法興師王肅以謂疾其好攻戰不由王命王荆公以謂阻王命以厲民程氏謂以王道興師數説皆非也此是思古之詩指古之王者而言也孟子曰君行仁政斯民親其上死其長矣盖言君子之於民能與之共安平則可與之共患難既不與之共安平則民豈肯與之同患難哉昔勾踐之伐吳越國之民矜憐撫奄不啻若其親子弟及其伐吳國人皆以父勉其子兄勉其弟婦勉其夫曰孰是吾君也歟可無死乎是能與之同樂也固能與之同憂也衞則不然衛懿公好鶴鶴有乘軒者及其将戰國人皆曰使鶴鶴實有禄位余焉能戰卒之為狄人所敗于滎澤衞㡬於亡則不能與民同樂又豈能與民同憂哉今康公不能與民同欲欲民之從死必無是理况死者人之所重同袍同澤同裳者君之所輕以輕與民而責其所重苟不施之而欲得其報豈有是理哉   黄曰秦為諸侯之國而曰王于興師者何也盖此詩言秦君好攻戰而不與民同欲故詩人思古之王者能與民同安浼故能與民同憂患若平居不能恤民而臨難責其死節其将孰從乎孟子曰君行仁政斯民親其上死其長矣故周公東山之役至於三年之久而民忘其死勾踐伐吳國人皆父勉其子兄勉其弟婦勉其夫曰孰是吾君也歟可無死乎盖其能與民同其好惡則民之視君猶吾身也視國猶吾家也秦人亟用兵而不與民同欲其怨之也宜矣   毛詩集解卷十四 <經部,詩類,毛詩李黃集解>   欽定四庫全書   毛詩集解卷十五   宋 李樗黄櫄 撰   渭陽康公念母也康公之母晉獻公之女文公遭麗姬之難【乃旦反】未反而秦姬卒穆公納文公康公時為太子贈送文公于渭之陽念母之不見也我見舅氏如母存焉及其即位思而作是詩也   我送舅氏曰至渭陽何以贈之路車乗【去聲】黄我送舅氏悠悠我思何以贈之瓊瑰【古回反】玉佩   李曰晉獻公烝於齊姜生秦穆夫人及太子申生見莊二十八年又娶二女於戎大戎狐姬生重耳小戎子生夷吾見文七年秦穆夫人是齊姜所生重耳是大戎所生秦穆夫人乃與文公異母之子也秦康公之母乃晉獻公之女重耳乃康公之舅也文公遭麗姬之難姬晉獻公之妾也譖太子申生申生縊於新城又譖重耳重耳奔狄重耳既出奔狄十二年而復行適衛適曹適鄭適楚適秦遂納之當時秦穆夫人已死矣康公時為太子贈送文公于渭陽因念母之不見也按僖公十五年秦穆獲晉侯以歸秦穆夫人為之請則是十五年以前夫人猶在其後不知何年而卒穆公納文公之時其母不見康公因思其母曰我見舅氏如母存焉盖以兄弟同氣而生也康公念母及此其即位故思而作詩因見舅而思其母也舅氏者舅之與外甥氏姓必異故書通謂之舅氏渭水名也秦是時都雍孔氏曰雍在渭南水北曰陽晉在秦東行必渡渭地理志云又扶風渭城縣故咸陽也其地在渭水之北我送舅氏至於渭陽之道可謂逺矣而又贈之以路車乗黄者即叔于田所謂乗乗黄也乗黄四馬也悠悠我思言其心悠然而思也瓊瑰玉佩者瓊瑰毛氏曰石次玉孔氏以為瓊者玉之美名非玉名也瑰是美石之名也禮記曰見似目瞿聞名心瞿康公思其親見其似者如此況見母之兄弟乎秦康公之於舅氏既送之於渭陽之道又贈之以路車乗黄又贈之以瓊瑰玉佩則其愛舅之心厚矣其為太子之時念母不見其思念如此至於文公七年方即位其送舅氏已十七年後猶能追感其事則為康公者可謂孝矣然秦自伐殽之後日尋干戈以相征討昬姻之道既絶遂為仇讎之邦使康公即位能推其愛舅之心釋舊憾而修新好則秦晉之民不勝其幸其為孝豈不大哉攷之春秋戰于令狐日尋干戈使兩國之民肝腦塗地則雖愛舅何以補哉孟子曰古之人所以大過人者善推其所為而已康公所以至於如此者不能善推所為故也 黄講同   權輿刺康公也忘先君之舊臣與賢者有始而無終也於我乎夏屋渠渠今也毎食【音似】無餘于嗟乎不承權輿於我乎毎食四簋【音鬼】今也每食不飽于嗟乎不承權輿李曰康公忘先君穆公之舊臣不加禮以待賢者有始而無終也詩人既刺康公忘穆公之業始弃其賢臣今又刺其忘先君之舊臣有始而無終也則康公之不待賢可知也扵我乎夏屋渠渠今也每食無餘毛氏以為夏大也鄭氏以為屋具也渠渠謂勤勤也言康公始者扵賢臣則設重饌以待之其意勤勤王肅則以夏屋為室屋之屋不以為屋具鄭氏所謂屋者以下文每食無餘是言飲食之事遂以上文為言飲食之具其説為曲不如王肅之説為簡然王肅曰屋則立之扵先君食則受之於今君故居大屋而食無餘分先君康公求之於詩本無此意渠渠蘓氏以為深廣王氏以為大具蘇氏皆從王肅之説以為室屋之屋也四簋毛氏以為黍稷稻粱且方曰簠圎曰簋簋乃盛稻之器簠乃盛黍稷之器不應兼言盛黍稷稻也毛氏但見經文言四簋遂以為黍稷稻然不知簋乃盛黍稷之器非盛稻之器也言四簋者以黍稷分為四簋以見黍稷之多也承繼也權輿始也有夏屋之渠渠以待賢者之至及其後則每食無餘則待賢之意少衰其後每食不飽則又非特無餘於此見其有始而無終也故繼之曰于嗟乎不承權輿嗟不能繼其始也孟子曰食而弗愛豕交之也愛而不敬獸畜之也㳟敬者幣之未將者也㳟敬而無實君子不可以虚拘飲食之間固不足為輕重人君之待賢士非飲食則無以見其誠意鹿鳴之詩宴羣臣嘉賔也既飲食之又實幣帛筐篚以將其厚意然後忠臣嘉賔得盡其心矣夫忠臣嘉賔豈徒以口腹責望於君哉盖不可以虚拘也觀此則知秦之賢者以毎食無餘毎食不飽刺康公苟不以意逆志則是飲食之間冝非賢者用心也昔楚元王敬禮申公白生等穆生不嗜酒元王每致酒常與穆生設醴及王戊即位常設後忘設焉穆生退曰可以逰矣醴酒不設王之意怠不去楚人將鉗我於市稱疾臥申公白生强起曰獨不念先君之徳歟今王一旦失小禮何足至此穆生曰先王所以禮吾三人者為道之存也今而忽之是忘道也忘道之人胡可乆處豈為區區之禮哉遂謝病去盖人君待賢之心有始無卒則必見於飲食之間惟賢者見幾而作不俟終日此魯君燔肉不至孔子不脱冕而行楚元王醴酒不設穆生所以逺去之也以其人君之誠意不至不得不去也唐眀皇時薛令之為東宫官嘗曰朝日上照見先生盤盤中何所有苜蓿長闌干飯澀匙難捥羮稀箸易寛遂去觀薛令之去亦穆生之去也   黄曰觀此一詩乃知康公待賢之禮不如其初而賢者之所以去也然區區飲食之㣲何足以為輕重而曰無餘不飽者非不知亟餽鼎肉為犬馬之畜也盖以其禮意之衰耳故燔肉不至而孔子行醴酒不設而穆生逝孟子曰恭敬者幣之未將者也禮衰則敬衰賢者之去就亦當決於此歟   陳宛丘詁訓第十二    國風   宛丘刺幽公也荒昬亂遊蕩無度焉   子之湯【他反】兮宛丘之上兮洵【音荀】有情兮而無望兮坎其擊鼓宛丘之下無冬無夏值【直置反】其鷺羽坎其擊缶宛丘之道無冬無夏值其鷺翿   李曰武王封媯滿於陳以備三恪幽公其六世孫荒於女色而昬亂於政事自古人君惟其志有所惑則政事有不暇恤者矣荒昬亂而又遊戲放蕩以見其無所節度也子之湯兮宛丘之上兮至而無望兮子之湯兮毛氏則以子為大夫按此詩專刺幽公毛氏以子為大夫則以人君不可以稱子然觀山有樞之詩曰子冇衣裳子有車馬言子者盖指晉昭公也晉昭稱子則知幽公亦稱子也湯蕩也宛丘爾雅曰宛中宛丘郭璞曰宛丘謂中央隆峻狀如一丘矣毛氏曰四方髙中央下曰宛丘二説不同毛氏之意則以謂宛丘是為中央宛然而下郭璞之意則以爾雅又曰山上有丘故謂其中央隆峻如一丘要之二説不同難為辨明詩人之意但言幽公遊蕩在宛丘之上信有荒淫之情而無威儀以為民望也盖人君當正其威儀使民觀而象之然後能成其教以行其政令今幽公但縱其荒淫則何以為民之望哉坎擊皷聲也鷺羽鷺鳥之羽也可以為翳爾雅曰鷺舂鉏郭璞曰今之白鷺也頭翅背上皆有長翰毛故可以為翳翳舞者所持以指麾也缶爾雅曰盎謂之缶孫炎曰瓦噐郭璞曰盎盆也易曰不鼓缶而歌藺相如曰使秦王擊缶則缶者乃瓦噐可以為樂器也翿即翳也爾雅曰纛也纛翳也纛值者毛氏以為持顔師古云以立為言以鷺鳥之羽以為翳立之為舞值或訓持或訓立雖則不同其意則一也夫以幽公擊鼓於宛丘之下擊缶扵宛丘之道其聲坎坎然無冬無夏常秉鷺羽以為樂則無一日而不淫荒也王氏則以值為遭曰值者百姓厭苦之言夫以值為遭其詁訓明白勝於以為持以為立然詩人言之無冬無夏但言常然也如王氏説則又為百姓遭此鷺羽一節不如以為持立其説不迃曲也 黄講同   東門之枌【符云反】疾亂也幽公淫荒風化之所行男女弃其舊業亟【欺冀反】㑹於道路歌舞於市井爾   東門之枌宛丘之栩【兄浦反】子仲之子婆娑【素何反】其下榖旦于差南方之原不績其麻市也婆娑榖旦于逝越以鬷【子公反】邁視爾如荍【祁饒反】貽我握椒   李曰言幽公之淫荒其風俗之所行陳國之男女皆失其業而亟㑹於道路歌舞於井市也古者重男女之别而宫室之内尤致其謹男不入女不出不共寢席不同椸枷宫室之内猶且如此其在道路之間男子由右女子由左如此則荒淫之風何自而萌今也幽公先為荒淫之行此陳國之男女亦化而為荒其無恥甚矣市井者八家為井因以交易故為市井市井者因井以為市也東門之枌宛丘之栩枌爾雅曰榆白枌孫炎曰白者名枌栩者杼盖以東門宛丘是國之道路交㑹男女所聚之處又有二木而人息扵下是以子仲之子婆娑扵其下也古者公孫之子以王父字為氏則子仲必是王父之字故以為氏也子仲者陳大夫也婆娑舞者之容婆娑然也榖善也差擇也盖擇其善日也南方之原毛鄭以原為陳大夫按左傳莊公二十七年季友如陳原仲經曰南方之原而以原為氏不甚眀白故歐陽之説為勝歐陽以為南方原野則其説為簡勁言擇其吉日相期扵南方之原野其婦人皆不紡績其麻以服女功之事而亦婆娑然舞扵市也績説文曰紡也七月詩曰八月載績注曰蠶事畢而麻事起也毛鄭既以原為大夫氏而其下文曰不績其麻遂以為原氏之女故扵上文子仲之子則以為男也歐氏既以為原野不以為大夫氏故於子仲之子則曰莫知其男女也逝往也越於鬷總也邁行也毛氏以鬷為數言以善日而往所㑹之處扵是績麻者亦以麻總而行按詩言越以鬷邁只是言總集而行商頌曰鬷假無言亦是訓總不必以為麻總也視爾如荍貽我握椒言其相遇之男女相説為我視汝如荍之花言其顔色之美如此而爾又遺我握椒言相與游蕩而無耻也爾雅曰荍芘芣也郭氏曰今蜀葵也似葵紫色謝氏曰小草多花少葉又翹起其遺我以握椒者孔氏曰椒實芬香故以相遺也   論曰上有所好者下必有甚焉古之人君有所好於上則大夫従而視效之大夫既翕然而為之則國人未有不化之者襄公淫荒在位如孟姜孟庸亦皆化之陳幽公淫荒而子仲之子亦皆為之為世族大夫猶且如此則國人可知矣然當時所以至於如此者盖本於幽公幽公所以至於如此者又有所本漢地理志云周武王封舜後媯滿於陳是為胡公妻以元女大姬婦人尊貴祭祀用史巫故其俗好巫鬼鄭氏亦曰大姬無子好巫覡禱祈鬼神歌舞之樂民俗從而為之是民之好歌舞者又皆本於大姬矣書曰敢有恒舞於宫酣歌于室言其歌舞無節若巫覡然故謂之巫風惟巫覡常以歌舞為事大姬既化而為巫覡之事矣幽公又化而為遊蕩歌舞於宛丘之上幽公既好之故其臣如子仲之子亦化之而婆娑於枌栩之下淫荒之事其來有漸顔師古於值其鷺羽則曰舞以事神扵婆娑其下則曰歌舞以娛神按詩所言固是譏其好歌舞原其所由則本大姬之所致是非歌舞事神乃為樂耳師古之説非也蘓曰國之風俗各有所本晉有堯之遺風而儉不中禮陳以大姬之餘而遊蕩無度亦理勢然也此説是也   黄曰嘗觀豳之風俗其男耕其婦饁其女桑至於八月載績則蠶事畢而麻事起矣至於嵗功既成則躋公堂稱兕觥而祝其君以萬夀焉今陳之風俗至於男女不紡績其麻市也婆娑弃其舊業而歌舞於市井此所為上有好者下必有甚焉者也幽公淫荒昬亂游蕩無度則其在位世族亦如之此勢之所必然者雖然亦非獨幽公之罪也陳自大姬好巫覡禱祈鬼神而樂為歌舞其國俗之化非一日矣噫晉有堯之遺風而儉不中禮陳以大姬之餘而游蕩無度國之風俗亦各有所本哉   衡門誘【音酉】僖公也愿【音願】而無立志故作是詩以誘掖其君也   衡門之下可以棲【音西】遲泌【悲立反】之洋洋可以樂【音洛】飢豈其食魚必河之魴【音房】豈其取【去聲】妻必齊之姜豈其食魚必河之鯉豈其取妻必宋之子   李曰周宣王時僖公幽公之子也愿慤而無自立之志故國人作此詩以誘掖之也誘進也掖扶持之力也此詩當且從歐陽説首章則言陳國雖小苟有志扵為治亦可以有為二章三章則言何必大國然後可以有為衡門雖淺陋若居之不以為陋則亦可以棲遲泌水之洋洋然若閲之而樂則亦可以忘飢皆言陳國雖小亦可以有為也特患無其志耳食魚者凡魚皆可食也若必魴鯉而後食則終身有不得食者矣娶妻者諸姓皆可娶也若必齊宋而後娶則終身有不得娶者矣言必待大國而後有為苟無大國則終身不得有為者矣衡門者横木為門門之深者有阿塾堂宇此惟横木為之言其淺陋也棲遲爾雅曰息也泌水毛氏曰泉水也洋洋廣大也樂飢可以樂而忘飢也鄭氏以為療飢鄭氏喜扵改字不可從也魴邉魚也陸農師舉里語曰洛鯉河魴貴扵牛羊則魴鯉乃魚之美者齊姜姓也齊者伯夷之後伯夷主四岳之職賜姓曰姜宋者子姓也殷之苖裔契之後也舜封契於商賜姓曰子春秋左氏所謂齊姜莊姜皆是齊之女也所謂聲子仲子皆是宋之女也此詩與甫田詩辭雖反而意則同齊襄公自以為必得諸侯然徒有其志而不修其徳故抑之而曰無田甫田維莠驕驕僖公自以為小國不足以有為愿而無自立之志故進之曰衡門之下可以棲遲泌之洋洋可以樂飢盖為國者不可以無志也有其志而無其效者有之矣未有無其志而有其效者也僖公愿而無立志其不能有為者必矣齊襄公雖有志而無其實故有志於求諸侯而無得諸侯之道亦將不能有為其與無志也亦何以異然甫田之詩正猶孟子所謂以若所為求若所欲猶縁木而求魚今之諸侯猶七年之病求三年之艾苟為不蓄終身不得者也此詩正猶孟子謂為長者折枝語人曰我不能非不能也不為也今日舉百鈞則為有力人矣然則舉烏獲之任是亦烏獲而已矣夫人豈以不勝為患哉弗為耳然學者之於詩要當通之扵言意之表不可泥扵文辭之末如必以此詩言事親之説而求之以事親之事以此言修身之説而求之以修身之事是守株待也甫田之詩雖以刺襄公之志大心勞然亦可以為學者修身之道也衡門之詩雖以誘掖僖公之立志然亦可以為學者處世之道也夫尊其所聞則髙明行其所知則光大不尊其所聞則安得而髙明不行其所知則安得而光大學者能三復甫田之詩所謂婉兮孌兮總角丱兮未幾見兮突而弁兮則徳修罔覺矣榱題數尺所安不過容膝食前方丈所食不過一飽學者能三復衡門之詩所謂豈其食魚必河之魴豈其取妻必齊之姜則可以視富貴如浮雲耳此二詩學者可以一唱而三嘆也   黄曰此詩言陳國雖小苟有志於為治亦可以有為特患其無志耳横門之木亦可以休息泌泉之水亦可以忘飢孰是陳國而不可有為乎以其國之小而遂甘心扵自弃則是食魚而必魴鯉無魴鯉則終身不可食邪娶妻必宋齊無宋齊則終身不可娶邪湯以七十里而為政於天下未聞以千里而畏人者也此孟子誘引齊宣之意亦詩人誘引僖公之意歟   東門之池刺時也疾其君之淫昬而思賢女以配君子也   東門之池可以漚【烏豆反】麻彼美淑姬可與晤【五故反】歌東門之池可以漚紵【直吕反】彼美淑姬可與晤語東門之池可以漚菅【古顔反】彼美淑姬可與晤言   李曰此詩言陳君淫亂使其得賢女以配之未必至於此詩人所以疾其君而思之也東門之池可以漚麻説文曰乆漬也周官考工記㡛氏以涗水漚其絲注云漚漸也則漚有漸漬之意東門之池有此池水可以漬麻以為衣服以譬國有賢妃夙夜警戒使君子入於善而不自知以成其徳亦如池水之漚麻也蘇黄門曰婦人之於君子日夜相與無間庶可以漸革其暴如池之漚麻漸漬而不自知此言是也惟賢女可以輔佐君子故國人思得彼美善之淑女可以為君對而歌也淑賢女也孔氏曰以黄帝姓姬炎帝姓姜二姓之後子孫昌盛其家之女美者尤多遂以姬姜為婦人之美稱晤者對也歌者孟子曰仁言不如仁聲之入人深也歌者長聲可以感人之善意晤歌亦有漚麻之意晤言亦是此意紵者説文曰麻屬也細者為絟麤者為紵陸氏曰紵亦麻也科生數十莖宿根在地中至春自生不歳種也荆之間一歳三收今官園種之歳再刈刈便生剥之以鐡若竹挾之表厚皮自脱但得其裏韌如筋者謂之徽紵左傳鄭子産獻新紵扵吳季札即此是也菅者茅之屬已漚為菅未漚為茅陸氏曰菅似茅而滑澤無毛根下五寸中有白粉者柔韌冝為索漚乃尤善矣其説是也詩人之意皆以麻取譬為漸漬之乆以言婦人之扵君子亦可以漸漬以成其徳自古人君修身慎行而無流連荒亡之禍者非其獨有正臣義士獻可替否以格其非心亦由賢妃正女夙夜警戒以相成其徳周宣王夜臥晏起姜后乃脱簪珥待罪扵永巷使其傅母通言扵王曰妾不才淫心見矣致使君王失禮夜臥而晏起宣王曰寡人之罪夫人何□遂勤扵政事早朝晏退遂成中興之治齊桓公好淫樂衛姬為之不聽鄭衛之聲楚莊王之初即位好田獵畢弋樊姬諌不止乃不食鳥獸之肉三年王遂勤政事不倦此三君者皆由内有良佐以成其徳也使周宣王齊桓公楚莊王而無賢妃以為之配則未必不如陳幽公使幽公有姜后樊妃衛妃以道輔佐其君子未有不能幡然改志而遷仁義也故詩人思得賢女以配君子也中才庸主惟其為女寵所惑第裯既交則情與愛遷顔辭媚熟則事為私奪日夜相與則漸漬其惡而不自知惟得其賢妃貞女淑範懿行為之内助則人君相勸而為善亦漸漬而不自知也詩人以漚麻譬之可謂能近取譬矣不獨人君為然匹夫之㣲得賢女以為助則薄夫敦頑夫亷矣吳許升少為博徒而不操行妻吕榮躬勤家業以奉養其姑數勸升修學每為不義輒流涕進規榮父積忿疾升乃呼榮欲改嫁之榮歎曰命之所遭義無離貳終不肯歸升感激自厲乃尋師逺學遂以成名是以徳盛名立而不自知許升其始也自為不義及其終乃能悔過遷善而得與士君子之列其不可誣也如此然漚麻以喻取其漸漬不特見於夫婦之間人之習為善惡亦皆如此始習為惡其乆也則為惡人始習為善其乆也則為善人優而遊之饜而飫之然後安其學而親其師樂其友而信其道日漸月漬徳盛仁熟不知其所以然而然者其習於惡者亦然故古人謂積善在身猶長日加益而不自知積惡在身猶火銷膏而人不見荀子曰蘭槐之根是為芷其漸之君子不近庶人不服其質非不美也所漸者然也古人又曰學之漸人也甚於丹青其初則炳乆則渝此皆是復習積慣乆而自至不可以驟然而得也   黄曰古之人君修身慎行而無荒淫之過者非特有忠臣良士以格其非心而亦内有賢妃正女夙夜警戒故闗雎之樂得淑女鷄鳴之思得賢妃皆本扵袵席之助而為歌詠也宣王晏朝而姜后脱簪以待罪齊桓好淫樂衛姬為之不聴鄭衛之音楚莊好田獵樊姬為之不食鳥獸之肉皆能易怠而勤易昬而明賢女之助豈小補哉   東門之楊刺時也昬姻失時男女多違親迎【去聲】女猶有不至者也   東門之楊其葉牂牂【子桑反】昬以為期眀星煌煌東門之楊其葉肺肺【普背反】昬以為期眀星晢晢【之世反】   李曰昬姻失時者言失其嫁娶之時也男女多違者言男子親迎而女不從所謂多違也昬姻失時即詩謂東門之楊也男女多違即詩謂昬以為期眀星煌煌也東門之楊爾雅曰楊蒲桞也郭氏曰可以為箭左氏所謂董澤之蒲是也牂牂盛也肺肺毛氏曰猶盛也煌煌晢晢皆言其星眀也毛氏以秋冬為昬姻之時鄭氏以仲春為昬姻之時毛氏之意則以荀子曰霜䧏逆女冰泮殺止家語曰羣生閉蔵乎隂而為化育之始故聖人以為合男女窮天數也霜降而婦功成嫁娶者行焉冰泮而農桑起昬禮殺於此毛氏之説據於此鄭氏之意則以周官曰仲春之月㑹男女之無夫家者觀此兩説毛氏為勝按匏有苦葉之詩曰士如歸妻迨冰未泮而歸妻是秋冬之間可以為嫁娶之時也鄭氏於士如歸妻迨冰未泮則可以為請期二月可以昬矣據詩言歸妻則實已逆女安得以歸妻為請期乎然據周禮仲春之月㑹男女之無夫家者下文又言扵是時也奔者不禁則是於霜降之後冰泮之前使民皆得行嫁娶之禮及至仲春之月猶有男女之無夫家者則以媒氏㑹之是以有奔者不禁之事先王立法不應専用仲春之月其法必不如是之宻也東門之楊其葉牂牂盖楊以感陽氣而生今其葉牂牂肺肺然茂盛是春夏之交也則失昬姻之時可知矣程氏曰楊最得陽氣之先者言人反不及時陸氏曰楊之拆首於衆木昬姻失時則木之不如也此説亦與程氏同是亦一説也昬禮自納采至請期皆用旦匏有苦葉所謂雝雝鳴鴈旭日始旦是也親迎則用昬此詩所謂昬以為期是也禮記曰昬禮不用樂幽隂之義也不用樂亦是以昬親迎之意孔氏曰男女親迎用昬時以為期今女不肯時行至於明星煌煌而夜已極深而不至禮當及時配合女當随夫而行至使昬姻失時男女多違如是此説是也盖男子以昬時為期乃至扵明星煌煌晢晢則婦人不至可知矣此詩所以刺之也自周之衰昬姻之禮廢而不修春秋書紀裂繻來逆女則是外之親迎也逆婦姜于齊是内親迎也著之詩刺不親迎惟其親迎之禮廢故陽唱而隂不和男行而女不随東門之楊之詩雖行親迎而女不至女之所以不至者盖當時淫風大行遂相奔誘女留他色不肯行也昬禮父親醮子而命之迎子承命而行主人筵几於廟而拜迎於門外壻執鴈入揖遜升堂再拜奠鴈降出御婦車而壻授綏御輪三周先俟於外婦至壻揖婦以入其周旋進退威儀容止可觀如此今乃弃之而不肯為至於鑚穴隙相窺踰牆相從父母國人皆賤之乃甘心為之世所以至此者非民之罪上人之罪也黄曰此詩如丰之詩言陽唱而隂不和男行而女不隨亦男女多違親迎女猶有不至者也楊葉始生為楊之得時牂牂然過盛則過時矣興親迎者以昬為期今也眀星煌煌則過也肺肺則葉益盛矣晢晢則星益眀矣夫昬姻之禮為其正而已正而不從則是不從父母之命而甘扵父母國人之賤者也風俗至此豈由民之罪哉上失其道民散乆矣   墓門刺陳佗也陳佗無良師傅以至扵不義惡加於萬民焉   墓門有棘斧以斯之夫也不良國人知之知而不已誰昔然矣墓門有梅有鴞萃止夫也不良歌以訊之訊予不顧顛倒思予   李曰陳佗者文公子桓公之弟也桓五年甲戌己丑陳侯鮑卒於是陳亂佗殺太子免而代之桓公病病而亂作國人分散此正所謂不義也其所以至扵不義惡加扵萬民者以其無良師傅訓導之也故詩人推本而言之墓門有棘斧以斯之斯説文曰析也爾雅曰斯離也孫炎曰斯析之離然則斯者有離析之狀墓門有棘言墓道之門不修治之則有棘生焉棘生則冝以斧開析而去之言佗之為不義冝得良師傅以誘導之則可以格其非心夫也不良夫謂師傅也惟佗必得賢輔夫然後可以磨厲訓迪而去其非心今佗之師傅不良則其至於不義惡加扵萬民也故雖國内之人皆知之而已獨不知之國人知之而不能去者則以佗習成其惡而不自知也故曰知而不已誰昔然矣程氏曰衆皆知之已獨不之知自昔誰如是乎此追咎自佗幼小不得師傅遂成其惡誰昔然矣後來誰如是乎此言是也賈曰習與正人居之不能無正猶生長於齊不能不齊言也習與不正人居之猶生長於楚不能不楚言也秦使趙髙傅胡亥豈胡亥之性本惡哉盖其所以導之非其人故也此言正詩所謂誰昔然矣鴞惡聲之鳥一名鵩鳥陸氏䟽曰鴞大如班鳩緑色惡聲之鳥也入人家凶賈誼所賦鵩鳥即此是也墓門有梅有鴞萃止萃聚也言梅雖美木而生於墓門荒蕪之地則有惡鳥集焉言佗之性本善而師傅之不良則惡歸之矣上言墓門有棘斧以斯之不能去其不善而復扵善此章言墓門有梅有鴞萃止盖言佗之性非不善也所以輔導者非其人耳夫也不良歌以訊之言佗師傅不良故我作歌以訊告之告之而汝不我顧至扵顛倒乃知思我之言也方其未遭患難之時聞此言則未必以為然及其既遭患難則必悔之何所補哉顛倒急難之際也佗雖殺太子免而代之未幾而為蔡人所殺是所謂顛倒也毛氏曰至扵顛倒而惡加於民以惡加萬民為顛倒非矣   論曰天下之禍莫大扵不善人得志扵世君以為賢而信任之天下皆知其必至於禍敗而已則不知也天下皆知而已獨不知則必至於顛倒而後悔也申屠剛謂隗囂曰夫未至豫言固常為虚及其已至又無所及是以忠言正諌希得為用也使人君能於未至而聴納忠鯁之言則天下安有顛倒之患哉惟其事未至則忽而不信或指之以為狂妄及其已至雖能悟其忠而悔其不從則是噬臍爾唐明皇天寶間李林甫以佞諛見用而張九齡以忠言見黜當此時必以林甫為賢而以九齡為不才也及其禍幽陵身竄巴蜀乃知九齡之先見而悟林甫之嫉賢妒能也豈非所謂顛倒思予者乎至扵徳宗用一盧杞以致涇卒之變亦可悟矣猶謂盧杞非姦邪夫眀皇徳宗委任非人以取播遷之辱其禍一也眀皇猶能於顛倒之時而思予固無益於禍敗也然比徳宗扵顛倒之後而尚不悟則眀皇為猶賢也若徳宗者真所謂下愚不移者也   黄曰按春秋桓公五年陳侯鮑卒於是陳亂文公子佗殺太子免而代之此正所謂不義也此詩必是陳國耆舊之臣見陳佗師傅之不良而知其有後日之不義嘗歌詠以風告之矣而其君之不我聽也故及其有今日之亂而追咎於無良師傅盖師傅者所以朝夕而訓導之也少成若天性習慣如自然豈一朝一夕之故乎賈曰習與正人居猶生長於齊不能不齊言也習與不正人居猶生長於楚不能不楚言也秦趙髙傅胡亥豈胡亥之性本惡哉盖其所以導之者非其人故也陳佗弑逆之惡使其有賢師傅以教之長其善而去其惡豈至是乎故此詩以為歌以訊之顛倒思予言其昔日嘗告之先君而先君不我信今亂已成矣雖思我之言將何及邪唐太宗髙麗之敗而後思魏徴唐徳宗播遷之後而思陸䞇凡人之智能見已然而不能見未然待其已然而後悔之亦奚及矣   防有鵲巢憂䜛賊也宣公多信䜛君子憂懼焉   防有鵲巢邛有旨苕【徒彫反】誰侜【陟留反】予美心焉忉忉【都勞反】中唐有甓【蒲歴反】邛有旨鷊【五歴反】誰侜予美心焉惕惕【吐歴反】   李曰此詩言宣公信䜛䜛人将巧竒中以賊害善良此君子所以憂懼也防有鵲巢邛有旨苕蘓氏曰防邛皆丘陵也毛氏以防為邑名王氏則以為止水之防蘓氏説苕者草名也孔氏引苕之華云苕陵苕此直曰苕草彼陵苕之草好生下隰此則生於髙丘與彼異也陸氏曰苕蔓生莖如勞豆而細葉似蒺藜而青其莖葉緑色可生食如小豆藿也王氏則以苕謂為埽除不祥苕即陵霄花縁樹而生其花可愛故曰旨苕中唐爾雅曰廟中路謂之唐瓴甋謂之甓李廵曰瓴甋一名甓郭氏曰㼾甎也今江東呼為瓴甓鷊亦草名也爾雅曰鷊綬也郭氏曰小草雜色似綬也陸氏曰鷊五色作綬文故曰綬草陸璣則又以鷊為鳥名綬鳥一名鷊亦或謂之上綬下有囊如小綬五色食之甚美此數說異端當從歐陽氏其說謂讒人之譖君子非一朝一夕之故必由積累而成如防之有鵲巢積漸構成之爾又如苕饒蔓引牽連將及我也中唐有甓非一甓也亦以積累而成㫖鷊綬草雜衆色以成文猶多言交織以成惑義與貝錦同此說為勝孔氏則引毛鄭之說而眀之曰防多樹木故鵲鳥往巢焉邛丘地美故㫖苕生焉以言宣公信䜛故䜛人集焉此説固通至扵邛有旨鷊則不可以如此説惟其中唐有甓其説不行則知毛鄭之説為不可從王氏則以四章分而為四毎句各有一説逐句各生文義則其辭牽强固已勞矣蘇氏則又為防有鵲巢衆鳥皆得居之邛有旨苕衆人皆得采之朝有䜛人而不眀則君子不保其禄位其取喻為不切程氏則以防有鵲巢中唐有甓以興不善以旨苕旨鷊興善則是以二句分為善惡也皆不如歐陽氏説侜説文曰有壅蔽也予美者言我所美者君也此詩言美與葛生之詩所謂予美亡此同葛生所美指夫也盖婦人所美者夫故也此詩所美者謂君也盖我之所美者君故也惟其䜛言積累而成是以壅蔽我君以斥去君子也謂此者誰乎而我心惕惕忉忉也言誰者指䜛人盖不欲斥言其人也忉忉惕惕皆憂也   黄曰宣公好信䜛而君子憂懼及已以謂䜛言惑人非一朝一夕之故必由積累而成如防之有鵲巢積漸結成之又如苕華延蔓將及我也中唐有甓非一甓亦以積累而成旨鷊綬草雜衆色以成文猶衆言交織以成惑曰旨云者言甘言美語竒禍巧中此宣公之所以信而君子之所以懼也然所以致䜛言之多者由宣公之不明故爾使宣公君臣之間相愛如父子相信如兄弟則䜛言何自而入乎受之則至不受則何所容致之則入不致則安從入上官桀之黨有譖霍光者昭帝輒怒曰大將軍忠臣先帝所屬以輔朕身有毁者坐之自是無敢復言則知䜛言之所以惑人者皆其不明之過也故詩言憂䜛賊而序言宣公多信䜛盖謂此歟   月出刺好色也在位不好徳而説美色焉   月出皎兮佼【古夘反】人僚兮舒窈【鳥了反】糾【其趙反】兮勞心悄【七小反】兮月出皓【胡老反】兮佼人懰【音栁】兮舒懮【扵乆反】受兮勞心慅【七老反】兮月出照兮佼人燎【力召反】兮舒天【扵表反】紹兮勞心惨【七感反】兮   李曰月出皎兮説文曰皎月之白也方言曰自闗之東河濟之閒民好者謂之佼孟子曰子都之佼是也僚亦好貌舒遲也窈糾者舒之姿也此言月之初出其皎然而白以喻婦人形體僚然而好也非特形體之僚其容止則舒遲而窈糾其可美如此不能見之是以使我心思之故悄悄然而憂也此盖言其好色也王氏曰女隂物也而晦時月出之皎也則非時之晦矣而又佼僚者不得相悦其説為甚鑿説者又言月臣道也陳之大夫有臣之道不皎扵國政而皎於國之婦人此説尤鑿於王氏不如毛鄭之説為簡勁懰與燎皆好貌也懮受夭紹皆舒之姿也慅慘皆憂也夫當時在位之臣聞其婦人顔貌之美好又聞其容止之舒遲思而見之不得其心則憂好色如此安能好德哉德之與色不兩立也未有好色而能好徳者亦未有好徳而能好色者陳大夫於佼好之婦人其思之也如此則其惑於色者甚矣必不能好徳也孔子曰吾未見好徳如好色者也陳大夫能移其好色之心而好徳其未得也則惟恐其不及其已得也則惟恐其不留如此則豈不為賢大夫哉唐李習之曰有人言曰某所有女國色也天下之人必極其力而求之無所愛矣有人告曰某所有士國士也天下之人不一往而見之豈非不好徳而好色者乎此誠名言也大抵人之常情從善如登從惡如崩好色之人常勝扵好徳好利之心常勝扵好義惟在反求諸已而已矣 黄講同   毛詩集解卷十五   欽定四庫全書   毛詩集解卷十六   宋 李樗黄櫄 撰   株【陟朱反】林刺靈公也淫乎夏姬驅馳而往朝夕不休息焉   胡為乎株林從夏南匪適株林從夏南駕我乘【去聲】馬説【音稅】于株野乘我乘駒【音車】朝食于株   李曰夏姬鄭穆公之女靈公之妹也嫁於陳大夫公子夏御叔也生徵舒字子南夲姬姓故以姬為氏為夏氏之婦故曰夏姬此言靈公與其大夫孔寧儀行父通於夏姬驅馳其車馬而往自朝至夕未嘗有休息之期焉胡為乎株林株林毛氏曰夏氏邑曰株林王氏以為株林邑也邑外曰郊郊外曰牧牧外曰野野外曰林據詩中曰株林又曰株野又曰株王氏之言是也此詩上章鄭氏以為陳人責靈公言君何為之株林從夏氏子南之母為淫泆之行下章則以為君親乘君乘馬乘君乘駒變易其車乘以至株林此説不如王肅曰言非欲適株林從夏南之母反覆言之疾之也孫毓亦以王肅之説為長蓋此説當從之陳人病其君而相告語曰君胡為而往株林乎将以從夏南也非是適株林也将以從夏南爾蓋靈公之適株林也託他事以往故有匪適之言孔氏曰邑在國外夏姬在邑故適邑而從夏姬也夏南即徵舒也實從夏南之母言從夏南者婦人夫死從子夏南為其家主故以夏南言之按左氏傳楚荘王縣陳討於少西氏西氏而謂之夏姬者孫繫於祖也夏姬謂之夏南者母繫於子故也駕我乘馬乘我乘駒此言君乘此一乘之馬朝則説於株林乘此一乘之駒朝則食於株以見其朝夕不休息也毛氏則以謂大夫乘駒然大夫乘駒於經無明文唐孔氏雖引皇皇者華言大夫出使經曰我馬維駒為證其義亦不甚明白以乘馬為君以乘駒為臣雖曰靈公之荒淫然不必以乘馬乘駒而分也齊襄公淫於齊姜而載驅薄薄陳靈公淫於夏姬而駕我乘馬其無恥可謂甚矣陳靈公與孔寧儀行父衷衵服戲於朝則非特適於株林而為淫亂也故其後卒死於夏姬之禍蓋父而不父必有子禍君而不君必有臣禍天理之必至齊襄公淫於齊姜雖未必死於文姜而其後不免有無知之禍天網恢恢疎而不漏可不戒哉夏姬其夫曰御叔御叔早死故夏姬淫恣 黃講闕   澤陂【彼皮反】刺時也言靈公君臣淫於其國男女相説憂思【去聲】感傷焉   彼澤之陂有蒲與荷有美一人傷如之何寤寐無為涕【他弟反】泗【音四】滂【普光反】沱【徒何反】彼澤之陂有蒲與蕑【古顔反】有美一人碩大且卷寤寐無為中心悁悁【烏反】彼澤之陂有蒲菡【户感反】萏【大感反】有美一人碩大且儼寤寐無為輾【張輦反】轉伏枕   李曰靈公君臣淫於其國正所謂靈公與孔寧儀行父等共通夏姬魯宣公十年惟其君臣為淫佚之行則國内之人從而化之男女第相悦愛久而不見而致其憂思感傷焉彼澤之陂陂者許慎説文曰陂陂也澤畔漳水之岸也蒲者似莞而褊有脊滑柔而温荷者芙蕖其莖茄其葉蕸其夲蔤其花菡萏其實蓮其根藕其中的的中薏凡此數名其實一也未發則為菡萏既發則為芙蕖蕑者蘭草也鄭氏以為蓮字彼徒見上文言荷下文言菡萏皆是蓮之類故以蕑為蓮鄭氏好改字多類此蒲之滑柔蕑之芬芳荷與菡萏數者之美是取喻男女之相悦也鄭氏以蒲喻男以荷喻女陂中之物喻淫風由同姓王氏則以澤為君以陂為臣此皆鑿説也此詩男女相悦自靈公化之然詩中夲無説靈公之事王鄭於此詩徒求其君臣淫亂之事遂為之説是求之太過也以澤陂為君臣以蒲荷喻男女其文又安得相貫惟其男女相悦故有美一人則其情感傷如之何而得見之或寤或寐但涕泗滂沱而已自目曰涕自鼻曰泗毛氏以為傷無禮也使君子果傷其無禮則下文不應曰涕泗滂沱也碩大且卷卷美也盧令曰其人美且鬈字雖不同其義則一儼者儼然容貌也悁悁憂貌也輾轉伏枕言寐之不熟思之如此王氏曰東門之枌宛丘之應也澤陂株林之應也此説是也至於言苟以至誠為之則未必無應苟無其應則是誠之未至爾此不知道者之言也人之為善有安而行之有利而行之人之至誠則能為善為惡則安得謂之誠不誠人固有詐善者也不聞有詐惡者也楊山曰惟天下之至誠為能化非聖人不足以與此未有至誠而為惡者為惡者則失性矣尚何至誠之有此實至當之論 黃講同   檜羔裘詁訓傳第十三    國風   羔裘大夫以道去其君也國小而廹君不用道好絜其衣服逍遥遊燕而不能自強於政治故作是詩也羔裘逍遥狐裘以朝【直遥反】豈不爾思勞心忉忉羔裘翶翔狐裘在堂豈不爾思我心憂傷羔裘如膏【古報反】日出有曜豈不爾思中心是悼   李曰檜乃少昊之後為鄭所并國小而廹近於大國君不能用人君之道以理國家而徒修絜其衣服逍遥而自樂遊燕而無度政事不勉大夫去其君故作是詩也羔裘逍遥鄭氏以為諸侯之朝服緇衣羔裘大蜡而息民則有黄衣狐裘鄭氏之意謂羔裘朝服也今乃宴而用之狐裘祭服今乃朝而用之其好絜衣服如此不如蘇氏之説謂羔裘諸侯之朝服也狐裘朝天子之服也羔裘朝服宜其朝也今乃以宴而用之狐裘朝天子之服宜其朝天子也今乃一國之朝亦用之以見其好絜衣服如此孔氏又以為玉藻云君衣狐白裘錦衣以裼之既有狐白裘又曰君子狐青裘豹褎綃衣以裼之則禮又有狐青裘矣此經直言狐裘可知非狐白狐青而必知是黄衣狐裘者以諸侯之服狐白裘惟在天子之朝爾在國視朝之服則素衣麑裘無狐白裘矣若檜君用狐白以朝則違禮僭上若以狐裘為僭上則非也狐裘乃諸侯朝天子之服使果為僭上則非是好潔也以朝天子之服而朝於一國不過言其好修潔如此孔氏之説非也羔裘翶翔至中心是悼翶翔猶逍遥也在堂謂正寝人君日出視朝乃退適路寝以聽政今乃衣狐裘以聽政於正寝故曰在堂如膏者言所服羔裘之色潤澤如脂膏然日出有光照耀之時觀其裘色如脂膏也言其鮮潔如此此詩上二句則言其好潔衣服下二句則言豈不爾思但言大夫之去國也大夫非不愛其君而至於勞心忉忉則去國豈得已哉中心是悼亦憂思也鄭氏謂以道去其君者三諫不從待放而去亦不如蘇氏之説謂以朝服而遊燕以朝天子之服而朝夫君之為是也則過矣然而非大惡也而大夫以是去之何哉孔子之去魯為女樂故也而曰燔肉不至蓋諱其大惡而以㣲罪行檜大夫之羔裘則孔子之燔肉也此所謂以道去其君者此言是也   論曰古之君臣相待之以禮相接之以恩君之於臣惟盡其待之之道及其有罪則愛臣之心亦不替焉臣之於君惟盡其事之之道及其得罪則愛君之心亦不替焉古者大臣有罪而䧟於不亷者不謂之不亷而謂之簠簋不飾有䧟於汚穢者不謂之汚穢而謂之帷薄不修有罷軟不勝任者不謂之罷軟而謂之下官不職此賈誼傳遷就而為之諱不忍暴白其過至於大臣愛君則亦以㣲罪而行不替其愛君之心夫以人君尚不忍暴白其臣之過則為之臣者又安肯暴白其君之過乎大抵古者風俗淳厚君臣之分雖分而其親愛之心常若無間及至後世君疑其臣臣疑其君較之於古殆不可同日而語今檜國大夫以㣲罪行既似孔子之去魯及其去國豈不爾思又似孟子之出晝其人可謂賢矣惜乎名氏之不見於世也   黃曰觀羔裘一詩見臣子愛君之心未嘗一日忘雖去國矣而不敢無憂國之念君雖不用道矣而不敢言其君之過託其意於羔裘而寓其情於憂傷邶之君子不能奮飛孟子之三宿出晝皆此意也鄭氏謂好潔其衣服亦非大惡而大夫以是去之何哉孔子之去魯為女樂也而曰燔肉不至蓋欲以㣲罪行檜君之好潔衣服必有大不可正救者不止於此大夫不忍言其君之過而特曰逍遥遊燕此其㣲意也作序者謂大夫以道去其君可謂深於詩矣   素冠刺不能三年也   庶見素冠兮棘人欒欒【力端反】兮勞心慱慱【徒丹反】兮庶見素衣兮我心傷悲兮聊與子同歸兮庶見素韠兮我心藴【於粉反】結兮聊與子如一兮   李曰喪禮子為父斬衰三年父卒為母齊衰三年當是之時天下俗薄此禮廢而不行詩人所以刺之也素冠毛氏曰練冠也故孔氏曰此冠練布使熟其色益白是以謂之素三年之喪十有三月而練則此素冠是十有三月而練服也至於素衣毛氏則曰素冠故素衣也其意以謂冠既練則衣亦練也自練之後當服此衣冠至於祥也鄭氏謂素冠則曰喪禮既祥祭而縞冠素紕孔氏曰鄭氏以練冠者練布為之而經傳之言素者皆謂白絹未有以布為素者則知素冠非練也黑經白緯曰縞其冠用縞以素為紕故謂之素冠也至於素衣則曰除成喪者其祭也朝服縞冠朝服緇衣素裳然則此言素衣者謂素裳也故孔氏曰裳而言衣衣是大名鄭氏之意以素冠素衣為既祥之服此二説不同至於素韠則毛氏無傳而鄭氏曰祥祭朝服素韠者韠從裳色孔氏曰素服終始皆無韠矣韠從裳色素韠是大祥祭服之韠然則毛氏意亦以謂思大祥之人也然毛氏素韠無傳而孔氏遂謂思見祥祭之服恐不然也毛氏傳於上章謂練冠而下章素韠無傳則是韠者皆蒙上章素冠素衣之意毛氏既以素冠為練冠則是素韠亦以為練韠故無傳毛氏之意恐如此韠即茀也喪服謂之茀朝服謂之韠然此詩刺不能三年故詩人思夫行三年之喪而服既祥之服者而見之毛氏謂思見練服練服是十二月之服未足以見其不能三年也不如鄭氏之説為有據玉藻云縞冠素紕既祥之冠也喪服小記曰除成喪者其祭也朝服縞冠士冠禮主人冠朝服緇帶素韠則知鄭氏以素冠為祥服皆夲於禮非出於己意其説長於毛氏故王肅孫毓王蘇皆從鄭説棘人者毛氏以為急鄭氏以為急於哀戚之人蘇氏説尤為詳明蘇氏謂君子之居喪皇皇若無所容者此所謂棘人也欒欒棘貌也慱慱説文作慱字因舉此詩曰棘人欒欒慱慱憂也詩人既刺不能三年故君子思是服既祥之素冠棘人形貌之欒欒者今無此人此心所以慱慱而憂也庶見素衣兮我心傷悲兮聊與子同歸兮此其言庶幾欲見服既祥之素衣者今無此人故我心之傷悲也如有其人則我且與之同歸也我心藴結兮藴結者言其心之不解也聊與子如一兮毛氏曰三年之喪賢者之所輕不肖者之所勉此説非也鄭氏則以謂且欲與之居處觀其行也其意以謂欲與之聚居而觀其所行謂之共處則與上章同歸為一意當從鄭氏説記曰三年之喪人道之至大者也未有知其所由來也三年之喪皆出於人情之所同然聖人因人情而為之節文三日則不食既殯則食粥既虞卒哭不食菜果朞而小祥則食菜果又朞而大祥則食醯醤中月而禫則飲醴酒練祥與之衣食皆有隆殺如此豈聖人為此以強人哉蓋未知其所由來也滕文公居定公之喪問於孟子欲行三年之喪父兄百官皆不欲行文公㫁然行之五月居廬未有命戒當其始也父兄百官謂吾先君不能行則是此禮之廢久矣一旦行之前日之所不悦者今乃大悦豈非三年之喪出於人情之所同然者乎惟其出於人情之所同然故檜國不能行三年之喪而君子刺之思見其人而欲與之同歸不見其人則勞心而慱慱也然自檜國不能行三年之喪迨至春秋此禮廢壊有居喪而行昬姻之禮者亦有居䘮而行侵伐㑹盟之事者素冠素衣不復可見矣及至漢文乃下遺詔戒民重服以傷生此豈一朝一夕之故哉其所由來者漸矣喪禮至此大壊而不可復振矣   黃曰天下俗薄父子恩絶而三年之喪廢而不行詩人傷今而思古故思夫行三年之喪服既祥之服者願見之也夫人子生三年然後免於父母之懷為人子而可無三年之愛於其父母乎先王制禮皆以其合於人情天理而後行之則三年之喪自天子而達於庶人其貴賤不同而此理不容或異者以子之於父母均也宰我問三年之喪期已久矣君子三年不為禮禮必壊三年不為樂樂必崩舊榖既沒新榖既升鑚燧改火期可已矣孔子不暇與之深辨而特曰食夫稻衣夫錦於汝安乎蓋使之揆於人情而自知其可不可也滕文公居定公之喪問於孟子欲行三年之喪而父兄百官皆不欲曰吾宗國魯先君莫之行吾先君亦莫之行也則知此禮之廢久矣然文公㫁然行之及至顔色之戚哭泣之哀弔者大悦夫始以為不可行而終也為之大悦則三年之喪其果合於人情否耶後世學禮者當以人情觀之   隰有萇【丈羊反】楚疾恣也國人疾其君之淫恣而思無情慾者也   隰有萇楚猗【於可反】儺【乃可反】其枝夭之沃沃【嗚毒反】樂子之無知隰有萇楚猗儺其華夭之沃沃樂子之無家隰有萇楚猗儺其實夭之沃沃樂子之無室   李曰檜國之人疾其君之淫泆縱恣而無人君之度故思無情慾者也蓋無情慾則不至於淫泆也必矣隰有萇楚爾雅云萇楚一名銚芅陸氏曰今羊桃是也葉長而狹花紫赤色其枝莖弱過一尺引蔓於草上今人以為汲灌重而善沒不如楊栁也近下根刀切其皮著熱灰中脱之可韜筆管郭氏曰葉如桃華白子如小麥亦如桃猗儺者柔順也言隰中有萇楚之草其始生則正直及其長大則猗儺然枝條柔順不妄尋蔓草木喻人於少小之時能不失其正及其長大必不至於淫欲者也夭者少也與桃之夭夭之夭同沃沃毛氏以為壮佼王氏以為鮮明蘇氏以為柔和雖則不同大抵言其少小時之性也知者鄭氏以為匹樂其無妃匹之意王氏雖不以為匹而謂含隂陽之性豈可以無知此又以知為知識之知其説亦不盡禮記曰人生而靜天之性也感物而動性之欲也物至知知然後好惡形焉好惡無節於内知誘於外不能反躬天理滅矣注曰知猶欲也則此知字與此同言樂其子之無情欲也言人之於少小之時能不失其正性則其能純素朴直外物不能遷之樂子之無家無室者無室家之情則是無情欲也孔子曰少之時血氣未定戒之在色孟子曰知好色則慕少艾人之生也孰無天地之正性哉少小之時不能養其正性則其心外馳放而不知求至於血氣未定也則不知所戒不知所戒而使夫慕少艾之心縱而無制則驕奢淫泆無所不至矣惟先於血氣未定之時而為之戒所聞必正言所見必正行不使諂諛之言淫於耳放僻之行淫於目淳厚朴素不為物遷此無知之可樂也孟子曰大人不失赤子之心惟無欲則不失赤子之心矣   黃曰此詩言人之喜怒未萌則私欲未動及其私欲一熾則天理滅矣故思以反其初而樂其未知好色之時也男女之有室家人倫之大者也此曰樂子之無室無家者蓋疾其淫恣而思無情慾者也故過言也   匪風思周道也國小政亂憂及禍難而思周道焉匪風發兮匪車偈【起竭反】兮顧瞻周道中心怛【都達反】兮匪風飄兮匪車嘌【匹遥反】兮顧瞻周道中心弔兮誰能亨【普庚反】魚溉【古愛反】之釡【符甫反】鬵【音尋】誰将西歸懐之好音李曰此詩言檜國既小而政教又荒亂而不修君子之人憂其将及於禍難而思周道也蓋當周明盛之時則政教修而民各安其所豈有禍患之憂哉匪風發兮至中心怛兮毛氏曰發發飄風非有道之風偈偈疾驅非有道之車其意蓋謂今之風非有道之風故飄飄而暴疾今之車非有道之車故偈偈然而疾驅非有道之風者以其政教失而感動天地非時風也非有道之車者以時之無道車之遲速無有節度也漢王吉亦嘗引此詩而曰匪風發兮是非古之風也發發者匪車偈兮是非古之車也偈偈者其説亦與毛氏同據此但言匪風匪車而毛氏以為非有道之風非有道之車是強増有道二字非詩人之夲意王氏曰上之所以動而化之非其道故曰匪風發兮匪風飄兮下之所以載而行之非其道故曰匪車偈兮匪車嘌兮其謂風以喻上之動而化車以喻下之載而行固與毛氏異然謂非其道則亦毛氏之曲説程氏曰匪風不和之風也匪車不法度之車也風者天之動以興上之政車者人所為以興民俗其意以為上政之亂如風之不和民俗之僻如車之無法其説與王氏無以異是強以上下而分别之則其取譬為勞而不甚簡勁至以匪風為不和之風匪車為非法度之車亦是強增不和無法等字也歐陽曰我顧瞻嚮周之道欲往告以所憂而不得往者非是為風之飄發非是為車之嘌偈而不安我中心自有所傷怛而不寧也據此説是又以周道之道為道路之道字據此詩以國小而思周道則周道不應為道路之道也惟蘇氏曰非風也而乃至發發非車也而乃至偈偈是以顧瞻周道怛然傷之也此説為勝蓋言風則發發今非風也而發發車則偈偈今非車也而偈偈甚言其政之亂也其解匪風匪車二字方為簡勁至於取喻又得詩人之意飄飄者爾雅曰迴風為飄嘌説文曰疾也車䧟聲因舉此詩匪風嘌兮顧者回首也言周道既衰故回顧盼視之怛然也中心弔兮弔亦傷也溉亦滌也毛氏曰鬵釡屬説文曰大釡也孔氏則引釋器云䰝謂之鬵鬵鉹也孫炎曰闗東謂甑為鬵涼州謂䰝為鉹郭氏引此詩曰溉之釡鬵然則鬵是甑非釡類亨魚用釡不用甑雙舉者以其俱是食器故連言耳毛鄭之説以謂周道既衰思得人以輔之言誰能烹魚者乎有能烹魚者我則滌其釡鬵以與之誰能西歸而輔周以治民者乎有能輔周以治民者我則以周舊政令之好音而懷之耳據詩但言西歸者非在得人以輔周之事此詩乃指檜之國小政亂而思周道也烹魚煩則碎治民煩則亂誰能烹魚者乎烹魚者惟滌其釡鬵而已無所事於煩碎也治民者當以治民為心不在於煩文也誰将西歸懷之好音言誰将思西周者乎有能思周則将以好音而懷我耳檜在滎陽周都在豐鎬周在西故言西也西歸言其復周道也好音猶所謂聲教也言周之為政無非是聲教爾能復周道則亦将懷之以聲教也   論曰觀漢承秦暴虐之後重以項氏之殘賊斯民高祖舉之於塗炭之中而措之於衽席之上文景因之專務以徳化民風俗淳厚禁網疎闊致治有成康之美而其深仁厚澤可謂入人也深矣故雖元成之孱弱王氏因之肆其暴虐殘糾而斯民思漢猶飢之於食渇之於飲光武因之而中興焉況以周之文武深仁厚澤洽於民心又豈漢之比哉是以周道既喪而人思之如此其切故曰顧瞻周道中心怛兮然以漢之遺澤光武尚頼之以恢復西京以周之遺澤而其後莫能中興焉蓋自平王以降庸暗孱弱莫能以有為者故也孟子曰雖有智慧不如乘勢雖有鎡基不如待時時勢之可為如此而平王以下之君皆無可為之才此所以不能中興也雖斯民思之之切亦何所為哉是必有斯民愛慕之心而又有光武撥亂之才而後可以能有為也   黃曰匪風發兮匪車偈兮諸家之説皆未安予以為猶匪兕匪虎率彼曠野之意也風則發今非風也而發車則偈今非車也而偈蓋言其政之亂而人之不安也嘗觀此詩至此乃知周之先王其所以得民之心者至矣方周家之衰而諸侯之政亂當是時疑天下之不知有周矣而人猶思周道於周室将亡之時惓惓念慕之意不能自已嗚呼欲觀周之所以得民者當於此詩觀之漢自髙祖約法三章繼以文景務在養民當其盛時猶未見其養民之效也元成之後漢祚中絶天下非劉氏有矣光武一起而三輔吏民見之者歡喜不自勝老吏或至埀涕曰不圖今日復見漢官威儀噫周既衰矣人益思周漢既亡矣人益思漢為天下者其可不厚得於民心乎   曹蜉蝣詁訓傳第十四    國風   蜉蝣刺奢也昭公國小而廹無法以自守好奢而任小人将無所依焉   蜉蝣之羽衣裳楚楚心之憂矣於我歸處蜉蝣之翼采采衣服心之憂矣於我歸息蜉蝣掘【求勿反】閲麻衣如雪心之憂矣於我歸説【音稅】   李曰言昭公國既小弱而又迫於大國之間使其有法則雖小而迫猶可以自守今既國小而迫而又無法以自守好為奢侈而任用小人國之危亡可立而待故将無所依倚也君子之事君則必引君以節儉小人之事君則必逢君以奢侈君既奢侈驕恣則舉其國将惟我所為此小人之志也是以好奢者其所任必小人其勢然也蜉蝣之羽云云爾雅曰蜉蝣渠略也郭氏曰似蛣蜣身狹而長有角黃黑色聚生糞土中朝生暮死猪好啖之陸氏曰蜉蝣方土語也通謂之渠略似甲蟲有角大如指長三四寸甲下有翅能飛夏月隂雨時地中出今人燒炙噉之美如蟬也樊光謂之糞中蝎蟲隨隂雨時為之朝生而暮死是知以蜉蝣為喻者蓋言昭公無法以自守将無所依任用小人而好奢美其衣裳猶蜉蝣雖有羽翼之鮮潔将不能久生昭公有衣裳采采楚楚亦不能長久也毛氏曰蜉蝣猶有羽翼以自修飾則是昭公不如蜉蝣歐陽以為當從鄭氏説鄭曰昭公徒整飾其衣裳不知國之将廹脅君臣死亡無日如蜉蝣然王氏則曰曹公之有小人如蜉蝣之有羽翼然不足恃以長也以羽翼喻小人不如以羽翼喻衣裳方為切當毛氏曰采采衆多也不如程氏以為華飾也見其好奢也掘閲毛氏曰容閲也鄭氏曰掘地解閲謂其始生時也言其始生而掘地以見昭公好奢也管子曰掘地得生則是言其始生也説文於掘字作從土因舉此詩是亦言其掘地而生也麻衣深衣也用十五升布而為之【出雜記上】諸侯之朝朝服夕則深衣如雪者言其鮮潔以見其好奢也蓋言其生不能久以喻昭公将無所依也鄭氏則以喻君臣朝夕變易衣服王氏則謂蜉蝣掘地以自閲言小而迫也皆是求之太過也我者指其君也惟其好奢故我心憂其君何所歸處乎言其将無所依也於我歸息於我歸説亦是上章意息止也説舎也   論曰觀賈山論秦奢侈之曰秦為宫室之麗起咸陽而西至雍離宫三百鐘皷帷帳不移而具而後世曽不得聚廬而託處焉為馳道之麗東窮燕齊南極吴楚隱以金椎樹以青松而其後世曽不得斜徑而託足焉為埋之侈被以珠玉飾以翡翠中成觀遊上成山林而其後世不得蓬顆蔽塜而託焉夫以秦之強盛吞二周而亡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自以金城千里子孫帝王萬世之業而乃二世而亡子孫無所託足者以其好奢過也蓋自古奢侈之甚者莫如秦而其滅亡之速也亦莫如秦夫以曹之與秦其強弱之勢固不可同日語秦猶若此況於曹乎然自古人君所以為長久之計以遺子孫以為萬世無疆之休者豈舎儉所能致哉書曰慎乃儉德惟懷永圖是未必不由於儉也儉德乃懷永圖好奢則将無所依無非自取之也禹湯文武之君以儉約為急先務故其國綿延有若箕翼厯世數十厯年數百則其世可謂長矣秦以奢侈為尚故至於二世而亡人君之於奢儉可不慎所擇哉   黃曰人君惟其萌一奢侈之心則其所任用皆小人矣好奢而任小人蓋一事也漢武帝萌一侈心則羊張湯之徒進明皇萌一侈心則李林甫楊國忠之徒進好奢而復任小人雖大國且不可保而況曹之小國乎是促其亡而不自知也秦人拱視於殽函之上恣珠玉翡翠之飾自以為樂而不知投耒而起者已滿於山之西江之東劉氏一呼闗門不守秦氏子孫曽不得聚廬而託處焉可不戒哉   人刺近小人也共公遠【去聲】君子而好近小人焉彼人兮何戈與祋彼其之子三百赤芾維鵜【徒低反】在梁不濡其翼彼其之子不稱【去聲】其服維鵜在梁不濡其咮彼其之子不遂其媾【古豆反】薈【烏㑹反】兮蔚【於貴反】兮南山朝隮婉兮孌兮季女斯飢   李曰人官名也蓋夏官之屬道路送迎賔客者周官人之職上士六人下士十有二人史六人徒百有二十人故孔氏謂此詩以賢者為人乃身荷戈祋謂作人之徒屬非謂人之官長也若居人之職則不宜身荷戈祋也彼人兮何戈與祋【云云】祋説文曰殳也何者掲也芾與韠祭服謂之芾朝服謂之韠玉藻記韠之制曰一命緼芾珩再命赤芾珩三命赤芾葱珩經傳都不言芾之制如何但以玉藻説韠之制如此則芾亦如此也周官侯伯之士則一命大夫則再命卿則三命赤芾者卿大夫所當服而曹國小人皆服赤芾至於三百之多此蓋言共公之遠君子君子之人乃使為人之徒屬而何戈祋於道路之上而小人之服赤芾為卿大夫者乃至於三百人之多也左傳僖公二十八年晉文公入曹數之以其不用僖負羈而乘軒者三百人晉文公之入曹正是共公之世亦此詩所刺共公也以詩所謂三百赤芾而左氏所謂乘軒者三百人則是當時共公遠君子近小人也如左傳閔公二年齊桓遺衞大夫以乘軒杜預注云軒大夫車也則亦是遠君子而近小人也夫人小人之所當為也乃以君子為之而且何戈與祋小人當何戈與祋而今乃三百赤芾以見倒置如此歐陽王氏皆從毛氏之説謂君子何戈與祋共其賤役小人則赤芾而為卿大夫以見其遠君子近小人也若此説方為得詩人之意至於程蘇之説則謂人者欲其守疆埸而已而共公既之乃使服卿大夫之服至於三百之多其説不當如此人㣲官而已以㣲官而有三百則他官為何如此説非也程氏亦知其説之不通乃曰三百者言其多如三百廛三百囷曹國之小豈容有三百之多夫謂曹國之小豈容有三百之多則是也蓋曹國固無如是之多也三百特言其人多若謂指人而言其多則過矣不如指人為君子也鵜爾雅曰鴮鸅也郭氏曰今之鵜鶘也好羣飛沉水食魚故名洿澤俗呼之為淘河陸氏曰鵜水鳥形如鶚而極大喙長尺餘直而廣口中正赤頷下胡大如數升囊若小澤中有魚便羣其抒水滿其胡而弃之令水竭盡魚在陸地乃共食之故曰淘河以鵜是食魚之鳥故知梁是水中之梁謂魚梁也維鵜在梁不濡其翼者言鳥之取魚宜其翼與咮皆沾濡也今取飽於梁而其翼與咮皆不沾濡譬小人無德而在位也言小人服赤芾之服而無德以稱之亦如鵜之在梁也咮喙也媾毛氏曰厚也遂鄭氏曰久也不久其厚終将薄於君也歐陽破之以謂徧攷前世詁訓無久厚之訓訓釋既乖則失之遠矣然歐氏之説則以為昬媾之義貴賤匹耦各以其類彼在朝小人不下從羣小居卑賤而越高位是處非其宜而失其類也其説不通蘇氏則以遂為達與小人為昬媾未有達者也是亦毛鄭之意其説如此則與上章不稱其服分為二説據詩言不遂其媾不稱其服只是一意故張程之説為勝張氏曰不遂其媾遂猶稱也今人謂遂意為稱意言不稱其寵待也程氏曰鵜在梁不濡其咮以興無功而受禄不稱其章服之美待遇之禮若如此説者是則與上章不稱其服為一意也薈蔚雲興貌南山曹之南山也隮升雲也婉孌少好之貌也鄭氏曰薈蔚之小雲朝升於南山不能為大雨以喻小人雖見任於君終不能成其徳教歐氏則以此言為是至以謂天無大雨則嵗不熟而㓜弱者飢猶國無政令則下民困病歐氏則以此言為非據此詩言無大雨之意歐氏非之可也至謂雲興則不能為大雨詩但言薈兮蔚兮南山朝隮無天不為雨之意婉兮孌兮季女斯飢歐氏則曰彼小人者婉孌然佼好可愛至使之任事則材力不強敏如少子弱女之飢之者按漢楊震傳曰惟陛下絶婉孌之私割不忍之心歐陽解婉孌固與此同然以飢喻其不強敏則非也以季女喻不強敏可也何必以飢為譬哉王氏之説固無大旱嵗饑之意然謂其膏澤不下於民民不被其澤是亦毛鄭之意惟蘇氏謂薈蔚雲興貌小人朋黨相援並進於朝如南山之升雲薈蔚而升莫之能止君子守道困窮於下如㓜弱之女雖有飢寒之患而婉孌自保不妄從人季女者無求於人而人之所當求也此説是也蓋雲之薈蔚所以喻小人之服赤芾而為卿大夫也季女之飢所以喻君子之為候人以供其賤役也蓋古者多以女自守而喻君子也程氏曰薈蔚草木之盛鬱茂之状朝隮於南山者以草木之盛有可取也飢渇乎季女者為其有婉孌之容貌也今小人而無德義可取何為而近之乎此亦强説也然皆不如蘇氏之説賈誼為賦以弔屈原曰鸞鳳伏竄兮鴟鴞翶翔謂隨夷溷兮謂跖蹻廉莫耶為鈍兮鈆刀為銛其取喻皆言君子宜在高位而乃困窮不通小人宜遠斥草野而乃㫁然得志也曹之小人宜其為人之徒屬以供賤役而乃服赤芾之服君子宜其服赤芾之服而在位在職而乃供其賤役其冠履倒置如此然君子小人更為消長泰之時君子道長小人道消否之時小人道長君子道消未有君子小人能共立於朝也曹之君既悦小人則君子雖有危言讜論豈能聽之哉使其能任君子小人讒謟之説豈一日而居於朝廷之上乎惟其所好者專在於小人其服赤芾至於三百之多則是以小人而服君子之服亦猶猿狙衣周公之服也以猿狙衣周公之服雖曰不稱其服猶無後災也以小人而衣君子之服則惡加萬民豈國家之福哉當漢之時貂蟬盈坐郎官填階都騎塞市拾遺補闕車載斗量夫貂蟬上位也郎官都騎皆達官也拾遺補闕皆清人也而其濫若此是亦赤芾三百之濫也夫一君子用事則有君子之福雖至於三百不足為多也一小人用事則有小人之禍雖一猶不可況於三百乎曹之壤地褊小而小人用事之多其不亡也幸矣   黃曰賈誼既已謫去意不自得及渡湘水為賦以弔屈原因以自喻其辭曰鸞鳳伏竄兮鴟鴞翶翔闒茸尊顯兮讒諛得志皆言君子小人倒置無辨至於如此衞之賢者以仕伶官曹之君子以為人人者官之屬道路送迎賔客者也君子困於賤職而小人尊顯於朝廷之上至於三百赤芾以見小人盈朝而服大夫之服也如漢之時小人濫受官爵貂蟬盈坐郎官填階都騎塞市拾遺補闕車載斗量是亦三百赤芾之意夫君子小人若冰炭然其勢不能兩立小人盛則君子不得志也必矣   鳲鳩刺不壹也在位無君子用心之不壹也   鳲鳩在桑其子七兮淑人君子其儀一兮其儀一兮心如結兮鳲鳩在桑其子在梅淑人君子其帶伊絲其帶伊絲其弁伊騏鳲鳩在桑其子在棘淑人君子其儀不忒【他得反】其儀不忒正是四國鳲鳩在桑其子在榛淑人君子正是國人正是國人胡不萬年   李曰孔氏以謂在人君之位無君子之人也孔氏以在位為人君之位徒見經之所言正是四國正是國人遂以為諸侯之事不知所謂在位正猶俊傑在位是也在位無君子則在位者皆小人矣君子在位固可以正是四國正是國人豈必以為諸侯之事哉鳲鳩爾雅以為鴶鵴方言以為戴勝今乃鴝鵒也鳲鳩在桑其子七兮孔氏以為生子之數毛氏以鳲鳩養其子朝從上下暮從下上平均如一孔氏以謂朝從上而下暮從下而上其於子也平均如一蓋相傳為然然無正文蓋以上下之説無所據説者但謂鳲鳩之於子使之各得其養無使偏而已不必以為朝從上而下暮從下而上也孔氏以鳲鳩在桑其子在梅在棘在榛為得長大而飛去然經非有長大飛去之文蘇氏以為鳲鳩則在桑而已其子則不可常也此得一之要也此説為盡王氏之説亦與蘇氏同然不如蘇氏説暢然明白也蓋鳲鳩在桑其子或在梅在棘在榛母常居處子不可以常居處母無常處則其子不知所在以見其用心之一也然此序云在位無君子用心之不一所以刺在位毛氏之説遂以為鳲鳩之養其子平均如一是與序相反也謂鳲鳩之養其子朝從上而下暮從下而上則用心之不一鳲鳩在桑其子或飛在梅在棘在榛是亦用心之不一要不必如此詩之所見但取其温柔敦厚辭不迫切故有因理之所同然以刺今之不然者亦有古之人能如是而刺今人之不然者如盧令無衣皆言古人如是以刺今人不然豈必於詩顯然而刺之然後見刺之之意哉淑人君子其儀一兮言善人君子有可象之儀而常如一則其心亦一也結者心如結一而不散也其帶伊絲毛氏以為大帶用素玉藻云天子素帶朱裏終辟諸侯素帶終辟大夫素帶辟垂士練帶率下辟是大夫以上大帶用素故知其帶伊絲謂大帶用素絲故言絲也騏者毛氏以為騏文謂色如騏馬顧命云四人騏弁執戈注曰青黑曰騏鄭氏則以騏當作綦以玉為之其説以周禮弁師云王之皮弁㑹五采玉注云皮弁之縫中每貫結五采玉以為飾謂之二説不同要之詩人之意但言衣服之一如此或以為青黑或以為玉非夲意之所在也弁者毛氏以為皮弁詩人但言弁或曰韋弁或曰皮弁皆可也弁法天弁星為之其状似今氊帽騏綦也綦貫玉為弁其儀不忒正是四國鄭氏以為四國之長言任為侯伯此非也此但言儀之一如此故可以為四國之矜式正是國人胡不萬年言皆祝其壽考也此詩言其帶伊絲其弁伊騏衣服之一如此正猶都人士言古者長民衣服不貳從容有常以齊其民則民徳壹如子臧之鷸冠【見僖二十四年】楚子玉瓊弁玉纓【見僖二十八年】是亦衣服之不一也古之君子能使國人視之為矜式而祝頌之又使四方之逺瞻之仰之豈徒見於衣服之間不二而可使從之哉以其儀之不忒其心之如結也使其心之不一則雖有可象之儀民亦不可欺而從也惟其心之既一而見於外又有可象之儀内外如一則四方之逺猶且觀而象之况國内之人安能不祝而頌之乎   黃曰天下之動貞夫一也言所以正天下之不一也古之人君在我者一於仁而天下之求我者雖不一而各得其所焉苟在我者不一則吾之愛必有所及有所不及故堯舜不能徧愛而能執中執中堯舜之一而不徧者所以為徧也鳲鳩之子有七至不一也或在梅在棘在榛又至不一也而鳲鳩之在桑未嘗有異處此正得其所謂至一者乎故詩人取之以喻古之在位者其用心之一而衣服之有常故亦能使民德之歸一而正天下之不正思是之人今不復見也則又歎曰正是國人胡不萬年以見其愛之之切而思之至也   毛詩集解卷十六 <經部,詩類,毛詩李黃集解>   欽定四庫全書   毛詩集觧卷十七   宋 李樗黄櫄 撰   下泉思治也曹人疾共公侵刻下民不得其所憂而思明王賢伯也   洌【音列】彼下泉浸彼苞稂【音郎】愾【苦蓋反】我寤嘆念彼周京洌彼下泉浸彼苞蕭愾我寤嘆念彼京周洌彼下泉浸彼苞蓍【音尸】愾我寤嘆念彼京師芃芃【薄工反】黍苗隂雨膏【古報反】之四國有王邭【音荀】伯勞【力報反】之   李曰晉文公時曹人疾曹公為暴虐之政剥民之肌膚刻人之骨髓而民不得其所憂而思明王賢伯也古之盛時上有明王以行其仁政而下又有方伯輔佐其君以統理諸侯諸侯方且畏懼不暇其敢以暴虐之政而虐民哉洌彼下泉爾雅曰沃泉縣出下言下出也李廵曰水泉從上溜下出此言下泉謂泉水下流也浸彼苞稂苞本也稂莠也甫田云不稂不莠陸氏草木䟽曰禾莠黍為穗而不成則嶷然謂之童粱今人謂之宿田翁或謂之守田鄭氏以稂字不從禾其字從涼風之涼鄭氏好改字以為涼蓋下文言蕭言蓍皆草木之屬遂以為非田中之草鄭氏於澤陂之詩有蒲與蕑亦改曰蓮葢以上文言荷菡萏皆是蓮類故以蕑改為蓮鄭氏好改字多如此蕭爾雅曰蕭荻郭氏曰即蒿陸氏曰即白蒿葉白莖麤斜生多者至數十莖有香氣故祭祀以脂爇之為香詩曰取蕭祭脂禮曰焫蕭求諸陽是也陸農師曰今俗謂之牛尾苞蓍者蓍草也言稂蕭蓍為下泉之所浸則稂蕭蓍皆病矣喻民為共公所侵虐則民亦病矣惟其民為上所病則愾然於寤寐之中覺而嘆息而念彼周京周京者周室所居之京師也京師者京師所治之周室也公羊曰京師者天子之居也京者何大也師者何衆也天子之居必大衆言之惟其共公以虐政殘民則民欲思京師以見古之明王也上三章言明王矣下一章言思賢伯也芃芃盛貌黍苗所以得盛者以其得隂雨以膏澤之喻四國有從王之事所以得治者由有方伯以勞來之隂雨者謂天油然作雲沛然下雨故謂之隂雨夫泉之與雨皆水也而稂蕭蓍為下泉之所浸則病黍苗得雨以潤之則芃芃而盛亦猶明王賢伯之政皆政事也而曹人為共公之所虐而民苦其虐而無所告訴若得明王賢伯則民被其澤如隂雨之膏黍苗此其所以異也郇侯爵也畢原酆郇文之昭也郇伯者郇伯為方伯也郇國今河中猗氏縣是也古者有東西二伯而每州有一伯公羊曰自陜以東周公主之自陜以西召公主之周公既卒畢公代之是為天下二伯也王制謂二百一十國以為州州有伯是九州之中有九伯也毛氏以為二伯鄭氏以為州伯觀經言郇伯其為二伯不可知也其為州伯亦不可知也鄭氏以為文王之子葢成王時東西二伯周公召公畢公主之周之郇伯不必以為文王之子安知非文王之子繼世而下也其為文王之子不可知也繼世而下亦不可知也論曰古者天子之於諸侯入其疆土地闢田野治養老尊賢俊傑在位則有慶入其疆土地荒蕪遺老失賢掊克在位則有讓天子之於諸侯如此惟恐其不能徧察故分天下為二伯又每州而置一伯則雖諸侯有侵虐之政其可得哉曹共公肆掊克而民不得其所蓋上無天子下無方伯故也惟其無明王賢伯則諸侯侵虐放恣無所不為當時雖無明天子而晉文公為方伯亦可謂賢矣左僖公二十八年晉侯圍曹亦可謂能正共公之罪矣又何必思賢伯哉蓋湯之征葛也四海之内皆曰非富天下也為匹夫匹婦復讐也湯征自葛始十一征而無敵於天下東面而征西夷怨南面而征北狄怨曰奚為後我民之望之若大旱之望雲霓也歸市者不止耕者不變誅其君而弔其民如時雨降民大悦使晉文公以共公之侵虐下民遂以伯主之威而合諸侯之師以正其罪則曹人之望也豈不如黍苗之得隂雨乎今晉文公之伐曹但以其私憾而伐之其意只報其私憾而無意於救民雖曰賢方伯與無方伯何以異此所以思之也   黄曰古之盛時上有明王以行其仁政下有方伯以輔其君而推其愛民之意故諸侯不敢虐用其民而民無不得其所今周道既衰王不王矣而齊晉之伯意在於富強其國而不在於為民故國人苦曹共公之侵刻而無所告訴安得不思古之明王賢伯乎念彼周京以見其思西周之盛時也曰四國有王郇伯勞之謂天下惟無王故至此苟四國有王而賢伯述職則諸侯其敢有暴虐者哉按春秋僖公二十八年晉侯圍曹亦可謂能正共公之罪而猶思古之賢伯者葢以晉之圍曹特以報怨而示威於曹爾非所以為民也嗚呼後世遐方逺地守令恣為侵刻朝廷不知監司不問民之欲訴其寃者如訴之於天不得已而謁其所欲者如謁之於鬼神可不為之深歎哉   豳七月詁訓傳第十五    國風   七月陳王業也周公遭變故陳后稷先公風化之所由致王業之艱難也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一之日觱【音必】二之日栗烈無衣無褐何以卒歳三之日于耜四之日舉趾同我婦子饁【炎輒反】彼南畝田畯【音俊】至喜七月流火九月授衣春日載陽有鳴倉庚女執懿筐遵彼㣲行爰求柔桑春日遲遲采蘩祁祁【巨之反】女心傷悲殆及公子同歸七月流火八月萑【户官反】葦【韋鬼反】蠶月條桑取彼斧斨【七羊反】以伐逺猗【於宜反】彼女桑七月鳴鶪【圭覔反】八月載績載載黄我朱孔陽為公子裳四月秀葽【於遥反】五月鳴蜩【徒彫反】八月其穫【户郭反】十月隕蘀【音託】一之日于貉【户各反】取彼狐狸【力之反】為公子裘二之日其同載纉武功言私其豵【子公反】獻豜【古先反】于公五月斯螽動股六月莎【素和反】雞振羽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十月蟋蟀入我牀下穹【起弓反】窒【珍悉反】熏【吁云反】鼠塞向墐【音覲】户嗟我婦子曰為改歳入此室處六月食鬱及薁【於六反】七月亨【普庚反】葵及菽【音叔】八月剥棗十月穫稻為此春酒以介眉壽七月食八月斷壺九月叔苴【七餘反】采荼【音徒】薪樗【勑盡反】食【音似】我農夫九月築圃十月納禾稼黍稷重穋【音六】禾麻菽麥嗟我農夫我稼既同上入執宫功晝爾于茅宵爾索綯亟【紀力反】其乘屋其始播百榖二之日鑿冰沖沖【直弓反】三之日納于凌【力證反】隂四之日其蚤【音早】獻羔祭韭【音九】九月肅霜十月滌【徒厯反】朋酒斯饗曰殺羔羊躋彼公堂稱彼兕觥【虢彭反】萬壽無疆   李曰鄭氏謂今屬右扶風栒邑也杜預云豳在新平漆縣東北九域志云邠州新平縣有豳有都邑公劉后稷之曽孫也此所謂先公公劉也后稷封於邰以服事虞夏及夏之衰棄稷弗務故其子孫用失其官自竄於戎狄之間至於公劉自邰居豳修其稼穡之事勤於民業周之王業自此以興則其積累艱難皆公劉后稷之所致也風俗之所由來者葢公劉敦稼穡之事以化其民敦本去末以從其上之風化此之謂風俗之所由也漢地理志其民有先王遺風好稼穡務本業此所謂風化所由豳地公劉所居也此詩言風化所由而乃復言后稷者葢以后稷自唐虞之時為稷官公劉能修后稷之業以教化故推本而言之爾惟后稷公劉艱難積累非一日而成為後人者豈可不念之哉武王之得天下集大統未幾而沒成王以幼沖之年承前人之基緒周公當國以先王所以致王業者自任是以當國而不辭也比遭二叔流言之變以陳其志孔氏謂周公遭變故陳后稷先公風化之所由縁此致王業艱難之事先公遭難乃能勤行風化及今遭難亦欲勤修徳教所以陳此先公之事將以比序已之志縁此亦足以見周公之志此豳詩雖是言公劉之事其實周公之詩自七月以下皆周公之事而乃列於豳者孔氏曰此乃逺論豳公為諸侯之政周公陳之欲以此序已志不美王業之本不得入周召之正風又非刺美成王不得入成王之正雅周公王朝卿士不得專名一國進退既無所繫因其上陳豳公故為豳之變風蘇氏則以謂是詩則言豳公而已不及於周公故謂之豳而以周公之詩附之夫豳公之詩一國之風也周公之詩一人之事也以為皆非天子之政是故得為風而不得為雅也山曰豳風周公之詩也周公居攝政由已出謂之雅則人臣之事而已謂之風則周公非有國也而七月之序陳先公風化之所由故併繫之豳風凡此諸説皆以七月以下之詩不謂之變雅又不謂之周南故為此説七月之詩所言公劉之事故繫之豳風篤公劉之詩亦是言公劉之事説者必謂周公當國召康公所作非出於周公故列之雅歐陽以謂七月本義幸在者吾既得之矣其事有難知者闕之可也又曰經有其文猶有不可知者經無其事吾其可逆意而謂然乎所以治經葢能如此則不至於穿鑿破碎大義矣必欲為之説則楊山為勝七月流火大火房星也左傳云火星中而寒暑退見昭公三年服䖍云火大火心星也季冬十二月平旦正中在南方則大寒退季夏六月黄昬火心中大暑退葢大寒極於季冬大暑極於季夏過此則寒暑退矣哀公十二年左傳曰火伏而後蟄者畢今火猶西流司厯過也謂火下為流故曰流六月時火星中大暑退至七月乃流火而下惟火星流而下大暑退故九月授衣九月降霜之候荀子曰霜降而婦功成於是授衣其所以授衣則一之日風寒而觱二之日栗烈其寒如此故九月授衣所以為冬寒之備也一之日今之十一月也建子之月一陽生故謂之一之日二之日今之十二月二陽生故謂之二之日觱風寒也栗烈氣寒也褐者毛布賤者之服也三之日今之正月建寅之月也于耜始徃修其耒耜也四之日今之二月建卯之月也舉趾民無不舉足而耕也饁饋也説文曰餉田也田畯毛氏以為田大夫爾雅以為農夫孫炎以為農夫田官郭璞謂今之嗇夫今正月之時始修其耒耜將以為耕及四之日則舉趾而耕壯者則在田婦子幼弱者餉於南畝之中田畯既至於勸農則莫不喜樂而農事益勤矣葢農勤於稼穡安得而不喜惟田畯既至則莫不欣然而有喜也而益勤於農事而鄭氏乃以喜讀為饎饎酒食然亦不必如此説自古丁壯者以耕餉於田者惟婦子而已左氏曰郤缺耕於野其妻饁之兹是妻餉其夫也孟子云有童子以黍肉餉是子餉其父也惟九月既授衣則蠶月條桑八月載績所以為授衣之具也惟四月之日既舉趾則十月納禾稼所以為田事之成也蘇黄門以為此章陳衣食之始餘章則終之此説是也春日載陽載者則也倉庚即葛覃之詩黄鳥于飛是也陸氏䟽曰黄鳥鸝留也或謂之黄栗留幽州人謂之黄鸎一名倉庚一名黄鵹爾雅謂黄鳥一名商庚一名黄栗留一名黄鸝一名楚雀齊人謂之摶黍當椹熟時來在桑間方言曰自闗而東謂之倉庚自闗而西謂之黄鵹月令仲春之月倉庚鳴故陸農師引韓子曰以鳥鳴春以蟲鳴秋以鳥鳴春若倉庚之類其美鳴春也隂陽推移時至氣動不得不然爾故先王以是候節之至倉庚鳴之時女乃執懿筐也㣲行小徑也柔桑穉桑也蠶始食之時宜以穉桑養之此葢言七月之中大火西流暑退而寒不可以無禦寒之具故當以九月授衣葢衣服至此而卒備也故以陽盛之月倉庚之鳴桑茂而可養蠶則女子執深筐遵循小徑而行以采穉桑既得穉桑以養蠶故九月而後可以授衣也遲遲者日舒遲而暄暖也蘩爾雅曰皤蒿也孫炎曰白蒿也毛氏謂曰蒿所以生蠶孔氏曰今人猶用之陸氏曰農功有早晚蠶食有先後故言求柔桑於前以養蠶之早者采蘩葉於後以養蠶之晚者今洗蠶種尚用蒿則蘩者亦可以養蠶也祁祁毛氏曰衆多也程氏引詩祁祁如雲為衆多之貌女心傷悲毛鄭皆以為春女感陽氣悲傷而思男為有欲嫁之意至於悲傷豈是美事程氏曰女勤蠶事勞且悲也毛鄭亦有此意然女子之於蠶事勞力安得有傷悲乎惟王氏謂女子傷悲則以將嫁思離親也此説為合於人情殆及公子同歸毛氏謂豳公子躬率其民同時出同時歸其意以謂豳公之子躬率其民共適田野今則女子與豳公子同時來歸於家毛氏既以女心傷悲為女子有欲嫁之志然下文又曰與子同歸則其文不相接且民之耕於野也謂豳公子躬率其民同時出同時歸可也至於采桑之女而謂女之同時出同時歸可乎鄭氏謂女子者公之女也與公子同時而嫁故孔氏舉公羊傳説築王姬之館於羣公子之舎則以卑矣是説侯之女稱公子也以公子為公女此説為當程氏皆同此説但不當以悲傷為欲嫁也蘇氏曰古者昬禮於歳之交故女子之處者怨慕悲傷以是時思歸於公子然此詩泛言國人之女安得謂歸於公子乎葢言方春舒長女子采桑以養蠶者衆多之時則女子以是時與公子同歸而嫁故曰傷悲婦人謂嫁曰歸此章則言春日載陽又言春日遲遲者葢將言其出嫁之時又言春日也萑葦即蒹葭也初生曰蒹既成曰萑初生曰葭既成曰葦萑葦可以為曲薄也月令季春言養蠶之事云具曲植筥筐注云曲薄也即此詩所謂萑葦也筐即詩所謂懿筐也條桑落其枝而采其葉曰條桑斧斨者隋銎曰斧方銎曰斨斨即斧也惟銎孔不同爾逺者枝逺也謂其長枝去人逺也條也謂其長條逺也女桑爾雅曰荑桑郭璞曰今俗呼小而長條者謂之女桑逺非可以手而取也故可以伐而落之猗毛氏曰角而束之曰猗蘇氏曰取葉存條曰猗則猗束而采也女桑則無條不枝落也但束而采之也鶪者伯勞也左傳郯子曰昔少皥以鳥名命官伯趙氏司空伯趙鶪也杜氏注云伯趙伯勞也以冬至去以夏至來則是伯勞之鳴自夏至冬也績説文曰緝也東門之楊曰不績其麻則績者是績麻也八月絲事畢而麻事起故始績也載載黄我朱孔陽載載黄者者黒而有赤在緇緅之閒考工記鍾氏云三入為纁五入為緅七入為緇凡染絳者一入謂之縓再入謂之赬三入謂之纁朱則四入也陽者明也言其朱色鮮明也此章言七月流火將寒之候九月授衣而藏之則今歳之禦寒者既備於此則必思來歳之備也既預思來歳之備故當以陽氣之盛月桑無所不取采其枝之逺者則以斧斨而伐之其女桑則不可以斧斨而伐之但猗之而已則斧斨亦可以預備也伐逺猗女桑既備之矣故至於蠶月其用皆足蠶事可以畢爾故於七月鳴鶪之時而緝麻焉既緝其麻而又以所治之絲而染繒或為或為黄以朱色之盛而為公子之裳也言裳而不及衣但便其韻爾程氏曰為公子裳獻豜于公皆此義也民之知義如此則美俗成矣葢先王之時風俗粹美教化修明忠厚之風化及於下民故民無不知義雖勤勞於稼穡之事而不自厚則曰雨我公田遂及我私雖勞民於蠶織之事而不自有則曰我朱孔陽為公子裳取彼狐狸為公子裘雖閑於馳逐之事而不自得則曰言私其豵獻豜于公其民之愛君可謂至矣彼先王何修而得此於民哉豈非至誠慘怛之意上以是施之下以是報之乎四月秀葽毛氏曰不榮而實曰秀葽葽草也鄭氏曰夏小正四月王萯秀葽其是乎鄭氏之意則以王為大然以為未必然故曰其是乎秀葽也陳翥則以為幽秀鄭氏之説為誤許慎曰劉向説似味苦者葽也蜩爾雅曰蜩蜋蜩螗蜩舎人云皆蟬方言曰楚謂蟬為蜩宋衛謂之螗蜩陳鄭謂之蜋蜩秦晉謂之蟬是蜩蟬一物方俗異名爾陸農師曰按詩言如蜩如螗則是蜩與螗又非一物也八月其穫穫者禾可穫也嘉榖曰禾説文曰二月始生八月而熟故曰禾隕墜也蘀落也説文曰草木凡皮葉落地為蘀因舉此詩也貉爾雅曰字林貉似貍其子名貆貉之皮可以為裘也秀葽也鳴蜩也其穫也隕蘀也此四者皆是物成則將寒之候雖將寒矣而蠶事麻事無所不備恐其不足以為禦寒之具故於十一月往捕其貉而取皮以為裘又取其狐狸之皮以為公子裘也貉則庶民自以為裘也狐狸則為公子裘也孔氏曰貉是民自用為裘也禮無貉裘之文明貉裘賤故也于貉猶所謂于耜也毛氏曰于貉謂取狐狸皮也據詩但言于貉而毛氏以為取狐狸皮其説不甚明白孔氏曰于貉言往不言取狐狸言取不言往皆是往捕之而取其皮此言葢所以順經文而為毛氏訓釋其義也陸農師以謂祭表裘貉若以農師之説解毛氏則毛氏所謂取狐狸之言方為明白周官言祭表貉乃音禡釋者謂禡師祭也非取貉也則知所謂于貉往取貉而為裘也取狐狸者特取其狐狸之皮以為裘也王氏則以謂秀葽鳴蜩為穫候以隕蘀于貉為取狐狸之候此説亦非葢上章既言蠶事又言麻事故此又言一之日于貉取彼狐狸為公子裘皆是所以禦寒之具也不應於其中而間以于貉為取狐狸之候也自秀葽以至於隕蘀則物漸成十一月鳥獸氄毛故其皮可取以為裘則無事矣十二月之間君與民於是俱出田獵不忘武事以纉武功也然其田也則獵取其獸以充賔客籩豆國君之庖得獸之小者則私而有之得獸之大者則獻于公説文曰豕生三歳曰豜又曰豕一歳曰豵爾雅曰絶有力者曰麕則豜大而豵小貉則賤者之服則自以為裘狐狸之皮則取以為公子裘小獸則私有之大獸則獻于公以見民愛其上也五月斯螽動股斯螽即螽斯也或曰斯螽或曰螽斯孔氏曰文雖顚倒其實斯螽也爾雅曰蚣蝑也陸璣曰幽州謂之蝽箕即蝽蝗類也青色長角長股股鳴者也或以似蝗而小斑黒其股似瑇瑁又五月中以兩股相切作聲聞數十歩動股者謂至五月股成而奮迅之以股鳴也莎雞爾雅曰螒天雞樊光曰謂小蟲黒身赤頭一名莎雞陸璣曰莎雞如蝗而斑色毛翅數重其翅正赤色或謂之天雞六月中飛而振羽索索作聲幽州人謂之蒲錯馬氏曰一名促織紡緯陳翥曰即今紡緯也其鳴聲切切類紡緯也促織青而長䰅脚其鳴如機急織之聲今紡緯亦青如促織而小則與陸氏之説不同崔豹古今注亦曰莎雞一名紡緯謂其聲如紡緯也促織一名促機謂其鳴如急機也振羽者謂至五月羽成奮迅之以羽鳴也爾雅曰螽醜奮郭氏謂奮迅作聲斯螽莎雞皆蝗之類也故於五月而斯螽動股六月則莎雞振羽股羽始成而奮迅作聲也考工記云有以股鳴者有以翼鳴者謂之小蟲之屬以股鳴者斯螽是也以翼鳴者莎雞是也蟋蟀即所謂促織也爾雅曰蟋蟀蛬陸氏曰似蝗而小善跳正黒有光澤如漆有角翅一名蛬一名促織語曰促織鳴懶婦驚陳翥説促織則與陸氏不同宇者屋四陲也韓詩則曰宇屋霤也説文曰屋邊也户説文曰半門也葢此言蟋蟀七月則在野八月則在宇屋之下九月則在室户之内十月則入我牀下然此先言在野而後言蟋蟀則以在宇在户皆繼於莎雞之下似與上章之文其文勢為不順故程氏謂莎雞斯螽蟋蟀説者雖為三物然攷詩意恐是一物隨時異名則程氏之意則以為一物五月則為斯螽六月則為莎雞十月則為蟋蟀其説固為明白然此三蟲皆螽之類自昔説者皆以為三物未敢以為必然也夫日往月來寒往暑來相推而迭運則其來有漸故建已之月陽氣始盛而一隂生一隂生則積而為大冬建子之月隂氣始盛而一陽生一陽生則積而為大夏無非其來有漸也謂此三物自五月至於十月以言隂之寖長言其有漸非卒然而至也彼其寒暑卒然而來俄然而去則民之疾苦者多矣蟋蟀始而在野既而在宇又既而在户皆是自外而之内自逺而之近既入於牀下則近於人而寒至矣惟其有漸故此三蟲亦隨時而變也穹窮也窒塞也窮塞其室而熏鼠令出也向者牖也毛氏以為北向牖庶人蓽户葢以荆竹為之也墐者塗也言至於十月蟋蟀入我牀下則大寒矣穹窒熏鼠塞其北向之牖墐塗其户使寒氣不得以襲人於是嗟嘆而告其婦子曰我所以為此為將改歳之故當入此室而處也穹窒熏鼠皆十月之事也而曰改歳者陽以十月始生故以十月為始歳也月令孟冬之月命有司曰天氣上騰地氣下降天地閉塞而成冬則以十月為塞向墐户之候也鬱毛氏曰棣屬也孔氏曰是棠棣之類薁蘡薁也晉宫閣名曰華林園中有車下李三百一十四株薁李一株車下李即鬱薁李即薁二者相類而同時熟故言鬱薁也草木䟽云鬱一名雀李一名車下李陸氏曰裳棣薁李也一名雀梅亦曰車下李其花或赤或白六月中熟大如李子可食葵爾雅曰蔠葵蘩露注曰承露也大莖小葉花紫黄色可茹公儀為楚相所拔者即此是也剥者擊也棗須就樹擊之稻説文曰稌也穫之以釀酒也春酒毛氏曰凍醪也眉壽豪眉也人年老必有豪眉秀出者故謂之眉壽六月則采鬱及薁而食七月則亨葵及菽八月則剥棗十月則穫稻所以釀酒以介其眉壽也鄭氏謂以助其養老之具此特言可以助養也非助老之具也王氏謂養氣體焉助之也此説是也壺瓠也古今注曰壺蘆瓠之無柄也陸農師曰似瓠而員曰壺蘆壺性蔓生蔓斬之故曰斷壺苴記注曰麻之有實者也叔苴謂拾此麻實以供食也荼苦菜也陸氏曰苦菜生山田及澤中得霜則甜而美樗者不材之木可以為薪言此自七月食以下非所以助養但可以食農夫七月食以下食其農夫六月食鬱及薁以下助其眉壽鄭氏但以十月為養老此非也九月築圃春夏則為圃秋冬則為周官載師云以圃任園地注云圃樹果蓏之屬方未為之時則樹果蓏季秋則為也其所以為者謂十月納禾稼入於倉也説文曰禾之秀實者為稼莖節為禾一曰在野曰稼黍禾屬而黏者也稷粢也百榖之長郭氏曰今江東呼粟曰粢今之所謂粟米是也後熟曰重先熟曰穋麻説文曰麻即萌之緫名菽豈也嗟我農夫我稼既同上入執宫功者上言事既畢粟既納於倉於是嗟我農夫言稼穡既積聚矣田中無事可以上宫而治其事也毛氏謂入為上出為下葢言由野入都邑故謂之上入執宫功者執宫中之事也爾雅曰堂謂之宫宫謂之室則知作宫室之事而已于者往取也如所謂于貉是也晝則取茅夜則為綯絞索之類李廵曰綯繩之絞也孔氏謂待明年蠶用非也此葢言索綯以亟其乘屋而已鄭氏以謂為急當治野廬之屋按前漢書云在野曰廬在里曰宇既是入都邑之宅上入執宫功則是野中無事遂入都邑既入都矣則不在野廬之邑晝爾于茅宵爾索綯亟其乘屋所謂執宫功也其所以執宫功之意則以非久播百榖矣始播百榖不得緩於執宫功故當時不可不勤也鄭氏以為祈來年百榖于公社也此所以謂播百榖但是播百榖非祈百榖也王氏為築圃者以無曠土故築於圃地此之謂地無遺利方其為圃則種果蓏之屬及其納禾稼然後為焉豈非地無遺利乎又謂冬可以休矣而乘屋其乘屋也又亟此之謂人無遺力稼穡既同則上入執宫功之事而又晝則于茅夜則索綯以亟其乘屋非人無遺力乎前漢志曰冬事既入婦人紡績女子所得日四十五夫所謂得日四十五者葢一月有三十日民皆夜半勤於績紡則一月之中又添得十五日故曰所得日四十五惟其男子宵則索綯女子夜則紡績豈非人無遺力乎上章既言采桑采蘩萑葦斧斨又染黄之色以為公子裳取狐狸之皮以為裘其所以禦寒者備矣至此又言所以禦寒之備也二之日鑿冰沖沖三之日則納冰於凌室之中四之日則蚤用以開冰獻羔而祭韭周禮凌人正歳十有二月令斬冰三其凌禮記曰季冬之月冰方盛水澤腹堅命取而藏之左傳昭公四年古者日在北陸而藏冰西陸朝覿而出之其藏冰也深山窮谷固隂沍寒於是取之在北陸之中也北陸虚也北方之七宿虚星之中日在北陸則知是在虚室之中也季冬之月日在虚之時而鑿冰沖沖所以宣達陽氣也王氏謂和之至陽氣達也此説是也季冬隂盛之時陽氣不得泄故於深山窮谷之中而鑿其冰則陽氣得以泄而不為害也沖沖冰之至和也其蚤孔氏以為早朝不如王程之説程氏以為早用之于獻羔祭韭時夏頒冰是其後用之也王氏則以為羔也韭也必以蚤者謹時也二説皆通杜元凱注所謂獻羔祭韭始開冰室亦可以為早朝也左傳曰獻羔而啟之也禮曰春薦羔登韭乃春所薦之物惟其開冰故用之以祭於寢廟也月令仲春之月天子乃獻羔開冰先薦寢廟是也然左氏所謂西陸朝覿而出之西陸昴星也日在昴乃孟夏之月方始出冰仲春之月開冰者葢左氏言西陸朝覿而出之乃周禮夏頒冰也仲春之月其冰釋是以開之以達陽正陽用事故也季夏則頒之陽氣畢出故也四之日開冰以祭寢廟則始用於公矣及孟夏則凡大夫賔客祭祀於是乎兼用之既藏冰以納於凌室又開冰以祭於寢廟此隂陽所以協和而疫癘所以不作也故申豐以謂七月之卒章藏冰之道也若夫春秋書無冰者三則當時隂陽不協和可知也九月肅霜此章所言則知歳事將畢而以宴樂也肅霜者收縮萬物也月令季秋之月霜始降則百工休乃命有司曰寒氣緫至民力不堪其皆入室霜降者歳晚之候滌者蕩也九月築圃將以納禾稼既而納之囷窖則蕩滌其惟歳事既畢則朋酒斯饗毛氏以朋酒為兩樽曰朋然與衆而聚樂飲之則豈止兩樽乎不如徐氏以為衆酒也公堂者學校也會集之所故謂之公堂兕觥罰爵也九月既肅霜十月又滌則歳事畢皆無事矣於是合衆酒而命享遂殺羔羊以為殽羞升於公堂之上而舉此罰爵以率衆使之無犯非禮至於燕飲之中又祝豳公以萬壽無疆則民之愛君可見矣毛氏乃謂行鄉飲酒鄭氏乃以為享羣臣上文皆言農桑之事既畢而民無事閒暇然後燕飲之則安得為享羣臣若是果行鄉飲則亦無用羔羊乃知此不過合衆人而燕飲也孟子嘗曰五畆之宅樹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雞豚狗彘之畜無失其時七十者可以食肉矣百畆之田勿奪其時數口之家可以無飢矣謹庠序之教申之以孝悌之義頒白者不負戴於道路矣七十者衣帛食肉黎民不飢不寒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觀此七月之詩言后稷先公致王業之艱難其事皆本於農桑葢王道之始端在於此觀此詩采桑采蘩則其勤於蠶事可謂至矣蠶事既畢又於鳴鶪之候麻事興焉乂而至於染黄之色以為公子裳取狐狸之皮以為公子裘凡所以助蠶者無不致力也若三之日于耜四之日舉趾則其勤於田事可謂至矣田事既勤至於八月其穫十月納禾稼禾稼納則其田事畢矣至於食鬱及薁亨葵及菽凡所以事田者無不致力也農桑之務其勤如此九月肅霜十月納禾稼則歳事畢而民閒暇矣而又晝爾于茅宵爾索綯二之日鑿冰沖沖田獵而纉武功則終歳勤勤如此曷嘗有休息之期邪惟其無休息之期宜其民皆愁怨而無所不至今乃不以為怨方其勞也未始不愛其上載載黄為公子裳取彼狐狸為公子裘而又曰獻豜于公飲酒升堂則祝其君以萬壽無疆其愛君如此果何修而得此哉葢上之人所以使民者得其道也孟子曰以佚道使民雖勞不怨葢豳公所以使之者本於佚道故也惟其上以佚道使民則民亦盡力於農桑而無有或怨耳之所聞目之所視無非生養之事雖有非僻之心何自而入之哉故其愛君之誠所以如此其篤也雖然天下之人所以趨事赴功無有或怠者亦由上之人授民時為急也使天下之人趨事赴功非上之人以授民時為急則無由至此觀七月之詩以倉庚為采桑之候以鳴鶪為麻事之候斯螽動股莎雞振羽蟋蟀之鳴以為禦寒之候四月秀葽十月隕蘀為取皮之候上之朝夕思念無非以授民時為急上之人既勤授民時如此下之人又勤本業如此此其所以治也   黄曰七月以下之詩皆周公之詩也前不得為周南之正風後不得為成王之正雅而獨繫之豳先儒之説紛紛不一或曰七月詩雖周公所作而所言者豳之風俗故繫之豳而并以周公之詩附之也然則周公作七月召公作公劉皆告成王之詩也皆言豳俗之事也七月繫之豳而公劉繫之雅先儒之説至此而又窮歐陽公謂文有難知者闕之可也李迃仲亦以為然予輒欲妄意以為之説非敢求為異説也葢考之於詩詳之於序求之於周禮而參之於召康公作公劉之意似有可信者試妄論之夫公劉之詩召康公所作也若七月之詩則豳國本有是歌而周公特陳之非周公所作也公劉特言召康公戒成王言公劉之厚於民而亦言篤公劉者六則其為康公所作也明矣七月詩特言豳國之風俗如此當耕而耕當蠶而蠶當作而作當息而息初不言后稷先公如之何而率民也其序亦直言陳王業也直言周公遭變故陳后稷先公風化之所由初不為周公作是詩也亦不為美后稷先公而戒成王也則是豳國本有是歌而周公特陳之而已如箕子之陳洪範九疇天之所以錫禹者也而箕子陳之七月之詩豳俗之所歌者也而周公陳之故周禮春官籥章氏迎寒暑而吹豳風則七月之為豳歌亦明矣且周公者周之大臣也而七月九月者夏之正也周公以周之臣而言夏之正則於理不順於辭不安予以為后稷居邰至公劉而居豳正夏之時也當夏之時而言夏之正其説益明矣先儒以一之日為用周正因謂周公以月記夏以日記周不知夫所謂日者特以一陽之復故以日言之豈謂周正乎如易之臨八月有凶復則言七日來復初豈有異義者哉此予之臆説不敢以為得詩人之意姑存之以俟深於詩者共評焉又曰周自后稷教民稼穡殖藝五榖五榖熟而人民育后稷於是而始封於邰至其曽孫公劉遷邑於邠篤前烈而厚民事徹田為糧豳居允荒而豳之風俗成矣至古公亶父復修后稷公劉之業厯十五世而文始基之十六世而武始定之其積累非一日也成王以幼沖之資當盈成之時知今日享之之易而不知前人致之之難流言一出而朝廷變周公慮其不知先王積累之勞與夫風俗之所本則將豢於燕安而不知王業之所由致惑於聲色之娛而不知民事不可緩所謂百年成之而不足一日壞之而有餘豈不甚可畏哉故周公遭變陳七月之詩使之知稼穡桑麻之事小民艱苦之情託之於吟詠之間而㣲示其感之意周公愛君憂國之心可想見矣成王安得不惻然而動心乎嘗觀此詩見后稷先公之所以治豳者即堯所以治天下也堯治天下首命羲和考星宿之軌度觀鳥獸之生息以為析因夷隩之候七月一詩以流火為授衣之漸以寒暑為出入之期倉庚者採桑之候鳴鶪者績麻之候也斯螽動股莎雞振羽蟋蟀在牀下禦寒之候也四月秀葽五月鳴蜩十月隕蘀收禾之候也其男耕其女桑其婦饁日月之變接乎其目而農桑之念動乎其中惟恐無衣褐以卒歳也無黍稷以為食也不惟為一已之計而復為公家之計不惟為今歳之計而復為來歳之計春日遲而采蘩者祁冬日促而乘屋者亟將舉趾而先于耜晝于茅而宵索綯絲事畢而麻事起麻事息而染事興至於穹窒熏鼠塞向墐户藏冰取冰之事無不詳密何斯民之勤於趨事如此哉然此猶未見其風俗之美也方田畯之至則欣欣然而喜殆及公子同歸則惻然而悲績以為己裳而染黄為公子裳貉以為己裘而狐狸以為公子之裘小而豵者私於己大而豜者獻于公亨葵剥棗穫稻為酒以為老者之奉而斷壺叔苴采荼薪樗以為農夫之食君臣之情長幼之義如此其明也禾既穫而納禾稼豈驅之而使納乎稼既同而執宫功豈驅之而使執乎民不敢忘乎君子不敢忘乎親幼不敢忘乎長歡然以相愛粲然以相接皆其風俗之自然而不自知也至於農事之既畢歳功之既成則男釋耒女下機欣然無飢寒之憂相與享朋酒殺羔羊躋公堂稱兕觥而祝其君以萬壽其拳拳愛君之心不能一日忘也噫讀七月一詩而豳之風俗若親見焉竊嘗因此而嘆後世之風俗日不如古此非獨民之罪也上之人為力役以奪民時厚賦斂以爭民利又為暴刻以督責之文書急於星火箠械酷於秋霜民於是去本而逐末舎農而趨賈野無青草室如懸罄而天下之人始忘其歡欣戴君之心而為憤怒怨上之讐王道不行而豳之風俗不復見孟子力救於戰國之世曰五畆之宅樹之以桑則五十者可以衣帛百畆之田勿奪其時八口之家可以無飢謹庠序之教申之以孝悌之義則頒白者不負戴於道路老者衣帛食肉黎民不飢不寒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觀七月之陳王業孟子之言王道其事如日其言如丹乃知孟子仁義之學眞有所自來也時君急於功利而以為王道之難行故以孟子之言為迂闊而不可用吁後世之風俗不可以復古矣予嘗於七月之詩孟子之言葢三詠而三嘆   毛詩集解卷十七   欽定四庫全書   毛詩集觧卷十八   宋 李樗黄櫄 撰   鴟鴞周公救亂也成王未知周公之志公乃爲詩以遺王名之曰鴟鴞焉   鴟鴞鴟鴞既取我子無毁我室恩斯勤斯鬻【由六反】子之閔斯迨天之未隂雨徹彼桑土【音杜】綢【直留反】繆【莫侯反】牖戸今女下民或敢侮予予手拮【音吉】据【音居】予所捋【力活反】荼【音徒】予所蓄租予口卒瘏曰予未有室家予羽譙譙【在消反】予尾翛翛【素彫反】予室翹翹【祈消反】風雨所漂【匹遥反】揺予維音嘵嘵【呼堯反】   李曰鴟鴞武王既崩周公攝政管蔡流言以毁周公又挾武庚與淮夷叛周公既相成王東征而滅之然而成王猶有疑周公之心而尚未知惟其不知周公之志而猶有疑周公之心則是其亂猶未已也故周公所以作此詩以遺王孔氏謂周公東征而滅之以救周室之亂然鴟鴞之詩言救亂不得專指三監言之成王信管蔡而疑周公於其所不當信而信之於其所不當疑而疑之不當信而信不當疑而疑則周公之志無由而明三監雖平然猶可以爲亂也周公作此詩以明己之志所以攝政專禮樂刑賞之權與夫興兵以討三監之叛然三監之叛尤不可宥者蓋以先王造業艱難如此豈可毁之哉周公冀成王庶幾幡然而起故作此詩以遺王也鴟鴞毛氏以爲鸋鴂也則從爾雅之文陸氏以爲鴟鴞似黄雀而小其喙尖如錐取茅莠爲巢以麻紩之如刺襪然縣著樹枝或一房或二房幽州人謂之鸋鴂或曰巧婦毛鄭之説則以謂鴟鴞鸋鴂也既取我子無毁我室言鴟鴞之志愛其子尤惜其巢也既謂既取我子志愛其子則不得以爲鴟鴞若以愛其子猶惜其巢則文不相貫歐陽氏以爲諸儒從爾雅之文然以爾雅非聖人之全書不能無失又謂鸋鴂爲巧婦失之愈逺今鴟鳥多攫鳥子而食鴟鴞類也此説爲當陸農師曰先儒以鴟鴞爲巧婦郭璞注爾雅云鴟類則璞與先儒異意余以爾雅觀之宜如璞義蓋爾雅言鴟鴞鸋鴂繼言狂茅鴟鴞亦鴟類賈誼所謂鳳皇伏竄鴟鴞翺翔是也詩曰鴟鴞鴟鴞以戒鴟鴞之辭非自道之也鴟鴞鴟鴞既取我子無毁我室此言鳥之有巢者呼鴟鴞而告之曰爾既取我子無毁其巢非鴟鴞之自道也諸家多以室爲周室無足疑者鄭氏以喻此諸臣乃世臣之子孫其父祖以勤勞有此官位土地今若誅殺之無絶其位奪其土地鄭氏以管蔡流言周公居東二年而罪人斯得成王多得周公官屬而誅之故周公告之謂既誅殺則無絶其位奪其土地蓋以官屬世臣之子孫以父祖之勤勞方有官位土地亦猶鴟鴞之愛其巢王肅破之曰按經傳内外周公之黨俱存成王無所誅殺橫造此言其非一也設有所誅不救其無罪之死而請其官位土地緩其大而急其小其非二也設已有誅不得云無罪其非三也歐陽亦破之室者周室也鄭氏以爲官屬之世家非也則知無毁我室又當以喻周室也既取我子歐陽毛氏皆言管蔡則以子爲民言三監取吾民以叛蘇氏則以爲周公言管蔡流言既出周公王又不信而誅周公周公誅則王室亦壞也此諸家不如程氏説鴟鴞鴟鴞既取我子無毁我室此但言惜巢之甚不必指管蔡亦不必指以爲周公蓋言鳥之有巢者指鴟鴞而告之爾既取我子無毁我室吾之於子非不愛也而惜巢爲尤甚於愛子焉此但詩設爲此辭非有所取喻惟其既取我子無毁我室故下文曰恩斯勤斯鬻子之閔斯吾之於子非不恩愛非不勤勞而䕶惜子又當哀閔之言其䕶惜此巢也亦如王室之創造艱難如此管蔡流言成王豈當信其所不當信疑其所不當疑而毁壞之哉迨及也徹剥也不如毛氏以爲桑土桑根也綢繆纏綿也鳥之營巢方未隂雨之時則取彼桑根而纏綿其戸牖今女下民乃敢侮慢而毁壞之亦猶先王於未患難之時積德累功以成王室非不勤勞今管蔡流言以譖周公又挾武庚及淮夷叛以壞我王室也拮据説文曰橶持橶挶謂以手爪挶持草也荼毛氏曰萑苕也孔氏曰薍爲萑苕謂薍之秀穗也如出其東門之詩鄭氏曰荼茅秀然則茅薍之秀其物相類故皆名荼也租毛氏以爲聚不如韓氏以爲積蘇氏曰予手之捋荼而至於拮据予口之蓄租而至於卒瘏口手勤勞而不辭者曰予未有室家故也此説盡之矣言予手橶挶其草予所取者是荼之草也予口之所蓄積而至於盡病所以如此其勤勞者曰予未有室家爾夫鳥之營巢至於手口盡病而乃曰予未有室家略之可也如司馬所謂黄牝牡不必詳其説詩人但借以喻勤勞耳未有室家詩人但借以喻先王未得天下如此王氏以謂周公之時未得爲有室家而爲之説以爲文武之受命矣而未有室家者天下未集則亦不得言有室家也王氏以先王未有天下之時而爲之故其説如此譙殺也翛敝也翹危也言非獨口手盡病又至於羽之譙譙然而殺之尾之翛翛然而敝之其勞如此而其室又翹翹然而危以風雨之所揺蕩故其音嘵嘵而懼也喻先王之造王室其積累艱難如此今爲三監之所揺蕩而周公作詩其音亦嘵嘵然而懼也夫鳥之營巢也口手盡病而又羽之殺尾之敝至於未隂雨之時徹彼桑土纏綿其戸牖其勞甚矣及巢之已成也則爲鴟鴞之所毁又爲巢下之民所侵侮風雨之所揺蕩三者交至則其守巢也豈不難哉周之王業后稷創始大王王季勤勞王家文王大勲未集至武王有天下可謂難矣其後管蔡流言以壞我王室又挾三監爲叛則其守巢也豈不難哉爲成王者亦思其保守王室可也今乃聽管蔡之言此周公所以懼也成王信管蔡之言周公作爲此詩諄諄告戒非不切成王之疑尚猶未釋猶有誚公之志自非周公當厄難之際而不失其聖則何以使王悔過幡然而改哉此亦如太甲不明伊尹放諸桐使其悔過自艾蓋不如是不足以見忠之至也   黃曰此則周公所作之詩也故曰公乃爲詩以遺王周公之陳七月以告成王而爲鴟鴞以遺成王意此詩乃周公避流言於東而作詩以遺王也夫流言四出而成王未悟此人之所不堪而事之最難處者也而周公乃雍容不迫託於詠歌陳祖宗艱難之業而言其憂國勤勞之志微諷其君而使之自悟未嘗有拂然之辭也前輩謂之君臣之分譬如父子若子遭讒被譴惟有恭順謹畏三諫號泣起敬起孝而冀其父兄之自悔此其知周公之心也先儒謂救亂者乃周公被流言之變振兵而誅流言之黨夫成王方疑周公而周公遽握兵以出是益滋四國之謗也亦豈臣子所當爲乎金縢言我之弗辟我無以告我先王陸德明以辟字爲扶亦切周公以法治流言之罪此説最害理不如鄭氏以辟爲避蓋周公攝政羣叔乃流言以爲公將不利於孺子周公不得不居東以避罪耳天動威而成王悟金縢啓而衮衣歸出郊之迎已見於金縢之末而伐三監之事乃方見於大誥之書則流言之罪當在成王既悔之後非周公方被流言而遂專握兵而往也嗚呼武庚懷不逞之謀而發於管蔡失道之隙則三監之叛非叛周公也乃叛周也周公慮成王之不知而爲逆臣之所誤故作鴟鴞之詩以喻之使之知王業之艱難祖宗之憂勤而三監乃欲取王室已成之業而毁之豈不甚可懼哉故作詩以鴟鴞爲喻鴟鴞惡鳥故破羣鳥之巢而食其子鳥之䕶其巢者呼鴟鴞而告之曰汝既先取我子矣無更破我之巢也我養子之勤營巢之勞其所積累盤聚纏綿固蔕者非一日矣而汝其毁我之成巢乎其意謂周自后稷開基公劉篤烈大王肈基王迹王季勤勞王家文武經營内外之治武庚既逞其姦於管蔡而復欲并王室而毁之鴟鴞者指武庚也子者指管蔡也我室者謂王室也使成王而知此則庶乎亂可止矣故曰救亂也噫成王一疑周公而禾盡偃成王悔過自悟而禾盡起天之所以眷眷於周家者所以不庸釋於我周也三監安得而毁之哉周公雍容曲折風喻其君其亦知天意之所在哉   東山周公東征也周公東征三年而歸勞歸士大夫美之故作是詩也一章言其完也二章言其思也三章言其室家之望女也四章樂男女之得及時也君子之於人序其情而閔其勞所以説也説以使民民忘其死其唯東山乎   我徂東山慆慆【徒刀反】不歸我來自東零雨其濛【莫紅反】我東曰歸我心西悲制彼裳衣勿士行【戸剛反】枚【莫柸反】蜎蜎者蠋烝在桑野敦【音堆】彼獨宿亦在車下我徂東山慆慆不歸我來自東零雨其濛果臝【力果反】之實亦施【羊䜴反】于宇伊威在室蠨【音消】蛸【所交反】在戸町【他頂反】畽【他短反】鹿場熠燿宵行不可畏也伊可懷也我徂東山慆慆不歸我來自東零雨其濛鸛【古玩反】鳴于垤【田節反】婦歎于室洒埽穹窒我征聿至有敦【音】苦烝在栗薪自我不見于今三年我徂東山慆慆不歸我來自東零雨其濛倉庚于飛熠燿其羽之子于歸皇駁【邦角反】其馬親結其縭九十其儀其新孔嘉其舊如之何   李曰東征管蔡挾三監叛周公帥師東征周在豐鎬其地在西管蔡與商其地在王室之東周公自東而征之則是自西而東故謂之東征三年而得罪人因其罪之輕重而行法至於歸周則三年矣其歸周則遂勞其歸士大夫美之故作此詩詩四章雖皆言勞歸士分而言之則四章之辭蓋有不同一章則言其師徒之全無流離散死之患二章則言女人之獨處思其夫也三章則言征伐之久其夫將至婦人思望之也男以女爲室女以男爲家然亦有以婦人爲室家者如殷其雷之大夫勸家室以義四章則言征伐而歸其未有室家者及時行昬姻之禮凡四章所言足以見至誠慘怛之志序其情之所以然而閔其勤勞此人所以欣然而有喜色也夫有功見知則悦不見知則其心鬱結而無聊惟能序其情而閔其勞雖捐首領暴骨原野猶忘其死況於古之能知者其惟周公乎夫序其情閔其勞先王之時莫不皆然而以謂其惟周公者蓋當危疑之時役軍士以三年之久而能盡此道者其惟東山之詩爲然此詩序言周公東征三年而歸勞歸士大夫美之則是一篇之義亦盡矣下文又言四章之辭各異其言周公序其情閔其勞其言甚詳比之他篇不如是之詳也嘗以謂詩序非一人之作蓋謂是也如載馳之詩以許穆夫人作此詩故曰閔其宗國顛覆而不能救也衞懿公爲狄人所滅其下文序當時之事迨有狐之詩以衞人作此詩故曰衞之男女失時喪其妃偶下文又言古人之事蓋與此詩雖是一篇之序實非一人所作也我徂東山三監淮夷在周之東故曰東山慆慆言久也零落也濛雨貌也東山東征之地言我徂東山征伐久而不歸將歸而遇零雨濛濛夫以在軍之士久不得歸既歸而遇雨亦言其勞苦也今此詩所言亦足以見其勞苦但周公所以勞之之辭與漸漸之石異耳我東曰歸我心西悲者言我在東山之時未嘗不曰歸罪人未得則不得歸惟其未得歸則我心向西而悲西者室家所在也毛氏以謂公族有辟公親素服不舉樂爲之變如其倫之喪毛氏之意謂管蔡有罪不得不誅周公既誅兄弟故見文武之廟心向西而益傷悲然觀上文言征夫之道遇雨濛濛而下言制彼裳衣不得以此爲周公之西悲間於其中也我心西悲止言軍士之西悲也制彼裳衣鄭氏謂婦人制彼裳衣而來然下文又言勿士行枚亦不得以爲婦人不如程氏以爲備歸裝也士與政事之事同行陣也枚衘枚也周禮大司馬陳大閱之禮教戰之法遂鼓行徒衘枚而進注云枚如箸衘之於口爲繣結於頂中軍法用此所以止喧嘩也如此言軍士未得歸向西而悲及其歸裝而征役三年之久未嘗從事於行陣衘枚之間而見周公之征戰不舉刃而敵自服蓋師徒之全也如此蜎蜎蠋貌蠋桑蟲也爾雅云蚅烏蠋郭璞云大蟲如指似蠶韓子云蟲似蠋言在桑野知是桑蟲烝毛氏謂寘鄭氏謂烝寘也其音訓久言久在桑野也謂久處桑野有似勞苦然蟲之在桑何足以爲勞苦故程氏以爲蠋在桑葉之中居如士卒之獨處自保其身敦然獨宿於車下也蓋軍士獨處自保其身以見一章言其完也敦獨車之貌也果蠃栝樓也李廵曰栝樓子名也孫炎曰齊人謂之天本草云栝樓葉似木葉形兩兩相值蔓衍青黑色六月華七月實如瓣是也惟其蔓衍而生所以施於宇也伊威陸璣云一名委黍一名䑕在壁根下甕底土中生似白魚蠨蛸名長踦小蜘蛛長脚者俗呼爲喜子町畽者踐處曰町畽程氏謂町畽廬傍畦隴爲麋鹿之場熠燿螢火也一名夜光宵行夜行凡此五物蓋家中無人方見此五物不可畏也伊可懷也言家中有五物非可畏但起人懷思之情也鸛水鳥也似鴻而大長頸赤喙白身黑尾翅樹上作巢大如車輪卵如三升杯垤螘塚也孟子曰泰山之於丘垤注云垤蟻封也蟻處土爲塚以避濕鸛鳴于垤則是天之將雨婦人乃歎于室諸家多以爲征夫於隂雨尤苦婦念之則歎于室不如陸農師以爲婦者征夫之婦恐不如期鸛鳴于垤是天之將雨婦人歎于室恐不如期又恐其將歸穹窮窒塞其䑕穴而又洒埽以爲征夫之將至也栗鄭氏以爲析也軍士久在析薪之役然苦在栗薪非其軍士在析薪之役程氏謂之苦者延蔓於栗薪之上栗薪堅木以其苦人所不食則常在其所施於堅木言繫之固如此以比君子久役留滯而不還如苦而繫堅木也惟其軍士留滯如此下文又言不見其夫之久于今三年今已將歸此所以望之也倉庚仲春而鳴其羽毛則熠燿而明諸家皆謂仲春嫁娶之時蘇黃門以謂倉庚飛而熠燿其羽以譬禮儀之盛二説皆然歸者婦人之嫁也黃白曰皇駵白曰駁既皇駁其馬又親結其縭縭者爾雅曰婦人之褘謂之縭縭緌也孫炎曰褘帨巾也郭璞曰即今之香纓也此女子既嫁所著示繫屬於人也毛氏謂縭婦人之褘也母戒女施衿結帨是從孫炎之説而與郭璞異意親結其縭者蓋以士昬禮云父送女命之曰戒之敬之夙夜無違宫事送女之時有以戒之也九十其儀言禮儀之多如此之善其舊如之何言征伐三年之久思而望之不爲不切今則將歸其情如之何諸家之説多以爲追序舊時昬姻蓋上文既言室家望女則是其歸也追序其舊情序四章言男女之及時則不得爲追序此但言既有室家者則感其舊情未有室家者則及時昬姻故曰其新孔嘉其舊如之何此詩周公所以勞歸士也攷之於詩則但言懷想之情而所以勞來之言則未之見而序言序其情而閔其勞所以説也説以使民民忘其死何哉蓋其夫婦懷抱之情盡載之於詩是其情周公已知之矣周公知其情則是勞之也楚子圍蕭蕭潰申公巫臣曰師人多寒王廵三軍拊而勉之三軍之士皆如挾纊夫師人寒王從而拊之則是知其寒矣知其寒而拊之則安得不悦乎周公能序其情而閔其勞此民之所以悦而忘其死采薇之詩遣戍役之詩也出車之詩勞還帥之詩也其詩中皆言其勞苦亦未嘗言其勞來之意正此類也大抵詩序之作如甫田大田刺幽王也詩中但言曽孫之事蕩之詩刺厲王詩中但言紂之事不必詩中有此然後見其所刺之意也古人有言梅止於酸鹽止於鹹飲食不可以無鹽梅而味常在於鹽梅之外詩人之意亦如是也 黃講同   破斧美周公也周大夫以惡四國焉   既破我斧又缺我斨【七羊反】周公東征四國是皇哀我人斯亦孔之將既破我斧又缺我錡【巨冝反】周公東征四國是吪【五何反】哀我人斯亦孔之嘉既破我斧又缺我銶【音求】周公東征四國是遒【在羞反】哀我人斯亦孔之休   李曰破斧毛氏以爲管蔡商奄按書大誥序武王崩三監及淮夷叛逸書序成王東伐淮夷遂踐奄作成王政則是三監及淮夷爲亂於周公攝政之時其後成王即政奄國又叛也而毛氏以爲四國以立蒲姑則是奄國亦於周公攝政之時而爲亂故孔安國注書大誥云三監商淮夷徐奄之屬皆叛周孔安國又引書傳曰武王殺紂繼公子禄父及管蔡流言奄君蒲姑謂禄父曰武王已死成王幼周公見疑矣此百世之時也則是奄淮夷爲亂於周公攝政之時矣既謂管叔蔡叔武庚淮夷奄國則是五國安得謂四國是管蔡商奄知不數淮夷者淮夷在淮水之上東方之夷也此言四國諸夏之國故知不數之也然考之書序曰成王既踐奄將遷其君於蒲姑孔安國謂已滅奄而徙其君於蒲姑蒲姑齊地近中國教化則是奄者遠於中國亦不得爲諸夏之國也蓋淮本即奄也合而言之則是爲淮夷分而言之則爲奄淮夷如春秋書赤狄是也奄如春秋書伊雒之戎是也奄乃淮夷之種落耳若以淮夷與奄分而爲二則書之所謂東伐淮夷遂踐奄但不過伐淮夷而從之於奄安得以淮夷與奄分而爲二乎此詩所謂管蔡流言挾武庚淮夷以叛故周公帥師而討之諸大夫所以美之也既破我斧斧隋銎曰斧方銎曰斨錡毛氏以爲鑿屬韓詩以爲木屬銶毛氏以爲木屬韓詩以爲鑿屬既破我斧又缺我斨毛氏曰斧斨民之用也禮義國家之用也其意謂有人既破我家之斧又缺我家之斨損其斧斨是廢其國家則其人爲大罪以喻四國之君廢其禮義壞其國用是其君爲大罪歐陽破之以爲詩人之所惡者本以四國流言毁傷周公耳況今攷詩經文無禮義之説詩人引類比物以斧斨爲禮義其事不類鄭氏以謂四國流言既破毁我周公又損傷我成王以斧比周公以斨比成王則其取喻都無義類歐氏以爲斧斨刑戮征伐之用也此説得之矣然謂四國爲亂周公征討之凡三年至於斧破斨缺然後克之其難如此則亦未敢以爲然觀東山詩曰勿士行枚則是東征未嘗從於行陣之間安得爲難惟張横渠以謂四國首亂烏能有爲徒缺破我斨斧而已而言四國征誅皆自取也惟其爲亂而不能有爲故徒破我斧缺我斨周公東征以正四國者但哀其民陷於塗炭之中故從而征之則周公之德可謂大矣皇正也吪者化其惡而使之爲善也嘉者言德之甚善也遒聚也言聚其民使無離心也休美也范内翰嘗有言曰象日以殺舜爲事舜爲天子也則封之管蔡啓商以叛周公公之爲相也則誅之其迹不同其道則一也蓋象之禍及於舜故舜封之管蔡流言將危於周公以間王室得罪於天下故周公誅之非周公誅之天下所當誅也周公豈得而私之哉夫以武庚淮夷之爲亂滅之可也管蔡乃周公之懿親亦不免於誅戮者蓋使周公顧兄弟之小嫌不能正四國以哀國人則何以與周之衰而安其社稷哉惟其正四國哀我人爲念則雖管蔡之懿親安得宥之哉且以臣伐君事之至逆也而湯武征伐而不辭者則以其民墜於塗炭之中雖欲辭之而不可得也成湯曰夏氏有罪予畏上帝不敢不正武王曰商罪貫盈天命誅之予不順天厥罪惟均知湯武之征伐則知周公之誅管蔡有可伐之道周公不伐之則是周公安坐而視斯民之困是亦管蔡也後之人不能全其兄弟以周公而藉口此則不可也   伐柯美周公也周大夫刺朝廷之不知也   伐柯如何匪斧不克取【七喻反】妻如何匪媒不得伐柯伐柯其則不遠我覯之子籩豆有踐   李曰伐柯四國流言周公帥師而征之罪人斯得然而成王之意猶未釋也周公作鴟鴞以開喻於王非不切至然金縢未啓而致疑之心猶自若也此周大夫所以刺朝廷之不知鄭氏乃謂朝廷羣臣惑於管蔡之言不知周公之聖德疑於王迎之禮歐陽已辨之矣柯斧柄也毛氏謂禮義者治國之柄媒者所以用禮夫伐柯之用斧取妻之用媒其事一也毛氏於伐柯用斧則以喻周公能執禮義於取妻用媒則以喻用禮其説亦繁矣鄭氏謂伐柯之道惟斧能之此以類求其類以喻成王欲迎周公當使賢者先往媒者能通二姓之言定人室家之道以喻王欲迎周公當先使曉王與周公之意者又先往而孫毓破之曰周公之思歸患成王之未悟耳王出郊而大雨反風禾則盡起精神感天況於人乎何須賢者之先往也周公至聖見於未形非如讎敵尚相疑阻何須用人重相曉喻乎此説是也王氏則以謂以仁致剛者柯也以順致其正者媒也周公之事如此而已致其仁而後柯可伐通其志而後妻可取此説迂曲不甚分明惟蘇氏以斧之與妻皆以取譬周公程氏以伐柯皆有其道今欲周公之歸亦必有其道終不如歐氏之説爲詳明謂譬彼伐柯者不知以何物伐之乃問云如何可伐而荅者曰必以斧伐也以斧伐柯易知之事而猶問之是謂不知也取妻必以媒其義亦然此説可謂盡之矣亦得夫序之所謂刺朝廷之不知也言周公之大聖最爲易明猶不知之以見朝廷不知周公之甚也伐柯伐柯其則不遠歐陽亦以謂所伐之柯即手執之柯是也亦謂其易知而不知以譬周公近親而有聖德成王君臣皆不能知也蘇氏則以謂人乃取法之王氏則謂由恕及人程氏謂欲反周公而取則於周公皆強爲之説我覯之子籩豆有踐歐陽以謂欲見之子非難事第列籩豆爲相見之禮可見矣其如王之不知公使久居於外而不召何此章皆從歐陽之説自古朝廷有賢臣不見知雖讒諂肆行賢不肖混殽爲難辨矣苟反而思之而有所用心則若難而易苟無所用心如衞之賢者日之方中在前上處夫日之方中至明而易見之時在前上處至近而易察之地惟其不能知而不用之使彼賢者仕於伶官則若易而難傅説在胥靡之時知而用之可謂難矣然高宗能求諸野而立以爲相則若難而易周公之聖德又爲成王之近親其欲知之可謂易然而困於流言朝廷不知則若易而難周大夫所以刺朝廷之不知者蓋以成王之惑於流言而不能信之乃反疑之則易反爲難及啓金縢之後成王遂迎周公反而居攝周大夫乃作此詩反覆言之則知用周公亦甚易矣 黃講同   九罭【于逼反】美周公也周大夫刺朝廷之不知也   九罭之魚鱒【才損反】魴【音房】我覯之子衮【古本反】衣繡裳鴻飛遵渚公歸無所於女信處鴻飛遵陸公歸不復於女信宿是以有袞衣兮無以我公歸兮無使我心悲兮李曰此詩與伐柯之詩皆以謂大夫刺朝廷之不知者蓋以周公居東之時成王猶信管蔡之言故周公留滯而不得歸此周大夫所以刺朝廷之不知周公之忠信如此詩與伐柯破斧之詩皆是言美周公然破斧先言美周公後言周大夫以惡四國焉此詩與伐柯先言美周公繼之以刺朝廷之不知蓋四國流言而有譖周公之心朝廷皆不知其聖而疑周公疑之則不足以明周公之聖德之美也九罭爾雅曰緵罟謂之九罭魚網也孫炎曰九罭謂魚之所入有九囊也郭氏曰緵今之百囊網也從孫炎以爲魚之所入有九囊則是九罭爲小網矣從郭氏以爲緵今之百囊網則是九罭爲大網矣毛鄭亦有二説毛氏以謂九罭緵罟小魚之網鱒魴言大魚而處小網非其宜也以喻周公聖人而乃留滯於東方非其冝也鄭氏謂九罭之罟乃得鱒魴之魚言取物各有器以喻周公聖德當以袞衣往迎之二説皆以鱒魴爲大魚而獨以九罭小大之不同歐陽取毛氏之説而以爾雅云緵罟而謂之九罭者謬也當言緵罟謂之罭九罭之罟小網也鱒魴大魚也爾雅云鮅鱒魴魾鄭氏以謂鱒似鯶子赤眼者江東人呼魴爲鯿魚鱒魴大魚處小網之中非其所冝故周公不得其所亦如之覯見也衮衣九章一曰龍二曰山三曰華蟲四曰火五曰宗彞此畫於衣六曰藻七曰粉米八曰黼九曰黻繡於裳上公則有衮衣繡裳我見此周公上公之服冝在朝廷不當留滯於東方也鴻者鴈之屬大曰鴻小曰鴈鴻之飛宜其髙也今乃遵循於渚非其宜也以喻周公留滯東方非其宜也惟周公處東方如鴻遵渚非其宜矣故西人告東人曰言公歸朝廷無所乎則當於汝東方信處矣言公歸當復位此則西人告東人之辭公歸不復於女信宿者言西人告東人曰公歸不復其位於女信宿乎宿猶處也西人告東人以爲公必歸而東人又告西人曰言有袞衣之服冝在朝廷不當留滯於此無使我公歸而使我心傷悲此又東人愛周公之意也王氏以謂周公之道可謂在彼無惡在此無斁矣然而朝廷不知此大夫所以刺之也此實名言也蓋以周公居於東而西人乃欲其歸西人既欲其歸使周公留滯於東方而不歸則是成王未悟成王未悟則是天下之事未可知也惟其朝廷迎而歸之則社稷宗廟可得而安而恩澤豈不遠暨於東人哉東人所以欲其留者此以見詩人之言周公之德其爲東人之所愛也詩人之言甚言周公之得民心亦以見不知者可謂智不足以知周公矣以周公與召公盛德大業股肱王室民之戴其德者未有少忘愛之者無彼疆此界之殊彼時此時之異甘棠之詩則知召公之德民愛之也不易世而忘九罭之詩則知周公之德民愛之也無東人西人之異成王之於周召二人各分陜而治豈不盛哉 黃講同   狼跋【蒲末反】美周公也周公攝政遠則四國流言近則王不知周大夫美其不失其聖也   狼跋其胡載疐其尾公孫碩膚赤舄几几狼疐其尾載跋其胡公孫碩膚德音不瑕   李曰狼跋周公攝政之始也成王幼沖未可親政事故攝政焉而管蔡流言以爲公將不利孺子成王之心亦信管蔡之言以爲公將不利於己公之進退其難如此卒能討平四國以扶持周室周大夫所以美其不失其聖也狼之老者頷下有胡老狼垂胡毛鄭及諸家之説皆以謂老狼有胡進則躐其胡退則跲其尾進退有難然亦不失其猛其説是也不如蘇黃門之説尤詳明狼之垂胡其進也如將躐其胡其退也如將跲其尾然而胡尾終不能爲狼之累以喻周公之輔王室亦多故也外則管蔡流言以病於外内則成王不知以憂於内天下視周公亦如視狼焉進則憂跋其胡退則憂跲其尾周公從容自得而二患自釋此言盡之矣公周公也孫順也碩大也膚當從歐陽以爲膚革之充盈几几安也複下曰舄襌下曰屨複下襌下故有舄屨之名周公當患難之時順而受之其膚革常充盈也從容自得無遑遽之色故赤舄几几也其德音不瑕者公之進退處之以道無有瑕疵也夫以管蔡流言者自常人觀之必以管蔡流言是毁己也是爲己而討之而周公乃不顧小嫌率三軍以討之以平僭亂以安諸夏爲己任管蔡疑周公之攝政自常人觀之必以爲管蔡所以疑之者以周公之攝政也周公乃於金縢既啓之後而又攝政七年欲以輔成王之德以致太平爲己任則周公之德大過於人雖居危難之中處之自若可謂爲人所不能矣昔桓温將移晉祚呼謝安王坦之將殺之坦之流汗沾衣倒執手板謝安從容就席笑語移日賢於坦之遠矣及苻堅率衆百萬次於淮淝而安爲大都督夷然而無懼色既而兄子破苻堅有驛書至安方與客圍棊了無喜色客問之徐曰小兒輩遂已破賊罷還内過戸限心喜不覺屐齒之折以折屐觀之則知所謂從容就席笑語移日與夫無喜懼之色皆有驕侈之心所以不如周公也然周公性之也謝安假之也 黃講同   毛詩集解卷十八 <經部,詩類,毛詩李黃集解>   欽定四庫全書   毛詩集解卷十九   宋 李樗黃櫄 撰   鹿鳴之什詁訓傳第十六    小雅   鹿鳴燕羣臣嘉賔也既飲【於朕反】食【音似】之又實幣帛筐篚以將其厚意然後忠臣嘉賔得盡其心矣   呦呦【音幽】鹿鳴食野之苹我有嘉賔鼔瑟吹笙吹笙鼓簧承筐是將人之好我示我周行呦呦鹿鳴食野之蒿【呼毛反】我有嘉賔德音孔昭示民不恌【他彫反】君子是則是傚我有旨酒嘉賔式燕以敖呦呦鹿鳴食野之芩我有嘉賔鼓瑟鼔琴鼔瑟鼔琴和樂且湛我有旨酒以燕樂【音洛上同】嘉賔之心   李曰人君之於羣臣嘉賔既有酒飲饌食之又實幣帛於筐篚之中以將厚意然後忠臣嘉賔莫不效忠以報上之恩德而得盡其心矣實幣帛於筐篚者鄭氏云飲之而有幣酬幣也食之而有幣侑幣也按聘禮云君不親食使大夫朝服致之以侑幣又曰致饗以酬幣既有侑幣又有酬幣侑幣所以勸飽也酬幣所以送酒也此詩言羣臣嘉賔序則兼言羣臣嘉賔而詩中皆以嘉賔而言者孟子曰用下敬上謂之貴貴用上敬下謂之尊賢貴貴尊賢其義一也人君之於臣既有尊賢之義至其燕饗也則謂之賔所以敬下也舜尚見帝帝館甥于貳室亦饗舜迭爲賔主堯之於舜而爲賔主之禮則知古者之於人臣其燕之時皆有賔主之禮也左傳曰饗以訓共儉燕以示慈惠【見成十二年】杜預云饗有體薦燕有折俎蓋饗者但以其體薦之於俎爵盈而不飲殽乾而不食此之謂訓共儉燕之以時則折俎君臣之間相與醉飽此之謂示慈惠惟其示慈惠故略其君臣之禮盡其賔主之歡上下之情忻然無間則忠臣嘉賔安得不盡其心哉魚麗之序曰文武以天保以上治内采薇以下治外天保以上者自鹿鳴以至天保是也鹿鳴之詩文武所以待其下者如此則當時之臣報其上者亦如此君使臣以禮臣事君以忠故作此詩以宴樂也燕禮小臣納工工四人二瑟工歌鹿鳴四牡皇皇者華笙入立於縣中奏南陔白華華黍乃間歌魚麗笙由庚歌南有嘉魚笙崇丘歌南山有臺笙由儀遂歌鄉樂周南關雎葛覃卷耳召南鵲巢采蘩采蘋大師告於樂正曰正歌備徹俎説屨而行無筭爵無筭樂則是文武以後以此詩爲燕樂羣臣之歌也予嘗觀春秋之時穆叔如晉晉侯享之金奏肆夏之三不拜工歌文王之三又不拜歌鹿鳴之三三拜韓獻子使行人子貟問之曰吾子舎其大而重拜其細敢問何禮也對曰三夏天子所以享元侯也使臣弗敢與聞文王兩君相見之樂也臣不敢及鹿鳴君所以嘉寡君也敢不拜嘉【見襄四年】夫鹿鳴之詩君所以悦使臣而穆叔拜之則知後世以鹿鳴而燕羣臣推此可見程氏謂自鹿鳴以下二十二詩各賦其事而用之其周公之謂乎左傳曰常棣之華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穆公亦云則知此詩周公之所作召公乃歌之也蓋周室衰微兄弟道缺故召穆公思周德之不類糾合宗族於成周歌常棣之詩今此以燕羣臣冝歌鹿鳴之詩則小雅之諸詩皆如此詩也苹鄭氏以謂藾蕭毛氏以謂苹蓱據爾雅以謂苹䓑其大者爲蘋是水中之草也鄭氏則據郭璞云今藾蕭也初生亦可食陸璣注云葉青白色莖似箸而輕肥始生香可生食又可蒸食是也孔氏則從鄭氏之説不以爲水中之草謂鹿鳴無由至水而食故不從之王氏則從毛説謂苹爲水草王氏之意以爲鹿鳴而食野之苹以喻當時之君飲食此皆鑿説按草蟲經曰鹿欲食則鳴相召者不忘其羣也此言文王既有酒食以飲食之以燕羣臣亦如鹿鳴得苹而食則呼其朋類而食之也毛氏以爲鹿得苹呦呦然鳴而相呼懇誠發於中歐陽破之以謂豈有禽獸而懇誠發於中哉瑟者包羲氏所作笙者十二簧隨之所作簧者笙中之簧女媧氏所作言得嘉賔而燕樂之既鼓瑟矣又爲之吹笙既吹笙矣又吹笙中之簧以樂之又奉其筐篚實幣帛於中而與之既待羣臣如此之切至則羣臣皆愛其上則冝以此而示周之列位者言既知吾之所以待下者如此彼冝以此而示周之列位也王氏謂周爲忠信之周行道也言示之忠信之道王氏之意謂序云得盡其心故爲此説然序所謂盡其心詩中未必有此意如葛覃之詩曰躬儉節用則可以化天下以婦道亦猶此詩能待臣下如此則羣臣不得不盡其心也孔氏謂忠臣嘉賔得盡其心者序因言君有恩惠可以得臣之心緫美燕樂之事於經無所當也此言得之矣鄭氏謂示當作寘置也言當置於周之列位然此言人臣樂君之燕饗何爲至此方寘於列位也蒿菣也孫炎曰荆楚之間謂蒿爲菣郭氏曰今人呼爲青蒿香中炙啖者爲菣言我得此嘉賔其德音甚明視民則不恌視古示字也但從示邊其德音甚明則可以使民其德不至於偷薄非獨可以視斯民不至於偷薄亦使君子之人取爲法則而效之以見嘉賔之賢可知矣又有旨酒與嘉賔式燕以遊遨芩陸璣注云莖如釵股葉似竹蔓生澤中下地鹹處爲草眞實牛馬亦喜食之湛久也非惟鼓瑟又且鼓琴非惟和樂又且至於湛久程氏曰三章言其樂之長久無斁惟其如此則人君之燕飲必能樂嘉賔之心然後爲能盡其志蓋不能樂其心則如繆公之亟餽鼎肉其待羣臣非不切至而子思以爲犬馬畜伋則何以燕樂嘉賔之心哉惟樂其心然後能盡人君之禮然忠臣嘉賔豈將以口腹累於君哉必待人君飲食之豐幣帛之厚聲樂之歌然後能盡其心者蓋以人君有好賢之誠則人臣皆知人君之能篤好於我孰肯不盡其心惟其有鹿鳴之燕以待其臣下如此然後忠臣嘉賔皆得以盡其心夫人君之好賢有加無已必於燕飲之間見之夫飲食微事爾君臣和協以致太平亦由此焉君臣乖爭以致禍者亦由此焉楚人獻黿於鄭靈公公子宋與子家將見子公之食指動以示子家曰他日我如此必嘗異味及入宰夫將解黿相視而笑公問之子家以告及食大夫黿召子公而弗與也子公怒染指於鼎嘗之而出【見宣四年】衛獻公戒孫文子寗惠子食皆服而朝日肝不召而射鴻於圃不釋皮冠而與之言二子怒【見襄十四年】其後鄭靈公卒不免其身衛獻播遷而失國則人君所以待臣下者可不愼哉黄曰孟子曰君之視臣如手足則臣視君如腹心君之視臣如犬馬則臣視君如國人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讎予嘗讀孟子至此章於我心有大不合者夫臣之事君如子之事父君以禮遇我則事君之心不可以不盡君不以禮遇我則事君之心尤不可以不盡而必曰君以此待我而後我以此待君乎意者孟子之言亦有激云耳及讀詩鹿鳴而其序亦曰既飲食之又實幣帛筐篚以將其厚意然後忠臣嘉賔得盡其心然則爲之君者茍能待之以飲食實之以筐篚則爲之臣者亦可以盡其心邪小星之夫人惠及嬪御而嬪御盡其心江沱之嫡不以媵備數而嬪御亦盡其心況忠臣之事君其義當如何予嘗三復此序始而疑終而悟以爲序者之意在於得盡其心之一句君臣之間開心見誠相好之深相信之篤而後忠臣得以盡其所欲爲茍君臣相與齟齬而不相信上下相顧鰓鰓然而不能以自安而何暇及天下之利害是雖欲盡其心有不可得者文王之待其臣也好之之篤而待之之至禮愈盡而心不能以自足曰我有嘉賔我有旨酒親之之辭也曰鼓瑟吹笙吹笙鼓簧又曰鼔瑟鼔琴樂之之辭也然文王豈以區區之飲食幣帛聲樂爲足以待賢哉繆公之於子思亟問亟餽鼎肉而子思不悦曰今而後知君之犬馬畜伋則旨酒幣帛聲樂亦不足以待賢者矣孟子曰食而弗愛豕交之也愛而不敬獸畜之也恭敬者幣之未將者也恭敬而無實君子不可以虚拘則飲食幣帛所以將其恭敬之心耳故曰承筐是將而序曰以將其厚意文王之待賢既盡恭敬之意而又有以將之想其君臣之間相信如父子相愛如兄弟朝廷之中優游悦懌相得而無間則爲之臣者出身以事君委命於上而無所憂懼故曰和樂且湛而序亦曰忠臣嘉賔得盡其心矣爲臣而爲忠臣爲賔而爲嘉賔則是賢也德與位稱名與實孚足以致君於當道化民以成俗故曰示我周行言能以道示其君也如示我顯德行之意也曰德音孔昭言其令聞之昭著也如秩秩德音之意也曰視民不恌言其視民之不薄也如薄己以厚民之意也曰君子是則是傚言其在位者之法式也如有覺德行四國順之之意也所謂忠臣嘉賔如此則文王安得不厚遇之邪吾觀舜禹之時君臣之相告語如家人父子之唯諾開心平意之際相與終日而不見其隙今文王待羣臣以嘉賔之禮而接之以燕飲之歡其亦舜禹之朝乎其後成王之燕嘉賔見於南有嘉魚之詩亦周人之家法也後之爲君者傲然於上而爲臣者奔走於下藐然而不相及尊卑闊絶而上下之情踈禮節繁多而君臣之義薄此天下之事所以每每擾敗而無所成就也文王經營内治而先燕羣臣嘉賔其亦自培其根者歟王襃作聖主得賢臣頌曰明明在朝穆穆布列聚精㑹神相得益章上下俱欲歡然交忻千載一合論説無疑則曷禁之不止曷令之不行此文王之所以内治而待羣臣嘉賔之意也或曰君臣之分如天尊地卑之不可易而謂之嘉賔不亦過乎蓋自上下之分言之則謂之羣臣自燕飲之義言之則謂之嘉賔堯之饗舜迭爲賔主是天子而友匹夫也孟獻子百乗之家而有友五人焉繆公問子思曰古者千乗之國以友士何如子思不悦曰古之人有言曰事之云乎豈曰友之云乎蓋子思之意以謂若以位則子君也我臣也何敢與君友也以德則子事我者也奚可以與我友千乗之君求與之友而不可得則謂之嘉賔豈爲過哉此子思之意也亦孟子之意也亦堯舜文王所以待其臣之意也   四牡勞【力報反】使【所史反】臣之來也有功而見知則説【音悦】矣四牡騑騑【芳非反】周道倭【於危反】遲豈不懷歸王事靡盬我心傷悲四牡騑騑嘽嘽【他丹反】駱馬豈不懷歸王事靡盬不遑啓處翩翩【音篇】者鵻載飛載下集于苞栩王事靡盬不遑將父翩翩者鵻載飛載止集于苞杞王事靡盬不遑將母駕彼四駱載驟駸駸【麤金反】豈不懷歸是用作歌將母來諗   李曰四牡之詩其言使臣之奉使及其歸也乃作此詩以勞之夫人臣大功惟恐其不見知今四牡五章其所以勞之之辭皆言其勞苦之狀則是深知之矣毛氏乃以爲率諸侯以朝聘之事毛氏之說則以謂文王之遣使者是率諸侯以朝聘之事也然按此詩上則有紂下則有諸侯又有因民事以出者何所據而云朝聘哉使臣之出往使諸侯亦多故矣何必以爲朝聘哉事既久遠又無明文不可從也騑騑行不止也周道毛氏以爲岐周之道倭遲而歴遠惟其道之長遠故行之不止可謂勞矣當此之時使臣豈不思歸但以王事無不堅固方行役以從王事不可歸也惟其不可歸但思父母以悲傷爾所謂王事者公事也不必指爲天子之事此詩猶可說也北門之詩曰王事適我鴇羽之詩曰王事靡盬則當如之何一云靡盬無有幹之者又謙之曰盬字訓壞吾豈不思歸以其不敢壞王事之故駱馬毛氏以爲白馬黑鬛曰駱廣雅以爲白馬朱鬛曰駱陸農師以爲今謂黃馬朱鬛一道通黑如界者爲駱則不拘於朱黑皆可以爲駱也嘽嘽喘息貌程氏謂駱馬禁久陸農師以謂今之駱馬最耐勞苦矣以耐勞苦之馬今則喘息則其勞可知矣言馬之勞則可以見使臣之勞矣詩人言馬以見臣下之勞卷耳之詩曰我馬瘏矣言馬之勞苦甚病足以見使臣之勞今以耐勞之馬而至於喘息則其勞甚矣啓毛氏以爲啓跪其說本於爾雅要之大意爲不暇居處之義受命而行不遑啓處也鵻爾雅曰鵻其鳺鴀舎人曰鵻一名夫不李廵曰夫不一名鵻今楚鳩也左氏曰祝鳩氏司徒祝鳩即鵻其鳺鴀者其性孝故爲司徒陳翥以爲一宿之鳥鄭氏以爲夫不鳥之慤謹也此言鵻之翩翩然或飛或下集於苞栩之上亦猶使臣或行或止皆從王事詩人之意如此蘇氏乃以爲孝子此則泥於祝鳩氏司徒之說也王氏亦以爲況臣之一於事君此則泥於陳氏一宿之鳥也將毛鄭皆以爲將養程氏則以爲事其言雖殊其意則一也言王事無不堅固雖欲事養父母皆不暇矣杞柳也今人則以爲箭非枸杞之杞駸駸疾行貌言駕此四牡至於疾行豈不懷歸乎但不以家事辭王事也故作四牡詩以歌之以其不遑將母之情而告之諗告也毛氏以爲念鄭氏以爲告毛氏本於爾雅然左傳曰辛伯諗周公諗告也當以爲告鄭氏以爲作此詩之歌以養父母之老來告於君非也夫以使臣之勞遂以養其父母之情而來告於君則是君不見知也使君見知於己豈必待來告然後知其勤勞哉程氏以爲告於父母也父則主義母則主恩惟不知義故告於母非也夫君惟知其勤勞故作詩以告之必曰將母而不曰將父者蓋將母連四章之文而言也此詩與東山之詩無以異東山之詩但言征夫暴露之難以爲勞歸士之詩四牡之詩但言使臣道路之勞以爲勞使臣之詩蓋其歴勞苦之乆得人君反覆言其勞苦之狀則是上之人見知於己安得而不恱哉北山之詩曰或燕燕居息或盡瘁事國或息偃在牀或不已于行或不知叫號或慘慘劬勞非不憂其父母也則其勤勞無以異於四牡然北山之所怨怨其君之不見知也君不見知則安得不怨哉故人臣之恱不繫於其勞不勞但繫人君知與不知爾   黄曰内不足者急於人知而自信不篤者急於人之我信人臣之於國要其無愧於天無愧於心無愧於天下來世則已矣君不吾知天不吾知乎當世不吾知後世不吾知乎則夫知與不知誠有所不足計輔相之功絶口不言而金縢之書因事自顯方其天威未震嘉禾未偃遠則四國流言近則王不知自常人處之必有憤怒之意而周公赤舄几几綽然有餘裕公之心固曰有功於國者人臣當然之事也而奚必期人之我知邪然四牡之詩人以有功見知則恱者何其汲汲也蓋周公之事必周公爲之而後可以自言四牡之臣將命於外其心之所慮者惟恐夫君之不吾知而吾不能以自安也噫不得乎親不可以爲子不得乎君不可以爲臣況人臣將命而出以適異國可不見知於君哉魏文侯使樂羊將而攻中山三年而拔之反而論功文侯示之謗書一箧羊再拜曰此非臣之功君之功也四牡之使臣以見知而恱非樂夫君之知其功也樂夫君之知其心也故四牡一詩皆序其道路憂勤之狀思念父母之情文王能盡人之情如此則臣安得而不自慰周公東山之歸勞士卒而序其情閔其勞亦文王所以勞使臣之意也東山歸士之所以恱即四牡使臣之所以恱也然四牡之所謂有功而見知者又非東山歸士之比學者當以意求之則詩人之意爲得之矣   皇皇者華君遣使臣也送之以禮樂言遠而有光華也李曰此詩言遣使臣也遂歌此詩以遣之送之以禮樂勉之以詢問下民之疾苦利病使君之德意交孚於下四方萬里之遠無不知人君所以撫恤斯民之意如此然後遠而有光華也所謂有光華者每章下句皆是也而其所謂送之以禮樂孔氏云即首章下二句盡卒章是也此謙虚訪落直爲禮耳而兼言樂者以禮樂相將既能以禮敏達則能心樂平易故兼言之夫所謂送之以禮樂者考之詩文之中實無所當孔氏以爲首章下二句盡卒章此乃附會經文以求合詩序其實非也蓋所謂送之以禮樂歌皇華之詩以遣之即是送之以禮樂也   皇皇者華于彼原隰駪駪【所巾反】征夫每懷靡及我馬維駒六轡如濡【如朱反】載馳載驅周爰咨諏我馬維騏【音其】六轡如絲載馳載驅周爰咨謀我馬維駱六轡沃【烏毒反】若載馳載驅周爰咨度我馬維駰六轡既均載馳載驅周爰咨詢   李曰皇皇猶煌煌也華草木之華也髙平曰原下溼曰隰言煌煌然光明者乃是草木之華曰原曰隰無不光華亦猶人臣出使至於四方萬里之遠無遠無近無不光華也駪駪衆也征夫使臣之屬也言使臣其屬之多也至於毎懷靡及毛氏以爲懷私罔及鄭氏以爲懷私言使臣之屬既受君命當速行每人懷其私相稽留則於事將無所及皆不如歐陽之說其人以爲毎思惟恐不及王氏以謂毎以無所及事爲懷蘇氏以謂每懷不及事之憂其說與歐陽同言使臣之屬皆以不及事爲憂則使臣可知矣亦猶卷耳言我僕痡矣則言使臣亦可知也濡言潤澤亦猶所謂羔裘如濡也絲言其調忍也沃若潤澤也駰隂白雜毛曰駰均言調一也此詩言使臣所乘之馬唯是駒矣所御之轡則如鮮澤其乘此馬援此轡驅馳則周爰咨諏毛鄭之說皆以忠信爲周其說蓋本左氏内外傳予嘗觀左氏曰訪問於善爲咨咨親爲詢咨禮爲度咨事爲諏咨難爲謀國語亦曰咨才爲諏咨事爲謀咨義爲度咨謀爲詢其序不同其義則一皆以忠信之人往咨而問之毛鄭用其說歐陽破之以爲咨謀咨詢其義不異但變文以協韻爾毛鄭意謂大夫出使見忠信之賢人就而詢問今詩乃曰周爰咨諏是出見忠信之賢人止一周字豈成文理此說是也夫左傳之中其所舉詩人之句多矣皆出於一時之斷章未必盡合詩人之意如必以所舉之詩而解詩則泥矣如皇矣之詩曰維此王季帝度其心貊其德音其德克明克明克類克長克君王此大邦克順克比比於文王其德靡悔則以心能制義爲度德正應和爲貊照臨四方曰明勤施無私曰類教誨不倦曰長賞慶刑威曰君以爲九德皇矣之詩左氏以爲九德亦如皇皇者華之詩左氏以爲五善國語以爲九德皆不可以解詩人之大意也周者但是周徧言使者之奉使周徧其所而詢問之不必以爲忠信之人也周官撢人之職掌誦王志道國之政事以廵天下邦國而語之使萬民和說而正王面則是使臣之職欲其周徧咨謀無所不及也蓋使臣體上之德意告之於下欲下之人無不知上之德意又以下之利病告之於上使上之人無不知下之疾苦則亦欲其無所不問明矣四牡之詩勞使臣之詩也皇華遣使臣之詩也夫去則遣之還則勞之惟先遣而後勞則皇皇者華當在四牡之前今也列之於四牡之後孔氏曰使臣之往反固非其一四牡所勞不必是皇皇者華所遣之使二篇之作又不必一人故以輕重爲先後也夫遣之與勞一也安得以遣爲重以勞爲輕哉蘇黄門以爲鹿鳴之三章施於禮樂不獨用於勞遣故燕禮鄉飲酒歌焉意者以其聲爲先後歟蘇氏之說則據儀禮以爲說然以聲樂爲先後則是一意也孔氏嘗以伐柯九罭破斧東山然後終以狼跋今皆顛倒不次者以爲簡篇脫誤或者次詩不以作詩之先後孔氏之說亦一見也邠詩既是不以作詩先後爲序則皇皇者華之詩以輕重爲先後安知此詩非簡篇脫誤作詩不以先後之序乎蓋三百篇之多本有顛倒者如載馳之詩衞懿之詩乃在於文公之後清人之詩鄭文公之詩乃在於突忽之前葛藟之詩平王之詩乃在於桓王之後皇皇者華君遣使臣之詩乃在於四牡之後而邠風之破斧乃在於東山之前雖其顛倒如此亦非詩之本意也四牡之詩但言人君之勞使臣不可不知其勤勞皇皇者華但言使臣之出使不可不詢其疾苦詩之本意如斯而已如必泥先後之序非詩人之本意也 黃講同   常棣燕兄弟也閔管蔡之失道故作常棣焉   常棣之華鄂不韡韡【韋鬼反】凡今之人莫如兄弟死喪之威兄弟孔懷原隰衰矣兄弟求矣脊令在原兄弟急難每有良朋況也永嘆【吐丹反】兄弟鬩【許歴反】于牆外禦其務毎有良朋烝也無戎喪亂既平既安且寧雖有兄弟不如友生儐【賔反】爾籩豆飲酒之飫【於慮反】兄弟既具和樂且孺妻子好合如鼓瑟琴兄弟既翕和樂且湛【荅南反】冝爾室家樂爾妻帑是究是圗亶其然乎   李曰此詩言燕兄弟之親冝加恩惠以時燕樂之以盡親親之義也閔管蔡之失道者當周公攝政之時其兄管蔡不能同心以蕃王室故流言於國謂公將不利於孺子又挾武庚淮夷以爲亂則是管蔡失道矣周公於是舉兵東向以平亂以兄弟之親則視如路人豈得已哉蓋以天下誅之不得不然也周公傷己兄弟不睦故作此詩言兄弟不可不親也觀此詩閔管蔡之失道是周公所作無疑矣嘗觀左傳僖二十四年富辰曰召穆公思周德之不類故糾合宗族于成周而作詩曰常棣之華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其四章曰兄弟鬩于牆外禦其務如是則兄弟雖有小忿不廢懿親周之有懿德也猶曰莫如兄弟故封建之其懷柔天下也猶懼有外侮扞禦侮者莫如親親故以親屏周召穆公亦云杜元凱注云當周公時故言周之有懿德周公作詩召公歌之也國語亦曰周文公之詩曰兄弟鬩于牆外禦其務則知此詩周公所作也魚麗之詩曰文武以天保以上治内采薇以下治外天保以上常棣之詩在其中矣若周公以閔管蔡失道而作此詩則不得以爲文武以上治内之詩也若以常棣爲治内之詩則不得爲周公所作也二序之相矛盾不可以並立也故嘗謂詩序非一人所作蓋謂是也常棣爾雅曰常棣一名棣郭氏云今關西有棣樹子如櫻桃可食陸璣曰白棣樹也如李而小子如櫻桃正白四月熟又有赤棣樹亦似白棣葉如刺榆葉而微圎子正赤如郁李而小五月熟自關西天水隴西多有此常棣與唐棣異何彼穠矣之詩曰唐棣之華與論語所舉唐棣之華偏其反而則爾雅所謂栘棣也此之謂常棣與采薇之詩曰維常之華則爾雅之所謂棣也二者異木也後世多以此常棣讀爲棠棣則是以栘讀爲棣也承華曰鄂韡韡光明也不韡韡鄭氏謂不當作柎鄭氏好改字不得以爲柎歐陽氏以爲不韡韡者韡韡也詩人之辭多如此王氏則以爲不韡韡甚言其韡韡然詩人言不韡韡不應以爲韡韡楊山爲國子祭酒嘗論此詩以爲周公閔管蔡之失道言常棣之華鄂不韡韡者蓋言常棣上承而下覆華則覆蕚蕚則承華以喻兄弟之和睦當如此也今也管蔡失道不能親睦和協如常棣之鄂至於不韡如旄丘之詩曰旄丘之葛兮何誕之節兮蓋葛本蔓延也何爲而不蔓延常棣之華鄂本韡韡也何爲而不韡韡則見管蔡之失道也惟其管蔡之失道故告凡今之人不可以不愛其兄弟也故下章言朋友不可恃兄弟不可踈言不可踈其所親而反親其所踈也蓋以兄弟之情至艱難而後見雖死喪之可畏者惟兄弟之親然後甚懷之故裒集于原隰之中惟兄弟之親則求之他人則不與也脊令在原兄弟急難此又託喻以明兄弟之心林回曰彼以利合此以天屬也夫以利合者廹窮禍患害相棄也以天屬者廹窮禍患害相收也惟其天屬之親故急難之際能盡其兄弟之恩以脊令觀之可以見矣脊令雝渠也郭氏曰雀屬也陸璣曰大如鷃雀長脚長尾尖喙背上青灰色腹下白頸下黒如連錢故杜陽人謂之連錢是也蓋脊令飛則鳴行則揺不能自舎以喻兄弟能相求也脊令能相求今也則在原失其常處飛鳴不能自舎猶兄弟之於急難相須而不舎也當此急難之時則雖有良朋況也永嘆而已況長也言朋友之情且嗟嘆之而不能相救也鬩很也務侮也言兄弟或不相得鬩很于牆内外若有他人來侵侮之則不可不外禦也言不可以小忿廢懿親也戎相也烝久也言有急難則雖朋友之久亦不相助以見兄弟之情過於朋友也急難之時兄弟相救如此及喪亂既平無事之日安且寧矣則以一朝之忿一毫之私若反眼不相識遂爲兄弟之鬩乃以謂雖有兄弟不如友生然人豈可以安樂之時則棄其兄弟而於急難之中乃以望其相救詩人設此以爲戒言不可以安寧之時而棄其兄弟而以爲不如友生也惟於安寧之時不可不親其兄弟則於安寧之時當儐陳其籩豆而相爲醉飲飫飽也使兄弟既具集會聚和樂且孺相親屬毛氏以爲九族非也則又與妻子好合歡合如鼓瑟琴之相應然後可使兄弟翕合和樂而湛久兄弟既翕必先妻子者顔之推嘗曰方其幼也父母左提右挈前襟後裾食則同案衣則傳服學則連業逰則共方雖有悖亂之人不能不相愛也及其壯也各妻其妻各子其子雖有篤厚之人不能不少衰也蓋其兄弟之所以乖争者未必不本於此必先於妻子好合然後可以使兄弟和睦也夫人不能合於妻子之好則不能敦兄弟之愛既不能敦兄弟之愛則雖家室妻帑必不能樂之故必妻子好合然後可以和合於兄弟也兄弟之乖爭小則忿鬭之相侵大則干戈之相尋敗國亡家皆由於此故必兄弟既翕和樂且湛然後可以冝爾室家樂爾妻帑也中庸曰天下之達道五曰君臣也父子也夫婦也昆弟也朋友之交也是五者非人之所難行但恐不能反而思之耳故必教之以深思遠圖必信其爲然以見兄弟不可不親也究思也圗謀也司馬温公嘗曰兄弟鬩于牆外禦其務必相救者情也呉越之人不相識一旦遇風波之厄則同舟而濟勢也其情與勢不同其急緩相濟則一也舜之於象可謂怨矣而舜不以爲怨況爲人弟者不及於象乎冝其親愛之心不可少忘也然此詩言兄弟可親則是朋友之義可廢曰非也蓋親踈之義不得不如是也不愛其親而愛他人者謂之悖德不敬其兄而敬他人者謂之悖禮己之兄弟不能愛況於愛他人乎既不能愛人人誰愛己古人有言曰兄弟爲左右手也如人相鬭截其左手而謂人曰我必勝此其可乎己之兄弟不能愛則其於朋友必不能相親也孟子曰今有同室之人鬭者救之雖被髮纓冠而救之可也鄉鄰有鬭者被髮纓冠而往救之則惑矣雖閉戸可也此蓋言親踈之義如此兄弟於急難之際則必盡心力以救之毎有良朋烝也無戎亦以見親踈之義也若必以此詩言不如兄弟遂以爲朋友之義可廢則亦如咸丘蒙舉詩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濵莫非王臣遂以瞽瞍爲舜之臣可也   伐木燕朋友故舊也自天子至於庶人未有不須友以成者親親以睦友賢不棄不遺故舊則民德歸厚矣伐木丁丁鳥鳴嚶嚶【於耕反】出自幽谷遷于喬木嚶其鳴矣求其友聲相【去聲】彼鳥矣猶求友聲矧伊人矣不求友生神之聽之終和且平伐木許許釃【所冝反】酒有藇【音湑】既有肥羜【直吕反】以速諸父寧適不來㣲我弗顧於【音烏】粲灑掃陳饋【其位反】八簋既有肥牡以速諸舅寧適不來㣲我有咎伐木于阪釃酒有衍籩豆有踐兄弟無遠民之失德乾餱【音侯】以愆有酒湑【思叙反】我無酒酤【音戸】我坎坎鼓我蹲蹲【七旬反】舞我迨我暇矣飲此湑矣   李曰既謂朋友又謂之故舊者亦如鹿鳴之詩既謂之羣臣又謂之嘉賔也不必分别言之孔氏以故舊惟施久遠遂以此詩卒章上句爲燕故舊二章爲燕朋友分章析句其言不通一至於此學者不可不察自天子至於庶人未有不須友以成者蓋上自天子下及庶人之賤皆須朋友切磋琢磨之力以成德也然庶人之於朋友又在上之人率之於上爲上者既能内親其親而至於和睦友其賢者而不棄其故舊者則又不遺則民皆翕然效德歸於淳厚之域而無天下俗薄朋友道絶之患也丁丁毛氏曰伐木聲也嚶嚶毛氏以爲驚懼說文以爲兩鳥鳴此兩說皆通釋訓曰丁丁嚶嚶謂切直也爾雅但見此詩爲朋友之詩遂以丁丁嚶嚶爲切直未必然也鄭氏遂引此說亦非也說詩者但見序言自天子至於庶人遂於詩中而求其庶人求友之義求之而未得之則遂據伐木以爲庶人之求友王氏曰八簋天子之禮也伐木庶人之事也然未始不須友以成也蘇氏曰事之甚小而須友者伐木也物之無知而不忘其羣者鳥也鳥出於谷而遷于木以木爲安而不獨有也故嚶嚶然而鳴以求其友況於事之大於伐木而人之有知者哉此皆是以伐木之人爲庶人之求友竊以爲不然按序所謂自天子至於庶人蓋連下文而云謂天子既須友以成庶人亦須友以成蓋庶人之所爲在天子率之爾庶人之求友當於卒章而求之不可引伐木爲說既以伐木爲庶人之事又以嚶嚶爲鳥之求友則其理不相貫當從歐陽說謂鳥在木上聞伐木之聲則驚鳴而飛飛遷于他木方其驚飛倉卒之時猶不忘其類相呼而去其在人也可不求其友乎蓋此詩言當伐木之時鳥嚶嚶然而鳴出自幽隂之谷遷于喬髙之木其所以嚶然而鳴者求友之聲也鄭氏於此則曰昔日未居位在農之時與友生於山巖伐木爲勤勞之事猶以道德相切正也此說不然使文王未居位之時則當爲世子安得爲農而伐木哉足以見鄭氏之說陋也相視也視彼鳥之嚶嚶而鳴尚能求友況於人也異於鳥獸遠矣可不求友乎人能求友神之聽之終和且平天子求友以治天下而有和平之效庶人求友以治一身而有和平之效鄭氏謂神若聽之使得如志則友終相與和而齊功也以平爲齊功未之敢信伐木許許毛氏云許許柹貌言伐木而有柹貌許愼說文以許許爲所所亦未之敢信聲詩以爲許許且從詩人之言而用毛氏之說釃酒漉酒也藇毛氏云美貌羜未成羊也速召也王氏曰以庶人之窶而伐木之友然猶釃酒有藇以待之又況於既有肥羜以速諸父乎如王氏之意且以伐木之事爲庶人之求友以肥羜爲天子之求友上下既無分别不可如此說觀此詩言伐木丁丁伐木許許伐木于阪其說難明歐陽公曰是詩主以鳥鳴求友爲喻爾至其下章則不及鳥鳴之意但伐木許許伐木于阪便述朋友之事與首章意殊不相類蓋失其本義矣當闕其所未詳以俟深於詩者歐陽公尚且闕之況其下乎竊以爲二句皆是承上章既言伐木丁丁鳥鳴嚶嚶下章但云伐木許許者省文也亦猶四牡詩上章言不遑將母卒章言將母來諗其文不備亦是緫結上章將母之文也既言伐木之時鳥猶求友君子於閒暇之時則有釃酒肥羜召諸父宴樂諸父同姓之朋友也此古人忠厚之情有見於此故寧使召之而自不來無使言我不顧念也我不顧念是我之罪也召而不來非我之罪也夫人所以怨生者本於相責觀此之言是皆責己而不責人此其所以和平也於粲灑掃粲鮮明貌於是粲灑掃其室庭陳飲食有八簋也圎曰簋天子八簋肥牡即肥羜也天子謂同姓諸侯曰伯父諸侯謂同姓大夫亦曰伯父其異姓則曰伯舅如齊姜姓非同姓故左氏以謂伯舅耋老呼齊爲伯舅則魯與衞多稱叔父者以其同姓也咎過也此言既有肥羜以速諸舅寧適不來微我有咎其意與上章同衍者毛氏以爲美蘇氏以爲多當從蘇說籩豆有踐踐陳列也言釃酒之多肥羜之美欲使兄弟無相踈遠也餱食也民之所以失德而見謗訕者以乾餱之食而見過於人爲天子者安可不設酒食而見恨於兄弟乎有酒湑我無酒酤我此則言百姓之求友也湑莤之也左氏爾貢包茅不入王祭不共無以縮酒酤者毛氏曰一宿之酒也鄭氏曰買也然按説文曰酤一宿酒也又曰沽也是毛鄭之說皆是按論語沽酒市脯不食沽酒即買也今且據論語爲信坎坎鼔聲宛丘之詩曰坎其擊鼔是也蹲蹲舞貌諸家之說皆以卒章爲天子之燕朋友如詩所謂有酒湑我無酒酤我此乃庶人之事安得爲王者乎孔子尚沽酒市脯不食豈得爲王者燕朋友之禮乎然上章既言天子求友此章則言庶人化之而敦朋友之好焉有酒則莤之無酒則沽之又舞我鼓我以相燕樂且述其志而告之曰及我閒暇日而飲此湑以爲燕樂故曰迨我暇矣飲此湑矣   論曰孔子曰君子篤於親則民興於仁故舊不遺則民不偷所謂篤於親則民興於仁則於角弓之詩見之矣故舊不遺則民不偷於此詩見之矣如陳勝之既立也故人入見或言客愚無知專妄言輕威勝斬之諸故人皆引去由是無親勝者陳勝之興故人猶且殺之況其踈者乎冝其衆之不附也光武幼與嚴子陵游同學及其即位常引陵入内共偃臥陵以脚加帝腹上明日太史奏客星犯帝座甚急帝笑曰朕故人嚴子陵共臥耳以子陵之傲睨萬乘之尊如此光武不以爲怒則其與陳勝之殺故人爲何如哉觀東漢之風俗感激尚義雖子陵有以激之然其敦於風俗朋友之義在光武不爲無力由是觀之風俗之厚薄皆繫於人君之好惡爲人君者可不戒哉黃講同   毛詩集解卷十九 <經部,詩類,毛詩李黃集解>   欽定四庫全書   毛詩集解卷二十   宋 李樗黄櫄 撰   天保下報上也君能下【户嫁反】下【如字】以成其政臣能歸美以報其上焉   天保定爾亦孔之固俾爾單【音丹】厚何福不除俾爾多益以莫不庶天保定爾俾爾戩【子淺反】榖罄無不宜受天百禄降爾遐福維日不足天保定爾以莫不興如山如阜如岡如陵如川之方至以莫不増吉蠲【吉反】為饎【尺志反】是用孝享禴祠【似辭反】烝【之丞反】嘗于公先王君曰卜爾萬壽無疆神之弔【都厯反】矣詒【以之反】爾多福民之質矣日用飲食羣黎百姓徧為爾徳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壽不騫【起䖍反】不崩如松柏之茂無不爾或承   李曰自鹿鳴至伐木言君所以下下也君能下下則政無不成矣君能下下以成其政則臣能歸美以報其上報施之理然也孟子曰君之視臣如手足則臣視君如腹心君之視臣如犬馬則臣視君如國人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讎葢君之待臣也厚則臣之報君也亦厚君之待臣也薄則臣之報君也亦薄茍君不能下下則臣安能歸美以報其上哉孔氏曰詩者志也各自吟詠六篇之作是非一人而已以此為答上篇之歌者但聖人示法義取相成次鹿鳴至伐木於前此篇繼之於後以著義非此固答上篇也此説是也天保定爾亦孔之固者保安也葢言天之保定我君其位甚固也單毛氏曰信也或曰厚也鄭氏曰盡也蘇氏亦從鄭訓王氏曰單厚也厚下之至也鄭氏以為厚天下之民王氏以為厚下據此章方言人君之受福未及論民之福也厚但言其受福之厚也除毛氏曰開也程氏曰更新也王氏曰除舊寘新也此言天之保定我君其位甚固俾之單厚凡有所福無不與之又與之以福禄俾爾多益以莫不庶以見其受福之多也鄭氏以為每物益多非也歐陽氏曰俾爾多益而衆也戩榖福禄也罄無不宜罄盡也言天保定我君與之福禄無所不宜也既無所不宜又受天百禄而又降爾遐逺之福汲汲然受之而不足也猶曰惟日不足是也歐陽公曰既曰何福不除矣又曰俾爾戩榖矣又曰無所不宜受天百禄又曰降爾遐福其所以慇懃重複如此而猶曰惟日不足者大抵詩之六章文理重複以見人臣愛上之徳深且至也夫以福禄日至而猶欲其無有止足非愛君能若是乎王氏以為何福不除為人君之福以莫不庶為人君之禄罄無不宜為人臣之福受天百禄為人臣之禄則是以一章為君二章為臣非也王氏之説本於鄭氏鄭氏曰天使女祈福禄之人謂羣臣也夫君受福禄之多而後及於人臣也然此詩是臣歸美於君當説人君不當以為人臣也天保定爾以莫不興天之保定人君使國家無不興盛髙平曰陸大陸曰阜大阜曰陵山脊曰岡如山之髙如阜之大如岡之彌髙如陵之彌大又如川之浸長而莫不増多也吉善也蠲潔也饎酒食也享獻也春曰祠夏曰禴秋曰嘗冬曰烝公毛氏曰事也鄭氏曰先公謂后稷至諸當從鄭氏之説孔氏曰經於公上不言先者以先王在公後王尚言先則公為先可知欲省文以完句也如擊鼓之詩序言使公孫文仲将而詩特言從孫子仲葢省文也此不言先而言于公者亦省文也君曰卜爾為王卜也鄭氏曰尸嘏主人神辭也不如程氏以為君使卜之設辭也此章君既享福禄之盛用報其先祖善潔其酒食之饌以致孝享于公先王其所獻者有四時之祭往祭于先公先王既祭而君使卜之卜得有萬夀無疆之兆乃設為之辭也非實使之卜也王氏曰先禴後祠禴厚而祠薄先烝而後嘗烝厚而嘗薄此非也趙伯循云按周禮記四時之祭名云春祠夏禴秋嘗冬烝公羊所記亦同而此詩乃曰禴祠烝嘗其文與周禮異協韻故爾其實祠禴嘗烝不以厚薄為先後之序也孔氏曰詩以便文故不依先後弔至也詒遺也言多福至矣而百姓亦受其福也質毛氏以為成程氏以為實皆不如王氏之説王氏曰神無所出其靈響也詒爾多福而已民無所施其智巧日用飲食而已以見民之和平無有詐欺矣百姓毛氏以為百官族姓然百姓自古有二有所謂百官族姓者有所謂庶民者書言平章百姓者百官族姓也論語曰修己以安百姓者庶民也此言羣黎百姓則當以為民不當以為百官族姓也言天下之民受其賜無有巧偽惟日用其飲食而又效上所為徧為爾徳無不順也恒鄭氏以為月之上而就盛其字從逆不從行今則從行不從逆當從王氏作恒久説言如月之恒久如日之升如南山不虧而不壞如松栢之茂盛皆悠久之状也以言人君之福興而未艾也無不爾或承者鄭氏曰青青相承無衰落也歐陽曰上六章之所陳者使我君皆承之也皆不如王程之説王氏曰松柏之茂盛無不承其庇覆葢人君受福普天之下無不受其賜也論曰詩曰自求多福孟子曰禍福無不自己求之者葢人君之受福不在於禱祝之間使人君無徳則雖禱祝而其福亦不加益人君有徳雖不禱祝而其福亦不加損惟其臣報上之心切所以必願其君受福之多也然君之所致此葢由下下以成其政此所以自求多福也觀江漢之詩曰釐爾圭瓚秬鬯一卣告于文人錫山土田于周受命自召祖命虎拜稽首天子萬年虎拜稽首對王休作召公考天子萬夀宣王之於召虎寵任可謂専矣召虎思之無以報其徳惟曰天子萬夀而已以是知人臣所以報君非此無以見其誠也   黄曰自天保以上五詩皆文王燕羣臣勞使臣遣使臣燕兄弟朋友之樂章也天保一詩其臣下答其君歌燕之樂章與故曰下報上也君能下下以成其政臣能歸美以報其上焉竊嘗為之説曰人君惟不自有其尊故能成其尊謙者益之地滿者損之藏使人君自恃其能而不復資臣之能則臣亦将自矜其能而不復遜其君之能矣君能下下以成其政則君不敢忽其臣臣能歸美以報上則臣不敢忘其君此天道下濟而光明地道卑而上行之理也故天保一詩皆羣臣愛其君而願之之辭愛之之心無時而窮則願之之辭亦無時而窮非故以是媚其君也誠以吾之所欲然期天理之必然而亦因以為當然也曰天保定爾亦孔之固如親卜之於天曰君曰卜爾萬夀無疆如親卜之於神曰何福不除罄無不宜欲其備天下之福也曰降爾遐福維日不足欲其享無窮之福也曰以莫不庶以莫不興以莫不増以見其非止一身之福而子孫之福也終之曰無不爾或承以見天地鬼神山川草木昆蟲禽獸臣民百姓無不頼之而非止一人之福也如山如阜如岡如陵如川之方至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夀如松柏之茂廣譬曲喻言有盡而意無窮豈周人之媚其君哉予嘗三復是詩而見君子愛人之意曰俾爾單厚以信厚之徳期於君也曰吉蠲為饎是用孝享則奉先思孝之意也曰民之質矣日用飲食羣黎百姓徧為爾徳則斂福錫民之意也是數者皆所以受福之資與詳其喻於形容之中而寓其意於勸戒之際此臣報君之志也學詩者試以是思之   采薇遣戍役也文王之時西有昆夷之患北有玁【音險】狁【音允】之難以天子之命命将【子向反】率【所類反】遣戍役以守衛中國故歌采薇以遣之出車以勞【力報反】還枤【大計反】杜以勤歸也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歸曰歸嵗亦莫【音暮】止靡室靡家玁狁之故不遑啓居玁狁之故采薇采薇薇亦柔止曰歸曰歸心亦憂止憂心烈烈載飢載渇我戍未定靡使歸聘采薇采薇薇亦剛止曰歸曰歸嵗亦陽止王事靡盬不遑啓處憂心孔疚【久又反】我行不來彼爾維何維常之華彼路斯何君子之車戎車既駕四牡業業豈敢定居一月三㨗駕彼四牡四牡騤騤【求歸反】君子所依小人所腓四牡翼翼象弭【弭氏反】魚服豈不日戒玁狁孔棘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于付反】雪霏霏行道遲遲載渇載飢我心傷悲莫知我哀   李曰遣戍役也言文王為西伯之時西有昆夷之患詩所謂薄伐西戎是也北有玁狁之難詩所謂玁狁之故是也既有戎狄之難遂以紂命命其将帥遣屯戍之役以扞衛中國其遣也則歌采薇之詩其歸也則歌出車枤杜之詩出車之詩所以勞将帥枤杜之詩所以勞戍役於出車言勞還於枤杜言勤歸但變其文耳昆夷則言患玁狁則言難亦不必分别也此詩則遣将帥與戍役而序但以遣戍役為言者孔氏云将帥者與君同其憂其戍役則身處卑賤非有憂國之情不免君命而行文王為恤之情深殷勤於戍役簡略於将帥故此篇之作以遣戍役為主此説非也夫将帥所以統戍役豈可輕哉文王豈有簡略将帥之意此詩序言遣戍役則遣将帥可知矣不必為是説也薇菜莖葉皆似小豆蔓生其味亦如小豆藿可生食作生也言始遣戍役之時薇已生矣當采薇之時遣之則何時而歸乎其得歸則嵗已暮矣其所以舎其室家者以玁狁之故其所以不遑安處者亦以玁狁之故言吾之所以遣戍役者非吾之本心但以昆夷之患玁狁之難不可得而辭爾以民之勞苦皆歸罪於玁狁則無有愁嘆之心矣柔始生而柔脆鄭氏於薇亦作止則謂今薇生矣先輩可以行孔氏曰先輩可以行言先對後之辭則二章為中輩三章為後輩矣首章二月下旬遣二章三月上旬遣三章三月中旬遣以中章為三月上旬遣詩中無此文而創為此説不可信也蘇氏則以為遣戍役而戒其期曰薇可采而行而督之曰薇亦作矣可以行矣始言薇作次言薇柔終言薇剛言時日已晚不可復留也葢以剛柔為士卒未行亦不可從王氏則謂戍役之久且又采薇食之而已王氏以為嵗暮之時孔氏以為三月上旬其異同如此然不必指時以為説薇亦作止是始遣戍役之時薇始生也其後薇始長而柔又其後薇始壮而剛以見天時之變如此亦猶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載塗亦言天時之變爾憂其歸期之晚而憂心烈烈者憂之状也其所以憂心烈烈者則載飢載渇也孔氏曰汝所以憂心烈烈者以道路之中則有飢而有渇勞苦甚矣諸家皆從其説是以飢渇為真飢渇程氏則以為如飢渴其説固善然觀下文言行道之遲遲載飢載渇則又似真飢渇矣當從諸家之説我戍未定靡使歸聘言我屯戍於此未得底定無人可以歸問家之安否蘇氏則謂聘于天子此詩所言大抵言室家之情亦如東山詩不得以為聘天子也陽者十月為陽鄭氏以為坤用事嫌於無陽故以名此月為陽王氏以為陽用事此則非也王事靡盬言我之於王事無不堅固故我不遑安處也王氏曰啓則居之也處則方之也不遑居者以言從戍役之事而不遑居也不遑處者以言居戍役之地而不遑處也以居為從征役之事以處為居戍役之地亦妄生分别也憂心孔疚我行不來者憂心甚病我去而未得歸也來與今我來思之來同爾毛氏以為華盛貌言爾然而盛者何物也乃常之華也以喻路車之盛者何人之車也乃君子之車也王氏曰常之華上承下覆甚相親比猶之路車将帥乗之以庇其下師徒恃之以載其上上載下庇甚相親比鄭氏則謂棠棣華鄂相親其下盡力以事上言當如棠棣然也如棠棣之華鄂不韡韡以喻兄弟之相親比則可以上承下覆為説此詩但言路車之盛不必上承下覆為説也業業壮也一云馬行不止貌戎車既駕而四牡又壮吾敢安居必欲一月之間而有三㨗所謂一月三㨗者非是果有三㨗但言士卒之鋭皆有勝敵之心欲其如此也鄭氏乃謂侵也伐也戰也此説泥矣駕彼四牡騤騤然而强徤此乃君子所依小人所腓鄭氏以為腓當作芘好改字不可從也蘇氏乃謂腓辟也小人所恃以辟難以腓為辟難不知有何所據程氏則謂腓從動之義人之腓在股下足上身行則從動也葢程氏解易咸其腓亦以腓從動為義且從其説言此車乃君子所處小人則從而動也翼翼閑也象弭者爾雅曰弓無縁者謂之弭孫炎曰不以繫束骨飾兩頭者也以象骨為之故謂之象弭毛氏謂弓反末也所以解紒也魚服矢服也以魚皮為之左歸夫人魚軒服䖍曰魚獸名則魚皮又可以飾車亦可以為矢服也車馬之備器械之修豈不日相警戒但以玁狁甚急而不可緩也其我昔往戍役之時則楊柳依依然而生今我來歸則雨雪已霏霏而下則是嵗晚而歸矣行道遲遲然而久又有飢渇之苦我心所以傷悲莫有知我哀者豈真莫我知哉此詩言遣戍役而謂莫知我哀是深知之矣論語曰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周之徳其可謂至徳也已矣以文王之徳較之於紂其昬明不同文王三分天下有其二紂徒得其一其勢又不同也然文王尚以紂之命遣将帥與戍役則是文王之心其尊王之至如此所謂有事君之小心但於遣将帥見之矣後世如齊威晉文非無功也侵伐圍戰皆不本天子之命其功雖可嘉而其心可謂專矣此文王之所以為不可及也吕吉甫嘗云其遣也則豫述其還歸之事其還歸也又不忘其行役之勞故采薇出車杕杜之詩其遣勞帥役之事雖不同而序其往反始終之情而憫之則一也葢其始以序其勞苦之事以遣之則是恤之也厚矣呉起之為将也卒有病疽起為吮之卒母聞而哭之人曰子卒也而将軍自吮其疽何哭為母曰非然也往年呉公吮其父其父戰不旋踵而死於敵呉公今又吮其子妾不知其死所矣是以哭之惟呉公所以待之也厚其卒必将以死報之今文王遣戍役其遣之時已知其勞苦則士卒之心當如之何是必思所以報其上也黄不講   出車勞【力報反】還【音旋】率【所類反】也   我出我車于彼牧矣自天子所謂我來矣召彼僕夫謂之載矣王事多難【乃旦反】維其棘矣我出我車于彼郊矣設此旐矣建彼旄矣彼旟【音餘】旐斯胡不旆旆【音背】憂心悄悄【七小反】僕夫況瘁【音悴】王命南仲往城于方出車彭彭旂旐央央天子命我城彼朔方赫赫南仲玁狁于襄昔我往矣黍稷方華今我來思雨雪載塗王事多難不遑啓居豈不懷歸畏此簡書喓喓【於遥反】草蟲趯趯【吐厯反】阜螽未見君子憂心忡忡【勅中反】既見君子我心則降赫赫南仲薄伐西戎春日遲遲卉【許貴反】木萋萋倉庚喈喈采蘩祁祁執訊獲醜薄言還歸赫赫南仲玁狁于夷   李曰采薇序言文王命将帥遣戍役将帥戍役合而為一詩今勞還之詩則出車與枤杜分而為二詩者鄭氏曰遣将帥及戍役同歌同時欲其同心也反而勞之異歌異日殊尊卑也禮記曰賜君子小人不同日此説盡之矣此章葢言承文王命急於趨事而出不敢緩也荀子曰大子召諸侯諸侯輦輿就馬禮也遂舉此詩云我出我車于彼牧矣自天子所謂我來矣荀子之意則以出車為諸侯赴天子之召然按此詩乃南仲出車非是諸侯之赴召也葢古人觀詩不拘詩之文故其言及此毛氏曰出車就馬于牧地王氏曰出車于牧就馬故也此葢本荀子之説然未必得詩人之意蘇氏曰其将北伐也出車于郊牧即郊也諸家皆以出車就馬于牧地蘇氏則以于彼牧者即是郊也此説為簡勁按爾雅曰郊外曰牧此章言牧與下章言郊同義但其字異爾其所以出車于郊自天子之所命我而出征也惟天子命我而出征於是命僕夫載而行之其所以召僕夫遑遽如此則以王家之事多難不可不急也觀其命僕夫如此則當時将帥其心可知矣我出我車于彼郊矣設此旐矣建彼旄矣此葢言旂章之盛也蛇曰旐言設此旐矣又建其旄於干之首毛氏曰旄干旄也鳥隼為旟旆旆毛氏曰旒垂貌王氏曰未有事故不旆也蘇氏曰君子勇於從事惟恐旟旐之不旆旆與僕夫之甚瘁不如其志也此皆非詩人之意也此葢南仲出征之日下令軍中曰彼旟旐何不旆旆乎以見其車旗之盛也如左昭十三年晉人治軍建而不旆壬申復旆之諸侯畏之則旆者将戰之象也憂心悄悄言南仲之心則憂而悄悄臨事而懼其僕夫之人亦為之憔悴況瘁甚瘁也以僕夫猶且惟悴則南仲之心可知矣王命南仲毛氏曰殷王也蘇氏曰紂得命文王而不得命南仲故王乃為文王不得為紂此説甚善此乃文王命南仲者以有天子之命城彼朔方此正序所謂以天子之命命将帥是也惟其天子之命如此故稱南仲之賢赫然而顯盛從此征玁狁於是而除之襄除也王氏曰襄之言勝也以襄為勝無所經見牆有茨之詩曰不可襄也則襄是除也昔我往矣黍稷方華觀此詩言此二句又似南仲之出車當黍稷方華之時而往然此詩繼於采薇之後文王出師采薇之詩則以春初而往不應於黍稷方華而出師也故為可疑鄭氏曰六月時也以此時始出壘唐孔氏曰春末而行當以夏初到朔方也既至朔方将設經略五月尚猶停息六月乃始出壘此説雖迃曲今當且用之今我來思來思來歸也思語辭也方其歸也雨雪載塗言其出戍之久也其所以出戍之久者則以多難之故無暇於啓居也非是無懷歸之心所以畏戒命耳古者鄰國有急以簡書相告則奔命而救之左氏曰同惡相恤之謂也正此是也喓喓草蟲此章皆言其室家之辭喓喓草蟲與草蟲之詩其意一同但當從草蟲之説觀下文未見君子憂心忡忡既見君子我心則降皆是言婦人之情鄭氏曰喻近西戎之詩侯聞南仲既征玁狁将伐西戎之命則跳躍而郷望之如阜螽之聞草蟲鳴焉程氏曰草蟲阜螽其類相應民心之望王師猶是也此皆過論此葢言婦人之情婦人謂草蟲鳴則阜螽躍已之於君子猶是也故未見君子則其心憂懼既見君子則其心降下也赫赫南仲薄伐西戎言其成功之如是也春日遲遲此又言其春歸時春色之暄和如此則其樂可知也言當春色之舒緩草木之茂盛黄鳥之和鳴其在野之中則采蘩之人祁祁而衆多而汝乃於此時執訊獲醜而歸則其樂為何如哉訊問也囚之可問也醜衆也赫赫南仲玁狁于夷夷平也又美南仲之成功如此夫詩之序可疑者非一如此篇言王命南仲如從毛氏之説以王為殷王則與序不相合其説為可疑若從蘇氏之説以王為文王然亦窒礙而不通夫文王未嘗生時稱王其所以稱王者後世追稱爾不應文王之時作此詩也然采薇之序曰文王之時命将帥遣戍役以守衛中國則是文王之時作此詩豈文王之生時稱王乎此詩序為可疑者也大抵去古既逺無所考據如此詩既言旐又言旟又言旂者唐孔氏曰雜互陳之則軍之諸帥有建之者矣然周禮王載大常諸侯載旂軍吏載旗郊野載旐百官載旟則是旂者諸侯之所建不應南仲非諸侯而建此然此猶可説也文王之時周禮未作旂未必諸侯之所建旐未必郊野之所建皆不可得而知也至於王氏不知王與天子之説乃以為軍旅之事仰得天俯得人然後動此其所以或稱王或稱天子也則其言不通至班固作漢書匈奴傳又引此詩出車傍傍旂旐央央為宣王命将帥征伐北狄葢詩之作去聖逾逺不可深信也   黄曰曰自天子所曰天子命我以見紂雖不道而文王事紂之心未嘗敢變征伐自天子出我不敢專所謂有事君之小心者於此可見豈若齊晉之名為尊周而實欲專權也哉   杕杜勞還役也   有杕之杜有睆【華板反】其實王事靡盬繼嗣我日日月陽止女心傷止征夫遑止有杕之杜其葉萋萋王事靡盬我心傷悲卉木萋止女心悲止征夫歸止陟彼北山言采其杞【音起】王事靡盬憂我父母檀車幝幝【尺善反】四牡痯痯【古緩反】征夫不逺匪載匪來憂心孔疚期逝不至而多為恤卜筮偕止㑹言近止征夫邇止   李曰杕杜特生之杜也睆者實貌毛氏曰杕杜猶得其時蕃滋役夫勞苦不得盡其天性是也葢言特生之杜猶且睆然結實而得其所征夫行役乃不得安其室家曽杕杜之不若也蘇氏曰君子行役則婦人獨任其家事如特生之杜而負有睆之實言弱而不能勝也此説不如毛氏繼嗣我日言其行役以日繼日無有休息之期也陽十月也此葢言特生之杜得所如此征夫所以不如杕杜則以從於王事也無不堅固日夜不息至十月陽止可以歸矣而猶未至故其室家傷悲則曰征夫今已遑暇矣胡為而不歸哉有杕之杜至征夫歸止亦是上章意陟彼北山言采其杞此又言時物之變也惟其時物之變征夫可以歸矣何為而不歸哉鄭氏曰杞非常菜也而升北山采之託有事以望君子其文與上不相貫此説亦未盡詩人之意王氏曰陟山之髙而以采杞故也采杞則以杞為可食故也此説迂曲甚矣蘇氏曰山之草木非一也而獨采其杞則山嘗有餘矣今王事靡盬非獨以病行者也又以憂其父母曽山木之不如也此説與王氏亦不甚相逺竊意以為此二句正猶草蟲之詩言陟彼北山言采其薇言采其蕨皆以見時物之變感其君子久出思得以見之非有他義也父母者孔氏曰謂其夫也其夫謂其父母者己尊之又親之此葢曲説此但君子久於行役以王事無不堅固故其父母亦憂懷之安得以父母指為夫邪檀車以檀為車也大明之詩曰檀車煌煌正與此類幝幝敝貌痯痯罷貌此言君子久於行役以檀為車而至於敝以四牡而至於罷而征夫又近而不逺胡為而不歸哉此皆望其歸之之辭也君子不装載不為來歸使我心孔病矣昔與我期今又不至使我多為憂也至於卜之筮之又㑹其卜筮之言皆曰近也則征夫将邇矣皆是望其歸之辭也觀此詩言王事靡盬憂我父母何以異鴇羽之詩言王事靡盬不能藝稷黍父母何怙期逝不至亦何以異於采緑之詩言五日為期六日不詹然鴇羽采緑之詩乃以為刺而此詩乃以為美者何也葢鴇羽采緑之詩下之人自訴其勞苦而上之人不知之此其所以可刺下之人勞苦而上之人知之此其所以可美至於憂心孔疚我行不來亦何異於道之云逺我行不來昔我往矣黍稷方華亦何異於小明之詩曰昔我往矣日月方除皆其文不同而意則同學者之於詩當求其意不可泥於句此學詩之法也   黄曰鴇羽小明與此詩同意然彼以下之人自訴其勞苦而上不知之此其所以可刺此以下之人初不自言其勞苦而上自知之所以為可美也   魚麗【力馳反】美萬物盛多能備禮也文武以天保以上治内采薇以下治外始於憂勤終於逸樂故美萬物盛多可以告於神明矣   魚麗于罶【音柳】鱨【音常】鯊【音沙】君子有酒㫖且多魚麗于罶魴鱧君子有酒多且㫖魚麗于罶鰋鯉君子有酒㫖且有物其多矣維其嘉矣物其㫖矣維其偕矣物其有矣維其時矣   李曰魚麗之詩美萬物之繁多也以魚麗觀之則萬物可知矣惟其萬物之盛多故可備禮也序詩者又推其萬物盛多之由葢由文武以天保以上之三詩以治中國采薇以下之三詩以治夷狄其初則憂勤以致内外之治内外既治皆無事矣故終於逸樂故萬物滋多則可以歌詩而告於神明也采薇之詩以為文王既有異同而常棣之詩則曰閔管蔡之失道故作常棣焉閔管蔡之失道正在成王之世而此序乃以為文王之詩以見詩序非出於一人之所作葢無疑也罶曲梁也爾雅曰嫠婦之笱謂之罶孫炎曰罶曲梁其功易故謂之寡婦所作也麗厯也鱨説文曰黄楊鯊一名吹鯊陸元恪曰魚狹而小常張口吹沙魴今之青邊也鱧今之鱧也鰋額白魚也鯉今之赬尾也以寡婦之笱而獲鱨鯊魴鱧鰋鯉如此之多足以見物之盛多也陸農師曰鱨魚黄魴魚青鱧魚鰋魚白鯉魚赤又鱨鯊小魚魴鱧中魚鰋鯉大魚又謂鱨鯊長魚魴鱧之魚則一方一圓鰋鯉之魚則一俯一仰又鱨鯊魴其性浮鱧鰋鯉其性沈陸農師之意以謂五色之備而小大長短浮沉之不同葢以見其盛多也然陸元恪乃謂鱨魚之有力而解飛不知有何所據而云君子有酒㫖且多於是君子為酒醴以薦之其物如此之多也鄭氏以君子有酒㫖為絶句而下章皆如此君子有酒㫖且多言酒美而此魚又多君子有酒多且㫖言酒多而此魚又美君子有酒㫖且有言酒美而此魚又有然按下文言物其多矣維其嘉矣物其㫖矣維其偕矣物其有矣維其時矣皆是言萬物之多不必言酒與魚也此葢言君子為酒醴以宴樂之而其物㫖且多多且㫖㫖且有也物其多矣維其嘉矣以其物之多而又嘉矣物其㫖矣維其偕矣以其物之㫖而又齊矣物其有矣維其時矣以其物之有而又得其時矣皆是言萬物之盛多也哉   論曰中庸曰惟聖人為能盡其性能盡其性則能盡人之性能盡人之性則能盡物之性葢先王之治天下至於使人民繁庶户口滋殖不足為治功之盛若鳥獸草木皆得其性然後可以見治功之最盛也所以致此者亦有由焉語曰焚林而獸明年無獸竭澤而漁明年無魚魚之竭澤可以為一時之富不可以為常惟其取之有時用之有節則可以為不傷孟子曰數罟不入汚池魚鼈不可勝食也斧斤以時入山林材木不可勝用也則知取之多者則其所得者少取之少者則其用為無窮此治亂之所以異也黄曰盡己之性而後能盡人之性盡人之性而後能盡物之性文武之治始之於身推之於人而及之於物自其内外之已治而至於萬物之盛多此孟子所謂魚鼈不可勝食也聖人之治至於鳥獸昆蟲無不咸遂而後為極至一物不得其所則於聖人之治有闕然者然則必曰魚之多者以微者言之也詩人之言萬物不得其性必曰魚在在藻言豐年之兆必曰衆維魚矣亦是此意至末一章言物其多矣維其嘉矣物其㫖矣維其偕矣物其有矣維其時矣此則合萬物而言不必專指酒與魚也文武之治功至此而成矣故曰可以告於神明矣此文武之小雅所以至此而盡歟   南陔【古哀反】孝子相戒以養也   白華孝子之絜白也   華黍時和歳豐宜黍稷也   有其義而亡其辭   李曰六篇皆以秦火之後而亡其辭其辭既亡則其義不可得而知毛氏今於南陔則曰孝子相戒以養於白華則曰孝子之絜白於華黍則曰時和嵗豐宜黍稷於由庚則曰萬物得由其道於崇丘則曰萬物得極其髙大於由儀則曰萬物之生各得其宜皆是意度之耳鄭漁仲曰詩多以首二字或篇中次取二字或一字以為題如螽斯樛木之類皆是即物而命或賦或喻故一篇之義全屬題中如竹竿君子陽陽大東四月之類一篇之義不全屬題中丰還之類一篇之義全不在是但説篇中一兩字爾此六章有題無詩作序者但考兩字便率意作一篇之序此説是也夫言詩正如言書其亡書序雖存亦不可以强通詩既亡其辭又無其文安可以强通乎毛氏以意度之其後束晳又以毛氏之意作補亡是益其惑也黄曰此三篇詩已經秦火煨燼而亡其辭辭雖亡而義不可亡則三篇亦可想而見也南陔孝子相戒以養則見其風俗之美而孝子皆相率以養其父母也白華孝子之絜白則見君子之愛其親而思全其身惟恐有所玷汚也華黍時和歳豐宜黍稷則見王者之治至於位天地育萬物而中和之極致也即其義可以悟其意即其意可以知其辭然束晳之補亡詩則過矣   南有嘉魚之什詁訓第十七    小雅   南有嘉魚樂與賢也太平之君子至誠樂與賢者共之也   南有嘉魚烝然罩罩【張教反】君子有酒嘉賔式燕以樂南有嘉魚烝然汕汕【所諫反】君子有酒嘉賔式燕以衎【苦旦反】南有樛【居虬反】木甘瓠【音䕶】纍【力追反】之君子有酒嘉賔式燕綏之翩翩者鵻【音佳】烝然來思君子有酒嘉賔式燕又思李曰唐孔氏以太平君子當成王之時君子之人已在位有職禄皆有至誠篤實之心樂與在野有賢徳者共之於朝而有之願俱得禄位共相燕樂然以詩之文勢觀之其曰太平之君子葢指成王無疑也孔氏以君子為賢者不以為成王非也此詩言太平之君子至誠得賢者與之共天位食天禄則其尊賢樂善之心無有窮已故作是詩也南有嘉魚鄭氏曰南方有善魚鄭氏意以為善魚是魚之美者王氏亦曰嘉魚以言民之賢者有養人之嘉祉亦是以嘉魚為魚之善者按左太冲蜀都賦嘉魚出於丙穴先儒曰丙穴在漢中沔陽縣嘉乃是魚名也故陸農師曰嘉魚鯉質鱒鯽肌肉甚美食乳泉出於丙穴則知嘉魚者乃是魚之一種也烝久也罩者爾雅云篧謂之罩李廵云篧編細竹以為罩捕魚也罩罩非一罩也此詩以魚喻賢者魚之為物游於水中可謂難致者也而人乃能久而以罩得之此其所以得魚也賢者處於山林巖阿之下亦可謂難致之矣而太平之君子乃能至誠而樂與之而置之於朝以見君得賢也君子有酒嘉賔式燕以樂言君子有酒以與賢者宴樂則其與賢可知矣汕汕説文曰魚游水貌然罩既是取魚則汕亦是取魚也故毛氏云撩也撩或作樔鄭氏曰撩者今之撩罟也爾雅云罺謂之汕陸農師云太平之君子至誠樂與賢者共之而所以求者上籠之如罩下撩之如汕至誠之道也淮南子曰罩者抑之罾者舉之為之雖異得魚一也觀此則知詩人先言罩後言汕者以見其求賢無方也衎亦樂也南有樛木甘瓠纍之言南方有樛然下垂之木甘瓠之草得以纍蔓之風之所言后妃逮下則言后妃無嫉妒之心以喻樛木此言人君能以禮待人臣亦如樛木下垂而甘瓠纍之則賢者亦将翕然而赴人君之求矣君子有酒嘉賔式燕綏之綏安也鵻一宿之鳥言翩翩然者乃鵻鳥也鳥久而求集於此鄭氏喻賢者有專一之意於我我将久如而來遲之也此説固非矣而蘇氏又以君臣父子為説亦為不通葢此詩先以魚取喻以見其求賢之切次言樛木以見其禮下之篤末又言鵻以見其賢者之羣然如鵻之來集也思語辭也既燕而又思之以見其至誠有加而無已也   黄曰東坡嘗曰天下無事則公卿之言輕於鴻毛天下有事則匹夫之言重於太山此非智有所不及而明有所不察緩急之勢異也唐太宗以大亂之後欲致太平則専任魏徴至貞觀之後則漸不克終徳宗當播遷之中則姑存陸贄明皇當富庶之後而乃好近小人葢天下無事之際則人君有自足之心自足之心萌則謂天下無事於賢者矣雖勉强與賢而非出於中心之所樂則不能久矣成王視天下不足為樂而惟賢者為可樂非至誠能若是乎念皎皎之白駒而思今朝之永思渠渠之夏屋而歎無餘之食此皆不能樂與賢之譏也髙宗思賢佐而傅説夢文王善養老而太公歸火不與燥期而就水不與濕期而流人若苟有好賢之心則賢者将自至故曰烝然來思也   南山有臺樂得賢也得賢則能為邦家立太平之基矣南山有臺北山有萊樂只君子邦家之基樂只君子萬夀無期南山有桑北山有楊樂只君子邦家之光樂只君子萬夀無疆南山有【音起】北山有李樂只君子民之父母樂只君子徳音不已南山有栲北山有杻【女久反】樂只君子遐不眉夀樂只君子徳音是茂南山有枸【俱甫反】北山有楰【音庾】樂只君子遐不黄耉樂只君子保艾爾後李曰臺者夫須也陸璣䟽云舊説夫須莎草也可以為蓑笠萊者草也陸元恪曰萊草名其葉可食今兖州人蒸以為茹謂之萊烝此詩言得賢以南山壮山為言者葢言國之有賢者如山之有草木以自覆葢也詩言山有苞櫟隰有六駁是言山之有草木以喻國之有賢者如山有喬松隰有游龍亦是山之有草木以喻國之有賢者國而無賢則空其國矣山而無草木則空其山矣孟子曰不信仁賢則國空虚左傳曰師慧過宋朝将私焉其相曰朝也慧曰無人焉相曰朝也何故無人慧曰必無人焉若猶有人豈其以千乗之相易淫樂之矇必無人焉故也【見襄十五年】是時在宋朝非無人也以千乗之相易淫樂之矇謂之無人可也觀此則知舜之有五臣武王之有十人其賢才止於如是謂之有人可也其後至幽厲之時垂紳搢笏朱紫滿朝謂之無人可也惟國之有賢如山之有草木以自覆葢故人君樂得賢者則可以為邦國之基本也非特可以為基本又且享萬夀之報也無期者言夀考無有定期也邦家之光言為邦家之光輝也無疆亦與無期同意樂只君子民之父母言能樂只君子可以為民之父母也葢其所得者皆賢人君子而其所施者亦不忍人之政則民得所親矣徳音不已言其令聞合於衆聽無有休已也栲者山樗也杻者檍也遐不眉夀鄭氏曰言其近眉夀也不如程氏曰猶云不遐逺眉夀乎下章言遐不黄耉亦是此意徳音是茂言其令聞之茂盛也枸者枳枸也陸氏曰樹髙大似白楊有子著枝端大如指長數寸今謂之木蜜楰者䑕梓也陸氏曰其樹葉木理如楸山木之異者今人謂之苦楸黄耉言其髪黄而面如耉也保安也艾養也已既享其萬夀其遺愛又及於後昆也此詩言衆多之木大抵以見得賢之多也王氏曰臺為賤者所衣萊為賤者所食桑可以衣楊可以為宫室器械之材樗可以為車之巾杻可以為弓弩之幹枸有美食楰有文理而又髙大中宫室器械之材觀此數木雖是如此然詩人之意只言山之有草木以喻國之有賢者若必一一為説則拘矣嘗觀君奭其言文王之臣自虢叔而下太公畢公皆不與焉孔子稱周有八士自虢叔閎夭而下亦不與焉周之多士可知矣其多士如此而成王猶且求之如是葢人君之求賢不可謂賢才衆多如是而不求也國之有賢才譬猶山澤之有珍寶求之不已珍寶随至無不如意然觀南有嘉魚南山有臺之詩以見成王得人之多如此及觀卷阿之詩召公又戒成王求賢成王求賢如此其切而召公又戒之以見人君求賢之心不可一日忘也一日少【原闕】  之心生矣此召公所以戒成王也當是時非特成王之求賢而周公又能吐哺握髪以待士周公求賢也又如此君臣之間皆以求賢為急此周之所以為多士也   黄曰成王之時周公居左召公居右畢公榮公之列布在邦國賢已用矣而猶曰得賢既醉之太平鳧鷖之守成治已極矣而猶曰立太平之基足見成王之心愈足而愈不自足也成王以為治者亂之幾安者危之府恃其已治而不能保狃其已安而不知戒雖可以為子孫之榮而非子孫無窮之福也成王之治不為一時計故其求賢之心不能自已此詩所以終言保艾爾後而序以為立太平之基也   由庚萬物得由其道也   崇丘萬物得極其髙大也   由儀萬物之生各得其宜也   有其義而亡其辭   李迃仲解見南陔篇   黄曰得由其道如歛藏順其時之類得極其髙大如斧斤以時入山林之類得其宜如各遂其長生之類非聖人能盡人物之性致中和之功贊化育之妙安能致此   毛詩集解卷二十 <經部,詩類,毛詩李黃集解>   欽定四庫全書   毛詩集解卷二十一  宋 李樗黄櫄 撰   蓼【音六】蕭澤及四海也   蓼彼蕭斯零露湑【息敘反】兮旣見君子我心寫兮燕笑語兮是以有譽處兮蓼彼蕭斯零露瀼瀼旣見君子為龍為光其德不爽壽考不忘蓼彼蕭斯零露泥泥【乃禮反】旣見君子孔燕豈【開在反】弟【音悌】冝兄冝弟令德壽豈蓼彼蕭斯零露濃濃旣見君子鞗【徒彫反】革沖沖【直弓反】和鸞雍雍萬福攸同   李曰澤及四海言其恩澤及於四海之諸侯也鄭氏泥於爾雅九夷八狄七戎六蠻謂四海遂以此詩為四夷之長葢此詩統言及天下之諸侯不必分别也蓼毛氏曰長大貌如所謂蓼蓼者莪是也蕭爾雅云似白髙莖麤斜生有香氣湑毛氏曰蕭上露貌說文亦以為露貌鄭氏曰蕭香物之微者喻四海之諸侯亦國君之賤者露者天所以潤萬物喻王者恩澤不為逺國則不及也葢鄭氏旣以四海為四夷故其說以蕭喻諸侯之賤者然詩人之意葢言露之被蓼蕭猶澤之及四海若以蕭為諸侯之賤者而湛露之詩又以豐草比同姓之諸侯則其取譬為不倫矣王氏以蕭香能上達譬諸侯以德善自通於天子此皆強求其義旣見君子我心寫兮言諸侯旣見君子則輸其情意也蘇氏曰其旣見君子也莫不思盡其心之所有以告之亦不必如此說燕笑語兮是以有譽處兮言諸侯旣見天子天子則與之燕而笑語則是以有譽而無間言有處而無失位以譽處為諸侯之事非也據此詩章末句皆是稱賛天子之辭如言壽考不忘是天子之壽考也令德壽豈是天子之壽豈也萬福攸同是天子之萬福也不必作諸侯之事也瀼瀼毛氏曰露蕃貌說文曰露濃貌龍寵也左氏昭公十二年宋華定来聘享之為賦蓼蕭弗知又不答賦昭子曰必亡宴語之不懷寵光之不宣令德之不知同福之不受将何以在宴語之不懷則指第一章寵光之不宣則指第二章令德之不知則指第三章同福之不受則指第四章惟以寵光之不宣指二章則以龍為寵是也如長之詩曰受天之龍亦是以龍為寵也為龍為光言天子宣寵光被及於己也其德不爽言天子所以待之者其德無有差忒也冝其享壽考之報而斯民常不忘之也泥泥露之沾濡貌孔燕豈弟言恩意之厚故諸侯甚安之而又且樂易也兄弟同姓之諸侯也天子旣以恩意接之則可以冝其同姓之諸侯亦如所謂宜其家人也王氏言諸侯得以外交兄弟之國無所不宜非也毛氏言為兄亦冝為弟亦冝亦非也令德壽豈言天子旣已如是冝其有令善之德而壽又且豈樂也濃毛氏曰厚貌說文曰露多也鞗轡也革轡首也爾雅曰轡首謂之革郭璞云轡靶也馬轡所靶之外有餘而垂之者謂之鞗皮為之沖沖垂飾貌和鸞毛氏曰在軾曰和在鑣曰鸞鄭氏注禮記曰在式曰和在衡曰鸞雍雍鳴之和也此有二說鄭氏則曰諸侯燕見天子天子必乗車迎於門王氏則曰乗馬路車天子所以好諸侯也有車馬則有鞗革和鸞矣此二說皆通萬福攸同言天子能如是冝其萬福聚而至也   黃曰成王即位之初諸侯四朝成王以禮享之故曰澤及四海所謂外薄四海咸建五長則澤及四海言成王之恩及四海之長伯也諸侯之朝於天子未得見也於此則有願見之心其旣見也則有自慰之心此人之情也故曰我心寫兮李迃仲以為此詩末一句皆為諸侯稱賛天子之辭此大不然夫是以有譽處兮葢以諸侯之朝而天子與之燕飲而笑語此諸侯之榮而終身有美譽以處其身也是亦為龍為光之意也其德不爽壽考不忘此言人君所以待我諸侯者其德之不差爽如此則我諸侯雖終身不敢忘其德也令德壽豈則非惟不敢忘其德而亦當終身佩服其德也君待我以樂易之德我諸侯其敢不以樂易相與乎萬福攸同言諸侯均受天子之福也昭公十二年宋華定来聘享之為賦蓼蕭弗知又不荅賦昭子曰必亡宴語之不懷寵光之不宣令德之不知同福之不受則知此詩皆諸侯被天子之澤而歡恱之辭也   湛露天子燕諸侯也   湛湛露斯匪陽不晞厭厭夜飲不醉無歸湛湛露斯在彼豐草厭厭夜飲在宗載考湛湛露斯在彼杞棘顯允君子莫不令德其桐其椅【於冝反】其實離離豈弟君子莫不令儀   李曰湛湛露茂盛貌晞乾也露之沾濡萬物非見日則不乾譬如天子之燕飲諸侯厭厭而至於夜非醉則不歸也厭厭安也夜飲而至於厭厭然而安則其威儀可知也豐草喻諸侯也在宗載考考成也言夜飲之禮在宗室則成之他人則不敢也棘亦是喻諸侯但變其文耳鄭氏以為露之在物湛湛然使物柯葉垂喻諸侯受燕爵其儀有似醉之貌歐陽已闢之矣而鄭氏於豐草則又以喻於同姓之諸侯於杞棘則喻庶姓之諸侯於卒章則以桐椅喻二王之後詩本不如此皆是臆說顯允君子莫不令德言明允之君子皆有令善之德以見其醉而未嘗過差也其桐其椅言桐椅之為木其實離離然以垂以譬君子之有威儀也豈弟君子莫不令儀皆是飲酒無失不為酒困也荘子曰以禮飲酒者始乎治卒乎亂夫飲酒而至乎亂非飲酒以禮矣觀湛露之詩正所謂以禮飲酒矣天子燕同姓諸侯不可以不厚旣待之厚則易至於失節今也夜飲醉歸而不至於亂可謂有節者矣左傳曰臣卜其晝未卜其夜夜飲則恐至於無節今也威儀如此非有節而何書曰越庶國飲惟祀又曰德将無醉醉者必至於亂今也威儀如此非有節而何葢非夜飲醉歸則無以見其待之之厚非有令德令儀則無以見其飲之有節晉孫季舒嘗與石崇酣飲慢傲過度石崇欲表免之裴楷謂崇曰足下飲人以狂藥而責人以正禮不亦乖乎崇乃止夫飲酒而不責人以禮是晉人放曠之俗然也若先王盛時豈有飲酒而不能由禮者哉令誦湛露之詩遥想當時諸侯威儀之肅無有喧譁失禮者雖不假劉章之軍令自然無失禮者矣嗚呼休哉   黃曰湛露之詩必是成王燕諸侯之樂章也武王之興諸侯之會者千八百國其同力王室功不細矣成王即位之初因諸侯之朝而享之厭厭夜飲以盡其情不醉無歸以極其歡然酒所以成禮而醉則易至於廢禮今曰在宗載考成也言其既醉而終以禮成之也其與所謂載號載呶亂我籩豆者異矣德將無醉則易至於無德今曰莫不令德言其旣醉以酒而飽以德也其與醉而不出是謂伐德者異矣未醉則威儀抑抑醉則威儀怭怭今曰莫不令儀言其雖醉而威儀益善也其與威儀幡幡屢無僊僊者異矣上之所以繩下者愈寛而下之所以自繩者愈嚴君有餘恩臣有餘敬此所以為成王之盛時也鄭氏分為同姓異姓與二王之後先儒已辨之矣   彤弓天子錫有功諸侯也   彤弓弨【尺昭反】兮受言藏之我有嘉賓中心貺之鐘皷旣設一朝饗之彤弓弨兮受言載之我有嘉賓中心喜之鐘皷旣設一朝右之彤弓弨兮受言櫜【古刀反】之我有嘉賓中心好之鐘皷旣設一朝醻【市由反】之   李曰左傳甯武子曰諸侯敵王所愾而獻其功王享禮之於是賜彤弓一彤矢百以覺報宴【見文四年】杜元凱曰諸侯有四夷之功王賜之弓矢又為歌彤弓以明報功宴樂惟彤弓以覺報宴則知彤弓之賜葢所以報諸侯之功也如周平東遷晉文侯有夾輔之勲故文侯之命曰用賚爾秬鬯一卣彤弓一彤矢百盧弓一盧矢百馬四匹至其後襄王之世晉文公獻楚俘于王王享晉文公命之宥賜之彤弓一彤矢百玈弓矢千周室東遷之後賞罰無章然其弓矢之賜惟及此二人則可謂不妄賜矣以周之衰猶如此則先王盛時可知矣彤弓朱弓也弨說文曰弓反末也謂弛之而體反也受言藏之此有兩說鄭氏曰王賜朱弓必策其功以命之受出藏之乃反入也王氏曰弓成而獻王王受而藏之以待賜也此兩說一則以為諸侯藏之一則以為王藏之然此詩乃是天子賜有功諸侯則當以為諸侯藏之也然鄭氏曰受出藏之乃反入也詩中只言受言藏之不必以出入為言也又有一說藏之家以示子孫亦不必如此詩言以此弓賜諸侯諸侯則受而藏之也言者毛氏以為我鄭氏以為策命以為我則下文言我有嘉賓葢指王者也王者旣稱我諸侯又稱我則其文無别以為策命其言雖有所據則又穿鑿矣要之言者語辭也如左氏言歸于好正此類也天子之賜諸侯必有享禮出於至誠旣設鐘皷之樂於是早朝而享之也大飲賓曰享謂早朝之時而設此禮也載者載以歸也右毛氏以為勸鄭氏以為主人獻之賓賓受爵奠於薦右經言一朝右之鄭氏以為奠於薦右非經之㫖王氏曰其享也尊而右之也當從王氏之說葢其享之也所以尊之故也櫜韜也醻毛氏以為報也鄭氏以為醻酢也當從毛氏之說葢錫之弓矢又享之所以報其功也左氏曰以覺報宴是也   黃曰周平王東遷晉文侯有功焉王賜之以彤弓一彤矢百其後襄王以文公有獻楚俘之功而命之宥亦賜之彤弓一彤矢百夫以周室旣衰賞罰無章而彤弓之賜必待有功者況盛時乎成王之諸侯直曰燕之而已至於錫諸侯則必曰錫有功諸侯吾見成王之錫命固不輕而作序者之一言一字亦不輕也然此詩固錫諸侯之詩無疑矣而必曰天子云者古之盛時諸侯無私會燕諸侯必天子也諸侯無專命錫諸侯必天子也序詩者謹而書之為萬世法焉   菁菁【子丁反】者莪樂育材也君子能長育人材則天下喜樂之矣   菁菁者莪在彼中阿旣見君子樂且有儀菁菁者莪在彼中沚旣見君子我心則喜菁菁者莪在彼中陵旣見君子錫我百朋汎汎楊舟載沈載浮旣見君子我心則休   李曰天佑下民作之君作之師所謂人君非徒有以養之抑亦有以敎之使為人君者苟能盡君師之道以長育人材則天下之人知夫人君所以養育人材如此其至安有不滿其意而喜樂哉使人君不能養育人材則天下皆有弃材雖欲天下喜樂不可得也詩曰旣見君子我心則喜觀此則知天下喜樂在於養育人材可知矣文王之時詩人稱其於樂辟雍是天下之人以辟雍為可樂也僖公之時思樂泮水是天下之人以泮水為可樂也然則人君能養育人材天下其有不喜樂乎莪草名也生於澤田漸洳之處葉似邪蒿而細科生其莖可食菁菁盛也阿大陵也言君子之長育人材若大陵之長育微草能使之菁菁然盛也旣見君子樂且有儀韓文公曰天下美之之辭也言旣見君子則其人樂易而有威儀也歐陽公乃曰樂易所以容衆有儀所以為人法王氏曰君子之長育人材也有道其可以接耳目者禮樂而已禮履此者也履此故動容周旋中禮樂樂此者也樂此故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舞之蹈之所謂樂也動容周旋中禮所謂有儀也故曰旣見君子樂且有儀此葢曲說不足取也中沚沚之中也中陵陵之中也中沚中陵亦如中阿也錫我百朋古者以貝為貸五貝為朋言受禄之多也韓文公曰百朋多之辭也言君子旣長育人材又當爵命以錫之厚禄以寵貴之云爾王氏則以此章為材之成就其說曰材成然後官其材禄其功乃所以長育之也此説固無害而繼之阿大陵也始曰中阿矣今曰中陵者長育人材之道以樂且有儀為大錫我百朋為小以樂且有儀為先以錫我百朋為後則鑿矣黃魯直大雅記云竊以為不特讀子美之詩如此王氏之於詩以為陵有小大前後之序則古人之詩無乃委地乎此不可不戒也汎汎楊舟載沈載浮韓文公曰君子之於人材無所不取若舟之於物浮沈皆載之云爾葢君子之於人材其材不可以不取小材則小用之大材則大用之或長於此而短於彼或優於彼而劣於此君子莫不因其材而用之旣言君子如此則我心休而美之也賈山曰地之美者善養禾君之仁者善養士地之美者雖有惡種不能生也地之惡者雖有美種亦不能生也至於江臯湖濱之地雖有惡種無不猥大君子有長育人材之道則貪者可使變而為亷詐者可使變而為直中也養不中材也養不材則天下無有不中不材者矣周之世雖曰得人之盛原其效皆由長養之所致也孟子曰待文王而後興者凡民也若夫豪傑之士雖不待於敎育而亦能成也以此觀之周之時所以藹藹王多吉士藹藹王多吉人要其成莫不皆豪傑之士原其本也必有所自也子雲曰周之士也貴秦之士也賤周之士也肆秦之士也拘夫天之生材豈為周而増之豈為秦而損之惟上之人敎育之如何耳   黄曰菁莪詩葢天子行禮於學校而宴飲之時則學者歌此詩焉成王樂與賢以持前日之功又樂得賢以為今日之用又樂育材以為後日之用成王好賢之心無有窮已故其尊賢待士之誠亦無有窮己惟成王樂長育人材故天下亦樂與成王此如蕭韶奏而鳳皇儀干羽舞而有苗格心之所感不能自已者文王之辟雍人樂之僖公之泮水人亦樂之故菁莪詩皆喜樂之辭成王之於人材其未成者養之其旣成者禄之小以成小大以成大而人材無有所遺有君如此則人情之喜樂如何邪韓文公舉是詩最為詳備學者當自考之   六月宣王北伐也鹿鳴廢則和樂缺矣四牡廢則君臣缺矣皇皇者華廢則忠信缺矣常棣廢則兄弔缺矣伐木廢則朋友缺矣天保廢則福禄缺矣采薇廢則征伐缺矣出車廢則功力缺矣杕杜廢則師衆缺矣魚麗廢則法度缺矣南陔廢則孝友缺矣白華廢則亷恥缺矣華黍廢則蓄積缺矣由庚廢則隂陽失其道理矣南有嘉魚廢則賢者不安下不得其所矣崇丘廢則萬物不遂矣南山有臺廢則為國之基墜矣由儀廢則萬物失其道理矣蓼蕭廢則恩澤乖矣湛露廢則萬國離矣彤弓廢則諸夏衰矣菁菁者莪廢則無禮儀矣小邪盡廢則四夷交侵中國微矣   六月棲棲戎車旣飭四牡騤騤載是常服玁狁孔熾我是用急王于出征以匡王國比物四驪閑之維則維此六月旣成我服我服旣成于三十里王于出征以佐天子四牡脩廣其大有顒【玉容反】薄伐玁狁以奏膚公有嚴有翼共武之服共武之服以定王國玁狁匪茹整居焦穫侵鎬【胡老反】及方至于涇陽織文鳥章白旆央央元戎十乗以先啓行戎車旣安如輊【竹二反】如軒四牡旣佶【其一反】旣佶且閑薄伐玁狁至于大原文武吉甫萬邦為憲吉甫燕喜旣多受祉来歸自鎬我行永乆飲【於鴆反】御諸友炰【白交反】鼈【卑列反】膾鯉侯誰在矣張仲孝友   李曰六月之序緫言廢興之由文武成康自鹿鳴之興至於菁菁者莪之詩此周之所以興也至於厲王之世斯道埽地小雅盡廢此周之所以衰也所貴乎中興之主者以其能興衰補弊以振祖宗之業也鹿鳴之詩雖廢苟能敦和樂之誠則鹿鳴其有不興乎皇皇者華之詩雖廢苟能行忠信之風則皇皇者華其有不興乎常棣之詩雖廢苟能充兄弟之愛則常棣其有不興乎自伐木以至於菁菁者莪莫不皆然也中庸曰文武之政布在方策其人存則其政舉其人亡則其政熄以厲王之世非其人則文武之政安得而不息宣王以中興之主承厲王之業而有撥亂之志其人存矣文武之政安得而不興乎故六月之詩因四夷交侵之故而備言也唐孔氏曰由庚以下不言缺者敘者因文起義明與上詩别言見缺者為剛君父之義不言缺者為柔臣子之義以文武之道同故俱言缺周公成王則臣子也故變文焉此皆求馬於牝牡驪黃之間不足以論詩也由庚之詩本在於南山有臺之下今乃列於南有嘉魚南山有臺之間而不依於序者何也唐孔氏曰據六月之序由庚本第在華黍之下其義不備論如此而於崇丘同處者以其是成王之時故下從其類夫詩之見存者其先後不可必其次第如常棣乃周公之詩而列於伐木之前已不可得而知況其亡者又安可得而知之乎姑闕之可也王氏又從而為之說曰序詩者進由庚於南有嘉魚之前而退南山有臺於崇丘之後何也葢其說以為隂陽失其道理則是人君不能用道人君不能用道則賢者亦必不安下亦必不得其所矣萬物不遂則是人君不能成物人君不能成物則必無賢者以立邦家之基矣此葢附會其說以合此序不足取也設若倒其辭曰賢者不安則隂陽失其道理為國之基墜則萬物不遂亦何有不可以此知其說葢出於附㑹不足取也六月之詩毛氏則為宣王自征王氏則以為宣王親伐玁狁出鎬京而還使吉甫追伐迫逐乃至于大原鄭氏則以為獨遣吉甫王不自行此說當從毛氏之說以為自征者葢以下文載是常服為王載太常然常服只是有常之服不必作王之太常也棲棲毛氏曰簡閱貌王氏曰棲棲然而不静蘇氏曰棲棲不安也蘇氏之言為有據此正與論語丘何為是栖栖者同孔氏棲棲猶皇皇也則知棲棲葢言其不安也六月盛暑豈是出征之時今也乃至於興師者以玁狁之難不安故飭其戎車也四牡騤騤然言四牡之盛壮也常服鄭氏曰韋弁服周官曰凡兵事韋弁服葢軍事之常服也熾盛也玁狁之盛我是用急以討之于鄭氏以為于曰也毛氏以經凡言于皆以為徃當從鄭氏之說按左氏欒武子曰楚自克庸以來其君無日不討國人而訓之于民生之不易禍至之無日戒懼之不可以怠其君無日不討軍實而申儆之于勝之不可保紂之百克而卒無後杜元凱以于為曰正與此同此章葢言宣王命吉甫於六月之時出伐玁狁故我是以出師其所出師者豈得已哉以王命之葢将以正王國故爾比物四驪周禮曰凡大事祭祀朝覲㑹同毛馬而頒之注云毛馬齊其色物馬齊其力今乃比物者同力之馬也比此同力之馬不厭其同色也比物四驪言四驪之馬比同其力也閑之維則言其閑習之有法度也馬旣閑矣而我服又成可以出征矣故曰于三十里也古者師行三十里故爾王于出征以佐天子言天子命之出伐葢欲其佐助天子事也四牡修廣修長也廣大也顒毛氏曰大貌說文亦曰大貌則顒為大貌可知惟其四牡如此故可以伐玁狁而奏膚公也膚大也公功也有嚴有翼共武之服此又言将帥之德如此兵事以嚴終固在於嚴也翼敬也旣嚴而又翼敬其慎重如此夫兵凶器也戰危事也子之所慎齊戰疾臨戎之事尤貴於慎重李廣之簡易不如程不識之嚴故以嚴為貴有嚴有翼共武之服言有嚴有翼可以成武事矣武事成則王國安得不定乎茹度也言玁狁不自量度而整居焦穫焦穫地名今在永興軍爾雅曰周有焦穫郭璞曰今扶風池陽縣瓠中也鎬方皆是北方之地名鎬非鎬京也涇陽乃涇水之北織文鳥章鄭氏織徽織也鳥章畫鳥隼之文章於其上白旆繼旐者也央央鮮明貌元大也大車十乗先啓其行以衝突乎其前也此章葢言玁狁不自量度輒敢猖獗焦穫之地安然而居之以侵伐於中國也其猖獗如此則不可以不征之織文鳥章白旆央央言其旗章之盛元戎十乗以先啓行言其車馬之壯惟其車旗旣盛而壯故可以征之也戎車旣安如輊如軒此章又言車馬之盛也戎車旣安矣從後視之則如輊從前視之則如軒言其調也佶壯也言四牡天而又閑習也惟其如此故可以伐玁狁至于大原驅逐之出境而已聖人之於夷狄一視而同仁豈有内外之别哉惟先王之法内中國而外夷狄然夷狄之民皆吾赤子也豈可若秦皇漢武窮兵黷武深入不毛之地開疆拓境以快一時之忿哉此非先王之仁心也先王之於夷狄豈有意而征之其所不得已而征之者葢以吾民迫於禍患不得不征之也惟其如此故於是稱美其将帥之徳文武吉甫萬邦為憲此葢稱美之辭也吉甫之為将文武兼備則可以為萬邦之法必不至於窮兵黷武也吉甫燕喜此又言吉甫之歸宣王與之燕而喜又多受其賞賜也其所以與之燕者以吉甫之為将自鎬而歸其行役之時日月甚乆也然其燕也非特吉甫與焉又有及於諸友也炰鼈膾鯉言其珍饌之多也侯誰在矣言誰與於飲燕之列乃張仲之孝友如此則吉甫之所以與友者無非賢者也觀吉甫之文武張仲之孝友則周家得人之盛可知矣善於父母曰孝善於兄弟曰友司馬法曰冬夏不興師禮記月令曰季夏不可以起兵動衆今宣王乃以六月之時而出師者夫盛暑流金爍石之時無乃毒民乎葢六月而出師非宣王之本心以玁狁之侵伐不得不然如此吾民困於夷狄之患不能自存而為人上者安坐而不救以為冬夏不出師則逺境之民實受其害矣豈人君愛民之心哉故必從權而興師也至於後漢竇憲以六月之詩而伐北狄唐太宗以四月出師至九月而還此豈夷狄之罪葢出於一時之忿驅民於行陣之間委之於鋒鏑之下其不仁如何哉以是知六月而出師有宣王之心則可無宣王之心則虐矣黄曰嘗觀文武所經營之治與成王周公所以守文武之業者具載於小雅此如中庸之九經自修身親親尊賢至於柔逺人懷諸侯終始不可缺一一詩廢則一事廢事事廢則周道衰而為厲王之時此夷狄之所以侵而中國之所以微也夫文武之政布在方策其人存則其政舉其人亡則其政息厲王之時小雅之詩非不存也惟舉是政者無其人耳宣王起而復振之明文武之功業而周道粲然復興六月之詩因宣王北伐之事而備言四夷交侵以明其得失之跡也司馬法冬夏不興師月令曰季夏不可以興師動衆今宣王以六月而北伐以爍石流金之時而驅民於凶器危事之地宜斯民之怨嗟而不樂為之用也今觀此詩而當時之民皆以為當然者予甞論之東山之役以三年之乆而人不怨北伐之詩以六月之時而人樂為用葢致東山之役者非周公之本心也迫於三監之亂而不得己耳速北伐之師者非宣王之本心也迫於玁狁之侵而不得己耳民人知其上之出於不得己雖三年而人不以為乆六月而人不以為暴葢人以為其所以勞我者乃所以安我也噫宣王以厲王大亂之餘而支玁狁之患意其必倉卒不暇為計而今也四驪之馬則閑之維則四牡之馬則旣佶且閑共武服者有其敬先啓行者有其車葢其車馬之修器械之備非一日矣然宣王亦豈恃其車馬器械之盛而示威於夷狄哉于出征于三十里未嘗有速進之心也薄伐玁狁至于大原未嘗為深入之計也非宣王之君吉甫之将能若是乎詩人於末章言吉甫之賢而及於張仲之孝友以見吉甫之所與為友者如此則吉甫之為人可知此形容之至也   采芑【音起】宣王南征也   薄言采芑于彼新田于此菑【側其反】畝方叔涖【音利】止其車三千師干之試方叔率止乗其四騏四騏翼翼路車有奭【許力反】簟茀【音弗】魚服鉤膺鞗【音條】革薄言采芑于彼新田于此中鄉方叔涖止其車三千旂旐央央方叔率止約軝【祈支反】錯衡八鸞瑲瑲服其命服朱芾斯皇有瑲葱珩【音行】鴥【惟必反】彼飛隼其飛戾天亦集爰止方叔涖止其車三千師干之試方叔率止鉦【音征】人伐鼓陳師鞠旅顯允方叔伐皷淵淵振旅闐闐【徒顛反】蠢爾蠻荆大邦為讎方叔元老克壯其猶方叔率止執訊獲醜戎車嘽嘽【吐丹反】嘽嘽焞焞如霆如雷顯允方叔征伐玁狁蠻荆来威李曰宣王之時北有玁狁之患故北伐矣南有蠻荆之患故南征矣於北言伐於南言征者唐孔氏曰便辭耳此說是也按孟子曰征者上伐下也敵國不相征也以征為上伐下則征伐之義有不必辨焉芑之名有二榖也菜也豐水有芑孔氏則以為菜惟穈惟芑孔以為榖王氏於薄言采芑亦謂之榖按陸璣疏曰芑菜似苦菜也莖青白色摘其葉白汁出脃可生食亦可以蒸為茹則是菜名也爾雅曰芑白苗郭璞曰今白粱粟好榖也則是榖名也王氏皆以為榖不知何也徐安道亦從其說而曰毛氏以薄言采芑為菜豐水有芑為草惟穈惟芑為榖要之三物皆榖爾葢以惟穈惟芑故可為榖也薄言采芑豐水有芑不知果為榖果為菜乎詳觀此詩曰薄言采芑于彼新田則田中所生宜生榖也然未有采之者旣謂之采則不冝謂之榖不如闕之以俟博物君子新田菑畝爾雅曰一嵗曰菑二嵗曰新田三嵗曰畬孫炎註曰菑始災殺其草木也新田新成柔田也畬和也田舒緩也而鄭氏坊記注則又曰二嵗曰畬三嵗曰新田且當以爾雅為證孔氏曰鄭氏謂熾菑南畝為耕田是柔田之耕亦為菑也于此菑畝又在于彼新田之下未必一嵗之田也竊謂不然葢鄭氏好改字以俶載為熾菑故其說如此不可以取信也且如後世江南人多畬【音奢】田用此畬田之字其音不同劉禹錫詩曰何處好菑田團團漫山腹白樂天詩曰畬田有粟何不啄江南人其法縱火拚蘆灰經雨下種歴三嵗泉脈竭不可復種藝徃徃與周之時畬畝又别也觀此二句其說頗為難曉毛鄭皆謂宣王能新美天下之士然後用之王氏亦以養成人才為說歐陽以毛鄭之意為迂踈而自謂宣王命方叔為將以伐蠻荆取之之易如采芑爾苦菜也人所常食易得之物于新田亦得之于菑畝亦得之如宣王征伐四夷所徃必獲也此說雖近於南征之意然其意與下文不相應惟蘇氏曰將采芑者於何取之其必在於新田菑畝而後得之方其治田也則勞及其采芑也則逸故宣王之南征亦使方叔治其軍而後用之此說為近葢宣王之命方叔為將而有師旅車馬故以此取喻言新田菑畝之中有此菜亦如宣王之時有此車馬之盛也涖臨也方叔臨而視之則具有三千之乗天子六軍六軍只有千乗今乃有三千鄭氏曰宣王乗亂羨卒盡起此說不然故王氏曰其車三千葢會諸侯之師非特鄉遂之兵而已先儒以為羨卒盡起非也葢宣王承厲王之後能會合諸侯之師而其車有三千乗使其微弱如厲王之世安得復會諸侯之師如是盛乎桓王之時伐鄭王為中軍虢公林父將右軍蔡人衛人屬焉周公黒肩將左軍陳人屬焉其合諸侯之師但能備三軍之數況欲得三千之車乎故毛氏曰言周室之强車服之美也言其强美斯劣矣孔氏則因其說而曰必言其强美者斯劣弱矣老子曰國家昬亂有忠臣六親不和有孝慈明名生於不足詩人所以盛矜宣王强美者斯為宣王承亂劣弱美而言之也此說為善葢以厲王之時不能合諸侯之師故顯言宣王師徒之盛所以明前世之不然也師衆也干毛氏以為扞試用也言其士卒皆有佐帥扞敵之用不如程氏以為師干猶今云甲兵試肄習也方叔率止言方叔率此戎車士卒而行也其率而行則乗此四騏之馬四騏之馬又皆翼翼然而壯此葢言其馬盛也路車有奭此又言其車之盛也言其所乗之路車而有奭奭赤貌又有方文之簟以為車之蔽飾茀蔽也車之所載又有魚皮以為矢服矢服即采薇所謂象弭魚服是也鉤纓盤纓也在膺則有鞶纓之飾又有鞗皮以為轡首之革而垂之言鉤膺則知所謂路車葢金路也故唐孔氏曰巾車金路同姓以封也今方叔乗之者或方叔為同姓也中鄉鄭氏曰美地名交龍為旂蛇為旐旂旐央央此言旂物之盛也軝長轂之軝也考工記曰兵車乗車其轂長於田車也是為長轂約者以皮纏之而上加以朱漆也輪人曰容轂必直陳篆必正篆轂約也衡馬飾也錯衡者雜其文采於車之上也約軝錯衡而其車之行則又有八鸞之瑲瑲然而鳴孔氏曰錯衡不知何所用也然按荀子曰前有錯衡以養目和鸞之聲以養耳則知錯衡八鸞者皆以為耳目之歡也服其命服服其所受於王命之服也皇猶煌煌也如所謂皇皇者華葢言其鮮明也斯干之詩曰朱芾斯皇而繼之曰室家君王天子朱芾此言朱芾者葢諸侯之服也故毛氏曰天子純朱諸侯黃朱有瑲葱珩言其所佩又有瑲瑲之聲乃蒼玉之珩也鴥彼飛隼急疾之鳥也陸氏曰隼鷂屬一名雀鷹葢迅疾之鳥戾至也鴥彼飛隼鄭氏以為飛乃至天喻士卒勁勇能深攻入敵也亦集於其所止喻士卒須命乃行也王氏以為鴥彼飛隼其飛戾天者言士卒之猛疾奮厲如此亦集爰止者言士卒之服聽號令如此程氏則以為言将之才士之衆且勇進退得冝趨舍有節隼之疾急亦集於所止以興兵雖强盛用之有節而不過也蘇氏則以為隼之飛而至天甚迅疾矣然必集於所當止而後可用言士雖勇而不敎則不知戰之節亦不可用也此說未敢以為然葢詩人但言士卒之猛如隼之飛而戾天今皆集於此士卒皆有奮厲之力今亦皆集於此而将用之也鉦說文曰鐃也鉦人伐皷者鄭曰鉦也皷也各有人焉言鉦人伐皷互言之爾此說是也陳師者陳列其衆也鞠誓也言誓衆也王氏曰陳欲廣故言師誓欲徧故言旅其意以師旅分衆寡且如陳師鞠旅可以分衆寡則班師振旅亦可以分衆寡乎此但便於辭耳顯允方叔旣明且信之方叔而其伐皷則淵淵闐闐然淵淵伐皷聲也闐闐說文作從門從真葢言其将戰則伐皷以作士氣及其振旅也則闐闐然而氣盛猶有餘勇也蠢動也言蠻荆蠢動而無知以小邦與大邦為讎元大也毛氏曰五官之長出於諸侯日天子之老亦不必如此說但是方叔為一時之大老如趙充國曰無如老臣是也夫将兵而年少摧鋒可也安知大事乎如所謂口尚乳臭則安能禦敵哉故必元老而後可以壯其謀猷也惟能壯其謀猷故其南征也必執其可問者獲其有罪者而其所乗之戎車嘽嘽焞焞然而衆盛其聲之如霆如雷此皆言有可畏之威如此顯允方叔顯明允信也此末三句言方叔之為人其威聲振動於蠻貊向者嘗伐玁狁而玁狁旣服矣今伐蠻荆而蠻荆安得不畏乎以此見方叔之元老威名素著於夷狄故夷狄之人皆聞風而服也如郭子儀之於囘紇薛仁貴之於突厥聞二公之名固己先破其膽矣安得不服哉   黃曰予嘗讀采芑詩知天下不患無兵而患無将宣王當厲王之後兵威之不素振士卒之不素練車馬之不素習若無可以支敵者今也宣王一興而謀臣勇士毛奮鱗集㑹諸侯之師而其車三千有不可勝用者若此如采芑者或取於新田或取於菑畝或取於中鄉雖其所不足之地而皆可獲焉新田者方成新柔之田也菑畝者始殺其草木之地也中鄉者至狹之地也而皆可以采芑特患耕之者無其人耳宣王雖繼亂亡之後而士卒之衆車馬之備者如此以方叔為之将也故此詩言方叔涖止又言方叔率止言顯允方叔又言方叔元老宣王得一吉甫而玁狁自服得一召虎而淮夷自平得一方叔而蠻荆自畏予請以是為擇将之說   車攻宣王復古也宣王能内修政事外攘夷狄復文武之竟上修車馬備器械【户戒反】復㑹諸侯於東都因田獵而選車徒焉   我車旣攻我馬旣同四牡龐龐【鹿同反】駕言徂東田車旣好四牡孔阜東有甫草駕言行狩之子於苗選徒嚻嚻【五刀反】建旐設旄搏獸于敖駕彼四牡四牡奕奕赤芾金舄【音昔】會同有繹【音亦】決拾旣佽【音次】弓矢旣調射夫旣同助我舉柴【子智反】四黃旣駕兩驂不猗【於寄反】不失其馳舍矢如破蕭蕭馬鳴悠悠旆旌徒御不驚大庖不盈之子于征有聞無聲允矣君子展也大成   李曰復古者復其祖宗之舊也即下文所謂復文武之竟土復會諸侯於東都是也宣王内修於政事然後外攘於夷狄也柔逺能邇惇徳允元而難任人蠻夷率服此舜所以服四夷之策也儆戒無虞罔失法度罔遊于逸罔淫于樂至於無怠無荒四夷來王此益之所以服四夷之䇿也向使不能内修其政事而欲外攘於夷狄未有不為禍者也如秦皇漢武非不服夷狄也然弊内以事外四夷雖困而吾民已不聊生矣此攘夷狄之策必先於内修政事也此序言内修政事外攘夷狄是按上篇而言亦猶魚麗之序先承上篇而言文武天保以上治内采薇以下治外然後方說本詩之義此序言宣王能内修政事外攘夷狄葢按上篇南征北伐然後方說本詩之義也旣能攘夷狄則境土自復也方其四夷交侵而中國微此境土所以日促也夷狄旣已逺遁不近於中國此境土所以復也武王旣得天下其境土之廣可知矣而乃兼言文王者葢文王三分天下有其二周之境土浸以充斥自文王始也旣能復文武之境土猶能不忘武備以修車馬以備器械為念葢除戎器以戒不虞古之道也不然則如蕭俛消兵其禍豈小哉當時境土纔復而河北未㡬復為賊陷以無武備故也復㑹諸侯於東都當文武成康之盛葢常㑹諸侯於此其後微弱不能率諸侯以會東都之地至宣王中興遂能舉此廢典也東都王城也旣會諸侯遂因而田獵以選車徒焉左氏曰夏啓有鈞臺之享商湯有景亳之命周武有孟津之誓成有陽之蒐康有酆宫之朝穆有塗山之會此皆合諸侯之事也則知成王之蒐與諸侯共之亦猶宣王之會諸侯而與之田獵也我車旣攻我馬旣同攻堅也同齊也宗廟齊毫尚純也戎事齊力尚强也田獵齊足尚疾也此言同葢謂齊力也龐龐毛氏曰充實也車旣攻矣馬旣齊足矣四牡又充實矣此所以駕而徃東都也王氏曰我車旣攻我馬旣同四牡龐龐三者非修政事不能致也致此三者然後能攘夷狄復文武之境土㑹諸侯於東都按詩序所謂外攘夷狄葢指上文而言其曰復文武之境土而後繼之以修車馬備器械葢謂不忘武備也非謂修車馬備器械以攘夷狄也孔阜程氏曰肥壮也甫草毛鄭之說不同毛氏曰甫大也田者大芟草以為防鄭氏曰甫草甫田之草也鄭有甫田按左氏曰鄭之有原圃猶秦之有具囿則圃者鄭圃之名故爾雅曰鄭有圃田今鄭氏以圃為甫田固非其字又以甫草為甫田之草其說為迂當從毛氏說榖梁亦曰因蒐狩以習武事禮之大者也芟草以為防或舍其中褐纏旃以為門裘纏質以為槸此皆言田之制如此故此言東都之地有廣大之草就而田獵故於是駕而徃狩也之子于苗四時之獵春曰蒐夏曰苗秋曰獮冬曰狩今此詩旣言行狩此又言于苗者孔氏曰此時宣王為夏田也上云駕言行狩狩是獵之緫名但冬獵大於三時故狩為冬獵名爾非宣王意向東都歴冬夏也此說是也之子程氏曰猶云吾二三子指所任事者也選謂簡車徒也言其軍常静惟選車徒之時則其聲嚻然以見其非選車徒之時則常肅静也敖地名左傳所謂師覆于敖前是也旣選徒矣於是建旐於車又設旄於旐之首遂徃搏獸於敖之下也駕彼四牡此章則言諸侯之來會也駕而来其四牡之馬又奕奕然而閑習赤芾金舄之服而與於朝會之列皆以爵之尊卑而陳列於其位次故以有繹言之繹陳也金舄黃赤色也決拾旣佽此又言其射事之備也呉語曰一人善射百夫決拾決鉤也拾遂也決著於右手大指所以鉤開體逐著於左臂所以遂佽說文曰便利也言當與手指相次比而後射得便利也弓矢旣調鄭氏曰調謂弓强弱與矢輕重相得也射夫旣同蘇氏曰言無不善射故謂之同柴說文曰積也言獲禽之多而積於此也程氏曰衆射夫助舉見其多也四黃旣駕兩驂不猗此言御者之艮駕四黃而兩驂不相依倚也不失其馳舍矢如破言御者之良不失其驅馳之法故射者矢必中如椎破物也榖梁曰御者不失其馳然後射者能中正謂此也蘇氏曰不善射者為之詭過則獲不然則不能使御者不失其馳而其射者乃能舍矢如破然後為善射也此說為盡然其說亦本於孟子也蕭蕭馬鳴悠悠旆旌此言但聞馬鳴之蕭蕭旆旌之悠悠矣葢軍之肅静而不喧譁也夫軍士惡嚻楚師在陳而嚻合而加嚻識者知其必敗今其静如此則其軍之整肅可知歐陽公詩有曰萬馬不嘶聽號令諸藩無事樂耕耘蘇東坡詩曰令嚴鐘皷三更月野宿貔貅萬竈煙皆是倣此二句而作也驚猶儆戒也徒御不驚言其徒御不儆戒乎大庖不盈言其大庖不充盈乎大庖即禮記所謂充君之庖也有聞無聲毛氏曰有善聞而無喧譁之聲王氏之意亦與此同不如程氏謂師之行不聞其聲當從此說言其軍之静也允矣君子允與顯允方叔之允同言君子之明信故能如此展也大成展誠也言誠哉功業之大成也車攻之詩八章其形容宣王之美可謂備矣旣見其車馬之修又見其器械之備與夫諸侯之服射御之艮此詩人之善形容也如司馬相如上林之賦葢傚此詩而作然其言倍於車攻之詩其長數十倍其所述人君之德比車攻為何如哉子雲曰詩人之賦麗以則辭人之賦麗以淫以車攻詩與上林賦觀之則詩人辭人之别煥然矣黃曰予嘗因車攻之詩而為之説曰武帝窮兵於四夷旣服之時蕭俛段文昌銷兵於兩河甫定之初其失均也武帝弊内以事外不治中國而治夷狄夷狄雖困而吾民亦與之俱弊此不知内修政事外攘夷狄之說也蕭俛之徒知幸安而不知逺慮故境土之復未幾而河北已為賊有此不知修車馬備器械因田獵而選車徒之說也宣王之於夷狄彼未服而不忘其在我之自治彼旣服而亦不忘其所以在我之自備修政事以攘夷狄除兵器以戒不虞何宣王之能自治也方是時文武之功業已明於天下文武之境土已入於版圖若可以自逸矣田獵一事宣王必因之選車徒焉則宣王之田獵豈若好田獵畢弋而不修民事者哉嗚呼厲王之時諸侯不朝宣王復興諸侯畢會其中興之功何盛歟韓文公作石鼓之歌曰周綱陵夷四海沸宣王憤起揮天戈大開明堂受朝會諸侯劍佩鳴相磨蒐于陽騁雄俊萬里禽獸皆遮羅鐫功勒成告萬世鑿石作皷墮嵯峨韓公之歌予請以此證之然以石皷之作為宣王之時則未必可信也   毛詩集解卷二十一 <經部,詩類,毛詩李黃集解>   欽定四庫全書   毛詩集解卷二十二  宋 李樗黃櫄 撰   吉日美宣王田也能慎微接下無不自盡以奉其上焉言日維戊旣伯旣禱田車旣好四牡孔阜升彼大阜從其羣醜吉日庚午旣差我馬獸之所同麀【音憂】鹿麌麌漆沮之從天子之所瞻彼中原其祁孔有儦儦【表驕反】俟俟或羣或友悉率左右以燕天子旣張我弓旣挾我矢彼小豝殪【於計反】此大兕【徐履反】以御賓客且以酌醴李曰周宣王旣慎於細微之事又能以禮接於臣下莫不備盡其誠心以奉上也此皆據此詩中而言如吉日維戊旣伯旣禱吉日庚午旣差我馬慎微也以御賓客且以酌醴接下也漆沮之從天子之所悉率左右以燕天子無不自盡以奉其上也戊者剛日也日之吉也外事用剛故選以剛日之吉孔氏曰日有剛柔馬有牝牡将乗牡馬故選用剛日故言維戊也此說非也旣伯旣禱爾雅曰旣伯旣禱馬祭也故毛氏亦以伯為馬祖周禮春祭馬祖夏祭先牧秋祭馬社冬祭馬步注曰馬祖天駟而孝經說曰房為龍馬孫炎曰龍為天馬葢房星是天駟則馬祖者是房星也旣伯旣禱者言於馬祖之處而祈禱焉宣王之田獵用馬之力以田獵故禱於馬祖以求馬之壯徤焉皆所謂慎微也其田獵之車旣好矣其四牡又盛大矣王於是乗之升彼大陵之上以從逐其羣醜也鄭氏以為醜衆也蘇氏以為類亦是衆之意爾雅曰槐棘醜喬桑栁醜條椒榝醜莍桃李醜核皆是以醜為類此言從其羣醜以見其禱馬之效也吉日庚午旣選戊午之剛日以禱馬又選庚午以擇馬差擇也獸之所同同聚也言獸之所聚則有麀鹿之麌麌衆多也麀説文爾雅以為鹿之牝也麌麌毛氏曰衆多也鄭氏曰麕牡曰麌麌複麌言多也鄭氏所謂麕牡曰麌亦本於爾雅蘇氏則從毛氏之說王氏則從鄭氏之言然按其文勢當從毛氏之說說文於此作從口從虞言相聚也其字雖不同其意與毛氏同漆沮之從天子之所言此獸乃自漆沮之水驅之以至天子之所也漆沮水名也禹貢所謂導渭自鳥䑕同穴東會于涇又東過漆沮即此漆沮是也故孔氏正義以明漆沮在涇水之東一名洛水與詩古公自土沮漆者别也此漆沮正周禮職方氏所謂雍州其浸渭洛雍州之地又非河南之洛也瞻彼中原其祁孔有言視彼中原之地禽獸大而且有孔氏於漆沮之從云上言乗車升大阜下言獸在中原此言驅之漆沮皆見獸之所在驅逐之事以相明也儦儦說文曰行貌俟俟說文曰大也言其行而儦儦又且大而俟俟也或羣或友言其或三而成羣或兩而成友於是從禽獸者悉皆率之以進或左或右以燕天子也乃與駟驖之詩所謂奉時辰牡之意同旣逐獸矣於是張弓挾矢而射之矢而中彼小豝又殺此大兕殪壹而死兕爾雅曰似半一角青色重千斤此獲禽獸者且以御賓客而酌醴也饗醴天子之飲酒也左氏曰王享醴命之宥享之有醴是天子之飲酒也夫田獵一曰乾豆二曰賓客三曰充君之庖二曰賓客即此所謂以御賓客且以酌醴也三曰充君之庖即車攻所謂大庖不盈也天子之務一日二日萬㡬其事之多如此而乃留意於祭馬祖者疑若區區於細務也葢事之小者猶能如此則其大事可知也宣王中興當是時如命相如擇賢錫諸侯如遣使者皆國家大事無所不盡其善葢事之小者猶如此則事之大於禱馬者冝其無所不慎矣及其末年則籍田之禮可行而不行料民之舉不可行而行如白駒黃鳥之詩言賢者退而窮處不得其所事之大者猶如此則其細事可知矣人之勤怠不同如此方其勤於始也兢兢業業雖小事而必慎及其怠則心驕而意侈雖大事亦有所不暇焉故以吉日之詩觀之則可以見宣王之勤於治故詩人作此吉日之詩葢以見宣王之慎微也如翼奉之說曰南方之情惡也惡行亷貞寅午主之西方之情喜也喜行寛大己酉主之二陽並行是以王者吉午酉也詩曰吉日庚午以其説徇於隂陽旣迃且陋遂使詩人之意寖失可勝歎也黃曰細行之不矜則足以為大德之累小物之不勤則不足以為修德之至故小毖言嗣王求助而注曰天下之事謹其小夫觀人者當於其微者觀之宣王能謹微接下則無所不謹也吾於謹微之二字而見宣王之小心如文王使其能謹終猶始則尚安得有白駒黃鳥之刺也哉然謹微接下質於今日之詩而無所見說者乃以為將用馬力而先為之禱祭馬祖又為擇其吉日此謹微也以御賓客且以酌醴此接下也夫卜吉日祭馬祖皆田獵之常事宣王所以謹微者豈獨此一事乎作詩者述其一時之事而作序者原其平日之所為予以為此序如天保之序天保下報上之詩也而曰君能下下以成其政吉日羣臣從宣王田獵之詩也而曰謹微接下學者當於言外之意求之   鴻鴈之什詁訓傳第十八    小雅   鴻鴈美宣王也萬民離散不安其居而能勞【力報反】來【力代反】還定安集之至于矜【古頑反】寡無不得其所焉   鴻鴈于飛肅肅其羽之子于征劬勞于野爰及矜人哀此鰥寡鴻鴈于飛集于中澤之子于垣【音袁】百堵皆作雖則劬勞其究安宅鴻鴈于飛哀鳴嗸嗸【五刀反】維此哲人謂我劬勞維彼愚人謂我宣驕   李曰厲王之世政荒民散民皆不得其所宣王中興始能勞之來之還定之安集之至于矜寡無不得其所則足以見天下之無窮民也詩云哿矣富人哀此煢獨葢言衰亂之世富者猶可而貧者尤可哀故為政必本於此如文王之發政施仁必先於鰥寡孤獨之四者則宣王之中興亦豈外是哉伊尹之相湯也思天下之民匹夫匹婦不被其澤若推而納之溝中匹夫匹婦無不被其澤然後為之至故鰥寡無不得其所然後可以為中興之盛也大曰鴻小曰鴈鄭曰鴻鴈知避隂陽寒暑興者喻民知去無道而就有道歐陽公不從其說以為上下文不相貫遂謂遣使奔走於外如鴻鴈之飛其羽聲肅肅然而勞其體也王氏亦以鴻鴈比使臣其說比於鄭氏為優此章葢言使臣巡行於邦國如鴻鴈之飛集於野以見恩意及此可憐之人則以鰥寡為甚哀也鴻鴈于飛集于中澤此言使臣旣至招還流民為之興築其垣墉而百堵皆同時而起言趨事也堵者五版為堵也雖則劬勞其究安宅計為民興築也民固勞病而其終又有安居究窮也鴻鴈于飛哀鳴嗸嗸歐陽公以哀鳴嗸嗸為使臣之自訴其自訴云哲人知我者謂我以君命安集流民而不憚劬勞矣愚人不知我者謂我好興役動衆而為驕奢也孟子曰以佚道使民雖勞不怨以生道殺民雖死不怨殺者人之所甚憚者有二曰土功也曰征役也先王之世乃能使斯民樂趨於土功若靈臺之詩樂趨乎征役若出車之詩者葢知上之人勞我以土功之事者乃其所以安我也驅我於干戈之事者乃其所以生我也故曰雖則劬勞其究安宅自其始之勞民而言冝若使臣宣驕自其終之安宅而言則謂使臣如是之劬勞而其終乃安葢用人者當求其後效也後世之使臣朝辭禁門情態即異暮宿州縣威福便行驅廹郵傳折辱守宰公私煩擾民不聊生如此之類然後可以謂之宣驕鴻鴈使臣奚有是哉   黃曰孟子曰老而無妻曰鰥老而無夫曰寡老而無子曰獨幼而無父曰孤此四者天下之窮民而無告者也文王政施仁必先斯四者故堯之治必至於不虐無告不廢困窮而後為極治伊尹之相湯必欲匹夫匹婦無不被其澤而後為無愧宣王安離散之民而至於鰥寡無不得所詩人所以深美歟鴻鴈一詩葢美宣王勞来其民而流離散徙者今得其所居也先儒皆以為宣王遣使奔走於外故以鴻鴈之疾飛比使臣之勞苦夫此詩之序最為詳悉而初不言遣使臣之事則先儒之說無乃費辭乎陳少南謂鴻鴈隨陽轉徙初無定居飛集之勞無如鴻鴈者故詩人以為鴻鴈不安其所而飛也其羽急疾民之不安其居而征行也其力劬勞宣王矜此可矜之人而哀此可哀之矜寡鴻鴈之飛而集乎中澤則為得地民之歸而作室則為得所書曰彭蠡旣瀦陽鳥攸居是鴻鴈集于中澤之時也其末章則見宣王以逸道使民雖勞不怨此章以為維此哲人命我以劬勞而成安居之業若彼愚人之不恤我者則命我以宫室臺榭淫侈之事而已予請從少南說嘗觀大王遷而斯民從之以營宫室之事百堵皆興而鼛鼔弗勝衛為狄所滅之後文公徙居楚丘始建城市而營宫室可謂勞矣而斯民皆樂為用葢以為彼之勞我者所以安我也鴻鴈卒章亦是此意   庭燎美宣王也因以箴【止今反】之   夜如何其夜未央【於良反】庭燎之光君子至止鸞聲將將【七羊反】夜如何其夜未艾庭燎晣晣【之世反】君子至止鸞聲噦噦【呼㑹反】夜如何其夜鄉【許亮反】晨庭燎有煇君子至止言觀其旂【音祈】   李曰夫宣王勤於政事又以箴其太過故此詩美宣王又曰因以箴之也箴以救王之失如醫者之治疾也嘗觀於詩如氓之詩曰刺淫佚又曰美反正是刺之中又有美也此詩旣言美宣王又曰因以箴之是美之中又有箴也葢詩之不可一體而求如終南之詩美襄公又曰因以勸戒之常武之詩旣曰美宣王又曰因以為戒是美之中又有戒也正此之類夜如何其夜未央此一章美宣王之甚勤然終不可以乆也故二章則曰夜未艾言已不能於夜未艾之時而設庭燎也至於末章又曰夜鄉晨言又不能於夜鄉晨之時而設庭燎也夜如何其夜未央宣王之始也其聽朝之時則問曰夜如何其當夜未央之時而已設庭燎則其勤可知也未艾毛氏曰久也王氏則以為夜未及盡也蘇氏則以為將盡程氏則以為向盡如王氏蘇氏則又為艾字按左傳昭元年秦后子曰何為一世無道國未艾也注曰絶也則艾為盡意當從王蘇程之說夜未央未艾皆言其尚早也庭燎之光言夜未央之時已設庭燎而有光矣庭燎者設百燎於庭待諸侯也周禮司烜氏曰邦之大事供墳燭庭燎注云樹於門外曰大燭樹於門内曰庭燎郊特牲曰庭燎之百由齊桓公始注云天子也惟其齊桓公庭燎之百為天子之禮則知古者之設庭燎用百葢天子之制如此将将鸞鈴之聲君子指諸侯也言設庭燎之時諸侯皆至故聞其将将之鸞聲也晣晣明也噦噦毛氏曰徐行有節也此葢言宣王之勤待諸侯皆至故聞其噦噦之聲如此然終不可乆也於其終向晨而期焉晨曉也向晨而朝禮之正也煇光也言觀其旂則天旣曉矣故見其旂也向者夜未央之時而視朝諸侯之至但聞其鸞聲而不見其旂今則旣曉而朝故可以見其旂矣   論曰孔子曰君昧爽夙興而正其衣冠平旦視朝視朝必在於平旦之時也未旦之時而朝其志可謂勤矣然不可以為常也晉靈公将使鋤麑殺趙盾晨徃寢門闢矣盛服将朝尚早坐而假寐麑退而歎曰不忘恭敬民之主也夫盛服而朝雖早不失為恭敬之至則於未央之時而設庭燎亦不害其為勤也何者葢猶愈於日晏視朝也然常人之情多銳於始而怠於終走者之疾不二里而止行者之遲千里而不止其進銳者其退速此常人所不能免也今宣王不能用視朝之常禮銳意太過而其終必不能守常而将怠矣然則君子之所行當以守常為貴   黃曰周公思兼三王而坐以待旦孔子好學而終夜不寢宵衣旰食人君所難而早朝晏罷者惟勤於政事者能之晉靈公使鋤麑殺趙盾盾盛服将朝尚早坐而假寐麑退而歎曰不忘恭敬民之主也然則宣王之勤美之可也而又奚箴曰慮其有始而無終也天下之理其進銳者其退速而過於勤者必繼以怠詩人愛君之深而全君於無過之地故曰美而箴之始曰未央中曰未艾終曰鄉晨其意微矣   沔水規宣王也   沔彼流水朝宗于海鴥彼飛隼載飛載止嗟我兄弟邦人諸友莫肯念亂誰無父母沔彼流水其流湯湯□彼飛隼載飛載念彼不蹟載起載行心之憂矣不可弭忘鴥彼飛隼率彼中陵民之訛言寜莫之懲我友敬矣讒言其興   李曰規者正員之器作此詩以救正其君亦猶規之正員也沔毛氏曰水流滿也鴥疾也此皆詩人之取喻言沔焉流滿之水當盡朝於海喻天下之諸侯當盡朝於天子今則不然如鴥彼之飛隼載飛載止飛以喻其来止以喻其不来其来不来如此則以見諸侯有離散者嗟我兄弟兄弟謂同姓之諸侯也邦人諸友謂異姓之諸侯也鄭氏曰我同姓異姓之諸侯汝自聽不朝無肯念此於禮法為亂者汝誰無父母乎言皆生於父母也歐陽公不取其說以謂序言沔水規宣王也則是規正宣王之過失今考詩文及箋傳乃是刺諸侯驕恣不朝及妄相侵伐等事了不及宣王也葢箋注未得詩人之本義爾如蘇氏說亦是歸罪於諸侯故當從歐氏之說言此同姓異姓之諸侯雖不念王室之亂然誰非父母所生謂人人皆知親親之恩又規王若以恩徳懐之則皆親附矣沔彼流水其流湯湯毛氏曰放縱無所入也王氏以湯湯為無所歸皆未得見詩人之本意孔氏曰水非徒不入於海又不注大川亦傅會其説恐非也葢其流湯湯亦是其流赴海之意與上章同載飛載亦是無所止也蹟循也言念諸侯不循我之法度我心憂之載起載行言其起居之不忘也弭止也鄭氏以載起載行為諸侯妄興師出兵非也不可弭忘言心之憂而不可忘也此亦是作詩者憂之歐陽以為諸侯不循王之法度王念之載起載行而不安居不可弭忘者又規王以不忘懷來之也此亦非也鴥彼飛隼率彼中陵竊以此詩而詳觀之葢是當時諸侯有朝有不朝者如第二章言念彼不蹟則是不朝也如此言鴥彼飛隼率彼中陵則是朝王也言諸侯之循法度亦猶飛隼之率中陵也不可以讒之故而遂疎之民之訛言寧莫之懲言當懲之也我友敬矣讒言其興言諸侯敬王如此讒言其興可信乎   論曰如車攻之詩曰復㑹諸侯於東都則是厲王之世不能㑹諸侯而宣王中興乃能㑹之也宣王之始㑹諸侯必有以致之也至於此乃不能㑹之雖諸侯不至之罪必有以致之者宣王當以始之時而思之始也能朝諸侯而終也不能必有以也如齊威王嘗率諸侯以朝周威烈王崩齊後徃周王怒之是時諸侯不朝而齊獨朝之周乃怒之則不朝者得以為辭矣今朝宣王者旣困於讒言則不朝亦有辭矣此所以不可不規之也   黃曰禹㑹諸侯於塗山執玉帛者萬國武王之興諸侯之㑹者千八百國諸侯之於君豈有不朝之理哉水之必朝於海猶諸侯之必朝於君厲王無道而諸侯不朝宣王中興而諸侯又執玉帛而至矣竊意宣王銳於責治以法律御下而洪人之度有所未優故詩人作詩以正之焉如漢景帝時七國反不得已而殺晁錯至武帝時大臣議者多寃晁錯之策務摧抑諸侯中山王来朝上置酒王聞樂聲而泣上問其故具以吏所侵聞於是乃厚諸侯之禮加親親之恩焉詩人之意亦欲宣王無念前日諸侯不朝之罪而遽責之也盍亦自反而已   鶴鳴誨宣王也   鶴鳴于九臯聲聞于野魚潛在淵或在于渚樂彼之園爰有樹檀其下維蘀它山之石可以為錯鶴鳴于九臯聲聞于天魚在于渚或潛在淵樂彼之園爰有樹檀其下維榖它山之石可以攻玉   李曰正義曰規謂正其已失誨謂教其所未知孔氏此言葢以見規誨之義然以求賢為敎所未知則不可宣王之始固嘗任賢使能矣至其末年寖不克終故好賢之心少怠宣王非不能求賢也特其心己弛矣詩人之意葢以宣王之心不能慎終如始日復一日恐入於大患故箴之未已而又規之規之未已而又誨之誨之者敎之也不必以敎其所未知為言也詩之體不一有以首章一句皆以鳥獸草木取興而其下便序已意者如鴻鴈于飛肅肅其羽之子于征劬勞于野先言鴻鴈于飛取興也後言之子于征序已意也如此之類可以易求詩人之意有連四句皆以鳥獸草木取興如沔彼流水朝宗于海鴥彼飛隼載飛載止前旣言沔彼流水次又言鴥彼飛隼而其意以流水喻諸侯之朝王以飛隼喻諸侯之不来則其詩意似難曉矣然其詩皆言朝王之事故可以知其為朝王之說也至於鶴鳴之二章十八句皆是取興殊無一句推序已意故其詩最為難曉其詩者正如淳于髠與騶忌子之相與荅問其問曰狶膏棘軸所以為滑也然而不能運方穿則荅之以為何如又問曰弓膠漆幹所以為合也然而不能傅合疏罅則荅之以為何如又問狐裘雖敝不可以補英狗之皮則荅之以為何如則古人之詩而欲以私意求之千載之下可謂難矣觀諸儒之說此詩毛鄭則專以求賢之事王氏則謂旣誨王以修身又誨王以致人又誨王以尚賢辨不肖又誨王取於人以為善一詩之中分為四意今此詩旣不明序已意難以斷其是非今且從毛氏之說也臯澤也鶴鳴于九臯聲聞于野譬賢者之野處而聲譽振於中外也王者無謂隱而難求也葢物無隱而不彰事無微而不著有其實者名必隨之谷口鄭子真不屈其志耕於巖石之下名振於京師古之君子身雖隱矣而名未有不著者若以其身之隱遂不求而弃之則版築之下不可以求傅說莘野之中不可以求伊尹爾魚潛在淵或在于渚此言魚之性無常寒則藏於淵温則見於渚譬如賢者在治則見在亂則隱惟在人君之如何耳不可不知之也樂彼之園爰有樹檀葢言人之樂於園者謂其上有檀而下有蘀木小大各當其任譬人君之用才大才則大用之而待之以不次之位小才則小用之而以次遷之焉言無所不用也它山之石至賤而可以為錯也錯說文曰礪石也言石之至賤而可以攻玉世未有無用之物也人才亦猶是也漢王符曰攻玉以石洗金以鹽濯錦以魚浣衣以灰夫物固有以賤理貴以醜化好者矣智者弃短取長以致其力正此詩之謂也下章之意亦與上意同榖楮木也黃曰鶴鳴一詩說者不一葢其序特言誨宣王而不言所以誨宣王之事是以說者無所底止或曰誨其用賢也或曰誨其修身也予以為詩人責宣王之用賢而因誨之以修身之說二者一說也古者非惟君擇臣臣亦擇君君不能修身以格物審好惡以表俗暗室屋漏之際或失一節而賢者不為之用檜之君臣逍遥遊燕而大夫去之昭公好奢而君子去之孔子之行非為燔肉也為女樂也故詩人以鶴鳴于九臯聲聞于天戒宣王謂天下之理未有隱而不顯微而不彰者君子居其室出其言善則千里之外應之不善則千里之外違之吾君勿謂宫闈之祕門掖之阻而田野之間不聞知也此亦如鼓鐘于宫聲聞于外之意其下則言賢者之去就視其君之賢否故復以如魚之潛躍園之有草木者以為喻至其終則曰它山之石可以為錯它山之石可以攻玉此詩人自謂也它山之石可以錯利器可以攻美玉則吾之言豈不足以為君之誨乎嘗觀中庸之書必始於謹獨之學親親尊賢之道自修身始然後知此詩修身用賢同意也   祈父【音甫】刺宣王也   祈父予王之爪牙胡轉予于恤靡所止居祈父予王之爪士胡轉予于恤靡所底止祈父亶不聦胡轉予于恤有母之尸饔   李曰毛氏曰祈父司馬也鄭氏遂引尚書曰若疇圻父按左傳襄十六年穆叔見中行獻子賦圻父其字用酒誥若疇圻父之圻字則知鄭氏之說有據謂之祈父者掌封圻甲兵也昭公十二年祭公謀父作祈招之詩杜元凱注曰謀父周卿士祈父周司馬世掌甲兵之職則祈父周司馬明矣此詩葢言六軍之士深怨宣王之時司馬不得其人以至於敗故責司馬之辭曰祈父我乃王之爪牙之士何為貽我憂恤使我無所止居乎爪士爪牙之士也葢此皆是王者宿衛之士也底止也左氏曰天祚明徳有所底止亦是有所止也亶誠也祈父亶不聦言祈父誠不聦慧矣使我轉於憂恤之地不得以養其父母乃令其母為父陳饌食之具自傷不孝於親也   論曰此詩之意正如魯人敗於狐駘國人誦之曰臧之狐裘敗我於狐駘我君小子侏儒是使侏儒侏儒使我敗於邾敗於邾而責臧紇則此敗而責祈父明矣按國語曰三十九年宣王戰於千畝敗于姜氏之墟先儒引此以證是詩夫敗于姜氏之墟者宣王之罪詩人乃以責祈父者葢謂祈父不稱其職固為可罪而任用祈父者亦不能無罪正如敗於邾者侏儒之罪而侏儒是使者亦不能無罪故詩中責祈父而序以為刺宣王也 黄講闕   白駒大夫刺宣王也   皎皎白駒食我場苗縶【陟立反】之維之以永今朝所謂伊人於焉逍遥皎皎白駒食我藿【火郭反】縶之維之以永今夕所謂伊人於焉嘉客皎皎白駒賁【彼義反】然来思爾公爾侯逸豫無期慎爾優游勉爾遁思皎皎白駒在彼空谷生芻【楚俱反】一束其人如玉毋【音無】金玉爾音而有遐心   李曰馬五尺以上為駒皎皎潔白也縶說文曰絆馬也維繫也毛氏曰宣王之末不能用賢賢者有乗白駒而去者以白駒為賢人之所乗恐未必然王氏曰皎皎白駒以況其潔白之賢人此言為當但其下繼之曰馬臣道也為其未縶維也故稱駒焉此則鑿矣葢言宣王之時賢者有不得志而去國人欲留之曰皎皎白駒食我中之苗我當縶維而留之且以永今朝也言賢者苟肯食君之禄我當留之且以延朝夕也賢者之用於朝其所施設便可以慰國人之望如孔子為政七日而誅少正卯其功大矣然亦必用賢可致治則所謂以永今朝者果何補哉葢國人欲留之而不可得故其辭如此所謂伊人於焉逍遥鄭氏曰今於何遊息乎此說於焉逍遥則可下章於焉嘉客則此說為難行蘇氏曰逍遥不事事也雖逍遥猶愈於去耳此說亦非詩人之意但欲賢者逍遥於此而已藿亦苗也夕亦朝也此皆是上章之意嘉客上客也亦欲為嘉客於此而已賁毛氏以為飾鄭氏以為黄白色王氏以為賁奔程氏以為賁然光彩貌當從程氏之說皎皎白駒欲其賁然光彩而来也爾公爾侯毛氏曰爾公邪爾侯邪何為逸樂無期以反也其意以為公侯之尊可得逸豫若非公侯無逸豫之理此說為陋王氏曰言我遇賢人之紓也亦未必然詩人之意葢謂賢者為公侯以其有王佐之才也才者逸樂於山野之中而無還期也慎爾優游葢言賢者不肯留乃相戒以優游逍遙也上章則欲其逍遥此章則以優游為戒也勉爾遁思思者助語也程氏以遁思為思其肥遁皆過為之說也葢賢者相勉以遁去於山野中也自愛之辭也葢上章旣言留賢者此章則言賢者不可得而留也皎皎白駒至而有遐心上章旣言賢者不可得而留無可奈何但欲其無惜音信耳言賢者如皎皎之白駒不肯食苗在彼空谷甘於生芻然其人乃如玉之潔也葢言賢者雖貧賤而其徳可寳也旣不可留猶欲聞其音問故告之曰無惜爾音信當有音信通其好而無逺我之心也   論曰黄魯直太史嘗曰飛黃騄耳之駒一秣千里御良而志得食君苗蹇驢長軒其在空谷生芻一束不知榖之美也賢者豈不知芻不美於苗哉然甘心於貧賤者必不得已也太公辟紂徃居東海之濱聞文王作興曰盍歸乎来伯夷辟紂居北海之濱聞文王作興曰盍歸乎来夫賢者之仕非不汲汲也聞有道之主則相率而自来何待於縶維之哉惟其遇不逢時則翕然而去國人雖欲留之不可得也接淅而行猶以為緩也況欲留之哉遵大路之詩摻執子之手摻執子之裾摻執子之袂猶且不能留賢者非固拒之也是必有大不恱者不能奪其情也故人君不可不慎也   黃鳥刺宣王也   黃鳥黃鳥無集于榖無啄我粟此邦之人不我肯榖言旋言歸復我邦族黃鳥黃鳥無集于桑無啄我粱此邦之人不可與明言旋言歸復我諸兄黃鳥黃鳥無集于栩【況甫反】無啄我黍此邦之人不可與處言旋言歸復我諸父   李曰黃鳥之詩無序故說者不同毛氏則以為室家相去之詩王氏蘇氏則以為賢者不得志而去之詩今考其文王蘇之說為優當從其說集說集榖而啄粟者黃鳥之所欲也亦猶仕於王朝而食君之禄賢者之所欲也今告之曰黃鳥黃鳥不得集我榖而啄我粟亦猶告賢者曰不得立王之朝而食君之禄則其訑訑然聲音顔色拒人於千里之外可見矣故賢者亦逺遁而去之以為此邦之人不我肯榖也榖禄也與邦有道榖之榖同言不肯待我以爵禄也旣不以爵禄待我則當必有去志矣故不逺言歸而復反國之族焉黃鳥黃鳥無集于桑無啄我粱亦同上意不可與明言其不可與之明言也不可與處言其不可與之同處也夫賢者難進易退上旣有拒我之心其道且如方枘圎鑿之不相入安能講明國事而同處哉   論曰孟子曰尊賢使能俊傑在位則天下之士皆願立於王之朝矣宣王之始也任賢使能如申伯如山甫如韓侯或為将相或為諸侯如方叔如吉甫如召虎或征蠻荆或伐玁狁或平淮夷至其晚年怠心一生好賢之心寖懈如山甫虢文公之徒諫旣不行言旣不聽則小人乗間而用事矣故觀祈父之詩則司馬非其人矣小人旣在位則賢者必不得志矣故白駒之詩留賢者而不肯留黃鳥之詩處賢者而不可與處則宣王之晚節較其昔日用賢之時固己霄壤矣唐明皇即位之初姚崇宋璟用事一時人才藹然而至及其晚節未路李林甫用事而在朝者乃庸囘闒茸之徒無復有賢者矣以是觀之宣王明皇所為攷其始而較其終其不同如此則知中興之君其處心不可不謹也   我行其野刺宣王也   我行其野蔽芾【方未反】其樗【勅書反】昬姻之故言就爾居爾不我畜復我邦家我行其野言采其蓫【勅六反】昬姻之故言就爾宿爾不我畜言歸斯復我行其野言采其葍【音福】不思舊姻求爾新特成不以富亦衹以異   李曰我行其野之詩亦無序不言其刺之之由故說者亦不同鄭氏則以為弃其舊姻相怨之詩蘇氏則以為甥舅諸侯求為卿士而不獲之詩王氏則以為民不安居而適異邦從其昬姻而不見恤之詩然以詩中文意反覆而攷之鄭氏之說為長詩曰不思舊姻求爾新特則舍其舊而新是謀其義明甚鄭曰樗之蔽芾始生謂仲春之月嫁娶之時甘棠詩曰蔽芾甘棠以甘棠之木而召伯舍其下則非小木也其曰蔽芾乃大樹之蔽芾能蔽風日也此言蔽芾其樗亦是樗木蔽芾然可以蔽風日非始生也樗者不才之木也荘子曰吾有大樹人謂之樗其大枝擁腫不中繩墨其小枝卷曲不中規矩立之路傍匠者不顧則樗乃惡木也葢言我行於郊野之中雖得惡木然其蔽芾亦可休息今也乃弃於夫家如此則惡木之不如也蓫惡菜也陸元恪曰今人謂之羊蹄葍亦惡菜也以惡菜猶可采而食而今夫家弃我如此則惡菜之不如也孔氏曰有人言我行適於野采可食之菜惟得蔽芾然樗之惡木據下章言采其蓫方是采可食之菜上章言蔽芾其樗則非取可采為義王氏曰樗惡木也尚可庇而息此說為長昬姻之故言就爾宿葢言本以昏姻之故是以就爾居而為室家今也乃不我畜必當復反之於邦家而已新特毛氏曰外昬也鄭氏曰新外昬特来之女也徐氏特言其寡與蘇氏曰特匹也大臣君之匹也徐氏之說固不足取蘇氏以為匹字得之矣而曰大臣君之匹則非詩人之本意鄭氏以為新外昬特来之女則又失之矣今當從蘇氏之訓而兼用鄭氏之義柏舟曰髧彼兩髦寔維我特特匹也言共伯乃共姜之匹與此詩求爾新匹之匹同則是舍其舊而圗其新失夫婦之道可知成不以富成當作誠字誠信之誠論語舉此詩其字作誠則知成字當從言也求爾新特葢其當時必弃其舊姻之貧惟富者之求雖曰求其新特誠不足以為富適足以為異也   論曰漢光武嘗欲以湖陽公主妻宋後召見帝令公主坐屏風後因謂曰諺言貴易交富易妻人情乎曰臣聞貧賤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使人人而知糟糠之妻不下堂則何以富為哉況其富者又不足以為富而乃安然為之葢亦未之思也詩人之作如文武成康之詩有美詩而無刺詩幽厲之詩有刺詩而無美詩惟宣王之詩美刺兼備葢其始勤終怠一人之身所為若二人故美刺之詩兼備焉讀六月崧髙雲漢之詩觀其愛民之心惟恐其不至用賢之志惟恐其不及雖未及文武成康之盛葢亦庶㡬焉及其此心一怠至於王化寖微賢者退處王師傷敗如兔爰之詩乃兔爰之時也而宣王祈父之詩類之賢能退處如遵大路之詩乃遵大路之時也而宣王白駒黃鳥之詩類之室家相弃如谷風之詩乃谷風之時也而宣王我行其野之詩類之此皆衰世之所當然而中興之主乃爾然後知人君之用心不可一日而自懈自弃也 黃講闕   毛詩集解卷二十二 <經部,詩類,毛詩李黃集解>   欽定四庫全書   毛詩集解卷二十三  宋 李樗黄櫄 撰   斯干宣王考室也   秩秩斯干幽幽南山如竹苞矣如松茂矣兄及弟矣式相好矣無相猶矣似續妣祖築室百堵西南其户爰居爰處爰笑爰語約之閣閣椓之橐橐風雨攸除鳥䑕攸去君子攸芋如跂斯翼如矢斯棘如鳥斯革如翬斯飛君子攸躋殖殖其庭有覺其楹噲噲其正噦噦其冥君子攸寧下莞上簟乃安斯寢乃寢乃興乃占我夢吉夢維何維熊維羆維虺維蛇大人占之維熊維羆男子之祥維虺維蛇女子之祥乃生男子載寢之牀載衣之裳載弄之璋其泣喤喤朱芾斯皇室家君王乃生女子載寢之地載衣之裼載弄之瓦無非無儀唯酒食是議無父母詒罹   李曰宣王考室也禮記曰晉獻文子成室晉大夫發焉所謂成室即此類也鄭氏曰宣王於是築宮廟羣寢既成而釁之歌斯干之詩以落之此之謂成室鄭氏所謂歌斯干以落之其言則是而其言羣寢既成而釁之則非也雜記曰路寢成則考之而不釁焉安神明之道也則此斯干考室未嘗釁也而鄭氏以謂築室羣寢既成而釁之豈其然乎秩秩斯干鄭氏則以秩秩斯于幽幽南山如竹苞矣如松茂矣兄及弟矣式相好矣無相猶矣為一章歐陽則以秩秩斯干至如松茂矣為一章然鄭氏之説則以宣王之徳如澗水之源秩秩流出無極已也國以饒富民取足焉如於深山如竹苞矣如松茂矣則以為言民殷衆如竹之本生矣其佼好又如松柏之暢茂矣不如歐陽氏以為頌禱之辭其説為優今當從其説而用鄭氏之意秩秩有常干澗也幽深也言澗也山也各有常處而不遷以譬宮室之固者也爾雅所謂如竹箭曰苞如松柏曰茂苞本也蓋言竹也松也生於山澗之間茂盛而不彫正如所謂如竹箭之有筠如松柏之有心貫四時而不改柯易葉譬如人之居此宮室安樂夀考之乆亦如松柏之在山澗也兄及弟矣式相好矣無相猶矣猶毛氏曰道此非也鄭氏作瘉亦非也惟王蘇歐陽皆曰訓圖其説為長蓋言宣王之時兄弟之居此室各相和好輯睦無有相圖以見其居此室而安也似續妣祖築室百堵似繼也鄭氏曰似續若己午之已似續妣祖者己成其宮廟也其説非詩人之本意王氏曰似續妣祖言其宮室内外皆如先王之制繼紹先王之制而築室於百堵言其宣王之居處可謂安矣蓋言其百堵皆興也夫一人之情千萬人之情是也人君有髙臺深池之安必思吾民得安其居焉況夫古者宮室則欲民有棟宇宣王之時其考室也築室百堵又遣使招集流民而百堵皆作則斯民必有居處也若宣王者所謂與民同其憂樂也西南其户者西南向也然其所以西南其户者則於此居處於此笑語而已爰居爰處爰笑爰語即禮記所謂歌於斯哭於斯聚國族於斯是也約之閣閣此章言其築牆也方其築牆以繩縮板其繩則在乎板上厯厯然而均閣閣猶厯厯也椓之橐橐言其既已成縮板則投土於板以杵椓築之皆橐橐然而用力然其所以如是也蓋將以除風雨而去鳥䑕也芋毛氏曰大也孔氏曰宮室既成君子處之所以為光大也歐陽氏曰君子増大而新之也蘇氏曰君子於是居焉所以為尊且大也此皆因毛氏之説而求之然蘇氏之説為優如跂斯翼至君子攸躋此章言其堂也鄭氏謂主於宗廟非也七月詩曰躋彼公堂今此詩下言君子攸躋則知其為堂也明矣如跂斯翼言其嚴正如人之跂足翼翼而恭也如矢斯棘言其四隅如矢之急直也如鳥斯革言其峻起如鳥之驚而革也故歐陽曰謂如鳥驚變而竦顧也革變也如翬斯飛言其軒翔如翬之飛而矯其翼也翬素質五色皆備成章曰翬君子攸躋言君子於是升此堂也殖殖其庭至君子攸寧此章言其路寢也殖殖平正也覺直也噲噲猶快快也噦噦猶煟煟也蓋言其正晝之時則快然而明至於夜間晦昧之時則噦噦焉蘇東坡詩曰晝窓明快夜堂深皆本於此君子攸寧言君子居之而安寧也下莞上簟鄭氏曰小蒲之席也竹葦曰簟陸徳明曰莞草生水中鄭氏寢既成乃鋪席與羣臣安燕為歡以樂之非也據上文言宮室之成宮室既成此蓋鋪莞簟以寢臥下云乃興則是為寢臥矣非謂鋪席與羣臣燕安為歡以樂之此蓋言其有莞簟乃安寤於寢室之中既寢而興乃占其夢或夢熊羆或夢虺蛇此皆設為之辭以見其祝頌之辭非真夢也大人占之鄭氏曰謂以聖人之法占之不如王氏謂當時在位之大人也其大人占之曰維熊維羆此男子之祥也維虺維蛇此女子之祥也蘇氏曰熊羆物陽之祥也虺蛇物隂之祥也王曰熊羆強力壯毅故為男子之祥虺蛇柔弱隱伏故為女子之祥此二説皆通蓋人之夢各有其類故祥若此乃生男子男子之初生也則寢之牀牀尊之也裳晝服也載衣之裳明其主外事也載弄之璋欲其有徳也其泣之聲則喤喤然至其長大則皆佩朱芾朱芾者天子之服也天子純朱諸侯黄朱皇猶所謂皇皇者華是也室家君王言室家之内皆是君王者也君謂諸侯王謂天子也女子之初生則寢之地地卑之也裼夜服也載衣之裼明其主内事也瓦紡塼也男子之初生則玩以璋女子之初生則玩紡塼則古人之教其子也已無非僻之心矣安得風俗而不淳厚乎無非無有非僻也無儀無有不善也猶所謂無咎無譽也唯酒食是議蓋女人之職惟議其酒食而不遺父母之憂也男子則冝其君王女子則冝其室家蓋祝頌之辭也   論曰劉向曰周徳既衰而奢侈宣王賢而中興更為儉宮室小寢廟詩人美之蘇氏曰厲王之世亂而宮室敗壞宣王謀所以績其先祖先妣者蓋築其宮廟一則以為因其敗壞而作新之也一則以為因其奢侈而革之以儉也然皆無所經見不足信也竊觀此詩則知宣王之營宮室可謂得禮不失之侈亦不失之陋觀詩中作宮室之制如所謂如跂斯翼如矢斯棘如鳥斯革如翬斯飛等句不失之陋矣然其作室也將以除風雨而去鳥䑕則不失之侈矣則於先王之為宮室非徒為美觀將以承先王所為而已故曰似續妣祖易曰上古穴居而野處未有宮室後世聖人易之以宮室上棟下宇以待風雨古聖人作宮室之意惟欲待風雨而已然尊卑不可無别而於此又不可以偪下考之周禮宮室之制廣狹小大皆有法度存乎其間後之人君失其意肆為奢侈千門萬户之宮神明通天之臺勞民費財無所不至其禍有不可勝言者則後世欲求作室之意者當以周禮斯干求之   黄曰雜記載子羔言曰成廟則釁之路寢則考而不釁考者設酒食以燕樂之也古者成室而燕之必有祝頌之辭如晉獻文子成室大夫發焉所謂歌於斯哭於斯聚國族於斯與夫美哉輪奐之意君子謂之善禱故斯干一詩皆考室稱頌之辭也先則言其基址壯厚而不拔兄弟之安居而不爭次則言其室家之制度居處之歡悦又次則言其垣牆之固棟宇之麗堂室之美至末數章則願其男女之衆多子孫之蕃衍而禱頌之意盡矣雖然當天下甫定之餘而遽役民以宮室之事豈不過乎司馬光嘗曰天下未定當克己節用以趨民之急而顧以宮室為先豈可謂之知務哉嘗觀鴻鴈之詩見宣王所以勞來天下之民者無所不至散四方者安其居轉溝壑者得其所之子于垣百堵皆作而民有其室矣然後可以樂吾樂而無愧也宣王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此吾聖人所以深取之與昔者蕭何治未央宮髙帝見其壯麗甚怒曰天下洶洶勞苦數歳成敗未可知是何治宮室之過度也何曰天子以四海為家非令壯麗則無以示威夫何之言則固有為之言矣而非為子孫法至於孝武皇帝以宮室疲敝天下千門萬户之宮神明通天之臺豈非蕭何啓之歟噫章臺之土未乾而楚宮之禍已至阿房之工未畢而秦室之亡已兆因詳論之以為後世人君之戒   無羊宣王考牧也   誰謂爾無羊三百維羣誰謂爾無牛九十其犉爾羊來思其角濈濈爾牛來思其耳濕濕或降于阿或飲于池或寢或訛爾牧來思何蓑何笠或負其餱三十維物爾牲則具爾牧來思以薪以蒸以雌以雄爾羊來思矜矜兢兢不騫不崩麾之以肱畢來既升牧人乃夢衆維魚矣旐維旟矣大人占之衆維魚矣實維豐年旐維旟矣室家溱溱   李曰鄭氏曰厲王之時牧人之職廢宣王始興而復之至此而成夫考牧者亦猶斯干所謂考室也考則言其歌以落之至於考牧則牧事有成恐與考室不倫然則所謂考牧者乃牧養之處而考之乎誰謂爾無羊至其耳濕濕羊非止於三百也言以三百為一羣則其羣尚多也安得謂之無羊乎故曰誰謂爾無羊黄牛黑脣曰犉九十其犉者言犉者之有九十則不犉尚多也安得謂之無牛乎故曰誰謂爾無牛孔氏曰羊三百頭而為一羣故一羣有三百不知其羣之有多少也犉者九十頭故知犉者有九十亦不知其不犉者之數也此説是也思辭也其角濈濈言其角聚濈濈然王氏曰聚而不相觸也羊以善觸為患蓋羊好抵觸故以其角濈濈為善也爾牛來思其耳濕濕言牛以呞而動其耳濕濕然陸農師曰其耳濕濕言潤澤也蓋牛之為物病則耳燥安得濕濕潤澤也故古之視牛者以耳濕濕則牛之安可知也祭義所謂卿大夫袒而毛牛尚耳也或降于阿至或寢或訛此言牛羊之得所也言或降于阿或飲于池或寢或訛動息各遂其性也訛者動也爾牧來思至爾牲則具此言牧人之得所也蓑所以禦雨笠所以禦暑餱食也言其飲食寒暑皆備也三十維物爾牲則具言毛色之物有三十或青黄赤白黑毛色别異者有三十物既别如此故其牲牷皆具祭祀則索而有之徐安道曰毛色異物各三十其牲具矣犉牛九十則三倍之羊三百則十倍之爾牧來思至不騫不崩此言牧人之有力以取薪蒸以雌以雄鄭氏以為禽獸以來歸王氏亦用其説歐陽則破其説以謂牛羊在野牧人有餘力於薪蒸而牛羊以時合其牝牡所以云此者見人畜各遂其樂也蘇氏亦本此説矜矜陸農師曰言羊之愛牧人也兢兢言羊之畏牧人也此説為鑿不如且從毛氏以為堅強騫虧也崩羣疾也言羊之不耗散也陸農師曰羊之為物多瘦而病而又死善耗敗故於不騫不崩舉羊言之也禮云羽鳥曰降四足曰潰潰者謂死相殱潰而善耗散也六畜言死皆善耗散而羊尤甚故齊民要術曰羊有疾輒相汚此言是也麾之以肱畢來既升此言擾馴以從人之意也言麾之以肱則皆來入羊牢也牧人乃夢此章言占夢之事則亦如考室言占夢之事鄭氏以為衆相與捕魚則是歳熟相供養之辭也室家溱溱則以為人之子孫衆多也歐陽氏則破其説以謂據詩言衆維魚矣但言魚多爾何有捕魚之文及人之子孫皆不關牧事詩人本為考牧不應汎言獻夢而為鄭學者遂附益之以為庶人無故不殺雞豚惟捕魚以為養此為繆説不待論可知以為魚之為物生子最多故夢魚者占為豐年歳無水旱則野草茂而畜牧飽此牧人之樂也室家溱溱謂牛羊蕃息衆多也鴟鴞之詩曰予未有室家則鳥獸以所居為室家矣牛羊牢攔亦其室家也今當用其説旗旐所以集衆故為蕃息衆多之兆也   論曰漢時卜式為郎布衣草蹻而牧羊歳餘羊肥息上過其羊所善之式曰非獨牧羊也治民亦猶是矣以時起居惡者輒去無令敗羣式之此言蓋有得於莊子之説也莊子所載黄帝將見大隗乎具茨之山遇牧馬童子問塗焉因問為天下之道小童曰夫為天下者亦奚以異乎牧馬者哉亦去其害馬者而已蓋言牧人得其道則牛羊自然蕃息牛羊蕃息則可以知當時萬物之盛多也蓋古人以畜牧之多寡而見其國之興衰宣王之時牛羊之數如此其國可知也然觀此詩之善形容數言或降于阿或飲于池或寢或訛以見牛羊之得其所荷蓑荷笠或負其餱三十維物爾牲則具又以見牧人之得其所至於麾之以肱畢來既升等句皆曲盡物態詳味此詩有似牛羊之畫圖古人所謂詩中有畫者請以無羊觀之杜子美而下特其小者矣   黄曰厲王亂亡之後宮室廢矣宣王從而新之於是有考室之詩牧職廢矣宣王從而復之於是有考牧之詩考牧者亦因其牧圉之成而作為禱頌之辭也古人以生畜之多寡而卜其國之興廢故奉牲以告曰博碩肥腯謂民力之普存也謂其備腯咸有也於是民和而神降之福故動則有成此禱頌之辭所以詳及於牛羊之衆多牧人之安逸以見其民物富庶之效也前輩謂無羊一詩似畫出牛羊圖所謂詩中圖畫是也牧人乃夢與斯于言乃占我夢皆是設辭非果有是夢也宣王中興而富庶之效己襲人之耳目不待夢卜而後信而詩人言之者蓋以人情當飢饉之餘則莫不以豐年為願也當離散之後則莫不以室家為念也人情之所欲者在此則詩人之所言亦在此學者當以意逆之   節南山之什詁訓傳第十九【變雅從此始】 小雅   節【在切反】南山家父刺幽王也   節彼南山維石巖巖赫赫師尹民具爾瞻憂心如惔【徒藍反】不敢戲談國既卒【子律反】斬何用不監【古衘反】節彼南山有實其猗【於冝反】赫赫師尹不平謂何天方薦瘥【才何反】喪亂多民言無嘉憯【七感反】莫懲嗟尹氏大師維周之氐【丁禮反】秉國之均四方是維天子是毗【皮尸反】俾民不迷不弔【丁立反】昊天不冝空我師弗躬弗親庶民弗信弗問弗仕勿罔君子式夷式已無小人殆瑣瑣姻亞【於嫁反】則無膴【音武】仕昊天不傭降此鞠訩【音凶】昊天不惠降此大戾君子如届俾民心闋【苦穴反】君子如夷惡怒是違不弔昊天亂靡有定式月斯生俾民不寧憂心如酲【音呈】誰秉國成不自為政卒勞百姓駕彼四牡四牡項領我瞻四方蹙蹙【子六反】靡所騁方茂爾惡相爾矛矣既夷既懌【音亦】如相醻矣昊天不平我王不寧不懲其心覆怨其正家父作誦以究王訩式訛爾心以畜萬邦   李曰家父周大夫也按春秋桓公十五年天王使家父來求車桓公之十五年上距幽王之卒七十五年不知言所謂家父者乃春秋所謂家父乎不可得而知也或曰幽王之時有兩家父又曰父子皆字家父或又以為追刺幽王皆不知其真而意之未敢信也歐陽公不以此詩為家父所作為序者之誤然觀此詩末句如崧髙烝民詩言吉甫作頌分明是家父吉甫所作無疑矣節彼南山毛氏曰髙峻貎巖巖積石貎師尹毛氏曰師大師周之三公也尹氏為大師徐安道曰大誥曰越尹氏庶士御事尹氏庶官之長也言尹氏太師則三公兼庶官之長竊嘗攷詩書中皆有師尹之人如洪範曰師尹惟日此師尹不可以指其人如詩曰尹氏太師是尹氏為太師眀矣春秋書曰尹氏卒譏世卿也其後又書尹氏立王子朝則尹氏之為世卿其來甚乆詩所謂尹氏太師正春秋所謂尹氏當幽王之時專政至平王之世猶為卿故春秋之末猶且專權則其為世卿也明矣節彼南山維石巖巖言以山石之巖巖然四方皆可以逺望而見之以譬赫赫然之師尹為萬民之所瞻仰惟其為民之瞻仰則其行事也必有以副民心之望矣大學曰詩曰節彼南山維石巖巖赫赫師尹民具爾瞻有國者不可以不慎辟則為天下僇矣蓋為民所瞻不可以不慎一或不慎則為天下僇不足以為民所望也今也師尹所為不足以副羣心之望故憂心如惔惔燔也雲漢曰如惔如焚惔焚之類也惟其憂之甚故不敢相與戲而談言國之必亡也其言非戲實其國之將亡也國既卒斬卒終也監明也言國既如此終至於滅盡為師尹者何不視之乎鄭氏曰天下之諸侯日相侵伐其國已盡絶滅女何用為職不監察之非也蓋此詩言所謂國者不必指諸侯只是言周之將亡而師尹乃恬然而不之慮也節彼南山有實其猗實草木也猗長也如緑竹猗猗是也言南山之生物而草木無不茂也為師尹者冝盡其公心則物無不平今師尹之所為乃不能平心處事則事之不公者多矣是果何為邪薦重瘥病也左傳昭十九年札瘥夭昬杜元凱注曰小疫曰瘥也大也喪亂多言喪亂之大而多也民言無嘉嘉美也蓋謂民無善言但怨讟爾憯曽也懲艾也嗟憫也天方薦瘥喪亂多是天怒也民言無嘉憯莫懲嗟是民怨也天怒於上民怨於下冝其可以覺悟而乃曾不懲艾嗟閔者以見尹氏為惡常自若也王氏於維石巖巖曰南山之髙草木無不生之而維石巖巖此剛節也於此章則言南山之卑有草木生之以實其傍之畝谷此柔節也此皆鑿説也若以草木無所生為美事則草有所生為可刺矣剛柔之節詩人本無此意皆是於詩人之外自生此義也尹氏大師維周之氐氏本也言尹氏乃周之根本其任之重可見矣當有以持國之鈞使無輕重於國外以維制四方内以毗輔天子使民不至迷惑觀上文言不平謂何則是尹氏之不均也惟其不均則何以制四方而輔天子哉伊尹曰予將以斯道覺斯民也天之生斯民也使先知覺後知使先覺覺後覺予天民之先覺者也非予覺之而誰所謂覺民必如伊尹而後可今尹氏所為如此安能覺民而使不迷惑哉惟其不能平心處事外不能維制四方内不能毗輔天子其民之迷無所覺悟則其亂必矣尹氏專以致國之亂至於如此故呼天而告之曰昊天不弔而使我空窮如此不宜空我師言不冝如是之空窮我師王氏曰尹氏空我師而歸怨昊天師尹之所為王實使之而王之所為天實使之也山辯之詳矣曰天下罹此鞠訩知其無可奈何安之若命不敢以尤人故歸之天而已毛氏以弔為至鄭氏乃曰至猶善也歐陽氏不從其説以為昊天不弔哀此下民而使王政害民如此是也蓋此所謂不弔昊天如書云不弔昊天降割于我家不少延弗弔天降喪于殷相似左氏傳曰成七年吳代郯郯成季文子曰中國不振旅蠻夷入伐而莫之或恤無弔者也遂引此詩弗弔昊天之言為證則不弔不恤也襄十三年吳侵楚喪君子以吳為不弔亦引此章不弔昊天杜氏注曰不為昊天所恤則不弔為不恤明甚凡人之遭患難或呼天或呼父母此其常也北門之詩刺仕不得志也曰天實為之謂之何哉黍離之詩閔宗周之為禾黍曰悠悠蒼天此何人哉則是人之遭患難多呼天也弗躬弗親前數章既深責尹氏此章則責幽王信任師尹也言王不躬親其事使師尹得以專恣也夫所謂躬親者不必如始皇衡石程書不必如魏文帝之按行簿書也天子當攬權於上不可使出於臣下今王權不出己故使尹氏得以專恣下文不自為政是也惟其如此故庶民皆疑之而不信也仕察也君子之所為王當問而察之則人之邪正可知矣今尹氏誣譖君子王不問察便以君子為可罪則是罔君子故戒之以勿罔君子言王問察其事則以君子為有罪猶云可也今弗問弗察便以君子為非非罔君子乎為王者當平其心而已蓋公生明偏生暗王者之道無黨無偏王道平平無反無側王道正直苟能平其心而正之則君子小人之情狀不能逃吾之視聽惟其不公此小人所以得志也故教之以平其心而使小人不得進則不為小人之所危矣故曰式夷式已無小人殆夷平也殆危也不為小人之所危則其瑣瑣然之姻亞亦無豐厚之仕也壻之父曰姻兩壻相謂曰亞言其信師尹故師尹之姻亞得以類進蓋師尹之不平如此甚也昊天不傭傭均也昊天不傭降此鞠訩鄭氏曰昊天乎師尹為政不均乃下此多訟之俗此非也與下文昊天不惠皆以不平不均歸之於天言天何使我不均而降鞠訩也鞠盈也訩訟也言民盡訟也昊天不惠降此大戾鄭氏曰又不為和順之行乃下此乖爭之化亦非也此正如瞻卬昊天則不我惠言天之不我愛也天不我愛故降此大乖戾也蘇氏以為昊天不常而有此謗訟歟非也以昊天不順而降此罪戾歟非也此其説為甚繆於鄭氏矣鞠訩大戾雖則如此然王者但恐懼修省則可以去其災矣故教之以在上君子如届俾民心闋言已去小人則民心自闋矣安有鞠訩乎但夷平其心而攷君子小人之所為惡怒是違矣安有大戾乎君子如届届至也如上文所謂式已也君子如夷如上文所謂式夷也夷平也闋息也不弔昊天亂靡有定此章又言天之不弔問我民而亂未有所止且與月俱生言其日浸月長使民不得安其居故我心之憂如病酒然且歎其誰能秉國之平者乎成平也苟能秉國之成則無是患矣尹氏不平謂何則是秉國之成矣所貴乎大臣者貴乎均一而已陳平之宰肉社下以謂使我得宰平天下亦當如宰此肉則大臣必當得均一之道然後可矣尹氏失均一之道所以歎曰誰秉國成幽王之不自為政故使尹氏用事徒使百姓憂苦而不得安其居所謂不自為政即前所謂弗躬弗親庶民弗信是也鄭氏以謂天不出圗書其言且怪可鄙矣駕彼四牡鄭氏以此四句分為兩意上二句則以為大臣專恣下二句則以見四方土地日以侵削於夷狄蹙蹙然雖欲馳騁無所之也歐氏不從其説合為一意言我駕此大領之四牡顧天下王室昬亂諸侯交爭而四方皆無可往之所其説為簡徑言我心之憂如此而為大臣者方且為惡日熾視其戈矛欲相征矣言其快私怒也既和且平無事則又如賓主飲酒相酬然蓋其性之無常如此所謂喜者私喜而已所謂怒者私怒而已言其私喜怒不在國家也昊天不平言天不使我均平使我王不得安寧今王不自懲艾其心而反怨人臣之正己者小人之專權可以去之而不去忠臣之正己者不可怨而怨之是誠不可與為善者也故家父作此詩以窮王所以致訟之由庶幾訛王之心以養萬邦也孟子曰人不足與適也政不足與間也惟大人為能格君心之非蓋用人之失政事之過雖皆是王之非然未嘗先論也惟當格君心之非則政事無不善矣用人皆得其當矣故家父欲以訛王之心心既正則小人不得用而君子進萬邦之受其賜必矣   正月大夫刺幽王也   正月繁霜我心憂傷民之訛言亦孔之將念我獨兮憂心京京哀我小心癙憂以痒【音羊】父母生我胡俾我瘉不自我先不自我後好言自口莠【餘乆反】言自口憂心愈愈是以有侮憂心惸惸【其營反】念我無禄民之無辜并其臣僕哀我人斯于何從禄瞻烏爰止于誰之屋瞻彼中林侯薪侯蒸民今方殆視天夢夢【莫紅反】既克有定靡人弗勝有皇上帝伊誰云憎謂山蓋卑為岡為陵民之訛言寧莫之懲召彼故老訊【音信】之占夢具曰予聖誰知烏之雌雄謂天蓋髙不敢不局謂地蓋厚不敢不蹐【井亦反】維號【音豪】斯言有倫有脊哀今之人胡為虺【暉鬼反】蜴【星厯反】瞻彼阪田有菀其特天之扤【五忽反】我如不我克彼求我則如不我得執我仇仇亦不我力心之憂矣如或結之今兹之正胡然厲矣燎之方揚寧或滅之赫赫宗周襃姒烕之終其永懐又窘隂雨其車既載乃棄爾輔載輸爾載將【七羊反】伯助予無棄爾輔貟【音云】于爾輻【方六反】屢顧爾僕不輸爾載終踰絶險曾是不意魚在于沼亦匪克樂潛雖伏矣亦孔之炤【之若反】憂心慘慘念國之為虐彼有㫖酒又有嘉殽洽比其鄰昬姻孔云念我獨兮憂心慇慇佌佌【音此】彼有屋蔌蔌【音速】方有穀民今之無禄天夭是椓哿矣富人哀此惸獨   李曰正月夏之四月也非建寅之正月也昭十七年夏日有蝕之祝史請用幣平子禦之曰惟正月朔慝未作日有食之於是乎伐鼓用幣禮也其餘則否此所謂正月與左傳所謂正月同孟夏之四月正陽之月隂慝未作也夏之四月而有繁霜方為災害若建寅之正月有霜則不得為災也則知正月非建寅之正月也當為夏之四月也正月繁霜孔氏曰正陽之月而有繁多之霜是由王急酷之異以致傷萬物故我心為之憂傷也有霜由於王急酷致於訛言則此民之訛言為害亦甚大矣孔氏之意以霜之所以降者以訛言之致此説非也王氏曰正月繁霜民之訛言亦孔之將故我心憂傷也蓋為非有繁霜但訛言爾此説亦非歐氏曰降霜非時天災可憂而民之訛言以害其國其害甚於繁霜之害物也此説得之蓋以正月之陽而有繁霜我心固已憂傷矣今也民又訛言其言甚大則其心之憂愈甚矣將大也京京憂之不去也癙痒皆病也夫繁霜訛言之為害幽王與羣臣皆莫之憂惟此正月大夫憂之而已故哀小心而病也夫在天則有繁霜之異在人則有訛言之害其禍不難知也幽王之君臣而莫以為憂者蓋亂亡之世常安其危而利其菑夏商之季至於漢唐之末天災屢見非不明甚民心謗讟非不深切而君臣未有覺悟者蓋不如是則國不之亡也紂之時失日而不知問於左右左右不知問於箕子曰為天下主而一國失日天下其危乎一國不知而我獨知之我其危乎今幽王之世繁霜訛言為害上下相蔽曽莫之憂則周室危矣一國莫以為憂而正月之大夫憂之大夫其危矣父母生我胡俾我瘉此言深歎生之不逢時也瘉病也言父母之生我胡為使我戚戚無聊而至於瘉乎不自先時如此不自後時如此而適遭此時所謂我生不辰逢天癉怒是也毛氏以父母為文武非也不自我先非欲其祖先適當用之也不自我後非欲其子孫適當用之也此特深序其怨歎之辭自傷其適遭此時有此災厄也好言自口此則言小人之巧僞其言之美惡惟意好之者至於鑚皮出羽故為好言惡之者至於洗垢索瘢故為惡言莠言醜言也特任口之所出而不得其可愛可惡之實也我心之憂而愈愈然是以有侮也幽王之時在位無非小人而正月大夫間於小人之列小人不以為憂而惟大夫為憂安得不遭其侵侮哉安得不罹其謗讟哉惸惸亦是已獨憂也無禄陳少南曰猶言不幸此説是也民之無辜并其臣僕此言幽王之刑濫其民之無罪者既殺矣而又并其臣僕皆從而陷於刑網以見其虐之甚也大夫見其如此故自傷其國政如是曰我何為而禄仕於此乎視彼烏之所止者於誰之屋乎必有所擇也蓋以烏之所止猶避其弋射之患而我乃處無道之朝何也左曰鳥則擇木木豈能擇鳥哉烏鳥微物猶有所擇自歎已之不如烏也瞻彼中林侯薪侯蒸侯維也鄭氏王氏皆以薪蒸喻小人此説固無害然不如蘇氏曰中林之木莫不摧毁而維薪蒸在焉其殘之也甚矣其説與下文相貫言民之危殆如中林之木非不美也而乃為人所殘害天乃夢夢然而莫之覺察夢夢昬亂之貎也雖然天意豈真若是哉但天意未定爾故曰既克有定靡人弗勝蘇氏曰方其未定也何所不至及其既定人未有不為天所勝者申包胥曰人定則勝天天定亦能勝人而老子所謂天網恢恢踈而不失不然則天豈有所憎而禍之者邪適當其未定故耳此言皆諸儒之所未及也謂山蓋卑此則以喻訛言者謂山蓋卑則有為山脊言者有為大阿言者而皆以為卑民之訛言變白為黑如此乃不懲止何也故曰謂山蓋卑為岡為陵民之訛言寧莫之懲訛言可懲而王曽莫之恤乃召彼故老不問之以政事而乃問之以占夢則其所問者非所冝問也賈之於文帝問之以鬼神之事説者猶譏以為不問蒼生而問鬼神況夫訛言之為害如此王乃舎之而問占夢之事可謂非所問而問也具曰予聖誰知烏之雌雄言幽王之君臣自以為聖而無有知烏之雌雄者夫烏之雌雄豈難知哉雖常人猶知之不待聖賢始知之也自以為聖而烏之雌雄乃不能别則其與菽麥不辨亦無以異其敢自以為聖乎夫聖孔子不居以孔子之聖猶不敢居聖人名而幽王何人乃自以為聖乎自以為聖則又不肯以其國事而下問其臣故但問以區區不急之事則國家安得而不亂也謂天蓋髙不敢不局局毛氏曰曲也蹐毛氏曰累足也説文曰小步也孔氏曰謂天蓋實髙矣而有雷霆擊人不敢不曲其脊以欽之謂地蓋厚矣而有陷溺殺人不敢不累其足以畏之此説是也局曲其身也東京賦曰云云注曰局傴僂也以天之至髙冝其可以髙舉而乃傴僂而行以地之至厚冝其可以闊步而乃側足而行蓋言禍之不可測而安之不可恃也我之所以號呼而為此言皆有道理也哀今之人胡為虺蜴之毒安行無禮無所忌憚何也鄭氏曰虺蜴之性見人則走此非詩人之意也但取其虺蜴之毒耳瞻彼阪田此章言己之特立而無助也視彼阪田﨑嶇之處有菀然特盛之苖亦猶昬亂之朝有挺然特立之賢者特立之苖特生於阪田之中而天為風雨以扤動之惟恐其不勝亦猶賢者之特立而小人成羣思有以中傷之惟恐其不及也蓋皦皦者易汚嶢嶢者難全自古邪說之害君子多矣己之守正則為邪者所忌己之好諌則為邪者所嫉其道常不兩立故小人必思有以中傷而逐之然後已然在朝之臣其初求我以為法則惟恐失我非不好賢也及其執我以為仇則不我助也仇仇偶也此以見其孤立也以五隂而剥一陽則陽必消故曰剥剥也柔變剛也謂陽之剥落而至於盡也以見幽王之朝小人背君子其如幽王何心之憂矣如或結之此章言閔國之将亡也言我心之憂如有物纒結之者以國政之危故也鄭氏曰正長也憂念此之君臣何厲然為惡如是王氏又以正為邪正之正言正危則以邪勝故也此説比於鄭氏為長然不如歐氏之説正為政事之政言古用字多通也厲危也燎之方揚寧或滅之言火之燎于原寧有能滅之乎今也赫赫然方盛之宗周乃為襃姒所滅誠可駭也歐氏曰火燎于原其熱盛若不可嚮而猶或有撲滅之者周雖赫然而必為襃姒所滅也然詩本義正不如此顔師古嘗解此四句曰言火燎方盛寧有滅之者乎宗周之盛而為襃姒所滅怨其甚也此論得之襃國名也姒姓也襃姒猶所謂齊姜宋子也烕亦滅也此時周未滅而言滅者言其有滅亡之理也國語所載神龍吐漦檿弧箕服之謡雖曰知襃姒之必為害然其為説涉於怪誕不足取也今此正月之大夫知襃姒之必滅周者則以其國勢知之也卒之襃姒不好笑幽王欲其笑萬方故不笑幽王舉烽燧諸侯悉至而無寇襃姒乃大笑其後數舉烽燧諸侯亦不至卒有驪山之禍但以一笑而傾國家知此則傾人之國不在多也當此時也其去滅之時無幾矣歐陽曰上七章皆述王信訛言亂正至此始言滅周本於襃姒者謂王溺女色而致昬惑推其禍亂之本以歸罪之也終其永懐此章又言終其長思知君必陷於禍如困於風雨而載車以行其危可知而又棄其輔則其危甚矣輔輻傍之斜木也輸墮也既棄其輔則必墮敗爾車之所載既敗爾事方請長者以助不亦晚乎如晉惠公乗小駟慶鄭知其必悔弗聽既而戎馬還濘而止於是號慶鄭與此將伯助予何以異自古昬亂之主國未至於亂則多忽賢者之言至於喪亡始思賢者之言有效雖悔昔日之不用已無及矣無棄爾輔此又詳陳駕車之所當然也不棄其輔又當益其輻屢顧其僕然後不墮敗爾車之所載不棄爾輔可謂慎矣然猶以為未也而又貟於爾輻貟于爾輻可謂慎矣猶以為未也而又屢顧爾僕然後不至於多難今幽王乃終然踰於絶嶮之地而不以為意其忽於禍難可知矣人而有畏禍之心此猶可救也今也曽不以禍難為禍難則末如之何也矣安得不輸爾載邪魚在于沼此章言居於亂世無所逃其禍如魚在池沼之中不足為樂雖潛伏之深亦昭昭然而易見蓋言禍難之不可逃如此故憂心慘慘念國之虐政不可逃也彼有㫖酒又有嘉殽言小人之徒自以酒食相樂而大夫獨憂也小人之徒以髙爵厚禄遂為酒食之歡雖為目前之樂而不知他日之禍旋踵而至也有㫖酒嘉殽和洽其鄰里與其親戚周旋而我獨憂心慇慇也云旋也言周旋也昔人有言曰燕雀處堂母子相安自以為樂也突決棟焚而子母恬然不知禍之將及也今國勢如此而小人之徒乃羣居飲酒以相樂殆燕雀之類也佌佌彼有屋佌佌小也説文佌字與此不同而訓以為小蔌蔌陋也言以小人而有屋之富禄之腆則小人之幸也小人之幸則民之不幸也民人不幸乃天之夭害以椓破之也民之遭虐富人猶云可為惸獨之人無以勝其貧實可哀也衰亂之世要其極也貧富俱受其禍言其一時之虐政富者之財猶可以勝其求貧者愈甚而不堪也然則為幽王之民者何其不幸歟幽王驪山之禍乃自取之而斯民受其禍斯民何罪焉   毛詩集解卷二十三   欽定四庫全書   毛詩集解卷二十四  宋 李樗黄櫄 撰   十月之交大夫刺幽王也   十月之交朔日辛卯日有食之亦孔之醜彼月而微此日而微今此下民亦孔之哀日月告凶不用其行四國無政不用其良彼月而食則維其常此日而食于何不臧【於輒反】震電不寧不令百川沸騰山冢崒崩髙岸為谷深谷為陵哀今之人胡憯莫懲皇父卿士畨維司徒家伯維宰仲允膳夫棸子内史蹶維趣馬楀【音矩】維師氏豔【於贍反】妻煽方處抑此皇父豈曰不時胡為我作不即我謀徹我牆屋田卒汙萊曰予不狀禮則然矣皇父孔聖作都于向擇三有事亶侯多藏不憖【魚郡反】遺一老俾守我王擇有車馬以居徂向黽勉從事不敢告勞無罪無辜讒口嚻嚻下民之孽匪降自天噂【子損反】㳫背憎職競由人悠悠我里亦孔之痗【莫背反】四方有羨【於箭反】我獨居憂民莫不逸我獨不敢休天命不徹我不敢傚我友自逸   李曰鄭氏以十月之交雨無正小旻小宛皆為刺厲王之詩不當為刺幽王之詩其意以謂毛氏作詁訓傳時移其篇第改厲為幽蓋以此篇之中疾豔妻煽方處又幽王之時司徒乃鄭桓公友非此篇之所云畨維司徒也但以此篇不當言畨維司徒故以此為厲王之詩蘇氏以為不終鄭桓公在幽王時與畨維司徒先後用事又襃姒以色居位謂之豔妻其誰曰不可當從此説觀鄭氏以詩所言艷妻與畨維司徒為厲王之詩其下雨無正小旻小宛亦以謂厲王其意以謂四序皆言大夫疑是一人之作其説未之敢信也十月之交日月交㑹也夫日行遲一年一周天月行速一月一周天日與月一年十二次交㑹其交㑹也或有日食之變故交㑹必於月朔日食必於月朔言此十月交㑹朔日辛卯也是時日有食之其醜莫大唐書志云十月之交以厯推之在幽王之六年則是為幽王之詩無疑矣日蝕而以厯推之則是當食也既是日之當食乃為變異之大者唐書志云古之太平日不食星不孛蓋有之矣若過至未分月或變行而避之或五星潛在日下禦侮而救之或涉交數淺或在陽厯陽盛隂微則不食或徳之休明而有小眚焉則天為之隱雖交而不食此四者皆徳教之所由生也蓋以日當食而不食則是有徳者也日當食而不免於食則是無徳者也春秋之時書日食三十六後世厯家皆能推之則是當食也日月交㑹而日必食雖日當食為人君者亦不可不自省而孔氏云日月交㑹於筭可推而知則是雖數自當然而云為異者位貴居尊恐其志意易怠聖人假之神靈作為鑒戒爾夫以昭昭大明照臨下土忽爾殱亡俾晝作夜其為怪異莫此之甚故有伐皷用幣之儀貶膳去樂之數皆所以重天變警人君也蓋不如是則當日食而使人君無戒懼之心是啓人君有怠慢之心也鄭氏謂辛金卯木也又以卯侵辛故甚惡也鄭氏溺於緯家之説故如此但日食自足以見其災異如春秋之書日食有不言日者豈不為災異乎彼月而微此日而微言月當有微細之時日不當微細也柏舟之詩曰日居月諸胡迭而微蓋日不當微今日月胡交迭而微惟日不當微而微故下民亦孔之哀言禍將及於下民也言日月告凶禍者以日月不用其常道也行道也望而正於黄道是謂臣干君明則隂斯蝕矣朔而正於黄道是謂日雍月明則陽為之食矣凡日月之蝕者皆不用其常道然其所以不用其常道者亦有故焉以四國為政不用其善人故也夫以不用善人而所用者莫非小人而致日蝕苟能用善人則足以消變異矣左氏曰國無政不用善則自取謫於日月之災故政不可不慎也彼月而食則維其常此日而食于何不臧夫以月食之變亦可以為變矣而乃以為維其常者王氏云月蝕非其常也然此日食以陽侵隂猶為常也其説是也春秋日食三十六月食則未嘗書豈其當時偶無月食邪亦其以為常故不書之也震電此章則言其為災異非獨日食也其災異交午旁至而又震電貎震雷也春秋書三月大雨震電周之三月乃夏之正月而有震電此其所以為異今此震電豈亦震電非其時邪惟其震電非其時則使天下不安寧不善之兆也百川之水皆溢出而相乗山之冢頂髙峯之上崒然崔嵬者皆崩落髙大之岸則陷為深谷岸應處上今乃陷而在下深下之谷則進出為陵矣谷應處下今乃進而在上變異如此今之人曽莫有懲艾之者仲舒云國家將有失道之敗天乃先出災異以譴告之不知自省又出怪異以警懼之尚不知變而傷敗乃至今幽王之時日食如此又有震電百川沸騰山冢崒崩髙岸為谷深谷為陵使能恐懼修省則日食之變必能自省矣況於震電之類乎惟其不知自省天欲扶持而全安之有所不可此所以亂亡也鄭氏云皇父家伯仲允皆字畨棸蹶楀皆氏蘇氏云人各有常官皇父則皆緫其權故以卿士目之豔妻指襃姒也美色曰豔左傳曰美而豔煽熾也言此羣小人用事而襃姒其勢方熾與之羣處夫以小人用事已足以致危亂之機而況於羣小人之用事又有豔妻交結於内則其勢蟠結於朝廷之上不可解也商紂之時在朝廷則飛廉惡來之徒用事於内則有妲已焉明皇之時在朝則林甫國忠用事在内則有楊妃焉幽王之時在外則有皇父之徒在内則有襃姒焉内外為患如此安得不招致災禍哉此詩上三章則言災異之事下四章則言災異之由所用者非其人也西漢之末有日食則多責之大臣夫災異之興則大臣所不能無罪也然而人君亦當責已漢之君不能責已而責於大臣後世所以譏議之今幽王之時天變如此君臣皆有罪故責外所用之人又責其内寵者言其所以致之之由也豔妻或以為閻妻則是厲王之時當從王氏以為襃姒抑此皇父肯自以為不是乎言其不自知惡皆謂已為是也汝何為使我役作不先就與我謀遂毁其牆屋使失其業而田卒為汙萊乎下荒曰汙上荒曰萊皇父虐民如此猶不知反曰我不殘害汝在禮法下當供上役也若以為下供上役果合於禮則秦始皇驪山之役亦可以為禮乎此皆皇父文過飾非所為言無不偽是也已之為非則自以為是已之害民而自以為禮此蓋多行不義者也下章則又言皇父之欺君皇父孔聖言皇父自以為聖也當時君臣皆自以為聖故不肯求賢以自輔惟不忠之臣自以為聖故未嘗求賢以輔君作都于向向邑也作都于向之時則所擇之卿皆貪淫多藏之人曽不且憖遺一老使之守衞我王鄭氏謂憖者心不欲自強之辭也左傳曰不憖遺一老杜預注曰憖且也當從其説又擇其富有車馬者以往徂向此皆言皇父不忠之狀也當時大夫黽勉以從於王事雖勞亦不敢自訴猶且遭讒口之衆多況敢告勞乎苟告勞則罪日多矣下民之妖孽非自天降噂噂㳫㳫相對談語背則相憎逐其主凡此者皆由人也觀此詩日食震電山崩之變皆是人為之致非自天也故為君者當責其在已而已矣言我悠悠居今之世可為甚病而四方之民有饒羨而我獨居此憂四方之民皆享逸豫而我獨不得閒暇非不能休也以天命至此不乆故我不敢效我友之逸也茍欲自逸則安知他日不為禍邪觀幽王之時豈四方之民盡皆有饒羨者豈四方之民盡優游而自逸哉如所謂不冝空我師則四方無有饒羨矣所謂卒勞百姓則民莫克有逸矣乃為此言者蓋大夫方言其已之勤勞憂思故為此辭學詩者當以意逆之   雨無正大夫刺幽王也雨自上下者也衆多如雨而非所以為政也   浩浩昊天不駿其徳降喪饑饉斬伐四國旻天疾威弗慮弗圖舍彼有罪既伏其辜若此無罪淪胥以鋪周宗既滅靡所止戾正大夫離居莫知我勩三事大夫莫肯夙夜邦君諸侯莫肯朝夕庶曰式臧覆出為惡如何昊天辟言不信如彼行邁則靡所臻凡百君子各敬爾身胡不相畏不畏于天戎成不退飢成不遂曽我暬【思列反】御憯憯日瘁几百君子莫肯用訊聽言則荅譖言則退哀哉不能言匪舌是出維躬是瘁哿矣能言巧言如流俾躬處休維曰于仕孔棘且殆云不可使得罪于天子亦云可使怨及朋友謂爾遷于王都曰予未有室家鼠思【息嗣反】泣血無言不疾昔爾出居誰從作爾室   李曰詩之名篇皆掇取詩中之文以為之惟雨無正酌賚般四詩篇名皆詩中無其文則别撰其名考諸左傳宣十六年酌曰於鑠王師遵養時晦耆昧也則知此篇其來乆矣非必詩者之意然酌般賚三詩命名之義猶可曉惟雨無正為難曉作序者之説曰雨自上下者也衆多如雨而非所以為政也雨自上而下譬政自君出其文不貫兼中所謂雨自上而下與夫衆多如雨其意皆不見徐安道曰正大夫三事大夫邦君諸侯皆自肆與凡百君子不敬其身可謂衆多如雨此皆附㑹而為之説未可深信以為然也此當闕之以俟知者浩浩廣大之意駿長也幽王之時天下被其虐無可奈何而歸之於天曰天之於民其始也徳甚大今乃不終其徳既生之矣又從而禍之以至喪亂饑饉之災以斬伐四方之國所以歸其禍於天也蓋人之情疾痛則呼天本非天之不仁也其實召此禍者幽王之罪也人之為此言者特歸之於天而已亦甚其君之辭也旻天之威如此迅烈幽王弗之謀有罪既服其辜今則舎之而不問無罪者乃淪胥陷溺而偏及焉豈畏天者之所當為哉夫天討冇罪五刑五用哉有罪者天之所討也畏天者亦在順天之所討罪之意而已今也非特有罪不之討而無罪者又且濫及焉有罪者不可舎而舎之則惡者無所懲無罪者當舎而不舎則善人無所恃所為如此將見上天震怒而不佐其國也周宗既滅宗周鄭氏曰鎬京也徐安道曰宗周者周為天下宗也言宗周則在鎬京此蓋祖鄭氏之説不如蘇氏之説曰周宗姬姓之宗族皆破滅無所底定則幽王之勢孤矣而其臣下皆離散故繼之以正大夫離居莫知我勩三事大夫莫肯夙夜邦君諸侯莫肯朝夕正大夫者大夫之長也鄭氏曰上公也王肅則以三事為三公大夫乃其屬孔氏以鄭氏之説為然王肅不合分為二徐安道以謂周官曰三事暨大夫舉三公及大夫也其説為有據當從王肅徐安道之說言此大夫之長離散而居莫有知我民之勞勩以至三公大夫及諸侯無肯夙夜朝夕以省視王事其君臣解體如此夫三事大夫邦君諸侯冝其日當修省懼而為善今乃反而為惡以見其無遷善悔過之心也夫幽王上則為天所怒下則為民所怨内則宗族破滅外則羣臣諸侯攜貳其孤立無侶而不之懼此所謂安其危而利其菑樂其所以亡者不然則何亡國敗家之有哉如何昊天此又言王之為惡常自樂而不知自悔故呼天而告之以為何如以法度之言而人不信乎今王所為如此如行道之人不知所到言茫茫然而無所止定也猶所謂譬彼舟流不知所届也雖然王之所為固不然矣凡百在朝之臣亦當敬其身耳蓋為王止於仁為臣止於敬君雖不仁臣不可以不敬父雖不慈子不可以不孝又責之曰胡不相畏乎汝不自相畏則是不畏於天也此句正猶孔子所謂吾誰欺欺天乎欺其心是欺其天耳不相畏是不畏於天也人欲知所以不欺天者不在乎他在不欺其心耳戎成不退戎兵也遂進也蘇氏以易曰不能退不能遂為證暬御國語居寢有暬御之箴此言兵勢已盛不能退是無弭亂之道也饑饉已成不能遂是不能兆豐年也胡為使我小臣憯憯日瘁暬御侍御之臣也侍御之臣憯憯然而瘁而在位之臣無肯以此相告聞可聽之言則受其善而荅之荅之而未嘗行聞譖愬之言則拒其言而退止之蓋言不肯任其責也哿可也此言哀我之不能言者非出於舌之難出於舌則躬受其瘁矣當時之所謂能言者乃可於人意蓋以其巧言如水之流轉而躬受其休矣自古禍亂之世正人纔出一言則必受其禍為正人者故多全身逺害緘黙而不言不然則為洩冶之徒由是觀之其當時之緘黙而不言者乃為不能言而喋喋自恣無所忌憚乃當時之所謂能言者維曰于仕此章言幽王之世而仕者可謂危且怠矣其曰不可使者則得罪於天子其曰可使者則怨及於同列則其仕豈不危且殆哉蓋天子欲其臣之盡瘁也今也言不可使則得罪於天子矣同列欲其同惡相濟今也以為可使則怨及同列也謂爾遷于王都鼠思憂思也此章言當時之臣離散而去也雨無正言大夫命之遷來王都其去者則以無家為辭也而此大夫乃憂思泣血無有出言而不我疾也蓋吾之心在於為國則其出言無非為國在朝無有為國者聞吾之言則皆疾吾也今命之遷來王都則彼無不疾我矣既而又責之曰昔爾出居於外誰作爾室亦有作之矣今乃以無室辭我何哉此蓋責之之深也幽王之時大臣無有以憂國為心小臣則有憂國之心正月之尹氏十月之皇父所謀者皆無憂國之心至於小臣雖有憂國之心亦何補哉   小旻【宻巾反】大夫刺幽王也   旻天疾威敷于下土謀猶回遹【音聿】何日斯沮【在吕反】謀臧不從不臧覆用我視謀猶亦孔之卭【其凶反】潝潝【許急反】訿訿【音子】亦孔之哀謀之其臧則具是違謀之不臧則具是依我視謀猶伊于胡厎【之禮反】我既厭不我告猶謀夫孔多是用不集發言盈庭誰敢執其咎如匪行邁謀是用不得于道哀哉為猶匪先民是程匪大猶是經維邇言是聽維邇言是争如彼築室于道謀是用不潰于成國雖靡止或聖或否【方九反】民雖靡膴或哲或謀或肅或艾【音刈】如彼泉流無淪胥以敗不敢暴虎不敢馮河人知其一莫知其他戰戰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冰   李曰鄭云所刺列於十月之交雨無正為小故曰小旻孔氏遂廣其意謂十月之交言日月告凶權臣亂政雨無正言宗周既滅君臣離散皆是事之大者此篇惟刺謀事邪僻不任賢者是其事小於上篇也此其為説不足信然鄭氏既以小旻為政教比於十月之交雨無正為小至於小宛之詩亦曰政教為小是二説固同矣至於小弁乃太子之事太子之儲事非小事也則其説不行又别為之説以謂鸒斯小鳥故曰小弁則其説自相異同如此不如蘇氏之説曰小旻小宛小弁小明四詩皆以小名篇所以别其為小雅也其在小雅謂之小明在大雅者謂之大明召旻獨宛弁闕焉意者孔子刪之矣其説是也蓋如叔于田大叔于田之詩以大加於叔于田之上特以為之别爾其所以小大者非有深義於其間也旻天疾威旻天説文曰秋天也王肅曰仁覆閔下曰旻天疾威敷于下土蓋言旻天之威迅烈敷于下土也沮止也王氏曰王者隆寛博愛以得天下之心而天下樂告以善道則無所事於疾威天下之善衆至如至誠由直道以圖天下之事有餘裕矣則無所事於回遹其意以疾威刺幽王非也蘇氏曰天禍迅烈徧於下矣而王之邪謀終莫之改也此説是也蓋言幽王不畏天禍天禍降於下不知所以順天使天有悔禍之意今乃偃然自若信用邪謀則天之禍何時而止也其謀之善者則不從其不善者則反用之夫所貴乎聽諌者惟欲其善者而從之其不善者則不從之今幽王之聽謀如此故我視其謀猶則但見其甚病也卭病也自古昬君暗主之聽謀雖曰善者不從不善者反從之原其本意豈固意必從不善者之謀哉蓋其意以臧為不臧而不臧者反以為臧也昔苻堅信慕容垂之謀而南伐晉後唐廢帝信薛文遇之謀而移敬塘節鎮當時羣臣皆以為不可而二帝獨以為謀之善自今觀之則其謀不善自當時觀之則當時之君必以為成功也潝潝訿訿毛氏曰潝潝然患其上訿訿然思不稱其上説文亦曰訿訿意不稱也孔氏推廣其説以謂小人在位皆潝潝然自作威福患苦其上訿訿然競營私利不思稱其上其説皆不甚明爾雅曰潝潝訿訿莫共職也韓詩亦曰不善之貎其説又不分别二字之説為何如王氏曰潝潝苟有所合也訿訿苟有所毁也王氏此言雖以字生義然實得詩人之意劉向曰衆小在位所從邪議潝潝相是而背君子蓋同乎已者則以為是異乎已者則以為非則王氏之言實與之暗合蘇氏曰潝潝言相和也訿訿言相詆也亦是此意蓋言小人之好惡如此則是可哀也小人之黨甚固故其謀之善者則相與違之謀之不善者則相與從之故作詩者視其謀猶則安所止乎左傳曰天祚明徳有所厎止祈父之詩亦曰靡所厎止皆是訓至之意我既厭不我告猶易曰再三瀆瀆則不告今幽王之時卜筮既數故亦厭之不告其猶也其所謀者大多是非混淆故是用不集其發言者訩訩滿庭無能決其是非孰敢執其咎哉蓋所謀者一二而已則必有自任其責者所謀既多孰肯執其咎責哉左氏楚子伐鄭其六卿欲從楚其三欲待晉子駟曰請從楚騑也受其咎如此則所謂執其咎苟執其咎則為事必欲遂事苟不遂則自受其辜今也徒為其謀而不執其咎此所謂作舎道傍三年不成㑹禮之家名為聚訟也如匪行邁謀是用不得于道鄭氏曰君臣之謀事如此與不行而坐圖逺近是以道路無進於跬步何以異乎王氏之説亦如此不如蘇氏之説曰譬如欲行而不先為行邁之謀隨人而妄行亦是終不得其道也哀哉為猶此章言當時之為謀非以古人為法言任其私意爾如國猶而經理之但其目前之細務非國家之要務也其所聽受者皆邇言其所爭辯者亦邇言無逺圖也夫謀之逺者近於迂闊而難行謀之近者近於切要而易用故近雖有小利而其害隨至逺謀者雖目前未見其利而可以終身無害自非聽之者明安能慎擇而用之哉如彼築室於道謀於行道之人路人之意不同故不得遂成也所謂作室道傍三年不成是也國雖靡止或聖或否止定也聖哲謀肅乂此洪範之五事蓋指當時之賢者也膴大也言國中雖未定而有或聖或否者民雖小而哲謀肅乂者王當慎擇而用之無使如泉之流陷溺而敗也自古禍亂之興雖曰小人為之君子並受其禍幽王之時民之有聖哲謀肅乂者雖其國之危亂非已之所為而其受禍則一也不敢暴虎不敢馮河徒涉曰馮河徒搏曰暴虎虚手而虎無舟而涉河此皆人所易見故不敢也然常人之情但知其一自此之外而不知其他也喪國亡家之禍自非明哲君子莫有知者故我心之憂戰戰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冰惟恐其墜也惟恐其陷也言人皆莫知其他則戰戰兢兢惟此大夫獨如是也觀正月之詩謂天蓋髙不敢不局謂地蓋厚不敢不蹐自常人觀之以天之髙又何待於不敢不局也以地之厚又何待於不敢不蹐也惟其知禍亂將至常人以為無害君子以為理之必至也   小宛大夫刺幽王也   宛彼鳴鳩翰【胡旦反】飛戾天我心憂傷念昔先人明發不寐有懐二人人之齊聖飲酒温克彼昬不知壹醉日富各敬爾儀天命不又中原有菽庶民采之螟【音冥】蛉【音零】有子蜾【音果】蠃【力果反】負之教誨爾子式榖似之題彼脊令【音零】載飛載鳴我日斯邁而月斯征夙興夜寐無沗爾所生交交桑扈率場啄【陟角反】粟哀我填寡冝岸冝獄握粟出卜自何能榖温温恭人如集于木惴惴【之瑞反】小心如臨于谷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李曰宛小貌翰者毛氏以為髙不如蘇氏以為羽也言以鳩之小鳥而羽飛欲至於天也毛氏曰行小人之道責髙明之功終不可得蘇氏亦曰宛然鳴鳩而求戾天亦難矣以小人而責其繼文武之功亦難矣此説與毛氏同而歐陽深破毛氏之説以謂小宛大夫刺幽王敗政不能繼先王之業其曰宛彼鳴鳩翰飛戾天云者謂此鳩雖小鳥亦有髙飛及天之志幽王不自勉強奮起曽飛鳩之不如以墜其先王之業此説是也蓋以鳩之小鳥而猶有髙飛及天之志而幽王乃不能勉強行道而墜文武之業是飛鳩之不如也王氏之意亦與歐氏同惟幽王既不勉強於此矣故我心憂傷念昔先人先人指宣王也宣王能夙興夜寐故能成中興之功今幽王乃自怠自棄無興復之心則文武之業墜矣故念昔先王以傷幽王不能然也蓋治亂之分勤與怠而已成天下之事者莫先於勤壊天下之事者莫先於怠文武造周家之業亦曰憂勤而已宣王成中興之功亦曰憂勤而已惟其憂勤故能興文武之業也周公思兼三王以施四事其有不合者仰而思之夜以繼日幸而得之坐以待旦周公思兼三王是亦宣王之有懐二人也周公坐以待旦是亦宣王之夙興夜寐也周公惟其勤故能守文武之業宣王惟其勤故能興文武之業今幽王乃不能如此此周之所以衰也先人毛氏曰文武也而孔氏廣其説以謂王無徳而念其先人又云有懐二人則所念二人而已歐氏以先人為宣王是矣而又以有懐二人謂下章所謂二人刺王云人誰不飲酒一人則齋肅通明雖飲而温克一人則昬愚無知但以沈醉苟一日之樂此又曲説徐安道曰幽王之先人既勤思文武之道此為得之齊聖書曰昔在文武聦明齊聖史記亦曰幼而徇齊毛氏曰正也齊聖聦明之稱言齊聖人之飲酒温則和而無不容克則能勝己之私正所謂不為酒困是也彼童昬無知之人益醉日富鄭氏曰童昬無知之人飲酒日醉自謂日益富夸淫自恣以財驕人此不如陳少南之説益富也付朝夕於醉而日以増益也惟幽王之時如此故戒之以各敬爾儀天命不又王氏曰言各者則并戒其羣臣也各敬爾儀者以天命不又也又復也天命不再來也汝既以酒敗則天必罰之而其命不再來矣治積昧醉而亡其喪宋君曰醉足以亡喪乎對曰桀以醉亡天下則天威其可不欽哉中原有菽歐氏以此二句為勸勉王為善之意言中原有菽庶民皆可往采采者無不得也世有善道凡人皆可為為則得之矣王何獨不為也又言人性之惡可變而為善譬如螟蛉之子教誨之則可使變其形而為蜾蠃子也此言雖無害然不如且依毛鄭之説從毛鄭之説則與上文相貫上文既言天命不又故此申述其天命無常之意言菽生於中原惟有力則采得之以譬人君之位無常惟有徳者則得之螟蛉之子蜾蠃負之以為己子以譬幽王苟不能養其民亦将有徳者養之以為己之民也式用榖善也教誨其子而善從之所謂類我類我是也陸農師曰蜾蠃取桑蟲負之七日而化為子其祝聲可聽法言云祝之曰類我類我蓋其音之然也夫天下不可以常有也商之季而有周正如有力者之采菽蜾蠃之負螟蛉豈可常哉惟有徳者則得之題彼脊令題視也脊令雝渠也視彼脊令之鳥或飛或鳴未常止息人亦當如是我日猶言此日也日既往矣月將行矣日月之逝其速如此幽王冝夙興夜寐庶無忝於所生矣所生指宣王也宣王能明發不寐有懐二人幽王苟能夙興夜寐則不忝其父矣交交桑扈交交毛氏曰小貌歐氏破其説以謂交交者往來貌率循也桑扈竊脂也陸璣注曰青雀也好竊人肌肉脂及膏故曰竊脂也桑扈食肉之鳥未嘗食榖也淮南子曰馬不食脂桑扈不食粟非廉也則是桑扈未嘗食粟也今也循場食粟則非其所冝矣亦猶我之填弱鰥寡而乃以為冝入於岸獄則亦失其所矣此所以可哀也民之不可以入岸獄亦桑扈之不可食粟今幽王乃以為冝正所謂倒置也幽王苟握粟以試之桑扈自何能食粟乎不能也能知此則知岸獄非民之所冝也温温恭人言幽王之暴虐如此則廷之臣危懼而不自安故我温温恭人如集于木恐其墜也惴惴小心如臨于谷恐其隕也戰戰兢兢如履薄冰恐其陷也夫以漢文帝之時漢興二十餘年天下和治而賈猶以為抱火厝積薪之下況幽王之時天怒人怨禍亂之至理之必然當時在朝之臣當何如哉   毛詩集解卷二十四 <經部,詩類,毛詩李黃集解>   欽定四庫全書   毛詩集解卷二十五  宋 李樗黄櫄 撰   小弁【步于反】刺幽王也太子之傅作焉   弁彼鸒【音預】斯歸飛提提【是移反】民莫不榖我獨于罹【力知反】何辜于天我罪伊何心之憂矣云如之何踧踧【徒厯反】周道鞠為茂草我心憂傷惄焉如假寐永嘆維憂用老心之憂矣疢如疾首維桑與梓必恭敬止靡瞻匪父靡依匪母不屬【音燭】于毛不離于裏天之生我我辰安在菀【音鬱】彼柳斯鳴蜩【音條】嘒嘒【呼惠反】有漼【于罪反】者淵萑葦淠淠【孚計反】譬彼舟流不知所届心之憂矣不遑假寐鹿斯之奔維足伎伎【其冝反】雉之朝雊尚求其雌譬彼壞木疾用無枝心之憂矣寧莫之知相彼投兔尚或先之行有死人尚或墐之君子秉心維其忍之心之憂矣涕既隕之君子信讒如或醻【市由反】之君子不惠不舒究之伐木掎【寄彼反】矣析薪杝【敕以反】矣舎彼有罪予之佗【吐賀反】矣莫髙匪山莫浚匪泉君子無易由言耳屬于垣無逝我梁無發我笱我躬不閱遑恤我後   李曰太子冝臼平王也且曰申后之子也幽王既愛襃姒生子伯服遂廢申后以伯服為太子遂逐冝臼左傳曰至于幽王天不弔周王昬不若用愆厥位攜王姦命諸侯黜之而建王嗣用遷郟鄏攜王指伯服也王嗣指冝臼也詳左氏之文則是幽王既死伯服自立故謂之攜王諸侯黜之而立王嗣也此詩平王為太子見弃之時其傅之所作也弁彼鸒斯此章言己之失其所也弁樂也鸒斯鳥名爾雅曰鸒鵯名卑居又名雅烏郭璞曰雅烏小而多羣腹下白江東呼為鵯【音匹】鳥廣雅曰不反哺者謂之雅其謂之鸒斯者孔氏曰斯者語辭猶蓼彼蕭斯菀彼柳斯孔氏以劉孝標之博學而類苑鳥部立鸒斯之目為不精然揚子雲曰頻頻之黨甚於鸒斯子雲之意豈不因詩中之文而言之提提毛氏以為羣不如王氏以為安好人提提亦是安也榖養也言以鸒斯之鳥乃能弁樂羣飛而且安然今太子不得所安則曽鸒斯之不若也凡民莫不得以相養而我乃獨見弃於父母則凡民之不如也既不如鸒又不如民於是號呼而告之於天曰我有何罪乎又曰我之罪當何如邪惟其無罪見逐故心之憂以為將如之何踧踧周道此章則言周之將亡也踧踧説文曰行平易也以周道之平易而盡鞠為茂草乎見其國之將亡也漢伍被謂淮南王曰臣將見宮中生荆棘露沾衣也周道鞠為茂草正猶王宮生荆棘皆以見其將亡也此詩言鞠為茂草非是當時已如此特預言之耳如赫赫宗周襃姒烕之是以襃姒之寵而知國之將亡也其後黍離大夫過宗周而盡為黍豈太子傅之言為有驗邪自古廢嫡立庶未有國不受其禍秦廢太子扶蘇而立胡亥晉廢愍懷太子而立惠帝隋廢太子勇而立煬帝不旋踵而禍及之幽王所為如此其受禍也必矣此我心之憂傷惄焉如也惄思也如以物而心也不脫衣冠曰假寐如宣公二年趙盾盛服將朝尚早坐而假寐是不脱衣冠也假寐之中長嘆此事維憂其老故其心之憂如夫人之頭痛也詩言其心之憂矣有五其言之重複者以見其憂之甚也維桑與梓范内翰曰此章言冝臼孝敬而幽王之不察也陸農師曰桑梓父兄所植尚或敬之也禮曰見君子几杖則起其類是乎蓋以見君子之几杖則起其敬於君子也可知矣父兄種之木尚加敬止況人之所恃惟母所怙惟父敢不恭敬乎恭敬如此而乃見弃豈我之不屬於毛乎豈我之不離於裏乎屬離皆附麗之辭也夫人之所以見愛於父母者以其受父之皮膚處母之胞胎今我獨不受父之皮膚乎獨不得處母之胞胎乎辰者日月星辰所㑹也言我所生而遭難如此豈其所生之辰不祥邪如韓退之我生之辰月宿南斗惟其所生之辰不祥如此故其所以遭讒謗也冝臼之遭見弃者冝亦生辰之不祥也故曰天之生我我辰安在菀彼柳斯此章言王之不知己也菀然而茂者柳也其上則有鳴蜩之嘒嘒然漼然而深者淵也其傍則有萑葦之淠淠然而茂柳繁則有鳴蜩淵深則有萑葦柳之與淵皆能容物今王為父而不能容其子乃使之如不繫之舟不知所至故我心之憂至不遑假寐也鹿斯之奔此章言王之無恩御其子禽獸之不如也鹿之奔走者冝其疾速今乃伎伎然而舒遲者待其羣也雉之朝時雊然而鳴者求其雌而並飛今幽王弃其子是全無親親之恩弗如鹿之有所待而雉之有所求也王既弃其嫡譬如木之無枝則其勢孤矣此我心之所以憂而曽莫有知之者夫以此詩既言菀彼柳斯有漼者淵以刺王之不能容其子曽柳淵之不如也又言鹿尚待其羣維足伎伎雉之朝雊尚求其雌則是又鹿雉之不如也夫以鹿尚待其羣雉尚求其雌而王乃安然而弃其子是誠何心哉虎狼有父子之仁以虎狼猶愛其子而王乃弃其子是禽獸之不如也相彼投兔相視也視彼掩兔者尚有先驅而走之者道中有死人尚有掩覆之者墐埋藏也左氏曰道墐相望是也夫以特禽獸耳塗之死人又非親戚皆有不忍之心今幽王之存心乃忍為此此我心之所以憂而至於垂淚也文王之葬朽骨當時之人以為文王之仁尚及於死者況生者乎文王之於朽骨非有父子之親猶且愛之則其心可知也幽王之於父子之親猶且如此踈者亦可見也況欲澤及於斯民乎君子信讒范内翰曰此章言王之信讒怒其子而不循理也蓋言幽王之信讒如獻醻之無不受飲而幽王既不愛其子故内讒言更不舒究其為何如也王茍能徐究之則讒言亦不難見也如太子申生歸胙于公公田姬寘諸宮六日公至毒而獻之公祭之地地墳與犬犬斃與小臣小臣亦斃夫寘諸宮六日則其誣譖不亦甚明獻公不能徐而察之此申生所以有新城之禍幽王之誅其子何以異此然申后冝臼之見黜必有讒言交構於其間觀申生楚太子之見黜而驪姬費無極之徒姦言巧辭可謂深矣今申后冝臼之見黜則襃姒之徒其譖之也必有以深訕之特幽王之不察耳伐木者掎其巔而伐之不欲妄踣之也析薪者必觀其理而杝之者蓋隨其理而漸析之不欲妄挫之也今幽王御其子不循理舎彼讒言有罪之人而加罪於我則是妄加人之罪矣佗加也幽王之時若舎有罪既伏其辜若此無罪淪胥以鋪有罪伏辜者猶且舎之況於彼讒人之有罪變白為黑幽王安能辨之邪夫父子天屬之親也今幽王弃天屬之親視之如路人乃以讒言為可信而以其子為不足恤則幽王之不明也甚矣其不仁也亦甚矣莫髙匪山莫浚匪泉髙莫如山也而人則登之浚莫如泉也而人則入之王者勿以九重之邃天子之尊輕易其言而人莫我聽也而人将有屬耳於垣牆而聽之者王茍輕其言而不能愛太子則小人將乘間以離人之父子不可不戒無逝我梁四句與谷風同逝梁發笱譬如褒姒伯服奪其子母之愛今我躬之不容安能恤其後事哉   論曰孔子曰詩可以興可以觀可以羣可以怨吾於小弁見之夫父母愛之喜而不忘父母惡之勞而不怨勞之而怨固非理也至於弃之而不怨亦非理也髙子曰小弁小人之詩也髙子徒知勞而不怨之理而不知所當然者故孟子深陳其曲折而闢之曰有人於此越人關弓而射之則已談笑而道之無他䟽之也其兄關弓而射之則已垂涕泣而道之無他戚之也蓋父母弃而不怨則愈䟽舜號泣於天曰父母之不我愛於我何哉舜不見愛於父母則思其所以不見愛之由是怨慕也故公明髙以為孝子之心為不若是恝也小弁之詩曰何辜于天我罪伊何亦是怨慕之意韓文公著履霜操以尹吉甫之子伯竒無罪為後母疾而見逐故著此操注曰追帝舜之事明怨其身之不父母憐也言人之不得於父母者當益親也其辭曰父兮兒寒母兮兒飢兒罪當笞逐兒何為又曰母生衆兒有母憐之獨無母憐兒寧不悲是亦舜怨慕之意爾蓋子而見弃茍或不怨是猶路人相遭一不得意憤怨而去無復介意曽何有恩義哉故孟子曰親之過大而不怨是愈䟽也愈䟽則與路人等爾即此觀之小弁安得為小人之詩邪雖然幽王之黜太子冝臼固非也而太子冝臼之立周已東遷周室自是不復興則平王亦非賢王也幽王黜之詩人乃譏之者蓋嫡庶之分人主所當先務也叔孫通曰太子天下之本也本一摇則天下震動惠帝柔懦之主也髙帝欲廢之而張良之徒為之謀成帝亦昬恣之主也元帝欲廢之而師丹正諌蓋嫡庶之分不正則天下震動其禍兆矣故雖惠帝之柔懦成帝之荒恣不敢廢也冝臼雖非賢主幽王廢之卒致驪山之禍則知天下之本其不可動摇如此   巧言刺幽王也大夫傷於讒故作是詩也   悠悠昊天曰父母且無罪無辜亂如此憮【火吳反】昊天已威予慎無罪昊天泰憮予慎無辜亂之初生僭始既涵亂之又生君子信讒君子如怒亂庶遄沮君子如祉亂庶遄已君子屢盟亂是用長君子信盜亂是用暴盜言孔甘亂是用餤【音談】匪其止共【音恭】維王之邛奕奕寢廟君子作之秩秩大猷聖人莫之他人有心予忖度之躍躍【他厯反】毚【士咸反】遇犬獲之荏染柔木君子樹之往來行言心焉數之蛇蛇碩言出自口矣巧言如簧顔之厚矣彼何人斯居河之麋無拳無勇職為亂階既微且尰爾勇伊何為猶將多爾居徒幾何   李曰鄭氏曰悠悠思也其意以謂大夫憂思而訴之於天王氏曰悠悠不疾之意夏曰昊天凡言昊天則望之以其明也天不疾於用明則令已遇讒鄭氏則以為大夫之憂王則以為天不疾於用明王氏之言固失之矣鄭氏之言亦未為得也夫悠悠昊天者只是言天逺大之意言大夫遇讒則呼天曰悠悠昊天乃民之父母也今既無罪無辜而遭此亂如是之大且語辭耳鄭氏以且為茍且之且不惟文義不合詩人之意兼以其字屬於父母之下豈詩人之體乎憮大也鄭氏曰敖也鄭氏之言固有所據如禮記魯令薛令皆曰無憮無敖則憮亦敖也然此詩但言其亂如此之大不當為敖蓋鄭氏以父母為王故以憮為王之敖慢無法度然此詩乃是言天為父母而降此大亂也昊天已威此四句亦上章意言上天降喪亂亦甚威矣然我其實畏謹無罪也天降喪亂亦甚大矣然我其實謹慎無辜也慎毛氏以為誠不如歐蘇以為謹亂之初生涵容也僭鄭氏曰不信也鄭氏以為不信其訓詁則得之矣然其羣臣之言不信與信盡同之不别也詩只言僭不當言信者也此乃言小人之為讒有漸其始也必為不信之言以嘗試君之喜怒人君茍涵容而不拒則其志得矣小人於是無所忌憚而後進讒言人君必信任之此亂之所以又生也子張問明子曰浸潤之譖膚受之愬不行焉可謂明也已矣孔子此言最盡小人之情狀夫以水之浸潤漸於壞物皮膚之受塵漸受塵垢小人之讒如水之浸潤皮膚之受塵亦以其漸人君茍不察則小人得以逞其志必相謂曰吾之言君不我怒矣我何憚而勿為姦哉唐太宗時陳師合上拔士論謂一人不可總衆職微刺諷如晦等太宗曰齡如晦等不以勲舊進特其才足與有為天下女欲離間我君臣邪遂斥之嶺表使為君者皆如太宗則小人必不敢以嘗試之言入之至於漢元帝優游不斷是以恭顯之徒周堪蕭望之劉更生張猛四人重相辨論其始也元帝不之察其終也蕭望之皆為恭顯所排原其所由則僭始既涵之所致也君子如怒遄疾也沮止也司馬温公嘗舉君子如怒亂庶遄沮君子如祉亂庶遄已此言無所臧否為患大矣蓋幽王無所臧否不能用刑賞以别白善惡以成此亂故詩人教之曰王如能怒以懲姦則亂庶幾遄止矣如能祉以進君子則亂庶幾遄已矣以言幽王之不能然也蘇氏曰君子以為不幸而至此矣若人君一日覺悟大有所誅賞如楚莊齊威之事則亂猶庶幾可止也此實名言先儒以君子為在位者其説固非王氏以如怒為至誠之威以如祉為至公之徳亦非也此但言王如能怒能祉則可以止亂矣君子屢盟夫治世豈有君與臣盟哉使不善之人犯刑誅之可也何至於盟哉考之春秋如伯有之亂鄭伯與其臣下盟蓋盟生於君臣相疑而致也君臣相疑不能察其實而但為盟誓適所以長亂矣盜者指小人也禮曰與其有聚斂之臣寧有盜臣以其害人如盜賊然君子信之此所以用暴也餤進也盜言小人之言也小人之言甚甘人君徒知其甘而不知其禍此亂之所以日進而不已也漢張良曰良藥苦口利於病忠言逆耳利於行君子之言如苦口之藥此所以能治疾小人之言如味之甘者乃所以為毒也書曰有言逆于汝心必求諸道有言遜于汝志必求諸非道遜汝之言即小人之甘言也逆汝之言即君子苦口之言也唐人之言曰鼷鼠之牙食人有其類雖齧盡而不痛俗謂之甘口鼠也魯國之牛鼠食其角矣牛之寢齕有蚊蚋撓其膚毛必致鼓耳摇尾以揮之及鼷鼠食之即不知痛也鼠之一牙豈不甚於蚊蚋之千噆乎以其口甘雖貫心撤骨而不知也況其角乎朝廷之盜亦鼷鼠乎食君之角矣又将貫骨與心也觀此則知孔甘之言安得而不為亂乎匪其止共家語嘗說此句而繼之曰此傷姦臣蔽主為亂也王肅注曰止息也邛病也讒人不知所止息故惟王之病此言不甚分明孔氏曰此小人好為讒佞者非特於其職廢此供奉而己又為王之病害也此言似亦未安王氏曰孔甘之言非止於共適足以病王而已此説是也禮記曰為君止於仁為臣止於敬止共即所謂止於敬也孟子非仁義不敢陳於王前當時無以仁義與王言者豈以仁義為不美其心曰是何足與言仁義也云爾則不敬莫大乎是惟其心主於敬則無如孟子之告齊王堯舜之道也此大人所以能格君心之非也小人不能恭敬以事主肆為讒譖適所以病王也奕奕寢廟奕奕大也秩秩有倫也此四句頗難曉今且從歐氏之説寢也廟也衆工之所成也然規為制度本於君子先王之大道聖人之所謨也意謂聦明之人下通小人之賤事上逹聖人之大道無所不知而至於忖度常人之心則不待聦明者雖予亦能之蓋歎幽王獨不能而為讒邪所惑也躍躍毚遇犬獲之歐氏易其章為第五章今亦當從之毚說文曰狡兔兔之駿者為狡兔以譬狡惡之人王所當誅也荏染柔木以譬善人君子王當樹立之也至於往來行路之人言又烏足數乎焉先儒讀為夷然切當從歐陽讀作於虔切蛇蛇碩言蛇蛇安閒也小人之情不可測安閒而為大言也出自口矣此與好言自口莠言自口同言之好惡惟其口之所出曽無實巧言如簧巧言如笙中之簧以説人出其言曽無愧恥以見其厚貌深中也孔子曰巧言令色鮮矣仁惟其巧言則必嶮峻其心而外貌則安然無所恥此所以鮮矣仁也彼何人斯即讒人也麋水草之交左氏所謂吾賜汝孟諸之麋是也居河之麋指讒人所居爾讒人既無拳力又無勇主為亂階又且疾病爾勇伊何言無所能也爾雅曰骭痬為微腫足為尰説文曰脛氣足腫夫以此人無勇力又有疾病其人信尫羸矣其謀大可畏其人心之險也如此為猶將多爾居徒幾何言其為謀既大而且多爾居徒幾何而能然哉此言為讒譖之謀決非一人能之必衆人道之者   何人斯蘇公刺暴公也暴公為卿士而譖蘇公焉故蘇公作是詩以絶之   彼何人斯其心孔艱胡逝我梁不入我門伊誰云從維暴之云二人從行誰為此禍胡逝我梁不入唁我始者不如今云不我可彼何人斯胡逝我陳我聞其聲不見其身不愧于人不畏于天彼何人斯其為飄風胡不自北胡不自南胡逝我梁祇攪我心爾之安行亦不遑舎爾之亟行遑脂爾車壹者之來云何其盱爾還而入我心易也還而不入否難知也壹者之來俾我祇也伯氏吹壎仲氏吹篪及爾如貫諒不我知出此三物以詛爾斯為鬼為蜮則不可得有靦面目視人罔極作此好歌以極反側   李曰王氏云暴也蘇也皆畿内國名按左傳成公十一年曰昔周克商使諸侯撫封蘇忿生以温為司寇則蘇國在温杜預注云今河内温縣是蘇在王畿之内者也至於暴為畿内國名無所經見豈鄭氏見作序者為卿士則以為在王畿之内邪蘇在春秋則稱子而此稱公者孔氏云蓋子爵而為三公也此説是也正猶祭伯祭公祭之所稱伯者爵也猶此蘇之稱子也祭公之所以稱公者乃三公也猶此蘇之稱公也彼何人斯鄭氏云彼何人乎謂與暴公俱見於王者也疑其與之而未察斥其姓名為太切故言何人歐氏破之以謂下文云伊誰云從維暴之云是直指暴公斥其名也豈於同行之侣未斥其姓名乎從鄭氏之説謂彼何人斯為暴公之侣也從歐氏説則是暴公也上文言彼何人斯下文言維暴之云歐氏以謂聽譖者伊誰乎乃維暴公之言是從則下文二人者其説迃回也當從鄭氏以為暴公之侣鄭氏之説固然矣但不當以為未察斥其姓名為太切鄭氏於巧言何人斯謂愬讒人也賤而惡之故曰何人今此又曰未察斥其姓名為太切其説自相矛盾則下文彼何人斯亦當從讒人賤而惡之其文勢不得不如此經言維暴之云二人從行序但言暴公為卿士者蓋序特言譖之所由其始自暴公始也其心孔艱鄭氏言特其心甚難知不如歐氏以為心傾險而不平易也夫人心險於山川惟其心傾險此其所以為譖也胡逝我梁鄭氏謂魚梁也在蘇國之門外則以魚梁非是譬喻也歐氏破之以為詩前後多言毋逝我梁皆是取喻蓋以魚梁者皆是取喻無足疑者何為逝我魚梁欲利我所有也不入我門者與我絶也其所以不入我門者必其心有愧恥夫以人之譖人不免有所愧恥如象日以殺舜為事而顔厚有忸怩譖者偽心也愧恥者真心也人能充其愧恥之心則無往而不為義矣二人從行二人者謂暴公之侣相從而行我不知誰為此禍何為逝我而不入弔我也始也如是之厚不若今日之薄如今之行不以我為可乎以見後之不如舊也陳堂塗也孫炎注爾雅云堂下至門之徑我聞其聲不見其身以見小人之情狀於此見之矣不愧于人不畏于天歐氏以蘇公自内省無所愧畏然此所謂斥讒人言爾之所為者不愧于人不畏于天亦猶胡不畏天胡不愧人皆是責小人也彼何人斯其為飄風喻小人往來無節如飄風之起胡不自南胡不自北歎已適遭之也其猶不自我先不自我後亦是歎已之所遭胡為而逝我梁祇所以攪亂我心以見不入唁我之意爾若安順而行之則汝何不閒暇而舎息爾若急速而行乎則汝之閒暇脂汝之車何為而不唁我也茍壹者之來則云何其病也爾還而入見我則我安還而不入見我則我心否塞而難知也以壹者之來則俾我祇安也此皆責不入我之家亦以見讒譖之人愧不敢來也伯氏吹壎仲氏吹篪此又言其相應和如伯仲氏之吹壎篪也壎燒土為之大如鴈卯鄭司農云壎六孔爾雅云大壎謂之嘂【音叫】郭璞云燒土為之如鵞子銳上平底形似稱錘六孔小者如雞子爾雅曰大篪謂之沂李巡云大篪其聲非一也郭璞云以竹為之長尺四寸圍三寸一孔上出徑三分横吹之及爾如貫言如物之在繩索之貫此皆言其相應和也如此爾豈不知我心哉我以為不我知何為而疑我也爾不譖我則出此三物以詛爾三物豕犬雞歐氏以為壎篪貫三物不如鄭氏以豕犬雞之為安也世本云暴辛公作壎蘇成公作篪譙周古史考云幽王之時暴卒公善壎蘇成公善篪二書但見此詩言伯氏吹壎仲氏吹篪遂以為壎乃暴公之所善篪乃蘇公之所善皆求詩之過也為鬼為蜮蜮如鼈三足生於南越南越婦人多淫故其地多蜮淫女惑亂之氣所生也陸璣注云一名射影江淮水皆有之人在岸上影見水中投人影則殺之故曰射影汝所為為鬼為蜮則誠不可得而見汝今乃人爾有靦面目而視人無窮言終必見我胡為而為此國語曰面而靦然注曰而目之貌後世用此句者以為愧恥非也於是作此歌以窮爾反側之心也自古讒人如驪姬之譖太子申生如武后之譖王皇后如李林甫楊國忠之譖張九齡可謂難知矣如此言我聞其聲不見其身其小人之情狀可謂隱然而難知也然以此詩窮小人之情狀反側亦可以見其髣髴云   巷伯刺幽王也寺人傷於讒故作是詩也   萋兮斐兮成是貝錦彼譖人者亦已大甚哆兮侈兮成是南箕彼譖人者誰適與謀緝緝翩翩謀欲譖人慎爾言也謂爾不信捷捷幡幡謀欲譖言豈不爾受既其女遷驕人好好勞人草草蒼天蒼天視彼驕人矜此勞人彼譖人者誰適與謀取彼譖人投畀豺虎豺虎不食投畀有北有北不受投畀有昊楊園之道猗于畝丘寺人孟子作為此詩凡百君子敬而聽之   李曰蘇氏曰巷伯寺人是也鄭氏曰巷伯閹官寺人内小臣也鄭氏之意以讒人譖寺人寺人又傷其將及巷伯故以名篇是以巷伯寺人為二人此說不然據此詩所言巷伯序詩者遂以寺人釋之非二人也鄭氏以何人斯為二人則是以此為二人則非也萋斐文章相錯也説文云萋字從糸今且從經作此萋字貝錦文如貝文也左太沖蜀都賦曰貝錦斐成濯色江波王氏曰錦斐也哆侈皆是張大之意鄭氏之意則以謂箕星之所以成由踵已哆又侈而為舌故也然不如蘇氏之説南箕也因其有是形而命之耳讒人之誣君子亦必因其近似而遂名之斯言是也蓋古之論虚名者多説南箕也維南有箕不可以簸揚維北有斗不可以挹酒漿徒有其名耳上言成是貝錦則以喻讒人織其罪也此言成是南箕因其近似而遂譖之也彼譖人者不亦大甚乎誰適與之謀乎怪其謀之巧也正所謂為猶将多爾居徒幾何是也緝緝翩翩緝緝毛氏曰口舌聲也翩翩毛氏曰往來貌也捷捷猶緝緝幡幡猶翩翩此言讒人之意惟欲譖人爾無他營為也既而告之曰爾無謀欲譖人然亦當慎爾言君亦有時以爾為不信而去之君於爾言豈不受之乎既而亦舎之而遷去也如江充之譖太子其始也雖足以投其志其終也身亦受其禍所謂既其女遷是也驕人好好好好自以得意也驕人讒人也勞人被讒者也草草憂也勞人之憂無可奈何故呼天而告之曰察此驕人之有罪乎閔此勞人之無辜乎取彼譖人投畀豺虎豺虎若不受則投畀於北北方寒凉之地使凍殺之北方若不受則擲還與有昊使制其命蓋言惡之之深也楊園園名也畝丘丘名也鄭氏曰欲之楊園之道當先厯畝丘以言此讒人欲譖大臣故從近小者始孟子寺人之字言我寺人孟子作此詩凡百君子當敬而行之使自防也   論曰子曰好賢如緇衣惡惡如巷伯故爵不瀆而民作愿刑不試而民咸服觀投畀豺虎豺虎不食投畀有北有北不受投畀有昊可謂惡之之深矣舜之去四凶流共工于幽州放驩兜于崇山竄三苗于三危殛鯀于羽山舜之所去者惟四凶耳而天下之人莫不咸服惟其惡惡如此巷伯也是以刑不試而咸服如後之君善善而不能用惡惡而不能去者非不知其惡然不能去者以其惡惡之未深此其所以亡也如漢元帝之於恭顯章帝之於竇憲非不知其惡而不能去則非所謂惡惡如巷伯也為人君者詳巧言何人斯之詩則可以為察姦之術觀巷伯之詩可以為去姦之術也   谷風之什詁訓傳第二十    小雅   谷風刺幽王也天下俗薄朋友道絶焉   習習谷風維風及雨將恐将懼惟予與女將安將樂女轉弃予習習谷風維風及頽将恐將懼寘予于懐将安將樂弃予如遺習習谷風維山崔嵬無草不死無木不萎忘我大徳思我小怨   李曰風俗歸厚則朋友有信雖乆而欽之如伐木之詩是也風俗既衰則日趨於偷薄之域而朋友之道絶矣谷風之詩是也天下俗薄朋友道絶而刺幽王者文武之時親親以睦友賢不弃不遺故舊則民徳歸厚矣故伐木之詩所以述庶人之求友以見土之風俗所致幽王既不能遵文武友賢不弃之道則其民亦從而化之此其所以刺之也習習和貌也東風謂之谷風毛氏曰風雨相感朋友相須蓋言既有風而能又有雨則可以成潤物之功亦猶朋友之相須可以輔仁也朋友之相須既如風之與雨今也當罹患難之時則惟我與女二人同其憂至於安樂之時女反弃予朋友相須之義豈如是乎頽風之焚輪者也風薄相扶而上喻朋友相須而成此詩以風雨為喻者皆是取相須之意王氏以謂相與逹其道以施於下相與致其道以格於上則泥而不通矣將恐将懼寘予于懷言其當恐懼患難之時則致我於懷抱之中不暫忘也及其安樂之時我如遺弃之物無所記念也豈朋友之義所當然乎崔嵬山巅也言谷風之及物維山之髙無所不至則風之徳大矣萎衰落也禮記曰哲人其萎乎亦是言其死王氏曰風之於草木長養成就之則風之徳亦大矣然不能不終以萎死則風有所不能免也孰為此者乎天地也天地尚然而況人乎此説是也蓋天地之功猶有所不足也今也乃忘大徳思我小怨非所以為朋友也論曰周公曰故舊無大過則不弃也則是有大過當弃之矣如酈寄之於吕禄則當絶之矣當是時呂禄之宗族親黨日夜相與思慮計議如何當時國家社稷之勢為如何故不得不弃之今也乃欲以小怨而弃之其可哉大徳可思而不思小怨可忘而不忘風俗安得淳一而敦厚哉大抵朋友之義富貴貧賊患難安危其心當如一與之同安樂而於患難之時則不以為念非也如耳餘之凶終是也與之同貧賤而於富貴之時則忘之亦非也如公孫述是也公孫述與馬援同里閈相善以為既至當握手歡如平生而述盛陳陛衞以延援入立舊友之位述鸞旗警蹕就車磬折而入所謂忘其貧賤之交矣惟光武則不然故交嚴子陵與之共臥以足加於帝腹上不以為怒則其居富貴之時不弃如貧賤之時矣伐木之詩光武足以當之此其所以興也谷風之詩公孫述似之此其所以不終也蓋公孫述之待其舊友如陳勝光武待其故交如盧綰陳勝與張耳始居約時相然信死及據國爭權卒相滅亡回視昔日富貴無相忘之語豈不愧於心乎惟髙祖之於盧綰與之同里同日生綰以太尉嘗以出入臥内衣被飲食羣臣莫敢望雖蕭曹等時以事見禮至其親幸莫及綰者則其待之亦如貧賤之時矣卒之綰亡入匈奴非髙祖之過乃綰自取之爾陳勝不能取天下而髙祖得之公孫述不能服天下而光武得之但見其朋友之間已自有優劣矣況其他大節乎   毛詩集解卷二十五   欽定四庫全書   毛詩集解卷二十六  宋 李樗黄櫄 撰   蓼【音六】莪【五何反】刺幽王也民人勞苦孝子不得終養爾蓼蓼者莪匪莪伊蒿哀哀父母生我劬勞蓼蓼者莪匪莪伊蔚哀哀父母生我勞瘁缾之罄矣維罍之恥鮮民之生不如死之乆矣無父何怙【音户】無母何恃出則銜恤入則靡至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拊我畜我長我育我顧我復我出入腹我欲報之德昊天罔極南山烈烈飄風發發民莫不榖我獨何害南山律律飄風弗弗民莫不榖我獨不卒   李曰此言幽王之世天下之人苦於征役孝子不得以終身養爾鄭氏曰不得終養者二親病亡之時時在征役之所不得見也歐氏以為滯泥之甚矣然觀此詩之言出則銜恤入則靡至則是言孝子行役而喪親之所作也蓼長大貌猶所謂蓼彼蕭斯也鄭氏曰莪已蓼蓼長大我視之以為非莪反謂之蒿興者喻憂思在征役中心不精識其事王氏亦同此説歐氏則破之以謂以文害辭故其辭以謂民人苦於勞役不得終養於父母見彼蓼蓼然長大者非莪即蒿彼草木之微者其茂盛如此由天地生育之功也思我之生也父母養育我亦劬勞矣而我不得終養以報之也其説比於鄭氏為優然不如蘇氏之説莪蘿蒿也莪蘿可食而蒿不可食采莪者將以食之譬如生子者將頼其養也幽王之世孝子行役而遭喪哀其父母生己之勞而終不得養如采莪者之得蒿也哀哀父母生我勞瘁言父母之生我亦劬勞矣今乃不得養其父母此所以可哀也凱風之詩以凱風喻父母以棘心喻其子棘心難長之木也而凱風吹之而至於夭夭亦可謂劬勞矣父母之於我如此今我殊無以報之其心如何哉蔚牡菣也此章亦是上意罍爾雅曰小罍謂之坎注曰罍形似壺大者受一斛葢缾小而罍大也罄盡也鄭氏以謂刺王不使富分貧衆恤寡其説不類王氏皆以缾喻民罍喻王缾罄則為王之恥鮮毛氏以為寡鄭氏遂箋之以謂供養日少王氏亦以為其禍己熾則民鮮矣故謂之鮮民皆不如蘇氏以鮮為善言民以初生為善今也孝子行役而不得以終養父母是不如死之乆矣北山之詩曰鮮我方將亦是善也善者蓋善生惡死人之常情矣舊時以生為善今既如此不如死矣銜恤憂也言無父何所怙乎無母何所恃乎其出則抱憂思而去其入也則不見父母如無所至此以傷痛之甚也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此以見父母之恩大也父兮則生我母兮則鞠我拊我畜我長我育我此皆重複言其生育之恩以見其恩之厚也顧我復我言其周旋反復於我其恩如此出入又腹我腹懐抱也言受其恩如此我欲報之當何如哉故其心之欲與天無極也鄭氏曰我欲報父母是德昊天乎我心無極非也南山烈烈然寒飄風然而疾皆以興王之虐政下章亦是此意鄭氏曰民之自苦見役視南山則烈烈然飄風發發然而寒且疾也此非詩人之㫖律律猶烈烈也弗弗猶發發也民莫不得以相養而我獨何害而遭此又不得以終養也故曰民莫不榖我獨何害我獨不卒晉王裒讀詩至哀哀父母生我劬勞未嘗不三復流涕門人受業者亦廢蓼蓼者莪之篇葢此詩辭哀而切讀之易使人感動正如凱風之詩述父母劬勞之志亦無不切不讀此詩無以見孝子之志孟東野之詩以其草比其子以陽春比父母寸草不足以報陽春之德蓋本諸此推父母之劬勞如此故其子欲報其德其心無有窮己也嘗攷於詩凱風之詩惟欲其父母能安其室之詩也小弁之詩太子見弃之詩也蓼莪孝子不得終養之詩也惟其父母不能安其室故其心思有以教之惟其不得終養父母故其哀慕如此向使不困行役不見弃於父母與夫父母能安其室則其歡欣之情可見矣讀詩當以此類求之人惟不得事其父母所以哀慕不已讀是詩亦可以興發矣   大東刺亂也東國困於役而傷於財譚【徒南反】大夫作是詩以告病焉   有饛【音蒙】簋【音鬼】飱【音孫】有捄【音蚪】棘周道如砥其直如矢君子所履小人所視睠【音卷】言顧之潸【所姦反】焉出涕【音體】小東大東杼柚其空糾糾葛屨可以履霜佻佻公子行彼周行既往既來使我心疚有洌氿泉無浸穫薪契契寤歎哀我憚人薪是穫薪尚可載也哀我憚人亦可息也東人之子職勞不來西人之子粲粲衣服舟人之子熊羆是裘私人之子百僚是試或以其酒不以其漿鞙鞙佩璲不以其長維天有漢監亦有光跂彼織女終日七襄雖則七襄不成報章睆彼牽牛不以服箱東有啓明西有長庚有捄天畢載施之行維南有箕不可以簸維北有斗不可以挹酒漿維南有箕載翕其舌維北有斗西柄之揭   李曰此詩言東方之國偏困於賦役民財殫竭故譚國大夫作詩以告病焉譚國在王室之東春秋書齊師滅譚杜元凱注曰在濟南平陵縣西南饛滿簋貌飱熟食捄長貌下章有捄天畢亦是此意棘匕以棘木為之匕所以載鼎實也有饛簋飱有捄棘匕鄭氏以此二句為喻古者天子施予之恩於天下厚王氏亦曰周之盛時饋諸侯之賔客以飱而饛其簋又有捄然之棘匕以載鼎實則其盛饋可知矣言其遇人之厚如此然不如歐氏以為足於豐饒之辭葢當幽王之時東方之國賦役煩重民財困竭故思先王之時諸侯富饒其簋之飱饛然而滿其鼎之匕捄然而長蓋其時周之所取於諸侯者其平如砥石之平其直如矢之直君子之人則履而行之小人則瞻而視之君子小人蓋指當時在位在下也正如論語所稱君子學道則愛人小人學道則易使也君子有勇而無義為亂小人有勇而無義為盗其曰君子小人者皆是分别貴賤上下之稱也惟君子履此道而行小人瞻而視之今乃不然故我從今反而顧之則潸然出涕傷今之不如古也小東大東杼柚其空此章言東方之賦重至無小無大皆取於東使我杼柚其空其勢困乏則以糾糾然之葛屨履霜而行其公子則佻佻獨行至於周之行列皆是餫送而去或往或來不勝其勞此我心所以疾病也鄭氏曰言譚人自虚竭餫送而往周人則空盡受之曽無反幣復禮之意是使我心傷病也歐氏以此為非詩人本義葢此詩但言東人輸賦往來以是心疾殊無報幣復禮之事也此鄭氏所以為衍説也有洌氿泉此章則言民困於賦役欲王者少寛之也易曰井洌寒泉氿泉側出泉也穫刈也鄭氏以為穫落木名其説本於爾雅不然毛氏以為刈契契憂苦貌憚勞也此言薪已刈矣以氿泉浸之則必腐敗而不可用民已勞矣以重役困之則必將困窮而死故譚大夫契契然而憂苦於寢寐之中而感歎東人之劬勞也尚庶幾也言已刈之薪庶㡬可載而歸以為用亦猶我人亦可息之而使安堵也歐氏曰彼刈薪為水浸而腐壞尚可載刈若斯人者勞苦而困弊則將死矣故言可以休息之也此説雖無害然非詩人之意但言薪尚可載民亦可以休息但以二事相此也東人之子此章則言東人之勞西人之逸也東人之子自以其職為勞苦王國曾無有勞來之者西人方且盛其衣服粲粲然而自得以至水居之人亦衣熊羆之裘言以賤人而服貴者之服也私人之試百僚皆言小人得志紀綱敗壞無復王室之舊也或以其酒歐陽公曰言當飲漿者今飲酒矣非也此蓋言或醉以酒或不以漿或醉以酒言小人之得志也或不以漿言君子之不得任用也璲玉也佩璲以玉為佩也鞙鞙佩玉之貌也佩玉之貴者不以其才之長皆是小人用事故東方之賦重而不均也漢天河也言維天有漢監視於下亦有光矣今胡為不察此邪以言王之不明也跂然三隅之形者彼織女也七襄從旦而暮七辰一移因謂七襄襄駕也人之織也經緯往来報反成章今此織女之星名雖曰織不成報章徒有其名耳睆明星貌牽牛河鼓也服較也牝服八尺曰較箱兩較間也牽牛之星名曰牽牛牽牛其用在服箱也今此牽牛之星徒有其名而不可用之於服箱也啟明爾雅曰明星謂之啟明孫炎曰明星太白也出東方髙三舍今曰明星昬出西方髙三舍今曰太白觀此則啟明即是太白也長庚不知是何星毛氏云只是一星故後世亦以長庚為太白李白字太白白之生母夢長庚因以為名韓退之詩曰太白伴月蘇東坡詩亦曰長庚到曉猶陪月觀此則是以長庚為太白也鄭漁仲乃謂啟明金星長庚水星金在日西故日將出則東見水在日東故日將没則西見此詩曰東有啟明西有長庚則又似是二星不得渾而為一也不如待知天文者而問之也此盖言啟明長庚徒有光明而不知監察於下也捄畢貌畢所以掩兔所謂田獵畢弋是也今此畢星徙有其名但施之於行列言不可用也箕可以簸米今南方之箕徒有箕之名而不可以簸箕星四二為踵二為舌踵狹舌廣故曰翕其舌北方之斗徙西其柄之揭然耳不可以挹酒漿許慎曰揭髙舉貌故不可以挹酒漿也歐氏曰天雖有織女不能為我織而成章雖有牽牛不能為駕車而輸物雖有啓明長庚不能助日為晝俾我營作雖有天畢不能為我掩捕鳥獸雖有箕不能為我簸糠粃雖有斗不能為我以挹酒漿其意以末章不關重役事故為此説上章既言西人之子粲粲衣服舟人之子熊羆是裘私人之子百僚是試等句故此併言百官具位莫有其實故賦役之不均必自小人用事之所致乃若君子之所為必以寛其賦役均其勞苦必不至於此也古人多以箕斗為虚名蓋此數星皆取人間器用之物為有其名而無其實故詩人以為喻而歐陽乃以為若必刺官司失職則日月星辰名職至多宜舉其大而要者義與王官相近方可以為善譬此則非也嘗觀唐盧仝月蝕詩厯言星辰不救月蝕之事其體製正類此詩葢此詩之作本無意於為文後之作者必求其法而放效之能知此則可以為詩矣   四月大夫刺幽王也在位貪殘下國構禍怨亂並興焉四月維夏六月徂暑先祖匪人胡寧忍予秋日淒淒百卉具腓亂離瘼矣爰其適歸冬日烈烈飄風民莫不榖我獨何害山有嘉卉侯栗侯梅廢為殘賊莫知其尤相彼泉水載清載濁我日構禍曷云能榖滔滔江漢南國之紀盡瘁以仕寧莫我有匪鶉匪鳶翰飛戾天匪鱣匪鮪潛逃于淵山有蕨薇隰有杞桋君子作歌維以告哀   李曰徂往也鄭氏曰四月立夏矣至六月乃始盛暑興人為惡亦有漸非一朝一夕非也詩言徂者乃暑既往非是方盛也王氏以為四月維夏而六月徂暑則陽運而往矣往者屈也來者伸也陽屈而隂信則是由小人之道長此其所以亂也此説雖無害然亦不必泥於君子小人之説蓋此詩三章頗有次第一章則言夏時二章則言秋日三章則言冬日四月之時陽氣方盛至六月而暑往矣是其萬物微衰之漸其後遂為冬則其衰甚矣以喻幽王之政暴虐愈甚也四月維夏六月徂暑乃夏之四月六月也若周之時則以夏之二月為夏而周之六月乃夏之四月也不得為徂暑周時又用夏朔者蓋周雖自有正朔而夏之正朔亦不廢也如周官言正月之吉始和是周之正月也正嵗則賛教法如初此夏之二月如食齊視春時羮齊視夏時醬齊視秋時飲齊視冬時此皆夏之時也食齊視春時食宜温也若用周之春則是十一月十二月也豈得為温乎羮齊視夏時羮冝熱也若用周之夏則是二月三月也豈得為熱乎以至秋也冬也亦然以此觀之詩人之言有指周時者也有指夏時者也不可泥也先祖匪人胡寧忍予此兩句頗難説諸儒之説固多未必是詩人之意一云上之人以我先祖為非人乎胡為忍加殘虐於我也苟以我先祖為人則當以人類待我不當視若土芥而無有不忍人之心正猶何草不黃之詩刺幽王之視民如禽獸故其詩亦曰哀我征夫獨為匪民皆言幽王不以人視人也王肅曰征役過時曠廢其祭祀我先祖獨匪人乎王者何為忍不憂恤使我不得循子道此詩固無大夫祭祀之事不得以此為説鄭氏曰我先祖非人乎人則當知患難何為使我當此亂世乎此説雖是然亦未之盡歐氏因其説之未盡以為作詩之大夫斥其先祖此失之大者也詩人之意決不如此孟子曰説詩者不以文害辭不以辭害志以意逆志是為得之此兩句當以意求之儻不以意求之則是先祖匪人胡寧忍予乃是斥先祖也亦猶所謂不自我先不自我後若以是求之則必以謂貽禍於父母子孫為人而斥其先祖貽其禍於父母子孫豈人也哉豈夫子所取之詩哉其曰先祖匪人胡寧忍予者言先祖非人乎胡為使我至於此也其意則謂先祖亦人也必不使我至於此也然則我之取禍自何來哉若泥於先祖匪人則是斥其先祖也子細觀之謂先祖乃是人我之此禍非先祖之罪也此豈斥其先祖哉秋日淒淒此章遂言貪殘之政下民困病如秋日淒淒然而百草俱病也亂離瘼矣爰其適歸此傷離散以為亂者也家語以爰為奚詩人本意未必不如是也沈内翰曰書之闕誤有可見於他書如詩言天天是椓後漢蔡邕言天天是椓與蔌蔌方有榖為對又彼徂矣岐有夷之行朱浮傳作彼徂矣岐有夷人行愚亦從此家語奚其適歸可以見其詩之闕誤言下民罹此亂離之病何所適歸乎冬日烈烈飄風言幽王之虐政愈甚如冬日烈烈然而甚虐飄風發發然而疾則其暴虐甚矣民莫不榖我獨何害民莫不得養其父母我獨何為遭此禍也幽王之時天下莫不被其禍乃云民莫不榖者此特據父母之家民莫不得以養其父母而我獨不能蓋傷己遭亂之甚也山有嘉卉侯栗侯梅此章言貪殘也諸家徒見詩以栗梅為嘉卉遂以為生於栗梅之下據詩言侯栗侯梅者侯維也言山有嘉卉是栗是梅也豈得為生於栗梅之下哉且如考工記言天下之大獸五脂者膏者蠃者羽者鱗者正猶此詩所謂嘉卉者也若泥於嘉卉而求之是以物色而求馬也梅栗美草今也廢為殘賊曾莫知其所以得罪之由蓋民者國之本也今君忍而殘虐之則清濁不可常矣幽王失道諸侯放恣天下治亂莫能相一亦猶是也蘇氏之意蓋以此章連下章説詩人本義必不如是此言相彼泉水一則清一則濁水尚清者而今我構此横禍無時而善則是無有清者也滔滔大貌書曰浩浩滔天言江漢甚大為國之綱紀固可以納衆水今幽王之時既無綱紀故我盡瘁以仕而莫我有則是不能納天下之善者也鶉注曰鵰也說文曰鷻雕也其字從敦若以為鶉鵲之鶉則無戾天之理惟鵰乃戾天爾雅曰鵰能食草似鷹而大黑色俗呼皁鵰一名鶉鳥其飛上薄雲漢此章蓋言下民欲深藏髙飛以逃難不可得也言我匪鶉也匪鳶也安能飛至於天匪鱣也匪鮪也安能深入於淵此言難之不可逃也山有蕨薇此章蓋言草木之生於山隰得其所托故作此詩以告哀而已枸也桋赤棘也蘇氏曰大夫有退而食蕨薇甘杞桋以免於禍者作此詩以告其哀憐天下之志非以為其身也蘇氏之意蓋連上文蓋亦不必如此也   北山大夫刺幽王也役使不均已勞於從事而不得養其父母焉   陟彼北山言采其偕偕士子朝夕從事王事靡盬憂我父母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濵莫非王臣大夫不均我從事獨賢四牡彭彭王事傍傍嘉我未老鮮我方將旅力方剛經營四方或燕燕居息或盡瘁事國或息偃在牀或不已于行或不知呌號或慘慘劬勞或棲遲偃仰或王事鞅掌或湛樂飲酒或慘慘畏咎或出入風議或靡事不為   李曰言幽王之時役使臣下不均北山之大夫獨勞於從事不得休息其他大夫未必爾北山之大夫所以懐怨不得養其父母而作此詩也昔晉周處以强毅為朝廷所惡及使夏侯駿西征孫秀知其將死謂之曰卿有老母可以此辭也處曰忠孝之道安得兩全既辭親事君父母安得而子乎今日是我死所也蓋既己事君則不得顧其父母既以為國則不知顧其家所以不敢以家事辭王事人臣之大義也若周處者可謂盡事君之節矣蓋處之於父母非不愛也義所當然也而北山之大夫勞於王事乃復念以不得養其父母何哉人甞以謂北山之大夫不如北門之忠臣又不如汝墳殷其雷之婦人汝墳之婦人能勉其夫以正而曰魴魚赬尾王室如燬父母孔邇殷其雷之婦人乃能勸其夫以義而曰振振君子歸哉歸哉婦人之無知乃能不以王事為怨亦可謂難矣至於北門之詩則曰室人交徧讁我已焉哉天實為之謂之何哉室人交徧讁我則其忠臣已不如殷其雷汝墳之婦人矣然其臣乃能歸之於天不以為怨若北山之大夫則已為怨也此其所以為變風變雅也北山大夫不當怨而怨夫子不删之者蓋所以刺幽王也孔子曰公則説人主茍有均平之心則雖征役之重不以為怨若有不均之心則雖征役未甚勞苦而人亦將怨矣觀幽王之所為則甚不均矣大東之詩則賦役亦不均有粲粲衣服者有葛屨履霜者北山之詩則役使不均有偃息在牀者有不已於行者以此二詩觀之則幽王之政無一得其平矣則天下安得而恱服哉此其所以可刺也枸杞也季氏昭十二年有圃生之杜元凱注曰世所謂枸者正與此同鄭氏曰喻已行役不得其事此説是也此詩所言陟彼北山言采其因見菜之生感時物之變傷行役之乆非有其實也王氏曰陟彼北山適險而之幽也亦非也此但言往北山采杞不以幽險為説偕偕强壯也說文曰强也因舉此詩言其强壯士子朝夕從事無有休息王事則無不堅固矣然而憂我父母不得養之也正如所謂劉氏安晁氏危矣之意同大也言天下之大無非王土循率土之濵誰非王臣何獨任我也今大夫不均以勞苦之事獨以我從事而推以為賢所謂賢者又如下文嘉我未老鮮我方將之意同孔氏曰作詩者言王道之衰傷境界之削則云蹙國百里蹙蹙靡所騁恨其有人衆而不使即以廣大言之所怨情異故設辭不同此説甚善蓋節南山瞻卬與此詩皆是幽王之詩一則言其地之廣一則言其地之削當以意而逆志也亦如言文王之地言其廣則曰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商言其地狹則曰由百里起蓋方言其興王業不在地之廣而在其德則曰由百里起方言其形勢之强而不失其人臣之節則曰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商其言各有當也四牡彭彭然不得休息王事傍傍然不得已蓋王之意善我之未老善我之方壯以我之力方且剛强可以經營四方而使之至於此極也將壯也旅毛氏曰衆也鄭氏曰王謂此事衆之氣力方盛乎此説不分明按此詩曰旅力方剛桑柔之詩曰靡有旅力書秦誓曰旅力既愆若桑柔之詩以謂衆之氣力也如秦誓所謂畨畨良士指此良士既雖無力亦不得以為衆也旅亦訓陳左氏庭實旅百杜元凱注以旅訓陳此旅力亦是陳力也自此以下皆是言役使不均有燕燕然而居息者有盡力以事國者有偃息而在牀者有不止於行驅馳於道路者有或不知上有徵呼召者有或慘慘然而劬勞者有棲遲於家而偃仰者有或以王事之勞鞅掌而失容者或有惟湛逸樂而飲酒者或慘慘而畏獲罪者或有出入放恣議量時政者有無事不為者其不均如此之甚矣夫坐而論道謂之三公作而行事謂之士大夫三公之與大夫則有勞逸之殊其勢然也孰敢懐怨上之心哉今也同是大夫而不均如此所以北山致大夫之怨也   無將大車大夫悔將小人也   無將大車祇自塵兮無思百憂祇自疧兮無將大車維塵冥冥無思百憂不出于熲無將大車維塵雍兮無思百憂祇自重兮   李曰此詩言幽王之時小人在朝而君子與之共事故悔之也鄭氏以無將大車為取喻以無思百憂為非取喻當從王蘇之説鄭氏曰百憂者衆小事之憂也此説不甚明白大車蘇氏謂牛車也言不可將扶大車茍將大車則塵汚之矣不可思百憂茍思百憂則禍及之矣亦猶小人不可與之共事茍與之共事則難及其身不可逃也下二章皆此意熲光也言不出於光明而致幽暗也重累也王氏曰車君子之所乗而非君子之所將將之則祇自塵而已小人者君子乗而節之使退聽而已斯可也乃下而將之則是將大車之類也亦不必如此説蓋王氏皆以三章為取喻其説則是而其為説似未可行也   小明大夫悔仕於亂世也   明明上天照臨下土我征徂西至于艽野二月初吉載離寒暑心之憂矣其毒大苦念彼共人涕零如雨豈不懐歸畏此罪罟昔我往矣日月方除曷云其還嵗聿云莫念我獨兮我事孔庶心之憂矣憚我不暇念彼共人睠睠懐顧豈不懐歸畏此譴怒昔我往矣日月方奥曷云其還政事愈蹙嵗聿云莫采蕭穫菽心之憂矣自詒伊戚念彼共人興言出宿豈不懐歸畏此反覆嗟爾君子無恒安處靖共爾位正直是與神之聽之式榖以女嗟爾君子無恒安息靖共爾位好是正直神之聽之介爾景福   李曰鄭氏以為名篇曰小明者言幽王日小其明損其政事以至於亂蓋鄭氏徒見大明者文王之詩也故以謂文王能大其明幽王之時謂之小明故以謂幽小其明然以詩求之詩之所謂明明上天但言上天之明也上天之明豈有小大邪在小雅則謂之小明在大雅則謂之大明鄭氏於小旻小宛皆求其義小旻則以為所刺列於十月之交雨無正為小小宛亦以政教為小皆不求其所以名篇之意而泥之於小大之字故其説至於如是也明明上天王氏言幽王作民主而悖天道無明德以察治故世亂此説不然所謂明明上天照臨下土言天之明無所不察今也大夫仕於亂世而乃勞苦是何上天不見察邪我征之往於西方至於逺荒之地乃以二月朔日始行今乃更厯寒暑尚未得歸至于艽野言其逺也二月初吉言其久也以行役之逺所厯之乆天胡為不見察邪鄭氏乃以大夫為牧伯之大夫然小明之大夫乃周之大夫也何以知其為牧伯之大夫邪孔氏云牧伯部領一州大率二百一十國其事繁多然是時大夫其行役也亦有事繁多者何獨牧伯邪心之憂矣其毒大苦言其思之大苦也念彼共人蘇氏以為思得共德之人而事也不如陳少南以共人為大夫之友言大夫始仕之時必有友人諫之而大夫不聽既仕而復悔之故念其昔日之友而涕零如雨也我豈不懐歸又恐入於罪網也方其未仕不仕可也既仕則欲歸而不得蓋仕於亂世者多如此昔我往矣日月方除王氏以為幽王之大夫以周之九月十月之間出使以周二月至于艽野日月方除者周以夏之十一月為正則以夏之十月為除方除則九月之間也楊山破其説鄭氏謂四月陽極而隂生故陽有除之義也猶十月隂極而謂之陽月也若從王氏之説謂周以夏之十一月為正則十月為除歳莫而往嵗莫而還不足以為久也當從鄭氏之説蓋其説本於爾雅也昔我往而至於艽野以四月之時自謂何時而得歸乎今則嵗又莫爾念我獨兮亦猶我從事獨賢也我事孔庶亦猶或靡事不為也心之憂矣勞我不復有暇也念彼昔者之友睠睠然懐顧之非不懷歸畏取怒於當時也昔我往矣日月方奥奥煖也謂四月之時也四月之時方往謂何時而得歸乎而政事愈蹙今嵗聿云莫正采蕭穫菽之時也心之憂矣我仕亂世而自遺戚也念彼昔日之友興言出宿鄭氏以謂夜臥而起宿於外憂不能宿於内是也豈不懷歸畏此反覆反覆不常之意非不懷歸畏得其罪也嗟爾君子無常安處鄭氏謂其友未仕者人之居無常安之處謂當安安而能遷此説不然蘇氏以為久勞於外又有久安處於内者矣言我憂勞於外在内之君子無常安之處也靖共爾位所與之人皆正直之人然後神之聽之用以福汝爾茍貪於安處不靖共爾位則神從禍爾矣以見憂勞者在外告於内者故出是言也   鼓鍾刺幽王也   鼓鍾將將淮水湯湯憂心且傷淑人君子懷允不忘鼓鍾喈喈淮水湝湝憂心且悲淑人君子其德不回鼓鍾伐鼛淮有三洲憂心且妯淑人君子其德不猶鼓鍾欽欽鼓瑟鼓琴笙磬同音以雅以南以籥不僭   李曰鼓鍾之詩諸家多以為作樂於淮水之上歐陽公以為不然考詩書史記皆無幽王東廵之事何由逺至淮上而作樂不知此詩安得為刺幽王也書曰徐夷並興蓋自成王時徐戎及淮夷已皆不為周臣故於此詩之義遂闕而不言惟張横渠以為淮水為害幽王不恤作樂不止故詩人言憂心且傷作詩之人傷之也此説得之淮水湯湯諸家多以湯湯為溢至於湝湝則不溢矣淮水有洲則又勝於湝湝矣若以張横渠之説求之湯湯乃是泛濫書曰湯湯洪水方割則湯湯之濫無疑也湝湝亦湯湯也三洲言水之浸及於三洲也此言泛濫之狀伐鼛大皷也憂心且妯妯憂也此作詩之人所以憂之也方幽王之作樂所以為樂而人乃以為憂者是非所樂而樂之淑人君子懐允不忘言今我思古之善人君子念而信之未嘗忘也古者未嘗不為樂則與民同樂今民以為憂而王乃自以為樂其可乎淑人君子其德不回言古之善人君子其德不如是之回邪也其德不猶言其德不若是也至於末章則言所以為樂非不美也特以其所作非其時爾蘇黄門以為將作樂則鼓鍾所謂金奏也既鼓鍾欽欽於是乃鼓瑟與琴笙磬皆相和以至於二雅二南播之以籥皆不僭差蘇氏沈存中皆以為二南鄭氏則以為四夷之樂誤矣書曰洚水警予洚水者洪水也以堯之聖德可謂至矣遭洪水猶有警戒之心為幽王者較之堯帝固甚相逺則其警戒之心當何如邪縱不能懐警戒之心則曷為作樂哉方民當昬墊之時幾不聊生而幽王乃安然作樂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憂民之憂者民亦憂其憂樂民之樂者民亦樂其樂民方以為憂而幽王且以為樂斯民聞鍾皷且蹙頞而相告曰吾王之好樂甚夫何使我至於此極也此樂也祇其所以為憂也唐太宗嘗曰夫聲之所感皆因人之哀樂將亡之政其民困故聞以悲今玉樹後庭花伴侣之曲尚存為公奏之知必不悲魏徵曰樂在人和不在音也夫玉樹後庭花伴侣之曲非不愁也然作於太宗之時則未必悲二雅之南非不美也然作於幽王之時則不足樂以此見樂之作也不繫於聲音之間惟繫人心如何耳   毛詩集解卷二十六 <經部,詩類,毛詩李黃集解>   欽定四庫全書   毛詩集解卷二十七  宋 李樗黄櫄 撰   楚茨刺幽王也政煩賦重田萊多荒饑饉降喪民卒流亡祭祀不饗故君子思古焉   楚楚者茨言抽其棘自昔何為我蓺黍稷我黍與與我稷翼翼我倉既盈我庾維億以為酒食以享以祀以妥以侑以介景福濟濟蹌蹌絜爾牛羊以徃烝嘗或剥或享或肆或將祝祭于祊祀事孔明先祖是皇神保是饗孝孫有慶報以介福萬壽無疆執爨踖踖為俎孔碩或燔或炙君婦莫莫為豆孔庶為賔為客獻醻交錯禮儀卒度笑語卒獲神保是格報以介福萬壽攸酢我孔熯矣式禮莫愆工祝致告徂賚孝孫苾芬孝祀神嗜飲食卜爾百福如幾如式既齊既稷既匡既勑永錫爾極時萬時億禮儀既備鍾鼓既戒孝孫徂位工祝致告神具醉止皇尸載起鼓鍾送尸神保聿歸諸宰君婦廢徹不遲諸父兄弟備言燕私樂具入奏以綏後祿爾殽既將莫怨具慶既醉既飽小大稽首神嗜飲食使君夀考孔惠孔時維其盡之子子孫孫勿替引之   李曰此詩言幽王政令之煩賦歛之重至於田萊多荒而又天降饑饉使民皆流散逃亡故祭祀神弗歆饗此言其序也惟其政煩賦重傷民之財奪民之力民不得從事於田畝此田萊所以為多荒田萊多荒則是饑饉之災降喪民無所食遂流亡散徙於四方此民所以流亡民既流亡則其祭祀而神亦不歆饗古者先成民而後致力於神人民者鬼神之所依也今民人流亡則是神失其依矣雖豐其粢盛亦何補哉故祭祀不饗也萊者廢田也廢田謂之多荒者周官遂人田百畝萊五十畝萊者必欲治之今萊不治遂致於多荒此詩所以刺之也楚楚者茨楚楚茨棘貎抽除也鄭氏云茨蒺藜也茨言楚楚棘言抽互辭也蓋言茨之楚楚則亦知棘之楚楚矣言棘抽者則亦知茨之抽矣此章言民之去草芟夷藴崇之而百穀以茂百穀以茂則可以寘之倉廪以供祭祀也王氏則以為傷今之意言楚楚者茨則茨生衆也王氏之意以為傷今而作然觀楚茨一篇乃是思古人之意如信南山甫田大田全篇盡是思古人之詩全無一句及於刺幽王楚茨之詩亦然也然古人之所以去草者果何為哉所以藝黍稷也惟其既去草以藝黍稷故其黍則與與其稷則翼翼豐茂盛大以致豐年之祥而倉庾則又充盈露積曰庾國語云野有庾積注云庾露積禾也於倉言盈於庾言億亦是盈辭也以為酒食享祀於神祗又迎尸於室以拜安之乃設食以進為尸嫌不飽祝以主人之辭侑勸之惟其有以安之又有以勸之後能助其大福也此章於豐年詩大抵相類豐年多黍多稌亦有高廪萬億及秭為酒為醴烝畀祖妣以洽百禮即此所謂以為酒食以享以祀以妥以侑是也降福孔皆即此詩以介景福是也豐年全篇只是楚茨一章自可以備見也古者先成民而後致力於神故奉牲以告曰博碩肥腯謂民力之普存也謂其畜之碩大蕃滋也謂其不疾瘯蠡也謂其備腯咸有也奉盛以告曰潔粢豐盛謂其三時不害而民和年豐也奉酒醴以吿曰嘉栗㫖酒謂其上下皆有嘉徳而無違心也所謂馨香無䜛慝也謂其三時不害為時和嵗豐則見倉廩之實可以為酒食以饗祀於神此古之時如此至幽王之時則不然矣自此以下皆言祭祀之事濟濟蹌蹌則言其禮儀之備潔爾牛羊則言其牲牷之備濟濟蹌蹌則内備禮潔爾牛羊則外備物内備禮外備物其誠可謂至矣不可以有加矣故以之共烝嘗之祭有解剥其皮者有煑熟之者有肆其骨體於俎者有奉將以進之者祝祭於祊祊門内也孝子不知神之所在或在此或在彼故使祝求之於門内之旁其祀事則下治矣孔明下治也惟其祀事孔明故先祖是大神必安而饗之報以大福使孝子饗其慶至於萬年無窮也執爨饔爨廩爨也饗爨在門東南此上廩爨在饔爨之北是二爨者也踖踖有容也俎者從獻之俎也方其既獻酒矣於是以燔炙而置之於俎其為俎也則博大其俎之中又有燔炙二者燔燔肉也炙炙肝也孔氏云燔者火燒之名炙者遠火之稱以難熟者近火易熟者逺之故肝炙而肉燔也君婦謂后也莫莫言清靜而敬至也凡祭祀后夫人主共籩豆其籩豆則甚庶然所設之物亦猶在於祭祀而祭祀之事以將為燕飲故曰為賔為客其大待客也始主人酌賔為獻賔既酢主人主人必自飲酌賔曰醻自旅而爵其禮交錯如此而禮儀終合於法度其笑語至於卒不亂宜乎神安而饗之報以大福萬壽至於攸酢也酢報也楚茨詩言神保是饗孝孫有慶報以介福萬壽無疆又言神保是格報以介福萬壽攸酢其辭重複如此亦猶天保之詩言福禄無不重複蓋以見受福之多也熯毛氏以為敬不如蘇氏以為竭言我行禮以筋力既竭然其禮樂未嘗或愆此以見周旋中禮也工者善其事曰工蓋善於為祝故告於主人也告於主人使受嘏既而以嘏之物往予主人孝孫也爾之孝孫主人有苾芬馨香之祀故鬼神嗜飲食今所以予汝百種之福其來如有期矣多少如有法矣幾期也式法也其福所以如此之多也則奉其祭祀齊整稷疾誠正慎固錫爾中和之福至於時萬時億之多也禮儀既備此章則又言送神之意上章則言祭祀之意今此則言送神也言禮儀既畢備矣鍾皷之聲既告戒矣擊鍾皷以告戒言祭畢也孝孫往位堂下西面位祝於是致孝孫之意又從而告之以神將歸也神既皆醉而尸則起乃鳴鍾皷而送尸以其安然而歸於天也尸已出矣而諸宰及君婦徹去俎豆皆不遲祭祀畢歸賔客之俎其諸父兄弟留之以備燕飲所以盡親親之義也樂具入奏此章則言燕兄弟也其燕兄第而具樂入奏以安後禄鄭氏謂後日之福祿不如蘇氏以謂祭之餘福也爾之殽則將行矣其同姓之人莫有怨者言皆相慶既醉於酒又飽於徳其小大長幼皆稽首而相慶以謂今日之祭神嗜其飲食使君得夀考之福以君能順其禮甚得其時至矣盡矣不可以有加矣惟願君之子孫世世長行而勿替也楚茨五章皆以祭祀之事惟一章則獨言蓺黍稷以供祭祀蓋一章言其大槩二章而下則析而言之詩之體如此多矣   信南山刺幽王也不能修成王之業疆理天下以奉禹功故君子思古焉   信彼南山維禹甸之畇畇原隰曾孫田之我疆我理南東其畝上天同雲雨雪雰雰益之以霡霂既優既渥既霑既足生我百穀疆埸翼翼黍稷彧彧曾孫之穡以為酒食畀我尸賔壽考萬年中田有廬疆埸有是剥是菹獻之皇祖曾孫壽考受天之祜祭以清酒從以騂牡享于祖考執其鸞刀以啓其毛取其血膋是烝是享苾苾芬芬祀事孔明先祖是皇報以介福萬壽無疆李曰此言成王之時能疆理天下以繼禹功幽王之時則不能繼其祖之業所以思古而傷今不然也孟子曰仁政必自經界始經界不正井地不均穀禄不平是故暴君汚吏必慢其經界經界既正分田制禄可坐而定惟成王之為政獨以經界為本故疆理天下見於詩見於周官見於詩則如信南山甫田大田是也見於周官則如大司徒井牧田野是也至於幽王之時田萊既多荒矣又豈能疆理天下哉是所謂暴君汚吏慢其經界者也此信南山詩所以作也信彼南山甸丘甸也信乎南山之地乃禹所以致丘甸之法也夫禹平水土之後其功見於天下者豈獨一南山而已哉而曰信彼南山維禹甸之者孔氏云作者指一處而表之其意通及天下也故序言疆理天下此說是也韓奕詩亦曰奕奕梁山維禹甸之禹所甸豈一梁山而已哉蓋方言韓之地故言梁山謂之信南山者亦如是也四井為邑四邑為丘四丘為甸甸方八里六十四井也然井田之法實見於周而乃以為丘甸之法已見於夏后氏之世何也孔氏云禮運言大道既隠繼而曰以立田里則是三王之初而有井甸田里之法也論語說禹盡力乎溝洫與匠人井間有溝成間有洫同也益稷濬畎澮距川與匠人同間有澮專達於川同也是丘甸之法禹之所為左傳言少康之在虞思有田一成有衆一旅則是十里為成非周之賦法也而老蘇亦以為井田之興非始於唐虞之世則周之世無以成井田唐虞啓之以至夏商稍稍葺治至周而大備蘇氏之說與孔氏合觀孟子曰夏后氏五十而貢殷人七十而助周人百畝而徹其實皆什一也以貢助徹皆本於什一若非丘甸之法何以能行什一之法也故於丘甸之法已見於夏后氏之時也惟禹成丘甸之法而成王能繼禹之功故畇畇原隰曾孫田之曾孫指成王我疆言畫其疆界也我里言分其土宜也畫其疆界則如周官所謂四丘為甸是也分其土宜則如周官所謂其穀宜黍之類是也南東其畝言或東或南順田畝之宜也左傳成公二年曰先王疆理天下物土之宜故舉詩曰我疆我理南東其畝所謂南東其畝者亦猶或縱或横皆順其土之宜上天同雲此章又言天之潤澤如此在上天同起雲故雨雪紛紛然而積天既下雪又益之以小雨說文曰霡霂小雨也既雨雪矣又雨之既已饒渥既已霑潤陸農師曰三農之事雪則欲盛而徧故於雪言雰雰雨欲小而潤故於雨言霡霂雨雪雰雰言雪之盛也益以霡霂言雨之小也老杜亦云潤物細無聲亦是小雨也農師之言既得之矣而既優既渥又以為雪既霑既足又以為雪此則不當無分别也第一章所言地利也二章所言天時也地既利矣天既時矣此所以為豐年之報而生我百穀也其疆埸之上翼翼然讓畔黍稷則彧彧然而茂盛成王則歛而收之為酒食以祭祀以燕賔客而獲壽考之報也中田有廬古者宅在都邑田於外野農時則出而在廬秋冬則去春夏在廬所以暫居於此也疆埸之上則種焉此見地無遺利矣又入其稅天子剥削淹漬以為菹貴四時之異物於是以此獻之於皇祖故成王壽考受天之福也夫成王之時非獨黍稷之茂而疆埸有則萬物皆以成熟況於黍稷乎至幽王之時田萊多荒黍稷尚且不熟況於者乎但以疆埸有求之於是以見古今之異也清謂酒也酒鬱鬯五齊三酒也祭禮先以鬱鬯降神然後迎牲以獻祖考謂之騂牡者周人尚赤故也鸞刀刀下有鈴也刀下有鈴則其聲中節郊特牲云割刀之用而鸞刀之貴貴其義也聲和而後斷也是中節也以啓其毛取其血膋郊特牲曰血毛告幽全之物貴純之道也楚國語亦曰毛以示物執其鸞刀以開其毛取其血膋以燒之血以告殺膋以升臭膋脂膏也燒其膋膏以升其臭氣蓋以此脂膏合之黍稷置之蕭乃以火燒之合其馨香之氣是升臭也惟其祭祀既盡其誠故於此而進獻之所以獻之物則芬芬苾苾然而香逺聞祀事於是乎甚明先祖則從而皇大之故報以大福萬壽無疆也楚茨之詩先言我黍與與我稷翼翼我倉既盈我庾維億自是乃言祭祀之事其後則繼之以神嗜飲食使君壽考今此信南山先既言疆埸翼翼黍稷彧彧於是言祭祀之事其終亦言先祖是皇報以介福萬壽無疆以至甫田大田其始皆言曾孫勸農之道甚篤其後則言祭祀之事其終曰報以景福萬壽無疆是數詩辭雖不同其意一也是皆言福禄之報本於祭祀而祭祀又本於黍稷也張文濳曰受莫大之福而其君有安寧壽考之樂此天下之至美極治之際也而其本出於食廩之盈原隰之治田廬之修雨雪之時而後乃及於祭祀禮樂之事也蓋衣食不足於下則禮樂不備於上禮樂廢則亂隨之而起惟田事備則衣食豐衣食豐而禮樂備禮樂備而和平興和平興而人君有福禄壽考之盛此詩人深探其本要其終而言之序如此也此言盡矣   甫田之什詁訓傳第二十一    小雅   甫田刺幽王也君子傷今而思古焉   倬彼甫田嵗取十千我取其陳食我農人自古有年今適南畝或耘或耔黍稷薿薿攸介攸止烝我髦士以我齊明與我犧羊以社以方我田既臧農夫之慶琴瑟擊鼔以御田祖以祈甘雨以介我稷黍以穀我士女曾孫來止以其婦子饁彼南畝田畯至喜攘其左右嘗其㫖否禾易長畝終善且有曾孫不怒農夫克敏曾孫之稼如茨如梁曽孫之庾如坻如京乃求千斯食乃求萬斯箱黍稷稻粱農夫之慶報以介福萬壽無疆   李曰此詩所以為君子傷今而思古則是此詩之中幽王皆不能然也如曰我取其陳食我農人刺幽王之世民人困乏必不能然也如禾易長畝終善且有刺幽王之世田萊多荒必不能然也以此觀之則此詩一篇之中皆如是也倬明也甫大也鄭氏曰甫之言大夫也不如毛氏甫田謂天下田也言明乎彼大古之時天下之田則一嵗而取十千之數也其曰倬彼甫田正猶所謂信彼南山也十千毛氏曰言多也鄭氏則以謂一成之數毛氏之意謂當言田畝之賦多田畝之賦既言十千則其他可知也不如鄭氏之言為有依據九夫為井井稅一夫其田百畝井十為通通稅十夫其田千畝通十為成成方十里成稅百夫其田萬畝此所謂十千也按漢書食貨志曰六尺為歩歩百為畝畝百為夫夫三為屋屋三為井井方一里是為九夫八家共之各授私田百畝公田十畝是為八十畝餘二十畝以為廬舍信如此說則是一成之内嵗之所取者八千畝也安得有十千也故孔氏破其說以為井九百畝其中為公田則中央百畝共為公田不得家取十畝也又言八家皆私百畝則百畝皆屬公矣何得復以二十畝為廬舍也言同飬公田是八家共理公事何得家分十畝自治之也若家取十畝各自治之安得謂之同飬也若二十畝為廬舍則家别二畝半亦入私矣家别私有百二畝半何得謂八家皆私百畝也孔氏此說甚善我取其陳毛氏曰尊者食新農夫食陳如此說則是古之農者皆食陳矣鄭氏曰倉廪有餘民得賖貰取食之所以紓官之蓄滯亦使民愛存新穀此與毛氏之說亦不甚相逺惟蘇氏曰一成之田而嵗取萬畝以為國用又將取其陳積以時發斂以助農夫之困乏此說為善漢志曰太倉之粟陳陳相因若無道之世倉廩困乏安得陳陳故我取其陳粟以食農人乃自古豐年之法也惟我取其陳食我農人為自古有豐年之法故我今適南畝視其耘耔而黍稷至於薿薿然而盛耘除草也耔糞本也攸介攸止毛氏曰治田得穀俊士以進漢食貨志曰春令民畢出在野冬則畢入於邑冬民既入則是餘子亦在於序室八嵗入小學學六甲五方書計之事始知室家長幼之節十五入大學學先聖禮樂而知朝廷君臣之禮其有秀異者移鄉學于庠序庠序之異者移國學于少學諸侯嵗貢少學之異者于天子學于大學命曰造士行同能偶則别之以射然後爵命焉此先王制士處民富而教之之大畧也鄭氏之說蓋本於此然不如蘇氏之說曰是以親適南畝而視其耘耔助其勤力止其怠惰進其髦俊庶幾有年以遵古之成法所謂進其髦俊者如漢寵力田之類歟此說為善以我齊明毛氏曰實噐曰齊則以此齊為齍字讀【音咨】王氏曰以我齊明内致其志也則以齊為齋字讀【仄皆反】按禮記曰齊者精明之志也則齊明亦可以為齊戒然齊明二字對犧羊為文則當從毛氏之說以為實噐曰齊也蓋言以我明潔之齊與夫純色之羊以祭社稷以祭四方以報之也蓋上章既言豐年之事故此章則修其告戒之禮也我田既臧言我田既善矣故於孟冬之日其農夫之人各受其賜慶賜也既而於孟春既郊而始耕則又擊其琴瑟與皷以迎田祖先嗇之神而祭之所以求甘雨以助我黍稷以養我士女也穀飬也蓋圖終則有始也周官曰凡祈年於田祖吹豳雅擊土皷以樂田畯即此是矣曾孫來止王氏曰勞來曰來曾孫以婦子饁彼南畝而勞其來此孟子所謂省耕是也田畯至喜於是田畯之官至而喜之攘却其左右嘗其㫖否民知成王之勤於農事則盡力於治禾徧竟畝中終善且有於是成王不怒其農夫之克敏也如此成王以萬乘之尊而親臨於畎畝之中生於深宫而知稼穡之艱難田畯安得不奉成王之意乎田畯既已如此民安得不奉田畯之意乎曾孫之稼稼禾也謂有藁者也庾露積榖也茨積也梁車梁也坻水中之高地也京高丘也言成王所得之稼則如屋茨如車梁所得之庾則如水中之坻如高丘言其多如此鄭氏曰上古之稅法近者納□逺者納粟米曾孫之稼如茨如梁此近者納□也曾孫之庾如坻如京此逺者納粟米也惟其禾之多如此故乃求千倉以處之求萬車以載之箱車也既有黍稷又有稻粱言其無所不有也故於孟冬之日農夫之人各受其慶其將何以報之哉惟報之以介福祝之以萬壽無有疆竟而已   大田刺幽王也言矜寡不能自存焉   大田多稼既種既戒既備乃事以我覃耜俶載南畝播厥百穀既庭且碩曾孫是若既方既皁既堅既好不稂不莠去其螟螣及其蟊賊無害我田穉田祖有神秉畀炎火有渰萋萋興雨祁祁雨我公田遂及我私彼有不獲穉此有不斂穧彼有遺秉此有滯穗伊寡婦之利曾孫來止以其婦子饁彼南畝田畯至喜來方禋祀以其騂黒與其黍稷以享以祀以介景福   李曰論人君之盛治必以鰥寡孤獨莫不得其所為治而有一夫不得其所不足以為盛治也孟子曰老而無妻曰鰥老而無夫曰寡老而無子曰獨幼而無父曰孤此四者天下之窮民而無告者也文王發政施仁必先斯四者則天下可使無窮民如堯舜之時矣觀文王之仁政耕者九一仕者世禄闗市譏而不征澤梁無禁罪人不孥此周文王之仁政也然必先以鰥寡孤獨各得其所然後可以見文王之世於斯為盛不可以有加矣成王遵文王之法故鰥寡能以自存至幽王之時則文王之道於是乎廢大田之詩所以作也大田多稼惟大田然後多稼既是大田則當預備其種戒田噐記季冬之月令告民出五種命農計耦耕事修耒耜具田噐此之謂既種既戒惟其既種既戒則田事無不備矣然後以我之利噐始有事於南畝於是百穀之生既庭而直又碩而大凡民之所以勤於農功如是者則以曾孫是若故也言民皆順曾孫之意王氏以謂不違農時毛氏之意亦然不如蘇氏以為順成王之所欲也既方既皁言百穀之生也方房也以其孚甲盡生房矣盡成實矣皁者成實也則雖成實而未堅也既而又堅又好稂童粱也莠似苖也國語注云莠似稷而無實所以亂苖也故孔子曰惡莠之亂苖而不稂不莠非其種也除而去之則嘉榖於是乎長矣去其螟螣及其蟊賊毛氏曰食心曰螟食葉曰螣食根曰蟊食節曰賊其說本於爾雅說文以謂吏胥犯法則為蟊謂抵取民財則曰賊去螟螣蟊賊皆本於王者之政自古賢太守之治猶能使蝗不入境況王者之治人事既盡則天應於上宜其螟螣蟊賊不生也無害我田穉穉幼稼也言禾之小者螟螣之害幼稼為甚故曰無害我田穉當是時也無螟螣之害故民以謂田祖之神其有靈如此持付炎火之中使自消亡也其實非田祖付之炎火之中民見其無蝗蟲之害遂歸功於田祖至唐明皇之時天下大旱蝗姚崇為相遂遣捕蝗使乃引此以為說其實與此詩異也古者無蝗蟲之災以此之功歸於田祖言田祖秉付炎火之中明皇既遭蝗蟲為宰相者宜勤其修徳乃區區於捕蝗是從事於末也昧詩人之意遂為姚元崇之捕蝗況託儒者為姦乎有渰萋萋陸農師曰渰雨雲傳曰雨雲水氣也毛氏曰雲興貎惟其雲萋萋故雨祁祁王氏曰雲欲盛盛則雨雨欲徐徐則入土也雨我公田遂及我私此見民愛上心也惟天之降雨豈有先公而後私哉但以民之愛其上故欲其先公田而後私也故曰雨我公田遂及我私上之人又愛其民也則曰駿發爾私終三十里君民之情相愛如此安得不享豐年之樂也天之降雨既欲其先公後私則知其趨事於南畝先公後私可知也彼有不獲穉彼處有不獲刈之穉禾此處有不收斂之穧束又彼處有遺餘之秉把此處有滯漏之禾穗蓋田主不暇收取所以遺寡婦之利也序言矜寡不能以自存惟其如此矜寡所以自存也左傳曰或取一秉秆焉與周禮地官云門闗之委積以飬老孤王制云鰥寡孤獨天民之窮而無告者也皆有常餼在上則有常餼在下則有遺秉滯穗此所以各得其所也曾孫來止以其婦子饁彼南畝田畯至喜甫田亦有此語所以省耕也此詩所言所以省斂也孟子曰春省耕而補不足秋省斂而助不給省耕斂二事皆當及其時古人所謂刈禾如宼盜之至故人君於秋成之時而省斂欲其及時也來方禋祀成王之來也四方各致其禋祀與其騂色之牛及其黍稷各隨其方而祀之周禮大宗伯皆有牲幣各放其噐之色惟其享祀如此故能助萬福焉蘇氏以謂騂黒但言其畧也王氏則謂來方禋祀則禋祀四方而已以享以祀以徧於羣神亦不必如此分别也   瞻彼洛矣刺幽王也思古明王能爵命諸侯賞善罰惡焉   瞻彼洛矣維水泱泱君子至止福禄如茨韎韐有奭以作六師瞻彼洛矣維水泱泱君子至止鞞琫有珌君子萬年保其家室瞻彼洛矣維水泱泱君子至止福禄既同君子萬年保其家邦   李曰幽王之時不能正其賞罰以勸懲諸侯故君子思古之明王能如此則刺當時之不能也詩之所言只言爵命諸侯初無賞罰之事而序乃以謂賞善罰惡者此特其文勢相連爾如大田之詩言寡婦而序詩者便以為矜寡詩人之言類如此者多矣洛水有二其一在宗周其一在東都在宗周則周官職方氏所謂河西曰雍州其浸渭洛是也在東都則書康誥所謂周公初基作新大邑于東國洛是也故瞻彼洛矣鄭氏以謂在宗周王氏以謂在東都此說皆通蓋宗周者諸侯所㑹之地而東都者宣王亦㑹諸侯於此亦是諸侯所㑹之地此二說所以皆通也至其義則不然鄭氏曰我視彼洛水灌溉以時其澤浸潤以成嘉穀王氏則曰泱泱適中之水也水善利萬物然非適中則或為害而蘇氏之說尤為支離其說曰洛之水泱泱而無窮使洛愛其水無所澤萬物於洛無加也而物失其利洛惟不愛其水故無損於洛而物蒙其益此皆就洛水求義不如陳少南之說為簡徑少南曰漆沮之水流入洛宗周在焉蓋此只言諸侯之朝指洛水所在之處以見所經歴之地也君子至止福禄如茨言君子之至於此也王則錫之以福禄其多如蓋室之茨也韎韐有奭以作六師鄭氏則以諸侯世子除三年之喪服士服而來未遇爵命之時時有征伐之事天子以其賢任為軍將使代卿士將六軍而出韎韐者茅蒐染也茅蒐韎韐聲也韎韐祭服之韠合韋為之其服爵弁服䊷衣纁裳也而王氏則謂使服韎韋之韐而作六師則以討有罪故也使君子討有罪則所謂能罰惡也周官凡有兵事韋弁服先儒以為左傳所謂韎韋之跗注是也惟古人以韎韐之服為征伐之服則此下文曰以作六師而其上文曰韎韐有奭則其為征伐之服無疑矣毛鄭則以為祭服不如王氏之說為長夫諸侯之朝於天子天子則使之服韎韐之服以作六師則其寵任之志可知矣奭赤貎也鞞容刀鞞也古之言鞞猶今之言鞘也琫上飾桓公二年藻率鞞鞛杜預注以謂鞞佩刀鞘上飾鞛下飾與此不同要之此二物者皆是佩刀鞘之飾而其上下則不可得而知也鞞琫有珌此王者所以錫諸侯也王者既以錫諸侯諸侯得事則可以萬年保其家室也福禄既同蘇氏曰言與諸侯共之也王氏則曰惟能賞善則善者衆善者衆則莫或為惡故福禄既同亦並受其福之意王氏之說不如蘇氏之說為明白君子萬年保其家邦亦上章之意也   裳裳者華刺幽王也古之仕者世禄小人在位則䜛謟並進弃賢者之類絶功臣之世焉   裳裳者華其葉湑兮我覯之子我心寫兮我心寫兮是以有譽處兮裳裳者華芸其黄矣我覯之子維其有章矣維其有章矣是以有慶矣裳裳者華或黄或白我覯之子乘其四駱乘其四駱六轡沃若左之左之君子宜之右之右之君子有之維其有之是以似之   李曰昔者文王之治岐也仕者世禄則知古者世官為可信也然武王數紂之罪則曰官人以世春秋書尹氏卒譏世卿者也蓋古者世禄不世官世禄者但指其功臣而言之世官則無賢不肖皆以官寵之恐為民害也此世禄世官之所以不同也楚令尹子文之子箴尹克黄使於齊王思子文之治楚國也曰子文無後何以勸善使復其所改命曰生晉叔向之弚獲罪祈奚曰叔向社稷之衛將十世宥之以勸能者古者重功臣之世如此而幽王弃之可乎裳裳猶堂堂也湑葉盛貎鄭氏曰華堂堂於上喻君也葉湑然於下喻臣也按此詩只說賢者之類而乃以華喻君其說為不類此但言賢者之類昌盛如此故我見此子則傾寫其心以與之傾寫其心以與之是以其國有美譽而得其安處矣芸黄亦所以喻賢者之類惟賢者之昌盛如此故我見此子則粲粲然有文以接之有文以接之是以有慶賜也或黄或白既以黄為喻賢者之昌盛則白者乃其見弃也惟賢者不當見弃故我見之則有四馬六轡之文沃然而美左之右之此末章則言賢者之徳以左之則無所不宜以右之則又君子之所當有蓋以見置之左右無所不可也惟其如此則似之續之永永而不絶乃其宜也今幽王乃以䜛言而弃之可乎   桑扈刺幽王也君臣上下動無禮文焉   交交桑扈有鶯其羽君子樂胥受天之袩交交桑扈有鶯其領君子樂胥萬邦之屏之屏之翰百辟為憲不戢不難受福不那兕觥其觩㫖酒思柔彼交匪敖萬福來求   李曰幽王之時君臣之舉措皆無禮文故詩人陳古之有禮文者以刺之如大田甫田瞻彼洛矣等詩皆是陳古以刺今也然以此詩觀之徒見稱美古人之徳安知其為刺詩乎故李祭酒曰楚茨大田之什並陳成王徳之善行露汝墳之篇皆述紂時徳之惡汝墳為王者之風楚茨為刺過之雅太師曉其作意知其本情故也此說為善盖詩之辭雖善而以音雅推之則知其為刺詩詩之辭雖不善而以音雅推之則知其為美詩此所以審聲以知音審音以知樂審樂以知政不然季札之觀周樂也何以知古人之盛衰列國之興亡哉交交桑扈有鶯其羽桑扈有二種如爾雅曰桑扈竊脂鳭鷯剖葦此一種也桑扈竊脂棘扈竊丹此一種也對剖葦言之則竊脂者竊其肉也對竊丹言之則竊脂者竊其色也爾雅有竊毛皆謂淺毛竊脂淺白也交交桑扈有鶯其羽者正以其色之竊脂者言之此則陸農師之說也交交徃來也言桑扈之往來鶯然而有文也鳥之有文章正猶人之有禮文也人而無禮文則桑扈之不如也君子樂胥受天之祜毛氏曰胥皆也鄭氏曰有才知之名也鄭氏之說為曲賈亦曰君子樂胥胥相也樂民之樂者民亦樂其樂憂民之憂者民亦憂其憂賈以胥為相正與王氏同王氏曰君子所以相樂者以其有粲然之文以相接文以相接則逺於暴亂豈特人所善哉天祜之矣王氏之說亦如毛氏之說今當用之惟君子能與臣下相樂則天祜之矣故曰受天之祜夫所謂樂者豈其任情而行流連而忘返哉蓋有法度存於其間也觀其末章則可以見其和樂而不流矣領頸也君子樂胥萬邦之屏君子能和樂則可以屏蔽萬邦矣惟其能屏蔽萬邦為國楨榦則四方諸侯亦當法其所為故曰之屏之翰百辟為憲原其所以至此者則其禮法自戢斂自畏難也如不戢斂不畏難安能受福如此之多邪故曰不戢不難受福不那那多也兕觥其觩兕觥罰爵也古之王者致罰爵以罰其失禮今也君臣上下動有禮文則雖有罰爵亦觩然而不用其所以不用者以其㫖酒而思和柔也夫㫖酒禹之所以惡者以其能亂人也今也以㫖酒而思柔則足以見其不為酒所亂也惟其如此是以交際之間無有傲慢故我雖無求於福而福自求於我也觀幽王之時如賔之初筵之詩見其君臣於宴飲之間傲慢失禮無所不至如賔既醉止載號載呶亂我籩豆屢舞僛僛觀此四句想其樽豆之間傲慢輕侮無所忌憚則雖有罰爵亦不勝其罰矣此桑扈之詩所以刺之也若夫先王之時則禮教素行如湛露之詩燕同姓之詩也而皆恭儉無有失禮如曰莫不令徳則無有失徳者矣如曰莫不令儀則無有失儀者矣燕同姓如此則燕羣臣可知矣故以湛露觀之則知桑扈之思古以賔之初筵觀之則知桑扈之傷今也   毛詩集解卷二十七 <經部,詩類,毛詩李黃集解>   欽定四庫全書   毛詩集解卷二十八  宋 李樗黄櫄 撰   鴛鴦刺幽王也思古明王交於萬物有道自奉養有節焉   鴛鴦于飛畢之羅之君子萬年福禄宜之鴛鴦在梁戢其左翼君子萬年宜其遐福乘馬在廐摧之秣之君子萬年福禄艾之乘馬在廐秣之摧之君子萬年福禄綏之   李曰交於萬物有道所謂畢之羅之是也自奉養有節所謂秣之摧之是也鴛鴦匹鳥也孔氏曰自古太平之時交於萬物有道欲取鴛鴦之鳥必待其長大於其能飛乃畢掩而羅取之不於幼小而暴夭之也王氏曰於其飛然後畢之羅之則不取其卵弋不射宿故也孔氏則專以謂不取其幼小王氏則兼以謂弋不射宿二說皆通然一章則曰畢之羅之二章則曰鴛鴦在梁戢其左翼故歐氏曰鄭氏謂明王之時人不驚駭而自若無恐懼然則人不驚駭與遭畢羅二章義正相反而鄭皆謂明王之時理豈得通此亦不然夫明王之世必俟其飛而後取之故其在梁者則戢翼而安此章正與上章文意相承安得謂之相反者哉必曰戢其左翼者陸農師曰凡鳥左顧則怒作右眄則喜生飛而起則仰左翼飛而下則仰右翼故今鷙鳥下擊皆先側左翅也乘馬在廐摧之秣之言馬之在牧者不用其力則委之以摧馬之在廐者則用之則加之以秣此亦見君子愛國用如此也摧是將生芻以飬馬秣是將粟以養馬鄭氏曰齊而後三舉設盛饌恒日則減焉此之謂有節也惟古之明王交於萬物有道自奉飬有節故君子享萬年而受其福禄也甚宜蘇氏曰艾老也言以福禄終其身也王氏曰此詩三言福禄而於鴛鴦在梁戢其左翼獨曰遐福者君子之於物取有時用有節所以宜其禄而福之遐尤在乎使萬物得其性也此則鑿說矣歐氏曰馬無事則委之以莝有事則予之以穀此前世中才常主之所能為不足當詩人思古而詠歎此亦不然也詩人但以秣馬之事觸類而長之則見其愛國用皆然也不可泥摧秣以為說也善學者當通倫類如弋不射宿此何足以見孔子之仁哉自弋不射宿而觀之則其實可知矣故子與人歌而善必使反之而後和之此只是歌者之善孔子何為而與之哉歌者尚如此則足以見夫子與人為善也且如此詩只言鴛鴦而序詩者便以為明王交萬物有道但以鴛鴦而觸類則見其交萬物有道皆然也此學詩者之法也   頍弁諸公刺幽王也暴戾無親不能宴樂同姓親睦九族孤危將亡故作是詩也   有頍者弁實維伊何爾酒既㫖爾殽既嘉豈伊異人兄弟匪他蔦與女蘿施于松柏未見君子憂心奕弈既見君子庶幾說懌有頍者弁實維何期爾酒既㫖爾殽既時豈伊異人兄弟具來蔦與女蘿施于松上未見君子憂心怲怲既見君子庶幾有臧有頍者弁實維在首爾酒既㫖爾殽既阜豈伊異人兄弟甥舅如彼雨雪先集維霰死喪無日無幾相見樂酒今夕君子維宴   李曰諸公謂同姓之親也幽王不能親其同姓則同姓之人亦莫肯親於幽王此所以知其孤危將亡也頍弁貎說文曰舉頭貎鄭氏曰幽王服是皮弁之冠是維何為乎言其宜以宴而不為也蘇氏曰彼所謂弁者實何物哉徒以人加之首而貴之耳今王豈謂我自貴而忽兄弟哉蘇氏則以此為譬喻鄭氏則以為王服皮弁之服不如從鄭氏之言為簡徑蓋言幽王既服皮弁之服而又有酒之清有殽之美何為不與兄弟而宴樂之哉其所宴非有疎逺之人也惟兄弟而已非有他人也何為不與之宴哉王氏曰豈伊異人兄弟匪他者非異人而兄弟也而兄弟又非有他則宜與之宴樂矣有他謂若周之管蔡然王雖欲與之宴樂不得也今匪有他而不能與之宴樂則其咎在王矣此蓋强為之說也此但言兄弟非有他人者也不過如此而已蔦與女蘿蔦寄生也女蘿菟絲松蘿也此二物者皆在於松柏之上松柏存則托之以固松柏隕亦隨以亡亦猶吾之兄弟托王以存亡故我見王則可以恱懌不見王則心之憂弈弈然而不安王何為而不顧我哉何期鄭氏曰猶伊何也時善也具來言其皆來也而其意與上章同有頍者弁實維在首阜多也兄弟甥舅也如彼雨雪先集維霰雨雪說文曰稷雪也陸農師以為米雪言雪散亦如米所謂稷雪義蓋如此鄭氏曰喻幽王不親九族亦有漸自㣲至甚如先霰而後大雪鄭氏以為不然其說曰考詩之意非謂不親九族有漸所謂其危亡有漸也國家亡必先離其九族如雪將下必先下霰下霰必知雪見九族離必知國亡必然之理也今當用之惟知其將亡故曰死喪無日能復幾何得見乎茍今夕有酒則當以相宴不恤其他也此皆是旦不保暮之辭也如伐木之詩曰伐木許許釃酒有藇既有肥羜以速諸父寧適不來㣲我弗顧則其燕諸父可謂厚矣又曰於餐洒埽陳饋八簋既有肥牡以速諸舅寧適不來㣲我有咎則其燕諸舅亦可謂厚矣夫周之先世其所以燕甥舅也如此惟恐其獲戾於諸舅也又如此則其親親之意可知矣今幽王不能繼文武之業王之同姓諸侯所以望王者如此之切而王乃以路人待之則其與文武之心何其相逺也宋華亥與寺人柳比而逐合比代其右師左師曰女夫也必亡女喪而宗室於人何有人亦於女何有周之盛也封建親戚以藩屏周故同姓親之今幽王之所親者既不之親則王之宗族孰有親於王哉蓋國家之亡必先自於九族之離孟子曰多助之至天下順之寡助之至親戚叛之紂之亡也其親莫如㣲子且親抱祭噐而入周項羽之亡其親莫如項伯而泄其謀以助漢此所謂親戚叛之也夫親戚所以叛之者亦必有以致之耳不能親睦九族則其孤危將亡也必矣   車舝大夫刺幽王也襃姒嫉妒無道並進䜛巧敗國徳澤不加於民周人思得賢女以配君子故作是詩也間闗車之舝兮思孌季女逝兮匪飢匪渇徳音來括雖無好友式燕且喜依彼平林有集維鷮辰彼碩女令徳來教式燕且譽好爾無射雖無㫖酒式飲庶幾雖無嘉殽式食庶幾雖無徳與女式歌且舞陟彼高岡析其柞薪析其柞薪其葉湑兮鮮我覯爾我心寫兮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四牡騑騑六轡如琴覯爾新昬以慰我心李曰襃姒嫉妒無道並進於十月之交可以見皇父為卿士畨維為司徒家伯為宰仲允膳夫棸子内史楀維師氏豔妻煽方處蓋襃姒既已用事則小人得以並進故無道之徒得以羣聚於朝肆為䜛巧敗其國家而民受其禍故周人思得賢女以配王欲其改過而作是詩漢王莽傳曰間闗漸臺顔師古注曰門闗猶崎嶇展轉也然以此詩觀之則與王莽傳又不同故此多從毛氏之說曰間闗設舝也言設此車舝之門闗而思得孌然之季女乘之往來我之思也非謂飢而思食渴而思飲也其所欲者乃思賢女以徳音來㑹於此也王氏曰舝之在車間以固之闗以通之然後足以與行賢女之配君子貞以固之順以通之如舝之在車故因興焉此則強為之說也雖無好友式燕且喜蘇氏曰雖無好友以事王姑以奉王燕喜之樂猶愈於小人也此說是也歐氏曰彼所思之女雖無衆妾與相好友祇得一人亦足以承王燕喜也此亦是一說今當且從蘇氏之說依彼平林有集惟鷮鷮雉也依茂木貎言平林之木依然而茂則雉必先集於下時有賢女以為后則衆妾之有令徳者皆來化其善行以與王燕樂則我心愛之而思無厭斁也雖無㫖酒式飲庶幾歐氏曰此思賢女而不可得之辭也蓋言雖無㫖酒但得飲可也雖無嘉殽但得食可也雖無賢女以徳及汝但得與王宴樂之猶勝於嬖后也陟彼高岡言我陟彼高山之脊析去其柞薪其所以析薪者以其葉之盛也亦猶襃姒在王之側所以蔽王之耳目也必當去之可也今王能去之使可得見則我憂心得寫也鮮之為言善也言善乎我得見之矣高山仰止此章則歎賢女之行也景大也大行之可行亦猶高山之可仰也其為人所歎慕如此故我欲具此四牡之馬騑騑然而調其六轡之如琴然為王聘此女以為王之新昬我得見之則可以慰我心也嘗觀此詩正與東門之池詩同意東門之池可以漚麻彼美淑姬可與晤歌蓋言以賢女而配君子亦猶以水而漚麻自然薰陶漸漬以使王為善也蓋自古國家之亂必自内寵始内寵既已用事則小人乘利而進故有襃姒則有皇父之徒有楊妃則有李林甫之徒内寵用事而加以小人欲其國之不亡不可得也賢妃在内而君子在朝欲國之不興亦不可得也周南召南之詩皆文王之治有以刑于寡妻如文王之徳雖不待於内助可也然猶頼后妃以成闗雎之治況下於文王者乎   青蠅大夫刺幽王也   營營青蠅止于樊豈弟君子無信䜛言營營青蠅止于棘䜛人罔極交亂四國營營青蠅止于榛䜛人罔極構我二人   李曰歐陽公云青蠅之汚黑白不獨鄭氏之說前世儒者亦多見於文字今之青蠅所污甚小以黑㸃白猶或有之至於變白為黒青蠅則未嘗有之遂以鄭氏汚白為黑汚黑使白為非而其說則曰如齊風雞鳴之篇古人取其飛聲之衆可以亂聴猶今所謂聚蚊成雷也然此二說皆通青蠅能變白為黑亦可譬䜛人之言能變亂是非但去其汚黑使白之說亦無害也段灰曰青蠅糞猶足敗物雖玉猶不免所謂青蠅㸃玉也若以青蠅能亂人之聴亦可譬䜛人之能亂君之耳目也其曰營營者毛氏則曰往來貎說文則曰小聲二說皆通止于樊鄭氏曰欲外之令逺物也蓋欲止于藩籬之外而使不得入也其曰榛曰棘者皆所以為藩也王氏曰以譬其入之有漸此蓋強為之說也惟青蠅欲其止于藩籬之外又告之以樂易君子不可以䜛言為惑也人君苟信之則䜛言日至交亂四方而無所不至也構我二人唐孔氏曰二人者人君與見讒之人也幽王之時䜛人用事可謂衆矣豈獨構我二人哉如小弁之詩則太子之傷於䜛也巧言之詩則大夫之傷於䜛也巷伯之詩則寺人之傷於䜛也當是時小人得志凡曰賢者無不被䜛矣而獨曰構我二人者蓋主見䜛者而言也   賔之初筵衞武公刺時也幽王荒廢媟近小人飲酒無度天下化之君臣上下沈湎淫液武公既入而作是詩也   賔之初筵左右秩秩籩豆有楚殽核維旅酒既和㫖飲酒孔偕鍾鼔既設舉醻逸逸大侯既抗弓矢斯張射夫既同獻爾發功發彼有的以祈爾爵籥舞笙鼓樂既和奏烝衎烈祖以洽百禮百禮既至有壬有林錫爾純嘏子孫其湛其湛曰樂各奏爾能賔載手仇室人入又酌彼康爵以奏爾時賔之初筵温温其㳟其未醉止威儀反反曰既醉止威儀幡幡舍其坐遷屢舞僊僊其未醉止威儀抑抑曰既醉止威儀怭怭是曰既醉不知其秩賔既醉止載號載呶亂我籩豆屢舞僛僛是曰既醉不知其郵側弁之俄屢舞傞傞既醉而出並受其福醉而不出是謂伐徳飲酒孔嘉維其令儀凡此飲酒或醉或否既立之監或佐之史彼醉不臧不醉反恥式勿從謂無俾太怠匪言勿言匪由勿語由醉之言俾出童羖三爵不識矧敢多又   李曰此詩言幽王荒廢其政教親近小人日夜為荒恣之行朝廷之上既如此故天下化之君臣上下並為沈湎淫液蓋上有所好下必有甚焉者武公始相見其如此故作是詩以刺之幽王之時則衞武公入相平王之時鄭武公入相淇奥之詩曰有文章又能聴其規諌以禮自防故能入相於周則知衞武公之入相也必有興周家之治也緇衣之詩曰父子並為周司徒善於其職國人宜之以明有國善善之功焉則鄭武公之入相必有興周家之治也然幽王則有驪山之禍平王東遷卒不能復文武之舊者非二公罪也蓋上之人不能聴其言爾觀此衛武公之詩則幽王不能聴言可知矣衞武公如此則鄭武公可知矣此篇鄭氏蘇氏毛氏王氏皆以為先王將祭必大射以擇士將射必先行燕禮歐陽則以為不然以謂若如鄭氏之説則是一日之内朝為得禮之賢君暮為淫液之昬主此豈近於人情哉遂以此詩上二章略陳昔之人君與其臣下飲酒必賔主秩秩然肅恭下二章遂刺王之上下飲酒既失威儀又號呶雜亂籩豆亦無次序當從歐氏之說蓋此篇首既曰賔之初筵三章又曰賔之初筵首章言賔之初筵者古之飲酒其禮如此而飲酒之後亦如此也三章言賔之初筵者言幽王之飲酒其禮如此而飲酒之後不如此也言古之人君其飲酒也賔主分為左右秩秩然而有序其籩豆之屬則楚然而陳列殽豆實也核加籩桃梅之屬也籩以竹為之豆以木為之籩貯桃梅豆貯殽饌旅陳也殽核維旅言以殽核之屬陳於籩豆之中也其主人之酒則調和而㫖矣而飲酒之人又偕齊順禮無有諠譁之失禮矣而其飲酒之時則設鍾皷以為樂古之宴飲又有金奏者左傳所謂金奏作於下是也鍾皷既設矣而舉其相醻之爵逸逸然往來有次序也然其君臣不獨飲酒而已又將或射周旋揖遜因其勝負以相爵大侯王所射之侯也射張皮謂之侯二尺作中四尺者曰鵠鵠中二尺曰正正中四寸曰質或謂之的也抗舉也王氏曰大侯抗則餘侯從之矣大侯既抗弓矢斯張而其衆射之夫同登而射齊獻爾發矢中的之功彼射者之發的也凡以求爾爵而已的質也爵射爵也籥舞笙皷此章言古人飲酒或因祭先祖而飲也詩曰左手執籥者所執而舞也秉籥而舞與笙皷相應樂既和而具奏以蒸進而衎樂其先祖於是洽其百禮之人也百禮謂助祭之人也助祭之人所至有壬者任事也鄭氏謂任卿大夫也林國君也然以任為卿大夫以林為國君其說難通不如以壬為大也林為盛也言其禮之盛大如此神於是賜以大福使其子孫皆如今日之樂也祭既畢矣則歸賔客之爼留同姓以與之宴樂故祭樂皆入各奏其能其燕賔皆取其匹主人皆入而與之共射則酌其爵以安之而奏其時物也手取也仇匹也室人主人也三章則言幽王之飲酒不如古矣方其初也非不温然而恭也蓋方其未醉也則反反重而愼至旅醻之時及其既醉也則幡幡然而失其所已無復昔之威儀矣至於舍其坐而遷徙數數起舞僊僊然而失禮此言其醉中之狀也方其未醉也則威儀抑抑然而愼密及其既醉也則怭怭然而媟嫚蓋其既醉則不如其常也此皆言其昏亂也賔既醉止載號載呶錯亂我籩豆之列則數數起舞僛僛然而不正異乎前章之所謂籩豆有楚殽核維旅蓋其既醉則不自知其過尤也其醉中之狀方且傾側其弁數數起舞傞傞然而不止於是武公作此詩以數之既醉而出以下者皆是武公誨之之辭也言既醉而出則可以受福言得禮也醉而不出則是誅伐其徳也王若飲酒而盡善則可為令儀矣王何不為哉凡此飲酒此言凡人之飲酒豈盡皆醉哉有醉者有不醉者王則立其監以督之又立史以佐之蓋欲罰其不飲而使之皆醉也昔日以醉為不善今日則以不醉為恥言臣下化之也古者設兕觥以罰其醉而失禮者今則立監佐史獨罰其不醉者則其相去也逺矣今亦勿從而謂之無俾其怠慢於此不可言則不當言無所從來則勿語苟不能如此而由醉中出言則是使出童羖也童無角也羖未有無角者今曰童羖者醉中之言以無為有也夫人三爵之後已昬然無所識矣況又多乎哉言其不可過也論曰蘇黄門曰飬生之人深自覆䕶擁閉無戰鬬急亡之患而卒至於不壽者何邪是酒奪之也力田之人倉廩富矣而俄至於飢寒者何邪是酒困之也服食之人乳藥餌石無風雨暴露之苦而常至於不寧者何邪是酒病之也修身之人帶鈞蹈矩不敢妄行而常至於失徳者何邪是酒亂之也夫修身之人一為酒之所亂則迷然不恭忘其所以修身者故古人謂酒不敢過恐其亂徳也昔齊敬仲飲桓公酒公樂曰以火繼之對曰臣卜其晝未卜其夜不敢君子曰酒以成禮不繼以淫義也夫以齊桓春秋之時猶如此古之人自可知也昔武王數紂之罪亦曰沈湎肆虐臣下化之朋家作仇脅權相滅蓋言紂為長夜之飲沈湎於酒而臣下化之也至於厲王沈湎於酒厥愆爾止至於如蜩如螗如沸如羮小大近喪人尚乎由行則天下化之也故蕩之詩毎章則以咨爾殷商為言厲王之惡與紂同也今幽王之所為又與厲王同出於覆車之轍觀此三君皆以酒而臣下化之則後之人君可不戒哉   魚藻之什詁訓傳第二十二    小雅   魚藻刺幽王也言萬物失其性王居鎬京將不能以自樂故君子思古之武王焉   魚在在藻有頒其首王在在鎬豈樂飲酒魚在在藻有莘其尾王在在鎬飲酒樂豈魚在在藻依于其蒲王在在鎬有那其居   李曰萬物得其性則人君亦得共享其樂萬物失其性則人君欲以自樂有所不能也故詩言魚在在藻有頒其首言萬物之得其性也而繼之以王在在鎬豈樂飲酒言王得以共享其樂也今幽王則不然此詩人所以思古而作詩也言魚何在乎在乎水中之藻遂得肥大故其首則頒然而大其尾則莘然而長又依于其蒲者則是萬物各得其性矣萬物得其性天下無事則王何在乎在乎鎬京之地而豈樂飲酒也豈樂樂易也飲酒樂豈但倒其文以便於韻爾有那其居那然而安也王蓋指武王也   論曰賔之初筵之詩言幽王之飲酒也此詩言武王之飲酒也夫其飲酒之一也而其美刺之不同也孟子曰文王以民力為臺為沼而民歡樂之也謂其臺曰靈臺謂其沼曰靈沼樂其有麋鹿魚鼈鳥獸也古之人與民偕樂故能樂也湯誓曰時日曷喪予及女偕亡民欲與之偕亡雖有臺池鳥獸豈能獨樂武王之飲酒乃文王之為臺為沼也幽王之飲酒乃桀之不能同樂也人君以一身託於士民之上天下安則人君亦得而樂之天下危則人君特一匹夫耳雖欲歡樂豈能獨哉觀幽王者有驪山之禍則當時不能同樂也   采菽刺幽王也侮慢諸侯諸侯來朝不能錫命以禮數徴㑹之而無信義君子見㣲而思古焉   采菽采菽筐之筥之君子來朝何錫予之雖無予之路車乘馬又何予之衮及黼觱沸檻泉言采其芹君子來朝言觀其旂其旂淠淠鸞聲嘒嘒載驂載駟君子所届赤芾在股邪幅在下彼交匪紓天子所予樂只君子天子命之樂只君子福禄申之維柞之枝其葉蓬蓬樂只君子殿天子之邦樂只君子萬福攸同平平左右亦是率從汎汎楊舟紼纚維之樂只君子天子葵之樂只君子福禄膍之優哉游哉亦是戾矣   李曰史記襃姒不好笑幽王欲其笑多方故不笑幽王為烽燧有㓂至則舉燧火諸侯悉至至而無寇襃姒乃大笑其後數舉烽燧諸侯一不至觀此一事則幽王好侮慢諸侯數徴㑹之而無信義則安得如王者錫命以禮哉鄭氏謂采菽以待諸侯此說雖無害然不如蘇說為得詩人之㫖蘇氏曰采菽以為藿物至㣲而用至薄矣然猶設筐筥以待之況諸侯乎故古者諸侯之來朝也則曰何錫予之亦當以路車乘馬予之也然其心猶以為未也則又曰何以予之乎則曰衮及黼予之也衮謂衣而卷龍也黼白黒雜也雖無予之路車乘馬錫之以車馬也又何以予之乎衮及黼錫之以衣服也古者天子錫諸侯多以車馬衣服如舜之車服以庸是也陳少南曰上公九章其服用衮古之諸侯豈皆上公而有是賜哉蓋古者諸侯之朝有上公而被其賜故詩人取其賜予之至厚者以刺幽王也此說是也觱沸泉出貎檻泉正出之泉也觱沸檻泉言采其芹鄭氏謂采芹以待君子不如蘇氏之說言觱沸之清泉吾將采其芹來朝之君子吾將觀其旂其旂淠淠鄭氏謂觀其衣服車乘之威儀所以為敬且省禍福也其曰觀其衣服車乘之威儀則是其曰以省禍福則非也歐陽公已辯之矣言我也既觀其旂則淠淠然而徐也又聴其鸞聲之嘒嘒然而和也又觀其馬之盛如此則是諸侯之至矣届至也蘇氏曰駕既服而三之曰驂四之曰駟是也鄭氏曰諸侯來朝王使人迎之此則非也蓋上文既言其旂淠淠鸞聲嘒嘒故以言驂駟以見其諸侯之至此也赤芾在股赤芾即左氏所謂衮冕黼珽是也邪幅即左氏所謂帶裳幅舄是也赤芾蔽膝也幅幅偪也所以自偪束也惟諸侯既服此服而來朝以交於天子無有舒緩固天子之所以予也故天子既加之錫命而又申之以福禄也維柞之枝言維柞之木日蓬蓬然而盛況諸侯能鎮天子之邦安得不如是之盛乎故其來朝也王乃錫之以福禄則諸侯不可以不荅報天子也故諸侯亦辯治其國左右王室以順從天子之命此所以曰平平左右亦是率從平平辯治也左右猶佐佑也汎汎楊舟言楊舟之泛泛然浮於水必有紼纚以維之亦猶諸侯之無常有道則來朝無道則離散王亦思有以揆之也厚與之福禄使之優游室家則諸侯孰不至乎膍厚也蘇氏曰今幽王安於逸樂而忽遺之則是亦戾王而已無復懐者矣按此全篇皆是思古人不應以此兩句為刺幽王也   角弓父兄刺幽王也不親九族而好䜛佞骨肉相怨故作是詩也   騂騂角弓翩其反矣兄弟昬姻無胥逺矣爾之逺矣民胥然矣爾之教矣民胥傚矣此令兄弟綽綽有裕不令兄弟交相為瘉民之無良相怨一方受爵不讓至于己斯亡老馬反為駒不顧其後如食宜饇如酌孔取毋教猱升木如塗塗附君子有徽猷小人與屬雨雪瀌瀌見睍曰消莫肯下遺式居婁驕雨雪浮浮見睍曰流如蠻如髦我是用憂   李曰頍弁之詩既刺王暴戾無親不能宴樂同姓親睦九族孤危將亡而此詩又刺幽王不親九族而好䜛佞骨肉相怨則幽王親親之心亦可知也已中庸曰凡為天下國家有九經曰修身也尊賢也親親也又曰親親則諸父昆弟不怨幽王既不能親親安得而不怨乎古者親親之道尊其位重其禄同其好惡也尊其位者親之欲其貴也重其禄者愛之欲其富也同其好惡者所欲與之聚所惡勿施也幽王於是三者不能盡安得不取怨於人乎不親九族是所當親而不親之也而好䜛佞是所不當好而好之也中庸九經尊賢在於親親之上者人主惟能尊賢乃能親親如堯之克明俊徳以親九族是也幽王不能親親以不能尊賢故也自古不親九族未有不因好䜛佞之故晉獻公信驪姬而不畜羣公子楚懐王信上官之譖而逐屈氏單獻公所以弃其親者以好用霸故也周簡公所以弃其子弟者以其好用逺人故也此數公者所好如此安得不禍乎左氏曰庸勲親親暱近尊賢徳之大者也即聾從昧與頑用嚚姦之大者也弃徳崇姦禍之大者也惟其不親九族是弃徳者也而好䜛佞是崇姦者也驪山之禍在此可卜其曰骨肉者唐孔氏曰以其父祖上世同稟血氣而生如骨肉之相附也○騂騂便利也翩其反矣言角弓之體往來挽則内向弛則翩然而反亦猶九族我若親之則彼皆内附我若疎之則彼皆離散亦如角弓翩然而反且以武王成王之世同姓諸侯莫不内附非其九族皆賢也武王成王有以親之也多助之至天下順之武王成王是也天下猶順之而況於親戚乎幽王之世九族皆離散非其宗族皆不賢也幽王有以離之也寡助之至親戚叛之幽王是也親戚猶叛之而況於天下乎蓋勢之合則仇讐可使為骨肉勢之離則骨肉可使為仇讐自古然也爾之逺矣此章又教王之所為如此則天下將傚之孔子曰君子篤於親則民興於仁故堯親九族九族既睦然後協和萬邦黎民於變時雍周之文武親親以睦然後民德歸厚矣蓋上有所好下必有甚焉兄弟昬姻王苟逺之則民亦皆然矣王苟以此教民則民亦將傚之矣此令兄弟三章四章皆言民效王之所為亦猶伐木之卒章是也綽綽寛也言兄弟相善則綽綽然有餘裕若其不善則交相為病矣象之於舜可謂傲矣而舜不藏怒焉不宿怨焉在舜則誠為瘉矣然非舜之罪也惟其兄不兄弟不弟是以有吕産吕禄之輩交相為惡無所不至也然民之所以至此者皆幽王有以教之也故至於民之無良相怨一方也言其不能反於其身而責於他人也是以舜之事瞽瞍信有罪矣而舜未嘗以罪而責於父故卒至於瞽瞍底豫然兄弟之道亦當如此今也無良兄之不友不自責其不友乃責其弟之不弟弟之不弟不自責其不弟乃責其兄之不友此其所以相怨也張文濳嘗冇詩曰蝎能毒人不能斃人能捕蝎殘其類世人競惡蝎為蝎人蝎相殘竟誰致不參彼已相怨方自古詩人以為刺我疑人酷蝎所羞何暇區區論蝎罪觀此詩則相怨一方豈不相怨乎惟其相怨故分爭受爵無有不譲貪求不已以至於亡其身也老馬反為駒此言幽王聴䜛佞之言也毛鄭皆以為王侮慢老人如食老者則宜令之飽如飲老者則當度其所勝之多少歐氏以為不然其説曰五章六章則刺王所以不親九族者由好䜛佞而被離間也因近䜛佞之人其變易是非善惡乃以老馬為駒不顧人之在後而辨其非也謂其肆為䜛佞傍若無人也此説是也蓋老馬之於駒其别白為甚易而乃混淆正如趙髙之指鹿為馬徳儒之指野鳥為鸞自古姦佞類皆如此以老馬為駒曾不顧人之在後有以辨之有以見其直情徑行旁若無人如此正如貪飲食之人務為醉飽適其意而已毋教猱升木此章則言王之所為益長姦佞之惡也猱之升木不待教而能亦猶小人為惡不待教而能幽王從而教之則長惡不悛䜛佞之人既如塗泥王又加塗而附之所貴乎王者以其有善道故小人皆屬附於王不敢離間其兄弟矣雨雪瀌瀌此亦當從歐陽之說言雨雪見日而濳消亦猶九族見弃而亡無日矣瀌瀌雨雪貎晛日氣也莫肯下遺式居婁驕言王不以恩意下及九族而自為驕傲矣如蠻如髦言王之所為無禮義如此此我之所憂也蠻南蠻也髦夷髦也王之所為比之夷狄蓋痛責之也夫夷狄無禮義所貴於中國者以其異於夷狄也今幽王以中國之君而無禮義乃與夷狄同是又將何以治中國乎   菀柳刺幽王也暴虐無親而刑罰不中諸侯皆不欲朝言王者之不可朝事也   有菀者柳不尚息焉上帝甚蹈無自暱焉俾予靖之後予極焉有菀者柳不尚愒焉上帝甚蹈無自療焉俾予靖之後予邁焉有鳥高飛亦傅于天彼人之心于何其臻曷予靖之居以凶矜   李曰孔氏以上二章次二句為暴虐下二章及卒章下二句為刑罰不中分章析句之一至於此此詩但言諸侯不肯朝王則暴虐無親刑罰不中其意自可見不必於詩中求之也如葛覃之序言化天下以婦道而詩中未嘗說及化天下婦道卷耳之詩言無險詖私謁之心詩中亦未嘗及此學詩者觀其意之如何知其意則其序曉然明白此學詩者之法也菀然之柳行路之人見之豈不庶幾而止息乎今幽王之為君而諸侯乃以為不可朝曽菀柳之不如也尚者庶幾也不尚尚也上帝甚蹈無自暱焉者此章當如歐陽公之說鄭氏以為蹈讀曰悼上帝者愬之也然以上帝為一意言幽王之暴虐不可以朝事甚使我心悼病歐氏以為蹈動也言今天驚動我使我無自暱近之又使我安之以待其極夫以甚蹈為驚動我則以一句為一意然歐氏之說又不如陳少南之說以極為至言上帝警動之矣我無自親近之天且俾我安之以待其改惡從善而後我始可以往也瘵病也邁往也言王苟能遷善改過而後可往也無自瘵焉言苟朝王適所以自病也鳥飛雖高亦必傅于天而後止人心所至無畔岸曽鳥之不如也蓋人心險於山川以見幽王之心無常不知其所止者也禮記曰為人君止於仁為人臣止於敬蓋言人君之心有所止然後來相朝惟幽王之心未必有所止故曰于何其臻曷予靖之言何以使予安之者蓋居於此適所以取凶危之地也曰凶矜者以其凶可矜憐也夫諸侯之不朝固諸侯之罪幽王有以致之也宣王之時諸侯之朝猶曰我友敬矣䜛言其興以朝王如此猶有䜛言今幽王暴虐如此則諸侯之朝其速禍也宜矣   毛詩集解卷二十八   欽定四庫全書   毛詩集解卷二十九  宋 李樗黄櫄 撰   都人士周人刺衣服無常也古者長民衣服不貳從容有常以齊其民則民徳歸壹傷今不復見古人也彼都人士狐裘黄黄其容不改出言有章行歸于周萬民所望彼都人士臺笠緇撮彼君子女綢直如髪我不見兮我心不說彼都人士充耳琇實彼君子女謂之尹吉我不見兮我心苑結彼都人士垂帶而厲彼君子女卷髪如蠆我不見兮言從之邁匪伊垂之帶則有餘匪伊卷之髪則有旟我不見兮云何盱矣   李曰言古者在上長率其民其所衣之衣未嘗變易雖居閒暇之時其衣服亦且有常上之躬行者既如此則下民化之者亦如此觀鄉黨一篇先言夫子在朝廷之儀其次又言夫子衣服如緇衣羔裘素衣麑裘黄衣狐裘至於䙝裘長短右袂絺綌之用無所不備言夫子衣服如此可謂衣服不貳矣讀鄉黨一篇可以感發人之善意則知古者長民能身率之宜民徳之歸壹也禮記曰析言破律亂名改作執左道以亂政殺作聲異服竒技竒器以疑衆殺夫為聲異服雖曰有罪與夫析言亂名執左道者其罪固不同然皆不免於殺者使衣服不貳則可以齊其民衣服既貳則必惑民又焉免於殺邪如鄭之子臧好聚鷸冠楚之子玉為瓊弁玉纓春申君之珠履皆是變其衣服以貳民使當古之時皆不免於戮矣今幽王之衣服無常此詩所以之也彼都人士都美也言古之士有美行其所衣之服則狐裘也而狐裘之色黄黄然論其容貌則足以稱其裘之黃也其容貌則不改出言語則有文章所行之行則有忠信此下民所望而為則傚也夫狐裘黄黄則是非先王之法服不敢服出言有章則是非先王之法言不敢言行歸于周則是非先王之徳行不敢行惟其如此此民之所以取法也臺笠緇撮臺所以禦暑笠所以禦雨言古之人雖有美行者以草為笠緇布為冠其衣服固有常矣而當時之婦人女子亦皆可取女有君子之行故謂之君子女綢直如髮言其性情緻宻操行正直如髮之宻無有隆殺也今之士則不如此此我心之所以憂也故曰我不見兮我心不說充耳琇實所以塞耳亦如淇奥之詩所謂充耳琇瑩彼君子女謂之尹吉尹氏吉氏皆王姻之舊姓如春秋書尹氏卒書尹氏立王子朝皆當時大族也左傳曰姬姞耦其子孫必蕃周之所謂尹吉如晉之所謂王謝也皆是當時有禮法之家則女有君子之行者必謂之尹吉之女也我不見兮我心苑結言不見今之士如此則心屈積而不恱苑屈也積也垂帶而厲厲帶之垂者言古者垂其帶之飾而厲然為女則曲卷其髮如蠆蟲也今不見女之如此則行何從乎匪伊垂之古之所以為衣服非強為之也皆因其自然夫帶之垂非故垂也而帶於禮自當有餘非故卷其髮也髮於禮自當有旟旟揚也古者衣冠不正朋友之罪則是衣服之不正古人以為甚恥蓋所以壊其德者不在大也席不正不坐則以席之不正而坐者必其心之不正也割不正不食則以其割之不正而食者亦以其心之不正也今衣服之無常者亦以徳行之無常也觀此可為變衣服之戒   采緑刺怨曠也幽王之時多怨曠者也   終朝采緑不盈一匊予髪曲局薄言歸沐終朝采藍不盈一襜五日為斯六日不詹之子于狩言韔其弓之子于釣言綸之繩其釣維何維魴及鱮維魴及鱮薄言觀者   李曰鄭氏云怨曠者君子行役過時之所由也而刺之者譏其不但憂思而已欲從君子於外非禮也蘇氏亦曰言思怨而已其如不知義也此皆錯㑹作詩者之意夫序曰幽王之時多怨曠者也則是刺幽王也非是刺怨曠也孟子曰昔者太王好色愛厥妃詩云古公亶父來朝走馬率西水滸至于岐下爰及姜女當是時也内無怨女外無曠夫使幽王之治能如文王則采緑之詩豈作乎惟其時多征役久勞於外此其所以怨曠也觀雄雉之詩曰滛亂不恤國事軍旅數起大夫久役男女怨曠此是怨曠之詩而說詩者皆知其為刺宣公乃於此詩而強為之說以為譏刺婦人不當怨曠何也非婦人所當然也汝墳之婦人乃能勉其夫以正殷其雷之大夫妻乃能勸其夫以義此豈有怨曠之情乎怨曠者固為非矣然必思其所以致之者其罪大也正如北山之大夫非所當然耳所以致之者信有罪也緑王芻也自旦及食時為終朝兩手曰匊王芻易得之菜也而終朝采之菜既易得而其時不為不久而采不盈一匊者心不在焉故也如禮記曰心不在焉視之而不見聽之而不聞食焉不知其味今也采緑而不盈一匊者婦人之心在於怨曠而不在於采緑故也婦人夫不在家不為容飾不為膏沐而其髮曲局局卷也薄言歸沐言庶幾其夫之歸而後沐也王氏曰既曲局矣則其歸沐非得已也然而曰薄言歸沐則亦局而已此與伯兮所謂豈無膏沐誰適為容異意也此說非也此詩所謂薄言歸沐正與伯兮所謂豈無膏沐誰適為容同意也伯兮之意則以夫不在故不為膏沐也此詩之意則以夫歸而後沐也薄者詩之辭也非薄略也如芣苢之詩曰薄言采之采蘩之詩曰薄言還歸皆是詩之辭如此不必曰茍而已終朝采藍不盈一襜藍染草也衣之前蔽曰襜此亦是上章之意也詹至也毛氏曰婦人五日一御此蓋泥於内則妾雖年老未滿五十必與五日之御此固不足取也鄭曰五日六日者五月之日六月之日也期至五月而歸今六月猶不至據詩中但有五日六日之文而又添一月字是畫蛇添足也如七月之詩曰一之日二之日方可以為月此五日六日不可謂五月六月也但當是時所指五日而歸今乃六日而不見其歸是失其當時所期之日也正所謂期逝不至也伯兮之詩所謂其雨其雨杲杲出日亦是此意之子于狩言韔其弓此則思其君子在家之事也言君子往狩我則為之韔其弓君子往釣我則為之綸其繩韔其弓者言射畢則弛其弓而納之韔也綸其繩者言釣竿之上須綸與之作繩既言其所為之事又思其所得之物言君子之所釣者必得魴鱮之魚既得魴鱮之魚故我得以觀之傷今之時不然也   黍苗刺幽王也不能膏潤天下卿士不能行召伯之職焉   芃芃黍苖隂雨膏之悠悠南行召伯勞之我任我輦我車我牛我行既集蓋云歸哉我徒我御我師我旅我行既集蓋云歸處肅肅謝功召伯營之烈烈征師召伯成之原隰既平泉流既清召伯有成王心則寧   李曰此詩之言幽王不能如隂雨之潤及天下者以卿士不能行召伯之職故也召伯召穆公也穆公者召康公之後也召康公為二伯故其後繼之為伯召康公之為伯也聽訟於甘棠之下而民之感其德澤猶不忍伐其木故甘棠詩曰蔽芾甘棠勿翦勿伐召伯所茇以其憇息之地猶念之如此則康公之為伯也可知矣而召穆公之為伯亦能以膏澤下於民我任我輦我車我牛則饋運者無有怨歎之情我徒我御我師我旅則行役者無怨歎之情可謂其能繼康公之風矣芃芃長大貌黍苗之所以芃芃然而長大者得隂雨以膏之故也亦猶悠悠然逺行之人得召伯以勞之故也以見召伯知人之勞以勞之下泉之詩曰芃芃黍苖隂雨膏之四國有王郇伯勞之觀此詩則知郇伯之功與召伯同也然郇伯之能勞四國之民但見於下泉之詩考之於詩而他無所見惟召伯之事又見於崧髙之詩王命召伯定申伯之宅蓋此詩言肅肅謝功召伯營之而崧髙之詩曰因是謝人以作爾庸其語相合故知此詩正陳其定申伯宅時事也召伯之營謝也有負任者有輓輦者有將車者有牽傍牛者凡行者既集成其事故召伯告之以可歸也此言召伯知人之勞而遣之歸也蓋人之勞役上之人必有以勞之則忘其勞矣如楚莊王之伐蕭也師人多寒王廵三軍拊而勉之三軍之士皆如挾纊夫楚之莊王非有布帛以煖其寒也但以温言感而慰之故三軍雖無布帛之賜而煖於布帛況召伯之營謝也既知其勞而又遣之使歸則人之感戴為如何哉且召伯之能遣行者以歸則知幽王之時師旅久役既不知其勞又不告之使歸也孔氏曰君行師從卿行旅從既然矣而學詩者正不當如此之泥也肅肅謝功召伯營之肅肅嚴正貌言肅肅之謝功召伯則經營之矣烈烈之征師召伯則有成功矣此蓋深美召伯功緒成就而歸也原隰既平泉流既清此言召伯之營謝也相其原隰之宜通其水泉之利功業既成故宣王之心於此得寧也此又以見君臣同心皆在於愛民也但以一詩觀之皆言召伯之功而詩人獨於此末句但言王心則寜其意甚有含蓄皆言召伯之功成則王心安寜則知幽王之時未嘗安民也此詩専言召伯至於末章則刺幽王正如蕩之詩一詩之中皆言文王曰咨末章言商監不逺在夏后之世亦有涵蓄可以一唱而三歎也蓋此詩方言卿士不能行召伯之職而於末章則歸罪於幽王蕩之詩每章皆言紂之惡而至卒章則令厲王而為之鑒詩人之辭深逺如此學者可不深思而熟究之   隰桑刺幽王也小人在位君子在野思見君子盡心以事之   隰桑有阿其葉有難既見君子其樂如何隰桑有阿其葉有沃既見君子云何不樂隰桑有阿其葉有幽既見君子徳音孔膠心乎愛矣遐不謂矣中心藏之何日忘之   李曰幽王之世非無君子也君子退而在野在位者無非小人也然當時衛武公在位為幽王卿士則是在位者非無君子孟子曰使在王所者長幼卑尊皆薛居州也王誰與為不善使在王所者長幼卑尊皆非薛居州也王誰與為善一薛居州獨如宋王何幽王之時羣小在位雖一衛武公果何所補哉在易之夬五陽一隂君子在位小人猶厠於其間在易之剥五隂一陽小人在位君子猶存於其間幽王之時羣小在位衛武公獨為卿士正所謂剥之時也夬之世五陽而攻一隂是猶有小人矣積而至於乾則小人無有矣剥之世五隂而攻一陽是猶冇君子矣積而至於坤則君子不復存矣自古無道之世其始未嘗無君子立於朝小人得意君子必髙舉逺引退而窮處也君子退而窮處於巖穴之下而斯民之心思慕之切未嘗忘之隰桑之詩所以作也隰中之桑阿然而美其葉又難然而茂盛以譬君子之徳可以芘䕃下民如此沃柔也幽黒色也惟君子之美如隰中之桑故我思見此君子苟見君子則其樂當如之何也故曰其樂如何云何不樂德音孔膠言徳音所及膠固而不可解也心乎愛矣此言其思愛君子雖逺在野豈不能逺告之哉此所謂盡心事之也王鄭皆引論語愛之能勿勞乎忠焉能勿誨乎為言蓋謂與此詩相合非也此詩所言者非是小人誨君子也忠於人者則誨之亦猶斯民之愛君子則必有以告之也中心藏之何日忘之此以見其思賢者無日而已也   白華周人刺幽后也幽王取申女以為后又得襃姒而黜申后故下國化之以妾為妻以孽代宗而王弗能治周人為之作是詩也   白華菅兮白茅束兮之子之逺俾我獨兮英英白雲露彼菅茅天歩艱難之子不猶滮池北流浸彼稻田嘯歌傷懐念彼碩人樵彼桑薪卬烘于煁維彼碩人實勞我心鼓鍾于宫聲聞于外念子懆懆視我邁邁有鶖在梁有鶴在林維彼碩人實勞我心鴛鴦在梁戢其左翼之子無良二三其徳有扁斯石履之卑兮之子之逺俾我疧兮   李曰伊川云幽王寵襃姒而黜申后周人為之作詩以刺之王字誤作后字理或然也幽王其初也取申國之女以為后既得襃姒則黜之幽王既如此則天下皆視之以妾為妻則化幽王之寵襃姒也以孽代宗則化幽王之寵伯服也王既不能自治又安能治國哉觀齊桓葵丘之㑹命於諸侯曰無易樹子無以妾為妻正此詩所謂以妾為妻也易樹子正此詩所謂以孽代宗也然齊桓公好内龍如夫人者六人而太子之位卒不能定身死之後諸子爭立桓公不能自正其身則又何以命諸侯桓公且然況幽王乎白華野菅也白華漚之以為菅又用白茅以束之菅之與茅各有所宜亦猶妾之與后亦各有所宜也而王之於己乃逺弃之使我獨居何哉英英白雲英英白雲之貌白雲之於菅與茅也皆有以覆露之使菅茅皆得蒙其徳澤也而王於嫡與妾乃不得並蒙其寵今天歩艱難如此王何為不圖此乎滮池北流滮流貌伊川曰水之㣲流也尚能浸溉稻田王之崇髙尊大而反不能通流其寵澤念此可以嘯歌而傷懐也碩人蓋指申后也亦猶碩人其頎蓋指莊姜也樵彼桑薪言人之樵也取彼桑薪乃宜以炊㸑今乃燎於烓竈煁烓竈其火延上謂之烘猶今之火爐也此亦是言遇后不以道也故念碩人之勞我心也鼓鐘于宫此譬王之為惡於内然以前史觀之當時之惡後世無有不知之者雖牀第之言後世亦知之矣故古人謂欲其不知莫若勿為王之所為如此豈有天下不聞乎故我念之懆懆而不恱王乃視我邁邁果何所益哉有鶖在梁有鶴在林二物各得其所而申后獨不得其所故念此碩人而勞心也鴛鴦在梁鴛鴦者雌雄相好之鳥戢其左翼者言以右翼而戢其左翼此蓋言自得之貌今王之不善其於后也始則寵之今則弃之此所謂士也罔極二三其徳也有扁斯石者乃乗石也其處之卑乃其分之所當然也亦猶卑賤之人不可以為后也而王乃以卑賤之人而為后而於后乃逺弃之故使我困病如此疷病也詳觀此詩大抵與緑衣之詩相類緑衣之詩則專以緑衣取譬反覆而盡其義而不為不足此詩則泛取譬喻而盡其義而不為有餘其為詩體雖不同而發明嫡妾之分則一也   緜蠻㣲臣刺亂也大臣不用仁心遺忘㣲賤不肯飲食教載之故作是詩也   緜蠻黄鳥止于丘阿道之云逺我勞如何飲之食之教之誨之命彼後車謂之載之緜蠻黄鳥止于丘隅豈敢憚行畏不能趨飲之食之教之誨之命彼後車謂之載之緜蠻黄鳥止于丘側豈敢憚行畏不能極飲之食之教之誨之命彼後車謂之載之   李曰此詩言當時公卿皆無仁愛之心遺弃貧賤之臣乆役於外不肯飲食教載之㣲臣之勞則至矣大臣恬然不之恤以見當時國亂禮廢恩義之薄一至於此蓋當是時幽王不知臣下之勤勞而其大夫又不知㣲臣之勞如此上之人不知之則幽王之時所以遇臣下可知矣此詩又言道之云逺我勞如何豈敢憚行畏不能趨其勞如此而大臣不之知則幽王之時所以遇㣲臣可知矣蓋古之盛時不獨人君知臣下之勤勞至后妃亦能知使者之勞瘁觀卷耳之詩又言及馬之虺僕之痡其所以知勤勞如此故始酌之以金罍又酌之以兕觥猶曰姑酌之而已至其末章以金罍兕觥為不足荅其勞但嗟吁之而已以深宫中之婦人如此則王可知矣大臣可知矣幽王之時不然此詩所以刺之也緜蠻小鳥貌丘阿丘之中曲也毛氏曰鳥止于阿人止於仁非也大學曰緜蠻黄鳥止于丘隅孔子曰於止知其所止可以人而不如鳥乎詩云穆穆文王於緝熙敬止為人君止於仁為人臣止於敬為人父止於慈為人子止於孝與國人交止於信毛氏之言蓋本於此蓋古人斷章取義若用以解詩則多齟齬而不合者詩人之意但言黄鳥之㣲得其所止小臣乃不得所止曽黄鳥之不如也大學所謂可以人而不如鳥者故方可以為説至於君止於仁此非詩之本意也道之云逺言道路之逺我勞當如之何邪以見勞之甚也勞之甚渇則當飲之飢則當食之事之未集則當預教之車敗則當命後車載之古之人君恩義如此今何忘已而不肯飲食教載之哉後車倅車也豈敢憚行畏不能趨我非敢畏行也但恐其疲勞不能疾趨耳此以見其憂勤之甚也豈敢憚行畏不能極我非敢憚行但恐其不能至其所也極至也亦以見其憂勤之甚也國語曰齊朝駕則夕極於魯國極之為言至也凡言此者足以見其憂勤之至也   瓠葉大夫刺幽王也上弃禮而不能行雖有牲牢饔餼不肯用也故思古之人不以㣲薄廢禮焉   幡幡瓠葉采之亨之君子有酒酌言嘗之冇兔斯首炮之燔之君子有酒酌言獻之有兔斯首燔之炙之君子有酒酌言酢之有兔斯首燔之炮之君子有酒酌言醻之   李曰言幽王弃賔客之禮而不能行雖有牲牢饔餼之物而不肯用之以行禮故作詩者思古之人不以㣲薄之物而廢也六畜曰牲繫養者曰牢熟曰饔腥曰餼昔子貢欲去告朔之餼羊子曰爾愛其羊我愛其禮是子貢之所愛者羊而孔子之所愛者禮子貢之所愛者小孔子之所愛者大古之人所以不以㣲薄而廢禮也蓋物雖㣲而禮至重也昔楚元王敬禮申公等穆生不嗜酒元王每置酒嘗為穆生設醴及王戊即位嘗設後忘設焉穆生退曰可以逝矣醴酒不設王之意怠夫醴酒禮之薄者也以醴酒之薄則或設或不設似不足以為進退然其設則可以見其意之勤不設則可以見其意之怠物之輕重雖不同而禮寓於其間則亦烏可廢也幽王之為人也必其所愛者小所廢者大頍弁之詩曰有頍者弁實維伊何爾酒既㫖爾殽既嘉言有酒之㫖有殽之嘉何為不用之以宴同姓同姓之親而酒殽之美猶不肯用則於賔客雖有牲牢饔餼而不肯用乃其宜也幡幡瓠葉貌也瓠葉新生可以為也采之亨之君子有酒共酌而嘗之蓋得瓠葉為飲酒之故共酌此酒也有兔斯首言一兔也兔以首言猶魚以尾言也爛毛而炮曰炮加火上燒曰燔炕火曰炙言以物貫而炙之也說文曰炙炮肉也言炙宗廟中熟肉以炙為炮則炙與炮同也蓋亦是炮之類若别而言之則炕火曰炙得兔首故共酌此酒也獻者主人獻賔也酢者賔酢主人也醻者主人既卒酢爵又酌自飲卒爵復酌進賔此皆是㣲物而可以存禮也鄭氏之說此君子者謂庶人之有賢行者也其農功畢乃為酒漿以合朋友此不必泥於庶人以為說但是古之君子不以㣲薄而廢禮雖瓠葉兔首猶用以為禮今有牲牢饔餼之物而不肯用之以為禮非有他義也   漸漸之石下國刺幽王也戎狄叛之荆舒不至乃命將率東征役久病於外故作是詩也   漸漸之石維其髙矣山川悠逺維其勞矣武人東征不皇朝矣漸漸之石維其卒矣山川悠逺曷其沒矣武人東征不皇出矣有豕白蹢蒸渉波矣月離于卑俾滂沱矣武人東征不皇他矣   李曰幽王之時西戎北狄共為反叛而荆舒之貢不至此但言荆舒不至而兼以戎狄叛之以見幽王無道致戎狄之交侵也幽王以荆舒不至遂遣將士征之士卒久病於外而不得歸然以為下國刺之何也蓋王師出征諸侯之人亦從而病焉故刺之也鄭氏曰山石漸漸然而髙峻不可登而上喻戎狄衆強而無禮義不可得而伐之也王氏曰石之漸漸然亷利足以傷物而無化養之道焉幽王暴戾無徳之譬也一則以喻戎狄一則以喻幽王其說皆非也而鄭氏之繆尤甚鄭氏既以石喻戎狄又以山川悠逺為荆舒之國如此分别可謂泥於序之言也歐氏曰漸漸髙石與悠悠然長逺之山川皆自其東征之人序其所歴險阻之勞爾其說甚簡而徑蓋說詩者不費辭而理明則可謂得說詩之㫖矣蘇氏曰漸漸之石而欲以力平之乎吾見其髙而已不可平也山川悠逺而欲以行盡之乎吾見其勞而已不可盡也此說不如歐氏之簡徑既言山石之髙以見其跋渉險阻也又言山川之悠逺以知其道里之逺而下繼之不皇朝矣者鄭氏謂皇正也此說甚曲歐陽既辨之矣王氏曰此朝與趙括母所謂東鄉朝其羣吏同意此說恐亦未盡蓋下章言不皇他矣言不暇言及於他矣則不皇朝矣者蓋亦是言不暇言及朝王也方在萬里之外而不得歸深以為病故不暇言及朝王矣曷其沒矣言何時而盡也沒盡也武人東征不皇出矣言武人之勞且深入而不暇言及出此山川之險阻矣有豕白蹢鄭氏謂喻荆舒之君唐突難禁制以月離于畢俾滂沱矣喻荆舒之叛漸萌亦由王出也其取譬皆曲折而不合王氏亦以有豕白蹢喻戎狄荆舒之君與鄭氏不相逺歐陽公曰豕渉波而月離畢將雨之驗也謂征伐者在乎險阻之中惟雨是憂不皇及他也此說亦可謂簡徑而明矣而張横渠之說尤分明其說曰豕之負塗曵泥其常性也今其足皆白衆與渉波而去水患之多可知矣惟以此為水患之多則四句相連理或然也蹢蹄也烝衆也蓋月離于畢則有雨星有好風星有好雨正謂此也   苕之華【音花】大夫閔時也幽王之時西戎東夷交侵中國師旅並起因之以饑饉君子閔周室之將亡傷已逢之故作是詩也   苕之華芸其黄矣心之憂矣維其傷矣苕之華其葉青青知我如此不如無生牂羊墳首三星在罶人可以食鮮可以飽   李曰此言幽王之時戎既叛中國又病加之以師旅因之以饑饉其亡徴見矣故君子作詩以自傷也兵之上䇿莫如自知已不能自治而欲治人則是空内而從事於外雖足以討夷狄之罪而民以愁困果何益哉幽王之時夷狄交侵此固夷狄之罪而幽王不能自治故加之以師旅因之以饑饉此君子思周之將亡而作是詩也秦始皇從事於匈奴而不知秦民之愁困故秦亦以亡隋煬帝為遼東之役民亦苦之故隋亦以亡是皆從事於四夷而不知内之困也苕陵苕也苕之華盛則黄矣盛至於黄則落矣故下章言其葉青青言華落則惟見其葉青青矣以見周室之衰亦如此華也維其傷矣此言其感傷也知我如此不如無生正序所謂傷已逢之也言當時之人皆苦其虐謂不如無生也蓼莪之詩曰鮮民之生不如死之久矣兔爰之詩曰我生之初尚無為我生之後逢此百罹則是當時之人不以為樂故以生不如死也牂羊墳首三星在罶此二句頗難說毛氏曰牂羊牝羊也墳大也罶曲梁也寡婦之笱也三星心星也牂羊墳首無是道也三星在罶言不可乆也諸家皆以此為説而張横渠之說則以謂充庖墳首有牂羊言歉嵗而君食足也魚笱三星夜照天言羣生不可充其飢腸也此二說姑兩存之人可以食鮮可以飽此言其苟且如此但可以食矣不可以望其飽也此以見其四海困窮也武王之興師也屢豐年夫大兵之後必有凶年而武王之興師則屢豐年者蓋人和則天地之和應焉幽王之時師旅並起曽無休息民既怨矣加之以師旅因之以饑饉亦其理然也   何草不黄下國刺幽王也四夷交侵中國背叛用兵不息視民如禽獸君子憂之故作是詩也   何草不黄何日不行何人不將經營四方何草不何人不矜哀我征夫獨為匪民匪兕匪虎率彼曠野哀我征夫朝夕不暇有芃者狐率彼幽草有棧之車行彼周道   李曰左傳云國之興也視民如傷是其福也其亡也以民為土芥是其禍也方周室之初文王視民如傷此周之所以興及至幽王視民如禽獸此周之所以亡也懐保小民其仁至矣而其心猶視民如傷則文王之心可知矣幽王之兵革不息征伐不休民之苦甚矣而幽王曽不之恤視民如禽獸則幽王之心可知也蓋驅民於行陣之間鋒鏑之下乃萬死一生之地非暴虐殘忍糜爛其民者必不肯為也嵗暮則草黄何草不黄以見其乆役也何日不行以見其一嵗之中無日不行也何人不將以見其一國之中無人得免戰爭之苦也人之所以將行者蓋為幽王經營四方也然幽王果能經營四方乎何草不赤黒色草始生其色蓋此言嵗暮之時不得歸又至於明年之春也何人不矜者矜不必是無妻但久役於外弃其室家則可謂之矜也哀我征夫獨為匪民言以我征夫為非民乎蓋以民視之則仁愛之必不至於乆役也今既不以民視之故不復顧惜之也匪兕匪虎言兕也虎也乃在於曠野之中也今我非兕乎非虎乎何為在此曠野之中而不歸乎率循也惟其如是故哀我征夫朝夕不得皇暇以見其征役之久也有芃者狐芃小貌棧車役車也言狐之小率循於幽草之中以喻民以役車而行周道之中也王氏曰四夷交侵中國諸侯莫肯朝事則周道鞠為茂草故以率彼幽草況行彼周道也此曲說也天下之民皆人耳人能以仁存心已欲立而立人已欲達而達人己亦人也人亦己也吾之愛民是誠何心哉以己之心而推之未有不愛民也幽王視民如禽獸詩中言匪兕匪虎率彼曠野有芃者狐率彼幽草則是視民如禽獸矣求其愛民之心果安在哉   毛詩集觧卷二十九 <經部,詩類,毛詩李黃集解>   欽定四庫全書   毛詩集解卷三十   宋 李樗黄櫄 撰   文王之什詁訓傳第二十三    大雅   文王文王受命作周也   文王在上於昭于天周雖舊邦其命維新有周不顯帝命不時文王陟降在帝左右亹亹文王令聞不已陳錫哉周侯文王孫子文王孫子本支百世凡周之士不顯亦世世之不顯厥猶翼翼思皇多士生此王國王國克生維周之楨濟濟多士文王以寧穆穆文王於緝熙敬止假哉天命有商孫子商之孫子其麗不億上帝既命侯于周服侯服于周天命靡常殷士膚敏祼將于京厥作祼將常服黼冔王之藎臣無念爾祖無念爾祖聿修厥徳永言配命自求多福殷之未喪師克配上帝宜鑒于殷駿命不易命之不易無遏爾躬宣昭義問有虞殷自天上天之載無聲無臭儀刑文王萬邦作孚   李曰說詩者徒見詩序言文王受命作周遂以為文王受天命而作天子甚矣說詩者之惑也孔子稱文王曰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周之徳可謂至矣文王之所以大過人者正在於事商而已使其受命稱王則事紂之心果安在哉孔子之言可謂善尊文王也世之說者是欲尊之而反卑之也自漢劉歆作三統歴始言文王受命九年而崩至於賈逵馬融韋昭王肅皇甫謐之徒皆和其說又益以䜟緯符命之書此固不足辨矣然以其六經之書稱渉疑似者據以為說此則不可不辨也武成曰我文考文王克成厥勲誕膺天命以撫方夏維九年大統未集故受命九年其說多出於此武成所謂誕膺天命即此詩所謂受命作周也其意以謂天之命我周家實肈於文王之時矣周雖舊邦其命維新言周王業始於文王也赫赫宗周襃姒烕之言周業之將亡始於襃姒也若據其實迹而言之則文王未有天下乃武王也襃姒未嘗滅周乃赧王也詩書之中蓋皆歸功於文王爾文王實未嘗自稱王也說者又謂文王世子武王謂文王亦曰西方有九國焉君王其終撫諸其曰君王則是文王生而稱王也此亦非也史記曰嫗乎采芑歸于田成子夫田常之時安知其為成子而稱之禮記之所謂君王史記之所謂田成子也乃後世之追稱也出車之詩曰王命南仲指文王也天子命我指紂也既自天子命我以見文王以天子之命命將帥也而又曰王命南仲出車之詩亦是後人追作其曰王者乃追稱也詩書之中追稱者甚多若一一以為自稱則害理者多矣而小蘇亦曰虞芮質厥成文王伐黎而戡之東北咸集詩商之孫子其麗不億上帝既命侯于周服文王於是受命稱王此亦錯㑹作詩者之意此詩之作乃在於成王之世何以知之詩中言無念爾祖則知其為成王之時無疑矣詩之所引商之孫子者乃戒成王爾非文王之時商之孫子皆在於文王之朝也小蘇之說亦然況其下乎惟蘇東坡游定夫辨之詳矣東坡曰昔漢髙祖擊滅項籍統一四海諸侯大臣相率而帝之終且辭以不徳惟彼陳勝呉廣乃囂囂乎急於自王而謂文王亦且為之邪武王伐商師渡孟津㑹于牧野其所以稱君之命命於諸侯者蓋猶曰文考而已至於武成既以柴望告天百工奔走受命於周而後稱曰我文考文王克成厥勲由是觀之則是武王不敢一日妄尊其先君而況於文王自王乎游定夫曰禮記大傳載牧野之文追王大王亶父王季歴文王昌亦據武成之書以明追王之意出於武王也世之說者因中庸無追王文王之文遂以謂文王自稱王豈未嘗攷泰誓武成之書乎君臣之分猶天地尊卑紂未可去而文王稱王是二天子也當六國之時新垣衍欲帝秦魯仲連以片言折之不敢復出口蓋名分之嚴如此曽謂至徳如文王者反盜虚名而拂天理乎二公之言可謂善為文王觧紛矣由是觀之以文王為自稱王是處文王於漢祖魯仲連之下也前世諸儒謂古之聖人自稱為王者多矣或以伊尹為即位於太甲之七年又以周公為踐天子之位稱王以朝諸侯又以孔子修春秋立素王嗚呼以小人之情而度君子之心則亦何所不至哉此數聖人者其於君臣之間豈不明甚而後世紛紛之議以至於此可勝歎哉言文王之在民上其徳昭于其天故天錫之以造周之命曰周雖舊邦其命維新此特指周之上世而言之也蓋周自后稷以來至於王季其積行累功非一日其邦則舊矣至天命文王始新也此蓋推尊文王之言也大王肈基王迹則王迹肈基於大王矣然至文王之時最為盛故詩人以受命言之君子於是言曰有周之徳豈不顯乎言周之徳顯也天之所以命周者豈不是乎言天之所以命周者是也時是也天之所以命文王者豈私文王哉蓋文王俯仰之間常若在帝之左右以見文王之所為上當天意也中庸曰鬼神之為徳其盛矣乎視之而弗見聽之而不聞體物而不可遺使天下之人齊明盛服以承祭祀洋洋乎如在其左右所謂在帝左右者即中庸所謂如在其左右者是也蓋天人之際雖逺而實相通文王之徳純一而常若帝之臨乎其側故天之命文王亦如影響也亹亹文王亹亹勉勉也國語曰亹怵惕宋丞相以為經典相承作亹勉也說文無此字徐以為字當從女從尾改之驚俗惟文王亹亹故其令聞亦不已蓋有實者必有名也孟子曰原泉混混不舎晝夜盈科而後進有本者如是苟為無本七八月之間雨集溝澮皆盈其涸也可立而待也文王之勉勉正猶原泉之混混也使其勤未幾而怠繼之則其涸可立而待又安能不已乎惟文王之令聞如此故天眷祐周家而錫命之無有窮極也陳久也錫之甚乆至於子孫皆受其福也諸家之說以陳錫為一事以哉周為一事其說難通陳錫哉周蓋言乆錫於周也其言哉者語辭也正如所謂嫗乎采芑歸于田成子之類也天之乆錫周家故文王之子孫嫡為天子庶為諸侯其祚至百世非特文王之子孫也凡周之士亦世世而顯也文王之徳天既錫之以造周之命又及其子孫又及其臣猶以為未也又及其臣之子孫則文王之徳可謂盛矣而天之所以錫文王亦可謂至矣世之不顯此章則言文王得人之盛以致周室之安也言周之臣世有顯徳故其為國謀事翼翼然恭敬故詩人稱賛之遂繼之曰思皇多士生此王國思者語辭也皇美也漢王襃傳嘗引此說顔師古曰思語辭也皇美也言美哉此衆多賢士生此文王之國此說得之毛氏則以皇為天言願天多生賢士於此邦使詩言皇而繼之以天字則可今但言皇之一字而遽以天為觧非也蘇氏則以皇為大言文王思大獲多士以為周之楨榦以皇為大其說固然不如顔師古之簡徑惟王氏之說為甚穿鑿其言曰皇有道之君也王有業之君也皇之多士則有道之士也王之國則有業之國也以有道之士佐有業之國則其興也莫之能禦矣王氏之蔽類多如此惟多士生於王國故可以為國之榦而文王亦資之以安也蓋言文王得人之盛也孟子嘗稱曰伯夷避紂居北海之濵聞文王作興曰盍歸乎來吾聞西伯善養老者太公避紂居東海之濵聞文王作興曰盍歸乎來吾聞西伯善養老者二老者天下之大老也而歸之是天下之父歸之也天下之父歸之其子焉往故當時如閎夭太顛散宜生南宫适之徒皆列於周之庭如詩所載予曰有疏附予曰有先後予曰有奔奏予曰有禦侮凡疏附先後奔奏禦侮之臣皆得其人則文王之時可謂多士矣信乎其以寜也穆穆文王自此以下則皆戒成王之辭也穆穆美也歐氏曰言美哉文王之徳於此當續而廣之敬慎不墜此説是也鄭氏則以為文王能敬其光明之徳蓋鄭氏以緝熙為光明故其説如此歐陽公曰爾雅云緝熙光也爾雅非聖人之書也孔安國傳尚書熙廣也而此熙訓廣近是也緝績也績者接續而成功也緝熙云者接續而増廣之也此說是也但大學嘗引此說以敬止為當敬於其所止此又斷章取義不可從此止字只是語辭假哉天命言大哉天之命乎商之孫子其數不億乎而上帝命之以為周之諸侯昔者天常命文王為殷之臣今又命商之孫子為周之臣以見天命有徳雖其子孫亦將奪之以為周之臣也麗說文曰旅行也鹿見食急則旅行億説文曰億兹也此言不億者王氏曰不億億也亦猶所謂不顯亦世言顯也左傳曰無寧兹許公杜氏注曰無寧寧也古人之注類多如此然商之孫子不必是十萬其曰億者但亦見其多云耳商之孫子而乃歸於周者以見天命之靡常也商王無道則天奪之周王有道則天予之予奪無常惟視君之如何耳成王當以此為戒殷士膚敏言殷士以膚美敏疾之徳而乃助祭行祼鬯之禮於周之京而又服商之服衣黼而冔冠冔商之冠也祼灌鬯也將助也商之孫子而乃助祭於周則所謂靡常也然則成王之進其臣也其可不念爾祖文王之所以得商之孫子而能助祭於周乎苟不念此則成王雖進其臣其臣亦將助祭於他人之廟矣劉向曰孔子論詩至於殷士膚敏祼將于京喟然歎曰大哉天命善不可不傳於子孫是以富貴無常蓋傷㣲子之事周而痛殷之亡也孟子亦嘗引此詩趙臺卿亦以為㣲子蓋㣲子之助祭於京師於詩可見有客有客亦白其馬我客戾至永觀厥成然則所謂膚敏之士乃㣲子之徒也以㣲子殷王元子而又膚敏乃臣於周此豈可以不戒哉魯哀公問於孔子曰寡人生於深宫之中長於婦人之手未嘗知勞未嘗知懼孔子對曰日出聽政至於中昃諸侯子孫往來為賔行禮揖讓慎其威儀君以此思勞則勞可知矣緬然長思出於四門周章逺望覩亡國之墟必將有數焉君以此思懼則懼可知矣夫以諸侯之子孫而在於諸侯之庭當以為戒則知商之子孫而來助祭於周之庭豈可不以為戒乎自古人君之國既冇亡國之子孫又有亡國之墟可為戒哉宜其戒之慎之而不敢少有怠惰然猶至於不知者蓋以不思故也王氏曰乃常服其商之黼冔則周務以徳服其心而已不以力強變其服也此說非也歐陽公曰猶服殷服者見其亡國之故臣也當從之無念爾祖言成王之欲念爾祖則在乎聿修厥徳而已能修徳則可以長配天命而福禄日來矣毛氏以永言配命為成王以自求多福為庶國是妄生分别也孟子曰禍福無不自己求之者商之孫子所以臣服於周者非天實禍之也商自求禍也周之所服商子孫者非天實福之也周自求福也天何容心於其間哉當商之未喪天下也亦嘗克配上帝惟其後人不能遵前王而守之此所以滅亡成王者宜以此為戒知天命之難如此漢翼奉嘗引此詩顔師古曰言殷家自帝乙以上未喪天下之時皆能配天而行至紂荒怠自取敗滅今宜以殷王賢愚為鑒知天之大命甚難也歐陽公曰宜鑒殷之亡知天命之不易而鄭氏以為不可改易非也命之不易無遏爾躬言天命之難如此無使天命但止於爾之身也王當昭宣善問虞度殷之亡皆自天也自上天之載以下又言當刑法文王之所為則是法天也上天之事無聲之可聞無臭之可接惟法乎文王之所為則可以使萬邦信之矣蓋文王之所為與天合其徳也中庸曰惟天之命於穆不已天之所以為天也於乎不顯文王之徳之純文王之所以為文也惟文王之徳與天相似欲求天而不可得惟求之文王而已成王可不念哉   黄曰周之積累至文王而成天之命周實自文王始故作序者推本而言曰受命作周此言周家之興則本於太王之時言相天之禮則本於后稷之時皆君子推本之論先儒承訛傳舛以為文王受命稱王此蓋未嘗攷泰誓武成之書也武王未得天下則曰文考而已至天下已得而後追王大王亶父王季歴文王昌於是始有文王之稱夫文王所以與天無間後世不可及者以其有君民之大徳有事君之小心如孔子論湯武之事蓋有闕然不滿之意至論文王事商之心則曰周之徳可謂至徳也已以其心與孔子合也先儒之説固不可不辨而亦有所不必辨豈足為文王加損乎此一詩蓋言文王之大徳以為成王之戒勸而終始以天為說曰文王在上於昭于天此自成王而言之也以為武王雖得天下然由文王在上其徳昭著乎天也曰周雖舊邦其命維新此自后稷公劉以來而言之也以為周之為邦其來舊矣至文王而其民心益歸天命益固也有周不顯先儒以為甚顯然世之不顯亦可以為甚顯乎不顯亦臨亦可以為甚顯乎帝命不時先儒以為甚在是然帝命不違亦可以為甚違乎駿命不易亦可以為甚易乎則先儒之説固不通矣予以為不顯者言周家之君不自顯耀如不矜不伐之意也不時者言天之命無時而窮如萬夀無期之意也文王陟降在帝左右先儒以為進退天下之士而不違於上帝之心予以為文王俯仰之間與天為徒無聲無臭天即文王也不識不知文王即天也天與文王其周旋而無間者歟亹亹文王令聞不已陳錫哉周侯文王孫子文王孫子本支百世此言文王至誠之徳亹亹而不已則發而為令聞亦無有窮已推而及於後世亦無有窮已八百其年三十其世定鼎之期卒過歴皆已基於文王之時矣凡周之士不顯亦世世之不顯厥猶翼翼思皇多士生此王國王國克生維周之楨濟濟多士文王以寧此言文王之徳廣及於天下之士如鳶飛魚躍各遂其性非惟周召尚父閎天太顛散宜生之徒與周相為無窮而不顯之士於世無稱者亦皆世守其爵禄世竭其忠敬以輔周家之子孫曰思皇多士美之辭也曰濟濟多士盛之辭也曰維周之楨言其可以為周之蕃宣也文王以寧此又申言文王之得人如此則為文王者信乎其安也堯舜之世八元八凱相遜濟濟未足為至而極於野無遺賢萬邦咸寧堯舜之盛始於此可見嘗觀仁宗皇帝以仁徳育天下而一時士大夫之賢者俱列於朝廷其大者固已光明俊偉不可企及而其小者亦能靖共正直號愷悌至今田夫野叟有聞遺老之言述當時之事者猶春風時雨沐浴膏澤咸有生意是亦文王所以為文王也穆穆文王於緝熙敬止自此而下則戒成王之辭也穆穆美也於歎辭也言之不足故嗟歎之也言美哉文王之徳後世當續而廣之以敬於其所當止也如所謂欽厥止率乃祖攸行亦是此意自假哉天命以下明言商之孫子無異於周商之得天命無異於周惟其子孫不能修徳故商之天命轉而為周商之子孫反以事周厥鑒不逺甚可畏也為成王者其可萌自忽之心乎進賢臣以自輔念爾祖以修徳當自求福於己而無倖福於天當知其所以在天而無絶於己凡此者皆警之之辭也魯哀公問於孔子曰寡人生於深宫之中長於婦人之手未嘗知勞未嘗知懼孔子對曰諸侯之子孫往來為賔君以此思勞則勞可知緬然長思出於四門周章逺望覩亡國之墟必將有數焉君以此思懼則懼可知是亦以天命之存亡而戒之也成王知此則知天命為可畏而禍福無不自己求之矣既有以警之於前復有以勉之於後謂天之道無聲可聞無臭可接但屏去邪心而以文王為法則天之所以為天者不外是也文王之徳與天同文王之性與天合吾君能順文王而行之則萬邦作孚而天之心可知也先儒以孚為信予以為信不足以盡孚中庸之論孚必極於不言而信不動而敬篤恭而天下平故易言孚必曰中孚信由中出也大元云陽氣潜萌於黄鍾之宫信無不在其中是體也學者當以心體之   大明文王有明徳故天復命武王也   明明在下赫赫在上天難忱斯不易維王天位殷適使不挾四方摯仲氏任自彼殷商來嫁于周曰嬪于京乃及王季維徳之行大任有身生此文王維此文王小心翼翼昭事上帝聿懐多福厥徳不回以受方國天監在下有命既集文王初載天作之合在洽之陽在渭之涘文王嘉止大邦有子大邦有子俔天之妹文定厥祥親迎于渭造舟為梁不顯其光有命自天命此文王于周于京纉女維莘長子維行篤生武王保右命爾燮伐大商殷商之旅其㑹如林矢于牧野維予侯興上帝臨女無貳爾心牧野洋洋檀車煌煌駟源彭彭維師尚父時維鷹涼彼武王肆伐大商㑹朝清明   李曰鄭氏云二聖相承其明徳日以廣大故曰大明此鄭氏蓋泥於大明之名而強為之説也殊不知大雅之詩則謂之大明小雅之詩則謂之小明本於雅之有小大非由其徳之有小大也故予嘗屢辯之矣此詩言天命文王以造周由於文王之有明徳其徳則上當天意矣故天申命武王焉此以見周家積徳之深而天命眷顧有周之厚也明明在下赫赫在上天難忱斯天髙其目而下其耳言天雖髙而聽甚卑也人君有明明之徳於下則天赫赫見於上出於此則應於彼猶聲之有響形之有影不可逃也如紂之穢徳彰聞豈紂不能掩其惡哉蓋以徳之穢發見於天也文王之有徳豈因紂然後已取名以求知於天哉蓋其徳之明發見於天不期然而然矣天之於人君固難信矣順天者存逆天者亡存亡之間在於君如何耳為君之難也如此紂之所居乃天位也又為殷之正嫡而徳不明然以徳之不明則天使之政令不挾於四方天之難信也如此人君之難信也亦如此説文曰忱信也因舉此詩天難忱斯不易惟王諸儒皆以為不可改易然此乃是難易之易也摯仲氏任言此摯國之中女有任氏自彼殷商之國來歸於王季遂行婦道於周之京乃與王季共行仁義言周之興其所由來者乆矣史記所謂大福將至有開必先是也曰嬪于京則書所謂嬪于虞言其能行婦道也王氏曰天子所都曰京方是時周未有天下其言曰嬪于京則詩人追稱且以為是宜有天下是也大任有身生此文王此章則言文王之有明徳由其母之賢而致之也觀列女所載文王在胎之日大任目不視惡色耳不聽惡聲口不道訛言故文王生而明聖則知大任之於文王其教之也有素矣文王能小心恭慎明事上帝遂能懐來百福蓋其徳不回邪故能朝諸侯受此四方來歸之國也天監在下言天之鑒察美意於下其命之所集既在於周矣載者成也言文王初成人之時則為之作配在於洽之陽渭之涘乃大姒父母之國也說文曰左馮翊洽陽縣因舉此詩曰在洽之陽蓋大姒父母之國莘國也下文纉女維莘是也國語鄭語云前河後莘韋昭注曰莘國也左傳僖公二十八年城濮之戰晉師敗于有莘之墟杜元凱注云莘故國名今此詩曰在洽之陽在渭之涘則是馮翊之間與鄭衛之地全不相干渉當以此詩為證左傳國語闕之可也涘水之涯也文王嘉止王聞大姒之賢而嘉美之以大邦有賢女猶上天之妹也天之妹言徳之可以繼於天也上天之載無聲無臭儀刑文王萬邦作孚則文王之徳可以配天矣夫婦皆可以配天則天命舎周其將焉往文王既以大姒之徳可以配天於是以禮而定其卜吉之祥行親迎之禮以造舟為梁而顯其光也爾雅曰天子造舟諸侯維舟大夫方舟上特舟文王諸侯也而乃用造舟為梁也左氏秦后子造舟為梁見昭元年春秋之時僣竊乃其常也文王豈亦爾邪王氏曰造舟為梁天子之禮也方是時文王未受命也其曰造舟為梁不顯其光則以言文王之徳用天子之禮以顯之然後為宜也使文王果用天子之禮則是文王自稱王不足為文王矣王氏之説不足信也鄭氏曰造舟周制也商時未有定制如出車之詩曰設此旐矣建彼旄矣周禮曰王載大常諸侯載旂軍吏載旗郊野載旐百官載旟此是天子之禮而南仲乃爾者故唐孔氏以為未制禮遂如此是也不然詩人追稱文王故以天子之禮言之亦猶追稱文王也亦如周王于邁六師及之文王未有六師是追稱也有命自天命此文王于周于京又為作配使繼大任於莘國之後乃長女遂適於周而生武王天復保右而命之使之燮伐商紂也陳少南曰燮伐有和順之意燮伐大商言順天命而伐大商也殷商之旅其㑹如林此正書所謂受率其旅若林言紂之師其㑹如林陳于牧野而予乃以諸侯之有徳者興而滅商故曰上帝臨女其克商也必矣不可疑貳其心也陳少南曰鄭氏之言曰天乃與諸侯之有徳者當起為天子且鄭氏於文王在上則箋之以謂文王初為西伯有功於民其徳著見於天故天命之以為王使君天下也使文王果受命則不當謂之侯興鄭氏之説不攻而自破矣此説甚當牧野洋洋一章此蓋言其戰時事也牧野之地則洋洋然而廣大檀車則煌煌然而鮮明駟騵則彭彭然而強盛毛氏曰駵馬白腹曰騵毛氏之鑿如此以周之尚赤故比之駵馬以商尚白故比之白腹今駵馬而白腹是上周而下殷也昔人常闢其非矣又曰尚父可尚可父古人常闢其非矣蓋其説之近於鑿也蓋其時有大公者如鷹之揚佐彼武王使之肆伐大商也涼佐也其曰肆伐者蘇氏曰肆縱也春秋傳曰使勇而無剛者肆之㑹朝清明言合於清明之朝而伐紂也此詩末章正與書牧誓武成篇相類攷之則可以備見矣甲子昧爽正所謂㑹朝清明也清明猶今人所謂清晨也鄭氏曰㑹合也以天時已至兵甲之強師卒之武故今伐商合兵以清明王氏曰㑹朝清明則以朝至牧野㑹時雨止清明而伐也此見王者行師不尚詭詐之意   黄曰先儒以為二聖相承其明徳日以廣大故謂之大明此鑿説也小雅有小明大雅謂之大明因此二詩見於二雅故以大小别之耳武王復受天命非文王已嘗受命為天子也武王受命已基於文王之時天之命武王無異於命文王也故大明一詩其大要言商之所以亡周之所以興商之亡天亡之也周之興天興之也天何心於亡商而興周哉明明在下而赫赫在上善惡之不可揜也如此故天未嘗有心於亡商而商之所任使者不合於四方之心則商之亡非一日也天未嘗有心於興周而文王之得天已基於王季文王之時則周之興非一日也詳味此詩自武而言王季以見周家積累之乆言王季而及大任言文王而及大姒以見文王之所以為聖人者以王季為之父以大任為之母也武王之所以為聖人者以文王為之父大姒為之母也中庸之論武王曰無憂者其惟文王乎以王季為父以武王為子父作之子述之武王纉大王王季文王之緒一戎衣而有天下身不失天下之顯名中庸之言正與詩之意合而此詩猶及於大任大姒之賢所以見周人齊家之治如此之乆也   緜文王之興本由大王也   緜緜瓞民之初生自土沮漆古公亶父陶復陶穴未有家室古公亶父來朝走馬率西水滸至于岐下爰及姜女聿來胥宇周原膴膴堇荼如飴爰始爰謀爰契我曰止曰時築室于兹廼慰廼止廼左廼右廼疆廼理廼宣廼畝自西徂東周爰執事廼召司空廼召司徒俾立室家其繩則直縮版以載作廟翼翼捄之陾陾度之薨薨築之登登削屢馮馮百堵皆興鼛鼔弗勝廼立臯門臯門有伉廼立應門應門將將廼立土戎醜攸行肆不殄厥愠亦不隕厥問柞棫拔矣行道兊矣昆夷駾矣維其喙矣虞芮質厥成文王蹶厥生予曰有疏附予曰有先後予曰有奔奏予曰有禦侮   李曰緜文王之興本由大王也周家之興本由文王文王之興本由大王大王肈基王迹王季其勤王家我文考克成厥勲惟大王肈基王迹而文王成之故曰周家之興本由大王也蓋以大王始遷于岐民從之如歸市文王繼之而興故此詩上三章則言大王下三章則言文王雖其辭不相接而其意可見蘇黄門以謂詩人不可及也惟杜子美得之蓋以前後之間如連山之勢忽斷而中接非大手筆不能此説是也緜緜瓞傳曰緜緜生貌杜元凱謂緜緜初生也按此詩言緜緜乃是不絶之意大曰小曰瓞爾雅曰瓞瓝其紹瓞舎人曰瓞名瓝小也紹繼謂瓞子漢中小曰瓞孫炎曰瓞小子如瓞其本子小紹先嵗之曰瓞陸農師曰之近本為紹今近本之常小大則復大蓋周家之興不絶如瓞子而復大也亦猶曰開闢以來常㣲矣中㣲以後遂遷于豳是末㣲而復大也故曰緜緜瓞公劉遷于豳國于漆沮之地土齊詩以為杜漢書地理志亦載之蓋扶風有杜陽杜水南入渭或者以為與周禮土圭之土同二說皆通漆沮之二水非如吉日之所謂漆沮也公劉之時民之初生者蓋以民得公劉始遷于豳故民初得以生也民之初生亦如所謂厥初生民時惟姜嫄是也雖曰民之初生而室家未定故下文又曰未有家室陶復陶穴孔頴達以為復之與穴俱是土室復者地上為之取土於地復築而堅之穴者鑿地為之土無所用直去其息土而已陶者以土為之故謂之陶也孟子嘗曰昔者大王居邠狄人侵之事之以皮幣不得免焉事之以犬馬不得免焉事之以珠玉不得免焉乃屬其耆老而告之曰吾聞之君子不以其所養人者害人狄人所欲者吾土地也二三子何患乎無君我將去之邑於岐山之下居焉莊子曰大王亶父居邠狄人攻之事之以皮帛而不受事之以犬馬而不受事之以珠玉而不受狄人之所求者土地也大王亶父曰與人之兄居而殺其弟與人之父居而殺其子吾不忍也子皆勉居矣為吾臣與狄人臣何以異且吾聞之不以所用害所養因杖䇿而去之民相率而從之遂邑于岐山之下其辭不同其意大槩相類夫以夷狄侵已而以人力報之此人之常情也大王視夷狄之人猶吾民也而不與之挍則其為人者豈不大哉其遷于豳也早朝走馬循水之涯以至于岐山之下爰及其妃姜女聿來胥宇相宅而居也相宅非婦人之事書稱周公來相宅必周公而後可今太王之妃亦能相宅則妃之所為必有大過人者周原膴膴膴美也堇菜也荼苦菜也苦菜甘乃如飴已見周原之美也賈山曰地之磽者雖有善種不能生焉江臯河瀕雖有惡種無不猥大蓋非其地則雖橘之甘亦將化之為枳得其地雖荼之苦其將化之如飴惟其如此故大王始與其民居之又與其下謀之人謀既合又契灼於卜筮既吉於是告於人曰可居於是矣止居也時是也故築室于茲焉古之建國必有以相土地之宜土地既善矣然後稽之於卜筮衛文公遷於楚丘始曰升彼虚矣以望楚矣望楚與堂景山與京降觀于桑則是其既有以相土地之宜矣其後曰卜云其吉終焉允臧則是卜筮既從矣其遷于岐也廼慰廼止廼慰者安其民而勞之也廼止者安集而止之也廼左廼右者處之於左右者也廼疆者定其界也廼理者分其土地之宜也廼宣蘇氏以為宣導溝洫王氏以為宣其民使出孔氏以為教其時耕不如蘇氏以為宣導溝洫廼畝者廼度其田畝之廣狹也既定其地於是自西方從之於東皆於周執事孔氏曰岐山在長安西北四百里豳在山西北四百里是則自西徂東也廼召司空廼召司徒司空之屬有匠人其職有營國廣狹之度社廟朝市之位則是掌營國邑也司徒之屬有小司徒其職云凡用衆庶則掌其政教是司徒役之事也司徒於是使立其家室則以繩正之其繩方正而直矣依此繩直之處起而築之以繩縮束其板板滿築訖則升上於下以相承載如所謂約之閣閣是也用繩束板故謂之縮左傳凡言興土功則言版榦蓋立木兩傍所以障土用之以相承載也作廟翼翼而嚴正也古人建國宗廟為先廏庫為次居室為後所以先鬼神而後已也前言築室于兹此言俾立室家王氏以為向築室則苟全而已今人既集附於是乃始大作以立室家非也向之築室者則以謂卜既吉則可以於此而築室此言立室家則可以為興立室家非是兩次興復也捄之陾陾捄説文以為盛土於器蓋左氏言畚築之事亦嘗聞畚築之聲畚亦是盛土之器也築之登登者既以此盛土於器乃投之於板中既投之矣則築之登登既已築之矣則削之從上而下曰削陾陾衆也凡此皆是形容築牆之意亦猶所謂約之閣閣築之橐橐約之閣閣是縮板以載也築之橐橐是築之登登也百堵皆興公羊傳定公十二年雉者何五版而堵五堵而雉何休以為堵凡四十尺許慎五經異義戴禮及韓詩説八尺為版五版為堵版廣二尺積髙五版為一丈其説異同姑兩存之鼛鼔弗勝者周禮韗人為臯鼓長一丈二尺大王之時民興土功之事以鼛鼓不能止之使休息以見民之樂於趨事赴功也大王之築室以鼛鼓而止民而民不休息文王之靈臺而經始勿亟庶民子來此豈有力驅使之哉民樂於上雖不待令而趨事赴功者如此大王避狄民人死於干戈宜其憚於勤勞而不堪於土功之事今也下之民從事而不止以其恩之漸漬於民之骨髓不可得已也春秋之時梁伯好土功亟城而弗處民罷而弗堪則曰某寇将至乃溝公宫曰秦將襲我民懼而潰【僖公五年】以梁伯之於秦豈不若大王之避狄哉大王之避狄而從之者如歸市及其築室以鼛鼓止民而民不肯止梁伯之溝公宫而民乃潰散則知仁之與暴非一日之積其所由來者漸矣乃立臯門臯門曽南豐嘗曰天子諸侯之門制見於經不明學禮者以謂諸侯之制有臯應門天子之門加庫雉見於春秋者魯有庫門有雉門見於家語者衛有庫門或以為襃周公康叔非諸侯常制其果然歟蓋莫得而考也在雅之緜古公亶父徙宅于岐作為宫室門牖得宜應禮後世原本推功述而歌之曽南豐之意以大王為得禮而以魯衛為可疑也愚竊謂魯衛為僣也明堂位曰太廟天子明堂庫門天子臯門雉門天子應門此皆漢儒傳記之言也因魯之有雉庫之門遂附㑹而為說若如明堂位之言則是太王所立者無乃僣天子之禮乎今此但當以詩為證伉言其髙也將將言其嚴正也髙而且嚴豈固厲其民而示威哉蓋諸侯之制所當然也戎大也醜衆也古者處大事動大衆必先有事乎社而後出故曰乃立土肆不殄厥愠此章或以為大王或以為文王陳少南云孟子借之以説文王鄭氏遂踵之為文王之事竊謂孟子之於梁惠王篇又曰文王事昆夷則知此為文王之事不獨見於盡心篇而又見於此當且從孟氏之説肆不殄厥愠未嘗絶其愠怒之道也亦不隕厥問亦不廢其聘問之禮也司馬温公曰外不失和内不失備肆不殄厥愠外不失和也亦不隕厥問内不失備也吾之勢未可與之較故與之和然不可以和之故懈怠而自恣故不隕其問也故孟子以大王事獯鬻為小事大文王事昆夷為大事小大事小者樂天者也小事大者畏天者也樂天者保天下畏天者保其國樂天畏天其事雖殊而承天之心則一此文王所以能繼大王之徳也自文王即位之初不絶大王愠怒夷狄之道不廢大王聘問夷狄之禮迨其國家既成柞棫之木拔而生葉行道之處兊而成蹊矣疆理整整如此則雖以夷狄之強將不待較而自服矣故曰昆夷駾矣維其喙矣駾突也謂奔突而走也喙喘也虞芮質厥成質獄成也虞芮之國來質其獄於文王有以動之使其禮義之心生鄭氏曰虞芮之質平而文王動其緜緜民初生之道王氏謂與易觀我生同義皆不如蘇氏之説謂使其禮義亷恥之心油然而生蓋生如孟子所謂樂則生矣之生同虞芮之爭田來質於文王入其境則耕者遜畔行者遜路入其邑男女異路班白不提挈入其朝士遜為大夫大夫遜為卿二國之君遂痛自切責而讓其所爭之田始也爭而終也遜此豈以勢力而使之哉蓋有以發其愧恥之心耳方文王之興也昆夷之強不敢與之爭又其盛也他國之爭者亦莫之爭外而夷狄柔服内而諸侯向化則文王之徳可謂至矣不可以有加矣自他人觀之必將偃然自肆以為天下莫已若也文王方且歸於臣止曰我有疏附之臣有先後之臣有奔走之臣有禦侮之臣此四臣所以能成功業如此之盛文王之謙徳又見於此率下親上曰疏附相道前後曰先後喻徳宣譽曰奔走武臣折衝曰禦侮   黄曰周之得天自文王之得民始民心之歸周自大王之得民始故序言文王之興本自大王而此一詩之意大要主民以為言也周自后稷播種而封邰至公劉厚民而遷豳其有功於民大矣然當是時猶未見民之歸周也至大王為狄人所侵事以珠玉皮幣而不得免大王不忍以土地之故鬬民於鋒鏑之下乃屬其耆老而告之曰狄人之所欲者吾土地也吾聞之君子不以其所以養人害人二三子何患乎無君去豳踰梁山邑于岐山之下居焉豳人曰仁人也不可失也從之者如歸市民心之依大王如赤子之慕慈母頃刻不可舎去一日不見號泣而不能自已皇皇然而若無所容周雖未興而民心有在焉至文王而民始附人心之歸周益不可拔而周之王業至是而始成矣觀此詩言大王之遷岐而豳人從之歡然而來翕然而聚自陶復陶穴未有家室而至於臯門有伉應門將將以見斯民樂為之室家築垣牆百堵皆興鼛鼓弗勝休之而愈作止之而愈力又為之立土以為他日戎醜之行而大王之心終不忍以區區之忿逞怒於夷狄以勞吾民也彼或愠怒以侵我而我不殄彼或聘問以求我而我不隕大王此心與天地同量而豈肯以夷狄介其心哉柞棫之拔行道之兊而昆夷自爾駾亦非大王之有心也柞棫之拔豈大王嚴立其蔽障以為勝敵之地乎耕者皆願耕於其野行者皆欲出於其塗商賈皆欲藏於其市而行道自爾悦也至於昆夷之所以服者蓋其感發之機自爾然也如文徳敷而有苖格舜豈以敷文徳為格有苖之具哉越王困於夫差而行成於呉此不免為霸者之用心而不可以此論大王也孟子舉是以為文王之事特斷章取義耳自虞芮質成以下乃文王事也詩人將言文王之得民心也故先詳及於大王之事遷岐以見周之得民自大王始夫虞芮之所以感文王之化者非遽能爾也方其相謂曰西伯仁人也盍往質焉則私欲已去天理已萌及至其境而和遜之風接乎目禮義之心動乎内樂則生生則烏可已足未履文王之庭而心已感文王之化感發之機若此其至哉予曰有疏附以下四句説者以為文王自謙之辭予以虞芮之君感其所以化而虞芮之民不知其所以感相與而測度之或以為文王有疏附之臣而致此也或以為文王有先後之臣而致此也或以為文王有奔走禦侮之臣而致此也文王之化與天地同其運與神同其妙而天下之人知其化而不知其所以化盛矣哉   棫樸文王能官人也   芃芃棫樸薪之槱之濟濟辟王左右趣之濟濟辟王左右奉璋奉璋峨峨髦士攸宜淠彼涇舟烝徒楫之周王于邁六師及之倬彼雲漢為章于天周王夀考遐不作人追琢其章金玉其相勉勉我王綱紀四方   李曰棫樸文王能官人荀子曰文王以官人為能左傳曰官人國之急也官使人才正人君之急務文王之世多士濟濟既有疏附之臣又有奔奏之臣又有先後禦侮之臣豈非文王之所以官使人才者有其道故也芃芃棫樸芃芃木盛貌也樸枹木也棫小木也以至小之木枹然叢生似乎無所用矣然猶可以為薪槱積之則天下無不可用之材矣以譬天下無不可用之才在人君之所以官之如何耳惟文王之能官人如此故曰濟濟辟王左右趣之臣皆趣而從事無不得其宜也左右奉璋半圭曰璋奉璋所以助祭也文王祭祀則左右之臣助祭奉其半圭皆峨峨然而盛壯此髦俊之臣所宜為也淠彼泉流涇水之舟所以順流而行者以有衆徒以楫櫂之故也譬文王之治其國所以至於壯盛者蓋得賢人以共佐也惟文王之得人如此則周王有所征行則六師皆在也以見其治軍旅之得人也歐氏曰以見文王所官人入宗廟居軍旅皆可用言文王之人才各任其事也王氏曰奉璋文事卿大夫之職濟難武事將帥之職也此説皆是孔子嘗言衛靈公之無道季康子曰奚而不喪子曰仲叔圉治賔客祝鮀治宗廟王孫賈治軍旅以靈公之時治宗廟軍旅猶得其人而況於文王乎倬彼雲漢為章于天周王夀考遐不作人此四句諸家之説甚多惟歐公之説簡徑而明也夫以雲漢為上天之文章以周王之夀考豈不能逺作人乎作人者鼓之舞之也成公八年嘗引此二句杜元凱注曰言文王能逺用善人不語助是也追琢其章鄭氏説此二句但述為政殊無官人之意王氏則曰文王作人外則使有備成之文内則使其有可貴之質周官追師掌追衡笄追猶治也冇金而不琢則不成器有其文而追琢之無其質則與朽木糞土等矣故必二者備而後可也文王之得人成就如此文王又何為哉勉勉我王以執其紀綱而已王氏以為或曰辟王或曰我王或曰周王王氏皆為之辨必求其義而為之説此正分章析句之學不足辨也 黄講同   毛詩集解卷三十 <經部,詩類,毛詩李黃集解>   欽定四庫全書   毛詩集解卷三十一  宋 李樗黄櫄 撰   旱麓受祖也周之先祖世修后稷公劉之業大王王季申以百福干禄焉   李曰旱麓受祖云受祖者言文王能受其先祖之業也周之先世自大王以來能世修后稷公劉之業守而不失至於大王王季又申之以福禄則其子孫所以承先祖之業者其所由來者漸矣   瞻彼旱麓榛楛濟濟豈弟君子干禄豈弟瑟彼玉瓉黃流在中豈弟君子福禄攸降鳶飛戾天魚躍于淵豈弟君子遐不作人清酒旣載騂牡旣備以享以祀以介景福瑟彼柞棫民所燎矣豈弟君子神所勞矣莫莫葛藟施于條枚豈弟君子求福不回   李曰瞻彼旱麓云云旱山名麓山足榛似栗而小楛木名也王氏之說則謂内有以致其文外有以致其武此牽強之說也詩人之言直以為草木濟然而盛多如此蘇氏曰山作雲雨以澤萬物而麓之草木亦被焉譬如周之先祖其所以利人者廣故其子孫亦受其福是也豈弟樂易也豈弟君子干禄豈弟言周之先祖有樂易之徳故其干禄亦自樂易也孟子曰經徳不回非以干禄干禄者非君子之所貴也有心於修徳無心於干禄則其為善出於誠心茍有心於干祿則其經徳是有所利也非誠也何足貴哉而此乃曰干禄者蓋周家君子之干禄異乎人之干禄也子張學干禄子曰多聞闕疑愼言其餘則寡尤多見闕殆愼行其餘則寡悔言寡尤行寡悔禄在其中矣能愼言行則禄在其中能樂易則禄斯至矣是所謂自求多福也蓋福豈可以求而得之哉惟能盡其在我則干禄之道也玉瓉圭瓉也以玉為柄用之以盛鬯也瑟鮮潔貌黄流秬鬯也以秬米為之以鬱金草和之使之芬芳條鬯其色如金又在酒器中流動故曰黃流鄭氏曰殷王帝乙之時王季為西伯以功徳受此賜其意以謂賜之圭瓉則是受其福禄也蘇黃門則以謂言其祭也此皆指此章為實事非也王氏則曰瑟彼玉瓉則以譬有美而能事鬼神黃流在中則譬美在其中而暢乎其外雖以為取譬然其說又不如程氏之簡勁也程氏曰瑟彼玉瓉其中所盛必黃流也豈弟君子則福禄所降必有賢子孫也鳶飛戾天毛氏曰上下察也此蓋援禮記以為說至於諸家說此多異鄭氏則以鳶飛戾天為惡人逺去以魚躍于淵為民喜得所言先祖之徳可以作後人也其說亦未易通愚竊以謂詩人所興皆是言文王之官人也嘗觀抱朴子曰鳶飛無力在下及至乎直網之上聳身直翅而已然然後知鳶飛更不用力亦如魚躍恬然自得而不知其所以然而然也王者之作人鼔之舞之使之盡其才亦不知其所以然而然也遐不作人言其逺作人也蓋言其作人之久也次章言以清酒則載之於器以赤色之牡則旣備言子孫享祀祖考而受此福也豈以清酒騂牡之故而得之哉古人奉牲以告曰博碩肥腯謂其民力之普存也謂其畜之碩大蕃滋也謂其不疾瘯蠡也謂其備腯咸有也奉酒醴以告曰嘉栗㫖酒謂其上下皆有嘉徳而無違心也所謂馨香無䜛慝也如此則神降之以福茍為不然則如隨侯之牷牲肥腯粢盛豐潔其何福之有瑟彼柞棫鄭氏曰瑟茂盛貌孔氏曰此柞棫所以得茂者正以為民所熂燎而除其傍草亦猶豈弟君子所以得福者正以為神所勞來也莫莫茂盛貌彼葛藟也乃縁於木之條榦附麗而生亦猶君子承其先祖之道以求福禄其求福也無所回邪惟承其先祖之道而已 黃講同   思齊文王所以聖也   思齊大任文王之母思媚周姜京室之婦大姒嗣徽音則百斯男惠于宗公神罔時怨神罔時恫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雍雍在宫肅肅在廟不顯亦臨無射亦保肆戎疾不殄烈假不瑕不聞亦式不諫亦入肆成人有徳小子有造古之人無斁譽髦斯士   李曰思齊文王所以聖也王氏曰所以聖者聖而不知是詩言大姒大任之徳而不言其所以然則文王聖而不可知於是乎在此說非也序之言所以聖者言文王之聖有所自來本於大王刑於大姒以至宗廟宫室之中皆無所不宜此其所以為聖也非聖而不可知也言思齊莊者大任也乃為文王之母又嘗思愛大姜之能配大王故能為周家之婦也而大姒又能繼大任之徳此天之所以使之多男子也古者親迎之禮父南向子北向而跪醮而命之曰往迎爾相成我宗事勗率以敬先妣之嗣者則有常夫為人婦而必事其先妣之事此古之賢女也以大任而能思愛大姜以大姒而又能嗣大任之徽音則周之賢妃可謂世不乏人矣以周之興大王肈基王迹王季其勤王家我文考文王克成厥勲治外事者其徳如此大姜之後有大任大任之後有大姒治内事者其徳如此此周之所以興也詩人於文王之時而言此蓋文王之徳本於大任大任能盡其為婦之道觀列女傳載胎教則文王由大任而成徳可知矣而大姒又能化文王之徳又繼大任之徽音其母與其匹如此則文王之徳可知矣惠于宗公宗公鄭氏以為大臣歐陽公已辨之矣蓋以宗公為臣其文不相連屬當從毛氏以為先公蓋言文王能上承宗廟先公又能推其心以事神無有怨者無有恫者以見文王事神無所不順者寡妻猶言寡小君也言文王治家惟能以刑法于寡妻以至于兄弟而後施之於邦無所不宜也中庸曰君子之道譬如行逺必自邇登髙必自卑詩曰妻子好合如鼓瑟琴兄弟旣翕和樂且耽宜爾室家樂爾妻孥以妻子好合而後推之於兄弟兄弟和樂而後及於家邦蓋其序如此也王氏以刑于寡妻為形而上者則有道存焉以御于家邦為形而下者則有度數存焉是故謂之御也此王氏好合上下為兩端之說也心正而後身修身修而後家齊家齊而後國治本無二道推舉斯心而加諸彼而已茍以度數而治其國以道而治其家則是本末異意初無此理雍雍在宫肅肅在廟言文王在宫則雍雍然而和在廟則肅肅然而敬以見動容周旋無不中禮孔子之於鄉黨則恂恂在朝廷則便便蓋其動容中禮如此觀鄉黨一篇則知孔子之徳觀思齊一詩則亦可以見文王之徳矣鄭氏以不顯謂有賢才之質而不明者以無射為無射才者以射為射作射字讀歐陽已辨之矣然無射亦保頗難說愚竊妄意以為人之所不見者是在隱處也而文王則齊莊恭敬若有所臨人之所不厭射者是在顯處也而文王則安之從容自得詩人之意以謂文王之徳外内顯隱如一也夫有人則作無人則輟不顯者無人之時也以此而輟則作亦偽矣非安也文王則安之非偽也彼常人於不顯之時不肯齊莊至於無射之時雖齊莊而不安惟文王則如一也肆戎疾不殄歐氏曰戎衆也烈光也假大也言文王之應於事雖衆多敏疾而不絶其施於事者光大而無瑕也不聞亦式言事有未之前聞者文王行之亦合於法式毛氏曰言性與天合是也不諫亦入言不待諫諍而亦入於善也蓋其徳牲可謂不勉而中不思而得矣豈待於有所聞有所諫而後中道哉惟文王之徳能如此故天下之士皆化之而好善成人則有徳小子則有造孟子曰待文王而後興者凡民也若夫豪傑之士雖無文王猶興非豪傑之士必待文王而後興焉此成人小子所以待文王而能有造有徳也古之人謂古之聖人也指文王而言也言古人但無斁於為善故聲名有俊才者自然見於多士矣正心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其序如此不待致力而後能也此篇與中庸大學之書相為表裏中庸之書發明無聲無臭之義大學之書發明誠意愼獨之理而終歸於治國平天下此詩言文王所以聖而與中庸大學相合學者能深思而熟究之則可以入徳矣不可輕也   皇矣美周也天監代殷莫若周周世世修徳莫君文王皇矣上帝臨下有赫監觀四方求民之莫維此二國其正不獲維彼四國爰究爰度上帝耆之憎其式廓乃眷西顧此維與宅作之屏之其菑其翳修之平之其灌其栵啟之辟之其檉其椐攘之剔之其檿其柘帝遷明徳串夷載路天立厥配受命旣固帝省其山柞棫斯拔松栢斯兊帝作邦作對自大伯王季維此王季因心則友則友其兄則篤其慶載錫之光受禄無喪奄有四方維此王季帝度其心貊其徳音其徳克明克明克類克長克君王此大邦克順克比比于文王其徳靡悔旣受帝祉施于孫子帝謂文王無然畔援無然歆羨誕先登于岸密人不恭敢距大邦侵阮徂共王赫斯怒爰整其旅以按徂旅以篤于周祜以對于天下依其在京侵自阮疆陟我髙岡無矢我陵我陵我阿無飲我泉我泉我池度其鮮原居岐之陽在渭之將萬邦之方下民之王帝謂文王予懷明徳不大聲以色不長夏以革不識不知順帝之則帝謂文王詢爾仇方同爾兄弟以爾鉤援與爾臨衝以伐崇墉臨衝閑閑崇墉言言執訊連連攸馘安安是類是禡是致是附四方以無侮臨衝茀茀崇墉仡仡是伐是肆是絶是忽四方以無拂   李曰皇矣美周也云云此詩言天監視四方代商而有天下者惟周可以當之而其周之君莫不修徳惟文王為盛焉序詩者據詩中第一章言周受上天之眷故曰天監代商莫若周而其末數章盛稱文王之事故曰周世世修徳莫若文王皇矣上帝皇大也如書所謂惟皇上帝亦言上帝之大也上帝之大者赫然有明有道則享之有徳則親之有罪則黜之福善禍淫無有毫髮之差是以監觀四方求民之所以定者果何自而定之哉不過作之君師而已二國毛氏以為夏商鄭氏以為紂及崇侯蘇氏程氏則從毛氏之說王氏則從鄭氏之說而歐氏以為崇宻歐陽公之所以不指夏商者以詩中無夏商之事故也以為不指紂者亦以詩中無紂事故也故但據詩中伐崇伐密之事以此為二國然觀作序之意必以此二國為夏商序曰天監代殷莫若周故詩中以為夏之國旣失政其政不獲矣商之國又如孫毓之說以為天觀衆國之政可以代殷之人先察王者之後故言商而及夏夫夏者夏禹之世時為二王之後此說雖以夏商為二國而其所以為說則非也夫天旣以此二國為失政矣則於四方之國尋究之謀度之使王天下然天未肯棄紂也紂之惡益大天於是憎惡之乃眷然西顧以周有徳而與之居焉此維與宅者言天與之居天常在其所也耆毛氏以為惡程氏以為致詩曰耆定爾功是也不如鄭氏以為老也書曰天惟五年須暇之子孫便是此謂上帝耆之也夫紂之過惡可謂至矣而天猶待之者以此見天之仁愛人君者厚矣自非大無道者天皆欲扶持而全安之惟紂無悛心此天之禍所以不可遏也鄭氏以四國為密阮徂共歐陽闢之甚詳則引四國順之四國是皇正是四國皆是指四方非指其國也作之屏之云云說者以此章為大王意或然也蓋第三章言王季第四章言王季遂及文王其序如此大王遷於岐山下民歸之如歸市則必刋除其樹木以居民焉故其攻作之屏除之則菑木翳木之所也木立死曰菑自斃曰翳其修治之平理之則灌木栵木之所也叢生曰灌栵栭也江淮之間謂栵為栭其啓拓之開闢之則檉木椐木之所也檉河畔柳也椐樻也其攘去之剔除之則檿木柘木之所也檿山桑也王氏曰其始作之屏之也則菑翳而已旣而又就之者衆無所容之則其修之平之也及於灌栵其啟之辟之也及於檉椐則皆材之小者爾至其甚衆則無以處之也則其攘之剔之者及其檿柘矣檿柘材之美人所恃以蠶者也今乃攘剔以及於檿柘者蓋以民歸之多無所容之不得已而及於檿柘之木也此說甚善而程氏則以為去惡養善生息其人民皆以養治人才為興此說甚鑿矣今所不取惟民之歸國如此天人從之故亦遷就其徳而命之至於後世則習以為常此其所以大也路大也串習也夷常也惟其如此此所以能配天受命堅固而不可易也惟其所以配天也亦是天立之也帝省其山言帝之省視其山也其柞棫則拔然而起其松栢則兊然而易直以土地之肥美如此故可以作為邦國可以為配天之業其所以配天者則以大伯王季而已大伯三以天下讓民無得而稱焉其可謂至徳也已矣讓國者雖大伯之賢然亦王季有以致之王季能盡為人弟之道以恭事其兄故大伯讓之以國故能篤周之慶而錫之以光正所謂其徳厚其流光是也故其子孫世世受天之禄以奄有天下蓋其所由來者逺矣其曰因心則友者夫孝弟之道豈可以偽為哉因其心而然爾孟子曰人之所不學而能者謂之良能不慮而知者謂之良知孩提之童無不知愛其親長而無不知敬其兄本於良知良能豈非因心而然哉帝度其心者言上帝開度其心猶所謂天誘其也上帝開度其心故其徳教至於清淨貊者清淨也程氏曰貊字之義疑是大也程說則其音訓未知所出不敢以為據也惟王季之徳如此故其徳明又能類類善也以見其表裏如一也克長者言能盡其克長之道也克君者言能盡其克君之道也其王此大邦則又能克順克比克順者言從民之所欲也克比者言後世亦克繼其徳也比於文王其徳純一無有可恨此所以受天之祉傳之永永及子孫也左傳曰心能制義曰度徳正應和曰貊照臨四方曰明勤施無私曰類敎誨不倦曰長賞慶刑威曰君慈和徧服曰順擇善而從曰比經緯天地曰文此皆斷章取義而鄭氏引以為說非也帝謂文王王季之為國則帝度其心文王之為國則帝謂之也帝之所以謂之者豈諄諄然命之哉孟子曰知其性則知天矣天之所以命之者不在於言語之閒黙然而意已傳矣畔援鄭氏曰畔援猶跋扈者帝謂文王汝無信諸侯之畔援無信諸侯之貪羡其所當先者當濟人於難也茍為信其畔援信其歆羨是助紂為惡豈能濟難於人哉今也密人不恭敢拒大邦之國旣已侵阮又徂共矣此豈可以置而不問哉故王赫然發憤整師旅以遏其侵阮徂共之旅此所以篤周之福以答天下也夫文王之怒非私怒也蓋以密人之罪乃上天所其怒也故文王因天之怒此所以答于天下蓋言其合人心也孟子曰文王一怒而安天下之民惟文王一怒而安天下之民則文王之怒異於常人之怒矣依其在京京大阜也岡山春阿大陵也孔氏蘇氏皆以此三句為密人不恭來侵周境非止侵我周之阮疆又升我遠疆之髙岡凡處軍相敵以依山為利旣侵阮疆又陟髙岡則密人之勢可謂強矣故文王行師責之以罪曰爾乃密人也安得陳兵於我周家之陵乎此乃我周之陵也此乃我周之阿也汝安得飲食於我周家之泉乎此我周之泉也此我周之池也言皆非密人之所宜有故以此問其罪於是拒之密人旣服矣遂獲其鮮原求其善地得於岐山之陽渭水之側遂遷都而為萬邦之所向下民以之為君也以文王諸侯耳而曰下民之王者此亦追稱之也予懷明徳上帝告文王曰我之所懷汝者汝之德明也以大王之時則帝遷明徳以文王則子懷明徳則是文王之徳上與大王合也在常人則外飾容貌以取名而文王未嘗大聲音於顔色之間也在常人則好作聰明以亂舊章而文王未嘗長諸夏以變革之道也蓋文王之為無所知無所識惟順帝之則而已不識不知者無私心也有私心則與天異矣夫人之所以飾名譽以欺世者皆私心也變亂舊章以逞才能者亦私心也惟文王胷中湛然行其所無事所以與天同徳也惟與天同徳故天之所怒文王亦怒之非作怒也奉天之怒也以崇國之罪而命文王伐之得不奉天討乎故下文繼之以伐崇之事上天又告文王詢問爾所為仇讎之方同入兄弟之國以爾攻城之具以伐崇國之墉也鉤梯也可以鉤引而上城者車有衝車有臨車臨者在上臨下也衝者從旁衝突也鄭氏以不識不知為不識古不知今歐陽以為使人不識不知皆不如王氏以為無所識無所知其說為善仇方毛氏以為匹也不如鄭氏以為怨耦曰仇前章言伐密而上文冠之以為帝謂文王數句此章言伐崇而上文亦冠之以為帝謂文王詢爾仇方蓋文王之伐非出於私意也惟奉天之怒而已孔子曰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周之徳可謂至徳也已矣文王之心不忍伐紂則其於崇國密國豈忍伐之哉蓋罪惡貫盈為天所怒此文王所以征之也桀有罪而湯伐之紂有罪而武王伐之此皆奉天之意也自古未有不奉天之意而能有為者也臨衝閑閑閑閑乃閒暇也言文王始伐崇國閒暇而不用力見文王不忍伐崇之意也而崇乃恃其強大言言言其強盛也不肯服周如此文王遂進而伐之執其訊問者連連而不絶執其俘馘者安安而不遽於是為類禡之祭也古者出征類於上帝禡於所征之地旣克崇矣於是致其社稷羣神而來又附其先祖而為之立後言無絶崇國之祀崇旣服矣故四方無有侮慢之者茀茀強盛貌言文王伐崇用其力以攻之也而崇之城仡仡然而壯猶負固以不服文王於是伐之肆之肆與左傳所謂若使輕者肆焉其可之肆同忽亦是絶滅之意崇侯滅故四方無敢有拂戾之者文王之所伐者但崇國耳而四方之國無有侮慢拂戾之者以文王之罰當其罪故也舜流共工於幽州放驩兜於崇山竄三苖於三危殛鯀於羽山四罪而天下咸服舜之所刑者止四罪耳而天下咸服之則刑罰何必多為哉文王之所伐者止崇國耳而四方無侮慢拂戾之者則征伐何必多為哉後世人君窮兵黷武連年動衆卒以無成功者是亦不知文王之用師乎書曰大邦畏其力小邦懷其徳觀文王之伐可謂大邦畏其力矣左氏傳曰文王聞崇徳亂而伐之軍三旬而不降退修教而復伐之因壘而降則似不戰而崇自服矣今此乃陳其戰伐之事者孔氏曰子魚欲勸宋公修徳故隱其戰事而言降耳意或然也 黃講同   靈臺民始附也文王受命而民樂其有靈徳以及鳥獸昆蟲焉   經始靈臺經之營之庶民攻之不日成之經始勿亟庶民子來王在靈囿麀鹿攸伏麀鹿濯濯白鳥翯翯王在靈沼於牣魚躍虡業維樅賁鼔維鏞於論鼔鍾於樂辟廱於論鼔鍾於樂辟廱鼉鼔逢逢矇瞍奏公   李曰靈臺民始附也云云始附者孔氏曰謂心附也往前則貌附之爾此說非也豈有文王之徳而貌附之哉蓋周為靈臺之時而民心樂從如此始知民之附文王也非是始曰貌附而今曰心附也惟文王受命而民樂其有靈徳故謂其臺曰靈臺謂其沼曰靈沼謂其囿曰靈囿此皆是因文王之徳以為靈臺靈沼靈囿之名非文王自名之也如春秋之時僖公十五年秦伯獲晉侯乃舎諸靈臺則晉亦有靈臺也哀公二十五年衛侯為靈臺於籍圃則衛亦有靈臺也不知二國之臺果出於民之安樂而名之歟是果自名之乎後世之論必曰天子有靈臺諸侯有觀臺然文王諸侯爾安得擅築天子之臺乎其曰天子有靈臺者固是因文王有此臺後世因而設之也非文王敢築天子臺也使果是文王自名為靈臺則是文稱天子也經始靈臺經始者經營其始也經之營之者經其南北而四營之也庻民攻之言庶民之為臺攻治之不日而成也然文王經營之心本不欲亟也苐以庶民慕文王之徳名為靈臺如子之事父而來築之也鄒侍郎曰庶民子來非強之也在彼者實子來也不日成之非廹之也在我者實勿亟也為上者惟恐民之勞苦為下民者乃不憚其勞苦以從上見民之樂從也觀左傳曰築郎囿季文子欲其速成叔孫昭子曰焉用速成其以勦民也蓋速成者出於民之意則可出於君之意則不可出於君之意則為勦民出於民之意則為愛君然築靈臺者民之所甚憚也以民所甚憚之事則不日而成此豈可勉强而為之哉以此見其得民也宋平公築臺妨於農收子罕親執扑以行築者而抶其不勉者曰吾儕小人皆有闔廬以避燥濕寒暑今君為一臺而不速成何以為役宋築臺必待執扑以抶其不勉者文王之民豈待執扑以抶其不勉者哉王在靈囿言王在靈囿之所麀鹿則攸伏言其馴擾而不驚也言其麀鹿又且濯濯然而充肥其白鳥則翯翯然而潤澤王在靈沼之所其魚充牣於中皆跳躍伏隱言文王之徳雖鳥獸魚鼈無不得其所也鄒侍郎曰麀鹿之在囿不知囿之為囿亦如在於山林魚鼈之在沼不知沼之為沼亦如相忘於江湖自非文王之徳上及飛鳥中及走獸下及潛魚豈能及此雖然詩人之意亦以形容民樂文王之徳也後世人君莫不大為苑囿使禽獸得其樂而民不以為樂也蓋禽獸得其所而民又得其所然後為徳之盛不然則是恩足以及禽獸而功不至於百姓矣果何益哉虡業維樅植者曰虡橫者曰栒設大板於栒之上曰業樅崇牙也言懸於鍾鼔之處則采色為大牙其狀隆然謂之崇牙冇瞽之詩曰設業設虡崇牙樹羽此所謂虡業維樅與有瞽之詩同也賁大鼔也鏞大鍾也上章旣言文王與民同樂矣故此章遂言文王因民之樂而寫之於樂樂不徒作蓋所以形容四海之歡心也不然則斯民愁怨徒然為此鍾鼔之樂果何益哉惟文王與民同樂故於此論理鼔鍾之音而作辟廱之樂也辟廱文王之樂名莊子曰黃帝有咸池堯有大章舜有大韶禹有大夏湯有大濩文王有辟廱武王周公作大武以是知辟廱文王之樂名也鼉即鼉皮為鼔其聲逢逢然而和作樂之時矇瞍則奏其公有眸而無見曰矇無眸子曰瞍其作樂如此則文王之治可知矣王氏以鼉鳴逢逢如鼔故謂之鼉鼓非也觀上林賦曰建翠羽之旗擊鳴鼉之鼔則以鼉皮為鼔可知也   黃曰此一詩惟孟子之說為盡而先儒之言皆不足信孟子曰文王以民力為臺為沼而民歡樂之謂其臺曰靈臺謂其沼曰靈沼皆斯民樂文王有靈徳而自以靈臺靈沼靈囿名之非文王自為之名也而先儒之說則曰天子有靈臺諸侯有觀臺夫後世之所謂靈臺者蓋因文王之有靈臺而慕其名也而不知文王之所謂靈臺者特斯民以其德而名其臺耳豈文王自為之乎此先儒之說所以不足信也麀鹿攸伏麀鹿濯濯白鳥翯翯與夫所謂於牣魚躍者蓋斯民樂其靈沼靈囿而亦樂其有麀鹿魚鼈此所謂愛人而亦愛其物也故序言民樂其靈徳以及鳥獸昆蟲者非謂文王靈徳所及也民樂文王之靈徳而亦樂其鳥獸昆蟲之類也先儒之言則曰言文王之愛物如此夫以為文王之愛不若以為斯民之愛之也使文王專於愛物則殺其麀鹿如殺人之罪恩足以及禽獸而功不至於百姓豈聖人之心歟此先儒之說所以又不足信也莊子曰文王有辟廱之樂則辟廱者文王之樂名而說者以為文王之學名夫天子之學曰辟廱與文王有聲所謂鎬京辟廱者蓋作辟廱之樂於天子之學宫而遂以名之耳此詩所謂於樂辟廱者自於論鼔鍾而言之蓋文王作樂於靈臺之中而民歡樂之也想其聞鍾鼔管籥之音欣欣然有喜色而相告樂之不能已而言之不能盡故曰於論於樂於者歎辭也文王之始經營此臺也非出於文王之心而出於斯民之意庶民攻之不日成之非文王役民之力而速其成也經始勿亟而惟恐斯民之勞苦庶民子來而斯民自忘其勞苦及其臺之旣成也則又樂其鳥獸昆蟲樂其鼔鍾辟廱民之於文王如子之慕慈母君子以是知民心之始附也春秋昭公九年昭公築郎囿季文子欲其速成叔孫昭子曰經始勿亟庶民子來焉用速成其以勦民也無囿猶可無民其可乎魯君之囿其所以欲速者出於君之心文王之臺其所以欲速者出於民之心出於君之心則為勦民出於民之心則為愛君宋平公築臺子罕親執扑以抶其不勉者曰吾儕小人皆有闔廬以避寒暑今君為一臺而不速成何以為役夫宋人之築臺至於執鞭扑以隨其後而驅之則民之心可知也即此而論則文王之得民心者為何如哉噫觀遷岐之役而始知民心之歸大王觀靈臺之歌而始知民心之附文王也   下武繼文也武王有聖徳復受天命能昭先人之功焉下武維周世有哲王三后在天王配于京王配于京世徳作求永言配命成王之孚成王之孚下土之式永言孝思孝思維則媚兹一人應侯順徳永言孝思昭哉嗣服昭兹來許繩其祖武於萬斯年受天之祜受天之祜四方來賀於萬斯年不遐有佐   李曰下武繼文也文王旣受命作周矣武王有聖徳故復受天命以顯先世之功焉孔氏謂白魚入舟為武王之受命此說非也大抵後世溺於䜟緯之言以帝王之興必有受命之符言文王受命曰得赤雀丹書言武王受命必曰白魚入舟而司馬子長猶且著於史記其言殊怪誕不經曰武王渡河中流白魚躍入王舟中武王俯取以祭旣渡有火自復至於王屋流為烏其貌赤其音魄云惟唐柳子厚著徳貞符其言甚善孔子序書於堯則曰克明峻徳於舜則曰濬哲文明於禹則曰文命柢承于帝於湯則曰克寛克仁彰信兆民於武王則曰有道曽孫皆是以徳為受命之符後之妖淫嚚昬好怪之徒乃始陳大電大虹元鳥巨跡白狼白魚流火之烏以為符斯皆詭譎怪誕甚可羞也由此觀之則知武王之有聖徳便是受命之符不必神怪之辭以為神也下武維周毛氏曰武繼也鄭氏曰後人能繼先祖者惟周家最大世世益有明智之王蘇氏曰武迹也蓋言先王旣没而其跡在下不絶在後之人能繼其先祖者惟周然耳蓋其世世有哲王上有大王王季文王今則有武王居於鎬京而其徳可以配其在天者也其曰三后在天者書曰惟殷先哲王在天亦是此意天子之死則曰升遐已亡則曰在天王配于京言武王居于鎬京其徳可以配在天者也皇矣序曰周世世修徳自古以來其修徳者不為無人但世世修徳則難其人堯之徳非不盛也而有丹朱舜之徳非不盛也而有商均禹湯之徳非不盛也而其後有桀紂周自大王以來無不修徳故曰下武維周世有哲王也中庸曰無憂者其惟文王乎夫舜以瞽瞍為父以商均為子則舜之父子皆不肖矣至於禹則其子有啓之賢而其父則鯀未有父子之賢者今周家之興旣有太王又有王季文王自古所無也中庸又曰武王纉大王王季文王之緒則知武王之配三后者在此王配于京世徳作求言武王之所以配三后者則亦惟世徳是求故也作者起也言起而求先祖之徳以繼述之也夫三后之時其信已著於天下矣維武王能配其命是以能成其孚也大王肈基王迹王季其勤王家文王則大勲未集武王之有天下然後能成其孚也成王之孚下土是式言王孚旣成則下土以為式也下土之所以為式者以武王之孝而民則之故也中庸曰武王周公其達孝矣乎夫孝者善繼人之志善述人之事武王之孝至矣孝悌之至通於神明光於四海民安得而不則之乎此四句大槩相因武王成王之孚乃是孝思也惟孝思則是成王之孚也媚兹一人媚愛也言天下之人愛此武王而應之以順徳也順徳者孝也孝敬盡於事親而徳教加於百姓刑於四海武王旣盡孝道於上故天下之人亦應之以順徳也論至於此則武王所以繼嗣其先祖之行事者豈不彰明較著者哉蓋天子之孝刑于四海然後為至也昭兹來許許所也言武王所以昭然嗣服者其所由來在於繩約其祖考之蹤跡此其所以萬斯年而受上天之福也於萬斯年乃祝頌之辭也受天之祜四方來賀蓋祖考之心即天之心也天之心即民之心也今武王得斯民之心故能受天之福是合乎祖考之心也得天之福而四方之民舉皆來賀是合乎民之心也四方來賀者武王旣勝商西旅獻獒巢伯來朝而國語亦載武王克商通道於九夷八蠻則當是時也四方之人無有不來賀者非特一時然也將至於萬斯年之久豈有逺方不來佐助者乎佐者助也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四方之人皆來助之也先儒於此篇以下武維周世有哲王等語為詩人之言以永言配命成王之孚等句為武王之言不必如此分别也   黃曰大明之序曰文王有明徳故天復命武王而下武之詩則又曰武王有聖徳復受天命能昭先人之功焉夫武王受命一事也旣歸之文王之明徳又歸之武王之聖徳蓋惟文王之有是徳也則在天固有不容釋之心而武王復有是徳也則亦自足以當上天眷顧之意曰明徳曰聖徳初非冇優劣之辨神而明之謂之明大而化之謂之聖要之文武之徳初未嘗有異而隨所寓而有所見者不可以一言盡也仁者見之謂之仁知者見之謂之知百姓日用而不知此聖人之所以為聖人歟以聖人之志繼聖人之志以聖人之事述聖人之事大勲之未集者至此而集王業之未成者至此而成此能昭先人之功詩人所以為繼文之美也詳觀下武其大要言武王得天下之實而歴序大王王季文王積累之久惟周家之君世世修徳而武王又以聖徳繼之此天命人心之所以歸也三后在天則大王王季文王之於天也無媿王配于京則武王之於三后也無媿武王之所以無媿者以周之先祖素有以信於民而武王又能成王之孚孚信之在民心也萬邦作孚之意也繼志述事所以為聖人之孝則武王之所以為孝者孰能加於此乎故曰永言孝思孝思維則孝之至則通於神明光於四海而得萬國之歡心此所以受天之祜而四方來賀也鷹揚之師方舉而八百之國已㑹倒戈之兵未還而簞食之迎已至東西南北無思不服㣲盧彭濮不期而萃此所謂多助之至天下順之也故曰不遐有佐佐命之臣皆不逺數千里而來也中庸言武王纘大王王季文王之緒身不失天下之顯名而此詩言武王得天下之實則亦先言大王王季之徳故中庸言武王之達孝而此詩言武王之孝思中庸言孝者善繼人之志善述人之事而此詩言能昭先人之功其㫖一也   文王有聲繼伐也武王能廣文王之聲卒其伐功也文王有聲遹駿有聲遹求厥寜遹觀厥成文王烝哉文王受命有此武功旣伐于崇作邑于豐文王烝哉築城伊淢作豐伊匹匪棘其欲遹追來孝王后烝哉王公伊濯維豐之垣四方攸同王后維翰王后烝哉豐水東注維禹之績四方攸同皇王維辟皇王烝哉鎬京辟廱自西自東自南自北無思不服皇王烝哉考卜維王宅是鎬京維正之武王成之武王烝哉豐水有芑武王豈不仕詒厥孫謀以燕翼子武王烝哉   李曰文王有聲繼伐也鄭氏曰繼伐者文王伐崇而武王伐紂此亦泥也文王之時雖未伐紂而武王之所以伐紂者乃能成文王之志亦是繼伐也不必但指伐崇為言此篇上四章說文王而王氏乃以為第一章兼說文武之事此亦非也彼但見序言武王能廣文王之聲遂以此便為武王之事殊不知文王之有聲者亦是繼述廣大其先祖之聲也非指武王也觀下文言文王烝哉則知其為文王明矣詩中言文王有聲則以其能繼述先人也序言武王之有聲則亦以其能繼述先人也文王有聲觀先儒作去音讀今當作如字讀言文王之有聲者豈有他哉惟繼廣大大王王季之聲也然其所以繼述廣大其大王王季之聲者則維繼述其大王王季寜民之道觀其成功之道爾此文王之所以為君也文王受命言文王之受天命卒能著其成功旣伐崇矣遂遷都於豐也說文曰文王之都在京兆杜陵西南築城伊淢淢成溝也說文曰十里曰成成間有淢廣八尺深八尺言文王築豐之城其下則有淢陳少南曰匹稱也言文王作豐之制不為侈大惟其稱而已以見其不侈不陋也然文王之築城也非欲以其急成惟在於繼述先人之行而為孝也觀其作豐也惟繼述先人之孝則知文王之舉措無非繼志述事者但觀其遷都之事從可知矣王公伊濯云云鄭氏曰公事也毛氏曰濯大也言文王之事所以大者自築作豐邑始文王之作邑于豐四方皆來同心而歸之則以文王為之翰故也言豐邑之内皆以文王為翰翰者築牆所立之木此文王之所以為君也豐水東注此又指豐水以言武王之功堯之時洪水滔天使禹治之故豐水之所以入渭東注于河者禹之功也至於四方之所以同歸於周者以武王為之君也惟武王能如此故言烝哉以見其足以為君也故曰武王烝哉鎬京辟廱鎬京武王之所都也言武王之作邑於鎬京行辟廱之禮四方無有不服焉孟子曰以善服人者未有能服人者也以善養人然後能服天下天下不心服而王者未之有也武王建鎬京而行辟廱之禮徳之所感化之所移至於四方萬里之逺如此此言武王之所以為君也考卜惟王此又言其初居鎬京之時稽考其卜本於武王乃宅是鎬京以正之而得吉卜故武王之所以遂居於此此武王之所以為君也夫以文王遷都於豐武王復遷都於鎬以武王之遷都宜若更變前王之制然其繼述之事未嘗少忘蓋繼祖考之事者不在於區區之迹但係其心之如何耳豐水有芑芑草也言豐水之旁有芑草以譬人君之作人材也言文王之都豐作成人材如豐水之芑而武王繼之亦以作成人材為念是以貽其孫順之謀而安子孫之敬者文王以作成人材而遺武王武王又以作成人材而訓子孫則知世世子孫皆以作成人材為本也此詩先言文王則先曰文王後曰王后言武王則先曰皇王後曰武王說者不一王氏則以字說分别孔氏則曰其稱后者則為徳之盛不稱者則不為徳之盛蘇氏則以為文王老而稱王武王即位而稱王其說皆失之鑿矣以王后稱文王言文王之時已有王業也武王稱皇王者皇大也言王業至此始大矣或稱文王又稱王后或稱皇王又稱武王其辭不同者詩人歌詠之旣稱其人如此又稱其事業如此以見其美之不足故其設辭如此之異也如必以此章而言文王此章而言王后此章而言皇王此章而言武王則一一為之說不失之鑿者未之有也   黃曰文王一怒而安天下之民武王亦一怒而安天下之民故曰繼伐也下武之詩言繼文文王有聲之詩言繼伐惟其能繼文王之文徳而後卒文王之伐功故曰能廣文王之聲卒其伐功也文王述大王王季之業已有其聲矣武王從而大之此文王有聲之所由作歟此詩八章前四章則言文王之所以為君也後四章則言武王之所以為君也文王未嘗為王而曰文王曰王后者天下稱之之辭以見其為君之道而宜為吾君也至武王則王業大矣故曰皇王而以武王終之方文王之作也天下欲文王之君哉而不可得也文王有心於安民而無心於成王業故雖有君民之大徳而不忘事君之小心天下之人皆欲其為君而樂稱之故曰文王烝哉又曰王后烝哉樂之辭也統雖未集臣已父歸故雖匪棘民已子來周徳之冝王久矣文王之冝王而不王也然文王能逃諸其身而不能逃諸其子能止汝墳之怨而不能遏孟津之畢集至武王一興而東征之士女皆篚厥黃昭我周王曰是西伯之子也是吾民之君也吾君之穪尤籍籍於斯人之口則曰皇王烝哉武王烝哉亦樂之之辭也孟子曰得天下有道得其民得其民有道得其心天下可得而匹夫匹婦之心不可得聖人之君天下必使天下皆樂於我而後聖人之心可以無愧以一人君天下而一夫有不樂之心則人君之心豈自安是故欲觀聖人所以盡為君之道者當於斯民之心求之人之無良我以為君其辭之不樂也則其心固可知矣顔如渥丹其君也哉其辭之樂也則其所以樂之者可想而見也以文王為父而以武王為子父子兩聖而天下一心武王以文王所以為君者而君天下天下亦以愛文王者而愛武王此詩八章皆不出於烝哉之辭文武之所以得民者可於此而卜之矣   毛詩集解卷三十一 <經部,詩類,毛詩李黃集解>   欽定四庫全書   毛詩集解卷三十二  宋 李樗黄櫄 撰   生民之什詁訓第二十四    大雅   生民尊祖也后稷生於姜嫄文武之功起於后稷故推以配天焉   厥初生民時維姜嫄生民如何克禋克祀以弗無子履帝武敏歆攸介攸止載震載夙載生載育時維后稷誕彌厥月先生如達不坼不副無菑無害以赫厥靈上帝不寧不康禋祀居然生子誕寘之隘巷牛羊腓字之誕寘之平林㑹伐平林誕寘之寒氷鳥覆翼之鳥乃去矣后稷矣實覃實訏厥聲載路誕實匍匐克克嶷以就口食蓺之荏菽荏菽斾斾禾役穟穟麻麥幪幪瓞唪唪誕后稷之穡有相之道茀厥豐草種之黄茂實方實苞實種實褎實實秀實堅實好實穎實栗即有邰家室誕降嘉種維秬維秠維穈維芑之秬秠是穫是之穈芑是任是負以歸肈祀誕我祀如何或舂或揄或簸或蹂釋之叟叟烝之浮浮載謀載惟取蕭祭脂取羝以軷載燔載烈以興嗣歳卬盛于豆于豆于豋其香始升上帝居歆胡臭亶時后稷肈祀庶無罪悔以迄于今   李曰祖謂后稷也文王雖得天下而其積累乃自於后稷始故推后稷之功以配焉孝經曰郊祀后稷以配天萬物本乎天人本乎祖惟推其所由本此后稷之所以配天也世之好怪誕者皆以稷契無父而生契生於卵稷生於巨跡問其所自始則曰詩所載也天命鳥降而生商此契生於卵也履帝武敏歆攸介攸止載震載夙載生載育時維后稷此稷生於巨跡也嗚呼孔子不語怪力亂神夫子所以不語怪者以其惑世也豈以六經垂訓於後世而乃載神怪之事哉彼以契生於卵稷生於巨跡者乃引經疑似之言以惑世也詩本無有也詩之所言特載二妃當鳥至之時踐帝之跡以祈髙禖神之祥是生稷契如是而已而好怪者遂引此詩疑似之言附㑹其說學者遂翕然而從之甚矣世之易惑也惟毛氏以為非生於卵與巨人之跡其說為近而後之諸儒猶未之信歐陽遂因其言而闢之曰秦漢之間學者喜為異說謂髙辛氏之妃陳鋒氏之女感赤龍精而生堯簡狄吞鳦卵而生契姜嫄履大人跡而生后稷髙辛四妃其三妃皆以神異而生子盖堯有盛徳稷契後世皆王天下數百年學者喜為之稱述欲神其事故務為其說至帝摯無所稱故獨無其說此則怪異之說不足信明矣而洪駒父亦曰堯舜與人同耳血氣之類父施母生耳聴目視二足而行是聖智愚不肖之所同也何必有恢詭譎怪之觀然後為聖且神哉此二說可以中諸儒之病然毛氏之說後世所以不信之者盖亦有由焉毛氏以稷契為帝嚳子後世諸儒以世次考之契十四世而為湯稷十六世而為武王則是湯與王季為兄弟武王與太甲亦兄弟也而其相去者乃六百年而乃為兄弟之列無是理也而或者又以為必非帝嚳之子但其苗裔也而附㑹毛氏之說者又以稷者帝嚳遺腹子皆是臆說無所考據要之世代綿逺無可得而見也如孔氏左正義亦曰大戴禮五帝徳司馬遷五帝紀皆言顓頊帝嚳代别又春秋緯命厯序顓頊九世帝嚳八世典籍敗亡無所取正要之二帝之子孫舜時始用必非帝之親子以某觀之詩言履帝武敏歆以帝言之則是髙辛之親子但恐后稷至于武王不止十六世也豈其自契至湯十四世又自湯至於紂十七世而自稷至於武王乃十六世豈其然乎史家失其世次不可得而見也其謂二帝子孫至舜時始用則以左云堯不能舉舜臣堯舉之杜元凱則以為史克激稱以辯宣公之惑釋行父之志故其言美惡有過辭盖事冝也非是堯於稷契實未嘗用也而孔氏之疏亦曰稷至文王為十五世訃虞及夏商尚千二百歳每世在位皆八十許年乃可充其數耳命之長短古今一也而使十五世君在位皆八十許載子必將老始生不近人情之甚以理而推實難據信惟其契生於卵稷生於巨人之跡決不可信耳若其見棄之由則亦有二說毛氏以為天生后稷異之於人鄭氏則以為無人道而生子固不足信如毛氏之說則又涉於誕無故而棄之此豈近於人情哉且以天子之子而棄於遐逺之地雖其甚忍者亦不忍為之而況於姜嫄乎縱姜嫄忍為之髙辛亦忍為之邪陳少南又以謂婦以承夫為樂有子次之姜嫄無子從帝嚳而禱子禱祠無福而姜嫄有子婦人之志方急於帝嚳而不志於有子故有隘巷平林寒冰之事然此亦是臆說未敢必信要之稷名曰棄但不知其見棄之由闕之可也厥初生民毛氏曰本后稷也后稷而謂之民者本其初生而未有貴位生與民同故以民言之故云生民此說非也此所謂生民即綿詩所謂民之初生是也王氏曰綿所謂民之初生則本其由大王而興今此所謂則本其由后稷而起也此說是也民自后稷而生則生民二字俱指庶民而言之非以后稷為民也民由后稷以生而后稷之生本於姜嫄而又言其姜嫄生后稷之初盖姜嫄因禋祀郊禖神之時以祓去無子之疾遂踐帝履之足跡繼帝之後而行甚敏疾故為天所歆享因介之以大福而安止之也震有身也左曰邑姜方震太叔又曰后緡方震正此類也夙者王氏曰言其疾而不遲也既震夙矣遂生育焉而其所生育者乃后稷也誕彌厥月云云誕大也彌終也言姜嫄於后稷終其孕育而生后稷如達之易達羊子也羊子易生無留難者晉語曰大任娠文王不變少於豕牢而得文王不加病焉與此同意先生者以后稷是姜嫄首生之子也唐孔氏曰人之生子先生者多難此后稷是姜嫄之子最先生者應難而今易故言先生以美之不坼不副言不坼剖不副裂故其母無災害常人之生母必坼剖必副裂而姜嫄則不然是天欲以此顯明其靈也是乃上天降福以安之也不寧者言上帝不安之乎而姜嫄之身亦豈不安於禋祀乎言上帝安之已先見禋祀之時故姜嫄安然無病而生子也誕寘之隘巷此則言后稷見棄其始寘之隘巷牛羊則避而愛之又移而寘之於平林又會有人伐平林者收之又移而寘之於寒冰又有鳥以羽覆之以翼藉之夫寘隘巷冝其為牛羊所踐而乃腓字之寘之平林冝其為鳥獸所害而乃會伐平林又寘之寒冰冝其為寒氣所薄而乃鳥覆翼之於是乎知后稷必非凡兒遂往而收之及鳥既飛去后稷乃如啓而泣是也實覃實訏前既言收后稷歸而養之矣此則言長大之事覃長也訏大也路亦大也言后稷之生其體長且大矣其口出音聲則又大矣於匍匐以就口食其形岐岐嶷嶷然毛氏曰知意也嶷毛氏曰識也說文曰小而有知也既岐嶷矣又能取食於口而啗之及其長也又能知稼穡之事荏菽大豆也其蓺大豆則斾斾然而長大役禾之末也說文曰禾末也當從之禾之末則穟穟然而好其麻麥則幪幪然而盛其瓞則唪唪然而實言其樹蓺五穀皆出於天性此其所以為后稷教民稼穡也誕后稷之穡言后稷教民稼穡乃所以相天也王氏曰天降生民固使之粒食后稷敎以農事則有相之道后稷之所以相天者所以助天養育斯民也此說是也惟后稷之相天故推其功以配天何為而不冝乎郊祀后稷以配天也鄭氏以為后稷之掌稼穡有見助之道謂若神助之力此說亦通自此以下則言后稷稼穡之事爾雅曰茀治也盖草不耘則苗不盛左曰農夫之務去草絶其本根勿使能殖故草既除之此種之所以黄且茂也實方者毛氏曰極畝也不如王氏曰方者房也與大田所謂既方既皁同意言其孚甲始生也實苞者茂也如斯干所謂如竹苞矣之苞同種者王氏曰雜種也不如鄭氏種生不雜言各隨其種也褎者禾長之貌者言其苗始也秀者言其苗秀也實堅實好者言其結實堅而且好穎者言其禾穗之穎也謂禾穗之挺書曰異畝同穎是也栗者成就之貌左曰嘉栗㫖酒與此栗同觀此詩言稼穡之美如此則后稷之功所及者大故堯舜以其功封於邰也許愼說文曰邰炎帝之後姜姓所封后稷外家所生之國今扶風邰縣是也毛氏亦曰堯見天因邰而生后稷故國后稷於邰許氏之說正與毛氏同然邰既為后稷之母家不應絶其母家而封后稷也孔氏曰此邰為后稷之母家其國當自有君所以得封后稷者或時君絶或遷之他所也此皆臆度之說無所考據今據此詩言封后稷於邰其言明白但以邰為姜嫄父母之國則未之敢信也誕降嘉種毛氏曰天降嘉種是也王氏則以為后稷擇嘉種而誕降之非也此所謂誕降嘉種正閟宫所謂是生后稷降之百福黍稷重穋稙穉菽麥乃是天降之也所謂天降嘉種非實是天降種也孔氏曰美大后稷以種之必獲歸功於天非實天下之也此說為得詩人之本意歐陽公曰稱后稷播時百穀者盖其為舜敎民耕植以足食爾如後世有勸農之官也非謂堯舜以前地無百穀而民不粒食天降種與后稷而後冇也然則百穀草木其有固已久矣安知四穀之種為后稷而降也使天有顯然之迹特為后稷降此四穀其降在於何地詩無明文但云誕降則毛鄭何據而云天為后稷降種而已歐陽公此言亦失之泥也所謂天降者正如書言天乃錫禹洪範九疇非是實有物以錫之也只是禹能順五行之序便是天錫之也誕降嘉種非是天自上而降下也只是稷能稼穡便是天降之也頌所謂貽我來牟亦是此意孔叢子曰魏王問子慎曰往者中山之地無故有穀乃云天雨反以亡國何也如必以天降嘉種與中山之穀相似則其誣偽可見非儒者所稱道詩人必不然也秬黑黍也秠一稃二米也穈赤苗也芑白苗也既得此嘉種遂徧種之也徧也既種之遂穫之而計之於田畝遂負任之以歸其國而祭祀也誕我祀如何言我之祭祀其禮如何則先以所種之穀或使人舂之或使人就臼而抒之毛氏及說文皆曰揄抒臼也或使人簸其糠粃或使人蹂踐之既釋之矣而其聲叟叟然釋如孟子所謂接淅是也叟叟聲也既釋之矣乃烝之而其氣浮浮然說文曰烝火氣上行也觀此四句可以見詩人善體物處既治其穀矣故謀惟其祭祀之事欲其無所不謹無所不備也取蕭祭脂王氏曰宗廟之祭升臭也郊特牲曰蕭合黍稷臭達牆屋故既奠然後焫蕭合羶薌既取蕭祭脂矣則又取羝羊之體以為祀軷之祭祀軷行神之祭也於是又以羝羊之體而燔之炙之以為尸之羞言其祭祀如此以興嗣嵗則毛氏所謂興來繼往是也此章大槩言既得嘉種從而備物以享百福也卬盛于豆于豆于豋此章言後世以后稷配天也而序所謂配天是也卬我也我以所祭之物盛于豆豋木曰豆瓦曰豋其馨香之氣上升於天天安而歆享之則郊天之祭也胡臭亶時言其何臭之誠而得其時乎言祭得其時也儀禮士冠禮曰飲酒既清嘉薦亶時正與此胡臭亶時同於是因郊天之祭而念后稷之始得百穀以肈祀故使我子孫無有罪悔至於今而有天下也此詩末三句當止従王氏之說以后稷之肈祀為祭宗廟以末句之祭為配則后稷之祭不為僣矣而毛鄭則以謂郊祀是誣后稷也詳先儒之意以為堯封稷於邰使稷歸而祭天必無是理也觀成王賜魯以天子之禮樂成王之賜非也使魯用之而合於禮春秋何為書之乎成王之賜伯禽之受皆非合禮也而謂堯與后稷亦然則豈不厚誣堯與稷乎考之經初無稷祭天之事惟毛鄭於此詩言之殊不知深考末章之意則后稷未嘗祭天可考而見而蘇氏之說又以謂洚水之後民方阻飢后稷敎之播種於是民獲粒食天實祐之而錫之嘉種及周公遭流言之變成王疑之天大雷電以風禾偃木拔及成王為啓金縢之書知其以周公故也將逆周公為之出郊而天乃雨反風禾則盡起盖二公之徳上昭於天天之所以祐之者如此故堯與成王因天之意而使之祭天此書生之論也郊祀所係君臣之大分豈有其徳上昭於天可使僣行郊祀哉如此則伊尹格于皇天凡此之類皆可僣行天子之祭也自古惟秦無道擅行郊祀之禮秦之無道又何足責魯既不幸如此又指后稷之事以為然夫稷之於秦逺矣豈其如是而不知君臣之大義乎必不然也   黄曰生民之詩其可疑者三其二失之誣其一失之僣此皆先儒之曲說而誣與僣之患所由生也歐陽公陳少南李迃仲亦嘗疑之而至於寘之隘巷平林寒冰之說則欲闕其所未詳予以為此皆詩人之設辭而不必實求是事也如孟子與萬章所言焚廩浚井之事皆設為之辭耳此不可不辨者一也詩曰誕降嘉種維秬維秠維穈維芑而先儒之說則曰天顯后稷之靈而為之下嘉種也信此說則后稷以前民皆無黍稷之食乎予以為后稷以前未嘗無黍稷之種也特未别其維秬維秠維穈維芑耳后稷敎民稼穡而為之别其類以時其耕種也故曰誕降嘉種言后稷降之於民也非天降之於后稷也有相之道茀厥豐草鄭氏以為后稷掌稼穡之事若有神助之而李迃仲亦以為后稷相天之功以全其生育之理予以為后稷之所謂有相之道者在於茀厥豐草也去草而絶其根則嘉穀自殖此相之之道不然則是宋人揠苗助長矣此不可不辨者二也詩言是任是負以歸肈祀后稷肈祀庶無罪悔以迄于今先儒之說則曰肈祀郊祀也后稷有人臣所無有之功故得用天子之禮樂又舉周公封於魯而得用郊天之禮以為證夫魯之郊春秋皆譏之譏之者何譏其僣也成王不當賜伯禽不當受前輩嘗論之盖臣之事君而盡其忠子之事父而盡其孝孝之大如舜功之大如后稷周公皆分内事也以人臣所當盡之事而賜以人臣所無有之禮其可乎予以為祭祀之禮自后稷敎民稼穡始而周之所以有天下者自后稷育民之功始故周人行祀天之禮而推原其所以肈祀之由肈祀者如所謂肈基王迹之意也安得以為后稷行大祀之禮哉此不可不辨者三也三者辨而一詩之意皆明竊嘗觀此詩其大要乃詩人尊后稷以配天而又言后稷之所以配天者以文王之功起於后稷也既言文武起於后稷又言后稷生於姜嫄以為后稷不生則天不能人人不能天民不得而粒則敎不得而敷以天之不可無后稷故以為雖寘之隘巷平林寒冰而無如之何也天之欲喪斯民也則后稷可以不生天之未喪斯民也隘巷平林寒冰其如之何故凡此者皆詩人之設辭矣不以文害辭不以辭害志是為得之   行葦忠厚也周家忠厚仁及草木故能内睦九族外尊事黄耇養老乞言以成其福禄焉   敦彼行葦牛羊勿踐履方苞方體維葉泥泥戚戚兄弟莫逺具爾或肆之筵或授之几肆筵設席授几有緝御或獻或酢洗爵奠斝醓醢以薦或燔或炙嘉殽脾臄或歌或咢敦弓既堅四鍭既鈞舎矢既均序賓以賢敦弓既句既挾四鍭四鍭如樹序賓以不侮曽孫維主酒醴維醹酌以大斗以祈黄耇黄耇台背以引以翼壽考維祺以介景福   李曰言周家世世以忠厚為心其仁恩則及於草木故能内睦九族外尊事黄耇焉孟子曰親親而仁民仁民而愛物推親親之心然後及於仁民推仁民之心然後及於愛物此其先後之序也今此先言仁及草木然後言内睦九族外尊事黄耇者盖作序之意惟以詩中首章言行葦故先言仁及草木二章四章言燕兄弟五章言養老故繼之以内睦九族外尊事黄耇也夫一草木之㣲如行葦者猶且愛惜之則九族黄耇當何如也古之王者方其仁化之盛也匹夫匹婦無有不被其澤又其盛也雖草木之㣲亦無不被其澤夫以天下之廣匹夫匹婦未受其賜亦未足以害仁民之政而行葦之㣲未及其仁亦未足以害其愛物之政然不如是不足以為盛治也觀虞氏之恩被動植虞氏之仁政如此則於親九族尊事黄耇則必優為之也夏禹之治山川鬼神亦莫不寧暨鳥獸魚鼈咸若禹之仁政如此則於親九族尊事黄耇必優為之也盖未有仁及草木而不親九族尊事黄耇也大學曰其所厚者薄而其所薄者厚未之有也使九族之不親黄耇之不事則是所厚者薄而仁徒及於草木則是所薄者厚矣未有薄其所厚而能有為者也齊宣王恩足以及禽獸而功不至於百姓者惟其不能推此心故也苟能推此心以往以之及草木以之親九族以之尊事黄耇者皆此心也孔氏曰三王養老必就乞言故序因而及之於經無所據者非也觀詩中言以祈黄耇是則序之所謂乞言也夫老成人歴事為甚多故其言可從觀後周之時保定中天子以于謹為三老天子北面訪道乃寘几席天子遂問云朕當天子重任自惟不才不知政府之要何以誨之三老乃告之以忠信従諫與夫紀綱賞罰武帝拜而受之如曹㕘得盖公之一言以之治齊以之治天下是老成人之言其可重如此古人之乞言良有以也漢明帝幸辟廱行養老之禮以李躬為三老以桓榮為五更執醤而饋執爵而酳其所以待之之禮可謂至矣然方其禮畢乃正坐自講諸儒執經問難於前則非所謂乞言之意也夫所貴乎養老者以其乞言也然明帝正坐自講其意則驕矣乃知其養老隆虚名而無實效果何補哉惟其養老乞言則福禄歸之矣末章言壽考維祺以介景福是也敦毛氏以為聚貌王氏以為厚今且從毛氏言敦彼行葦勿使牛羊踐履而傷之者以此葦方苞而茂方體而成形其葉又泥泥然而美好以其將為人用故可愛惜也又孰忍傷之哉此周家忠厚之至也戚戚兄弟此則言其宴九族也戚戚親之也兄弟之屬我從而親之無有逺棄具在於此逺與伐木所謂兄弟無逺同意其至也則或肆之筵或授之几以見其親親之恩厚也非特肆筵又且設加之以重席非特授几又且有緝御而待之設席者即周官司几筵所謂設莞筵加繅席設蒲筵加莞席是也緝御即周禮所謂更僕是也斝爵也主人獻賓賓酢主人主人復洗爵酬客客受而奠之酬酢之禮既如此而又薦之醓醢燔炙脾臄之類醓醢肉汁也燔肉也炙肝也說文曰口上曰臄口下曰□又曰口裏重肉也嘉殽脾臄臄□也脾臄所以謂為嘉殽也前言洗爵奠斝則所以飲之者無不至也醓醢以薦或燔或炙嘉殽脾臄則所以食之者無不至也飲食之具既至而又思所以樂之歌比於琴瑟徒擊鼓曰咢凡此皆見親親之誠無不用其極也棠棣之詩曰儐爾籩豆飲酒之飫兄弟既翕和樂且耽伐木詩曰籩豆有踐兄弟無逺而此詩又述周王所以待兄弟如此則周家忠厚如此其至盖其所及者雖草木猶有仁恩以及之豈於天屬而不親之乎如幽王者暴戾無親不能宴樂同姓孤危將亡親且如此則草木之㣲可知也敦弓既堅此則言行射禮也古者養老必先射以擇賓也漢明帝亦行射禮但不乞言耳敦弓畫弓也荀子曰天子彫弓諸侯彤弓大夫黒弓而何休公羊注亦曰天子彫弓諸侯彤弓大夫嬰弓士盧弓此言敦弓即荀子所謂天子彫弓也天子所射者敦弓敦弓既堅固矣四鍭之矢既均平矣其舎放此四矢則既均而必中矣遂以此序賓皆賢者也鍭者說文曰矢金鏃翦羽謂之鍭必以射序賓者古者以射而見能否如此孔子射於矍相之圃可以見其得賓也其敦弓既鉤挽其而句之矣既挾此四鍭矣乃徧釋之其鍭皆中的遂以此序賓皆不侮不侮盡其恭敬者也曽孫維主曽孫成王也成王之為主人而酒醴皆厚矣遂酌之以大斗以祈求黄耇而乞言也說文曰醹厚酒也以大斗酌而嘗之大斗其柄長三尺故謂之大斗台鮐也大老則背有鮐文故曰鮐背也老人者在前曰引在傍曰翼使人引導而輔翼之翼者扶持也惟其能養老如此故壽考維祺而受其福也祺吉也夫以尊事黄耇而受其福如此則知商紂之播棄黎老安得而不受其禍也   黄曰行葦之詩古今說者既差其時世故亦失其次序既失其序矣則文理顛倒而不明於是強為之說而詩之意益不明矣中庸言盡已之性而後盡人之性盡人之性而後盡物之性孟子亦言先親親而後仁民仁民而後愛物此定序也今行葦之序則曰周家忠厚仁及草木故能内睦九族外尊事黄耇養老乞言以成其福禄焉是仁及草木而後能睦族敬老豈不紊其序乎鄭氏曰周之成王於物且愛之況於人乎李迃仲亦言此詩先言敦彼行葦次言戚戚兄弟而末章言黄耇台背其意盖以一草木之㣲猶且愛惜則九族黄耇當何如也如舜之恩被動植禹之仁及山川鬼神鳥獸魚鼈於睦族敬老皆所優為凡此者皆強為之說也予嘗深思之以為周家忠厚仁及草木乃合言周家之君而非謂成王也自故能以下則言成王因其祖宗之忠厚而能以忠厚繼之也曰周家云者則自后稷以來而言豈專為一時乎曰故能云者盖因彼而能此之辭豈皆言成王乎即序詩者之意而深求於一言一字之間則詩之意明矣周自后稷育民公劉厚民大王仁民積而至於王季文王之時其忠厚之風積累之乆凡天地之間無一物非周家之仁也庶類之蕃殖萬物之盛多行道之葦方其始生則牧人有不忍傷之心而戒牛羊之勿踐其仁及草木為何如哉惟周家之君世積忠厚則成王之所以耳聞目見者皆忠厚之事也薫陶漸漬者皆忠厚之風也其所躬行其所見者豈能外此而為治乎内睦九族而燕飲盡其歡外尊事黄耇養老乞言而此心盡其敬此皆忠厚之遺餘也前王以忠厚積之而福禄以生後王以忠厚繼之而福禄益成此序詩者因成王睦族敬老之義而推周家所以及草木之仁以見其積累之乆而忠厚之至也嘗觀伐木之詩文武燕兄弟故舊之詩也親親以睦友賢不棄則民徳歸厚則周家忠厚之已久成王所謂睦族敬老者豈非得文武親親友賢之意邪旱麓之詩受祖之詩也周之先祖世修后稷公劉之業而大王王季申以百福干禄則周家之福禄已有其基成王之所謂成其福禄者豈非成大王王季所申之福禄而學者以此求之則一詩之意了然矣   既醉告太平也醉酒飽徳人有士君子之行焉   李曰序謂之太平者自古君臣相與宴樂多矣桀為酒池敗於南巢紂為酒池敗於牧野周幽王居鎬京飲酒宴樂而卒有驪山之禍此三君者方其獨樂之時則自以為天下之樂無以加於此及其敗也雖欲獨樂一日有不可得盖方其獨樂之時則其民愁嘆之聲充塞乎天地之間又安能長享其樂哉惟成王之時君臣上下莫不相敬田野之間歡欣歌舞無乖爭陵犯之變於斯時也宴飲酬酢君臣之樂至矣又相與稱而頌之欲其享萬年之壽又欲其子孫之繁衍又欲其福禄之盛多豈無所自而然哉賈曰主上遇其大臣如遇犬馬彼將犬馬自為也如遇官徒彼將官徒自為也今也成王飲酒其所以待臣下者至矣則臣之於君當何如哉子雲曰周之士也貴秦之士也賤周士非必自貴亦上之人貴之也秦之士非必自賤亦上之人賤之也子雲又曰聖人陶成天下之化使人有士君子之器成王之治天下養育人才至於飲酒之際如此立政動化可得而知也黄曰竊嘗讀詩之賓之初筵見其有沈湎淫液之刺盖喟然而嘆曰吾民飢寒之不恤而君臣宴飲之是娛冝武公之不樂於此也及觀既醉之詩而見其有太平之稱益不能無疑焉夫太平之詩必言法度彰禮樂著人民樂而後可今也君臣従事於宴飲之樂而曰太平太平之事如此而已乎及即詩人之意而求詳於作序者之言然後知太平之盛捨此詩則無以見之也夫天下未治吾民未安嘆息愁恨之聲滿於田野而君臣相與醉樂於朝廷之上君子謂之獨樂惟人君因天下太平之盛而宴羣臣於饗祭之後人臣樂得其君待遇之厚而益自謹於既醉之時非太平之盛何以至此故夫既醉以酒未足以見太平醉酒飽徳而人有士君子之行乃所以見其風化之美而為太平之效也噫公子而信厚然後見關雎之化騶虞而知仁然後見王道之成醉酒者而能飽徳然後見太平之盛此詩人之㣲意也   既醉以酒既飽以徳君子萬年介爾景福   李曰既醉以酒言既醉之以酒矣又於飲酒之中接之以禮樂以見其飽之以徳也厲王之飲酒至於荒湛有曰如沸如羮如蜩如螗小大近喪人尚乎由行醉以酒矣徳安在哉幽王之飲酒至於屢舞僊僊至於載號載呶至於沈湎淫泆醉以酒矣徳安在哉惟成王之時羣臣既醉之以酒而於飲酒之中又接之以禮樂是謂飽徳也孔子曰吾食於少施氏而飽少施氏食吾以禮吾祭作而辭曰疏食不足祭也吾䬸作而辭曰疏食也不敢以傷吾子孔子之所以飽者以待已有禮故謂之飽徳也至於季氏則不然矣孔子食於季氏不食肉而飽其待已不以禮安得不謂之飽哉所謂飽者非在於樽俎之間也特以徳如何耳成王之待羣臣既醉之以酒而飲酒之中又飽之以徳想其揖遜之際容止可觀則為臣者其所以報上冝其祝之以億萬斯年而介爾景福也自古人臣之荅其君者惟兾其受福之多也天保之詩報上之詩也而其所以報之者不過欲其受遐福至於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壽如松柏之茂而已故成王之羣臣其所以荅其君者亦曰萬年也   黄曰嘗聞醉酒之能敗徳未聞醉酒之能飽徳書有徳將之戒詩有伐徳之刺禹之所以惡周公之所以禁以其能敗徳故也今曰既醉以酒既飽以徳酒可醉也徳如之何而可飽哉孔子曰吾食於少施氏而飽少施氏食吾以禮乃所以為飽成王之待羣臣既醉之以酒又飽之以徳則其所以待羣臣之禮至矣是以羣臣皆祈之以億萬斯年之永而天介助之以景福介者助也景者大也皆臣子愛君之辭也噫君焉盡禮以待夫臣臣焉歸美以報之君太平之盛可於此而見   既醉以酒爾殽既將君子萬年介爾昭明   李曰爾殽既將將大也言其俎實之多也既醉之以酒而其殽實又大惟成王之待臣下如此故欲其君有萬年之壽又且助之以昭明之道昭明者錫之以為明君也   黄曰前章既言醉之以酒飽之以徳而次章又言既醉以酒爾殽既將先儒以為將大也言其俎實之多也予以為將者將其厚意之謂也成王之待羣臣禮愈至而意愈加既醉之以酒而又飽之以徳猶以為未足以盡吾待之之誠也而又致其俎實以將其厚意所以見其待臣下之禮有加無已如此也惟成王之待羣臣有不已之誠故羣臣之報成王亦有不盡之意既曰介爾景福又曰介爾昭明明者言其徳也成王之徳既昭明矣天如之何而助之盖所謂介爾昭明明者所謂錫王勇智之意也要之皆臣子愛君之辭而形容不盡之意也如天保之詩既曰俾爾多益又曰俾爾戩穀又曰降爾遐福維日不足其形容不盡之意固如此耳   昭明有融髙朗令終令終有俶公尸嘉告其告維何籩豆靜嘉朋友攸攝攝以威儀   李曰融毛氏曰長也不如蘇氏以為和俶始也如漢明帝唐徳宗非不明也然其失之太察今也既錫之以昭明矣又錫之以和則盡善盡美明皇憲宗是非不明也而其終也為小人所惑今也天錫之以髙朗之徳而又終而有始蘇氏曰昭明而能融髙朗而能終終而復始福無窮也惟受福如此故公尸以善言而告之公尸者鄭氏曰諸侯有功徳者入為天子卿大夫故云公尸公君也其公尸所告者則曰籩豆肅清之善而已陳少南曰尸傳嘏辭以告主人言福所以致於王者謂其籩豆靜嘉且所謂馨香而無䜛慝之意也然其所以静嘉者則以王之朋友共祭之人攝佐之以威儀無有不謹者此皆是接上文也此詩與下武之詩又是一體如後世飲馬長城窟之類青青河畔草悠悠生逺道逺道不可思宿昔夢見之夢見在我傍忽覺在他鄉他鄉谷異縣輾轉不可見是皆接上文而為言也   黄曰前章既言介爾昭明而此又繼之以昭明有融注云融長也愚謂不如蘇黄門以為和也夫昭明則近於太察故必貴於有融髙朗令終朗乃明也令終有始有卒之謂也昭明則欲其有融髙朗則欲其令終而令終則又欲其有俶俶者始也終而復始徳無窮也漢明帝唐徳宗亦可謂明矣然其失也至於太察昭明而不能有融也明皇憲宗亦可謂髙朗矣然終為小人所惑髙朗而不能善其終也夫詩人既以景福期其君又以懿徳望其君以景福期其君臣子愛君之情也以懿徳望其君尤臣子之至情也公尸嘉告者盖古者之祭必立尸尸者所以象神也祝傳尸辭以嘏主人所以致嘉告也有祝辭有嘏辭祝以孝告嘏以慈告公尸嘉告先儒以為奉牲以告之意愚以為公尸嘉告者非祝辭也嘏辭也宗祝尸之辭以告主人謂其籩豆之靜嘉所以見其神之來饗也夫其籩豆所以嚴潔者固成王之誠亦相祀者之敬故曰朋友攸攝攝以威儀言相祀之人佐以威儀而無一人之不敬者夫祭不在物而在誠誠之所可見寓於威儀之間威儀一或不謹則有不足觀者矣此成王之祭所以先致嚴於威儀也遐想其宗廟之中來者雍雍至者肅肅駿奔走執籩豆者無敢不敬其威儀之嚴可即此詩而見盛矣哉   威儀孔時君子有孝子孝子不匱永錫爾類   李曰威儀孔時上之威儀甚得其時者則以君子有孝子之行故也君子能盡孝子之道而無有匱極也惟能親親故能化天下以為孝禮祭義曰小孝用力中孝用勞大孝不匱惟不匱故為大孝焉潁考叔為潁谷封人莊公賜之食食舍肉公問其故對曰小人有母皆嘗小人之食未嘗君之羮請以遺之遂使公感悟而其母子如初君子曰潁考叔純孝也愛其母施及莊公夫潁考叔封人也猶能使其君不孝之心移而為孝況為人君者豈不能推其孝以化天下乎上之人盡其孝道如此故天錫之以善也類善也黄曰忠孝一理也臣子一心也以是事親亦以是事君事親則為孝事君則為忠人臣平生大節可於閨門之中見之盖平居不敢忘其親則他日必不肯後其君平居不敢犯其兄則他日必不肯犯其長故臯夔稷契之徒居家以孝聞在國以忠顯而古人所謂求忠臣於孝子之門者信乎忠孝無異理臣子無異心也王致祀於其先其一時宗廟之中駿奔走執籩豆之人無非忠臣也而詩人之形容不曰吾君之有忠臣如此而乃曰吾君之有孝子如此可謂善形容矣又繼之曰孝子不匱永錫爾類此又詩人推廣之意也不匱云者此盖記禮者之所謂大孝也孝之為道始焉盡之於心行之於身施之於家而終焉推之於國達之於天下又安有所窮極焉故曰孝子不匱惟其孝之不匱也所以轉相敎化而永錫爾類也永錫爾類一句先儒之說曰類者善也錫者天錫之也言其能盡不匱之孝則天永錫之而以善道也愚竊以為不然洪範之書所謂錫厥庶民錫汝保極者是人君以中道錫之民也則所謂錫者何必曰天孟子所謂聖人之於民亦類也而書所謂别生分類者何必曰善如潁考叔愛其母而能化莊公之心君子稱之曰潁考叔純孝也愛其母施及莊公而因舉詩孝子不匱永錫爾類二句美之然則所謂永錫爾類者亦如潁考叔愛其母施及莊公如斯而已詩人之意盖以為相祀之人有孝子之行而又能轉相敎化以錫其朋類也此又愚人之臆說也   其類維何室家之壼君子萬年永錫祚   李曰言錫之以善者則自於室家之壼也壼廣也國語曰壼廣喻人民之衆也言既及室家遂及民也盖天子之孝愛敬盡於事親而徳敎加於百姓自家以之國非有二道也永錫祚言又錫之以祚也錫之祚者言天錫之福逺至於子孫無有窮也黄曰前章既言永錫爾類而此章又繼之以其類維何室家之壼先儒之說曰壼廣也喻人民之衆也如是則是詩人以室家二字形容其室家而又截壼之一字形容其人民一句而分二說非特其意不通而古人之句法亦必不然據壼說文云宫中道也則是室家之壼猶言室家之中也詩人之言以為人子之孝自其家始能盡其孝於身而後能化其家能化其家而後能化其人民所謂先及其寡妻兄弟而後能及家邦也君子萬年永錫祚先儒以為永錫祚者言天錫之逺及其子孫無有窮已也愚謂錫其祚者亦不必言天錫之以福要之以此孝道治其子孫而已故錫云者皆不必以為天錫也君子不能以福及其子孫而能以善錫其子孫以善錫其子孫乃所以福及其子孫也要之此亦是詩人愛其君而及其子孫云耳   其維何天被爾禄君子萬年景命有僕其僕維何釐爾女士釐爾女士従以孫子   李曰其所以錫之以福者言天被之福禄使之景命有屬而不絶其命不絶者言天錫之以女士也女士者言女子有士君子之行也都人士所謂彼君子女是也惟女子有士君子之行故子孫無有不賢者矣如所謂文王初載天作之合在洽之陽在渭之涘則是大姒之賢既配於文王矣故其生武王也復有聖徳此所謂従以孫子是也先儒以此詩備五福君子萬年壽也天被爾禄富也室家之壼康寧也昭明有融攸好徳也髙朗令終景命有僕考終命也以某觀之非特五福也方且至於子孫綿綿延延似續而不絶豈特五福而已哉觀既醉之詩民之祝之也至矣則其愛之也必深矣夫人君能使人祝之也至愛之也深夫豈勉強而使之然哉必有由矣   黄曰天下無可必之事而有可必之理春秋之時諸侯多用卜筮之法而知其後世子孫之昌盛愚嘗疑其誣而未之敢信何者君子以理卜而不以卜孔子所謂積善之家必有餘慶積不善之家必有餘殃皆立為斷然之辭者以為此理之必然而無疑者也如中庸之稱舜稱武王皆曰徳為聖人尊為天子富有四海之内宗廟饗之子孫保之夫宗廟饗之子孫保之是安可必哉以其徳為聖人也則知其宗廟之必饗子孫之必保也此理也詩人之意無異於此其前章言君子以孝道永錫其祚而此章則言其維何天被爾禄盖以為吾君能以孝道錫其子孫則其子孫將何如哉天被之以福禄而使之景命有僕僕屬也言其景命之無窮也夫在天雖無可必之福而在人有可必之理天被爾禄景命有僕吾非能必之於天也吾能必之於吾君也吾君能以孝道錫其祚則其子孫必賢而天固有不容釋者矣此以理卜也非以卜也詩人之言非若左氏之誣也竊嘗讀既醉之詩而至此一章尤嘆詩人之善望其君也人知以福禄望其君孰知以其所以基福禄者望其君人知以其後世子孫昌盛望其君孰知以其子孫所從以昌盛者望其君既醉之詩始以介爾景福望其君中以天被爾禄望其君而終乃以景命有僕釐爾女士望其君噫詩人惓惓之意末章尤加詳焉竊嘗觀古今治亂之由未有不始於女士者也周之興也内則有大姒之賢外則有多士之濟濟及其衰也内則有襃姒之嫉妒外則有巧言之盈庭唐明皇時楊妃得寵於内故在外用事者則有楊國忠之徒肅宗時張后用事故在外用事者則有程元振之徒吁古今之治亂未有不由此者也詩人之愛其君而望其君以無窮之福非惟祈天之福於吾君而且祈天之福於吾君之女士女士之賢而子孫從之詩人之愛其君也至而望其君也逺   鳧鷖守成也太平之君子能持盈守成神祇祖考安樂之也   李曰物極則反治之極必至於亂安之極必至於危泰者通也物不可以終通故受之以否豐者大也窮大者必失其居故受之以旅此事之必至理有固然日中則月盈則虧理之有不能逃者雖然是則然矣惟聖人為能知進退存亡之義故常以為戒治不可以為常吾能執而守之則不至於亂安不可以為常吾能執而守之則不至於危此太平君子能持盈守成詩人所以美之也盈者如物之盈滿也物之盈者易覆茍持之而不失故能常盈成者言事之成遂也苟守之而不失故其成勿壊惟能持盈守成神祇祖考安樂之者盖鬼神之所享者非在於粢盛玉帛之間也人君能持盈守成則是得其事神之道矣鬼神聦明正直依人而行人茍不安神何所依惟能持盈守成神祇亦得所安矣隨之粢盛豐潔虞之享祀豐潔其所以祭神之物非不備也而鬼神之不饗者則以鬼神之所依者不在於物也觀此詩大槩言福禄之多未嘗言持盈守成王者但能持盈守成則為神祇祖考安樂之道也通詩者當求言意之表不可泥於章句也   黄曰有可恃之資必有自恃之心當至足之時必有自足之志此人之情也可恃而不自恃愈足而若不足此非知進退存亡之理者能之乎天下之理極則必反盛則必衰日之中也月之盈也虧其時極其數窮也聖人知進之必有退存之必有亡是以無虞焉而儆無難焉而畏苞桑之繫常戒於無事之時薄冰之履常謹於安強之後天下之治已休休而聖人之心愈兢兢此非故為是矯激之行也聖人之心若曰我祖我父夙夜憂懼不敢康寧基天命於宥密成王業於艱難則盈成之功豈一朝一夕之所能致哉既盈矣子不能持既成矣子不能守豈我祖我父之心哉豈天地神人之心哉人皆以盈成為可喜而聖人以盈成為可懼盖盈者傾之幾而成者敗之漸也故天下雖有泰山之安而聖人常以累卵為心不敢驕也懼其驕而不能持也不敢怠也懼其怠而不能守也持守之誠盡於吾心之中而神祇祖考安樂於冥冥之際盖幽明一理也神人一心也冥冥之中雖不可知然以理推之以心求之其安樂也必矣豈待備物而後享哉髙而不危滿而不溢聖人所以為諸侯之孝則盈而能持成而能守豈非天子之孝歟聖人以孝祭非以物祭神明非享其物享其心神祇祖考安樂之說冝求於此   鳧鷖在涇公尸來燕來寧爾酒既清爾殽既馨公尸燕飲福禄來成鳧鷖在沙公尸來燕來冝爾酒既多爾殽既嘉公尸燕飲福禄來為鳧鷖在渚公尸來燕來處爾酒既湑爾殽伊脯公尸燕飲福禄來下鳧鷖在潨公尸來燕來宗既燕于宗福禄攸降公尸燕飲福禄來崇鳧鷖在亹公尸來止熏熏㫖酒欣欣燔炙芬芬公尸燕飲無有後艱   李曰鳧鷖在涇鳧水鳥也鷖鳧屬一名鷗涇水名也沙水傍也潨水會也亹山絶水也說文則以小水入大水曰潨公尸來燕來寧古者祭必有尸水鳥之在水猶尸之在宗廟也公尸來燕來寧言公尸來燕飲而安寧則是神祇祖考可知矣酒之清殽之馨乃與公尸燕飲以樂之也古者祭祀既畢明日用飲公尸所以成其福禄也來冝得其冝也來處得其所止也來宗居其尊位也宗尊也熏熏和恱也說文以為從酒從熏今且從此本爾酒既湑然而沛爾殽則脯也既與公尸燕飲矣冝其福禄來助也為助攸降即來下也崇厚也既與公尸燕飲則福禄之厚矣酒之美則欣欣然而樂薦燔炙之羞屬則馨香而美既與公尸燕飲則自此以後無有艱難者矣此詩多言公尸燕飲故說詩者多以此詩之首而求合乎序所謂神祇祖考安樂意如鄭氏於鳧鷖在涇則謂猶人為公尸之在宗廟也鳧鷖在沙則謂喻祭四方萬物之尸也鳧鷖在渚則謂喻祭天地之尸也鳧鷖在潨則謂喻祭社稷山川之尸也鳧鷖在亹則謂燕七祀之尸於門户之外此則以鳧鷖為說陸農師則以為福禄來成祖也來為考也來下天神也盖天神者自上來下也來崇地祇也盖地祇者自卑而髙也皆是妄為之說歐陽則破之曰此詩序言持盈守成神祇祖考安樂之不過言神人安樂而已鄭氏曲為分别譬在宗廟數處皆臆說也此言甚善此詩盖言水鳥或在涇或在沙各得其所神祇祖考安樂亦如此而已王氏又以在涇在沙在潨在渚在亹皆一一以為喻其說與陸鄭不甚相逺皆曲說也   黄曰六經之中惟詩之講解為最難何者書也禮也易也春秋也一言一字必有㣲意是以講者有理而聴者不斁惟詩也託物以取況互辭以成章有四五章而不出一意者有重複其譬而不離一物者若章章句句而求為異說則失之鑿而非詩人歌詠之意若直而解之則近於無說而不足以明詩人之工今以鳧鷖一篇而論之五章中皆鳧鷖為說以公尸為義以福禄為美一鳧鷖耳一則曰在涇二則曰在沙三則曰在渚四則曰在潨五則曰在亹一公尸耳一則曰來寧二則曰來冝三則曰來處四則曰來宗五則曰來止熏熏一福禄耳一則曰來成二則曰來為三則曰來下四則曰來崇五則曰無有後艱儒者隨章而求為異說鄭氏則以為在涇喻公尸之在宗廟也在沙喻祭四方之尸也在渚喻祭天地之尸也在潨喻祭山川社稷之尸也在亹喻祭七祀之尸於門外也陸農師則以為來成祖也來為考也來下天神也盖天神自上而下也來崇地祇也盖地祇自卑而髙也以至來寧來止之類莫不皆為之說亦可謂用心於詩矣然用心愈勤而詩人之意愈逺則亦未免為曲說也詩人之意烏有若是紛紛哉故愚皆欲直而解之然恐近於膚淺而無說要以不失詩人之意而已說文云鳧鷖水禽也涇水名也沙水傍也渚沚也潨水會也亹岸也詩人見成王能持盈守成而神祇祖考安樂之故託鳧鷖之安於水而樂於得其所者以為況成王以孝祭而神明以心感詩人以為神之安樂可知也而神之格思不可度思或在天或在廟或在上下而或在左右此不可知也是以廣託之在涇在沙在渚在潨在亹以為況所以見神之無所不至而祭者之心以為如此也祭必立尸禮也尸既安樂而後神得以燕饗而降之福故來燕來寧來冝來處來宗來止無非形容公尸燕飲之樂也說文曰來寧安於饗也來冝得其冝也來處得其止也來宗居尊位也來止安燕而和恱也以成王之持守而可以知神心之安樂以公尸之燕享而可以知神之降福於吾君故福禄來成福禄來為福禄來下福禄來崇無非形容天神之降福於吾君如此其厚也形容其福禄而不能盡則又以無有後艱而形容之以見其非止一身之福而子孫無疆之福也易曰有大者不可以盈故受之以謙有大而能謙必豫故受之以豫夫有大者必盈而成王則能持守而不敢盈有大而能謙必豫則無有後艱之患固成王持守之所致也夫神祇祖考之安樂與其所以降福於吾君者皆自成王持盈守成之心而推之則詩人何暇盛述其酒殽之豐潔哉而詩人乃必稱其酒之清而殽之馨酒之多而殽之嘉酒之有醑而殽之有脯㫖酒之欣欣而燔炙之芬芬盖物不足以盡誠而誠實寓於物黍稷非馨而非黍稷亦無以為祭詩人亦安得而略之邪噫詳觀鳧鷖之詩初無持盈守成之說而作序者乃斷然以成王能持盈守成之語而明之吾不知其何自而得此意者作序之意盖曰成王豈以區區之物為足以享神祇而神祇祖考豈以徒享其區區之物而遂降之福禄邪求夫神祇祖考所以安樂之意而推夫成王所以致福禄之由未有不自持盈守成而得之也神祇祖考之安樂不在於奉祀之日而平時固己安樂之矣福禄之來不在於享神之後其平時固己有以得之矣詩人述其一時享祭之盛而作序者推其平日持守之心非深於詩者能之乎後世儒者皆守紙上語而不能自得於詩人言意之外愚於此益嘆作序者之深於詩   假樂嘉成王也   李曰左云公賦嘉樂則以為嘉則是嘉與假樂相通序詩者所以謂嘉成王也   黄曰詩三百皆詩人之真情其惡是人也則刺之雖可惡而猶可改也則戒之誨之規之箴之其喜是人也則美之美盛徳之形容而告之於神明也則頌之故夫詩人之為詩無出於此獨假樂一篇為嘉成王而作或曰嘉者愛也言斯民嘉愛其君也然而古人有所謂嘉命者冇所謂嘉徳者則嘉猶美也不曰美而曰嘉非作序之故異其辭也嘗觀芣苢之詩不曰美后妃而曰后妃之美也盖形容其美而不能盡爾然則曰嘉成王要之亦形容其嘉徳而不能盡也成王有嘉徳之可嘉而詩人嘉之故曰嘉成王   假樂君子顯顯令徳冝民冝人受禄于天保右命之自天申之   李曰民之所以嘉愛於成王者則以成王有顯顯之今徳也所謂顯然之令徳果何自而知哉觀其民人無所不冝則可以見人君之冇顯然令徳也民無所不冝故受禄于天天之降災降福無不視於民天視自我民視天聴自我民聴桀紂之亡湯武之興皆在於民心之冝不冝今成王能冝民冝人冝其受禄于天也保安右助也天既安助而命之又從而申重之申重反覆無有厭斁也福兮禍所倚禍兮福所伏自古之禍福相為倚伏未有能常享其福者成王之徳上當天心故天保安而右助命之又従而申重之也黄曰詩人之稱成王曰大平君子曰豈弟君子而此曰假樂君子說者皆曰成王有顯顯之令徳而斯民嘉樂之故曰假樂君子愚竊以為不然夫成王之徳固可樂也然而以假樂為嘉樂則似若非詩人之意據假字釋文云音暇與閒暇之意通則所謂假樂君子猶大平君子豈弟君子之稱也嘗觀詩人稱其君以豈弟而記禮者以樂易形容之則假樂者豈非樂易君子之意歟雖然詩人以假樂名篇而見於左者則謂之嘉樂盖斷章取義類多如此不必求為異說也噫親民之道自明徳始得天之效自得人始成王當假樂之際而有顯顯之令徳惟是而民人冝之上天右之盖令徳既顯則民人必冝得乎民人而不得乎天未之有也夫天下民人之衆其喜怒之情不可知也而可於吾君之徳知之上天之命其從違之際不可測也而可於吾民之情知之堯舜禹湯文武之為君也民歸之天命之有不容釋者豈其為君者有求於民而為天者有私於君歟君有是徳民有是情天有是理夫是三者常相因而不相戾未有徳明而民不歸民從而天不與也詩人稱其君有顯顯之令徳而極其效於冝民冝人稱其民人之冝而極其效於受禄于天既曰冝民又曰冝人者異其辭也形容其得民之深如此耳既曰受禄于天又曰保右命之自天申之非贅其辭也形容其得天之深如此耳世之說者或曰冝民冝安民也冝人冝官人也愚以為不必如此其鑿又曰受禄者得天之始保右者得天之終也愚以為不必如此分别祗以為鑿耳噫衛武公善於其職而國人冝之人君之為天下而至於所謂冝民冝人吾見其君臣之間相愛如父子相信如兄弟而無一毫扞格於其間也由是而得乎天焉豈天之私哉自求多福在我而已故曰自天申之   干禄百福子孫千億穆穆皇皇冝君冝王不愆不忘率由舊章   李曰干禄求禄也天之所以保助之者是成王能自求多福也成王能自求多福故其享百福之盛而且至子孫千億以見其福禄之多也説詩者多以此章為成王子孫其嫡者則天子也其庶者則諸侯也觀上文言不愆不忘率由舊章下文威儀抑抑徳音秩秩皆是相通之辭則當論以為成王之徳如此言成王之垂拱無為但用舊章而已穆穆皇皇冝君冝王言成王端拱於一堂之上雍容無事優游無為其容止如此則冝其為君也冝其為王也冝君冝王亦如所謂克長克君既言克長又言克君皆詩人重美之辭也無有過愆無有遺失但且率循舊章而已   黄曰守簡冊之辭者多疑學泥章句之末者多異說夫論經而折衷於聖人非不美也然而泥而不通則適以為贅而蠧夫經而為聖人之病増其惡而起其求異之意吁可怪也昔者子張有學干禄之請而夫子非之後世學者執夫子之說而求之於詩見其冇干禄百福之稱則曰是何夫子之所非而詩人之所美也遂以干禄百福為子孫百福夫求合於夫子之說而遂至於輕變經文吁亦固矣夫干禄豈聖人之所惡哉子張不能自求多福而有干禄之學不求乎我而求乎彼其心術之陋已可見矣是以非之烏可執其一說而盡疑夫干禄之非也盍亦觀其所以求之者如何耳成王以明徳而得民故其受禄于天有不可辭者詩人以為天無私也人不能以私干天也上天之福可以自求而不可以幸得成王之受禄于天豈天私之哉在成王之所以求之者固有道也故曰干禄百福夫智可以欺王公而不可以欺豚魚力可以得天下而不可以得匹夫匹婦之心是以人君不能必夫天之福於吾之子孫而能必夫民之心不能忘乎吾之子孫民心之不能忘在天可知矣成王之受禄于天吾不求之於天也而求之於民何者成王之令徳有以冝夫民而民樂其福乃歌詠而祈之曰天之降福於吾君豈如此而已哉將見其子孫千億之多穆穆皇皇之盛皆冝為君也冝為王也無過無失也而盡循乎典章之舊也是雖千萬年而天下可使如一日也噫成王何以得此於民也哉成王有冝民冝人之徳故斯民有冝君冝王之願吾今而後知福不在天而在民不在民而在君君有不可忘之徳而民有不能忘之情民有不能忘之情則天有不容釋之意世之人君皆知以盛大之業貽其子孫而不知以吾民之情以貽子孫豈知福禄之所本哉說者曰天子穆穆諸侯皇皇盖成王之子孫其本為天子而穆穆其支為諸侯而皇皇予以為不然穆穆皇皇冝君冝王皆詩人形容其子孫之盛而樂其有天下耳如詩所謂於皇時周於皇武王則皇皇之稱豈必曰諸侯如詩人之稱王季既曰克長又曰克君而其稱宣王子孫之盛則亦曰室家君王則所謂冝君冝王者豈容有異說邪予以為詩人之情皆在於冝之之意而初無如此紛紛也學詩而泥於一言一字之末則何足以得詩之㣲意   威儀抑抑徳音秩秩無怨無惡率由羣匹   李曰其威儀又抑抑而美其徳音又秩秩而有常則其所以待臣下者無有怨惡矣故能率用羣臣也成王不恃其聦明既率由舊章又率用其羣臣此成王所以致垂拱之治矣   黄曰竊觀天保之序曰君能下下以成其政臣能歸美以報其上而鹿鳴之序亦曰既飲食之又實幣帛筐篚以將其厚意然後忠臣嘉賔得盡其心矣至於吉日之序亦曰宣王能謹㣲接下無不自盡以奉其上焉盖嘗疑之曰人臣之事君當如人子之事親善則稱親過則稱己人臣之當然也幹蠱服勞不敢怠不敢慢亦人子之當然也吾知盡吾子職之當然而已豈必曰吾親之所以待吾者何如而後報之如此為人臣而事其君歸美以報其上盡心以奉其上皆人臣當然之事也今曰君能下下而後人臣歸美以報之焉君能接下而後人臣自盡以奉之焉君有以將其厚意而後人臣得以盡其心焉設若為君者之或不然則為人臣亦將不歸美不盡其心不奉其上乎是必有大不然者矣及讀假樂之詩至此一章然後知人臣之事君固當盡其心而人君之待其臣亦當盡其禮禮不盡則情不通君臣之間而萌一疑心焉怨惡之患吾不知其所止也成王之待羣臣威儀之抑抑非過於自卑也徳音之秩秩非過於自明也盖所以使其君臣之間歡欣和穆各不相怨各不相惡率由其匹偶而守職也昔鄭武公莊公為平上卿士王貳于虢鄭伯怨王王曰無之故周鄭交質夫用鄭伯而復貳于虢其威儀之不抑抑可知矣隂貳于虢而陽曰無之其徳音之不秩秩可知矣故至於鄭伯怨王而終於周鄭交惡君臣之情兩不相安而至於怨惡豈所謂無怨無惡而率由羣匹哉雖然在平王則陋矣然為臣而如鄭伯天所不覆地所不載也噫為君當如成王無如平王為臣當如成王之臣無如鄭伯   受福無疆四方之綱之綱之紀燕及朋友   李曰既率用其羣臣於是無為在上受福而但執其紀綱四方雖逺皆我為之緫制矣紀綱既正則與臣下燕飲而樂之故之綱之紀燕及朋友也   黄曰論人君之福與論常人之福不同也夫常人之所謂福者曰慶賞曰玉帛而人君者慶賞自我出玉帛自我與是豈足以為人君之福哉是必有大於此者矣夫國之所以存者不在乎強與弱也歴數之所以長短者不在乎富與貧亦觀其所以紀綱天下者如何耳故元氣不存雖壯且盛不足以為一身之福紀綱不存雖強且富不足以為人君之福周之既衰諸侯作而戰伐日行以周之地則不大於滕曹以周之民則不衆於邾莒然而歴數百年宗主天下雖以晉楚齊秦之強不敢加兵者何哉紀綱存焉耳秦以山西鏖六國欲帝萬世劉氏一呼而闗門不守武夫健將賣降恐後何哉紀綱亡焉耳然則詩人以無疆之福願其君而特曰四方之綱之綱之紀其意不亦淵乎雖然綱紀立而君臣之分嚴分嚴而情不通亦非人君之福也何者尊卑闊絶而上下之情疎禮儀繁多而君臣之義薄是以古之賢君至嚴而有所謂至寛至察而有所謂至容天下之紀綱有不可不舉者而其所以待其臣者推之以至誠御之以無威談笑議論無所不至飲酒宴樂無所不及不責之以臣下之分而待之以朋友之禮故文武之所謂嘉賓成王之所謂朋友皆所以通其至嚴之分而共享其無疆之福也竊聞仁宗皇帝盛時天人和同上下歡心才智不用而道徳有餘功業難名而福禄無窮内而朝廷外而四海其紀綱素舉肅然有不可犯者而其君臣之間歡欣和恱相得而無間當此之時若父若子若内若外莫不歌詠盛徳而樂至仁泰和氣象如成周時盛矣哉   百辟卿士媚于天子不解于位民之攸塈   李曰以上之人待臣下如此則為臣者將何以報君哉於是百辟卿士皆愛天子而無有懈怠於位而所以致民於休息凡此皆所以報其上也或曰羣匹或曰朋友或曰百辟卿士其職不同皆羣臣矣   黄曰古人以民媚君後世亦以民媚君古人愛民以媚君後世殘民以媚君故夫稷契伊周之徒為民以奉上而秦商君漢桑羊唐楊國忠之徒傷民以奉上其媚于天子同也其所以媚于天子者吾不忍同日談焉噫愛民以媚君非媚也忠也殘民以媚君非忠也欺也夫君猶父母也民猶赤子也臣猶保傅也為保傅而欲媚其君莫若愛其赤子不知赤子之為愛而曰吾忠於君也天下庸有此理哉然則詩人論百辟之媚于天子而特曰不解于位民之攸塈而已其言亦可見矣不特此詩為然卷阿詩前一章曰媚于天子後章曰媚于庶人夫稱媚于天子於前而稱媚庶人於後何也盖所以見其媚于天子之道特在於媚庶人而已噫外而百辟内而卿士欲媚於君當媚於民欲安於民當勤於位外而百辟有百辟之事内而卿士有卿士之責一職廢則一事廢民不勝其病矣豈愛君之道哉惟各職其職各事其事不侵官以生事不慢事以廢職職舉而事治事治而民安媚君之實莫大焉故嘗謂天下之未治吾民之未安皆不足憂也人臣知有己而不知有君知媚君而不知媚民是大可憂也上不負天子下不負所學愚切惓惓於斯言   毛詩集解卷三十二 <經部,詩類,毛詩李黃集解>   欽定四庫全書   毛詩集解卷三十三  宋 李樗黄櫄 撰   公劉召康公戒成王也成王將涖政戒以民事美公劉之厚於民而獻是詩也   李曰成王將涖政其年尚幼召公懼其驕心易生故以公劉所以厚於民事者而戒之觀七月之詩周公告王者也其詩之所陳言稼穡勤勞農桑等事此詩之告王者其詩之所陳則言宫室勤勞等事其詩雖不同而言民事則一也成王之時享盈成之治天下無事矣而又生於深宫之中長於婦人之手未嘗知憂未嘗知懼茍不陳先王之勤勞而言之則稼穡之事或懵而不知無逸曰相小人厥父母勤勞稼穡厥子乃不知稼穡之艱難乃逸乃諺曰昔之人無聞知夫小人之無所不爲以其不知稼穡之艱難故也故曰昔之人無聞知雖先人之勤勞且忽之矣今成王幼冲之年處太平之世茍爲趨事於逸遊而不知戒懼則必以先祖之勤勞爲徒勞也故召公諄諄而訓戒之則召公之心可謂勤矣蓋自古人臣之戒其君者必止於未形也以武王之盛德受一旅未足爲過而召公作書而訓戒之懼其此心之一開也况成王中才之主其年又幼召公安得不以此爲警戒哉黄曰進貧窶之說於有餘者之前進愁嘆之說於燕笑者之前說之者益諄諄聽之者若罔聞吁吾不懼夫聽者之不孚而深咎夫說者之無術也蓋身之所歴者不待告而喻目之所見者不待言而知若夫身之所未嘗歴目之所未嘗見卒然説之而强其我從使之忘其有餘而知貧寠者之情厭燕笑之樂而知愁嘆者之可恤此人情之所必難者也然茍得其道焉此不難進彼不難受人情之所必難者而吾能使之欣然以從我召康公之戒成王蓋得其道矣文武之業盈成矣成王居而有之文武之治太平矣成王出而享之涖政之初萬幾之繁所未知也小民之依所未知也盈成太平之治方可以適吾之欲而召康公乃遽欲以小民之事戒之誠人情之所難者而康公也不以民事戒成王而以公劉望成王一篇之中無一語以爲成王戒而推美公劉之所以厚於民者如此吁此召康公進戒之㣲權也夫人之常情論上世則以爲迂言他人則以爲異惟乃祖乃父是人情之所素信者也康公謂以民事戒成王成王未必聽惟美公劉之厚於民言存於美意存於戒言在公劉意在成王知公劉之可尊則知民事之可重矣知公劉之可信則知召公之言不可忘矣康公不能必成王之信乎我而能必成王之信公劉吁善進戒於君者皆如是也七月之詩舉趾穫稻之事小民婦子之情莫不備述無逸之書論小民之依者尤詳而勤勤於七嗚呼三不敢之義者尤切要之七月之詩必以后稷先公爲戒而無逸之書必以太王王季文王爲說吁此進戒之微權也   篤公劉匪居匪康廼埸廼疆廼積廼倉廼裹餱糧于橐于囊思輯用光弓矢斯張干戈戚揚爰方啓行   李曰篤公劉匪居匪康此章言公劉遷豳之始也先儒之説以匪居謂不可以居爲居匪安謂不可以安爲安雖有疆埸且置而棄之乃裹此糧食於囊橐之中以思輯用光詩人之意恐不如此者孟子曰昔者公劉好貨詩曰乃積乃倉乃裹餱糧于橐于囊思輯用光弓矢斯張干戈戚揚爰方啓行故居者有積倉行者有裹糧然後可以爰方啓行也孟子之言爲得詩人之意篤厚也夫以篤厚哉公劉之爲民也不以所居爲居不以所安爲安其疆埸則治其倉廪則富然後裹其餱糧而置於橐囊之中以思和輯其人民光其基業乃持其兵器開啓其道路而行以遷於豳也蓋非倉廪之富則何以有餱糧非餱糧之備則何以爰方啓行也孟子所謂居者有積倉行者有裹糧然後可以爰方啓行也小曰橐大曰囊戚斧也揚鉞也左氏曰君王命剥圭以爲鏚柲文則從金即此戚是也啓行開啓其道路而行也史記曰不窋末年夏后氏政衰去稷不務不窋以失其官而奔戎狄之間不窋卒子鞠陶立鞠陶卒子公劉立公劉復修后稷之業務耕種行地宜自漆沮渡渭取材用行者有資居者有蓄積民賴其慶百姓懷之多徙而保卬焉史記所謂行者有資居者有積即此所謂廼積廼倉廼裹餱糧是也其曰自漆沮渡渭取材用即末章所謂渉渭爲亂取厲取鍛是也詩之六章各有次序不應先言自漆沮渡渭取材用方言行有資居有蓄史記之文失其倫序多矣公劉既已遷於豳而史記乃謂之慶節徙國於豳與詩人之言大相違戾學者從詩而舍史記可也   黄曰此詩六章皆以篤公劉一句冠其章首篤之爲言厚也書言公劉克篤前烈而此詩言篤公劉其言異而意同原詩之意蓋曰篤哉公劉之爲民也所居可以安矣而不敢以自安何爲不敢哉篤於爲民則忘於爲己故治其疆埸積其倉廪然後裹其餱糧置之於橐囊之中而以爲啓行之資小謂之橐大謂之囊曰橐曰囊指其器也行者有裹糧然後可以和輯其人而光大其基業張其弓矢干戈戚揚之器以啓其道路而遷於豳夫公劉不輕於用民也必先有以蓄民之財洽民之情而後用民之力其篤於爲民之心可於是而見之矣後世厚於爲己薄於爲民疆埸不治倉廩不繼一旦卒然有警羽檄一馳而民力四起千里餽糧民有菜色飢者弗食勞者弗息而民命塗炭矣由是觀之則公劉之所以爲吾民之計者如此其至非厚於民者能如是哉史記曰公劉修后稷之業耕種治地行者有資居者有蓄史記之言其此詩之證歟昔孟子答齊宣王好貨之說而論此章曰居者有積倉行者有裹糧然後可以爰方啓行吁孟子何其深於詩也然後可三字足以見公劉厚民之心而挽齊王好貨之心孟子之善言詩如此哉   篤公劉于胥斯原既庶既繁既順廼宣而無永嘆陟則在巘復降在原何以舟之維玉及瑤鞞琫容刀   李曰篤公劉胥相也巘小山别於大山也舟帶也言公劉之相此原地也民既庶矣既繁矣而又順矣乃宣之使出耕作民皆欣然趨事赴功而無愁嘆之聲也此以見民之樂從於是陟而在巘降而在原相其形勢度其土宜以見其用心反復於民也民於是願帶之以玉瑶鞞琫容刀之佩也皆民愛其君如此黄曰君民之心未嘗不同君民之情未嘗不通君焉忘己而爲民則民焉愛君如愛己君薄於民民始薄於君矣公劉之厚於民凡其所以爲民之心無所不至方其始也相土以爲居使之無離散之患及其既繁庶而且和穆也則復從而宣之使之無怨嘆之聲若是亦足矣而公劉之心猶不自己方且陟而在巘復降在原巘小山别大山也陟巘降原所以相其形勢度其土宜以爲斯民永乆之利其爲民之心諄復不厭惟公劉以民爲心故民亦以公劉爲心曰何以舟之舟帶也何以舟云者斯民之心蓋以爲吾君之爲民如此吾民其何以報之哉於是願帶之以玉瑶鞞琫容刀之佩也此其爱君之意也說文云玉瑶所以稱其君之文德容刀所以稱其君之武德又云下曰鞞上曰琫要之詩人之情其惡是人也必言其車服之盛佩玉之飾以見其不足以稱之其善是人亦必言其車服之盛佩玉之飾以見其足以稱之是故瓊瑰之贈晉人所以念康公之親瓊琚之報衛人所以答威公之義維玉及瑶鞞琫容刀周人所以報公劉之德吁其孰謂民愚哉   篤公劉逝彼百泉瞻彼溥原廼陟南岡廼覯于京京師之野于時處處于時廬旅于時言言于時語語篤公劉于京斯依蹌蹌濟濟俾筵俾几既登廼依乃造其曹執豕于牢酌之用匏食之飲之君之宗之篤公劉既溥既長既景乃岡相其隂陽觀其流泉其軍三單度其隰原徹田爲糧度其夕陽豳居允荒篤公劉于豳斯館渉渭爲亂取厲取鍛止基廼理爰衆爰有夾其皇澗遡其過澗止旅廼宻芮鞫之即   李曰篤公劉上章既言其定民之居此章則言相宇者王氏曰先定民居而後相宇厚於民故也言公劉相宇也逝往彼百泉之間瞻望其溥原相其可居之處以爲未也猶升南山之脊見其可居者惟此京地則曰是乃京師之野於此可以處也可以廬舍其賔旅也可以施教令也言言語語者言於此而施教令也篤公劉此章言宫室既成可以燕樂羣臣也言公劉於京師之地依之而建宫室也其朝㑹之儀則蹌蹌濟濟公劉則命設几筵而待之賔既登席而依儿矣乃遂造其羣物之所搏豕於牢之中而烹之以爲飲酒之殽而飲酒則酌之用匏而已王氏曰其食也則執豕于牢而已其飲也則酌之用匏而已言其儉也其儉如此則亦厚於民故也君既飲食其羣臣羣臣遂從而君之尊之羣臣皆愛其上不以菲薄而怨其君也篤公劉蘇氏謂此章宫室既成則治其田原既廣且長矣於是考之以日景以定其經界参之以高岡以相其隂陽寒暖之莭觀其水泉灌溉之利然後可以辨其土宜以授野人也其軍三單者盖言古者天子六軍大國三軍大國之有三軍則以餘卒爲羡今方遷豳通三軍之數而無有羡卒故其軍三單蓋以其始遷故也惟其通滿三軍之數而無有羡卒故度其隰原之田以什一之法取其民以爲糧食也既而民益衆然後度其夕陽之地以居之則豳之居信乎其大也夕陽山西也夕乃見日也取民之法夏曰貢商曰助周曰徹皆良法也而周之徹法最爲盡善孟子言之盡釋其端而自於公劉始後世從而守之則公劉之法可謂善也篤公劉此章言宫室既成遂作館舎之時先使渉渭乘舟絶水爲亂而過取厲取鍛以厲其器用乃正其作舎之基以治其事而行旅之人歸者甚衆其澗之所在則或夾其皇澗或遡其過澗遡者郷也開門而向澗也皇澗過澗皆澗之名也以見其行旅之多也芮鞫之即芮鞫皆水之所也水之内曰芮水之外曰鞫止旅廼宻芮鞫之即言行旅之多而得其所安也以見其治道之盛雖行旅猶如此則其居者可知也周自公劉至於文王武王凡四遷公劉遷於豳太王遷於岐文王遷於豐武王遷於鎬豐鎬之遷無所經見惟緜詩言太王遷於岐此詩言公劉遷於豳是皆所以爲民也而後世不知遷徙之勞安然而有之此召公所以致意於此也黄曰建國之法先王畿而後邦國使民知有尊也今也公劉之遷豳先定民居而後相上宇其爲民之心何如哉厚之至也夫公劉之相宇往彼百泉之間望彼廣原之地蓋將以度其所宜處而奠民居也故復升於南山之脊見其可居者惟此京師之野於是處乎此而廬旅乎此廬旅者爲賔旅往來之舍也公劉之建邦非欲利己蓋欲利人非欲便於吾國亦欲便於他國故必使行旅者皆必出於其途而後見其處心之廣大如此于時言言于時語語者説者類曰於此而施政發令也予竊以爲不然蓋公劉之未遷也已有以得乎民之心既遷也復有以適乎民之欲是以公劉遷乎此而民樂從之如太王遷岐而民從之如歸市也故言言語語者以此見斯民歡悅之情笑語於此而非勉從也此喜色相告之意也吁公劉何以得此於民哉唐魏徵謂太宗曰陛下處臺榭則欲民有棟宇食膏梁則欲民有飽適愚謂公劉所以得民之道蓋如此也夫   泂酌召康公戒成王也言皇天親有德饗有道也泂酌彼行潦挹彼注兹可以餴饎豈弟君子民之父母泂酌彼行潦挹彼注兹可以濯罍豈弟君子民之攸歸泂酌彼行潦挹彼注兹可以濯溉豈弟君子民之攸塈李曰書云皇天無親克敬惟親天之所以親於人君者惟其有德故也其曰親有德饗有道其意一也然而所謂道德者果何自而見之哉觀之斯民可見矣民之於君好之如芝蘭親之如父母則是道德之盛也如其怨歎之聲不絶於口則是道德之衰也天之禍福於人君唯在其德之如何不在於祭祀之間也紂之亡也郊社不修宗廟不饗民乃攘竊神祗之犧牷牲其於祭祀之間如此此上天之所以降禍也則知紂之亡乃在於郊祀之不修也然如虞之粢盛豐潔而卒爲晉所滅則是祭祀之豐潔又無益也以是知國之存亡在於道德之盛衰可知也泂酌彼行潦泂逺也言泂酌行潦之水置之大器之中待其澄清則挹之注於小器之中以此水而沃酒食之饎也饎酒食也夫以行潦之水其爲物也㣲矣以薄陋之物薦之於天而天乃享之者則以樂易之君子可以爲民父母故也民之視聽乃天之視聽民既從之矣則天安得而違之乎罍祭器也溉清也塈息也下二章皆是上章之意王氏徒見序言皇天親有德而饗有道遂於詩中求其所謂道德民之父母德也民之攸塈道也又其甚曰周道於是爲盛故稱皇天焉使周㣲而無道將不得稱皇天乎何其陋也   黄曰幽明無二理明此理者無二心立民長伯之理於敬事上帝之心得之諧萬民之理於事鬼神之心得之而吾夫子亦曰明乎郊社之禮禘嘗之義治國其如示諸掌乎蓋事神治人無過此一心心無二心則理固無二理也誠存於心以之事天則天必享以之治人則人必歸是故事天不在備物愛民不在小惠事天而出於誠心則雖禴祭可以受福二簋可以用享是心不誠則雖殺牛而祭福不至豐潔以祀天不親曾何益哉愛民而出於誠心則雖役民以築臺而猶子來以勸趨植羽以從禽而猶欣欣乎有喜是心不誠則雖移民移粟民不以爲惠不鼔不擒人不以爲仁将誰欺哉雖然人情猶知敬天而不知推事天之心以治人也蓋其心以爲民愚也無知也彼蒙蒙蚩蚩而吾欲以誠化之豈不難哉自人君有是心而愛民之誠心衰矣大臣慮其如是也是以推事天之理以明治人之理謂天有是理民有是情冥冥之中無聲可聞無臭可接而誠心之存猶可以感通孰謂斯民而有不可化之理哉故泂酌一詩意在於告成王以治民之理而先假夫事天之理以喻之也作序者從而斷之曰言皇天親有德饗有道者其㣲意固有在然特曰皇天云者愚恐詩人之不止於此意請得而詳辨之夫其詩曰泂酌彼行潦挹彼注兹可以餴饎豈弟君子民之父母其次章曰可以濯罍豈弟君子民之攸歸其末章曰可以濯溉豈弟君子民之攸塈夫三章言酌彼行潦以薦鬼神而皆曰可以可以云者設辭也三章之終皆斷然以爲豈弟君子民之父母民之攸歸民之攸塈實辭也如左氏言潢汙行潦之水可以薦鬼神可以羞王公而况君子結二國之信行之以禮又焉用質左氏之言蓋欲實其信禮之説而假薦鬼神之禮以明之也故觀詩人之辭當察其意之所在泥於言語之末則失其㫖矣嘗觀於詩先設辭於彼而後立意於此者類亦不少泂酌之意豈異是哉爲此詩者其意蓋曰泂酌彼行潦之水挹之於彼而注之於此以爲用猶可以沃酒食之饎而熟之以祭則天之所享豈於物乎杳㝠之中不可以言語通而齊戒潔誠猶可以致其享則治民之理何謂不然使爲君而樂易之德不忘於心則雖善政未施而民已懷矣善教未行而民已孚矣其曰民之父母民之攸歸民之攸塈塈安也以見其豈弟之德在民之不能忘如此也濯罍濯溉亦無異議罍祭之器也溉祭之潔也要之以言事天之誠耳康公以豈弟之德望成王而先推享天之理以喻成王人皆謂康公之意言皇天之親有德饗有道愚謂康公之意假天之親有德以見斯民之歸有德假天之饗有道以見斯民之懷有道也夫天無私親惟德是輔則民罔常懷懷于有仁從可知矣故嘗謂爲民上而謂民之難服者皆未有愛民之誠心者也茍其愛民之誠如事天之誠使民如承大祭則必不輕用民力矣臨民而如臨上帝則必不敢失民心矣吁天下之理莫過乎此心之誠也誠於愛民不必有赫赫然爲民之功而民自懷之愛民不出於誠心則雖良法美意彰彰於天下而無益於嘆息愁恨之聲也大學論若保赤子之義而明之曰心誠求之雖不中不逺矣夫赤子者飢寒之變疾痛之加彼未能以語人也然而保赤子者能得其情而順適其欲何哉父母之愛子誠心也心誠求之則赤子無難知之情矣天下之窮民其無告者何啻赤子之未能言者哉然君焉茍以誠心求之則萬里之逺若一堂之上萬口之異若一辭之戴吁此召康公戒成王之意也此召康公所以論享天之理以明治民之理也益之贊禹曰惟德動天無遠弗届愚謂益之意在於告禹以苗民之易格而先假動天感神之理以明之也成王之告君陳曰至治馨香感于神明愚謂成王之意在於告君陳以頑民之易化而先推感於神明之理以喻之也吁泂酌之詩其㣲言實在於是爲此詩者語焉而不詳愚故詳其說而辨之   卷阿召康公戒成王也言求賢用吉士也   李曰鄭氏云吉猶善也唐孔氏曰吉士亦是賢人但序者别其文以足句亦因經有吉士之文故也此說是也周自文王以來賢才羣聚於朝其所以遺後嗣者無以復加矣而召公猶以求賢用吉士爲戒蓋人君之於人材欲其無所不用不可以爲止於如是而不求也如漢祖之興謀臣如雨猛士如雲宜其不必以求賢爲念也及得天下之後乃過沛而歌曰安得猛士兮守四方是其求賢之心無有己也成王處盈成之世召公懼其驕心易生怠於求賢也故切切然作詩以訓戒之則召公之愛其君者至矣周公之作無逸也陳民事之艱難以戒其君之逸豫而召公又作公劉之詩以戒成王厚於民事周公之作立政言用人之當否以戒成王之用賢而召公又作卷阿之詩以戒成王用吉士則周召之相其君者一道也而或者乃以二人不相悦豈不厚誣古人哉   黄曰成王涖政之初而召康公謹先入之戒者三曰厚民曰饗天而以求賢用吉士終焉蓋曰愛民所以畏天而籲俊所以尊上帝三事而一理也推此三者雖堯舜之治不能加毫末於此矣康公何其善告於君哉後世人臣不以堯舜之所以治天下者望其君故不能以其大者要者而告其君政事之末條目之細無益於天下國家者乃敢上章諠譁至於任用之非人忠邪之不辨而古人所謂罔不興罔不亡之由者則皆黙黙而不敢一言吁盍亦以康公之所以告成王者而告其君哉故嘗謂成王即位之初周公左召公右康公既戒之以求賢用吉士而周公作立政之書亦曰勿以憸人其惟吉士二公之戒皆天下治亂之本成王所以得爲賢君成周所以得爲至治者二公之力居多雖然曰求賢曰用吉士初非有異也作序者因詩人有吉士吉人之辭而及之耳若求爲異說則爲此詩者既曰吉士又曰吉人亦有異義也豈其然乎   有卷者阿飄風自南豈弟君子來游來歌以矢其音李曰卷曲也飄風廻風也毛氏曰惡人被德化而消猶飄風之入曲阿也不如鄭氏云大陵曰阿有大陵卷然而曲廻風從長飬之方而來入之喻王者當屈體以待賢者賢者則猥然就之鄭氏之說爲勝惟人君能如卷阿之受風故樂易之君子皆來告之以善夫苟不好善則人將曰訑訑予既已知之矣訑訑之聲音顔色距人於千里之外則讒謟靣諛之人至矣況乎國君之尊如雷霆之威無不摧如萬鈞之重無不壓也苟不能屈體以求賢則彼将金玉爾音而有遐心矣孰肯樂告之以善道哉   黄曰天下非名之能欺人而惟誠之能感人漢唐之君求賢之詔非不屢下也而卒不足以得賢何者求賢之名盛而求賢之實衰非日蝕詔不下非地震詔不下非水旱詔不下平日尊賢待士之誠不至而一旦欲以虚名來天下之豪傑吁庸有是理哉高宗思而傅説夢成王悟而周公歸有急親賢之君則十六相更相薦揚而至矣有善飬老之君則二老有盍歸乎來之嘆矣吾以是知誠之能感人也召公以求賢告君而先之曰有卷者阿飄風自南夫卷阿不與風期也而風必至焉然則有阿之卷必有風之飄然阿大陵也卷者曲之勢也莫峻於阿阿而卷則不抗於自峻而有以來自南之風莫尊於君君尊而謙則不抗於自尊而有以來天下之賢天下之理峻於自立者人不我親誠於待下者人必樂附唯木之樛者葛藟纍之唯阿之卷者南風飄之人君能屈己以求賢則賢者必樂爲之用矣是故豈弟之誠不忘於中則尊賢待士之誠必見於外訑訑之聲音不形於顔色則濟濟之士咸輕於千里故來游來歌以矢其音者以見賢者願立於朝而樂告之以善道也茍非其有求賢之誠則避色避地皆賢人而在朝在位者非吉士雖招之而不至安肯來而游雖之而不言安肯矢其音此髙祖所以不能來四皓光武所以不能屈子陵也吁燕昭王卑辭厚幣以招賢者而樂毅自魏往劇辛自趙往此來游來歌之意也衛文公臣子多好善而賢者樂告之以善道也此矢其德音之意也矢之爲言如臯陶矢厥謨之謂也愚嘗觀仁宗皇帝朝一時賢者毛奮鱗集曠古未有而敢言之士尤多吁誠之能感人也如此哉前軰嘗言人君茍有求賢之誠則賢者將扣閽而自至信矣   伴奐爾游矣優游爾休矣豈弟君子俾爾彌爾性似先公酋矣爾土宇昄章亦孔之厚矣豈弟君子俾爾彌爾性百神爾主矣爾受命長矣茀禄爾康矣豈弟君子俾爾彌爾性純嘏爾常矣   李曰伴奐爾游矣此下三章小蘇先生之說最爲善伴奐鄭氏曰自從弛之意彌終也酋就也言成王之時天下已平惟當伴奐而游優游而休端拱無爲坐視天民之阜但能得樂易君子而用之以終成其德性則能肖先君之業有所成就矣爾土宇昄章昄大也章著也言成王承文武之緖其土宇大而且著其厚甚矣不可以有加矣但能求樂易之君子而用之以終成其德性則爲神明之主矣爾受命長矣言周之受命既長矣而福禄又康安矣但能得樂易君子而用之以成其德性則可以長保其純嘏矣且以唐明皇觀之其時非不伴奐而游優游而休也非不土宇昄章也非不茀禄爾康也然自天寳以後驕心浸起惟其求賢之心少替退張九齡而進李林甫用小人而去君子是以不能保其太平之業也使成王茍不知求賢方且簡賢才而信讒佞則是亦爲明皇而已   黄曰此三章皆一意然其辭有輕重要其㣲意皆在於三章之末句愚嘗觀諸家講觧而惑矣説文以伴奐爲廣大而有文章而鄭氏以爲自縱弛之意其説以爲賢者既用則人君得以優游而伴奐而自休息也小蘇李迃仲先生則以爲成王之時天下已平唯當伴奐而優游端拱而無爲也陳少南先生則以爲人君惟在於優游而不役於智巧以與賢者講學然以愚觀之皆恐非康公之言夫謂之廣大而有文章固美辭也以爲賢者既用而人君得以伴奐而優游則詩人之辭不若是其遽也以爲天下已平成王惟當伴奐而游優游而休則是召康公教其以逸豫也以爲不役於智巧則是文王之時也至於爾土宇昄章亦孔之厚矣爾受命長矣茀禄爾康矣諸家之説亦皆不同然其失也皆在於不察詩人輕重之言爾土宇昄章說文云昄大也章盛也茀禄爾康説文云茀小也康安也愚以爲盛貎也召公之意以爲天下之治如此其可樂也土地之廣如此其盛大也福禄之慶又如此其厚也吾君將何所爲乎亦當知所以保之之道耳保之如何亦惟曰求賢以自輔也然而求賢者人君之所難言於天下治安之時而以難必之事言之於難言之人亦君子之所甚慮也故蹇叔之言不用於秦師方興之日伍員之諫不行於夫差屢勝之後是故於己更事者言與未嘗更事者言不同也成王以幼冲之資出而當盈成之運方是之時中外無虞四方乂寕淮夷已服頑民已定天下之治已休休矣而召康公以求賢用吉士戒之是猶進食於飽者進藥石於壯者其不爲之唾去也幾希故召康公之戒亦難乎其爲辭矣康公也不直其辭而㣲其言其一章則先言至治之樂而後進其保治之說其二章則先言其有天下之盛而後進其保天下之說其三章則先言其享福禄之慶而後進戒其保福禄之説夫人惟知其有而後不忍喪其有知其不足恃而後不敢以自恃謂伴奐爾游優游爾休天下無事固可樂矣然吾君亦當思所以充其德性而嗣先公之業乎疆土之廣宫室之盛固亦甚厚矣然吾君亦當思所以充其德性而使百神之我主乎受命之長福禄之康固亦盛矣然吾君亦當思所以充其德性而使純嘏之我常乎先公之業不能繼則伴奐優游何足樂宗廟社稷之不我享則土宇昄章何足榮純嘏之大福不可常則受命之長何足恃反而思之天下雖無事而吾不可以無事而忽之賢不可以不求也吉士不可以不用也使康公不㣲其言而直以求賢用吉士戒之成王之心必曰天下之治已伴奐而優游矣土宇已盛矣福禄已康矣吾又何資於賢而必汲汲於吉士哉惟康公先言其所已然而後戒其所未然使之知此之不足恃而不敢以自忽也吁召康公何其善進言於君也哉漢文帝之時號爲海内富庶天下乂寧而賈誼必爲之痛哭流涕爲之長太息如旤患之迫乎其後誼之憂國誠然矣然其言太過而無優游不迫之意帝退而觀天下之勢不至於此則益不之信故誣亂以爲治固小人之用心而抑治以爲亂亦非進言之至術至觀此詩然後知康公之戒其君其言固自有法   有馮有翼有孝有德以引以翼豈弟君子四方爲則顒顒卬卬如圭如璋令聞令望豈弟君子四方爲綱李曰有馮有翼鄭氏以馮爲馮几以翼爲敬以孝爲成王以德爲羣臣其意以祭祀爲說歐陽則非之矣此蓋賢者之衆多如此有可以爲輔翼者有孝者有德者皆可以誘掖其君以當道也成王能得此樂易之君子則可以爲四方之法則也顒顒卬卬此章亦言賢者如此或說以爲成王非也顒顒温貎卬卬盛貎如圭如璋言其德如圭璋也惟其如此故人聞之則有善聞望之則有威儀夫玉在山而木潤淵生珠而崖不枯有諸中必形諸外此理之常然也成王能得此樂易之君子則可以爲四方之綱也   黄曰人君用舍之際天下之趨向係焉不可不謹也用得其人則天下皆淬礪於賢人吉士之域而四方之綱紀由是而定矣一非其人則天下趨之而紀綱亦有不足觀者天寳之際唐之天下豈不大治林甫一用而唐之紀綱遂以大亂由是而觀則召康公之戒其意深矣公之意蓋曰人不可以妄用也當察其實而考其素有馮翼之才孝德之行者然後可以用之以爲四方之則有顒卬之志圭璋之質而令聞令望之人者然後可以任之以爲四方之綱蓋康公之意以爲才與德稱名與實孚然後可謂之賢謂之吉士才有餘而德不足則盆成括之徒耳名有餘而實不足則少正卯之徒耳其不誤天下國家也㡬希此馮翼之才所以尤貴於孝德之行而聞望之令所以尤貴於圭璋之質也吁此二章其康公告成王以用人之法歟鄭氏以有孝爲成王以有德爲羣臣其意以祭祀爲説而陳少南先生亦以顒顒卬卬如圭如璋令聞令望爲人君德性内成而儀容外著詩人之意愚恐不然   鳳凰于飛翽翽其羽亦集爰止藹藹王多吉士惟君子使媚于天子鳳凰于飛翽翽其羽亦傅于天藹藹王多吉人惟君子命媚于庶人   李曰鳳凰于飛此章言賢者以類進也古之人多以鳳凰比賢者君子在治若鳳在亂若鳳鳳凰之鳥非太平則不出翽翽衆多也藹藹盡力也鳳凰之飛翽翽其羽以類而進咸集於此以譬藹藹之吉士在有道之朝亦引類而進也維君子之所使媚愛天子也又鳳凰于飛此章亦上章之意傅戾也媚于庻人言愛乎庻民也   黄曰嘗觀古今之天下方其盛也賢人萃焉及其衰也小人朋焉夫聖明之君其智固足以知之而亦安能盡天下之才而用之哉何賢人君子皆爲之用而天下無遺賢也世之說曰天生聖君必生賢佐申甫自嶽降傅説爲列星賢人君子之用於世豈偶然哉故天欲平治天下則天下皆君子而無小人未欲平治天下則反之嗚呼是不然也天心仁愛人君豈不欲朝廷皆君子然天下有君子必有小人安能絶其類哉要之君子小人消長之理在人君任用之際有以先之也殊不知舜不相禹而相驩兜吾見鯀與放齊之徒翕然相與都俞於虞朝矣如成王不相周公而相管蔡吾見武庚之徒翕然攀援於周行矣惟舜用禹以先天下故臯虁稷契以類而進惟成王師周公以先天下故康公康叔以類而用此易所謂㧞茅連茹也故曰鳳凰於飛翽翽其羽亦集爰止又曰鳳凰于飛翽翽其羽亦傅于天鳳凰肅肅而飛衆羽翽翽而從鳳凰飛而止衆羽亦集焉鳳凰飛于天衆羽亦戾焉何衆羽之趨於鳳凰者如是也鳳凰者衆羽之所慕也聖人不能盡天下之賢而用之惟得一相如禹如周公而野無遺賢朝無倖位譬如龍翔而雨即霏矣虎嘯而風即號矣何患天下之有遺材也嘗觀髙宗未得傅說則憂思而不遑既得傅說則專任而無憂天下之賢不止一傅說也而高宗獨汲汲於說何哉吁其父歸之其子焉往髙宗蓋知此理者也藹藹王多吉士維君子使又曰藹藹王多吉人維君子命初無異義蓋言吉人吉士之多者以有君子在上也此所以實其鳳凰飛而衆羽從之之意也曰媚于天子媚于庶人蓋媚于天子所以媚于庶人也愛君所以愛民也媚庻人所以媚天子爲民所以爲君也知媚君而不知媚民非愛君之誠也其秦髙斯漢桑羊唐楊國忠之徒耳其不忠於君莫大焉吾嘗講假樂之詩至於百辟卿士媚于天子不觧于位民之攸塈一章已妄論之矣故不復述其説   鳳凰鳴矣于彼髙岡梧桐生矣于彼朝陽菶菶萋萋雍雍喈喈   李曰鳳凰鳴矣鳳凰之鳥非梧桐不棲鳳凰鳴於高岡之上必有梧桐之木生於朝陽之地梧桐之木菶菶萋萋然而盛則鳳凰之鳥雍雍喈喈然而和鳴言成王之朝能致賢者如此梧桐之木生于朝陽之地者蓋其朝見日陽被仁温之氣爲多而説者以被温仁之氣爲人君之德則鑿矣   黄曰先曰鳳凰飛而衆羽從此又言梧桐生而鳳凰鳴猶方其論九官之用則曰禹先之也論三后之用則曰周公先之也及其論禹之所以用周公之所以歸則又曰舜之聖成王之賢也且夫古人所以必以鳳比君子者何哉非取其羽毛之異也非謂其罕見之奇也賢人君子難進而易退危邦不入亂邦不居有道則見無道則隠猶鳳凰焉非髙岡不翔非梧桐不棲故鳳凰鳴於髙岡之上者以有梧桐之木生於朝陽之地也梧桐之木菶菶萋萋而盛鳳凰之鳥雍雍喈喈而和且夫太公伯夷天下之大老也方其隱於東海北海之濵也默默然而處恐有聞焉及其盍歸乎來之嘆也翻翻而起恐或後焉向者胡爲而避今也胡爲而歸此君子出處之道詩人形容之意也後世有如魯二生漢四皓皆終於隐而不見於世夫若人者用之雖未必能成王佐之事業要以後世之君輕儒慢士而賢人君子有以窺其用心也梧桐之不菶菶萋萋何怪乎鳳凰之不雍雍喈喈也噫鳳兮鳳兮何德之衰   君子之車既庶且多君子之馬既閑且馳矢詩不多維以遂歌   李曰君子之車此章言其所以寵錫君子者甚厚矣韓文公曰假如賢者至乃一見之愚者不得見焉則賢者莫不至而愚者日逺矣假如愚者至以千金與之賢者至亦以千金與之則愚者莫不至而賢者日逺矣蓋待賢者之道當異於衆人茍以衆人待之則彼將有辭曰吾君待我以何禮而責我以何事也故必待之甚厚則賢者樂告之以善道也今也君子之車馬如此之富則其禮貎可知矣然君子豈在於車馬之間哉蓋以車馬之多則見其禮待之甚厚也召公之作詩其辭不多惟使樂人歌之欲使成王以爲戒也召公雖曰此詩不多然其辭諄諄如此已爲多矣猶曰矢詩不多者蓋召公愛其君甚切其心猶以爲少也   黄曰先儒之論此章皆曰人君待賢者之禮當如此其厚也故必有車馬以錫之如書所謂車服以庸易所謂錫馬蕃庶也愚竊謂不然夫康公之意固欲成王之待賢者以禮矣然不告其君以待賢者之誠而告其君以待賢者之物康公之意必不爾也夫車必曰君子之車馬必曰君子之馬猶杜子美之詩曰座對賢人酒門聽長者車人孰無酒不若對賢人酒人孰無車不若聽長者車愛其人而貴其物也天下之言弓者必曰烏號之弓言履者必曰曲阜之履豈貴其物乎抑貴其人乎康公先言菶菶萋萋雍雍喈喈而繼之曰君子之車既庶且多君子之馬既閑且馳蓋謂梧桐之木盛則鳳凰鳴矣人君之誠至則賢者至矣吾君苟有好賢之誠則天下之賢者莫不願立於其朝將有不逺千里而來者矣君子之車而庶且多君子之馬而閑且馳指車馬而曰君子以見朝廷無憸人也夫如是康公愛君之意遂矣故曰維以遂歌夫康公作卷阿詩其辭非不詳也而猶曰矢詩不多維以遂歌蓋其愛君之誠動於中而愛君之辭形於外則辭多猶以爲少也吁康公之愛其君也爲何如後世之言爲人臣者必曰周召信乎其爲人臣者必如二公而後無愧   民勞召穆公刺厲王也   民亦勞止汔可小康惠此中國以綏四方無縱詭隨以謹無良式遏宼虐㦧不畏明柔逺能邇以定我王民亦勞止汔可小休惠此中國以爲民逑無縱詭隨以謹惽怓式遏寇虐無俾民憂無弃爾勞以爲王休民亦勞止汔可小息惠此京師以綏四國無縱詭隨以謹㒺極式遏宼虐無俾作慝敬愼威儀以近有徳民亦勞止汔可小愒惠此中國俾民憂洩無縱詭隨以謹醜厲式遏寇虐無俾正敗戎雖小子而式大民亦勞止汔可小安惠此中國國無有殘無縱詭隨以謹繾綣式遏宼虐無俾正反王欲玉女是用大諫   李曰召穆公者召康公十六世孫也召康公當武王成王之世言聽諫從其所陳者無非切直之言而王能聽之故天下大治召穆公者當厲王之世非無切直之言也觀民勞與蕩之詩其言非不忠也奈其王之不聽何故天下大亂其愛君之心非不同特所遇之時異耳江漢之詩所謂召虎即穆公也當厲王之世不見信用其所見於世者惟其言耳至於宣王之世能信用之乃有平淮夷之功所謂百里奚非愚於虞而智於秦者正此類也攷之國語王行暴虐侈傲國人謗王召公諫曰民不堪命王怒使人監謗召公諫曰是障之也防民之口甚於防川川壅而潰傷人必多民亦如之則知穆公在厲王之世其忠諫屢矣非獨民勞與蕩二篇也其後厲王奔於彘太子静匿召公之宫國人聞之乃圍之召公曰昔吾驟諫王王不從以及此難也今殺王太子王其以我爲懟而怒乎事君者險而不懟怨而不怒况事王乎乃以子代宣王太子卒得脱觀此則穆公之所存可謂大過人矣慶鄭之於晉惠公驟諫不從及戰於韓原戎馬還濘而止公號慶鄭慶鄭曰愎諫違卜固敗是求又何逃焉遂去之慶鄭之於惠公固謂忠諫至其君陷於難安然坐視而不之救是以其君怨懟而讎之也聞召公之風可以少愧矣觀此詩與蕩詩其言優游而不迫則召穆公之忠厚可見於此二詩况其肯讎君於急難之中乎召穆公既脱太子於難乃與周公行政謂之共和共和十四年厲王死於彘乃立太子静爲王夫以十四年之間朝廷無主召公乃與周公行政於天下天下不以爲專宣王不以爲疑此非其才如伊尹者不能也而召公能之可不謂之大賢乎召公之賢如此則學者於此詩不可不詳考之也迄毛氏曰危也鄭氏曰幾也毛氏之説以爲民皆罷勞而又危則其說不甚簡徑不如鄭氏之說爲優易之井卦曰汔至亦未繘井汔亦訓幾汔而未爲用則未爲有功也此迄字同也言告於王曰當時之民亦勞苦矣庶幾厲王可以少安之乎言少安者未敢望厲王奮然大安斯民但冀其少康之使之得休息足矣中國毛氏曰京師也四方毛氏曰諸夏也鄭氏亦同皆非也中國只是説諸夏王氏曰惠此中國以綏四方自中國以至夷狄皆綏之是也但王氏又以下文四國爲中國而又失之泥矣毛鄭之失則以中國爲京師王氏之失則以四國爲中國其失一也安民之道必有其序先京師而後諸夏先諸夏而後夷狄此先後之序也聖人之於天下非不欲一視而同仁也然未能治近而先欲治遠正孔子所謂吾恐季孫之憂不在顓臾而在蕭墻之内也然而可以施惠者惟在於無縱詭隨而已詭隨者蘇氏曰不顧是非而妄從人者是也毛鄭皆以爲詭人之善隨人之惡其説不甚近夫小人欲仕於朝廷者必先中君之欲然後可以得志如唐太宗嘗翫庭中樹宇文士及從而譽之不已帝正色曰魏徵嘗勸我遠佞人我不知佞人爲誰意疑是汝宇文士及從旁稱美可謂詭隨也蓋彼不顧理之是非君以爲是亦以爲是君以爲非亦以爲非既合君之意然後可以要君之爵矣天下之事惟吾之所欲則天下之人必受其禍矣王能無縱詭隨之人無良之人既以謹慎則宼虐不畏法之人亦將遏止之也孔氏曰惡有小大詭隨未爲大害故直云不得縱之也無良則爲小惡己著故謹敕之宼虐則加害於民故遏止之自古人臣之肆其大惡而無所忌憚者則以人君有以縱之於始也左氏傳曰人之多幸國之不幸也有一人焉幸而從事則天下必受其禍矣不於詭隨之時而禁止之至於爲宼虐而欲遏止之亦已晚矣如唐代宗之時所用之人如元載李輔國之徒皆大姦惡無如之何至遣刺客殺之其無策甚矣柔逺即上文綏四方是也能邇即上文惠中國是也逺近既安則上亦安如逺人已叛而近者已離王雖欲一日之安得乎故曰柔逺能邇而後可以安我王也休息也以爲民逑逑聚也言使民無離散也宣王之時萬民離散不安其居而能勞來還定安集之則知厲王之時斯民流離散亂於四方矣故告之曰以爲民逑也惽怓亂也無弃爾勞鄭氏以爲無廢汝始時勤政事之功不如蘇氏以爲爾勞舊也詭隨者禁之舊者用之茍有功者勿弃則君子在朝小人在野豈不爲王之休美乎民亦勞止以綏四國即上文綏四方也罔極不中也無俾作慝遏止宼虐之人使不得作邪慝也敬愼威儀以近有德言王當敬愼其威儀則能親近有德之人蓋禮貎茍衰則有德之人必去矣如漢武不冠不見汲黯至於公孫則不冠亦見之唐姚崇宋璟爲相毎進見明皇輙爲之起去則臨軒送之及林甫爲相雖寵過於姚宋然禮遇殊卑薄矣蓋爲無德之人乃可以無禮待之茍爲有德之人而倨傲之如此則将有去志矣觀厲王之世所親者惟榮夷公之徒安能近有德哉愒亦息也俾民憂洩俾民去其憂也洩去也以謹醜厲厲惡也無俾正敗無使正道得敗壞也戎雖小子而式大者言王雖號小子而所係天下之事甚重不可不愼也民亦勞止云云國無有殘者言國無殘敗之禍也繾綣附著也左氏昭公二十五年曰繾綣從公無通内外元愷曰不敢離散也説文曰不相離散也孔氏謂人行反覆爲惡固執不舍常爲惡行不如蘇氏以爲小人之固結其君無俾正反言無使正道反而爲邪也厲王乎我欲女如玉是用大諫也自古人君之所以欲殺諫臣者必以爲拂己而不知實爱己也人之諂諛雖曰遜志然猶疾疢也乃所以害之也人之忠直雖曰拂已然猶藥石也乃所以愛之也使君能察其臣之所以諫己者謂何其心不過欲其君爲賢爲聖使天下躋於太平之域則必無殺諫臣之患矣   板凡伯刺厲王也   上帝板板下民卒癉出話不然爲猶不逺靡聖管管不實于亶猶之未逺是用大諫天之方難無然憲憲天之方蹶無然洩洩辭之輯矣民之洽矣辭之懌矣民之莫矣我雖異事及爾同僚我即爾謀聽我囂囂我言維服勿以爲笑先民有言詢于芻蕘天之方虐無然謔謔老夫灌灌小子蹻蹻匪我言耄爾用憂謔多將熇熇不可救藥天之方懠無爲夸毗威儀卒迷善人載尸民之方殿屎則莫我敢葵喪亂蔑資曾莫惠我師天之牖民如壎如篪如璋如圭如取如擕擕無曰益牖民孔易民之多辟無自立辟价人維藩大師維垣大邦維屏大宗維翰懷德維寧宗子維城無俾城壞無獨斯畏敬天之怒無敢戯豫敬天之渝無敢馳驅昊天曰明及爾出王昊天曰旦及爾游衍   李曰左氏傳云凡蔣邢茅胙祭周公之也凡伯周公之後也入爲王朝卿士春秋書天王使凡伯來聘則凡伯亦其苗裔世爲王臣也上帝板板板反也癉病也凡伯以厲王之不道遂言曰愛民者天之常道耳今天使下民皆病則反其常道矣天降禍如此可畏可不愼哉吾出話以告之厲王不以爲然而且肆於民上則其所謀皆不逺矣凡伯之出話無非逺謀也而厲王不從惟知耽樂於目前不知禍之將至也管管無所依恃也言厲王之心不知有聖人之法度故專己直情偃然無所忌憚肆爲欺詐而不實於誠信之道也蓋人茍知有聖人之法度則必戰戰兢兢不敢茍作其心既無聖人矣則矯誣詐僞何所不至哉惟其謀猷如此不遠我是以用大諫也自下文至於末章皆是大諫也上既言爲猶不逺此又言猶之未逺蓋反覆言之矣天之方難無然憲憲憲憲猶欣欣也孟子曰天之方蹶無然泄泄泄泄猶沓沓也事君無義進退無禮言則非先王之道者猶沓沓也嘗聞之曰書籍難曉以古今之語不同耳在凡伯謂之泄泄孟子又轉而爲沓沓今沓沓之語又難曉但觀孟子所謂事君無義進退無禮言則非先王之道意自可見矣鄭氏之說皆以天爲王言王方行暴虐之政以艱難天下之民汝臣等無得如是欣欣然喜樂而勸之王之方欲動變先王之道而行邪僻之政汝臣等無得如是沓沓然隨從而助之其説皆以爲王非也此只説上天方降災王不可以不懼也言天方降大難於王何爲乎欣欣然而不懼天方有警動於王何爲乎沓沓然而不知止也天心之仁愛人君至矣故降災以警動之人君欲觧天心惟恐懼修省而已茍能愼德則雖有桑榖之變而可以致中興苟不知懼則天災日益其欲當天心者果何爲哉在於治民而已然民豈難治哉王之教令茍和順矣則下民無有不和洽王之教令茍悦美矣則下民無有不安定古人曰安危在出令民之休戚係於上之人所施教令如何耳觀尚書所載皆古帝王所以教令其臣民者其治亂可考也我雖異事此章又責同寮之臣王氏曰事雖異然其同治天下則凡伯與厲王無以異於同僚矣此說牽强之甚言我與爾大臣其職事雖異然常與爾同僚正左氏所謂吾嘗與同僚敢不盡心焉是也以同僚之故而就爾謀而汝同僚者乃聽我囂囂而不之信我之所言誠可行也汝勿以爲笑先世之民嘗有言芻蕘采薪之人其言尚可采而況於我乃同僚之人乎凡伯諫王不聽故欲與同僚共陳之而其同僚乃姦邪之小人反笑其所言況欲與之共諫於王乎昔趙盾與士㑹同心以事君諫不入則子繼之是同僚當如此也今厲王之時同僚諫君皆以爲笑其異於趙盾士㑹逺矣天之方虐言天之将虐以喪國家王何爲謔謔然戲侮之也惟老者知其不可不戒故以此諫王而王乃蹻蹻然不顧其所言小子指厲王也說文曰蹻蹻舉足髙也以舉足髙之意觀之則蹻蹻是驕怠之意劉向新序曰老夫灌灌小子蹻蹻言老夫欲盡其言小子蹻而不受也灌灌毛氏曰猶款款也汝之所以不用我言者豈非以我之老故邪然我之言實非老也但是爾用憂爲戲謔也自古庸君之朝無不播棄黎老老人之言可以治國反以其言之老遂以其言耄而不可用也而秦穆公之於蹇叔曰爾何知中壽爾墓之木拱矣此所謂以老人之言爲耄也熇熇盛也說文曰火熱貎是亦熾盛之意言王不用我之言及其積也將如火之益熱不可救止也天之方懠懠怒也夸毗爾雅曰體柔也言天方震怒王何爲懦而不能自立今威儀皆迷亂則其無立志可知也當世所謂善人者又皆不敢出言尸位而已故斯民呻吟無有揆度之者斯民當喪亂之際無有資財曾莫有惠我衆者以其聚歛愈甚而斯民益困天之牖民正如所謂天序有典天秩有禮天命有德天討有罪皆是爲順於天理也茍能順天之理以牖民則如壎篪之相應圭璋之相合取擕之甚易也牖如循循然善誘人之誘同且人之生也皆有固有之性因其善性則其教不肅而成其政不嚴而治茍將求多於民則牖民之道變易矣益者言其無求多也特言牖者以帶上文言之耳鄭氏曰無曰是何益詩人但言無曰益鄭氏又增言無曰是何益可謂鑿矣民之多辟無自立辟此辟亦當作僻字讀言今之民既多邪僻矣而王又爲邪僻何以牖民哉未有己不正而能正民也厲王既爲邪僻安能正民乎价人維藩大師或讀作大字价人或以爲大人或以爲善人或以爲掌軍事者無所經見今姑兼存之大師大衆也大邦諸侯也大宗强族也王所恃以爲藩籬屏翰蔽其國家者在此數者茍以德懷之則無有不寧矣宗子維城言同姓之宗子亦當以德懷之矣詩人以懷德維寧間於中則宗子維城亦當以德懷之也左氏曰君其修德以固宗子何城如之所謂宗子維城是也無使宗子之城壞無使汝獨居則可畏也宗族既離則爲厲王者眇然匹夫矣豈不可畏哉敬天之怒此章又戒王以畏天反覆言之者以見厲王忽天戒也渝變也是亦天怒之意也天怒如此王當戒之無敢戲豫馳驅自肆夫所謂天者豈逺乎哉無曰髙髙在上陟降厥士日鑒在兹故昊天之明與爾出入與爾游衍不可以爲逺而忽之旦明也王往也觀敬之一章皆是言天與人不逺王當敬之故此詩既告之以敬天之怒又申之以昊天曰明敬之一篇之意盡在其中矣夫厲王之無道凡伯所以告之也猶盡其至如此末章所言惟文王能之文王陟降厥士故曰昊天之明及爾出王與爾游衍不以爲逺而忽之在帝左右是也此豈厲王之所能爲哉而凡伯亦告之以此者蓋古人責難於君以孔孟之時其君皆庸主耳以孔孟告之無非堯舜禹湯文武之道乃知古人之事君無有不然也   毛詩集觧卷三十三 <經部,詩類,毛詩李黃集解>   欽定四庫全書   毛詩集觧卷三十四  宋 李樗黄櫄 撰   蕩之什詁訓傳第二十五    大雅   蕩召穆公傷周室大壞也厲王無道天下蕩蕩無綱紀文章故作是詩也   蕩蕩上帝下民之辟疾威上帝其命多辟天生烝民其命匪諶靡不有初鮮克有終文王曰咨咨女殷商曾是彊禦曾是掊克曾是在位曾是在服天降滔德女興是力文王曰咨咨女殷商而秉義類彊禦多懟流言以對宼攘式内侯作侯祝靡届靡究文王曰咨咨女殷商女炰烋于中國歛怨以爲德不明爾德時無背無側爾德不明以無陪無卿文王曰咨咨女殷商天不湎爾以酒不義從式既愆爾止靡明靡晦式號式呼俾晝作夜文王曰咨咨女殷商如蜩如螗如沸如羮小大近喪人尚乎由行内奰于中國覃及鬼方文王曰咨咨女殷商匪上帝不時殷不用舊雖無老成人尚有典刑曾是莫聽大命以傾文王曰咨咨女殷商人亦有言顛沛之揭枝葉未有害本實先撥殷鑒不逺在夏后之世   李曰蕩之序有可疑者詩中言蕩蕩上帝而序乃以謂天下蕩蕩無綱紀文章其意都不相干渉鄭氏以蕩蕩爲法度廢壞之貎鄭氏之觧詩欲求合於序故不得不以法度廢爲說也論語曰大哉堯之爲君蕩蕩乎民無能名焉蕩蕩者廣大也使蕩而果爲法度廢壞之意則堯亦爲厲王矣歐陽曰蕩蕩廣大也謂蕩蕩無限畔也序言天下蕩蕩無綱紀文章者謂天下廣大無綱紀條理以治之也歐陽公雖以蕩蕩爲廣大也然畢竟只爲作序者求合於詩之句故余謂詩中若此之類誠有可疑也召穆公以厲王之不道遂傷之而言曰蕩蕩然而廣大者上帝也此呼天而告之之辭也天乎今天下之君如厲王者其威虐烈然甚矣其曰上帝者因厲王之疾威又呼天而告之也疾威如此而其命又多邪僻此見厲王之不君甚矣天生民而立之君使司牧之而勿使失乎性今厲王之爲君乃肆爲威虐而又多邪僻是天立人君乃所以害民也人之勞苦則必呼大遭厲王之暴虐無可奈何遂以歸之於天也天生我民其命信爲難諶矣方其初也生賢聖之君以飬斯民及其終也乃生此僻王以殘虐我民夏之興也其始以禹其終以桀商之興也其始以湯其終以紂周之興也既始之以文武又終之以幽厲其難諶如此毛鄭皆以蕩蕩上帝爲厲王歐陽公既以爲不然而蘇氏又以下民之辟爲天之廣大下民之所君又不能無失其曰蕩蕩上帝只是指天下民之辟只是指厲王其文明甚不須曲求其文也召穆公以厲王之惡同於紂故毎章引文王數紂之惡以責之彊禦彊梁悍禦之人也掊克掊歛好勝之人也紂之臣惟是彊禦凶逆之人惟是深刻少恩之人在位與在職事者無非此人也夫以紂之凶惡而又濟之以彊禦掊克之人則如水之益深火之益熱其亂亡必矣滔漫也如滔天之滔也天降滔德猶言天降喪亂也天之降此喪亂而女又起而助天爲虐蓋此怨之之辭也説者多以滔德爲彊禦掊克之人未必然也紂之所謂秉義類乃是彊禦多懟之人也乃是好爲讒言之人也乃是宼攘奸宄之人也類善也自古亂亡之君所以委任小人者非以小人爲可任也蓋以君子爲小人小人爲君子也臨亂之君各賢其臣故紂以彊禦之懟與夫流言宼攘之人爲秉義類則夫秉義類之人必反以爲彊禦流言宼攘之人也紂之時在朝者飛廉惡來之徒而箕子比干之徒則屏弃之殺戮之囚奴之彊禦多懟言彊禦之人多怨懟之也流言以對言好爲流言以答人主之問如管蔡之徒是也宼攘式内言宼攘之人而反使居内也王氏以彊禦爲厲王誤矣侯作侯祝靡届靡究言在朝廷者無有忠信惟是以盟詛相要厲王又不能别白而窮究之則其政可知矣使君臣以盟詛相要皆是忠信之衰也如左傳曰鄭伯使卒出豭行出犬雞以詛射潁考叔者則鄭之刑政可知矣雖然何人斯之詩又何以言出此三物以詛爾斯乎使詛果非嘉事則何人斯之詩當在夫子所刪之列矣蓋觀詩當以意逆志婦人送迎不出門而莊姜乃有逺送于野之言正此類也何人斯之詩但以讒言亂國乃可以爲人主之戒不必泥於盟詛之言也炰烋毛氏曰彭亨也鄭氏曰自矜氣健之貎言女炰烋于中國歛斯民之怨以爲德蓋以小人爲君子則其所用者無非小人也以怨爲德則其所行者無非虐政也蓋是非顛倒邪正錯亂以白爲黑以妍爲醜自古亂世之君類多如此然其所以至此者則無人以輔弼之故也故曰不明爾德時無背無側爾德不明以無陪無卿蘇氏曰左右前後無良臣也陪陪貳也天不湎爾以酒言汝之沈非天使之也人能深味此一句則凡所爲者無不正矣不獨于酒也凡昬亂於貨利者豈天使之乎天未嘗使汝爲是而爾之所爲於不義則從而法之夫不義者豈可以爲法哉汝既愆過於容止矣而又且無明無晦飲酒無度必其醉也則叫號歡呼而未嘗視事俾晝作夜言日間不視事也觀酒誥所陳在今後嗣王酣身誕惟淫佚于非彝用喪威儀則既愆爾止可見矣人惟飲酒可以觀禮茍無度必至於威儀怭怭側弁之俄又安得其容止之可觀哉蜩蟬也螗亦蟬之别名言其諠譁之聲如蜩螗之鳴其言語之沓沓如湯之沸如羮之熱但以此二句觀之可以見其諠譁之甚矣酒誥日庶羣自酒以見紂之君臣無不況于酒蓋紂之爲酒池肉林君臣爲長夜之飲其小大已近於喪亡矣而當時之人尚安而行之恬然不以爲慮也内奰于中國覃及鬼方言取禍于中國遂及鬼方也鬼方逺方之蠻髙宗所伐者也内而中國外而鬼方無不怒之也時是也言不可歸咎於上帝也酒誥言紂之飲酒以致敗亡之禍曰天非虐惟民自速辜此言紂之飲酒而亦終以匪上帝不時其意一也言上帝豈欲喪之哉爾但不能用舊政耳雖無老成人在於朝廷尚有先王之舊法可舉而行而女曾莫之聽此大命之所以傾也顛沛語曰造次必於是顛沛必於是注曰偃仆也揭㧞也人有常言木之偃仆而拔之者其枝葉未有所傷害而其本根實先撥也撥絶也以見商紂之惡四方未受其旤而王室已先顛覆矣其鑒戒不逺其在夏后之世也夏以是亡今紂之所爲亦將以是亡不可不戒也書曰與治同道㒺不興與亂同事㒺不亡與治同事未必興也必在於同道然後可以興若夫與亂同事未有不亡也桀以飲酒亡紂亦以飲酒亡厲王亦以飲酒亡所謂異世而同符也歐陽曰刺者其意淺故其言切而近傷者其意深故其言緩而逺觀此詩所謂優游和緩而不迫切者不言厲王之惡而專以紂之惡言之惟以末章二句言商之鑒在夏則商爲厲王之鑒然後可以見其傷今之意可以一倡而三歎也或者不知乃以謂此詩者是文王刺紂之詩而非厲王之詩固哉其爲詩也   黄曰蘇氏曰蕩之所以爲蕩由詩有蕩蕩上帝序以爲天下蕩蕩無綱紀文章則非詩意矣此言是也若夫篇意章指歐陽得之章中訓詁李迃仲詳之不復再出也雖然商紂失道文王咨之厲王知之而不鑒之此所以使穆公復咨後人也不意乃祖所以咨人反以自咨其子孫儻王少自悔悟寜能一刻自安哉穆公言及於此無可救藥茲序詩者所以爲傷之也   抑衛武公刺厲王亦以自警也   李曰按史記衛世家武公乃僖侯之子恭伯之弟以宣王三十六年即位則厲王之時武公未爲諸侯安得作詩刺厲王且以自警然某於此詩不能無疑説者以爲追刺然詩中所言指其君爲小子豈有後代諸侯乃指前王以爲小子哉武公必不然且仕於亂君之朝自警可也今先朝之事已往矣自警何爲哉則知此詩只是刺幽王然詩無明文未敢以爲必然也觀國語所載昔衛武公年九十有五矣猶箴儆於國曰自卿以下至於師長茍在朝者無謂我髦而舍我於是作懿以自警韋昭注曰懿詩大雅抑之篇也抑讀曰懿如懿詩果是抑詩則是乃武公年老而作不應以刺厲王也但恐别有懿詩韋昭所不見遂附㑹爲抑詩爾雖然以爲刺厲王幽王二者皆不可知也學者亦不必泥於此但詳考詩中所言深有補於人君與夫士君子之所以修身者如南容於白圭之玷尚可磨也斯言之玷不可爲也第數句耳而能三復之孔子遂以爲邦有道不廢邦無道免於刑戮則此詩豈可少忽哉   黄曰夏商之禮既無證矣雖孔子有所弗敢議爵禄之制去籍久矣雖孟子有所弗得聞何者以千百載之下而論千百載之上去古逺而聞見殊不闕其所不知而强爲之説其不失之鑿也幾希抑之一詩學者疑焉曰考之史記武公之爲諸侯蓋宣王時也烏乎刺厲王考之國語武公嘗作懿詩以自警也烏乎而爲抑詩學者求之而不得其說則曰謂之刺厲王誤也而當曰刺幽王謂之懿者即今之抑詩也而懿當讀曰抑夫其用心於詩亦勤矣其如失之鑿何信史傳而觧聖經吾不知其可然則如之何曰盍亦論武公愛君責己之意而他未暇焉可也觀抑之一詩雖臯陶之所以告君中庸大學之所以立論者不過是也既曰刺厲王又曰亦以自警戒君而不忘於責已愛君而無異於愛身不以厲王望厲王而以堯舜文王之所以正心誠意者望厲王其諄諄之辭至今使人讀之聳然而況於當時聞之者乎吁後之學者能於此詩白圭可磨之言而盡南容三復之意於尚不愧于屋漏之言而盡中庸不可能之義於神之格思之言而盡夫誠之不可揜之説以之修身以之治國平天下以之行乎患難行乎蠻貊無往而不可其於事君親臨大事必有不可奪者烏可忽哉   抑抑威儀維德之隅人亦有言靡哲不愚庶人之愚亦職維疾哲人之愚亦維斯戾   李曰抑抑威儀維德之隅抑抑宻也隅廉隅言威儀維德之廉隅君子之所以爲威儀者豈可以聲音笑貌爲哉蓋充於内者既顯著則其於外者言斯可從道斯可樂德義可尊容止可觀作事可法進退可度以臨其民譬如宫室之制内有繩墨外有廉隅但觀其外則可以見其内如孔子誾誾侃侃曲盡於郷黨朝廷之間勃如襜如翼如躩如從容於進退揖遜之際茍非盛德何以及此人亦有言靡哲不愚歐陽公曰謂哲人不自修德則習陷爲昏愚矣如書言惟聖罔念作狂是也蓋言人之行事能愼威儀則斯爲哲人忽於威儀則斯爲愚人哲愚之分在於愼不愼之間耳茍爲自暴自棄無有哲而不爲愚者矣彼庶人之愚乃倥侗顓蒙益其疾耳疾如古者民有三疾之疾也若哲人之愚自敗其行而適爲罪戾矣説此詩者多立説自爲分别以爲如何是刺厲王如何是自警非也且如此詩首章言威儀以刺王之不能愼其威儀也然則已亦當愼其威儀矣此詩數章當如此求之不必分别也毛鄭蘇氏皆以哲人之愚爲賢者不爲容貌毁其威儀佯愚以避患此固無害然下文又告王以敬愼威儀維民之則所以責王者如此豈賢者不當如此耶故哲人之愚亦當如歐陽之説黄曰或云無體之禮禮之大也無文之敬敬之至也倡狂妄行而蹈乎大方者此聖人之事繩趨而尺歩矩蹈而規行者禮之末而敬之衰學聖人而未詣者也吁其説過矣天下之理内外一致其外之睟然者皆其内實然者充之而進退無度言語無則者皆其内心不敬者之所形見也孰謂威儀之可忽也哉赤舄几几可以想見周公之所以為周公勃如翼如可以想見孔子之所以爲孔子吾固知經禮三百曲禮三千非聖人爲是勞且繁也蓋所以制其欲心而其敬心也故曰抑抑威儀維德之隅昔晉靈公使鉏麑殺趙宣子鉏麑晨往見宣子盛服将朝尚早坐而假寐鉏麑嘆曰不忘恭敬民之主也賊民之主不忠棄君之命不信遂自觸槐而死吁方鉏麑之往惟恐不遇宣子耳遇宣子則殺之必不免也今也盛服而坐雖寐而不敢殺寧自斃其軀而不敢萌賊宣子之心誠之感人至於如此孰謂威儀之可忽邪是故君子於此不敢忘敬也能敬則爲哲人不敬則爲愚人茍謂威儀之可忽而自慢焉則亦無有哲而不爲愚者矣此惟聖㒺念作狂之意也故曰人亦有言靡哲不愚吁庶人之愚猶可疾也而況於哲人者亦若是焉是亦自取戾耳豈不深可惜哉故曰庶人之愚亦職維疾哲人之愚亦維斯戾此武公戒厲王之意亦自警之意也雖然明作哲哲之爲言大智之謂也安有既哲而復爲愚者哉愛君之切者多逺慮自警之深者多過辭   無競維人四方其訓之有覺德行四國順之訏謨定命遠猶辰告敬順威儀維民之則   李曰無競維人此言治道在於得人也有覺德行此言治道在於修身也競强也莫强於得人茍能得人則四國皆則效之矣覺直也德行而無邪僻則四方皆順從之矣中庸之九經曰先以修身繼以尊賢齊明盛服非禮不動所以修身也去讒遠色賤貨而貴德所以勸賢也人君内而修身外而尊賢左右前後無非正人故能相與恊力同心大其謀謨定其命令有逺謀以時乃相戒告而又能敬其威儀則可以爲民之則也人君能愼威儀以爲民則容止可觀進退可度以臨其民民斯畏而愛之則而象之若乃望之則不似人君就之不見所畏則天下何所取法哉黄曰竊嘗論之力勝而後威兵强而後克天下之言强者莫先焉夫豈知至誠之中有非斧鉞之斧鉞忠信之中有非甲胄之甲胄不誠不信怒愈甚而民愈侮言益多而民益疑何者污其身望人以潔枉其身望人以直天下其孰從之誠之不可揜而民之不可欺也如此先王修德於一身初無心於四方之我訓四國之我順也然及其至也至逺之於夷狄至幽之於鬼神山川草木之無情天地隂陽之不測莫不順而孚安而悦惟吾所向而應之而況於吾民乎故謂誠之不足以感人動物者皆自欺者也不欺之學自言動始是故訏謨當定命逺猶當辰告訏謨大謨也辰告說者謂相告戒非也當早辨之謂也築舍道旁三年不成非定命矣履霜堅冰至非辰告也古人所以謀欲其多斷欲其獨者所以定命也慮欲其逺辨欲其早者所以辰告也斷不獨朝令而夕改雖有大謀其能濟乎辨不早滋蔓而後圖雖有逺猶其可及乎此皆不誠之所致也故又曰敬愼威儀維民之則夫人君之言動天下之所趨向威儀之不謹民又何觀甚矣夫威儀之不可忽也厲王失德蓋亦多矣而武公猶拳拳於威儀之戒蓋威儀之不謹德行之所由虧也古之人君言則左史書之動則右史書之非徒謹於言動之末也蓋其容不改出言有章而後可以爲萬民之所望衣服不貳從容有常而後可以齊民德以歸一令尹無威儀民無則焉古人所以深憂也而況於人君乎吁言動之不慎威儀之不謹此周之所以衰而極於春秋之變歟   其在于今興迷亂于政顛覆厥德荒湛于酒女雖湛樂從弗念厥紹㒺敷求先王克共明刑肆皇天弗尚如彼泉流無淪胥以亡   李曰其在于今言其在于今之時所興作者皆迷亂于政其德則顛覆惟荒湛于酒則所謂威儀者果何自而慎之哉人惟湛樂于酒則至於如蜩如螗如沸如羮威儀幡幡而錯亂起舞僊僊而輕數亂其籩豆舍其坐遷無所不至也然爾雖湛於逸樂以快一時之樂則可矣胡不思祖考數百年之基業乎其所貪者以一日湛樂而所惜者喪祖考數百年之基業豈不大可惜哉而乃爲大滛亂曾不思先王之成法以敬其明刑不敢少有暇逸也共當作如字讀皇天弗尚言王之所爲皇天不崇尚之則必降喪亂無辜之人必受其旤矣詩曰國雖靡止或聖或否民雖靡膴或哲或謀或肅或艾如彼泉流無淪胥以敗雖有聖哲之謀肅艾之人亦至於淪胥而共受其禍也豈可不畏哉譬如泉水之流無不潰敗則其他亦將潰散矣故曰如彼泉流無淪胥以亡言如水之淪胥以至於喪亡也   黄曰聞之師曰夏之衰也有太康商之㣲也有祖甲周之敗也有厲王漢之卑也有成帝唐之亂也有穆宗敬宗此六帝王者皆以天下治安朝夕不戒沈于酒是以日趨於亡而不自知也愚嘗觀先王盛時飲燕之樂未嘗廢也然天下方盛則以君臣燕飲爲美談及其既衰則以荒湛于酒爲亂政何也廢事謂之荒無厭謂之湛先王於承祭祀燕臣下之際酒非可廢也然鹿鳴之燕賔必曰修政既醉之醉酒必曰飽德今厲王之興以政則迷亂矣以德則顛覆矣而獨於酒是好焉非荒而何此武公所以傷今思古而不能自己也噫吾王不遊吾何以休吾王不豫吾何以助遊豫非美事也而民樂而詠之者以其爲有省耕省歛而非流連之樂荒亡之行也武公荒湛之刺其孟子所謂流連荒亡之意歟賔之初筵之詩言君臣上下沉滛泆此正衛武公有荒湛之刺也武公之意以爲爾雖有湛樂之從可以爲樂矣然適足以爲吾君憂不足以爲吾君樂也蓋一人之樂天下之患也一日之樂終身之憂也思厥祖父不敢荒寧以成無疆之業爾獨不是之念乎乃祖乃父所以貽厥子孫而維持後世者有典則存焉爾其可不求先王之志而敬其明刑之法乎昔者先王勤於修政勤於明德而天命人心歸之今也厲王惑於荒湛之樂而忘先王之訓則天命去矣人心離矣天下其可保乎嗚呼無淪胥以亡武公思憂之心爲何如愚讀詩至此一章見武公愛君憂國之意出於誠心而非爲是歌詠也雖然其如厲王藐藐何   夙興夜寐洒埽庭内維民之章修爾車馬弓矢戎兵用戒戎作用逷蠻方   李曰君子共受其禍故告王以夙興夜寐洒埽庭内維民之章不獨爲王計也亦爲身計也蓋王受其禍已亦至於受其禍故告王以弭其禍焉言王夙興夜寐修潔於庭内則可以爲民之憲章矣堂上不糞則郊草不瞻芟耘朝廷不潔豈可以責民哉歐陽公曰刺王有庭内知日夜洒埽以示人嚴潔而不知飾其身以自潔其容德此非也洒埽庭内只是修潔其朝廷耳修爾車馬弓矢戎兵用戒戎作用逷蠻方又戒之以修武備也以太平之世猶且除戎器以戒不虞況厲王之世可不修武備想其當時沈荒于酒貪目前之樂而忘意外之變則禍亂之來其噬臍無及矣故以修其車馬弓矢以戒戎器動作之處而逷蠻方也歐陽公曰刺王知修武備以防兵亂禦夷狄而乃不知修身逺禍亦非也   黄曰茅茨不剪可以章百姓干戈不試可以來逺人今也衛武公告厲王以所以爲民之章者特曰洒埽庭内而已告厲王之所以用逷蠻方者特曰修爾車馬弓矢戎兵而已夫身不足以表俗則雖庭内洒埽特美觀耳其何以章百姓也德不足以服逺則雖弓矢之修適賈禍耳其何以逷蠻方也先儒之説皆曰君有庭内不洒不埽其尚如民之治不治何國之武事不講不修其尚如逺人之服不服何歐陽公又爲之説曰厲王徒知洒埽庭内而不知修身以章百姓徒知修爾車馬而不知修德以來逺人即二説而詳武公之意竊以爲不然孟子曰不以文害辭不以辭害志此讀詩之法也泥於言意之末其何足以知詩人之意哉洒埽庭内愚謂武公之非止於洒埽云耳庭内云者㣲辭也去讒逺色賤貨貴德豈非洒埽庭内之意乎袵席之上茍有慙德宫闈之邃茍有虧言皆非洒埽庭内者也先之曰夙興夜寐其意亦可見矣修爾車馬弓矢戎兵愚謂武公之意非止於此一言也繼之曰用戒戎作此深意也干戈省厥躬弗戢將自焚豈非用戒之意乎溺於燕安而無備黷於武事而不戒皆非用戒戎作者也若徒泥於修爾車馬弓矢戎兵之一辭則失之矣噫知牆有茨之詩則知洒埽庭内之意知甲胄起戎之言則知用戒戎作之意此愚之臆説未必其然   質爾人民謹爾侯度用戒不虞愼爾出話謹爾威儀無不柔嘉白圭之玷尚可磨也斯言之玷不可爲也無易由言無日茍矣莫捫朕舌言不可逝矣無言不讐無德不報惠于朋友庶民小子子孫繩繩萬民靡不承李曰質歐陽日定也侯度蘇氏曰天子所以御諸侯之度也蓋天子所恃者内而人民外而諸侯耳茍内而失民心外而失諸侯則禍亂之來必矣故必質爾人民謹爾侯度然後可以戒不虞也然其所以戒不虞者豈有他哉惟愼言語敬威儀耳人君茍不失其言語則言而爲天下則茍不失其威儀則動而爲天下法天下之所繫者在於言語之間故言語威儀必在於柔嘉也柔善嘉美也其曰柔嘉者非所謂巧言令色也但美其動容耳夫以白圭之玷尚可磨而去之至於斯言一有缺失則不可追矣蓋以一言之非駟馬弗追一言之失駟馬弗及豈可輕哉無易由言言皆不可易女之言而以爲茍且雖爾之舌無有捫持之者然其言一出則不可追矣人能知莫捫朕舌之說則其出言之際戒之慎之不敢少忽如古人之三緘其口則其意可見矣人之所以愼其言語者以無言不讐無德不報故也言出乎身加乎民行乎邇見乎逺出其言善則千里之外應之不善則千里之外違之言行君子之樞機其報施之必然不可掩也王茍能惠于朋友以及庶民小子子孫繩繩然而萬民莫不順承之矣惠之所施子孫且受其福則怨之所積雖子孫亦必受其禍矣報施之理其不可掩如此則爲王者豈可輕言恣行而不爲子孫計哉黄日天下之風化自朝廷始朝廷之風化自人君始故一言之有千里之應一節之失貽四海之憂是果可不謹歟古之人君修身以格物審好惡以表俗正心誠意於宫庭之中而風移俗易於四海之逺此蓋有非斧鉞而畏非號令而信者也後之人君不求治本於身而責治效於人夫豈知先後本末之理邪彼其心以爲宫庭之内天下莫吾知而不知一言之失取笑於萬世其可掩乎此武公之戒厲王所以欲其質諸人民之風俗謹其諸侯之法度以戒不虞之憂也又從而告之曰謹爾出話敬爾威儀無不柔嘉出話之不謹威儀之不敬似末莭也然玉之有玷猶可磨而去之斯言之玷其可復悔乎吁厲王之聞斯言當何如其自警哉非特厲王也吾儕三復此言其自勉尤當何如邪繼之曰無易由言無曰茍矣莫捫朕舌言不可逝矣此武公諄諄之意也言悖而出亦悖而入故曰無言不讎撫我則后虐我則讎故曰無德不報民之不可欺也如此爲人君者茍能以順乎羣臣庶民之心則民之於君雖萬世而不忘故曰子孫繩繩萬民靡不承嘗觀秦之有天下未久也而民之欲亡秦者十戸而八九矣漢室中興三輔之民復見漢官威儀至於感泣不能自已是何惡於秦而忠於漢哉乃知武公之言蓋不易之理也   視爾友君子輯柔爾顔不遐有愆相在爾室尚不愧于屋漏無曰不顯莫予云覯神之格思不可度思矧可射思   李曰視爾友君子友親也言王之所親友以爲君子者皆是和柔其顔而文飾其外以欺於人其實不能過於人也想爾處所居之室幽隱不明處能無愧怍方可爲君子蓋君子小人之不同者以其真僞也人之在室能無媿怍則是誠心於爲善然後可以爲君子茍徒能巧言令色而文飾其外掩人之不知是乃穿窬之盗也小人於閒居既爲不善見君子厭然掩其不善而著其善所謂輯柔爾顔色於閒居爲不善則必有媿于屋漏也惟戒愼乎其所不睹恐懼乎其所不聞莫見乎隐莫顯乎㣲故君子愼其獨也蓋君子之修身不以有人而作無人而輟茍爲因人而作輟則是修身者非所以爲己乃所以爲人也是必有人亦如是無人亦如是内省不疚無惡於志志茍無惡則屋漏之間必不媿也西北隅謂之屋漏西北隅所以謂之屋漏者廣雅以爲招魂之處也詩人之意以爲屋漏之中乃無人之地雖曰幽隐然君子之行事有一不當其心必媿也所謂莫見乎隱莫顯乎㣲是也文子有言曰君子不媿其影亦此意也無以爲不顯而莫予見也然神之格思不可度思矧可射思神之爲道其至矣乎視之而弗見聽之而弗聞體物而不可遺洋洋乎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人可欺而神不可欺也故神之爲道無有方體方其至也人不可測度之況可厭倦於無人之地乎射者厭倦也夫爲不善於顯明之中者人得而誅之爲不善於冥冥之中者鬼得而誅之人於冥冥之中爲不善曾不思鬼得而誅之乎   黄曰中庸曰君子戒謹乎其所不睹恐懼乎其所不聞莫見乎隱莫顯乎㣲故君子謹其獨夫中庸一卷書推其致至於位天地育萬物推其大至於川流敦化推其極至於無聲無臭而其道自謹獨始謹獨者不欺之謂也人惟自欺其心而後欺乎人平居爲不善見君子而後著其善此自欺也人惟有一心茍自欺其心矣尚何所不至哉今也厲王出而見君子之人則和其顔退而處宫庭之邃則遂其過失節於暗室之中而矯情於十目之地不知人可欺也心可欺乎故武公戒之曰視爾友君子輯柔爾顔不遐有愆蓋責之之辭也又從而誨之曰相在爾室尚不媿于屋漏無曰不顯莫予云覯神之格思不可度思矧可射思予讀至此一章蓋喟然而歎曰武公真中庸謹獨之君子也想其胸中天理甚明一毫之欺不容於心所謂維其有之是以似之茍無是實安能爲是言哉竊於是而思之人之所以靈於物者非人之靈也心之靈也一萌於思善與不善莫不知之故至明而神者心之真也飾惡以爲善矯其外而僞其中者皆人欲之蔽而非其本心也故心貴於一而戒於二一則明明則視隠而猶顯所謂體物而不可遺也二則僞僞則見顯而不見隐所謂不誠無物也誠者實然之理也實有是理則實有是用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神果何在乎非神之在而心以爲如在也立則見其參於前在輿則見其倚於衡目果何見也非目之見而心有所見也不顯亦臨詩人知之文王未當自知之也蓋人以爲不顯而文王之心則以爲未嘗不顯也小人爲不善於不顯之地其心以爲人之莫予見也然而吾心知之烏得而不顯哉故曰無曰不顯莫予云覯蓋人心之不可欺者此所謂神也人可欺而心不可欺故曰神之格思不可度思矧可射思此所謂神者非必求於杳杳冥冥不可見之中而當自察於吾心昭昭不可欺之際故中庸於此而推明之曰㣲之顯誠之不可掩如此夫是理也堯舜文王孔子之所以聖顔子子思孟軻之所以賢皆由是而入焉武公由是而戒君由是而自警其意深矣噫武公之詩以爲厲王訓而聖人取之以爲後世訓吾儕當以武公之言而終身誦之則聖賢事業惟在於平日操履之際而非在於多聞多見也前軰有銘云其出門如見賔其入虗如有人其行無媿於影其寐無媿於衾請事斯語無怠厥終吁真學者所當用心之地也不可不勉愚故詳及之   辟爾爲德俾臧俾嘉淑慎爾止不愆于儀不僣不賊鮮不爲則投我以桃報之以李彼童而角實虹小子李曰辟爾爲德辟君也言人君之爲德必臧善必嘉美在容止之地能淑謹之而不愆於威儀一舉足無有不謹一動作無有不愼至於不僣差不賊害則無有不法之矣詩曰其儀不忒正是四國夫以威儀不忒正是四國者以不僣不賊爲民之則故也蓋有其實則民必從而法之譬如投我以木桃報之以木李茍無其實而欲民從之譬如童羊無角自謂有角必自潰亂矣茍爲堯舜之所爲則必有堯舜之民爲文武之所爲則必有文武之民所爲與堯舜文武異而欲得堯舜文武之民豈不潰亂其心志哉   黄曰天生烝民有物有則民之秉彞好是懿德斯民之在天下其本然之善出於天者固無俟於人而其所以爲君子小人之歸未嘗不本於君之善不善何者性雖相近習則相逺是以上天爲之作君作師以範儀規表一世斯民視儀聽唱從風而靡一本於君而已故夫陶天下爲君子者非民也君也敗天下爲小人者非民也亦君也自夫人膠於形骸勢位之間不知夫君民相應之機謂君之善無闗於民民之惡無闗於君爲君者始肆然而莫克自反爲民者始茫然而無所適從吁抑孰知夫風行草偃聲震響答之理哉武公謂辟爾爲德而民應之以善猶投桃報李之必然者固非虗語茍王爲不善而責民以爲善亦猶童羊而求其角天下寧有是理哉武公極言君民相應之機必即物理之易見人情之必至者言之公之心可想矣周之民有好善好暴之不同者端於此詩可見   荏染柔木言緡之絲温温恭人維德之基其維哲人告之話言順德之行其維愚人覆謂我僣民各有心於乎小子未知臧否匪手擕之言示之事匪靣命之言提其耳借曰未知亦既抱子民之靡盈誰夙知而莫成昊天孔昭我生靡樂視爾夢夢我心慘慘誨爾諄諄聽我藐藐匪用爲教覆用爲虐借曰未知亦聿既耄於乎小子告爾舊止聽用我謀庶無大悔天方艱難曰喪厥國取譬不逺昊天不忒回遹其德俾民大棘   李曰荏苒柔木以荏染之柔木則可被之以絲而爲弓猶温温恭人乃能修德也哲人之所以能修德者能受善言故也愚人之所以不能修德者以其不能受善言也蓋得其人而語之如聚沙而雨之非其人而語之如㑹聾而鼔之於哲人而告之以話言則順其德而行之至於愚人而告之以話言則反以我爲僭也如唐德宗以蕭復爲輕已實非輕已也以姜公輔爲賣直實非賣直也吾之言非僣而反以爲僣民各有心如此不可一槩論也於乎小子或者以小子爲君命其臣之言不可以臣斥君也如書曰小子封小子胡之類是君稱臣之辭也然周公稱成王爲孺子召公亦曰冲子管蔡稱成王亦曰孺子稱君爲小子蓋自古老成人之常也但武公不得指厲王爲小子此不能無疑也當時之君懵懵然不辨菽麥不知黑白我非獨擕其手而語之也且取事之已驗者而告之也非徒對靣而命之也且提其耳而誨之也惟告之如此而王卒不能悟焉其愚甚矣古人有不死之藥或人聞之不逺千里而求及其門而人已死猶且悔恨不得其藥人之有不死之藥今已死矣則其不死之藥可謂無驗矣其言不足信也而且有悔恨之心則是愚也今王人告之以已騐之事而不信之者則何異乎求不死之藥乎借曰王未之知然亦既抱子而爲父矣何爲懵然而不曉乎人民之才有不满者多是少年便已昬惑誰其早知而莫成者乎使其早知之則其成亦早矣今王之昬亂如此則無知有素矣其曰民者蓋論凡民皆如此則王亦如此也歐陽以抱子爲扶持其説曲也昊天孔昭言昊天甚明虧盈福謙栽培覆傾可謂明矣今王昬亂如此則其禍之來可指日而期矣吾生何所樂乎今視王夢夢然而昬亂故我慘慘然而憂慮我之誨王其諄諄然不倦非不切至而王乃聽我藐藐然而不入是王之不以我爲教之也不知君子之諫其君其心至忠而或以爲僣或以爲虐其言何自而入哉借曰王之未知然王既已老矣前曰亦既抱子此又曰亦聿既髦則詩人之意非以爲少壯之辭也於乎小子言武公之於厲王其告戒非一日也其來久矣王果能聽用其諫改過自新庶幾無大悔矣天方降艱難以喪國家取譬之不逺也商鑒不逺在夏后之世周鑒不逺在殷王之世昊天之於人無有差忒其禍福之所降惟視人君之德如何耳今王益爲邪僻之行俾民大棘無所告訴以見其無忌憚之甚也嗚呼衞武公之畏愼其懼旤如此而王殊無改過之心夫人也亦末如之何也矣   黄曰惟白受采惟甘受和自古忠臣賢士未嘗不極口致諫於君有拒之而弗聽者有聽之而弗忘者非進言者有可否聽言者之有賢否耳蓋愚者之於人言如瞽者之於物聵者之於聲雷霆震空而聵者弗聞泰山覆前而瞽者自若惟其弗覩而弗聞雖有致死之危彼弗知也愚者之安危利菑不顧人言其類此耳至於智者則不然察利害於未形審禍福於兆眹惟懼危而弗安有而弗聞聞而弗亟耳又焉慮其覆謂我僣以爲謗乎又焉用夫耳提靣命而聽之藐藐乎兹三章諄諄反覆無非悼王之蒙蔽禍將及己而忠言不用也至於末章則傷念至於無可奈何猶冀其萬一悔悟以聽用我謀耳噫公之意勤矣切矣純誠之篤不可以有加矣小子之義陳少南以爲武公自道庶君臣義分之昭也   桑柔芮伯刺厲王也   菀彼桑柔其下侯旬埓采其劉瘼此下民不殄心憂倉兄塡兮倬彼昊天寧不我矜四牡騤騤旟旐有翩亂生不夷靡國不冺民靡有黎具禍以燼於乎有哀國歩斯頻國歩蔑資天不我將靡所止疑云徂何往君子實維秉心無競誰生厲階至今爲梗憂心慇慇念我土宇我生不辰逢天僤怒自西徂東靡所定處多我覯孔棘我圉爲謀爲毖亂况斯削告爾憂恤誨爾序爵誰能執熱逝不以濯其何能淑載胥及溺如彼遡風亦孔之僾民有肅心荓云不逮好是稼穡力民代食稼穡維寳代食維好天降喪亂滅我立王降此蟊賊稼穡卒痒哀恫中國具贅卒荒靡有旅力以念穹蒼維此惠君民人所瞻秉心宣猶考愼其相維彼不順自獨俾臧自有肺腸俾民卒狂瞻彼中林甡甡其鹿朋友已譛不胥以糓人亦有言進退維谷維此聖人瞻言百里維彼愚人覆狂以喜匪言不能胡斯畏忌維此良人弗求弗迪維彼忍心是顧是復民之貪亂寧爲荼毒大風有隧有空大谷維此良人作爲式糓維彼不順征以中垢大風有隧貪人敗類聽言則對誦言如醉匪用其良覆俾我悖嗟爾朋友予豈不知而作如彼飛蟲時亦弋獲既之隂女反予來赫民之㒺極職涼善背爲民不利如云不克民之回遹職競用力民之未戾職盗爲宼涼曰不可覆背善詈雖曰匪予既作爾歌   李曰芮伯畿内諸侯爲王朝之卿士也孔氏之序書曰巢伯來朝芮伯作旅巢命武王時也顧命同召六卿芮伯在焉成王時也桓九年王使虢仲芮伯伐曲沃桓王時也此又厲王之時蓋以其芮伯世在王朝常爲内卿士也左傳文公元年引芮良夫之詩曰大風有隧貪人敗類則知芮伯字良夫也菀茂貌旬均也劉或曰殺也或曰殘也毛氏則曰爆爍而希也其音訓雖不同皆是桑葉剥落之意殄絶也倉毛氏曰喪也不如蘇氏以爲悲王氏以爲愴惻滋久其字從心從倉兄滋塡久也言桑之茂也枝葉皆盛其下無所不覆及一旦爲人所採捋則枝葉皆盡其下不得有所庇也猶周之盛也仁恩德澤饜飫於民雖匹夫匹婦無有不被其澤者及厲王之世肆行不道德澤不加於民如桑之盡而民病矣鄭氏之説以爲王有明德天下之民均被其恩而羣臣放恣乃損王之德其取譬爲迂曲惟民不得其所庇故芮伯心憂不絶悲愴甚久至於呼天而告曰倬然而大者昊天也胡不我矜憐乎何爲而至於此極乎四牡騤騤此章言厲王征役之繁民受其禍也民之所見者惟四牡之馬騤騤然而不息旟旐翩翩然而行禍亂之生不可平無有邦國不見冺滅則厲王之暴虐甚矣其虐如此故民靡有黎俱受其禍以至於煨燼故芮伯以爲可哀言中國所行之道將見頻促而亡也孟子曰詩云周餘黎民靡有孑遺信斯言也則是周無餘民矣知此則知靡國不泯民靡有黎之旨也國歩蔑資國歩如此無所資賴是天不我將助矣欲止息於此則無所止欲舍而他之則將何所往四海横流滔滔皆是無所逃於天地之間也人之遭於亂世其難保如此殊可憂懼正月詩曰不自我先不自我後此詩曰靡所止疑云徂何往觀此四句則知其身無所託蓋如此也疑定也夫君子本無强爭之心也而人何生此禍亂之階至今爲人之病則知其必强争也厲惡也梗病也憂心慇慇言人之憂念土宇之日促自傷所生非其時適逢天之厚怒即所謂不自我先不自我後也自西徂東靡所定處即上章所謂靡所止疑云徂何往之意也然君子之遇困病可謂多矣又且急我以捍禦之事斯民困病無有休息之期也病也覯遇也棘急也圉捍禦也爲謀爲毖毖慎也言王之謀慮及其所慎重然亂日滋而國日削也則知王之所謀果非善謀也王之所愼重果非愼重也故芮伯告之以當憂恤之事與夫序爵之事夫爵故自有序上賢則加之以上爵中賢則次之下賢則又次之乃若以小加大滛破義逺間親新間舊則失其序矣能序爵則賢能各以其類進而天下治不能序爵則賢不肖混淆而天下亂誰能執熱而不以水濯其熱乎水則能去熱賢者則能止亂不可不念也言今之君臣其何能善乎相與及於淪胥而已歐氏以謂鄭氏以爲治國之道當用賢者不惟取譬踈逺上下大意亦不聮屬竊謂鄭氏非疎逺也非與上下不聮屬歐曰民遭王暴虐思得賢君以紓患如執熱者孰不思往就水以濯滌其煩也此説固無害然與上下文不相貫孟子欲無敵於天下而不以仁是猶執熱而不以濯也孟子因論行仁遂引執熱以爲說然可以類推矣此詩謂欲去亂而不序爵是猶執熱而不以濯也如彼遡風遡郷也僾唈也荓使也此句頗難曉且從鄭氏之說言王之爲政見之使人唈然如郷疾風不能息也民有肅然之心本無怠慢而王乃使之至於不逮民無得以趨於畎畝之間則不逮者非民之罪也王使之也故芮伯告王曰好是稼穡言不敢輕於民力也能好是稼穡之事則民皆趨事於畎畝之間其有功於民者則使之代食蓋以稼穡之寶而有功代食者乃爲政之善故也言代食而不言力民者但承上文不可以六字成文也亦猶擊鼓之詩曰從孫子仲平陳與宋不可言公孫文仲也天降喪亂言天爲喪亂以滅亡此所立之王而又加之以旱蝗使稼穡皆病哀痛天災如此故我中國之民皆相連屬至於空虚言民無有不受其禍者王之羣臣無有陳力以念天之禍惟芮伯憂之也贅屬也荒虚也維此惠君此言厲王所用非其人而自以爲賢也古者順道之君爲百姓所瞻仰者以能内則秉持其心外則宣其謀猶於衆已以爲然衆人亦以爲然故能考察愼擇其相所任之人無非賢者惟彼不順之君自以爲善自用其肺腸故所任之人已以爲賢天下不以爲賢也如此何以爲百姓之所瞻仰此民所以狂亂也古人有言曰臨亂之君各賢其臣於此可見但一人爲賢矣而天下不以爲賢也唯明君則公天下之好惡衆以爲可吾亦以爲可衆以爲惡吾亦以爲惡此治亂之所由分也瞻彼中林甡甡衆多也即螽斯詩所謂詵詵是也字異而義同觀彼中林之中其鹿衆多相與羣處而朝廷之君臣乃争相譛訴不能相善是鹿之不如也雖曰朋友乃靣朋友耳所謂噂沓背憎者也夫所貴於人者爲其異於禽獸耳禽獸乃能羣居相與輩耦而行而人乃互相覆擠讒毁猜忌無所不至則亦何貴於人乎進退維谷言進退皆不可也處昏君之朝欲進而在朝固位而不去則必受其禍退而在野又恐得罪於君相進退之間無所恃也雨無正之詩曰亦云可使怨及朋友云不可使得罪于天子以苟容阿媚而云不可使則不可直道而行尚云可使則亦不可進而在朝則不可退而在野亦不可處斯世也蓋亦難矣維此聖人聖人則能逺知禍福於未萌其所瞻視而言者至於百里無逺不察也若夫愚人則反狂惑以爲喜所謂抱火措之積薪之下火未及然因謂之安者也觀百里奚知虞之將亡伍子胥知吳之將亡其察於利害亦審矣而時君不容者蓋棄聖人之言而貪目前之安自古昏君之常態也使其不以愚人之言爲然則何亡國敗家之有哉非不能言之於王以利害曉之也但以畏忌不敢言耳哀哉不能言匪舌是出惟躬是瘁夫言豈難哉苐以躬之瘁可畏耳維此良人良人乃賢者也王之於賢則不求之不進之至於殘忍暴虐之人則顧念之反覆之同惡相濟如以水投水故其任用之間無非小人惟上之所喜者皆殘忍之徒故民之貪亂者安爲荼毒之行以希合上意也大風有隧隧道也大風之起也必有所從來以譬王之爲善爲惡也亦有所從來大風之起也自於大空谷而來也王之爲善也必有人以賛之爲不善則自彼不順之人以助之是皆有所從來也惟良人所爲皆善則王之所爲無適而非善不順之人所行皆中於垢穢則王之所爲無適而非不善蓋在王所者長幼卑尊皆薛居州則王誰與爲不善在王所者長幼卑尊皆非薛居州則王誰與爲善善惡皆有所從來也鄭氏曰大風之行有所從而來喻賢愚之所行各由其性賢者在朝則用其善道不順之人則行暗冥受性於天不可變也此言最害理審如此說則楊子善惡混之說也告子决諸東方則東流西方則西流之說也夫性本善豈有不順之人所行冥暗而乃受性於天者乎大風有隧大風之起也有自亦猶善人之敗也必有所自善人之所以敗者以貪人之任用故也類善也貪人之敗善人此王之所以爲惡也則知王之性本善但以貪人敗之故耳故道聽之言則答之誦詩書之言以告之則如醉此所以見王之先入於貪人之言故詩書之言則棄之而不用也厲王既已不用其言反使我爲悖逆之行而從貪人之所爲也是以知芮伯之自傷不獨不見用於王又爲王之所使殊可閔也是豈以芮伯爲悖哉此但述王意之使爲耳嗟爾朋友此又深責羣臣也嗟爾朋友予豈不知爾行乎汝雖自恣莫汝誰何然譬飛蟲亦有弋而獲之者故芮伯告之以此所以隂覆之也吾以言隂覆汝而汝反以言來赫我夫處於昬君姦臣之朝告於君則覆爲虐告於臣則臣反予來赫其得罪於君臣之間如此幾何而免於戾乎民之罔極職涼善背鄭氏以爲信不如毛氏以爲薄言民之罔中由所主者薄德之人善相棄背也穆公戒其臣曰民心罔中惟爾之中則民之罔極非民之罪乃在位者之罪也爲民不利如云不克言薄德之人惟在害民之事惟恐其不勝民皆化之爲回僻之行則以其所主者力爭故耳民之未戾言民之未定者則以其所主者盗賊之臣爲寇亂之行也我薄告之以爲不可而汝乃反覆而罵我況敢大言乎是亦上文所謂反予來赫之意也汝雖自曰此禍非我所致然我既作此歌以諫其惡矣不可欺也自古亂臣之敗國雖自欺以爲無罪而欲以欺於人人其可欺乎板之詩曰我雖異事及爾同僚我即爾謀聽我囂囂此詩又曰既之隂女反予來赫末章又曰涼曰不可覆背善詈則知厲王之世凡伯芮伯皆以此告其朋友而朋友不信乃知厲王之世非無忠信之人特不見用耳   黄曰左傳文公元年秦伯引芮良夫之詩曰大風有隧至覆俾我悖則芮伯者字良夫乃畿内諸侯入爲王朝卿士也其作詩本厲王之亂在於用小人故於聽任之際屢致意焉其章指當從吕伯恭其訓義少南爲優但於十三十四十五章猶有未純不能不少加櫽括餘章文義不録止於兹三章述之耳一章至四章皆極言其亂也五章告以當時被禍各有望治之心六章復告以息民務農而居位食禄者不可不審擇也七章因前章息民務農之言而深嘆喪亂饑饉之可哀也八章言治亂之分蓋其君向背用舍所由異路思古而傷今也九章言君暗於上故譛毁之俗成於下自傷處斯世之難也十章明朝皆小人安其危而利其菑欲諫而不敢也十一章言王棄君子而厚小人民不堪命而王不知也十二章言治亂各有所由來治由君子而亂由小人十三章言王之所以疎棄君子者小人之言先入也前章言善惡各有所由來此又言王性本善多由貪人以敗之耳道聽之言則答誦詩書之言以告之則如醉此所以見王先入於貪人之言故也厲王既以不用其良反使我爲悖逆之行而從貪人之所爲也十四章自此至末章皆託與公卿儕軰言以反覆諷切之也厲王之朝舉無信芮伯言者故告之曰予豈不知而妄哉如彼飛蟲時亦弋獲豈無一二或中者乎十五章民之所以貪亂不知止者由此凉薄善覆背之人爲民所不利之事如恐不勝而力爲之也民之所以邪僻者由此輩競用力而然也回遹邪僻也反覆其辭者所以深惡之也   毛詩集觧卷三十四 <經部,詩類,毛詩李黃集解>   欽定四庫全書   毛詩集解卷三十五  宋 李樗黄櫄 撰   雲漢仍叔美宣王也宣王承厲王之烈内有撥亂之志遇烖而懼側身修行欲銷去之天下喜於王化復行百姓見憂故作是詩也   倬彼雲漢昭囘于天王曰於乎何辜今之人天降喪亂饑饉薦臻靡神不舉靡愛斯牲圭璧既卒寕莫我聴旱既大甚藴隆蟲蟲不殄禋祀自郊徂宫上下奠瘞靡神不宗后稷不克上帝不臨秏斁下土寕丁我躬旱既大甚則不可推兢兢業業如霆如雷周餘黎民靡有孑遺昊天上帝則不我遺胡不相畏先祖于摧旱既大甚則不可沮赫赫炎炎云我無所大命近止靡瞻靡顧羣公先正則不我助父母先祖胡寕忍予旱既大甚滌滌山川旱魃為虐如惔如焚我心憚暑憂心如熏羣公先正則不我聞昊天上帝寕俾我遯旱既大甚黽勉畏去胡寕瘨我以旱憯不知其故祈年孔夙方社不莫昊天上帝則不我虞敬恭明神宜無悔怒旱既大甚散無友紀鞫哉庶正疚哉宰趣馬師氏膳夫左右靡人不周無不能止瞻卬昊天云如何里瞻卬昊天有嘒其星大夫君子昭假無贏大命近止無棄爾成何求為我以戾庶正瞻卬昊天曷惠其寕   李曰此詩言宣王承厲王板蕩之餘而有撥亂之志遇旱烖如此而欲以修行而去之天下之民見其如此故喜於王化復行故作此詩以美宣王以見憂民之深也水旱之烖自庸君觀之則必以為天數之所不能免耳而已無與焉自賢君觀之則必以為負罪引慝自己致之且以成湯之世以六事而禱旱所謂六事者豈有是哉湯果無是而必引以自責非湯之過為謙遜也葢天烖之來而不以為己之致則非所謂畏天也所謂無所不用其至也如宣王之時焦勞甚矣而天烖如此是亦湯之遇旱也成湯無過者也而猶以過自責此其所以為成湯宣王之行修矣而猶以為未嘗修此其所以為宣王惟其修行則不患乎天之不悔禍也春秋之時宋大水魯侯弔焉曰孤實不敬天降之烖又以為君愛拜命之辱既而聞之曰公子御説之辭也臧孫逹曰是宜為君有恤民之心夫宋之所對者特數語耳而臧孫逹便知其有恤民之心况宣王憂民之心如此如之何而不中興乎但觀此詩則可以知宣王之必中興也倬彼雲漢天河也倬明也囘轉也言宣王遭旱遂夜視天而望雨乃見天河精光運轉未有雨徴乃曰今人何罪也今天降此喪亂而饑饉之烖又重重而至葢旱烖不已則饑饉必至矣宣王以遇旱之故無有神而不舉祭之也其所祭者未嘗愛其犧牲而祀神之圭璧今則盡矣曽莫之聽而旱猶自若也古者國有凶荒則索鬼神而祭之其祭之者非所以祈福也孔氏曰烖旱不熟必至於死人君為人之父母不可忽觀窮厄固當責己求天禱神罄忠誠之心為百姓請命聖人縁人之情而作為此禮非言祈禱必能止烖也徒以民命可矜不得不為之禱禱而無雨不得不訴於神耳此説是也後世遇烖固有祈禱而無應者葢徒禱於神而無惻怛之誠心也宣王遇烖而誠心惻怛於此可見此其所以可嘉也旱既大甚藴蘇氏曰結也隆盛也此章言旱之氣結而盛至於蟲蟲也説文曰蟲蟲旱氣也我之禋祀不絶郊以祭天宫以祭宗廟或上或下奠其禮瘞其物天地之神靡不宗敬之而后稷不能佑我上天不臨助我宣王為之言曰秏斁下土寕丁我躬言毁敗於下土寕使我身當之也若宣王此言可謂仁人之言矣宋之時熒惑守心景公憂之司馬子韋曰可移於相景公曰相吾之股肱可移於民公曰君者恃民曰可移於嵗公曰嵗饑民困吾誰為君景公之愛民可謂切矣不肯以其烖移於民而獨以身當之薄於己而厚於民宣王之心何以異此宋朝仁宗皇帝大旱欲降詔楊察進草仁宗曰未合朕畏天之意乃更其辭曰朕不敏於徳不明於政俾茲祥眚下逮黎庶與其降疾於人孰若移災於朕是亦雲漢之意也旱既大甚推而不去也宣王兢兢業業而如雷如霆葢雷霆之震而人必畏懼此人之常情也易曰洊雷震君子以恐懼修省亦如聞雷霆之時也周餘黎民靡有孑遺言周餘黎民靡有孑遺矣豈周無遺民哉宣王之恐民失其所故以為周餘黎民靡有孑遺亦如民未嘗傷也文王視之常如傷以見愛民之甚也民無孑遺則上天不我遺乎葢無民則無君矣何不相畏先祖之業至此摧敗矣毛氏以摧為至其説為迂鄭氏以摧當作催鄭氏好改字不可從也旱既大甚則不可沮旱之既不可止又且炎熱於我無所逃天命不逺無有瞻顧之者羣公先正之長官則不我相助也父母先祖則安然忍為此哉宣王遇旱告於上天又告於父母先祖又告於百官以見情之切念之深也滌滌蘇氏以為山川草木皆盡如滌去也此説是也旱魃旱神也旱神之為虐草木之焦枯如火之惔燒如火之焚燎我心之憂暑如為火所熏灼於身焉羣公先正之長官則不我聞亦上文之意昊天上帝寕使我避位而去也不敢有其身又不敢居其位以見畏天之至也五代唐明宗之時天下紛亂嘗謂天不早生聖人明宗願天生聖人宣王欲避其位皆其恐懼之甚也旱既大甚黽勉畏去蘇氏以謂始以旱故欲遯去既又以棄位非人主之義非也黽勉謂勞苦也言我盡其勞苦而畏去天猶病我以旱曽不知其故何也我之祈年甚早矣祭社稷又不晚矣上天曽不度我心也言我之於神明無不恭敬之宜其神無悔怒也今也神猶悔怒其故何哉旱既大甚散無友紀王氏謂人道相友則吉凶弔慶有紀以合之旱大甚且久財不足以為禮則無友紀而人散矣此説是也庶官之長於此乎窮也宰之職於此乎病也趣馬師氏膳夫左右凡百官無不盡其勤勞當此旱之時以見宣王之朝為百官者勤於職事皆以旱為憂也靡人不周未嘗以不能之故而不敬也瞻卬上天於我何居哉十月之交曰皇父卿士畨維司徒家伯維宰仲允膳夫棸子内史蹶維趣馬楀維師氏言其天變如此而羣臣皆莫以為憂非獨幽王也今宣王之時鞫哉庶正疚哉宰趣馬師氏膳夫左右靡人不周無不能止則知是時羣臣皆有憂旱之心非獨宣王為然也瞻卬昊天有嘒其星言宣王之視天則惟見嘒然之衆星也亦猶所謂倬彼雲漢昭囘于天也大夫君子昭假無贏自此以下又是勉羣臣也昭明也假至也汝百官既明其至誠之意無有餘矣我之大命不逺但為爾惜無棄其成功爾之百官何必以為我乎但能正其庶官則可矣戾定也百官既勤職事則衆官之長可定也瞻卬昊天何時惠我安寕乎自漢以來人君凡遇天之災異則必歸咎於臣下今宣王遇旱惟歸過於己其視漢之君相去逺矣詳觀此一詩如親聞宣王自責之辭而作詩者可謂能發明宣王之意   黄日嘗論之矣不可掩者一人之誠意不可欺者天下之民心此意一誠雖紀綱未及振法度未及修内難未及熄外患未及平天下之民已若躋登於熈然之境宣王承厲王之烈民勞諸詩既作天下被亂極矣望治之情不啻飢之念食渇之念飲也宣王踐祚未見其有大設施以慰民望而天下喜治之情已決於遇災之日何宣王先得此於民心而民心信宣王之決哉葢内志既立其誠心實意隨遇而顯所謂遇災修行者固非飾非干譽奉行故事者比也觀其祀神禱旱罪已矜民救荒薄奉雖後世人君所未嘗無而其誠意有出於形迹之外者非可以事為論也茲天下所以喜其王化復行而仍叔所以美之也不然移民移粟非不勤也而民不加多是誠可見天下之不可欺矣   崧髙尹吉甫美宣王也天下復平能建國親諸侯襃賞申伯焉   崧髙維嶽駿極于天維嶽降神生甫及申維申及甫維周之翰四國于蕃四方于宣亹亹申伯王纘之事于邑于謝南國是式王命召伯定申伯之宅登是南邦世執其功王命申伯式是南邦因是謝人以作爾庸王命召伯徹申伯土田王命傅御遷其私人申伯之功召伯是營有俶其城寝廟既成既成藐藐王錫申伯四牡蹻蹻鉤膺濯濯王遣申伯路車乗馬我圖爾居莫如南土錫爾介圭以作爾寶徃近王舅南土是保申伯信邁王餞于郿申伯還南謝于誠歸王命召伯徹申伯土疆以峙其粻式遄其行申伯畨畨既入于謝徒御嘽嘽周邦咸喜戎有良翰不顯申伯王之元舅文武是憲申伯之徳柔惠且直揉此萬邦聞于四國吉甫作誦其詩孔碩其風肆好以贈申伯   李曰尹吉甫即六月之詩所謂文武吉甫萬邦為憲是也楊子雲曰正考甫嘗睎尹吉甫矣公子奚斯嘗睎正考甫矣公子奚斯之所以睎正考甫者以得商頌十二篇也正考甫所以睎尹吉甫者以其作崧髙烝民韓奕之詩也烝民之詩曰天生烝民有物有則民之秉好是懿徳孔子曰為此詩者其知道乎尹吉甫者可謂知道矣烝民之詩四句孔子便以為知道則此三篇之文學者不可不念也崧髙之詩言宣王復興文武之業故天下復平遂建國親諸侯所以襃賞申伯之功也王氏曰王命召伯定申伯之宅徹其土田營其城邑寝廟及申伯入謝則周邦咸喜戎有良翰此之謂能建國王命傅御遷其私人錫之以四牡蹻蹻鉤膺濯濯遣之以路車乗馬告之以我圖爾居莫如南土又錫之以介圭以作爾寶又餞于郿且命召伯以峙其粻以遄其行此之謂能親諸侯易曰地上有水比先王以建萬國親諸侯葢既立萬國又在乎有以親之今宣王能建國親諸侯以襃賞申伯之功此崧髙所以美之也崧髙維嶽毛氏以崧為髙貌山大而髙曰崧嶽四嶽也東曰岱山南曰衡山西曰華山北曰恒山毛氏以為髙貌山大而髙曰崧者葢據爾雅之説也郭璞注爾雅曰今中嶽崧髙山葢依此名是也釋者又曰泰山為東嶽華山為西嶽衡山為南嶽恒山為北嶽崧髙為中嶽則是又以崧髙為中嶽之山許慎説文又以為崧與從山從髙之字通用豈詩所謂崧髙者但指中嶽乎曰非也其文曰山大而髙曰崧則知是凡大而髙者皆可名之曰崧非専指中嶽也後世以崧髙為中嶽者但見詩中有此文遂指以為中嶽觀此詩所言申甫之事則是申甫乃四嶽之後也既是四嶽之後安得専指為中嶽邪郭璞注云今中嶽崧髙山葢依此名其意可見帝堯之時姜氏掌四嶽之祀率諸侯之職維稱神靈之意故嶽神佑而生甫及申按史記言太公望其先祖掌四嶽佐禹有功虞夏之際或封於吕或封之申周語曰齊許申吕皆姜姓也至於甫侯即穆王時訓夏贖刑者是也葢共出於四嶽之後故連言之言崧髙之山其大極矣在穆王之時則生甫侯在宣王時則生申伯是二人者皆為周室之屏翰四國則皆頼之為蕃衛四方又頼之以宣布恩澤王氏曰蕃言扞蔽宣言敷播扞蔽則宜有界域故言四國敷播則宜無此疆彼界故言四方皆强生分别也亹亹申伯亹亹勉也言申伯勉勉而王纘繼之以事則知申伯之賢也北門之大夫曰王事適我政事一埤益我是亦王纘之事也然北門大夫之勤勞不免終窶且貧則衛之不知其賢也今申伯之亹亹王纘之以事則是既知其賢而又于邑于謝此所以為襃賞申伯也言此改邑于謝地而為南方之法式鄭氏曰改大其邑使為侯伯意或然也按史記周本紀云申侯與西戎共攻幽王則是申者乃侯爵也以其為方伯故謂申伯亦猶召公稱公而謂之召伯者以其為方伯也申伯既舊有申國矣復邑于謝以見改邑于謝所以酬其功也國語云謝西之九州何如注云謝申伯之國也今在南陽蘇氏云南陽有申城申伯國也王命召伯定功作所居之處登升其功使世世子孫傳其社稷申伯之國必命召伯者欲以尊大申伯也王命申伯此章又言王所以告申伯封建之意言我之所以命爾為式於南國者因是謝邑之人而作爾土功也又命召伯定其土田之税徹什一之法也公劉遷于豳邑而徹田為糧今申伯之改邑乎謝亦必徹其土田蓋遷其地者必先定其井牧均其税賦王又命傅御之臣傅御者貳王治事之臣也遷申伯之私人往於謝邑私人者申伯之家臣也申伯之功言城謝之事乃召伯所營其所營之地則始作其城既作其城又作其寝廟寝廟既成則其形藐藐然而美也觀詩曰肅肅謝功召伯成之召伯其於營城邑之事為可嘉矣王氏云所以命召伯者亦以能治其土功之事也王賜申伯而遣之行則四牡蹻蹻然而壮鉤膺又濯濯然而光明鉤者馬婁頷之鉤膺者馬之膺前有飾即周官所謂樊纓也按周官巾車金輅鉤樊纓九就同姓以封申伯異姓而乃以此錫之者孔氏云以其命為侯伯故得車如上公也王遣申伯既錫申伯以四牡鉤膺今又遣之而有大路之車乗駟之馬則其禮可謂有加而無己也且又告之曰我圖謀爾之居莫如謝邑之最善又賜之以大圭以為爾之寶也鄭氏曰圭長尺二寸謂之介故以為寶賜之以介圭所謂賜之以夏后氏之璜封父之繁弱以為魯國之寶也自古分寶玉於伯叔之國故其建國多錫之以寶玉近己也徃己王舅其保安南土乎申伯信邁言申伯信行矣於是王餞送於郿地申伯還於南則誠歸於謝王氏曰王之數留疑於行不果也此説是也行之不果者謂今之行邁則是信邁也今之歸則是誠歸也又告之以召伯徹土田之時所至峙其糧粻所以速申伯之行也則知王之為申伯謀者至矣盡矣不可以有加矣申伯畨畨畨畨有功也言申伯既入于謝邑則徒行者御車者皆嘽嘽然莫不欣喜説文嘽嘽一曰喜也徧國之人莫不喜曰女有良翰矣申伯為四國之蕃故其所至之國莫不喜其有良翰也申伯之徳不亦顯乎此乃王之元舅也文武皆備而可以為表式文武吉甫萬邦為憲以見宣王之時其人才皆文武之全也申伯之徳又柔惠而且直葢柔而不直則儒直而不惠則訐書曰直而温葢温多失之不直惟直而且温然後為全徳申伯既有文武之全才今又柔惠且直此以見徳之全盡也揉服此萬邦其聲聞逹於四方吉甫作詩誦之其為詩甚美其風味又極其好以贈申伯矣夫所謂其詩孔碩者非謂作詩之美以其所陳之辭甚美也以贈申伯者以其辭之甚美若非申伯不足以當此也王氏曰吉甫作此詩以贈申伯而序以為美宣王宣王之美於是乎在葢唐史臣嘗贊裴度曰非度破賊之難也任度之為難也申伯信賢矣任申伯者豈不賢乎黄曰建國封侯襃徳賞功茲乃有周之家法帝王之常典春秋常事不書夫何詩人區區以是為宣王美也大抵名生於不足譽起於絶無自文武成康之紀綱文章蕩壞於厲王之手蓼蕭湛露彤弓廢熄而不用封建襃賞之政不行久矣宣王中興舉而用之宜君子所以不能忘情是以宣王諸詩序者多加以能之一字則皆是意耳雖然此詩之作美申伯而已曷為以美宣王也葢申伯有徳宣王建之美申伯亦所以美宣王故為宣王詩也吁為是説者恐未足以盡詩人之意人之常情意得志滿之時易以自驕除患享利之日易以忘人茍操是心則亂階基矣句踐之於范蠡徳宗之於陸贄豈能於天下復平之後行封賞哉宣王不忘前日排患之心所以建賢者與之共守茲宣王所以益賢也茲又詩人之深意也夫申甫者皆宣王時賢諸侯甫雖不見於經以文考之葢當如此鄭氏乃遠取訓夏贖刑之甫侯恐非也至於維嶽降神此乃詩人之辭以見上天興周之意不必泥其有無也餘章皆襃賞意不解   烝民尹吉甫美宣王也任賢使能周室中興焉   李曰孔氏曰崧髙之詩皆襃賞申伯指斥其人此不言任用山甫者以見王之所使任者非獨一人故言賢能以廣之韓奕之序不言錫命韓侯理亦然也孔氏之説大抵流入於鑿通詩者以意逆之故能興於詩比較前後輕重没世窮生不免為腐儒也   黄日觀烝民之詩美仲山甫之賢序詩者宜曰美仲山甫也而乃曰美宣王何哉竊嘗論之二老之歸豈維文王之善養老也棫樸之盛豈維文王之能官人邪天下非患乎無賢而患乎棄賢雖春秋戰國之際而猶有賢人君子隱乎其間惟人君所用者非賢而賢者之功業遂不見於世唐天寶之末有一顔真卿而明皇初不之識也然則仲山甫雖賢非宣王能用之雖百山甫猶無山甫故詩美仲山甫而序言美宣王吾益嘆作序者之深於詩也豈後世泥章句學者之所可及哉   天生烝民有物有則民之秉好是懿徳   李曰孟子曰天之生此民也有物必有則民之秉故好是懿徳孟子解詩於天生烝民有物有則但加一必字民之秉好是懿徳但加一故字而詩之意自明孟子説詩所謂不費辭矣嘗聞前輩讀詩但以詩之本文改一二字而使學者自曉今日與諸君言無乃譊譊乎楊山曰近取諸身百骸九竅逹之於君臣父子夫婦朋友長幼無非物也而各有則視聴言動必由禮焉此一身之則也為人君者止於仁為人臣者止於敬為人子者止於孝為人父者止於慈此君臣父子之則也朋友有信夫婦有别長幼有序此朋友夫婦長幼之則也山之言不亦明乎天之生此民有物必有則天理之常也民之秉不失其常道故好是懿徳所謂賢者能勿喪爾也   黄曰責人之辭嚴頌人之辭侈今尹吉甫之美山甫也未言山甫之為賢為能而乃先言烝民之有物有則學者於此尤當深致思也詳味此數句其意深其㫖微愚於此非特知山甫之賢亦知吉甫之不可及也孟子曰形色天性也人之一身形色具存形色之中天性不外此物則之説也凡厥有生耳目心志莫不固有此謂有物視聴言動皆必有司循而行之無非天理故曰有則故孟子曰天之生此民也有物必有則必之一字物則之説昭然矣人具形色之用而不循形色之天失其常心而賊其天性故有生之初具物則者均有生之後好懿徳者鮮葢放僻邪侈者皆無常心之民而賢者所以異於衆人者以其能勿喪耳故孟子曰民之秉故好是懿徳故之一字好徳之説昭然矣前輩謂孟子論詩止於本文上加二字義理自分明信乎孟子之二字足以盡詩人之四句也噫尹吉甫之美仲山甫而先及此者以見山甫之出乎類㧞乎萃也曰好是懿徳云者非於物則之外有所謂懿也學者當㑹此理於吾心   天監有周昭假于下保茲天子生仲山甫   李曰天監有周言天之視有周之徳昭明于下用保茲天子而生仲山甫仲山甫之為人葢有徳之人也夫天之祐有周乃生此仲山甫者葢天祐人君莫大於生賢佐而為人君之佐助也國之祥瑞如芝草之類皆不足以為祥瑞而國之生賢乃國之大祥瑞也宣王之時維嶽降神生甫及申天監有周生仲山甫則知嶽之降神天之生山甫其為祥瑞也大矣仲舒曰宣王明文武之功業周道粲然復興詩人美之而作是詩上天祐之為生賢佐後世稱頌至今不絶葢謂此也   黄曰自前章言天之生民均具物則不為堯有不為桀亡至於賢者之所以異於人者則在於秉之復非天之降材爾殊也今日天監有周而生山甫然則天之生山甫也其亦有以異於烝民之生而非人之所可及乎葢賢之所以為賢固由於秉彝之復然天之生賢也亦豈茍云乎哉申伯自嶽降傅説為列星故愛人君者天心也則賢佐之生亦天心也周家之澤未泯而上天之心未忘其黙相於我周家隂隲於我下民而為之生仲山甫焉保茲天子生仲山甫此天意也任賢使能周室中興宣王所以承天意也仲舒曰宣王明文武之功業周道粲然復興上天祐之為生賢佐後世稱頌至今不絶仲舒之言其此詩之證歟噫天為君而生賢君奉天而用賢有賢而不能用與用之而非賢是皆違天意者也違天意而能治天下吾未之見也   仲山甫之徳柔嘉維則令儀令色小心翼翼   李曰仲山甫之徳此一章則總言山甫之徳也其柔和嘉美而可為法則也下文曰令儀令色小心翼翼則其柔和嘉美又可見矣其容儀顔色無不令善而其心翼翼而恭敬或内或外無不盡善此山甫所以為山甫也曽子曰君子所貴乎道者三動容貌斯逺暴慢矣正顔色斯近信矣出辭氣斯逺鄙倍矣仲山甫之有令儀則所謂動容貌者也有令色則所謂正顔色者也   黄曰剛毅木訥近仁巧言令色鮮仁剛毅木訥因性而行是仁之資也故曰近仁巧言令色彼将以濟其不仁耳故曰鮮矣仁今詩之稱山甫曰柔曰嘉曰令色柔嘉非剛毅令色非至仁詩人何取於此哉孔子曰色厲而内荏其猶穿窬之盗與曰猶穿窬云者言其無諸中而偽諸外也詩人稱山甫之柔嘉必曰維則稱山甫之令色必曰小心翼翼柔嘉本於天性而令色發於誠心此有諸中形諸外者也遐想山甫之為人粹然其和翼然其恭逺之則有望近之則不厭蓋涵養之所充至誠之所見者固如此也故嘗謂令儀令色有如山甫而聖人乃斷然曰非仁者葢慮夫色厲而内荏者之誤天下後世也前輩嘗云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謙恭下士時假使當時身便死一生真偽有誰知吁此知人所以難而吾夫子所以嚴巧言令色之戒歟   古訓是式威儀是力天子是若明命使賦   李曰其為人也又式古人之典訓故能威儀是力威儀是力故能天子是若葢能法古人之典訓則其修身者必能威儀是力能修於己者既盡矣則推之以事君者必能天子是若天子是若則以明其教令而使布施於外此以見天子是若也孔子曰色厲而内荏其猶穿窬之盗與自小人觀之非無令儀也非無令色也無諸内而强於外故見於外者雖曰顔色之美而其心不然矣此所謂穿窬之盗巧言令色鮮矣仁也山甫外則有令儀令色内則小心翼翼表裏如一此其所以為賢也   黄曰伊川嘗云仲尼元氣也顔子景星慶雲也孟子有泰山巖巖氣象張子韶謂伊川之學自踐履中入故能深識聖賢氣象如此愚嘗因前輩之餘論而得君子小人之氣象竊妄為之説曰君子氣象如春生小人氣象如秋殺嘗讀書見臯陶稷契伊尹周公之徒其氣象粹然如春風和氣中至讀戰國策及諸史見蘇秦張儀商鞅李斯之徒其氣象變詐暴戾使人觀之如在秋霜中吁君子小人之氣象信乎不可誣也烝民之詩形容仲山甫之為人其言詳其喻廣愚讀此詩四句見山甫之氣象粹然其和翼然其恭真臯陶稷契伊尹周公之徒也自古訓是式一句觀之可以想仲山甫無一豪自用之心凡云為設施之際必則古昔稱先王其與好自用自専者大異矣以是而致君必能格人君之非心以是而為民必能道人君之徳意其若天子敷明命自其至誠之心推之也雖然世固有學古而昧今通古訓而不通世務者而曰吾惟古訓是式也世又有飾惡以逢其君殘民以奉其君者而曰吾惟天子是若也詩人稱仲山甫以古訓是式天子是若而終之曰明命使賦吾見其學古而不至於泥古順君而不至於逢君此非其涵養之所充至誠之所至者能如是乎   王命仲山甫式是百辟纉戎祖考王躬是保出納王命王之喉舌賦政于外四方爰發   李曰王命仲山甫宣王以山甫之賢又告之曰我以汝為百官之長而繼汝之祖考而保我王躬觀此則知山甫之祖考常居是官矣為山甫者乃世其家也仲山甫出納王命為王喉舌凡王之所言者出而宣之所為者納而白之惟能為王之喉舌故其政教發於四方而四方皆應之也者應也出其言善則千里之外應之山甫為王喉舌而賦政于外四方其有不應乎   黄曰天子之職論一相宰相之職統百官相賢邪則百官有司皆得其人相非其人百官有司将何取則哉舜不相禹而相驩兜吾恐有鯀之徒相與都俞於虞朝成王不相周公而相管蔡吾恐武庚之徒相與扳援於周行治亂之機甚可畏也惟舜相禹以為百辟之式故九官濟濟以相遜惟成王相周公以為百辟之式故多士濟濟而秉徳吁其可忽哉竊嘗觀宣王承厲王板蕩之後一時賢者能者畢立於朝廷之上文武之吉甫孝友之張仲式南國則有申伯奄北國則有韓侯平淮夷則有召虎是何得人之盛如此哉非宣王能盡得天下之賢而用之葢得仲山甫以為百辟之式焉爾繼之曰纘戎祖考云者言其先祖父皆有大功於前聖今爾其可不思所以繼之乎此宣王命之之意也竊嘗因此而論之立賢無方固不可以閥閲論人然賢者之後其子孫尤多賢者其後可不思繼祖考哉魯侯之賢周公之孫也召虎之賢召公之孫也故宣王命韓侯曰纘戎祖考命山甫曰纘戎祖考皆以其祖父之功而望之也繼之曰王躬是保葢使之以其孝於祖父者而忠於其君又繼之曰出納王命王之喉舌賦政于外四方爰發葢使之以其忠於君者而推是意以及於民喉舌云者欲其宣人君之命於天下也自其輔翼於君佐佑於民而言之則謂之股肱自其出納王命而言之則謂之喉舌惟其當出納之職而能任順民之責故敷于外而四方應之非如後世之所謂徒掛牆壁而已吁内有以輔其君外有以惠於民想其在朝廷則有以得君之心在邦國則足以得民之心遠之則有望近之則不厭如周公所謂東方之人欲其留西方之人欲其歸吁賢哉   肅肅王命仲山甫将之邦國若否仲山甫明之   李曰肅肅王命王之命肅肅然而嚴仲山甫将而行之諸侯之有賢否者山甫則辨而明之言山甫宣王命於諸侯之國諸侯之賢者則知其賢諸侯之不賢者則知其不賢如是則可以将王命不然則徒以虚文掛牆壁而已何所補哉   黄曰邦國若否仲山甫明之説者皆曰仲山甫将命於外諸侯之或賢或否皆能察之如所謂旌别淑慝是也愚竊以為不然夫人臣不難於能奉君之命而難於盡愛君之實王命之嚴吾能将而行之然知有君命而不知有民情國家之利害有所不知生民之休戚有所不察豈吾所謂愛君之實乎固不可如後世之奉使者朝辭禁門情態即異暮宿州縣威福便行驅廹郵折辱守宰公私煩擾民不聊生如此而曰吾能将天子之命也豈足道哉仲山甫能以王命而宣於外而能以民情而告於君王命之肅仲山甫既能将之矣至於民情之違順仲山甫又能明之以見其推愛君之心以愛民而非阿順以媚其君也此愚之臆説未必果詩人之意   既明且哲以保其身夙夜匪解以事一人   李曰既明且哲以保其身此則内以保其身也夙夜匪解以事一人此則外以致其君也宣王之命山甫纘戎祖考王躬是保惟其夙夜匪解以事一人則可以見其保王躬矣夫惟明哲保身而不能保其君則是阿諛諂媚之人矣茍能保其君而不能保其身則又非遠禍之道也説者乃以謂宣王撥亂之君山甫乃中興之臣千載一遇宜其密勿而無間也明哲保身之道又何足言且以髙祖之於蕭何猶有械繫之辱光武之於鄧禹猶有褫龍章之辱是二者非不千載一遇而猶不免於此然後知人臣明哲保身之難也   黄曰此一章説者類曰明哲保身君子全身遠害之道也昔楚元王為穆生設醴後王戊忘設焉穆生曰可以逝矣不去楚人将鉗我於市此明哲保身之君子也是故以蕭何之功而不免械繫之辱以韓信之功而不免鍾室之誅兔死狗烹鳥盡弓藏之誚皆為不能明哲保身之戒愚竊以為不然夫魏鄭公願為良臣不願為忠臣良與忠不可分而言也然而臣子之心安可求忠之名於天下後世邪吾有忠之名則天下後世得以議吾君故凡以龍逄比干自期者非人臣之得已也然則立人之朝必以明哲保身之説自期其心将曰吾君非堯舜也非禹湯文武也全身遠害之道不可不知也推是心以徃則諂媚求容無所不至知為身慮而不知為國慮此豈仁人君子之用心邪况以宣王之明君仲山甫之賢臣其君臣之相得當密勿而無閒明哲保身之道又何足言而詩人又何屑屑以是而美之也昔臯陶以智為帝陳謨箕子以智為武王陳洪範夫知人安民之書彝倫攸叙之書皆天下之常理而必以智稱何邪孟子曰所惡於智者為其鑿也今詩人稱仲山甫之既明且哲而特曰以保其身葢修身謹行而俾無一豪玷闕者皆知之大也斯言之玷非所以保其身也仰媿俯怍非所以保其身也言滿天下無口過行滿天下無怨惡故曽子有疾召門弟子曰戰戰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冰而今而後吾知免夫小子所謂明哲保身如此而已推此心以事君則必為事君之小心故夙夜匪解以事一人愚嘗觀詩人之稱仲山甫既曰以保其身又曰王躬是保吁能保其身又能保其君此孟子所謂惟大人能格君心之非者也如今全身遠害之説則豈足以知王躬之是保哉愚故詳為之辨   人亦有言柔則茹之剛則吐之維仲山甫柔亦不茹剛亦不吐不侮矜寡不畏彊禦   李曰人亦有言柔懦者則茹而食之剛强者則吐而出之維仲山甫雖柔者不茹而食雖剛者不吐而出惟其柔而不茹故能不侮矜寡惟其剛而不吐故能不畏彊禦書曰無虐煢獨而畏髙明煢獨者人之所易侮也故其勢日以弱髙明者人之所甚憚也故其勢日以恣仲山甫之於寡弱則以為最可矜故從而恤之使各得其所至於人之所甚憚者則不畏之使之有所懲夫常人之所謂剛者但施於煢獨之人而已所謂柔者但施於髙明之人而已山甫之剛柔與常人異此剛柔所以得中也   黄曰此一章説者類曰柔亦不茹不侮矜寡之喻也剛亦不吐不畏彊禦之説也愚之説則曰柔亦不茹所以不畏彊禦也剛亦不吐所以不侮矜寡也葢此所謂剛柔者仲山甫一身之剛柔非天下剛柔之人凡物之性有失之過柔者有失之過剛者杞柳之可以為桮棬此柔之可茹者也金石之不可得而食此剛之可吐者也是皆剛柔之偏也仲山甫之柔不至於可茹則柔非懦也剛而不至於可吐則剛而非暴也至寛而有所謂至嚴至察而有所謂至容温而厲威而不猛此中和之徳也全中和之徳於一身散中和之用於天下推吾不茹之柔則柔之中有不可犯者存彊禦者吾奚畏推吾不吐之剛則剛之中有至不忍者存矜寡者吾奚侮葢矜寡者吾所當恤而彊禦者吾之所當治如洪範所謂彊弗友剛克燮友柔克是也竊嘗論之天下之困窮艱苦者莫甚於矜寡之民而肆毒於田野横行於州閭者皆彊禦之徙也堯之所謂不虐無告不廢困窮而文王之發政施仁亦曰必先斯四者古人之治其於矜寡之窮民尤所盡心焉故書曰無虐煢獨而畏髙明葢煢獨者人情之所忽而髙明者人情之所憚也嗟夫矜寡之民其勢固弱矣强胥猾吏又從而重擾之則其弱甚矣上之人苟從而抑之侮之則彼将何所告邪是以後世之民其彊禦者日以縱而矜寡者日以甚豪民猾吏肆其姦横而莫敢誰何使夫細民戰戰兢兢而猶懼不免於罪吁安得如仲山甫之賢者以治民邪天生山甫以興周之治宣王用山甫以福周之民吁周之民一何幸哉   人亦有言徳輶如毛民鮮克舉之我儀圖之維仲山甫舉之愛莫助之   李曰人亦有言徳輶如毛民鮮克舉之我欲與儀匹共圖之然獨山甫能舉而行之惜乎莫有能助之也有人於此力不能勝一匹雛則為無力人矣今曰舉百鈞則為有力人矣然則舉烏獲之任是亦烏獲而已夫人豈以不勝為患哉弗為耳况徳輕如鴻毛豈有不能舉之哉但人不舉之耳山甫能不以世人之所忽而忽之故能舉如毛之徳也然觀宣王之時其賢臣非不多也而山甫乃能獨舉如毛之徳是當時惟山甫一人而已自山甫之外無有能舉之者此葢詩人甚言山甫之賢故曰徳輶如毛民鮮克舉之我儀圖之維仲山甫舉之愛莫助之如所謂周餘黎民靡有孑遺豈周真無遺民哉維仲山甫一人舉之豈山甫之外果無一人能舉之哉當以意逆志然後為得也王氏曰是時吉甫張仲申伯之徒皆見於詩而曰愛莫助之則以方宣王莫不好徳賢臣衆多之時為莫助耳此所謂癡人前説夢也   黄曰嘗觀孟子之告齊王今有人力足以舉百鈞而不足以舉一羽既而又言一羽不舉為不用力焉吁孟子者可謂巧於喻其君矣今觀尹吉甫之美山甫也亦何其巧於形容歟徳輶如毛至輕而易舉也而民鮮有能舉之者擬之於其倫度之於其衆然後知能舉者惟仲山甫一人而已夫徳之輕喻於鴻毛似易舉而民鮮克舉之則又似於難舉夫人豈以不勝為患哉患不為耳天下之事惟不忽於小故能成其大卷石之積可以至於華嶽撮土之多可以極於持載舜之為舜固不可及也而聞一善言見一善行則若决江河莫之能禦夫一言行之善徳之至微也而舜有不能自已者是以中庸稱舜之大智而必曰好察邇言夫邇言者常人之所甚忽也而舜必察之茲舜之所以為大也是故細行之不矜則大徳之累也小善之不為則衆美之銷也忽乎其小者則安能成其大者哉如毛之徳非不易舉而民不能舉之其患葢生於有所忽也仲山甫維不忽人之所共忽故能舉人之所不能舉此尹吉甫所以工其辭以形容之歟繼之曰愛莫助之此詩人自言之辭也説者謂詩人言仲山甫之賢如此惜乎莫有能助之者此其説為不通愚以為人情之於人既愛之則必有以助之故助其所不足以成其所至足此所以見其愛之之深也詩人言仲山甫之賢能舉人之所不能舉則其徳無所不足矣無所不足何助之有故吾於仲山甫惟能愛之而莫能助之非必助之難雖欲助之而莫容助也夫助者生於有所不足彼善戰而吾濟之以文彼善諫而吾濟之以直此有待於助者也孔子作春秋游夏不能措一辭此不容於助者也知此則知愛莫助之之説   衮職有闕維仲山甫補之   李曰衮職人君也人君之衣衮冕故言人君也言君之有過維仲山甫能補之蘇黄門曰有過天下莫敢言山甫獨能補之此以見山甫能舉徳也   黄曰此二句葢得微而顯隱而彰之義夫兖冕天子之服也此章但言宣王有過維山甫能補之然不曰宣王而曰衮職此微辭也葢證父之過不足以為直君之過不足以為忠美山甫之賢而斥宣王之有過吾於詩人奚取哉此尹吉甫所以微其辭於衮職而隱其意於有闕之言也嗚呼仲山甫者葢孟子所謂能格君心之非者也人臣之事君當有以格其心術之微人君茍有一念之過吾當有以正之於未萌以全於無過之地不待其過之已彰而後言之也故曰維仲山甫補之補之云者補其闕而使之無闕也易曰无咎者善補過也夫无咎者無所過失之謂也既曰無過而又曰善補過豈非善補乃所以無過歟此仲山甫之所以為仲山甫而孟子所謂格君心之非者也宣王之時在朝之賢臣非不多而能格君心之非者維仲山甫一人而已想其庭燎之箴已諄諄於宣王方勤之時鶴鳴之誨尤致意於任賢使能之際嗚呼當其未有之時而已思以箴之誨之此所以能補其闕而使之無闕也為人臣者如仲山甫可以無媿   仲山甫出祖四牡業業征夫㨗㨗每懷靡及四牡彭彭八鸞鏘鏘王命仲山甫城彼東方四牡騤騤八鸞喈喈仲山甫徂齊式遄其歸   李曰仲山甫出祖言仲山甫受王命将欲適齊出於國門而為祖道之祭故其所乗之馬則業業然而髙大所從之征夫則㨗㨗然而敏速既有業業之四牡又有㨗㨗之征夫宜其不以不及於事為憂山甫之心猶恐無所及於事山甫之為國可知矣山甫徂齊如此足以知其奉使以将王命其所以盡心者未嘗不盡其忠也山甫既行而四牡彭彭然而行八鸞之聲又鏘鏘然而鳴所以為此行乃王命山甫往築城於東方之國也山甫徃城彼東方其所乗之馬又騤騤然而壮健八鸞之聲又喈喈然而和鳴山甫乗此馬而徂齊而周人則欲其速歸也昔周公之居東東方之人則欲其留西方之人則欲其歸今山甫之徂齊而周人則欲其速歸其亦庶幾於周公矣   黄曰禮以義起詩以情起禮之詳於義物者辨其名詩之詳於義物者寓其意故其樂是人之賢也則亦樂稱其車馬之盛衣服之美重複而不厭今觀詩人之稱山甫既曰四牡業業征夫㨗㨗又曰四牡彭彭八鸞鏘鏘又曰四牡騤騤八鸞喈喈一意而三及之一辭而三嘆之夫豈有異義葢曰仲山甫之適齊也将行而為祖道之祭其四牡之馬如是其盛征夫之衆如是其敏八鸞之聲如是其和則仲山甫之所以為山甫者可知矣雖然是亦未足以形容山甫之賢而詩人之意亦不止於是也愚謂先一章之意不在於四牡征夫而在於每懷靡及之一句其次章之意不在於四牡彭彭八鸞鏘鏘而在於城彼東方之一句末章之意不在於四牡騤騤八鸞喈喈而在於式遄其歸之一句諸儒講解徒紛紛於四牡八鸞之説彭彭業業鏘鏘喈喈之辨而詩人之意則反畧之焉愚故詳及之夫每懷靡及云者言仲山甫之賢愈不自足也人之常情位髙者好自矜徳盛者好自大如毛之徳維仲山甫舉之衮職有闕維山甫補之山甫之賢非人之所可及而山甫之心常慊焉若有所不及焉則其涵養之所至為何如此詩人之所以樂稱之而不已也昔文王作皇皇者華之詩以遣使臣而切切然為每懷靡及之戒若山甫者非特無媿於宣王之責抑亦無媿於遣使之意矣城彼東方云者先儒以為築城於齊以禦東夷此説非也國有人焉則金城不足喻人茍賢焉則金城不足比仲山甫之徳足以蕃宣其國扞芘其民故仲山甫徂齊所以為衛齊此詩人所以深美其徳之盛也昔文王作出車之詩以命南仲而惓惓於城彼朔方之言若仲山甫者非特無負於宣王之命而亦無媿於文王命南仲之意矣式遄其歸云者此又見當時之人其所以愛仲山甫者深矣遠之有望近之不厭者所以為盛徳之至也在彼無惡在此無斁者所以為微子之賢也人之所為有以得乎人之心而使人皆有愛之不能自已之意則其為人也可想而見之仲山甫之将徂齊而人有城彼東方之喜仲山甫之既徂齊而人有式遄其歸之望是人也居則人愛之去則人思之如周公居東而當時之人皆曰無以我公歸兮無使我心悲兮東方之人欲其留西方之人欲其歸吁是果何以得此於人哉仲山甫之所以為仲山甫者吾於周公見之   吉甫作誦穆如清風仲山甫永懷以慰其心   李曰吉甫作詩而誦之其詩感人之情性和穆如清風而仲山甫多所思故作此詩以少安其心也穆如清風所以慰其心也謝道韞嘗謂此四句為最佳不可不詳味之蘇黄門以為山甫之徳詩人之言有曰柔嘉維則令儀令色小心翼翼古訓是式威儀是力此與胡廣趙戒何異終則曰人亦有言柔則茹之剛則吐之維仲山甫柔亦不茹剛亦不吐此與汲黯朱雲何異趙戒胡廣則陷於諂汲黯朱雲則陷於狂山甫之為人内剛外柔非諂非狂所以為王者之佐剛柔具備亦如申伯文武之是憲不如是不足為全徳也   黄曰古今之作詩未嘗自著其名也自言其名者或有之未嘗自夸其美也如曰是用作歌之類豈自誇其名乎如曰家父作頌以究王酗而已豈自誇其美乎愚讀崧髙烝民二詩末章而獨有疑焉夫吉甫作詩以美申伯至其末章曰吉甫作誦其風肆好詩人以美仲山甫至其末章曰吉甫作誦穆如清風夫自著其名自誇其美吉甫果何為哉文武吉甫萬邦為憲吉甫之用心豈若是其淺邪天下之事言者無媿則公言之受者無愧則安受之故作詩以美人者其言易以誇以仲山甫之賢而吉甫作詩以形容之吉甫言之而無過辭山甫當之而無愧色雖暴之天下後世有不可得而議者此所以自言而無所隱也六月之詩其末章形容吉甫飲御諸友而曰侯誰在矣張仲孝友夫明曰張仲孝友云者所以見其一時朋儕皆當世賢者故此詩明曰吉甫作誦曰仲山甫永懷以慰其心其意微矣故詳及之   韓奕尹吉甫美宣王也能錫命諸侯   李曰孔氏云錫謂賜之以物二章是也命謂授之以政一章是也是以錫命分為二也觀春秋書錫命者三皆曰來錫公命不當分為二也此詩言錫命者葢宣王錫韓侯以命耳所謂能者葢錫之者非妄予而得之者非妄受故謂能錫命諸侯春秋書錫命者三荘公元年王使榮叔來錫桓公命文元年天王使毛伯來錫公命成八年秋七月天王使召伯來錫公命錫之者皆妄予而得之者皆妄受何以為能錫命乎黄曰人君之於天下予奪自我賞罰自我錫命諸侯人君之職春秋之際王室既微矣荘公元年王使榮叔來錫桓公命文公元年天王使毛伯來錫公命成公八年秋七月天王使召伯來錫公命當王室衰微之際天子擁虚器於上而猶能錫命諸侯今詩獨以是美宣王此而可美則春秋書錫命三亦皆可美邪是不然詩人美宣王之錫命而必曰能云者其微意有在也春秋之所書者皆譏也譏者何譏其錫之非人予之非禮而非所謂能也棫樸之詩曰文王能官人也夫人主以官人為能則官人者固人主之職而何獨於文王稱之書曰知人則哲能官人葢惟其有知人之明而後官人不失其為能予之者公天下而予之受之者公天下而受之予之者無慊受之者無愧夫是之謂能采菽之刺幽王曰諸侯來朝不能錫命以禮幽王非不能錫命也錫命而非禮則猶不能錫命也故瞻彼洛矣之詩亦曰思古明王能爵命諸侯賞善罰惡焉吁詩人之意亦明矣爵命諸侯人君所同也賞非其善罰非其惡則亦何足為人君之能事哉韓奕之詩序言宣王能錫命諸侯而其詩乃曰王錫韓侯曰韓侯受命葢以其所錫者韓侯非妄錫也上之人非妄錫下之人非妄受其曰能也固宜不然威烈王二十三年初命晉大夫魏斯趙籍韓䖍為諸侯是亦錫命諸侯也而奚獨宣王能之此一字之㫖序詩者之意存   奕奕梁山維禹甸之有倬其道韓侯受命王親命之纘戎祖考無廢朕命夙夜匪解䖍共爾位朕命不易榦不庭方以佐戎辟四牡奕奕孔脩且張韓侯入覲以其介圭入覲于王王錫韓侯淑旂綏章簟茀錯衡衮赤舄鉤膺鏤鞹鞃淺幭鞗革金厄韓侯出祖出宿于屠顯父餞之清酒百壺其殽維何炰鼈鮮魚其蓛維何維筍及蒲其贈維何乗馬路車籩豆有且侯氏燕胥韓侯取妻汾王之甥蹶父之子韓侯迎止于蹶之里百兩彭彭八鸞鏘鏘不顯其光諸娣從之祁祁如雲韓侯顧之爛其盈門蹶父孔武靡國不到為韓姞相攸莫如韓樂孔樂韓土川澤訏訏魴鱮甫甫麀鹿噳噳有熊有羆有貓有虎慶既令居韓姞燕譽溥彼韓城燕師所完以先祖受命因時百蠻王錫韓侯其追其貊奄受北國因以其伯實墉實壑實畝實藉獻其貔皮赤豹黄羆   李曰奕奕梁山韓之鎮也禹貢治梁及岐今在同州彭城縣其後屬晉春秋時梁山崩乃晉望也爾雅曰梁山晉望也孫炎注曰晉國所望祭則是韓滅之後故以為晉之望此所謂韓者非韓趙魏之韓乃武王之後左氏所謂邘晉應韓也其後為晉所滅焉奕奕大也梁山之地其髙大如此自洪水既平之後惟禹以丘甸之法而為貢賦則禹之功可謂大矣其後韓侯能顯明其道以繼禹之功則韓侯之功亦大矣有倬其道言顯其道也禹自洪水既平之後九州之地無不甸之獨曰奕奕梁山維禹甸之者亦如信南山信彼南山維禹甸之主南山而言也有倬其道韓侯受命亦猶信南山所謂畇畇原隰曽孫田之是也王氏則以謂奕奕梁山維禹甸之有倬其道為一意韓侯受命王親命之纘戎祖考為一意當且從毛鄭之説夫韓侯受命䖍固恭敬爾之位朕命不可改易矣然當征不庭之方以佐汝君也宣王命仲山甫曰纘戎祖考今命韓侯亦曰纘戎祖考豈宣王之時官人以世邪但以山甫之徳足以繼其祖考韓侯之功亦足以繼其祖考故宣王命之世其位非是宣王官人以世也四牡奕奕上章既言宣王命韓侯為伯矣此章則又言宣王所錫之禮盡其厚也四牡之馬其形甚長而髙大韓侯乗之以朝於王既至於京師則進其國之所有而入覲于王按覲禮侯氏入門右坐奠圭四享皆束帛加璧庭實惟國之所有故韓侯獻之以介圭以其國之所有也鄭康成曰黒水西河其進璆琳琅玕介圭者韓侯所有也王錫韓侯以旂之善者又有大綏以為表章以方文漆簟為車之蔽錯置文彩為車之衡所以養其目也又錫身之所服以為衣而畫以衮龍足之所履配以赤色之舄鉤膺即上文鉤膺濯濯也馬則有金鉤之飾其膺又有美飾又以鏤金加馬面之鍚鞹革也虎豹之鞹猶犬羊之鞹也鞃軾中也以皮革施於軾中以為幭淺虎皮淺毛也幭覆其軾鞗皮為轡首之革夫以韓侯入覲盡其諸侯述職之道宣王錫之以命又盡乎天子賞功之道如春秋書錫命者皆非諸侯親至京師而天子錫之皆其遣使以錫也其遣使以錫之固非禮矣而又所錫者皆不當其功何足以為錫命乎王使召伯廖賜齊桓公命齊桓公雖曰有功亦未嘗朝於京師故遣使以錫之也晉文公于踐土召王而天王錫文公命雖曰朝王亦非朝于京師也惟朝于京師而錫之以命然後為得禮之正也韓侯出祖此則言既朝于京師而韓侯出京師之門而為祖道之祭及出宿于屠而王又使卿士送之以酒百壺其殽則有火熟之鼈中膾鮮魚其菜則有筍蒲而所乗之馬則又有大路之車籩豆行列且然而甚多凡諸侯之在京師者皆來相與燕所以待韓侯也方韓侯之來也王有以錫之而錫之如此之厚及其去也又有以餞之而餞之又如此之厚則宣王之所以待韓侯者可謂至矣韓侯取妻此則言韓侯之取妻又有可美之事也康成曰汾王厲王也厲王流于彘在汾水之上故時人因以號之故詩曰汾王之甥蹶父之子卿士之子言其族尊貴也亦猶碩人之詩曰齊侯之子衛侯之妻東宫之妹邢侯之姨皆言族之大也韓侯既親迎於蹶父之里其百兩則彭彭其八鸞則鏘鏘而其禮豈不光明乎諸娣從之古者諸侯一娶九女二國以女媵之而其他國諸娣從之祁祁然如雲之衆多韓侯因而觀之見其燦爛盈於蹶里之門也鵲巢之詩曰之子于歸百兩御之今韓侯之取妻百兩彭彭亦如鵲巢所謂百兩御之也鵲巢又曰維鵲有巢維鳩居之居之者則是諸娣從之也今此諸娣從之爛其盈門是亦所謂維鳩居之也然韓侯之取妻未必受命之後方可取妻葢詩人言其可美之事故兼言之耳蹶父孔武此章則言蹶父為韓侯擇對既得韓侯之賢又得韓國之善地也言蹶父之為人甚武健為王之使其車轍馬跡環轍天下為韓姞相其居莫如韓國之最樂者則以川澤則訏訏然而大魴鱮則甫甫然而大麀鹿則噳噳然而至衆又有熊羆貓虎此言韓國之富饒如此蹶父善韓之地如此故使韓姞嫁而居之韓姞則安之而又有譽焉以見韓姞之盡其婦道也溥彼韓城此一章大抵言韓侯得賢女為助益見其光顯也王氏云韓侯取妻何預於王政而詩言此葢言汾王之時為諸侯之所卑侮則王甥亦安能相攸而擇樂國之顯君哉雖其辭之多而其實曲説也言韓城之大燕安之時衆民之所築完其來久矣以韓侯先祖受命為侯伯者則因是百蠻故命其祖為侯伯今又命韓侯為侯伯因是追貃其追其貃即上文因是百蠻之意統理北方之國因而為伯焉觀上文言王親命之纘戎祖考則所謂先祖受命因時百蠻王錫韓侯其追其貊奄受北國因以為伯即纘戎祖考也髙築其城浚深其壑畝以定其田藉以定其税蠻夷之逺則又各獻其所有之物貔皮與夫赤豹黄羆皆四夷所獻之物也説文曰貔豹屬出於蠻國宣王之時式是南邦則有申伯焉奄受北國則有韓侯焉是南方之國以申為侯北方之國以韓為侯則方國可謂得人矣韓侯為方伯而使戎狄之人獻其所有此豈有力以强服之哉其視齊桓公召陵之盟晉文公城濮之戰不足道也   黄曰詩人之美是人也或言其事以實之或言其地以記之太山魯之望也故頌魯者曰太山巖巖魯邦所瞻南山周之原也故歌周王者曰信彼南山維禹甸之梁山韓之鎮也故美韓侯者曰奕奕梁山維禹甸之書言禹治梁及岐春秋時梁山崩則梁山亦天下之望山也而其地在於韓今同州彭城縣之地也詩人言梁山之地奕奕然其大也維禹甸之六十四井為甸甸方八里居一成之中成方十里出兵車一秉以為賦禹之功可謂著矣昔者禹之功著於此今也韓侯之功著於此故繼之曰有倬其道韓侯受命王氏以奕奕梁山維禹甸之有倬其道為一意以韓侯受命屬下文為一意愚恐不然自王親命之至於此以佐戎辟皆形容宣王命之之辭也宣王之待韓侯也至而望韓侯也亦至方其命之也必親及其責之也必詳曰王親命之以見其眷之之深且至也曰纘戎祖考無廢朕命夙夜匪解䖍共爾位言其先祖父皆有大功於王室今爾其可不思所以繼之乎爾欲繼乃祖乃父之業當無廢朕之命也韓侯而聞斯言固當不忘其祖尤當不忘其君其敢有自怠自忽之心哉盡乃心勤乃職韓侯之所當然也茍有一豪自怠自忽之心非惟有負於其君亦有戾於乃祖乃父矣繼之曰朕命不易榦不庭方以佐戎辟噫王之命韓侯也示之以不貳之心而勉其不己之意葢君之於臣任之不専信之不篤則彼亦将茍且以自安持禄保位以自全孰肯以愛君憂國為心哉宣王之命韓侯以為朕之命既不易矣乃當盡乃心勉乃力四方之有不順軌者爾當正之以佐爾君也吁以宣王之明以韓侯之賢其君臣之情相得而無間周道粲然復興葢有自來矣故曰任賢使能周室中興焉   毛詩集解卷三十五 <經部,詩類,毛詩李黃集解>   欽定四庫全書   毛詩集解卷三十六  宋 李樗黄櫄 撰   江漢尹吉甫美宣王也能興衰撥亂命召公平淮夷江漢浮浮武夫滔滔匪安匪逰淮夷來求既出我車既設我旟匪安匪舒淮夷來鋪江漢湯湯武夫洸洸經營四方告成于王四方既平王國庶定時靡有爭王心載寕江漢之滸王命召虎式辟四方徹我疆土匪疚匪棘王國來極于疆于理至于南海王命召虎來旬來宣文武受命召公維翰無曰予小子召公是似肇敏戎公用錫爾祉釐爾圭瓚秬鬯一卣告于文人錫山土田于周受命自召祖命虎拜稽首天子萬年虎拜稽首對王休作召公考天子萬夀明明天子令聞不已矢其文徳洽此四國   李曰厲王之時小雅盡廢四夷交侵遥想是時淮水之夷必侵中國宣王能興衰撥亂然後命召公平之也孔氏曰命将在江漢之上葢今廬江左右也召公伐淮夷當在淮水之南魯僖公所伐淮夷當在淮水之北淮之南北皆有夷也陳少南亦曰以地勢考之江漢之滸王命召虎者是淮南之夷也若在淮北則是江漢非所由入之路也曰率彼淮浦省此徐土者是淮北之夷也若在淮南則徐土非聫接之地矣以此觀之則此所謂淮夷者指淮南之夷也常武魯頌所謂淮夷者淮北之夷也江漢浮浮蘇氏云水盛貌滔滔蘇氏云順流貌江漢之水浮浮而盛所往淮夷之武夫順流而下非敢安也非敢遊也惟求服淮夷而已以見三軍用命如此王氏則以江漢浮浮譬廣而流行非也夫江漢浮浮者非是取譬葢因武夫渡淮故以為言也亦猶新臺之詩曰新臺有泚河水瀰瀰是因宣公築臺故以河水瀰瀰為言非是以河水取譬也武夫所以出征伐之車又張師帥之旗非敢自安也非敢自寛舒也但以淮夷未服為病耳鋪病也武夫之所征伐渉江漢之上匪安匪遊匪安匪舒其與髙克之将兵河上乎翶翔河上乎逍遥異矣江漢湯湯者大也洸洸武貌有洸有潰是亦武貎江漢之大而武夫皆壮勇經營四方其有不服者則從而伐之伐之既服矣然後以其成功而告于王鄭氏以召公既受命伐淮夷服之復經營四方之叛國從而伐之蘇氏以淮夷既平遂經營傍國告成功于王王氏之説亦類此竊以三説為不然所謂經營四方但是經營淮夷下云式辟四方是亦經營夷狄乃云四方者亦如後世征伐夷狄則曰有事於四方夷狄耳四方當以淮夷為言四方既平則王國必定矣王國既定則於是無有戰爭之心而宣王之心亦可以安寕矣觀此則知宣王之心在於安天下其戰爭誠出於不得已亦可以見召伯能奉王之心而能盡其職位也貞觀中伐兹克之帝謂羣臣曰夫樂有幾朕嘗言之上城竹馬童兒樂也飾金翠羅紈婦人樂也貿遷有無商賈樂也髙官厚秩士大夫樂也戰無前敵將帥樂也四海寧一帝王樂也朕今樂矣太宗所謂四海寕一帝王樂也其何以異於宣王之心載寕哉然太宗好名故其戰也爭區區之名非有意於安天下也宣王之心其戰爭出於不得已四方既平王國庶定時靡有爭然後王心載寕則宣王之心異於太宗之心也江漢之滸鄭氏曰王於江漢之水上命召公使以王法征伐四方夫所謂江漢之滸非是宣王親渡江漢也但因上文言江漢故曰江漢之滸亦猶伐木之詩言伐木于阪特因上文而言故也召虎乃王親命之以開闢四方遂定我疆土行周人之法我以兵伐淮夷非病之也亦非急之也但欲王國來至也召公之用兵非欲其病非欲其急其仁義之師乎疆土既平矣於是于疆于理至于南海此以見復文武之境土也吉甫之伐玁狁至于太原召公之于疆于理至于南海文武境土恢復可知也王命召虎來旬來宣旬説文曰徧也十日為旬則旬訓徧明甚宣王命召虎徧宣其政教不徒使之從事於武功也因言康公之事而訓告之昔我文王武王受命爾之祖召康公實為藩翰之臣爾今無以我為小子不足與有為汝當繼汝召康公之功也有文武之君必有文武之臣我之徳雖不及於文武爾當繼爾祖之功此乃宣王之謙辭也爾當開敏其功我則錫予之福人君之命臣多言祖考之事以戒之宣王命韓侯既告之纘戎祖考今命召公亦以祖考訓之葢欲世其家也釐爾圭瓚釐錫也秬鬯黑黍酒也卣樽也未祭則以秬鬯納於卣中既祭之時則以秬鬯納於中此錫命者則未祭之時納於卣中言王命召虎錫之以圭瓚又錫之以酒以告爾之先祖爾之先祖乃文徳之人也猶以為未又錫之山川土田爾祖自文武受爵自召康公以來已如此乆矣召虎拜手稽首以受其恩無以為報但曰天子萬年葢祝君以夀自古人臣之常情也虎拜稽首以稱王之休美為召康公對成王命之言告宣王曰天子享萬年之夀又言天子之所以明明而稱譽無窮者由是施文徳以和洽四國也宣王命召虎以為無曰予小子召公是似又告之以于周受命自召祖命是使其繼召公之業也召虎乃拜手稽首作召公考是能知繼其召公也明明天子令聞不已矢其文徳洽此四國此乃召康公之所以能輔其君而召虎因宣王命遂舉召康公之言以尊宣王也自古人君有戰功則嚻然有自滿之心而謂天下莫己若秦皇漢武是也大臣之有戰功則志滿意得遂有玩忽之意若臧宫馬武是也宣王之命召虎乃曰來旬來宣是不以武功為事矣而召公則告宣王曰矢其文徳洽此四國其臣不以黷武為事矣君臣相勉如此其視臯陶之賡歌不相逺矣   黄曰江漢一詩乃召公還師奏凱之日論功行封之時所作也初則整師而往非為邀功特以淮夷作患不能自安耳次則淮夷之患除而其功成次則安民之政舉而其功廣次則即功而論賞次則論定而賞行次則人臣報塞之義也若夫淮南淮北之辨先儒論之詳矣   常武召穆公美宣王也有常徳以立武事因以為戒然赫赫明明王命卿士南仲大祖大師皇父整我六師以脩我戎既敬既戒惠此南國王謂尹氏命程伯休父左右陳行戒我師旅率彼淮浦省此徐土不留不處三事就緒赫赫業業有嚴天子王舒保作匪紹匪遊徐方繹騷震驚徐方如雷如霆徐方震驚王奮厥武如震如怒進厥虎臣闞如虓虎鋪敦淮濆仍執醜虜截彼淮浦王師之所王旅嘽嘽如飛如翰如江如漢如山之苞如川之流緜緜翼翼不測不克濯征徐國王猶允塞徐方既來徐方既同天子之功四方既平徐方來庭徐方不囘王曰還歸   李曰常武之詩詩中本無常武二字詩序乃名常武亦猶雨無正般賚之詩皆無其字乃以為詩名也序詩者因釋其所以命名之㫖其曰常者有常徳也武者立武事也常徳者本也立武者末也苟能盡其本則其心在於愛民有愛民之心則見於征伐無非愛民也茍無其本則窮兵黷武無所不至其禍有不可勝言者矣夫序此詩者最有功焉若不以是而訓釋之是使後世窮兵黷武必以常武為口實如秦皇之窮兵黷武是以戰為常也其徳不常也湯武非不用兵也宼亂既平則休兵解甲不復以武功為事是以徳為常非以武為常也召穆公以宣王能討平四方乃作此詩以美之又因以為戒恐宣王驕心一生用兵不已故爾所謂戒者亦猶庭燎之詩因以箴之終南之詩戒襄公也方宣王之命召虎也召虎告之以矢其文徳洽此四國其所以告其君者以其矢文徳而其為此詩又曰有常徳以立武事則召公之戒君可謂深矣赫赫明明赫赫盛也明明著也言赫赫明明王命卿士南仲大祖以其官則大師以其人則皇父此皇父異於十月之交所謂皇父也然十月之交曰皇父卿士此詩曰王命卿士下文曰大師皇父均為卿士疑為一人也然十月之交所言者乃皇父姦邪此詩所言者乃皇父之得人也非是一人也王命南仲薄伐玁狁今詩人稱之曰王命卿士南仲大祖大師皇父是能繼南仲之功矣則是世其家也十月之交所稱皇父疑是此詩皇父之後也十月之交皇父不能繼其祖業矣今皇父既受宣王之命則整我六師脩其兵戎敬之而不敢慢戒之而不敢忘則以肅肅王命不敢失墜故耳然所以奉王命者則欲惠此南國也夫興師以伐人之國則當推之以仁愛之道易之師象曰地中有水師君子以容民畜衆夫興師者疑若害民而乃容民疑若暴衆而乃畜衆皇父所以推恩於南國者以其仁義之師也王謂尹氏命程伯休父上章既命南仲為元帥矣此章則又命程伯休父為司馬也楚語云重黎世叙天地其在周程伯休父其後也當宣王之時失其官守而為司馬氏則是程伯休父嘗為司馬也孔氏云若大師則掌其戒令此言戒我師旅則是司馬之事也王謂尹氏則是使尹氏命程伯休父為司馬也宣王之時姓尹者必是尹吉甫既使程伯休父為司馬其六師之左右則陳其行列而又戒勅其師旅循彼淮浦之傍省視此徐之土其有叛逆則從而誅之又戒之不久留也不久處也當使三農就緒恐久留於此則三農不得就緒也毛氏以為立三有事之臣葢以十月之交擇三有事故以三事為三卿不如鄭氏以為三農周官太宰九職一曰三農生九榖注云三農平地山澤也三事者乃三農之事也湯之伐桀也耕者不變然後可以見其仁義之師今宣王命程伯休父為司馬使之三事就緒亦可以見仁義之師也當春秋之時諸侯交戰爭地惟欲芟夷我農功而已鄭祭足帥師取温之麥秋又取成周之禾鄅人藉稻如此之類惟恐農功之不傷也較之宣王命程伯休父安能無愧乎赫赫業業王師之行赫赫然而盛業業然而動其有威嚴乎乃天子也以見天子之軍可畏也如此然後王之軍安而行日行三十里保安也作行也言其徐行也紹説文曰緊糾也非急也非緩也王之軍徐行非急非緩徐方已絡繹相繼而騷動矣江漢之詩曰匪安匪遊此詩乃曰匪紹匪遊葢江漢匪安匪遊者以言将士用命也此詩言匪紹匪遊者言王師但是徐行而徐方已震驚其言各有所主徐方震驚如雷之發聲如霆之奮怒而敵人無不驚怖也此詩先言淮浦又言徐土此章則先言徐方既而又言淮濆又言徐國則知宣王出師先征淮夷後征徐國也此章但言徐方則知宣王之兵及淮而未及徐方而徐方已震驚也王師之至如破竹之勢迎刃而解之宣王之征淮夷而徐方震驚此以見先聲也次章則言征淮五章則言征徐末章則言徐方之服其次序皆可考也宣王之奮威武如天之震雷如人之勃怒又命召虎進而前行望之者如虓虎之威説文曰闞望也淮夷之人望如虓虎則已足以破敵人之膽矣以兵而屯於淮水之旁而執其醜虜淮夷舊所侵略之地今則截而正之此乃王師之所在也王旅嘽嘽如飛如翰嘽嘽盛也王師之盛如鳥之飛如鷙之翰如江漢之不可犯也如山之苞而不可動也如川之流而不可遏也緜緜不可得而絶翼翼不可得而亂王師之至敵人皆不可得而測既不可得而測又安能克之哉大征徐國而戰必勝矣此足以見善形容王師之强如此帝王之兵以全取勝宣王以至仁伐不仁以至義伐不義是有必勝之道焉而又王師之强如此焉往而不勝哉以武王伐紂之罪宜其無不勝也又有太公之鷹豈有師之不勝者乎今宣王之伐淮夷所以問淮夷之罪而又王奮厥武如震如怒王旅嘽嘽如飛如翰如江如漢宜其師之必勝也王猶允塞猶謀也允信也塞實也王之謀猷皆本於信實非譎詐之兵也如晉文公之伐原非無信也所謂信者出於勉强而已城濮之役未免用詐謀以勝楚觀其晉師偽遁則知其尚詐也推宣王之用兵謀本於信實非譎詐之兵此淮夷徐方之所以無不服也上章言赫赫業業有嚴天子是王師從天而下以來徐方也今者但言徐方既來則是未嘗經戰陳而徐方自服也古人所謂善戰者不陳其在於此徐方既服矣此言宣王之功宣王命南仲為元帥程伯休父為司馬其所取勝雖曰南仲之功原其所本乃天子之功也魏文侯命樂羊将而攻中山三年而㧞之反而論功文侯示之謗書一篋樂羊再拜曰此非臣之功乃君之功也夫軍将克敵者雖曰将臣之功其所以任将者又在於天子之功也四方皆無事矣而徐方又皆來寕來王徐方之人無有囘邪王於是班師振旅而歸也宣王所以征徐方者以其不服故也今徐方既服宣王乃班師振旅而歸使宣王必欲犂其庭埽其穴然後有以快其志安在其為仁義之師邪故徐方不囘王曰還歸足以見宣王無黷武之心也莊公之時師次于郎以俟陳人蔡人甲午治兵秋師還春秋書秋還則是譏其師久而後歸也今徐方不囘王曰還歸足見宣王與春秋所書異矣   黄曰将順正救臣子之大義也而二者之辭不可以併致曷為而不可以併致也葢美之之辭幾乎溢戒之之辭幾乎訐美之之辭不可以為戒猶戒之不可以為美也吁為是説者是未可言於明良際遇之朝精神㑹聚之日惟夫君臣同心一孚一契言之者以意逹聽之者以心㑹固知其美中之戒戒中之美在臣無費辭在君無虚受茲穆公常武之作所以因美而有戒於宣王焉且穆公曷為而美宣王也復土宇於交侵之餘振威徳於衰陵之後茲而不美則失夫将順之義矣又曷為而有戒也席既勝之勢者未嘗無恃勝之心居莫大之功者不能無好大之患茲而不戒則失夫正救之義矣二者不可偏廢則合二意於一詩之中進六章於冕旒之下使吾君且慰且警且喜且愕弛張闔闢之妙盡於四十八言之中言之者無罪聞之者足以戒穆公常武之義盡之矣故既敬既戒而惠民之意已形使宣王味斯言也則前日平淮之師非喜功也所以惠民也今日其可忘夫惠民之徳而不以黷武為戒乎不留不處而息民之意已寓使宣王詠此言也則前日平淮之師非黷武也所以息民也今日其可忘夫息民之徳而不以喜功為戒乎其曰徐方來同其又曰王曰還歸則一詩之義又顯矣是知所謂常徳者惠民息民不窮兵之謂也武事之所由立也所謂可戒者反是而美之者則為敗徳也吁穆公之意微矣若夫三章四章五章以言其徳威之著而徐方為之震攝以言其軍陣之鋭而徐方無所取侮茲又詩人推美之辭以形容其武事之備云耳誠非張其氣以啓其無厭之心也學者當以意逆之   瞻卬凡伯刺幽王大壞也   瞻卬昊天則不我惠孔填不寕降此大厲邦靡有定士民其瘵蟊賊蟊疾靡有夷届罪罟不收靡有夷瘳人有土田女反有之人有民人女覆奪之此宜無罪女反收之彼宜有罪女覆説之哲夫成城哲婦傾城懿厥哲婦為梟為鴟婦有長舌維厲之階亂匪降自天生自婦人匪教匪誨時維婦寺鞫人忮忒譖始竟背豈曰不極伊胡為慝如賈三倍君子是識婦無公事休其蠶織天何以刺何神不富舎爾介狄維予胥忌不弔不祥威儀不類人之云亡邦國殄瘁天之降罔維其優矣人之云亡心之憂矣天之降罔維其幾矣人之云亡心之悲矣觱沸檻泉維其深矣心之憂矣寕自今矣不自我先不自我後藐藐昊天無不克鞏無忝皇祖式救爾後   李曰文武之業至厲王大壞故蕩之詩召穆公傷周室之大壞宣王中興則文武之業復修矣至幽王而復大壞此瞻卬之詩凡伯所以刺幽王大壞也顔真卿嘗曰朝廷豈可再破壞邪今厲王既壞之於前而幽王復壞之於後則文武之業所存者無幾矣可不痛哉毛鄭皆以昊天為斥王其説多如此如板之詩曰上帝板板蕩之詩曰蕩蕩上帝皆是言天毛鄭皆以為言王經之説本不如是毛鄭自生風波也詩人之意謂仰視昊天胡不愛我民也民之不安其居甚久矣天猶降大厲以禍之邦國靡有安定而士民又皆疲瘵貪吏肆行如蟊賊之害苗無有極止禁網之設如網罟之罩而無有瘳愈夷平也届極也瘳愈也凡此皆幽王自為之也而民乃告之於天者葢民之怨幽王無所告訴故但歸於天也人有土田女反有之此章則言幽王取予無常維婦言是用也人之有土田非所當有而有之而幽王則有之人之有民人非所當奪而女覆奪之而幽王則奪之夫非所當有而有之盗也今幽王不當有而有之不當奪而奪之其所以異於宼攘盗賊者幾希無罪者則當脱之而乃收之有罪者則當收之而乃脱之刑罰倒置一至於此正小雅所謂舎彼有罪既伏其辜若此無罪淪胥以鋪是也哲夫成城哲婦傾城者謂士大夫有才智者則可以興國家也故謂之成城婦人之有才智者則為國家之害故謂之傾城如唐之李勣賢於長城遠矣則是其人可以為國家之藩翰所以謂之成城也至於婦人則無用於才智苟有才智則必為國家之害如紂之妲己周之襃姒漢之吕后唐之武后皆婦人中才智之過人者也而反為國家之害凡幽王之所以有人之土田奪人之民人舎此有罪而收無罪者皆信用婦人之言也觀幽王之寵襃姒也襃姒不好笑幽王欲其笑多方故不笑為舉烽燧諸侯至而無宼襃姒乃大笑其後數舉烽燧諸侯不信當幽王之時舉烽燧則諸侯皆至一為襃姒所惑數舉烽燧而諸侯不至卒為犬戎所殺幽王之於襃姒惟欲其笑如此則其它可知矣懿厥哲婦鄭氏以懿為有所傷痛之聲不如漢谷永亦舉此顔師古註曰懿美也言幽王以哲婦為美此説勝於鄭氏幽王但以哲婦為美而不知反為惡鴟惡聲鳥也婦人之多言乃為禍亂之階其禍亂之作非天降之也乃生於婦人而已幽王之為人其教之誨之則藐然不聽其所聽者惟婦人寺人而已誨爾諄諄聽我藐藐匪用為教覆用為虐葢其所為教誨也則反以為虐至於婦人寺人之言豈復有愛國之心哉幽王乃從而聽之必其中有所惑也以齊桓公之賢而聽於寺人貂之謀况幽王乎鞫人忮忒忮害也忒變也婦人之窮其忮忒始也譖是人其終也又從而背之葢其好惡予奪惟其口之出而已言婦人所為如此乃其不得中也而自言則曰豈曰不得中乎使其果得中胡為而惡如此之極哉葢小人之當國也敗國亡家亦必以為非己之罪桑柔之詩曰雖曰匪予既作爾歌幽王信用哲婦亦自謂非已之不中也是皆歸其過於他人而不知致此禍者果誰生之邪論商賈三倍之利則小人之所覬覦也豈君子之覬覦哉君子喻於義小人喻於利惟其深喻是以篤好為君子者無與於商賈之事亦如婦人無與於公家之事婦人惟蠶織之事而已公家之事吾何與焉君子之所喻者惟義而已義之外何所與焉休其蠶織而與公家之事是如君子之言及於商賈之事也卷耳之詩曰后妃輔佐君子求賢審官知臣下之勤勞内有進賢之志而無險陂私謁之心朝夕思念至於憂勤也夫求賢審官乃闑外之事也后妃之事乃闑内之事也后妃有進賢之志豈以是與公事乎葢但有其志耳公事非所與焉故序詩者以為后妃之志也今婦人所與者非如卷耳所言不過共用小人以誤國耳天何以刺何神不富言天何以責王乎神何其不福王乎禍亂之來王何不推其所由哉戎狄之被甲為害當念而不念君子則不當忌而忌王之好惡可知矣天下念我周家降於不祥王不能恐懼修省以答天意王之所以為威儀者乃為不善何以轉禍為福哉十月之交言日有食之則為災甚矣又云震電百川沸騰山冢崒崩髙岸為谷深谷為陵所謂不祥莫甚於此自幽王觀之無復有畏懼之心此其所以至於亡也幽王不畏天變故賢者皆逃亡而去賢者既去則邦國殄瘁矣天之降罔維其優矣優毛氏以為渥葢天之降災罔其優渥如此言其多也賢者又逃亡而去此心之所以憂也維其幾矣幾近也言天之降災罔将及我矣而賢者又去此心安得不悲乎觱沸檻泉維其深矣觱沸泉出貎檻泉湧出也泉之出也必有其源禍亂之來亦必有自我心之憂其來久矣非一朝一夕之故也因自嘆曰不自我先不自我後葢皆傷已之遭亂不能免也王氏曰昊天之明視人藐藐無所私親言天之甚逺而難親人君所以奉天者必思有以鞏固其位今幽王不能鞏固其位是不能奉天也爾之所為茍無忝於祖宗則乃救於爾之子孫也人君茍能側身修行上焉有以繼其祖宗下焉有以救其子孫幽王何憚不為乎   召旻凡伯刺幽王大壞也旻閔也閔天下無如召公之臣也   旻天疾威天篤降喪瘨我饑饉民卒流亡我居圉卒荒天降罪罟蟊賊内訌昬椓靡共潰潰囘遹實靖夷我邦臯臯訿訿曽不知其玷兢兢業業孔填不寕我位孔貶如彼嵗旱草不潰茂如彼棲苴我相此邦無不潰止維昔之富不如時維今之疚不如兹彼䟽斯粺胡不自替職兄斯引池之竭矣不云自頻泉之竭矣不云自中溥斯害矣職兄斯不烖我躬昔先王受命有如召公日辟國百里今也日蹙國百里於乎哀哉維今之人不尚有舊   李曰此詩謂之召旻者毛氏以為旻閔也閔天下無如召公之臣也蘇黃門以為首章言旻天卒章言召公故謂之召旻召旻特别於小旻耳毛氏以為旻閔也閔天下無如召公之臣葢衍説也其論為當旻天疾威天篤降喪天之威急矣而厚降喪亡之禍病民以饑饉使民盡至於流亡我居中國也圉邊陲也皆廢而不治以見普天之下無不受其禍也小旻之詩亦曰旻天疾威鄭氏則以旻天疾王者以刑罰威恐萬民此之言旻天疾威而鄭氏亦以旻天為王言幽王之為政急行暴虐夫所謂旻天疾威者均是言天之威耳豈以小旻之言則謂之天疾王者而此詩所言則以天為王邪豈以小旻之詩則謂疾其以刑罰威恐萬民此則謂之急行暴虐邪此皆鄭氏之失也言天降此罪以網羅天下而小人皆如蟊賊之害用事於内自訌潰也天降罪罟即上篇所謂罪罟不收也蟊賊内訌即上篇所謂蟊賊蟊疾靡有夷届也天降罪罟遂使小人用事於内昬㭬閹人也無肯恭敬於職事而皆潰潰然囘邪謀亂我國家也靖謀也夷亂也前詩言匪教匪誨時維婦寺此詩又曰昬㭬靡共則是幽王以閹人用事可知矣孔氏曰閹者防守門閤親近人主凡庸之君昬於善惡以其少小慣習朝夕給使顧訪無猜憚之心恩狎有可悦之色且其人久處宫掖頗曉舊章常近床第探知主意或乃色和貌厚挾術懷姦或乃㨗對敏才飾巧亂實於是邪正並行情貌相越遂迷罔視聽因惑愚主謂其智足匡時忠能輔國信而使之親而任之國之滅亡多由乎此故詩人責王逺賢而近刑閹之人也孔氏之言亦可謂盡小人之情状矣孔氏又曰原其本心不欲滅國但所謀不當滅國之道也此言則非也以閹宦之徒豈有愛國之心哉謂原其本心不欲滅國則非也凡閹宦用事即是天降其罪罟如十月之交曰下民之孽匪降自天瞻卬之詩曰維厲之階亂匪降自天生自婦人今此言天降罪罟亦以小人用事惟是幽王之失無可奈何故歸之於天也臯臯訿訿臯臯毛氏以謂頑不知道訿訿謂窳不供事言小人如此也小人肆行自不知其玷夫以婦人用事則不自以為不中小人用事則不自知其過正所謂皇父孔聖也為君子者則兢兢業業而恐懼其不寕甚久而其所以如此者以我将退而難保其位也自古亂亡之國君子多至於恐懼小人則惟安其危而利其災樂其所以亡也如彼嵗旱此則言危亂之甚如此如大旱之嵗草木不得潰茂又如水中之浮草泛泛乗流不知其所止故我相視此邦無不潰亂則知是其必亂之道故也維昔之富不如時維今之疚不如兹此二句説者多異同大抵言昔之富不如今時今之病不如昔時所謂兹者安可以為昔邪竊嘗語此二句但是言昔者富實未有如是今之困病亦未有如是也夫不如古之富實亦未有如今之困病古者盛時萬民無不富足無有困乏故曰古之富未有如是今則自中國以至夷狄無有不受其禍故曰今之病亦未有如此小人當食而乃食精粺以見小人而食君子之禄也小人而食君子之禄小人胡不自避而退而使賢者得進而乃復主禍亂之事而日滋日長也引者長也如所謂日引月長是也池之竭矣不云自頻頻水之涯也池之竭矣則外無所入泉之所竭則内無所出以譬幽王外而夷狄内而中國内外皆受其禍其害大矣其禍甚大而小人又主此禍亂之事日以洪大豈不災及我躬乎昔先王受命此章言土地之削也節南山之詩曰駕彼四牡四牡項領我瞻四方蹙蹙靡所騁則其土地日削可知也故言文武之世如召公者日開國百里今也日反蹙國百里向者日闢國百里今也日蹙國百里則是古之土地比今之土地不啻數倍於乎哀哉維今之人不尚有舊者不能尚舊徳之臣以見當時非無賢臣但幽王不能信而用之耳自古至亂之世未嘗無賢如秦之末豈天下無賢哉使天下無才則蕭何何以佐漢而興邪隋之末豈天下無賢哉使天下無才則房杜何以佐唐而興邪但患人君不能用賢耳故此詩所以追思先王之時有如召公日闢國百里今之人雖有舊臣而幽王不能自用也蘇氏曰闢國以禮蹙國亦以禮皆非用兵之謂也近世小人欲以干戈侵擾四鄰求拓土之功者率以召公藉口此楚靈齊湣之事桓文之所不為而以誣召公嗚呼殆哉此言得之矣所謂日闢國百里非用其兵甲也周公用於周奠枕于京孔子用於魯齊人歸其侵疆所謂闢國者初無事於甲兵也如必以甲兵而闢國則王翦之徒皆能之矣何必召公後代之人多假詩書以為姦不可不辨也   黄曰瞻卬召旻之詩李迃仲之説當矣   毛詩集解卷三十六 <經部,詩類,毛詩李黃集解>   欽定四庫全書   毛詩集解卷三十七  宋 李樗黄櫄 撰三頌   黄曰詩之有頌何也盛徳不居成功不有以告天地以報祖宗豈直大其事俊其辭以誇當年耀來世而為是美觀哉周之有頌人以為作於成周太和之時而不知其始於文武積累之日自文武積累而至成王自風極而至於頌其所由來者逺矣魯頌之作曰頌僖公非告神明也曰居常與許復周公之宇皆願之之辭非成功也聖人思西周之盛而不可得幸而有僖公之賢而魯人尊之聖人之心若曰魯周公之後也而其所以得人心者又如此吾又何貶焉故春秋謂之魯春秋而詩亦有魯頌所以尊周而存商頌所以仁前代此三頌之說也而亦聖人之意也   清廟之什詁訓傳第二十六  周頌   清廟祀文王也周公既成洛邑朝諸侯率以祀文王焉於穆清廟肅雍顯相濟濟多士秉文之徳對越在天駿奔走在廟不顯不承無射於人斯   李曰周公之營洛邑見於召誥洛誥按書召誥曰越三日庚戌太保乃以庶殷攻位於洛汭越五日甲寅位成若翼日乙卯周公朝至于洛則逹觀于新邑營越三日丁巳用牲于郊越翼日戊午乃社于新邑越七日甲子周公乃朝用書命庶殷侯甸男邦伯則是周公營洛邑之時諸侯皆在也至於成洛邑以朝諸侯則於書無所見按車攻之序曰宣王能内修政事外攘夷狄復㑹諸侯於東都焉東都即洛邑也宣王中興復於東都之地以朝諸侯則是成洛邑以朝諸侯雖其書無所見而車攻之序言復㑹諸侯於東都亦可以見也鄭氏曰成洛邑居攝五年時孔氏推廣之曰周公成洛邑在居攝五年其朝諸侯在六年明堂位言踐天子之位以治天下言六年朝諸侯於明堂即此時也愚竊以為不然按書云在十有二月惟周公誕保文武受命惟七年則是周公成洛邑在於七年非在於五年周公成洛邑之時諸侯皆在遂因而朝諸侯非成洛邑在於五年朝諸侯在於六年明堂位之言不足信也其曰周公踐天子之位朝諸侯於明堂亦非也夫周公特攝其位而已曷嘗踐天子之位乎周公所以朝諸侯者特相成王以朝諸侯而已周公非自居南靣而受諸侯之朝也朝諸侯率以祀文王者洛誥所謂王在新邑烝祭嵗文王騂牛一武王騂牛一此所以謂祀文王也孝經曰昔者明王之以孝治天下也不敢遺小國之臣而况於公侯伯子男乎故得萬國之歡心以事其先王治國者不敢侮於鰥寡而况於士民乎故得百姓之歡心以事其先君治家者不敢失於臣妾而况於妻子乎故得人之歡心以事其親自天子至於卿大夫尊卑雖不同而必以盡其所有合其歡心以事其親然後為孝故為天子者必合天下之歡心為諸侯者必合一國之歡心為大夫者必合一家之歡心然後見其事先君之孝必盡其所有以祭也周公成洛邑朝諸侯率以祀文王則是能合四海之歡心也故孔子以為郊祀后稷以配天宗祀文王於明堂以配上帝是以四海之内各以其職來祭觀此則知周公之孝於穆清廟清廟鄭氏以為天徳清明文王象焉其意以為文王與天合其徳故以為天徳清明文王象焉王氏從而推廣其說以謂湯之伐桀衆以為我后不恤我衆而割正夏而湯誥云夏徳若兹今朕必往則是聖人之任也文王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此聖人之清也不如蘓氏以為清廟肅然清静按左傳曰清廟茅屋大路越席大羮不致粢食不鑿昭其儉也清廟之中但以茅飾屋所以著其儉杜元凱注曰清廟肅然清静之稱也蘇氏之說盖本諸此張文濳又謂治人之道尚明故施政之堂曰明堂事神之道尚潔故文王之廟曰清廟禦侮之道尚肅故宫室之牆曰蕭牆明不蔽也清不汚也肅不亂也王氏以為周公穆穆而帥諸侯則諸侯以肅雍而應周公其說雖善然以於穆為欽和古人之辭疑不如是不如毛氏以為於乎美哉周公之祭文王之清廟乎穆美也鄭氏以肅雍顯相謂周公祭清廟其禮儀敬且和又諸侯有光明著見之徳者來助祭一句之中上二字以為周公下二字以為諸侯不可以從也故於穆清廟當從毛氏之說肅雍顯相當從王氏之說言於乎美哉周公之祭清廟也諸侯之來助祭者敬而且和也敬之與和祭祀之所貴雍之詩亦曰有來雍雍至止肅肅惟其肅肅則是其心之敬惟其雍雍則是其貎之和心敬而貎和而其祭可謂誠矣肅雍顯相以見諸侯之助祭也如此雖不言周公所以帥之而帥之之意自見亦猶何彼襛矣言曷不肅雍王姬之車人之望見王姬之來曷不肅雍乎此乃王姬之車也此雖不言王姬肅雍而王姬之意自見今此不言所以帥之而諸侯能如此亦見周公所以帥之也濟濟衆多之士也孔氏謂序言朝諸侯帥以祀文王者止率諸侯耳多士亦助祭而序不言帥之者王朝之臣助祭為常非所當率故不須言雖以濟濟多士為王朝之臣然亦不必專指王朝之臣孝經曰不敢遺小國之臣而況於公侯伯子男乎以諸侯之臣皆與之豈必王朝之士乎故凡王朝之臣與夫諸侯之臣皆與其中焉濟濟多士皆秉文王之徳而祀文王在天之神洋洋然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固足以配祀文王矣而在廟又皆奔走以助其祭夫對越在天則内以盡其徳駿奔走在廟則外以盡其力内盡其徳外盡其力則其所以助祭也可謂至矣盡矣以見文王既沒其徳在人者不可忘文王之徳豈不顯乎豈不奉承於人乎信乎無有厭斁於人也文王之生諸侯奉之未足以見其徳之盛文王旣沒天下之人奉承之如是之久然後可以見其徳之盛周公以四海之内各以其職來祭則是聖人之徳無以加於此周公之孝於此可見然序但言美文王者以清廟所祭者乃文王故專歸美於文王也   黄曰清廟之詩乃洛邑既成諸侯四朝周公相成王率諸侯以祀文王如斯而已今鄭氏孔氏之説皆以為周公踐天子之位以治天下朝諸侯於明堂予竊以為不然夫書曰周公位冢宰正百官又曰召公為保周公為師相成王為左右又曰周公曰王若曰則是周公未嘗踐天子位無疑也洛誥之書言王在新邑烝祭嵗文王騂牛一武王騂牛一則祀文王之時而王在新邑周公率諸侯以朝之又無疑也孔子曰郊祀后稷以配天宗祀文王於明堂以配上帝則周公其人也曰周公其人云者言周公必如是而後可以無愧使周公果踐位稱王則孔子奚取哉予敢詳為之辨文王之廟謂之清廟何也或曰鳴條之役有今朕必往之辭此聖人之任也文王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此聖人之清也夫孔子形容文王之徳曰至徳而詩人形容之曰之徳之純中庸形容之曰天之所以為天文王之所以為文王也是皆形容不盡之意也而清之一字果足以盡文王之徳云乎哉左氏曰清廟茅屋大路越席昭其儉也杜元凱注曰清廟肅然清静之稱近世張右史曰治人之道以明為貴故施政之堂謂之眀堂事神之道以潔為貴故文王之廟謂之清廟此說盡之嗚呼吾觀清廟一詩而嘆文王之徳何其在人心耶夫徳足以感人心於一時不若足以感人心於後世頌美文王之徳其所以在人心者不冺也故在當時曰濟濟多士文王以寜後世則曰濟濟多士秉文之徳故清廟一詩形容清廟之美相祀之誠而其所以形容之微意則在於秉文之徳一句葢見王姬之車者自有曷不肅雍之辭入文王之廟者自有肅雍無射之心文王之神無所不在而祭者之心以為如在對越其所以在天與奔走其所以在廟祭者之心無所不盡其極也曰不顯不承者此又推其不祭之時文王之徳亦能使人之無厭射如此也噫雍雍在宫肅肅在廟此文王之徳也今曰肅雍顯相非秉文之徳乎不顯亦臨無射亦保此文王之徳也今曰不顯不承無射於人斯非秉文之徳乎吾觀思齊之詩而得清廟之遺意也   維天之命大平告文王也   維天之命於穆不已於乎不顯文王之徳之純假以溢我我其收之駿恵我文王曾孫篤之   李曰文王受命作周未盡得天下而沒至成王時始致大平遂歸功於文王而告廟焉自古人君能成其治功則必明歸功於祖廟而不敢以為己有也武王得天下也曰惟我文考若日月之照臨光于四方顯于西土惟我有周誕受多方予克受非予武惟朕文考無罪受克予非朕文考有罪惟予小子無良是歸功於文王也故成王致太平亦曰假以溢我我其收之亦是歸功於文王也中庸舉此詩以謂維天之命於穆不已蓋曰天之所以為天也於乎不顯文王之徳之純蓋曰文王之所以為文也純亦不已中庸之書其言詩也亦是斷章取義此詩之意言天命周家無有窮已故始也命文王以及成王也中庸之說則以文王之徳之純對於穆不已以相對為說觀此詩所言大概以謂天之命周家如此之厚故先言於穆不已下句遂解此天命不已之意言天命文王至於成王也命者天之命周家也鄭氏云命猶道也此亦出於中庸之說王氏則以於穆為敬和亦曲説也於乎不顯言於乎美哉文王之徳豈不光顯乎葢其徳純一既見於文王之身而其後又洋溢以及於成王也而成王假之以致大平後世常大順文王厚而行之則可以保大平之業也駿大也恵順也篤厚也歐陽曰此詩不言武王主於祭文王也其説甚善鄭氏曰大順我文王之意謂為周禮六官之職此皆附㑹之說不足信也   黄曰行而後說動而後敬言而後信此可見之效也而猶未離乎人也未行而説不動而敬不言而信篤恭而天下平非與天同徳者孰能致之故曰上天之載無聲無臭儀刑文王萬邦作孚此告大平之詩所以言天之所以為天與文王之所以為文王也噫維天為大惟堯則之此堯之所以為堯也天徳而出寜日月照而四時行此舜之所以為舜者也若夫時雍太和之治特其緖餘耳此一詩惟中庸形容之盡而諸家之說皆不足考其曰中庸斷章取義何其謬歟   維清奏象舞也   維清緝熙文王之典肈禋迄用有成維周之禎   李曰象舞文王之舞也春秋襄公二十九年呉季子聘於魯觀周樂見舞象箾南籥者曰美哉猶有憾則是象舞乃文王之舞也横渠先生曰周樂有象武勺三者象是武王為文王廟所作武功本於文王故武王歸功於文王以作此樂象文王也大武必是武王既死國人所奏之樂奏於武王之廟勺是周公七年之後制禮作樂時大武有所增益也故勺言告成大武此乃據序為説則是象舞者乃文王之舞武舞者乃武王之舞故將奏象舞則必歌維清之詩將奏武舞則必歌大武之詩有其舞必有其歌舜之樂歌於堂有九徳之歌九韶之舞自古然也鄭氏之説乃以謂象舞象用兵殺伐之舞武王制焉蘇氏則以為文王之舞葢文舞也一則以為文舞一則以為武舞無所考證難以參訂然觀詩之所言但言文王之典足以知其為文舞也武之詩言勝殷遏劉耆定爾功酌之詩言於鑠王師遵養時晦此二詩猶疑是武舞也其詩篇之名雖不言文舞武舞觀詩之意自可見也禮記曰十有三年學樂誦詩舞勺成童舞象明堂祭統亦皆謂升歌清廟下管象朱干玉戚以舞大武説者皆以象為武王之舞象舞既是文王之舞又為武王必不然也清明也緝繼也熙廣也天下之所以清明無事其後世又能繼而廣之皆是文王典法所致也文王造周未得天下而沒天下之治也已見於文王故祭天之禮皆自文王始也自今已後迄有成功原其周之禎祥則在於文王也禮記曰國家將興必有禎祥國家將亡必有妖孽文受命作周至武王則得天下成王致太平之治其禎必在於文王時也毛鄭則以文王受命始祭天而征伐孔氏遂謂文王祭天必在受命之後未知其何年郊祭二家之説皆因文王受命遂為此辭使文王而祭天則是受命稱王僭偽不臣文王不免有罪也生民之詩曰后稷肈祀庶無罪悔以迄于今説者遂謂后稷祭天嗚呼使后稷而祭天則不足為后稷使文王而祭天則不足為文王以諸侯而祭天此乃暴秦之君無所忌憚者所為而謂后稷文王亦為之乎詩人之言非不明甚但學者不詳味之生民之詩曰后稷肈祀乃是歸功於后稷言祭天之禮所以行於今者自后稷之致也此詩言肈禋亦是歸功於文王言祭天之禮所以用於後世者乃自文王所致也詩人之言學者自亂之耳文王有君民之大徳有事君之小心使紂之在日而文王設為祭天之禮安在其為事君之小心哉黄曰吾觀維清之頌而見文王之純乎天也古之聖人迫之而後動求之而後應者吾於湯武見之迫之而愈不動求之而愈不可得徽柔懿恭而不忘乎民小心翼翼而不忘乎君感而遂通而不失其為寂然不動與民同患而能退藏於宻無然畔援無然歆羨文王之心天知之矣雖則如燬父母孔邇文王之心非特天知之而汝墳之婦人亦化之故曰有君民之大徳有事君之小心吁兹文王之所以純乎天也哉是故成湯之心見於濩舞武王之心見於武舞文王之心見於象舞濩舞之樂季子知其猶慚武舞之樂孔子嘆其未盡善聖人之心茍有不足於中者無隐也維清之頌其文王象舞之樂章乎其辭簡而明直而大文王純徳之所著見乎季子見舞象箾南籥者曰美哉猶有憾杜元凱注云文王恨已不及致大平嗚呼吾觀維清之頌象舞之樂見其廣大熙熙而二子所謂憾且恨果何見也鄭氏之説又謂象舞象用兵時刺伐之舞夫詩但言文王之典則非象其殺伐之事可知如奏大武之詩言勝殷遏劉耆定爾功則其為武舞亦可知也維清緝熙文王之典其説不過曰文王之心不可以形容而文王之典著見於天下清明而廣大一豪之人偽不容於其中兹其所以為文王之典也而諸家之説則以為天下之所以清明而無事者乃文王有征伐之法故也夫詩但言文王之典烏在其為征伐之典也哉肈禋迄用有成維周之禎要其説不過曰祀帝之禮推所自來實文王基之也然則後世之所以享成功而成大業者其禎祥已見於文王之時乎此詩人推本而言之也而諸家之說則以為文王受命為王有征伐之功而行祭天之禮嗚呼學者不知聖人之心其亦深得罪於聖人矣使文王名為事紂而實稱王未嘗為王而行祭天之禮則是與後世僭偽不臣者無以異也而謂文王為之乎生民之詩曰后稷肈祀以迄于今而此詩曰肈禋迄用有成葢周人郊祀后稷以配天宗祀文王於明堂以配上帝故生民所謂肈祀者言祭天之禮而歸功於后稷此詩所謂肈禋者言祀帝之禮而歸功於文王如所謂大王肈基王迹皆推本之論也予故詳為之辨   烈文成王即政諸侯助祭也   烈文辟公錫兹祉福恵我無疆子孫保之無封靡于爾邦維王其崇之念兹戎功繼序其皇之無競維人四方其訓之不顯維徳百辟其刑之於乎前王不忘   李曰孔氏云周公居攝七年致政成王乃以明年嵗首即此為君之政於是用朝享之禮祭於祖考有諸侯助王之祭既祭因而戒之葢成王即位之初年方㓜沖故周公攝政既而周公復辟成王始親政事亦猶漢宣帝始立霍光既死宣帝始親政事也烈光也文章也此葢言當時諸侯助祭既畢成王因以戒之光大文章之諸侯我周之文武錫汝諸侯之福而為周家之屏翰文武之所以綏恵諸侯者無有窮已但爾之子孫必思有以保之也毛鄭説此詩不同毛氏則以為文王錫之福鄭氏則以為天錫之福王氏則以為錫周之祉福王氏之說固非矣鄭氏之說亦未為善也此詩言諸侯助祭助祭既畢因而告之以烈文辟公錫兹祉福乃文王錫之福文王所以恵我諸侯至於恵我無疆爾諸侯尚不能保之則亦不能長享富貴也凡諸侯不能保之者非文王不能恵我無疆也乃爾之諸侯不能盡保之之道也自此以下則言保之之道封殖也靡侈也人君已自封殖則必有害及斯民害及斯民則國必至於亡自古好利好奢亡其國者多矣惟其好利則掊克百姓之財惟其好奢則必掊克百姓之利以充一已之欲至於人民愁怨帑藏空虚莫之恤也孔子曰在上不驕髙而不危制節謹度滿而不溢髙而不危所以常守貴也滿而不溢所以長守富也惟能不殖爾邦則可以長守富貴而天子所以尊崇之也戎大也爾宗之有大功爾子孫當纘其功則繼其序而增大之也莫强於得人得人則四方順服矣孔子用於魯則齊人歸其侵疆段干木用於魏而秦人不敢加兵是以賢人在朝四方其有不服乎莫光顯者修徳也不顯申伯王之元舅文武是憲百辟其有不為法乎凡此所言文武所以告諸侯者未嘗少忘成王即位之初其敢忘之乎成王以能奉其祖考之意所以戒諸侯者為必備諸侯又能繼其祖宗之業所以承天子者為甚謹君臣之間永保無疆之禄豈不美哉   黄曰告人以所當為不若勉人以其所欲為天下之理凡其所當然者皆人之所當為也知其所當為而或不能為者無以動其欲為之心也是故告人以當為之事而使人有欲為之心者惟明於人情者能之成王當即位之初四方諸侯奔走而聽命成王因諸侯之助祭而作烈文之詩以勸戒之其辭温柔和易使聽之者有躍然不能自己之意何其明於人情也夫受福而遺其子孫人情之所同欲也子孫世世保民諸侯之願孰不在此成王謂爾諸侯之有功烈有文章者吾固錫之福矣然是特一時之福而非無窮之福也爾能屏翰王室尊君愛民無一豪自用之心而常盡其所以恵我之實則億萬斯年與國同休子孫其保之矣人情樂於子孫之保也其敢萌一慢心乎位愈隆而爵愈尊尤人情之所同欲也得君之榮加爵之寵諸侯之願孰不在此成王謂爾無封殖以漁民利無侈靡以傷民財不萌一豪自縱之心而常盡其節用愛民之實則予一人汝尊維王其崇之矣人情樂於君之榮我也其敢萌一侈心乎至於告之以念前人之功則勉之以大前人之業皆困其所欲為之心而喻其所當為之理人所當用也告之用人而曰無競維人四方其訓之人情孰不欲强其國也孰不欲為四方之訓也則用人之説其可忘乎徳所當修也告之以修徳而曰不顯維徳百辟其刑之人情孰不欲顯其身也孰不欲為百辟之法也則修徳之説其可忽乎昔魯用孔子而歸其疆秦用孟明而霸其國齊用黔夫而燕人祭北門趙人祭西門則人雖若無競而實為競也隨侯修徳而楚不敢伐晉君修徳而楚不敢兵秦人增修國政而趙成子言於諸大夫曰秦念徳不怠其可敵乎則徳雖若不顯而實顯也繼之曰於乎前王不忘此又成王感諸侯不盡之意前輩謂無逸一篇其要在於七嗚呼三不敢字上愚謂烈文一詩其要在於乎前王不忘之一句學詩者試深思之   天作祀先王先公也   天作髙山大王荒之彼作矣文王康之彼徂矣岐有夷之行子孫保之   李曰鄭氏以先王謂大王以下先公諸至不窋諸至不窋固是周之先公也周之祭豈能盡及先公而若謂合祭則毁廟之主皆與在焉則諸不窋亦在所當祭也然序不言合祭何由而知之若曰四時之祭則所祭者但七世至先公則三人而已天保之詩曰禴祠烝嘗于公先王禴祠烝嘗乃四時之祭也四時之祭及於先公不過一二人而已天保之詩言于公先王先言公而後言王今此先言王而後言公葢天保之所以先言公而後言王者先後之序也此先言王者葢此詩所言王迹之所自起故序先言先王也昊天有成命郊祀天地而詩之所言但言天而不言地此詩所言但言先王而不及先公其意一也曰天作髙山鄭氏謂天生此髙山使興雲雨以利萬物大王自豳遷焉則能尊大之廣其徳澤鄭氏以天生此髙山使興雲雨乃衍說也詩之所言但言大王遷於岐矣以天生此髙山使興雲雨詩無是意也鄭氏之說雖非猶以髙山為岐山至於王氏乃謂后稷以功徳有國則髙山之譬也其後失職自竄伏於戎狄則嘗荒矣至於大王而後復治則是以髙山喻后稷功徳其取喻逺矣詩言髙山乃岐山也公劉遷于豳故詩人言豳居允荒大王遷於岐故詩人言天作髙山大王荒之荒之治之也天作髙山大王既荒治之而作興矣至文王而後康之大王所以荒之則未必康之也文王康之然後足以見周家之盛矣彼徂矣鄭氏則以謂彼萬民也徂往行道也彼萬民之居岐邦者皆築作宫室以為常居文王則能安之後之往者又以岐邦之君有佼易之道故也王氏則以徂為天徂而從之惟蘇氏則以徂為逝當從之大王作而興矣文王康之文王既康之今又逝矣然自大王治岐皆有簡易之行子孫所以守之而勿替也頌之所言多先言祖先之事業而末以子孫繼之為言維天之命曰駿恵我文王曾孫篤之我將之詩曰我其夙夜畏天之威于時保之其於末章皆言子孫持守之道其實一也   黄曰天下之事固未嘗不本於天而所以為天者未嘗不本於人聖人不恃其在天之或然者而嘗盡其在人之當然者葢聖人之心與天黙契凡天理之自然者皆聖人之心以為當然也然聖人盡其心於天理當然之先而常人推其效於天理既定之後上帝臨汝天何心哉帝謂文王天何言哉天固不能諄諄乎命乎人而聖人亦豈屑屑然求合於天不言傳而已傳不識不知不求合而自合以是論之則天未嘗有心於聖人而聖人亦未嘗有心於天聖人知盡其在我者而天命之所在則不容毫髪於其間也嗚呼遷岐之役果大王之心乎狄人不侵大王何心於去豳事以珠玉幣帛而得免大王何心於遷岐狄人欲吾土地大王不忍以其所欲而害人去豳而遷岐大王之心亦安之天而已而豈有心於天之我予也而詩人之言必曰帝省其山曰帝遷眀徳曰帝作邦作對而此詩又曰天作髙山大王荒之夫大王之遷非得已不已也而詩人必以天言之其意似以為岐可以興周而天固使大王之都岐也吁知天而不知人者常人之論耳吾何取於雅頌哉葢詩人之所謂天者非獨曰天而已矣詳觀天作一詩始言天作髙山似不知有人之説也然其一篇之意則在於大王之荒文王之康子孫之保而不獨歸之天也西周之地能興能衰闗中之地可王可亡此君子是以有所謂人之説也太王遷岐豳人曰仁人也不可失也從之者如歸市當此之時周雖未興而人心已有在矣此岐之所以大也故曰大王荒之繼之以文王徽柔懿恭以保民也不遑暇食以和民也周雖舊邦其命維新當此之時人心愈固而天命愈不可易矣此岐之所以安也故曰文王康之大王大其基文王安其業推而極於岐山之民皆歸於大中至正之域則化益深矣遵王之道遵王之路而黨偏反側無有也周道如砥其直如矢君子小人皆化也故曰岐有夷之行成王之心以為積於前者如此其至繼於後者其敢有忽心哉曰子孫保之此自然之辭也夫始也歸其功於前人終也勉其效於後世是豈獨歸於天而已乎諸儒講解見詩以天作名篇而皇矣之詩又有帝作邦之詩則皆曰岐以天立周以岐興而不知岐非以天立也以大王文王而立也周非以岐興以大王文王而興也此愚之臆見不敢以為詩人之意   昊天有成命郊祀天地也   昊天有成命二后受之成王不敢康夙夜基命宥密於緝熙單厥心肆其靖之   黄曰此詩葢郊祀天地之樂章也孔氏謂於南郊祀所感之天神於北郊祭神州之地祗蘇黃門亦以謂冬至之日祀天於圜丘夏至之日祀地於方澤皆是據周禮以為說竊嘗以序觀之則郊祀天地又疑是合祭也李君弼先生專據此詩為言郊祀天地以合祭天地為無疑而不信南北郊之說東坡亦曰古者杞上帝則并祀地祗何以明之詩之序曰昊天有成命郊祀天地也此乃合祭天地經之明文若二公者可謂篤於自信而不惑於衆人之說也然說者乃以比之豐年秋冬報也謂秋冬各報而皆歌豐年則天地各祀而皆歌昊天有成命東坡言之詳矣豐年之詩曰豐年多黍多稌亦有髙廩萬億及秭為酒為醴烝祖妣以洽百禮降福孔皆此詩歌於秋冬可也至於此詩專言天而不言地合祭之日則可歌尊天也若祭地於北郊歌天而不歌地烏有是理哉昊天葢因天之號而為文也王氏謂萬物皆相見而帝亦於是與萬物相見楊山破之曰若謂萬物相見於南方郊祀當因於萬物相見之時而用冬至之日何也此説甚善孔氏惑於鄭氏之説以為感生帝其惑益甚矣此詩葢言昊天有成命文武受之故成王業則不遑安寜夙興夜寐必為受命之基而行寛大之政所以荅天之命也成王者成王業也自國語為此説至賈誼則以為成王武王之子也以成王不敢康為武王之子可也若如此説則下文之説不行矣故成王當以為成王業為後世子孫者當繼而廣大之而大盡其心庶幾能保大平之基業也文武以奉天為心為子孫者當以文武之心為心然後相須以成大平之業也於緝熙或者以為文武夫於緝熙當以為成王鄭氏雖以為成王而以緝熙謂如學有緝熙光明若以緝熙為光明則文不相接   黄曰昊天有成命一詩謂郊祀天地而作也郊祀之詩意者必言郊丘之位豆豋之儀牲牷之肥腯今考之詩無一辭以及此而特言文武以上天之心為心後人當以文武之心為心天之命周已成而不可易文武之受天命益勤而不敢忽飲食人所嗜也而不暇盤遊人所樂也而不敢王業之所以成者皆自不敢康之心以成之也不顯亦臨不容有欺心陟降庭止不敢有慢心天命之所基者皆自宥密之心而基也文王之所以成王業基天命者如此則後人之所以繼而廣之者當如何哉亦惟盡此心而已無愧於文武之心而後能安文武之天下無負於天命無愧於文武此成王郊祀天地之心也成王之祀在心而不在物故此詩之作不言物而言心昔孔子嘗援是詩以為無聲之樂夫樂而至於無聲豈言語之所可及而形迹之所可見哉文武成王吾知其同此心之運而非言語形迹之所可盡也   我將祀文王於明堂也   我將我享維羊維牛維天其右之儀式刑文王之典日靖四方伊嘏文王既右饗之我其夙夜畏天之威于時保之   李曰蘇黄門云詩之頌祭天地有三一曰昊天有成命以郊祀天地記所謂禘嚳祀昊天於圜丘而以嚳配之其二曰我將祀文王於明堂以配上帝其三曰思文后稷配天此所謂郊祀禘其祖之所自出而以其祖配之竊嘗謂蘇黄門之說葢信康成之誤昊天有成命之詩但言郊祀矣未嘗言禘也亦未嘗言禘嚳也郊自為郊禘自為禘不可混而為一也禮記曰周人禘嚳而郊稷祖文王而宗武王則是郊也禘也祖也宗也四者各有一祭豈可為一哉趙先生曰鄭云禘謂配祭昊天上帝於圜丘葢見祭統所說文在郊上謂為郊之最大者故為此説祭統所論禘郊祖宗者謂六世之外永世不絶者有此四種耳豈闗配祭哉禘者其所及者最逺故在郊之上趙先生此言可謂中康成之病耳而蘇黄門猶信之何邪竊嘗以思文之詩言后稷配天即孝經所謂郊祀后稷以配天也如此詩所謂祀文王於明堂即孝經所謂宗祀文王於眀堂以配上帝也至於昊天有成命之詩此固是郊祀上帝其中未嘗配以后稷則當闕之且如孝經言郊祀后稷以配天宗祀文王於明堂以配上帝天與帝似不同而說亦異同至有言感生帝赤熛怒含樞紐白招拒靈威仰皆以䜟緯之言惑聖人之經不足信也惟伊川以為郊祀后稷以配天宗祀文王於明堂以配上帝天與帝即一也冬至郊祀天地以物始生之時故以祖為配季秋享明堂以秋物成之時故祀於明堂而以禰為配或尊之或親之也我將毛氏以為大不如鄭氏以為奉我之將奉者薦享者維羊維牛也天之所以右我者則以我能儀式刑文王之典日靖四方非為牛羊故也天若福我文王則必享吾之祭矣杜鄴云行穢登豐猶不蒙佑德修薦薄吉必大來言天之右我者非為牛羊之故惟能儀式刑文王之典故耳此典乃文王所作也文王既作此典為天之福我能奉行文王之典則天豈有不福哉天福文王則必享吾之祭矣雖曰享吾之祭亦豈可蕩然自滿而忘畏天之心哉故當夙興夜寐亹亹怵惕畏天之威然後可以保太平之業也儀則也式象也刑法也鄭氏謂受福於文王不如蘇氏天不遺文王而福之   黄曰此宗祀文王於明堂以配上帝之詩也冬至郊祀天地以物始生之時故以后稷為配季秋大享於明堂以物已成之時故以文王為配天猶帝也帝猶君也郊天而配以后稷尊之也明堂而曰帝配以文王親之也非成王周公孰能與於此哉我將我享維羊維牛說者以為備物之祭非也成王以為我之所以將其誠以享上帝者維羊維牛而已物至簡也而天之所以佑助我國家者豈以是物哉法文王之典以安文王之天下天若福我文王則必享我之祭矣天既享我之祭則我亦當盡其畏天之心夙興夜寐慄慄危懼而不忘於畏天之威然後大平之業可得而保也天下者天與文王之天下也吾能無愧於文王無愧於上帝則奉祀之誠孰加於此乎成王之郊祀天地則曰單厥心肆其靖之祀文王於明堂則曰儀式刑文王之典日靖四方當是時天下已安矣而猶曰日靖云者成王當已治之時而常持之以未治之心不敢以天下之已安而吾心遂蕩然而自滿也   時邁巡守告祭柴望也   時邁其邦昊天其子之實右序有周薄言震之莫不震疊懐柔百神及河喬嶽允王維后明昭有周式序在位載戢干戈載櫜弓矢我求懿徳肆于時夏允王保之李曰宣公十二年左氏曰式王克商作頌曰載戢干戈載櫜弓矢我求懿徳肆于時夏允王保之則是時邁乃武王之詩國語又稱周公之頌曰載戢干戈載櫜弓矢則是時邁乃周公所作也故韋昭注云武王既伐紂周公作此詩也禮記曰嵗二月東巡守至於岱宗柴望祀于山川柴者祭天而告至也自古人君之巡守所至方岳之下則柴望以告祭故舜巡守望秩於山川徧于羣神武王巡守亦必然矣鄭康成曰巡守告祭者天子巡守行邦國至於方岳之下而封禪也此説非矣范内翰髙平公嘗謂古者天子巡守至于方嶽以柴望告祭所以尊天而懐柔百神也後世議禮者失之諸儒阿諛者以希世主謂之封禪葢始於秦古無有也此説盡之矣古之人君其巡守也但有告祭柴望之禮初未嘗有封禪也如史記所言舜柴望而為封禪是皆飾六經之言以文奸言也自秦漢以来時君世主貪心侈意必為封禪以告大平欲顯已大平之功遂行封禪之禮而臣之諂諛者亦曰封禪古所有也必以六經之言似於封禪者遂從而惑於人主以謂古之人既行之矣今之世何憚而不行邪漢武帝議封禪諸儒莫得其制遂采王制虞書射牛之事夫所謂虞書者謂望秩於山川也凡此之類皆假諸書以說人主其罪豈不重哉秦皇漢武之時固然矣而文帝之時亦命諸儒議封禪而諸儒亦采六經王制以為封禪夫封禪之禮求六經之外則有之矣六經之中古人無是也必采六經以為封禪是特附㑹其言而已孔氏曰巡守不必封禪封禪必待太平則武王之時未封禪也此詩述武王之事鄭氏言至於方嶽之下而封禪者廣解巡守所為之事言封禪者亦因巡守為之非武王自封禪也孔氏之意以武王之時未致太平故不為封禪然武王不封禪亦何害其為武王哉齊桓公欲封禪管仲曰古者封太山禪梁父七十二家而夷吾所記者十有二焉數十二於周故惟言成王夫武王既不封禪矣成王亦豈為哉此管仲之言亦不足信邁行也言式王巡守諸侯之邦昊天以武王能答天之意遂子愛之而錫福使之各得其序諸侯莫不畏威而震疊百神莫不懐柔而及河喬嶽此言天之福武王如此夫天之福武王以諸侯則莫不畏威以百神則莫不懐柔人神各得其所詩人推美之曰信乎王能盡為君之道也故曰允王維后鄭氏謂右序有周乃天祐助次序其事謂多生賢智使為之臣也所謂實右序有周者豈必是生賢智以為臣哉歐陽公已辨之矣其於薄言震之又謂其兵所征伐甫動之以威則莫不動懼而服者言其威武又見畏也夫武王所巡守者非是以兵而征伐也下文曰載戢干戈載櫜弓矢則是武王伐紂之後寢兵不用豈欲以兵而征伐哉凡諸侯所以畏之者非必以甲兵而後畏之也古之人君其巡守也不過以諸侯之有功與過而後賞罰之孟子所載巡守之事曰入其疆土地闢田野治養老尊賢俊傑在位則有慶慶以地入其疆土地荒蕪遺老失賢掊克在位則有讓如王制所言山川神祗有不舉者為不敬不敬者君削以地宗廟有不順者為不孝不孝者君黜以爵變禮易樂者為不從不從者君流革制度衣服者為畔畔者君封有功徳於民者加地進律凡此之類皆所以按諸侯之功罪而升黜之故諸侯聞王者之來莫不震疊之武王既巡守昭明有周之典序諸侯之在位者所謂序者即考其功罪而升黜之也武王既能升黜諸侯又能寢兵不用但求懿徳以施之中國則能保天下也自古人君之於天下取之非難保之尤難始皇非不能取天下也然至於二世而亡者以不能保之也秦皇以兵取之旣得天下之後宜與天下息肩矣而好兵之志未已此其所以亡也文猶膏粱武猶藥石膏粱可以養生而不可以治病藥石可以治病而不可以養生武王向者既伐紂以取天下今也必求文徳以及中國然後可以保天下也書之所言歸馬於華山之陽放牛于桃林之野禮記所言包干戈於虎皮此以見武王能止武也鄭氏之說則謂武王求有美徳之士而任用之所謂懿徳者非必美徳之士也但求文徳而施之則可以保天下也時夏亦不必謂樂歌但是陳之中國也我將之詩曰維天其右之則是天享之矣然不可以天享我而自滿故末章言于時保之今此言昊天其子之則是天愛之矣然不可以天愛我而自滿故末章言允王保之詩人之體類皆如此   黄曰堯舜之揖遜湯武之征伐皆時也聖人不能違天故不能違時要以事或不同而此心之無愧於天不怍於人者千萬世而一轍也然聖人之舉事不特曰吾可以無愧而止而亦必使天下匹夫匹婦皆曉然知吾心之無愧者然後有以大慰於其心而亦有以深服於天下舜受天下於堯類于上帝禋于六宗望于山川徧于羣神覲四岳羣牧班瑞于羣后二月東巡守至于岱宗柴望秩于山川肆覲東后五月而南八月而西十有一月而北皆如之舜豈欲廣祭祀以求福而媚羣神以干譽哉其心以為吾如是而君天下典神人人民我有宗廟我享社稷我保吾固無愧於此也而亦必使山川鬼神人民百姓皆知吾之所以得天下者如此其無愧也吾明告之明言之而使天下明知之則予一人之心始安此時邁之所由作也鄭康成之徒不知聖人之心而謂巡守告祭者天子巡守至於方嶽之下而封禪焉世之儒者樂謟諛以希世主往往附㑹其說以為封禪之禮始於舜之時而備於文王之世司馬遷大儒也而亦為是説豈不厚誣聖人也哉時邁之作要以見武王所以得天下與其所以保天下者皆無愧也竊嘗論之武王巡守之事詩有時邁書有武成時邁告祭之樂章也武成識其政事以示天下來世也丁未祀于周廟越三日庚戌柴望大告武成此告巡守祭柴望之實也告于皇天后土名山大川此懷柔百神及河喬嶽之實也華夏蠻貊罔不率俾此莫不震疊之實也庶邦君暨百工受命於周此式序在位之實也偃武修文歸馬放牛此非戢干戈櫜弓矢之意乎釋箕子之囚式商容之閭建官惟其賢位事惟其能至於垂拱而天下治此非求懿德以保天下之意乎嗚呼吾觀詩書而見聖人之所以取守者有道也秦皇以兵取天下天下已定而兵不休漢武以兵伐匈奴匈奴已臣而兵不息徹稻榖飫藥石其亦適以自斃也光武存黄石苞桑之戒却臧宫馬武之請聘卓茂禮嚴光而以柔道理天下其亦庶幾於三代取守之道矣愚故表而出之以為天下後世戒   執競祀武王也   執競武王無競維烈不顯成康上帝是皇自彼成康奄有四方斤斤其明鍾鼔喤喤磬筦將將降福穰穰降福簡簡威儀反反既醉既飽福禄來反   李曰此詩祀武王之樂歌也清廟之詩祀文王之詩故其詩之所言者無非歸美於文王執競之詩祀武王之詩故其詩之所言者無非歸美於武王葢子孫所以保有令緖奉承基業故宗廟祭祀得以時而奉行之者皆縁上世之君豐功盛徳有以遺之故其祭也播之聲詩而歌之也清廟之詩祀文王乃因周公帥諸侯而為之執競之詩雖曰祀武王而其所以祀之之由則不可得而見也競强也易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天穹窿而位乎上隂陽日月迭運推移以其健故也人君法天亦當自强然後可以成功武王能於自强之心執而勿失造次顛沛未嘗敢捨則其功烈所以莫强也武王伐紂而得天下拱揖指揮雖强暴之國莫不趨使一戎衣而天下大定則其功烈為莫强矣然其所以致功烈之莫强者則由執競之所致也其曰無競維烈葢言執競之效如此不顯成康毛氏則謂不顯乎其成大功而安之也鄭氏則以為不顯乎其成安祖考之道鄭氏之說不如毛氏為優言武王以一戎衣而天下定其成功而安之豈不顯明乎言其顯明也惟能如此故上帝美之所以集大命而有天下也皇美也自毛氏以為用言用彼成安之道王氏以為由言由彼成康之道不如蘇氏以為周之興也逺矣至於武王成而安之然後能奄有四方使其明無所不至葢周自后稷以來雖積功累行而世有顯徳公劉克篤前烈大王肈基王迹王季其勤王家不過奄有一國而已至於文上雖受命作周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然亦未能奄有天下也至武王之時則自西自東自南自北無思不服於周故奄有四方惟武王之時然後如此武王所以能奄有四方者以其成而安之也斤斤爾雅曰察也言照臨四方無所不察也歐陽公曰昊天有成命曰成王不敢康夙夜基命宥密則成王者成王也當是康王已後之詩而毛鄭之說以頌皆是成王時作遂以成王為成此王功不敢康執競之詩曰自彼成康奄有四方則成康者乃成王康王也當是昭王已後之詩而毛氏以為成大功而安之鄭氏以為成安祖考之道夫所謂成王乃成王也成康者乃成王康王也豈不簡而直哉觀毛鄭之説雖不如歐陽之簡直然觀諸詩亦有窒礙而不通者成王之時但持盈守成而已不可以為基命也今曰基命則非持盈守成也執競之祀武王如果是成康則是祀武王之詩其言成康之文如此其屢言武王無幾矣豈古人祀先祖之意乎不當以成王康王為説書曰自成湯至于帝乙成王畏相又曰惟助成王徳商頌亦曰武王靡不勝書之所言必不是周之成王頌之所言必不是周之武王若使詩書皆載周之王則必以為周之成王武王矣詩之中不可失之太泥也鍾鼔喤喤蘇黄門曰凡今所以能備其禮樂修其祭祀以受多福者皆武王之徳所致也此說是也鄭氏乃以武王旣定天下祭祖考之廟而神與之福其說非也喤喤和也將將集也穣穣多也簡簡大也反反毛氏以為難鄭氏以為順習之貎觀賔之初筵詩曰威儀反反毛氏以為重慎之辭辭雖不同其意則一也既醉既飽與楚茨既醉既飽同葢祭終而飲酒故耳言其祭祀之時鍾鼔筦磬之樂皆和故神降之福也祭終而飲酒威儀備具此福禄所以反覆日至方興而未艾也堂上堂下之樂非不多也而此詩特言鍾鼓管磬之樂者葢詩頌言祭祀之時則或言樂器或言羽飾言其大槩耳如不能以意逆志則是祀武王之詩但有筦磬之樂其它樂未必舉也或以它樂雖奏惟鍾鼔獨得其和無是理也   黄曰舜執兩端兩端所以用其中也湯執中執中所以建中也武王執競執競所以無競也觀牧野之戰武王以三千之臣而敵商受億萬之衆然商之師旅㒺有敵于我師前徒倒戈攻于後以北則武王葢有不戰而自勝者此所謂無競維烈也武王之所以無競者以應天順人之舉在武王則武王固能執其競矣天下所以無競在武王武王所以執者在仁義武王雖有成王業康天下之功而未嘗有矜耀之心而猶皇皇然惟天命之是敬天周之興也逺矣至武王成而安之然後能奄有四方而東西南北無思不服其盛徳無所不及其照臨無所不至凡今之所以能備其禮樂修其祭祀以受多福者皆武王之徳所致也威儀反反與賔之初筵同言其反覆而不已也既醉既飽與楚茨既醉既飽同言其祭終而飲福也威儀備於祭祀之餘而醉飽見於飲福之際則福禄之來其有窮已邪此詩葢祀武王之樂章故言武王以福後人者如此   思文后稷配天也   思文后稷克配彼天立我烝民莫匪爾極貽我來牟帝命率育無此疆爾界陳常于時夏   李曰此詩祀后稷之樂歌也國語云周文公之為頌曰思文后稷克配彼天則是此詩亦周公作與時邁之詩同也然頌之所作非是思文與時邁乃是周公所作而其餘詩乃他人所作也葢以國語所稱者惟此二詩知其周公所作其餘不可得而知之也古之祭者必以其祖配之公羊宣公三年曰郊則曷為必祭稷王者必以其祖配自内出者無匹不行自外至者無主不止則后稷所以配天葢所以尊祖也生民之詩尊祖也后稷生於姜嫄文武之功起於后稷故推以配天焉觀生民之詩則可以見思文之詩矣言我之所思祖宗有文徳者乃后稷也至其徳乃可以配天其所以配天者以其立我烝民莫匪爾極也立毛氏但以為如字鄭氏則以立為粒益稷之篇曰曁稷播奏庶艱食鮮食烝民乃粒萬邦作乂以書所謂烝民乃粒正詩所謂立我烝民也二說皆通毛氏則以為存立者則以后稷敎民稼穡而民賴以存立也鄭氏所以為立者乃以后稷敎民稼穡而烝民賴以粒食也惟其敎民稼穡故立我烝民莫不於爾而各得其中后稷之所建極固天下之人所以取中也貽我來牟毛氏曰牟麥也是毛氏但以牟為麥耳鄭氏曰武王渡孟津白魚躍入王舟出涘以燎後五日火流為烏五至以榖俱來此其説不經歐陽公曰自秦焚書之後至漢興伏生口傳尚書先出泰誓三篇得於河内女子其書有白魚赤烏之事其後魯共王壊孔子宅乃得古文尚書其泰誓三篇初無怪異之說由是河内女子泰誓知其非真棄而不用先儒謂之偽泰誓然則白魚赤烏之書甚為誕妄其説得之矣然猶有未盡者泰誓三篇乃是武王誓孟津之時也此貽我來牟乃后稷敎民之事以武王之事乃以為后稷稼穡之言其説不待辨而自破矣所謂貽我來牟即所謂誕降嘉種也生民之詩愚嘗辨之矣稼穡之事其來尚矣但以洪水之害民苦於昏墊猶未暇為至后稷敎民稼穡利及於民而始有嘉種故詩人推美之以為天誘其如親貽之以嘉種者也貽我來牟即天之所命以徧養四方之民者也故孟子曰麰麥播種而耰之趙岐曰麰麥大麥也孟子之所謂麰從麥從牟此之所言則不從麥省文也說文周所謂受瑞麥來麰一麥二夆象芒刺之形天所來也說文以牟為麥可也以為天所來則似鄭氏之説此則非也廣雅又以為來小麥牟大麥也以來牟為二種不知有何所據而云劉向云來牟麥也始自天降劉向以牟為麥可也以為始自天降則誤矣貽我來牟此乃天命后稷率育斯民而后稷能奉天之意無以此為我之疆無以彼為爾之界無有内外之殊則后稷當陳其常道于時夏也后稷視民之饑由己饑之既無彼己之心則豈有内外之殊哉説者以時夏為九夏之樂孔穎達則以為此詩與時邁皆周公所作俱云時夏則以此二者為大功故以樂為大歌孔氏徒見國語云周文公所作故其詩亦同時邁之詩言時夏夫思文言時夏者但言中國而已必不是樂歌也后稷敎民稼穡但養之而已未及教之也如舜命契敬敷五教在寛則教之者乃契之事也思文之詩惟美后稷乃以陳常于時夏言者葢無常産而有常心者惟士為能若民無常産而因無常心茍無常心放僻邪侈無不為已倉廪實而知禮義府庫充而知榮辱使當洪水之後后稷不能敎民以稼穡則天下之民必蕪常産矣既無常産則何常心之有惟其教民稼穡此其所以言陳常于時夏也   黄曰此郊祀后稷以配天之詩也生民之詩言后稷生於姜嫄文武之功起於后稷故推以配天焉然后稷配天特一事也在生民則為雅在思文則為頌葢生民特言其事而思文則祀后稷之樂章也生民為叙事之辭思文為告事之辭此雅頌之所以異與民之所以生者天也而其所以全上天生育之功者后稷也故曰思文后稷克配彼天立我烝民莫匪爾極鄭氏以立為粒葢本於益稷篇烝民乃粒之句然輕改經文予所不取不若毛氏以為后稷敎民稼穡而民賴以存立此説為當然詩不言民之所以存立者本於后稷以稼穡育民而乃以為后稷以中道化民何也葢六府所以養民身三事所以養民心二者常相因而不能以相無孟子所謂民無常産因無常心放僻邪侈無不為已惟后稷能教民稼穡所以教民以中道也貽我來牟來牟者麥之類也孟子曰麰麥播種而耰之趙歧曰麰麥大麥也鄭氏謂天降來牟之種以與后稷然后稷以前地無五榖而民不粒食乎其無是理明矣至於白魚赤烏之說尤為怪誕此鄭氏之蔽也生民言誕降嘉種言后稷降之於民也此詩所謂貽我來牟亦言后稷貽之於我民也后稷思天下之饑者猶已饑之仁心之發初無限量又安有此疆爾界二其心哉陳常于時夏或者以時夏為樂名然時邁言我求懿徳肆于時夏則時夏者中國之稱也后稷之於民也富而教之孟子所謂八口之家可以無饑繼之以申之以孝悌之義此王道之始而文武之功所以起於后稷也   毛詩集解卷三十七 <經部,詩類,毛詩李黃集解>   欽定四庫全書   毛詩集觧卷三十八  宋 李樗黄櫄 撰   臣工之什詁訓傳第二十七    周頌   臣工諸侯助祭遣於廟也   嗟嗟臣工敬爾在公王釐爾成來咨來茹嗟嗟保介維莫之春亦又何求如何新畬於皇來牟將受厥明明昭上帝迄用康年命我衆人庤乃錢鎛奄觀銍艾   李曰此詩乃諸侯助祭遣之於廟之樂歌也古者天子之祭祖考四海之内各以其職來祭祭畢而歸必有遣之之禮故因其遣之也則又從而勑戒之焉孔氏曰周公成王之時諸侯以禮春來朝因助天子之祭事畢將歸天子勑戒而遣之於廟孔氏之意蓋謂此詩維莫之春故知其有為春來朝也烈文之詩亦諸侯助祭之詩然觀其所告之辭則曰無封靡于爾邦維王其崇之則告之以長守其富貴至此詩則專言農事諸侯助祭事畢將歸故不可不戒勑之滕文公問為國孟子曰民事不可緩也國之大事莫急於農天子廵守諸侯之國觀其土地開闢則賞之土地荒蕪則黜之諸侯之所以為賢否惟在於土地之或開或荒則知農功者正諸侯之急務也天子可不戒勑之乎舜咨十有二牧曰食哉惟時正此意也嗟嗟臣工嗟嗟戒勑諸侯之辭乃堯典之咨汝羲暨和舜典之咨十有二牧甘誓云嗟爾六事湯誓云嗟爾萬方有衆之類皆是起語之辭臣工者諸侯之臣亦如後世所謂臣僚是也鄭氏謂諸侯也又謂諸官卿大夫也鄭氏以臣工為諸侯卿大夫其説不通王氏以臣工為事君業其官其説亦與鄭氏無異至於保介則謂保民而介其君其説鑿矣鄭氏乃摭月令曰孟春天子親載耒耜措之於參保介之御間保介即車右也介者甲也車右之被甲執兵者也古者天子在右御車在中介車在左乃天子親載耒耜則以耒耜參于御保介之兩間則其保介當據鄭氏月令為説成王所以戒諸侯乃曰嗟嗟臣工嗟嗟保介蓋惟是戒諸侯之臣特借臣工保介以為言也諸侯之臣與於農事告之可也保介者在車之右雖天子以耒耜參于御保介之兩間而農事實無與焉故知所謂嗟嗟臣工嗟嗟保介其實戒勑諸侯故借臣工保介以為言也爾之公事不可不致其謹王者固己錫之以成法矣其有未知者則當謀度之於王未知其意而而臆決之非所謂錫也釐鄭氏以為理王氏以為治不如蘇氏以為賜詩所謂釐爾圭瓉則亦是賜也維莫之春言是時春已莫矣鄭氏曰周之季春於夏為孟春詩云三之日于耜四之日舉趾周之季春正于耜之時也農功方興故可以趨農事若以夏之季春則農事無及矣維莫之春乃周之季春也既至其國果何求哉惟問其新畬之如何觀其土地或闢或荒也田二嵗曰新三嵗曰畬此則泛言治田之事也於美也皇大也於乎美哉乃后稷教民稼穡求得來牟大受其明則本於上帝故周廟至今享此豐年之福為諸侯者其可不戒哉於皇來牟乃后稷以此教民稼穡惟后稷教民以稼穡故功勲由此而著其明則實受於上帝乃天誘其衷也故謂明昭上帝焉后稷教民稼穡而享有年之報為成王者亦以此而戒諸侯使諸侯命我衆人庤乃錢鎛奄觀銍艾庤具也釋詁文曰錢銚古田器世本云垂作銚宋仲子注云銚刈也蓋刈物之器也鎛説文曰田器也釋名曰銍穫禾鐵也説文曰銍穫禾短鎌也言命爾衆人具其鐵鎛所以耨田而奄忽之間觀其刈禾也鄭氏以奄為久不如王氏以奄為忽蓋言其速也書曰若農服田力穡乃亦有秋莊子亦曰耕而鹵莾之亦鹵莾而報予耘而滅裂之亦滅裂而報予來年變齊深其耕而熟耰之其禾繁以滋惟能庤乃錢鎛乃能有銍艾之望也若所謂緫角丱兮未幾見兮突而弁兮自錢鎛至銍艾宜若久也而乃曰奄觀銍艾蓋有其實者必享其效如是之速也   黄曰成王即位之初諸侯以職來祭烈文言成王即政諸侯助祭此詩言諸侯助祭遣於廟祭畢而遺其歸之詩也觀成王之戒諸侯勤勤於農夫細民之事其意以為天以父母斯民之任畀于一人而予一人以父母一國之任畀于庻邦冢君其可不以民為念乎臣工鄭氏以為諸侯卿大夫李迃仲以爲諸侯之臣不如蘇黃門以為羣臣百工其説為近曰嗟嗟臣工蓋所以嗟嘆而感之也如所謂嗟我農夫嗟我兄弟嗟爾萬方有衆之類是也嗟爾羣臣百工爾亦當敬其所在公者乎敬爾在公則不可以家事廢國事不可以己欲奪民欲為民之念不可一日忘也天子廵守諸侯之國土地闢田野治則有慶土地荒蕪人民凍餒則有罰舜咨十有二牧曰食哉惟時則農事者諸侯之所當先也嗟嗟保介者諸侯之車右也月令孟春之月天子親載耒耜措之于參保介之御間保介即車右也成王既戒羣臣百工又戒保介御事其諄諄不已之意無非以農事為念則成王愛民之心亦可想矣曰維莫之春以見民事之不可緩而惟恐農務之或失也曰亦又何求如何新畬以見自農之外無餘事也我周家以農事開國其來牟之貽非一日矣昭上帝之命以成康年之效者此我周家之法也爾諸侯之既至其國則當命我農夫具乃田器庤乃錢鎛以為深耕易耨之資而觀銍艾於乃亦有秋之日此皆吾民所不可緩之事而爾諸侯之所當盡心者也孔子曰道千乘之國敬事而信節用而愛人使民以時而孟子以民事不可緩告之然則成王之告諸侯意其在此   噫嘻春夏祈榖于上帝也   噫嘻成王既昭假爾率時農夫播厥百榖駿爾私終三十里亦服爾耕十千維耦   李曰左氏傳曰凡祀啟蟄而郊龍見而雩禮記月令孟春元日祈榖于上帝仲夏之月大雩帝用盛樂祈榖實春則因民播種而以啟蟄之時而郊夏則恐旱暵為災而於龍星見之時而雩皆所以祈榖于上帝者也上帝即天也以其體而言之則謂之天以其主宰而言之則謂之帝帝之與天果其有異乎孔氏以郊為祭所感生之帝雩為緫祭五帝是皆惑於六天之説者也噫嘻嗟嘆之辭也歐陽以成王即周之成王然觀噫嘻成王亦是成王業耳言周之王業既成明而且至不可復加矣惟當率時農夫播厥百榖而已百榖之種非一故緫而言之謂之百榖鄭氏以農夫為主田之吏孔氏以田農之夫非王所親率然觀大田之詩曰曾孫來止非親率而何王氏以為王親率之是矣駿爾私終三十里周禮遂人凡治田野夫間有遂遂上有徑十夫有溝溝上有畛百夫有洫洫上有塗千夫有澮澮上有道萬夫有川川上有路計此萬夫之地方三十三里餘百歩也夫萬夫之地一夫百畝方百歩積萬夫方之是廣長各百夫以百   自乘是萬也既廣長各百夫夫有百歩三夫為一里則百夫為三十三里而此章言三十里舉成數而言之也亦猶詩三百五篇而謂之三百也古者耜廣五寸二耜為耦耦如論語所謂長沮桀溺耦而耕是也一川之間有萬夫固有萬耦故曰十千維耦大爾之私田而終三十里民之服於耕者有十千之耦服如書所謂服田力穡之服同孟子曰八家皆私百畝其中有公田私田者八家之田也榖梁曰私田榖不善則非吏公田榖不善則非民古者治平之世上下相親雨我公田遂及我私此下之戴上也駿爾私終三十里此上之愛下也為其上者惟恐私田之不熟為其民者惟恐公田之不善上下之情如此此其所以致豐年之報也自宣公初税畝以來公田之外履畝而税之上之人惟恐賦歛之不厚無復有意於私田則民之心豈復有公田之心哉上下之情不能相通此治之所以有愧於古也蘇黄門曰民力盡矣所不足者惟雨耳此説可謂盡詩人之意也噫嘻之詩春夏祈榖于上帝之樂歌也是詩所言者播厥百榖但曰十千維耦其意但言民從事於田畝殊無祈榖之意以為人事於此盡矣故播厥百榖十千維耦此皆人所能為也若夫百榖順成非人之所能為天也故於此而祈榖焉詳觀此詩經有盡而意無窮可以一唱而三嘆也   黄曰此祈榖于上帝之樂章聖人重農事之始而尤謹於農功將成之時率農夫之勤而猶慮於民力不及之地故春而農始于耜則為之祈夏而黍稷方華又為之祈以見聖人之心重農如此其不已也月令孟春元日祈榖于上帝仲夏大雩以祈榖實左傳言凡祀啟蟄而郊龍見而雩此春夏祈榖之祀也噫嘻嘆辭也嘆王業之既成治功之既著則惟當率農夫以播百榖此不可緩者也凡治田野夫間有遂遂上有徑十夫有溝溝上有畛百夫有洫洫上有塗千夫有澮澮上有道萬夫有川川上有路計此萬夫之地地方三十三里而特曰終三十里者蓋有餘之數不盡舉也十千維耦者蓋萬夫之耕故曰十千論語所謂長沮桀溺耦而耕即此所謂耦也孟子曰八家皆私百畝同養公田公事畢然後敢治私事今曰駿爾私以見成王之心惟恐農夫私田之不治也榖梁曰私田榖不善則非吏公田榖不善則非民古者盛時君民相愛如父子之相親為君者則曰駿爾私終三十里為民者則曰雨我公田遂及我私君之心欲先乎民民之心欲先乎君周家風俗之美可想矣   振鷺二王之後來助祭也   振鷺于飛于彼西雍我客戻止亦有斯容在彼無惡在此無斁庻幾夙夜以永終譽   李曰二王之後夏商之後也宋也武王伐紂封武庚於紂之故都以奉成湯之祀又求禹之後得東樓公封之於杞以奉夏后氏之祀其後武庚既叛成王復立帝乙之元子紂之庻兄微子於宋以奉成湯之祀書曰成王既黜殷命殺武庚命微子啟作微子之命是也禮記曰武王伐紂既下車封夏后氏之後於封殷氏之後於宋封宋乃成王之時非武王之時也禮記之言失之矣當以書為證古之王者所以必立二王之後者以其先代之祖肈造區夏奄甸百姓非一朝一夕之故雖後世子孫不克負荷然盛徳必百世祀不可以絶其祀故擇其賢者以繼其後以天子之禮樂而祀其祖考所謂崇徳象賢統承先王修其禮物作賔於王家者是也書曰虞賔在位丹朱堯之子舜之賔也舜之作樂而祖考來格丹朱亦與助祭之列與諸侯以徳相遜以此觀之則是丹朱亦以帝者之後而助祭也故二王之後亦助祭於周焉烈文之詩言諸侯來助祭則知二王之後皆在其中可知矣此詩特言二王之後比他諸侯其禮有加焉左傳曰宋天子之後也於周為客天子有事膰焉有喪拜焉其禮不得不加於他諸侯則其待之不得不如是故特為此詩也振鷺于飛振羣飛貎雍毛鄭皆以為澤其説簡徑王氏以為辟廱辟廱有水鷺所集也文王作豐有辟廱矣武王作鎬又作辟廱則廱有東西矣二王之後國於杞宋其來助祭則皆自東徂西故以于彼西雍為譬詩人之意不必如此詩人但言集于西雍未嘗以西為説杞之地在陳留宋之地在睢陽雖其適周也自東徂西然詩人之意不必如是王氏又謂鷺習水善捕魚其羽潔白可用為儀夫詩取譬於鷺者特言羽毛之似也安在其為習水善捕邪王氏以我客戾止亦有斯容以為我之習禮得民有容之譬夫以習禮之得民則可以譬捕魚也三代得民可以喻捕魚乎龜山辨之詳矣杞宋二王之後來此助祭亦有振鷺之容謂之我客者二王之後不純臣待之故謂之我客如所謂虞賔在位作賔于王家也在彼者在本國則人愛之無有怨惡其在此助祭則周人愛之無有厭斁以見二王之後所至之國皆愛之也孔子曰言忠信行篤敬雖蠻貃之邦行矣言不忠信行不篤敬雖州里行乎哉以見二王之後茍能盡其忠信篤敬之道則雖近而州里逺而蠻貃無適而不可行故二王之後來助祭容止可觀在國則國人愛之在周則周人愛之無適而不愛也蓋能在彼無惡在此無斁則可以有譽矣又從而勉之欲其夙夜匪懈然後徳音不已也觀其所謂以永終譽則可以見在此無斁矣君子之愛人也以徳細人之愛人也以姑息庻幾夙夜以永終譽是所謂愛人以徳也成王告微子曰與國咸休永世無窮又曰俾我有周無斁亦此意也   黄曰禮記言武王伐紂既下車封夏氏之後於商氏之後於宋而書言成王命微子啟代商後者蓋命微子雖成王之時然命武庚以奉商祀者實在於武王得天下之初也然則此詩所謂二王之後者豈非杞與宋歟二王之後來助祭而周人樂之故托振鷺以為之譬曰振鷺于飛于彼西雍雍澤也之地在陳留宋之地在睢陽其適周也自東徂西故以西雍名之振鷺之來西雍也有毛羽之潔我客之來助祭也有容儀之美曰我客云者如所謂虞賔在位作賔于王家者是也在彼無惡見其在宋則國人愛之在此無斁以見其來助祭則周人愛之所謂逺之則有望近之則不厭是也成王命微子曰俾我有周無斁信乎其無斁也周公居東東方之人欲其留西方之人欲其歸是亦在彼無惡在此無斁之意夫以二王之後其所可稱者如此而猶曰庶幾夙夜以永終譽愛之至也愛之不已則欲其譽之不已使之與國同休永世無窮而非止一時之名也吁成王待二王之後如此其亦可以見周家忠厚之至歟   豐年秋冬報也   豐年多黍多稌亦有髙廩萬億及秭為酒為醴烝畀祖妣以洽百禮降福孔皆   李曰鄭氏謂報者嘗也烝也蘇黄門謂秋祭四方冬祭八蜡王氏則以謂祭上帝三説不同鄭氏以為烝嘗者則以豐年之詩所言為酒為醴烝畀祖妣以洽百禮故也然載芟之詩春藉而祈社稷其詩亦曰為酒為醴烝畀祖妣使其祈社稷之詩亦曰烝畀祖妣則祈社稷豈亦祭宗廟乎若以豐年之詩為祭宗廟則載芟之詩亦非祈社稷則鄭氏之説不通矣至於謂秋祭四方冬祭八蜡固是報成百穀之祭不如王氏以為祭上帝其説為長徐安道曰祭有祈焉有報焉豐年言報上帝則祈上帝見之矣陳少南曰噫嘻祈之於春夏豐年報之於秋冬是一體之詩也祈曰上帝而報不言者省文也觀載芟良耜之詩則可見矣有載芟則有良耜有噫嘻則有豐年則知所謂秋冬報者乃是報上帝此王氏之説所以為長也天子一嵗之間祭天屢矣春則啓蟄而郊夏則龍見而雩   秋則明堂冬則圜丘無非所以祭天也噫嘻之詩言春夏祈榖于上帝而以為郊為雩傳既有明文可以為證至於豐年則但知秋冬之報矣若必臆度而為某祭則不可也黍説文曰禾屬而黏者曰黍稌爾雅曰稌稻郭璞曰今沛國呼稻為稌是也周禮曰牛宜稌鄭司農云稌粳也豐年多黍多稌蓋黍稌無所不熟也王氏則以為利髙燥而宜寒者黍利下濕而宜暑者稌其意以為豐年之時或髙燥而寒或下濕而暑無所不熟故所以為豐年職方氏謂雍冀之地髙燥其榖宜黍荆掦之地下濕其榖宜稌是黍之多者以為利髙燥稌之多者以為利下濕也黍稌無所不熟則以髙廩藏之歐陽公以為助語是也萬億及秭毛氏以為數萬至萬曰億數億至億曰秭黄帝筭法十百為千十千為萬十萬為億十億為兆十兆為京十京為垓十垓為秭為酒為醴言我之所以為此酒醴者所以進予祖考以和洽百禮奉行其祭祀神降其福無所不徧者上帝之力也故所以報之焉皆者徧也蘇黄門曰豐年載芟皆非宗廟之詩而下曰烝畀祖妣何也以其所以能進享先祖者皆方蜡社稷之功也此説得之矣但蘇氏不當以為祭方蜡王氏以為祭上帝其説得之矣然以為社稷之詩下言降福孔皆則惟天為能地道無成以順承天而已矣則不能與於此故社稷之言不及此也此皆失之鑿也黄曰祭有祈焉有報焉載芟春藉田而祈社稷故良耜則以秋報社稷噫嘻春夏祈榖于上帝故豐年則曰秋冬報也陳少南謂噫嘻祈於春夏豐年報於秋冬是一體之詩其説為當鄭氏謂報者嘗也烝也是特詩中有烝畀祖妣之文耳然載芟祈社稷之詩亦言烝畀祖妣以洽百禮則是亦可以為祭宗廟之詩乎吾以是知鄭説之不通也詳觀此篇之意盍言黍稌之多倉廩之富而我得為此酒醴以進享於祖考以徧洽於羣神祀事所以無缺百禮之所以咸備者皆上帝之賜也蘇黄門以為秋祭四方冬祭八蜡亦非詩人之意   有瞽始作樂而合乎祖也   有瞽有瞽在周之庭設業設虡崇牙樹羽應田縣鼓鞉磬柷圉既備乃奏簫管備舉喤喤厥聲肅雍和鳴先祖是聽我客戾止永觀厥成   李曰班孟堅云王者未作樂之時因先王之樂以敎化百姓説樂其俗然後改作以宣功徳昔者黄帝作咸池顓頊作六莖帝嚳作五英堯作大章舜作韶禹作夏湯作濩武王作武周公作象勺皆是舞也觀其舞則可以見其徳也蘇黄門曰始作樂謂周公始成大武也張横渠謂勺是周公七年之後制禮作樂時大武有所増添祖者文王也觀舜典夔曰八音克諧無相奪倫神人以和而夔遂言作樂告神曰戛擊鳴球搏拊琴瑟以詠祖考來假則是韶樂始成而奏祖考故成王之時始作以奏於祖考也瞽者樂官目無所見也周禮上瞽四十人中瞽百人下瞽百六十人注瞽無目者也先王作樂不以人之無目而廢其職如宋之師筏論語之所謂師冕皆是無目者也既無目矣必使視瞭者相之視瞭者凡樂事必相瞽也有瞽有瞽在周之庭業所以飾栒為縣也植者為虡衡者為栒爾雅云木謂之虡郭璞注云懸鍾磬之木植者名虡虡既用木栒亦以木為之虡者立於兩端栒則横入於虡其栒之上加以大板其上刻為崇牙因置五彩之羽以為飾禮記云夏后氏之龍簨虡殷之崇牙注云横曰簨飾之以鱗屬以大板為之謂之業夏后氏但飾之以龍殷又於龍上刻畫之為之崇牙至周又畫繒為翣戴以璧埀五采羽於下樹翣於虡之角上飾彌多則所謂樹羽也應小鼓也爾雅云大鼓謂之鼓小鼔謂之應大射禮應鞞在建鼓東則為應應既是小鼓則田乃大鼓也明堂位云夏后氏之鼓足殷人楹鼓周人縣鼓是周法鼓始在懸也鞉如鼓而小持其柄搖之旁耳還自擊是也柷如漆筩方二尺四寸深一尺八寸今樂工擊此所以小合樂也敔如伏虎背上有二十七鉏敔刻以木長尺櫟之籈者其名也簫大者編二十三管長尺四寸小者十六管長尺二寸管如笛形小併而吹之謂並吹兩管也自業虡而下未必皆非他人之為周禮眡瞭之職掌大師之縣凡樂事相瞽注云大師當縣則為之相謂扶上則知業虡而下皆是他人為之則有瞽者從而奏之也奏之者是非止設業設虡簫管亦已備舉其聲則喤喤而和肅雍和鳴而各得其所無所奪倫也王氏曰肅雍和鳴則其人肅雍而其樂和鳴也以為人肅雍則上文無所屬不當從也惟其樂之和則先祖是聽當是時也二王之後適至於此故觀其成焉鄭氏謂長多其成功非也王氏以為於作樂也二王之後每來助祭其説是也成與簫韶九成之成同成猶終也徧更而奏焉故謂之成以舜之作樂祖考來格而虞賔在位當是時丹朱來助祭故獲聞舜之韶樂今此二王之後來助祭亦獲聞成王之樂其意㫖同   黄曰始作樂而合乎祖説者以為始作樂者始成大武之樂也合乎祖者合樂而奏於文王之廟也然此詩特言合乎祖而已安知其合樂於文王之廟乎予以為祭有禘有祫禘者諦也禘其祖之所自出也祫者合也合其先祖而祭之也成王始作備樂以合祭於先祖之庭而歌有瞽之詩有瞽如所謂矇瞍奏公也周禮上瞽四十人中瞽百人下瞽百六十人如論語所謂師冕見者奏樂之工也樂既備而奏矣肅而敬雍而和矣此先祖之所以是聽也周人之尊后稷曰尊祖而祀文王亦曰祖至旱麓之詩言周之先祖世脩后稷公劉之業則所謂祖者又不必止以后稷文王為言也此特曰先祖是聽烏知其止言文王哉其篇終曰我客戾止永觀厥成謂二王之後來助祭而永觀其作樂之成也舜作樂以格祖考而亦曰虞賔在位此亦我客戾止之意也鄭氏以為治功之成非也論語言始作翕如也從之純如也皦如也繹如也以成此所謂永觀厥成者以作樂而言耳   潛季冬薦魚春獻鮪也   猗與漆沮潛有多魚有鱣有鮪鰷鱨鰋鯉以享以祀以介景福   李曰潛季冬薦魚春獻鮪之樂歌也月令季冬乃命漁師始漁天子親徃乃嘗魚先薦寢廟注云此時魚潔美故特薦之周禮天官庖人冬行鱻羽膳膏羶注云魚水涸而性定十月初定則至季冬之時魚始肥美故特薦之也月令季春薦鮪於寢廟注云進時美物天官漁人春薦王鮪則是春之時其鮪始出故獻之也鮪如鱣其味必如鱣至春之時始浮水而北入河西上龍門而入漆沮按河南鞏縣東北崖上山腹有穴自春時始出故於時始得薦之也季冬薦魚則是季冬之時衆魚皆可薦也春薦鮪則所獻者惟鮪而已或曰獻或曰薦孔氏云其義一也王氏則以為薦禮薄獻禮厚不必如此分别也猗與歎美之辭也漆沮水名岐周之水也毛氏云潛摻也爾雅云槮謂之潛注云今之作槮者聚積柴木於水中魚得寒入其裏藏隱因以薄圍捕取之王氏但以為潛藏之隱故言取之深也鱣大魚似鱏而短鼻口在頷下無鱗肉黄大者長二三丈鰷白鰷形狹而長鱨黄鱨魚陸璣曰今黄頰魚似燕頭魚身頰骨黄魚之有力觧飛者鰋者額白魚也鯉者赤鯉魚也漆沮之水有魚之多鱣也鮪也鰷也鱨也鰋也鯉也得魚之多則以祭以祀故神助之以大福夫神之所以降福者豈為魚之多邪蓋其恭敬誠信奉之以物因其時而薦之未嘗敢後此其所以天助之多福也   黄曰魚麗言萬物盛多可以告於神明矣而其詩曰魚麗于罶鱨鯊魚麗于罶鰋鯉魚麗于罶魴鱧知魚麗之意則知潛之意矣月令季冬乃命漁師始漁先薦寢廟周禮天官庖人冬行鱻羽膳膏羶此季冬薦魚之事也月令季春薦鮪於寢廟周禮天官人春獻王鮪此春獻鮪之事也王氏謂薦禮薄獻禮厚予以為薦猶獻也詩人之言類多如此而奚必若是之分别要以聖人孝於其親而不敢忘於其親事死如事生事亡如事存薦其時物備其祭祀不敢自享其美而忘其先也如是則景福之助豈在於區區之物哉成王以孝祭而神明以心感也   雝禘大祖也   有來雝雝至止肅肅相維辟公天子穆穆於薦廣牡相予肆祀假哉皇考綏予孝子宣哲維人文武維后燕及皇天克昌厥後綏我眉壽介以繁祉既右烈考亦右文母   李曰鄭氏以為禘大祭也大於四時而小於祫以為大於四時其説固是以為小於祫則非矣禘之祭則大於祫天子之郊有禘有祫有以為四時之祭諸侯之祭則有祫有四時之祭至於郊禘則非所當講也按春秋書大事于太廟大事者必祫也有事于太廟有事者必四時之祭也祫於太廟不言祫而謂國之大事四時之祭則不斥其名而曰有事言其諸侯之事也郊禘非諸侯之祭故特斥其名以見諸侯之僭也觀此則禘大於祫可知矣孔氏以禘大祭天人共之此亦非也孔氏但見鄭氏觧禮記禘祭故以為祭天又見詩言宗廟之事故以為祭天其説非古之制陸淳辨之詳矣兹不復云鄭氏又以大祖為文王然禘者乃禘其祖之所自出周之興自后稷而其祖則帝嚳也禘當及於帝嚳豈止及於文王乎鄭氏徒見詩之中稱文武故以為文王當從王氏以為禘帝嚳也有來雍雍至止肅肅言其來也則雍雍而和及其至也則肅肅而欽為此者誰與乃助祭之諸侯也諸侯之所以助祭者以天子則穆穆想夫在宗廟之中祭祀之時容止可觀也三家者以雍徹子曰相維辟公天子穆穆奚取於三家之堂三家之祭其祭宗廟果有穆穆之天子乎果有助祭之諸侯乎雖歌此詩何足取哉三代之時其祭祀也天子則穆穆諸侯則肅雍觀其容止則其心可見矣至於三家之祭則其心已懷僭竊之謀矣想其容止亦無復三代之時則徒歌其詩何所補哉天子薦進大牡之牲而諸侯之助祭則陳其祭祀之饌言其得四海之歡心如此假哉大祖也父謂之考祖亦謂之皇考綏其子孫使其臣則明哲其君則文武其降福使君臣皆賢可謂至矣既使君臣皆賢則安及皇天無有變異焉故能昌大其後之子孫而安之以壽考則其福之降也至矣盡矣不可復加矣后君也王氏以宣哲維人為在王庭之人以文武維后為繼世諸侯不如蘇氏以為其君臣明哲文武然以為其君臣明哲文武蘇氏又以為大禘之禮先王之臣有與祭者故於是稱宣哲維人要之大祖降福於子孫既及其君又及其臣以見降福無所不備不必以先王之臣與祭為説然其所以降福者非特先祖之力先祖之配亦有力焉文母亦不必以為文王配也陳少南云文母不必是大姒文母乃文徳之母也先儒則以皇考為文王烈考為武王王氏則以皇考為武王烈考為文王皆非也蓋所謂皇考烈考者皆指其祖也言皇考者尊之之辭也言烈考者美之之辭也孔氏之説則以為若此祭文王則於禮當諱而經云克昌厥後者則此詩自是四海之人歌頌之聲本非廟中之事故其辭不為廟諱此言非也使當時果祭文王則亦不為諱雖周人以諱事神亦不如此也自三代以前人君皆稱其名如堯曰咨爾舜則是舜乃其名也而史之書舜乃曰虞舜側微盤庚亦其名也商書之篇名乃曰盤庚則其不諱可知矣自周以前未嘗諱至周之時則諱矣然周人如稱文王則不斥曰文王曰昌如此而已書之所稱惟有道曽孫但曰元孫某史官不敢斥其名故也若不專指其人則雖紀其字亦為無害如穆王名滿而當時亦有王孫滿襄王名鄭而當時亦為衛侯鄭魯武名敖而後世之臣有公孫敖觀此則知此詩言克昌厥後噫嘻之詩言駿爾私昌文王之名也武王之名也皆未嘗諱也孔子作春秋如匡王名班而春秋亦書曹伯班簡王名夷而春秋亦書晉侯夷吾皆未嘗為之諱以此見此説非也   黄曰唐陸淳嘗言禘者帝王立始祖之廟猶謂其未盡追逺尊先之義故又推尋其始祖所自出之帝而追祀之祀於始祖之廟而遂以始祖為配然則周人所謂大祖者豈非禘帝嚳乎鄭氏蘇黄門皆以太祖為文王此徒見詩中有烈考文母之辭而不察其所以為禘之義也鄭氏謂禘大於四時而小於祫王肅馬融則謂祫小於禘予以為馬融王肅之説為當而鄭氏之説非也夫禮有郊有禘有祫有時天子兼是四者之祭而諸侯有祫無禘有時無郊春秋書有事于太廟者四時之祭也大事于太廟者祫祭也魯以六月禘周公必書禘者書其僭也所謂魯之郊禘非禮周公其衰矣吾以是知諸侯之可以祫不可以禘則禘之大於祫豈不明哉三家者以雍徹孔子以為奚取於三家之堂蓋傷之也雖然此詩言禘大祖而特及於皇考烈考文母之事何也鄭氏蘇氏以此詩為祀文王其説固非李迃仲以為父謂之考祖亦謂之皇考陳少南亦以文母不必專言大姒皆求為之説而不可得故曲為之辭也予以為禘大祖而言烈考皇考文母之事者猶言文武之功起於后稷也文武之功及於後人如此而所以致文武之功者推所自來蓋基於帝嚳姜嫄之生后稷時也此詩人不盡之意讀者試思之   載見諸侯始見乎武王廟也   載見辟王曰求厥章龍旂陽陽和鈴央央鞗革有鶬休有烈光率見昭考以孝以享以介眉壽永言保之思皇多祜烈文辟公綏以多福俾緝熙于純嘏   李曰諸侯始見武王廟之樂歌也孔氏以為成王即政諸侯來朝於是率之以祭乎武王之廟詩人述其事而為此歌焉蘇氏則以為載見之作成王即政其事皆不得而考姑且闕之諸侯始見乎王也曰求厥章而已載始也鄭氏謂曰求厥章者求車服禮儀之文章制度非也新君即位諸侯來朝求新法度文章也非是求車服禮儀之文章制度也諸侯來朝故其所建交龍之旂則陽陽而明其在軾之和與旂上之鈴則央央而有聲又以鞗皮為轡首之革其末以金為飾有鶬然而美鶬金飾貎新君即位諸侯來朝信乎其有光大也故曰休有烈光惟新君即位因而助之見於武王之廟以致其孝享之意而助其天子之福而又戒之保其多福也王氏則以為思有道之多祜也皇有道者也鄭氏則以為思成王之多福非也思皇與思皇多士同思語辭也皇美也美哉多福之如此也烈文辟公綏以多福上文言思皇多祜是天子享其福也此又言諸侯受其多福光大文章之諸侯又受多福俾繼續廣大其純嘏以見君臣皆受其福也天子得四海之歡心而受其多福諸侯奉天子之意亦受其多福所謂福者果何自而來哉福者順也蓋既順則百福自來矣   黄曰孔頴逹謂成王即政諸侯來朝於是率以祀武王焉蘇黄門又謂載見之作成王未即政李迃仲以為其事不可得而知姑且闕之予嘗深考此一篇之義乃知孔氏之説為有據未可輕也夫詩言載見辟王曰求厥章則是始見成王以求其法度典章也又言率見昭考以孝以享則是成王率之以祀武王其説亦明矣成王得四海之歡心以祀其先王則成王有得福之道四海之諸侯各能以職來祭則諸侯亦有得福之道君臣之間並受多福而更相勸戒以保之於無窮盛矣哉   有客微子來見祖廟也   有客有客亦白其馬有萋有且敦琢其旅有客宿宿有客信信言授之縶以縶其馬薄言追之左右綏之既有滛威降福孔夷   李曰成王既黜殷命殺武庚命微子代殷後於是微子來見祖廟振鷺之詩乃助祭之詩有客之詩乃始受命之詩也有客指微子也王氏以為君謂之賔臣謂之客有客有客美微子之臣而已美其臣乃所謂美其君也此説大不然王氏但按周禮而為言周禮大行人掌大賔之禮及大客之儀注云大賔要服已内諸侯大客謂之孤卿王氏按此為説然大賔大客在周禮則然矣詩人未必然也振鷺之詩言我客戾止亦有斯容亦是稱二王之後有瞽之詩言我客戾止永觀厥成亦是稱二王之後而於有客之詩獨以美微子之臣何邪之詩言我有嘉客亦不夷懌亦豈可以為臣邪按左傳曰宋先代之後於周為客客者但稱其君也禮記曰天子無客禮則諸侯有客禮焉安可以為微子之臣乎商人尚白故微子來朝而乘白馬檀弓曰殷人戎事乘翰翰白色馬也以戎事乘之則微子亦乘白馬也文王之詩曰殷士膚敏祼將于京厥作祼將常服黼冔則是殷人助祭所服之冠也微子助祭故亦乘其白馬蓋其一代之所尚雖己易代矣而其臣猶服其冠乘其馬也鄭氏以為亦武庚也武庚為二王之後乘殷之馬及叛而誅不肖之甚也夫詩人言亦多矣如鳯皇于飛翽翽其羽亦傅于天鄭氏亦以為衆鳥歐陽破之曰有鳥髙飛亦傅于天此詩語辭不必亂生枝葉也言微子來見祖廟則其威儀萋且而敬慎又慎擇其從者之衆以見微子之從者無不賢也敦琢治玉之名言慎擇其衆如人之治玉也一宿曰宿再宿曰信曰信信言其信而又信也宿宿言其宿而又宿也以見其四宿也微子之在周至於四宿周人猶且留之則以縶而絆其馬以見周人愛之如是之至也及微子之去也則又追之追者餞送之也其餞送則左右安之蘇氏以為所以安之無方是也既有滛威降福孔夷此又以見周人愛之之辭也滛大也言微子既有威矣而又有福也既有威者以居其上公之位統承先王之禮物也又有福者言有徳而天降之福也觀此詩既有以見君臣之皆賢又以見周人之賢也微子之威儀敬慎其君之賢如此而又追琢其旅則從者之賢可知矣微子在周四宿周人則縶其馬既歸之矣而又追之則周人之好賢可謂有加而無已也有客與振鷺之詩大抵相類振鷺之所謂亦有斯容者即此詩所謂有萋有且是也此詩所謂言授之縶以縶其馬薄言追之左右綏之即振鷺之詩所謂在此無斁是也以微子之賢周人愛之如此則其治國可知也使武庚能如微子之賢則周人留之追之亦如微子矣豈至見殺哉以微子觀之則見周人所以討武庚者豈得已哉惟其人不肖而已   黄曰武王之封武庚所以存商也周公殺之豈武王之意哉吁是不特非武王之意亦非周公之意也殺武庚而命微子則成王周公之心益可見矣武庚之惡周人惡之之深微子之賢周人愛之之厚既破我斧又缺我斨既誅之矣而且疾其破我斧缺我斨惡之之深也有客有客亦白其馬愛其人矣而愛其馬愛之之至也故有客云者喜之之辭也申而言之者不能自己之意亦白其馬説者以為商尚白故以白馬言之予以為詩人之辭不止於此蓋周人之愛微子也則見其所乘之馬亦愛之見其所御之僕亦愛之馬有潔白之色人有萋且之敬旅有追琢之容則周人之於微子無所不愛也一宿曰宿宿宿則宿之非一宿矣再宿曰信信信則信之非一信矣微子之在周如此其乆也而周人之情猶恐其去之之速也縶其馬而留之追其左右而安之則愛之之情豈有窮已邪既有滛威降福孔夷願之之辭也謂微子既承先王之禮物而作賔于王家其威既大矣而天之所以降福者又甚易也夫微子以受命之始而來見祖廟蓋當然之事而周人愛之不能自已則微子之賢為何如邪噫周公成王之殺武庚公天下之所同惡而殺之也其命微子也亦公天下之所同好而命之也武王之封武庚固所以存商而成王周公殺武庚亦所以存商歟   毛詩集觧卷三十八 <經部,詩類,毛詩李黃集解>   欽定四庫全書   毛詩集觧卷三十九  宋 李樗黄櫄 撰   武奏大武也   於皇武王無競維烈允文文王克開厥後嗣武受之勝殷遏劉耆定爾功   李曰武詩者乃武王之樂歌也周禮曰舞大武以享先祖謂之大者如堯之樂大章舜之樂大韶禹之樂大夏湯之樂大濩武王之樂大武是也此詩乃武王之樂歌也皇美也於乎美哉武王之為君其功烈可謂無與强矣其始也則信有徳者文王受命作周以開示我後世子孫之基緒故武繼嗣而受之得以勝殷止殺致定其成功焉遏者止也劉者殺也劉與虔劉我邊陲之劉同耆者致也鄭氏以為耆老言武王誅紂年老乃定汝之此功言不汲汲於誅紂須暇五年按左氏宣公十二年引此詩曰耆定爾功耆致也其意言致紂於昬昧者故以耆為致也王肅亦云致定其大功當從毛氏與王肅之説武王之始也未嘗有取天下之心觀大武之詩與大武之舞可見矣按禮記揔干而山立武王之事也掦蹈厲太公之志也武亂皆坐以象周召之治言大武之舞其始則持盾正立以待諸侯既而戰鬬既而又使行列皆坐以見其為止戈之武也大武之意在於止戈也大武之詩在於止殺其類一也後世以謂大武聲滛及商則是有貪商之心也故孔子曰有司失其傳也若非有司失其傳則武王之志荒矣且武王本無取天下之心而孔子曰韶盡美矣又盡善也武盡美矣未盡善也且大武之樂終不如舜之為善豈其有貪商之心哉唐太宗即位謂侍臣曰雖掦蹈厲異乎文容然功業由之被於樂章示不忘本也太宗快一時之意以取天下止戈之武果安在哉韓文公嘗作元和聖徳詩以謂觧脱攣索夾以砧斧婉婉弱子赤立傴僂牽頭曳足先斷腰膂次及其徒體骸撐拄末乃取闢駭汗如寫揮刀紛紜爭刌膾脯文公詩所以形容聖徳而不知其詩適足以為憲宗之暴其與武王之詩異矣   黄曰堯之樂曰大章舜之樂曰大韶禹之樂曰大夏湯之樂曰大濩武王之樂曰大武夫樂所以象徳亦以見聖人之心也觀此一詩而武王之心可見矣夫言武王功烈之盛而必及於文王積累之乆者以見周家之當為天子而非武王之有心也勝殷遏劉劉者殺也如虔劉我邊陲之意也耆定爾功耆者老也如上帝耆之之意也武王之伐紂也救民於塗炭之苦而遏絶其殺人之事如武城所謂以遏亂虐者是也然武王之於紂未嘗不欲其改過也既觀政於商惟受罔有悛心然後不得已而伐之蓋至於老而後成定天下之功所謂須暇五年者是也烏乎武王之心吾於大武見之故大武之舞在於止戈而大武之詩在於遏劉後世謂大武聲滛及商而孔子以為有司失其傳也若非有司失其傳則武王之志荒矣孔子信武王之心而不疑武王之樂至於謂武盡美矣未盡善也蓋武王之心自有不足之意具見於樂非孔子始為是論也襄公十九年季札來聘見舞大武者曰美哉有周之盛其若此乎吁若季札者其真知武王之心矣   閔予小子之什詁訓傳第二十八    周頌閔予小子嗣王朝於廟也   閔予小子遭家不造嬛嬛在疚於乎皇考永世克孝念兹皇祖陟降庭止維予小子夙夜敬止於乎皇王繼序思不忘   訪落嗣王謀於廟也   訪予落止率時昭考於乎悠哉朕未有艾將予就之繼猶判渙維予小子未堪家多難紹庭上下陟降厥家休矣皇考以保明其身   李曰王肅以此篇為周公致政成王嗣位始朝其廟之樂歌而康成以謂除武王之喪將始即政朝於廟也則以為未攝政之時無所考證大抵此詩言閔予小子嬛嬛在疚是始除喪之辭當且從鄭氏之説孔氏以為若已除喪當為吉稱而經言小子在疚為喪中辭者以其服雖除去喪日近又序其在喪之事其説是也閔予小子皆是居喪之辭也言困病之小子乃遭家之不造造者成也武王之死則無所成立亦如人之遭喪家之不幸也説大日疚貧病也因舉此詩嬛嬛在疚其字與哀此㷀獨之義同則知嬛者孤獨而已閔予小子皆是死喪之辭也如左氏傳曰寡君少遭閔凶不能文則是閔者居喪之稱也而左氏亦有在疚之文亦是居喪之稱也王雖朝於廟然去喪未甚逺故猶以死喪之辭為言王氏以為文武為周天下未集而終故成王自以為遭家不造也張丈潜以為成王而溢之則未收泮渙則未圖法度則未立故以為遭家不造者也然武王之業豈有至死而未成乎蓋所謂遭家不造者但以武王之死則無所成立故也非必以業未成為説也皇考者武王也言武王能終身克孝於文王鄭氏以為武王長世能孝故能以孝行為子孫法度使長見行者非也所謂永世克孝者亦猶太舜終身慕父母也然武王之所以為孝者果何為哉不過念兹皇祖而已皇祖文王也文王之為文王以其俯仰之間皆盡其直道庭直也惟武王能法於文王故我小子夙夜欽之不敢懈怠其心言為君之道繼其序事故其心未嘗忘於文王也文王之詩曰文王陟降在帝左右文王之心俯仰之間無有愧怍洋洋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而武王之所以繼志述事者亦本於此武王能以念兹皇祖為孝則成王亦當以率時祖考為孝其日夙夜敬止則可以繼陟降庭止之道矣易曰敬以直内惟能敬則能直矣○訪落乃成王即政謀事於羣臣也孔氏云閔予小子之篇王所以自言亦是謀政之事但謀者與人之辭故下篇言謀此説是也訪謀也落始也言成王謀其始即政之事也王氏鄭氏以訪予落止為成王之言率時昭考為臣下之言朕未有艾又為成王之言蘇氏皆以為成王之言當從蘇氏之説言成王始訪即政之事欲率循昭考武王之道巍巍乎悠逺而不可及而成王方幼沖未有所經歴將勉强以從就之繼其道而猶恐泮渙而不合艾歴也王氏以為欲羣臣扶持成就之以繼圖天下之泮離渙散也張文潜以為成王之時天下已治矣乃曰繼猶泮渙然則承文武之緒而猶有泮離渙散之患者何邪蓋丈武之徳大矣泮然而離無有不至渙然而散無有不及洋溢傍肆至於成王將欲収之以立法度之節故也是皆以為繼圖天下之泮離渙散其説非也所謂泮渙者但是欲繼武王之道猶恐泮渙而不合也自訪予落止以至繼猶泮渙皆是仰武王之盛徳嘆眇躬之涼薄苦前哲之髙逺故也然所以繼道而猶恐不合者則以予小子未堪家多難故也紹庭上下此又深言武王之道也紹文王直道於上下俯仰於家未嘗少離美哉皇考所以保明其身也王氏以為保其身無危亡之憂明其身無昬塞之患其説是也夫人君者天下之本也始即位者又人君之本也始即位之時而知所戒慎猶恐其終之不繼苟始之不慎則終為如何故伊尹告太甲以謂今嗣王新服厥命惟新厥徳召公亦告成王曰王乃初服嗚呼若生子罔不在厥初生自貽哲命蓋言始之不可不慎此訪落之詩所以作也成王即政之初閔予小子訪落之詩其言皆自處於涼薄惟恐其忝父之訓書大誥之篇亦曰予惟小子若渉淵水予惟徃求朕攸濟此皆是慄慄危懼之心也惟其即位之初而存戒懼之心故謀羣臣以始即政之事則冝其以中人之質而保其盈成之業也   黄曰閔予小子蓋成王始即位而朝於廟之詩也鄭康成李迃仲皆以為成王未即政之詩然訪落之詩言嗣王謀於廟落者始也是始即位謀之於羣臣也成王朝於廟之時羣臣在焉故成王因而謀之則朝於廟與謀於廟之詩皆是一時所作鄭氏李氏於閔予小子之詩既言成王之未即位而至於訪落之詩則又言成王之始即位何其相戾也予嘗言詩至此二篇蓋喟然而嘆曰人謂成王為中材之主其亦不知成王者哉夫當武王之後王業已成矣天命已固矣天下廓廓乎無事矣而二詩之作皆有慄然若處危難之辭讀之使人肅然而有不敢自忽之意曰閔予小子遭家不造維予小子未堪家多難若禍患之迫乎其後而不能以自安豈成王矯為是言哉此皆其誠心之所著見而不能自己也蓋天下之治常生於戒謹恐懼之中而天下之亂常基於泰然自滿之日故天下雖有泰山之勢而聖人常以累卵為心無虞而戒無難而畏此其能保治於無窮也中材之主其何足以語是乎大誥之書亦言予維小子若渉淵水又曰予造天役遺大投艱於朕身又曰矧今天降戾于周邦皆若此二詩之意則成王之心亦可見矣雖然成王之所以自警者如此而成王之所以自勉者不止於此也閔予小子言念兹皇祖陟降庭止而訪落則言紹庭上下陟降厥家謂我文武直道而行俯仰無愧則我亦當繼其直道而期無愧於俯仰之間也閔予小子言於乎皇王繼序思不忘而訪落則言休矣皇考以保明其身吾於繼序思不忘之一句見成王未嘗一日不以文武為念想其食見於羮坐見於牆而不能以頃刻忘也吾於以保明其身之一句見成王未嘗一日不以文武勉其身想其心惟恐言之或過行之或虧而身之或不正也吁吾於此二詩見成王之用心真文王武王之用心成周泰和之治雖本於文武之功而亦成王以此心致之也人謂成王為中材之主何足以知成王   敬之羣臣進戒嗣王也   敬之敬之天維顯思命不易哉無曰髙髙在上陟降厥士日監在兹維予小子不聰敬止日就月將學有緝熙于光明佛時仔肩示我顯徳行   李曰訪落之詩成王謀政於羣臣敬之之詩羣臣進戒於嗣王所以荅成王謀政事之意也蓋自敬之敬之以下至日監在兹此羣臣之進戒也自維予小子以下此又成王因羣臣之進戒故又問所以持敬之方欲知其所以進修之道也敬之敬之言不可不敬也天之道甚顯善則福之滛則禍之栽者培之傾者覆之未有善而不獲福也未有惡而不獲禍也天之道顯矣惟天有顯道故其命靡常此命所以為不易也鄭氏以易為變易之易不如杜元凱以為難易之易僖公二十三年左傳曰敬之敬之天維顯思命不易哉杜元凱注云周頌言有國冝敬戒天明臨下奉承其命甚難歐陽公亦以為難易之易如大王之詩命之不易鄭氏以為改易之易凡詩之所謂不易皆以為改易非也夫天命難諶如此凡為人君者無以天之髙髙在上去人為甚逺而不知敬也士毛氏皆以為事意或然也然鄭氏以為天主其事謂運轉日月施其所行日月曕視近在此也此則非也陟降厥士是指人君而言也惟其指人君而言則人君俯仰之間所為之事天皆日監而見之矣夫天之去人甚逺而其監人則不逺也昊天曰明及爾出王昊天曰旦及爾游衍人之出入天亦從而出入人之游衍天亦從而游衍則是天命常在目前也為小人者乃以天為去人甚逺故人所不覩則未嘗戒慎人所不聞則未嘗恐懼是欺天也天其可欺乎茍知日監在兹之説則必知所敬矣日監在兹言天之監人常在此也天監在兹則敬之之道豈可須臾離之哉故羣臣進戒嗣王欲其知敬之之道也觀堯之兢兢舜之業業禹之懍懍湯之慄慄文王之汲汲與夫武王之所以造周皆莫不本於此則為人君者必當造次必於是顛沛必於是所居有隱顯之不同其存心則一也有煩簡之不同其存心則一也大學中庸所謂慎獨者亦猶此則知羣臣之進戒嗣王欲成王知持敬之道良有㫖耳成王因羣臣之進戒乃曰維予小子未明乎持敬之道庶幾日有所就月有所將學緝熙于光明輔佛是任以示我顯徳行然後知持敬之道矣觀閔予小子以夙夜敬止為言訪落之詩又以紹庭上下為言則知成王固知敬之之道矣猶曰不聰敬止者此足以見成王之賢也成王以羣臣戒我所敬止之道然成王知以涼薄之質未堪家多難尚未知敬之之道為何如而行之故必待學緝熙于光明然後可以知敬之之道也大學之道必先致知然後誠意故學有緝熙于光明則知所謂敬之矣而又在當時之人輔之示我顯徳行也佛弼也仔肩任也張文潜之説曰徳行固道之顯也而曰示我以顯徳行者學之始也道固當然徳行之幽者未足以知之故但言示我以顯徳行然未必詩人之意蓋成王自處於不明故必待學有緝熙于光明又賴輔弼之臣示我以徳行則為成王者雖愚必明然後可以知敬之之道此成王之意也   黄曰成王既作謀政之詩以羣臣之志故羣臣亦進其敬之之戒以荅成王之休自維予小子以下又成王荅羣臣之辭也觀此一詩其君臣更相戒勸更相答問皆以敬為主敬之敬之猶所謂欽哉欽哉之意也羣臣以敬之之道戒成王而使之知天道之甚彰天命之可畏雖闇室屋漏之間而敬之之念不可少忘凡進退羣臣之際常若天之有以臨乎其前也而成王之答羣臣則又以為予小子耳未知其所以為敬之之道庶幾積學以成之耳尤頼爾羣臣輔弼之功而告我以徳行之著也嗚呼羣臣之所以戒成王與成王之所以答羣臣者不出於敬之一辭蓋人君惟以敬存心則雖不暏不聞之地而亦如承大祭之時敬心少衰則雖天地鬼神臨之猶將藐然而况不顯之中亦何所不至哉不特此也大雅文王之篇大臣之所以告成王者亦曰於緝熙敬止而成王朝於廟之詩亦曰維予小子夙夜敬止則成王君臣之間凡議論之及未嘗不以敬為念也伊尹之告太甲曰惟天無親克敬惟親又曰先王惟時懋敬厥徳克配上帝其諄諄之意無非以敬為主而以天為戒羣臣之進戒成王特曰敬天云者其亦如伊尹之意歟觀書之所載皆帝王為治之法曰柰何不敬曰其汝克敬徳曰敬哉有土曰惟敬五刑曰敬授人時敬之一辭君臣言之不能自已誠以天下治亂之基皆在於一念之敬與不敬也堯之所以兢兢舜之所以業業禹之所以孜孜湯之所以汲汲文王之所以亹亹皆自其敬心之所耳曲禮論安民之道而先之曰毋不敬中庸之所謂篤恭皆敬之充也大學之所謂正心誠意者此敬之本也為人君者試以是思之   小毖嗣王求助也   予其懲而毖後患莫予荓蜂自求辛螫肈允彼桃蟲拚飛維鳥未堪家多難予又集于蓼   李曰小毖之詩乃成王懲戒徃日之事自此欲戒慎幾微之事亦欲羣臣助己而以知禍亂之機也惟其懲艾後患言徃者管蔡流言雖以周公之忠聖幾陷於管蔡之計中今則欲懲徃日之事而慎其後患遂使羣臣莫予荓蜂自求辛螫也荓與荓云不逮之荓同荓者使也言汝羣臣莫使我為蜂乃汝自求毒成王既悟管蔡之流言故羣臣不得復為流言亦如漢昭帝既悟上官桀之譖亦曰復有敢譖光者坐之其意一也肈允彼桃蟲拚飛維鳥此則言管蔡流言之禍也桃蟲爾雅云鷦陸璣䟽云今鷦鷯是也微小於黄雀蓋比始小而終大也方桃蟲之始也無能為矣及其飜然而飛則為大鳥亦如管蔡之流言其始甚微而其終則為王室之禍况我於是時年尚幼沖未堪家多難成王新即位既遭不幸矣茍又遭流言之禍是重遭不幸也故曰予又集于蓼夫涓涓不壅終為江河綿綿不絶或成網羅豪末不札將尋斧柯天下之禍常作於細微之中始茍不圖則其終汗漫而不可救管蔡流言茍能圖之於其始則雖頃刻去之可也惟其始之不圖而圖其後故必待三年之乆然後可以無禍蓋不能圖其始而其後無救矣亦如上官桀之徒使昭帝不能正其始則其後圖之豈不難哉此不得不慎也   黄曰百尋之岸或潰於一穴之蟻千間之厦或燼於一隙之煙天下之事當於其微而謹之不可以事之小者為不足慮而忽之也天下之禍常起於不足慮之處而事之滋蔓而不可圖者常存於萌蘖之初是以聖人知治亂之機而每謹於常人所忽之地此非為是過慮也蓋以涓涓不壅將成於江河綿綿不絶將尋於斧柯豈不甚可畏哉是以古之聖人堅冰之戒常存於履霜之初苞桑之繫尤謹於安强之日成王當天下治安之時而作小毖之詩以求助其意誠在是也   載芟春藉田而祈社稷也   載芟載柞其耕澤澤千耦其耘徂隰徂畛侯主侯伯侯亞侯旅侯彊侯以有嗿其饁思媚其婦有依其士有略其耜俶載南畝播厥百榖實函斯活驛驛其達有厭其傑厭厭其苖綿綿其麃載穫濟濟有實其積萬億及秭為酒為醴烝畀祖妣以洽百禮有飶其香邦家之光有椒其馨胡考之寜匪且有且匪今斯今振古如兹李曰此詩乃藉田而祈社稷之樂歌也春藉田而乃祈社稷者蓋天子親耕不能終畝故借民力以終之則知是詩乃藉田之後因而祈社稷焉此詩不言藉田者蓋特因藉田及社稷故其因而及之耳禮記月令孟春天子親耕帝藉仲春擇元日命民社是藉田祈社稷不同月也今此乃云春藉田而祈社稷其事可疑若以月令為吕不韋所作則其説未可盡信若非吕不韋之誤則此序之誤皆不可得而知也禮記言王為羣姓立社曰泰社王自為立社曰王社則是社有二也孔穎逹以此社為百姓祈祭文當主於泰社蘇氏以為王社二説皆未可必假此詩兼祭二社亦未可必姑且闕之以待知者左氏曰芟夷藴崇之則是除草謂之芟也周官柞氏掌攻草木及林麓則是除木曰柞也始也開闢其土田則除其草木然後從事於耕其耕則澤澤然惟其除草木然後土氣觧散其耘作者有千耦二人相對者有千耦之人也其所耘之地或徃之隰畛隰者新田也畛者舊田有徑也其耘之人則維主之家長侯伯之長子主為家長則知伯為長子也亞伯之次也旅衆子弟也彊有餘力者如周官强予任民以用也如左傳師能左右曰以之義同以先王之時中田有廬疆埸有則地無餘利矣侯主侯伯侯彊侯以則民無遺力矣安有惰農之患哉嗿衆貎言衆人飲食之聲也婦人有饁為夫者則愛其婦也為婦者亦依其夫也依亦相愛之意言婦人行饁之時則相慰勞苦於此而述其情也上文言千耦其耘於此言利其未耜有事於南畝播厥百榖而其種皆函生氣而生長而其苖則驛驛然逹地而生其苖之生長其中又有傑然者其衆苗皆齊等而生而耘者綿綿而不絶也王氏以謂前曰千耦其耘則既耕而耘也今曰綿綿其麃則既苖而耘也此之所謂既苖而耘其説固是上文千耦其耘以謂既耕而耘則非矣方其始也除去草木然後可從事於耕及草木既除然後俶載南畝方從事於耕也非是既耕而耘也禾既成熟於是穫之濟濟而衆其穗實之多則至於萬億及秭故可以為酒為醴而進予祖妣以和洽百禮飶芬芳也香可以薦其賔客故為邦家之光椒之馨可以養老胡考者耇老也儀禮士冠禮祝辭曰眉壽萬年永享胡福注云胡遐也逺也左氏以為雖及胡耇獲則取之杜元凱曰胡耇元老之稱也則知胡耇乃老人也且此也非特此日方有此也非特今年方有豐年其所由來也逺矣造始而先之者天道也作成而繼之者君道也王氏以為率時農夫播厥百榖為造始而先之也此詩實函斯活為作成而繼之也凡此詩一一以天地配之如言成象者天道也成形者地道也其穿鑿如此何其勞也竊嘗以謂噫嘻者是祈榖之詩載芟亦是祈榖之詩豐年者是報祭之詩良耜者亦是報祭之詩噫嘻豐年言祈上帝載芟良耜言祭社稷特詳略之不同耳噫嘻豐年其説為略載芟良耜其説為詳蓋祈上帝所以尊之也故其辭略祭社稷所以親之也故其辭詳欲知祭天地觀諸此而已然觀載芟之文則可見詩人形容物態之巧其始也言載芟載柞其耕澤澤其次又及於行饁之夫婦相慰其勞苦又其次及於禾之成熟則載穫濟濟及其為酒為醴烝畀祖妣以洽百禮黙而觀之如觀諸畫圖如大田信南山甫田生民之詩亦然且黍稷者一微物耳詩人形容其巧屢矣如曰厭厭其苖綿綿其麃可以見春生之多也如曰穫之挃挃積之栗栗又以見穫之時也釋之叟叟丞之浮浮又以見祭祀之用也凡此之類皆曲盡其狀使後人為之則必數十句然後盡其物態豈能盡其物色哉詩人獨以一二句而物態自見則知詩人之為詩真可為後世之法也   黄曰藉田者天子所耕之田也藉者借也天子千畝諸侯百畝天子親耕不能終畝借民力以治之故謂之藉田周禮甸師氏之所掌也載芟一詩乃成王春藉田而祈社稷然考之月令天子親耕在於孟春而擇元日以命民社者在於仲春時既不同而此詩乃合而言之者蓋此特言春而不言月要之皆在於春也古之聖人親耕以率民而尤慮民力有所不及之地於人為之求社稷焉甫田言以社以方我田既臧而雲漢亦言祈年孔夙方社不莫則社稷之祈信乎其不可緩也當周之時為君者不少忘於農為民者不少倦於農此所以自古有年振古如兹而為豐年之屢歟此一篇訓詁甚詳   良耜秋報社稷也   畟畟良耜俶載南畝播厥百榖實函斯活或來瞻女載筐及筥其饟伊黍其笠伊紏其鎛斯趙以薅荼蓼荼蓼朽止黍稷荗止穫之挃挃積之栗栗其崇如墉其比如櫛以開百室百室盈止婦子寜止殺時犉牡有捄其角以似以續續古之人   李曰畟畟毛氏曰猶測測也説文曰治稼畟畟進也爾雅曰畟畟耜也舎人曰畟畟耜入地之貎郭璞曰言嚴利也數者之説皆不同然大抵是刃利之狀農夫以利刃而耕遂始事南畝播厥百榖皆含生氣以生長於是有來視汝謂婦子來饁者也王氏曰其曰或來瞻汝非是婦子也然觀詩之意言或來瞻汝者不過言婦子耳不必泥一或字也郤缺之妻饁其夫有童子以黍肉餉七月之詩曰同我婦子饁彼南畝甫田之詩曰以其婦子饁彼南畝皆是婦人耳其婦行饁則有筐筥之器其所盛之物則有黍之美榖也農夫食黍足以見其豐年也載筐及筥其饟伊黍此則言婦子行饁之器與所盛之物也其笠伊紏其鎛斯趙此則言農夫也言行饁之時見農夫所戴之笠則紏紏然而輕舉所執之田器則刺地以薅説文曰拔去田草也荼陸穢也蓼水草也其薅去其荼蓼而荼蓼已朽敗黍稷遂長而荗盛於是穫之則有挃挃之聲其實之積則栗栗而多積之髙大則如城雉之險其密則如櫛之相比既積之矣於是開百室以納之百室既盈矣而婦子於是安寜蓋是時終歳勤勤不得安寜今農事已畢故各享其樂也蘇氏曰聖人之為詩道其耕耨播種之勤而述其歳終倉廩豐實婦人喜樂之際以感動其意故曰畟畟良耜俶載南畝播厥百榖實函斯活或來瞻汝載筐及筥其饟伊黍其笠伊紏其鎛斯趙以薅荼蓼當此之時也民既勞矣故為之言其室家來饁而慰勞之者以勉卒其事而其終章者荼蓼朽止黍稷茂止穫之挃挃積之栗栗其崇如墉其比如櫛以開百室百室盈止婦子寜止殺時犉牡有捄其角以似以續續古之人當此之時嵗功既畢民之勞者得與其婦子皆樂於此休息閒暇飲酒食肉以自快於一歳其説甚善夫詩之可以興者所以感人之善志故也先言勤勞後言逸樂使夫勤者有以自忘其勤勞怠者亦知以自奮則天下之人趨事赴功而其心未嘗惰於三農之務也既獲豐年矣乃殺是犉牡黄牛黒脣曰犉其牛之角則捄捄然榖梁曰郊牛日展斛角而知傷展道盡矣此之所謂有捄其角者即榖梁所謂斛角也其字不同其義一也社稷之牛角尺殺時犉牡所以報祭社稷復嗣前歳以求豐年也續古之人庻幾不替其先也鄭氏云求有良司嗇非也王氏言有嗿其饁則言饁之容載筐及筥則言饟之器形乃謂之器則器也者地道之成也以其鎛斯趙則指其器以薅荼蓼則指其物王氏之學好生分别故以載芟言地道之始故其詩亦必言其始此詩言地道之終故其詩亦必言其終兩篇之中皆附㑹其説如曰其笠伊糾則嗇也嗇則土之性如此之類乃其穿鑿如此夫坤之吝嗇固然矣使果可以附㑹其説則凡詩之文皆可附㑹以為説王氏之學不可不戒也載芟之詩多與此詩相類載芟之詩曰有畟其耜此詩則曰畟畟良耜載芟之詩曰俶載南畝播厥百榖實函斯活此詩言亦如此載芟之詩言厭厭其苖綿綿其麃此詩亦曰以薅荼蓼載芟之詩言載穫濟濟此詩亦曰穫之挃挃載芟之詩曰有實其積此詩則曰積之栗栗自此以下其文大抵相類又安得以載芟言地道之始此詩言地道之終乎如以此詩言地道之成則必指其器既曰畟畟良耜則載芟之詩有畟其耜何以復言器邪則王氏之說不攻而自破矣噫嘻是播種之詩故其詩專言播種豐年之詩是収成之詩故其詩專言収成此二詩分别明甚無足疑者而載芟良耜之詩乃異於噫嘻豐年之詩者蓋以祭祈上帝之詩其辭略故言播種而不及収成言収成而不及播種蓋不用繁辭也祈社稷之詩則其辭繁蓋祈社稷欲其豐年故其言及於豐年如曰載穫濟濟報祭之詩必自播百榖然後可以得豐年故自播厥百榖而言之其辭不得不繁二詩之意如此而已若謂載芟為地道之始此詩為地道之終則泥矣   黄曰有載芟之祈則有良耜之報禮也然祈上帝與報上帝之詩則其言略祈社稷與報社稷之詩則其言詳蓋祀帝而略其辭所以尊之也祀社稷而詳其辭所以親之也詳觀載芟良耜之詩其所以形容耒耜之器黍稷之熟豐年之慶者無所不盡始則言其農夫耕耨播種之勤婦子饁餉喜樂之意而終則言其倉廩委積之盛享祀燕飲之樂而又為之求來歳之稼興嗣歳之功以繼古人豐年之效其言意之無以相異也而安辨其為祈與報也哉蓋祈之之詩則詳及其耕種之事報之之詩則詳其収成之事故載芟言以洽百禮者願其豐年之慶而百神之祀皆無所闕也良耜言殺時犉牡者則專主祭祀而言也二詩之意亦明矣   絲衣繹賔尸也髙子曰靈星之尸也   絲衣其紑載弁俅俅自堂徂基自羊徂牛鼐鼎及鼒兕觥其觩㫖酒思柔不吳不敖胡考之休   李曰宣公八年六月辛巳有事于太廟仲遂卒于垂壬午猶繹公羊傳曰繹者祭之明日也蓋以辛巳之日祭於太廟而壬午之日乃用繹祭則是繹乃祭之明日也賔尸者以賔事所祭之尸也周謂之繹商謂之肜書所謂髙宗肜日即此祭也絲衣之詩繹祭之樂歌也其後髙子謂祭靈星據繹祭行於廟門之外豈復祭靈星邪髙子與孟子同時公孫丑問曰髙子曰小弁小人之詩也孟子曰何以言之曰怨曰固哉髙叟之為詩也夫以小弁之詩乃孝子之詩也而髙子以為小人之詩如絲衣之詩乃繹賔尸之詩而髙子以為靈星之詩若髙子者非惟失之於小弁抑亦失之於絲衣矣竊謂靈星之祠無所經見惟漢髙祖郊祀志云親詔御史令天下立靈星祠注曰張晏云龍星左角曰天田則農祥也晨見而祭之髙子所謂靈星之詩豈謂此邪大抵髙子之學失之固陋其見之於孟子有二一則公孫丑所言是也其二則禹之聲尚文王之聲則以為禹之聲樂過於文王髙子之學人以為是己以為非人以為非己以為是徒知求異於人而不知自失之固陋也髙子之學既失之矣而後人復以其言而列之於此則誤矣當削去之可也絲衣其紑毛氏以為鮮潔貎説文以為白鮮貎俅俅毛氏以為恭順貎説文以為冠飾貎夫祭之前士之行禮則設絲衣其色必紑然而鮮潔所戴之弁則俅俅然而恭順從廟堂而徂於門塾之基所以告濯具也又視三牲從羊而之牛所以告肥充也大鼎謂之鼐鼎圜弇上謂之鼒舉其鼎鼐及鼒所以告潔此亦祭之明日薄於祭祀故但使士行禮焉孔氏云若正祭則小宗伯省牲視滌濯祭之日逆齍省鑊告時于王告備于王彼正祭重使小宗此繹祭輕故使士其説然也繹祭既在於廟門之外則所謂基者非廟堂之基乃門塾之基也自堂徂基自羊徂牛鼐鼎及鼒則各盡其敬矣既盡其敬然後祭焉既祭之矣然後有旅酬之節飲宴而用罰爵但觩然徒設無所用之所以然者由其有美酒皆思自安不諠譁不傲慢故以此得壽考之福吳説文曰大言也徐曰大言故矢口而出聲後世以吳從口從天此皆謬也孔氏曰此述繹祭之事上五句言祭之初下四句言祭之末初言卑者恭順則當祭尊者可知祭末舉其不慢則當祭而恭欽明矣孔氏之説深得詩人之意謂上五句自絲衣其紑至鼐鼎及鼒此其未祭之時是告濯告充告潔無所不謹則臨祭之時謹於禮可知也下四句自兕觥其觩至胡考之休既祭之後飲酒未嘗至於諠譁失禮則當祭之時謹於禮可知矣學詩者當通其倫類以詩之所言而求其所未言則可以通詩矣   黄曰絲衣之詩其意明甚自漢儒雜取髙子之言而汨之而詩之大義不全矣祭之明日復祭曰繹所以賔尸者也古之祭必立尸至於祭之明日所以賔事所祭之尸故為繹祭焉周謂之繹商謂之肜所謂髙宗肜日則其繹祭也宣公八年六月辛巳有事于太廟壬午猶繹夫辛巳祭而壬午繹之此所謂祭之明日也絲衣本宗廟之祭而髙子以為靈星之尸豈不失詩之意乎公孫丑問曰髙子曰小弁小人之詩也孟子曰何以言之曰怨孟子曰固哉髙叟之為詩也則髙子蓋與孟子同時人其繆於詩者孟子辨之詳矣以追蠡而論禹文王之聲以小弁為小人之詩此皆髙子之蔽則以宗廟之尸為靈星之尸又何怪乎靈星之祭未之前聞至漢髙祖詔天下立靈星祠見於漢書郊祀志張晏曰龍星左角曰天田則農祥也晨見而祭之髙子所謂靈星之尸其此之謂乎漢儒雜髙子之言以汨一篇之義今宜削此一句而詩之大義復全矣   酌告成大武也言能酌先祖之道以養天下也   於鑠王師遵養時晦時純熙矣是用大介我龍受之蹻蹻王之造載用有嗣實維爾公允師   李曰大武之詩張横渠嘗以謂必是武王既死周家所奏之樂舞於武王之廟勺是周公七年之後制禮作樂時於大武有所増添也不如是則武王之樂既奏之矣胡為至此而復告成邪前漢志曰周公作勺招舜樂也勺武樂也其字但從勺顔師古注云勺讀作酌至左傳但作汋字雖不同其義一也然觀此詩未嘗有酌字而詩以酌名篇故作序者但言酌先祖之道以養天下也鑠美也美哉文王之師也退而自養與時皆晦蓋時未可為也養者但晦而自養也鄭氏謂養紂暗昧之君以老其惡是誣文王也歐陽氏以為苟如鄭説則文王幸紂為不善養成其惡利而取之此小人尚或不為孔子何誣稱其美哉惟文王之時不可為故遵養時晦至武王之時周室始大明盛矣天下有大助之者武王寵而受之蹻蹻乎王之成功也文王之時不當為故不為之武王之時可以為故為之茍可為之時而為之是當其可也武王當可為而為之故其功所以蹻蹻然而有成是用後世嗣續而不絶然其所以傳嗣而不絶者蓋能合天下之公而信於衆也説者多以我為武王王氏以我為成王寵受武王之業歐陽以為武王能興此王業成王寵受而成之張文潜以為成王寵受武王之成功其武功蹻蹻然征伐四方以成祖考之業我但當從鄭氏以為武王蹻蹻武貎此詩乃武王之詩故詩中言武王之事則知我者但是武王也   黄曰周公攝政六年制禮作樂待成王即位而始用之如洛誥所謂肈稱商禮祀于新邑所以明成王即位而後行周禮也前漢志言周公作勺顔師古注曰勺讀曰酌則酌一詩乃大武之樂既成而告於武王之廟也觀此詩未嘗有酌字而詩以酌名篇故序者以為酌先祖之道以養天下可謂得於言意之外矣於鑠王師遵養時晦鄭氏以為文王舉商之叛國以事紂養是暗昧之君以老其惡宣公十三年隨武子舉是詩以為暗昧而杜氏注云致紂於昧者嗚呼果如是説則是文王幸紂之為不善養成其惡以為取之之道其又何足以為文王乎學者不知聖人之心而信口耳之學則昧於聖人多矣書曰兼弱攻昧取亂侮亡蓋仲虺戒湯以為兼人者必自弱攻人者必自昧取人者必自亂侮人者必自亡而後世以為湯於弱者兼之昧者攻之亂者取之亡者侮之是誣湯也彼鄭氏之説其亦誣文王歟要以此詩之意詩言美哉文王之師也退而自養與時俱晦可以與民同患而乃退藏於密藏其威而不用懷其勇而不矜以見其無取天下之意至於天時之已至人心之已歸然後武王不得已而受之以成周家之王業故後世子孫所以嗣而不絶者皆武王有以合天下之功孚天下之衆夫惟得之無媿故能傳之無窮若得之不以其道取之非其所當取則非惟有媿於一時亦有媿於後世文王順乎天理而養時晦武王順乎民心而成王業所以八百其年三十其世而天命人心之不容釋歟噫成王奏武王之樂而序者以為酌先祖之道其㫖亦微矣學者當以意悟之   毛詩集解卷三十九 <經部,詩類,毛詩李黃集解>   欽定四庫全書   毛詩集解卷四十   宋 李樗黄櫄 撰   桓講武類禡也桓武志也   綏萬邦屢豐年天命匪解桓桓武王保有厥士于以四方克定厥家於昭于天皇以間之   李曰宣公十二年左傳曰武王克商而作頌其三曰敷時繹思我徂維求定其六曰綏萬邦屢豐年敷時繹思我徂維求定即賚之詩也綏萬邦屢豐年即此詩也然謂武王克商則桓者乃武王之詩也既是武王之詩而乃序於成王之後者蓋是成王之時而作之也如使果是武王之為詩則詩之言曰桓桓武王保有厥士武王豈自言其諡邪則知此桓之詩乃成王時追稱之也雖然成王之追稱而乃列於成王之後者抑所作有先後邪抑自有先後之序而後人改易之邪左氏所載其三乃賚詩其六乃桓詩今賚之詩乃序於桓詩之後者此又先後之失其次序也詩人之失其次者多鄭文公之詩乃列於忽之前載馳之詩衛懿公為狄人所滅而乃序於衛文公之後是皆失其序也綏萬邦言武王之用兵所以安萬邦故能享豐年之報老子曰大兵之後必有凶年軍旅所處荆棘生焉蓋以大兵之後殺戮為多傷天地之和氣此所以凶年也武王之用兵在於容民畜衆非快一已之私欲蓋為天下除害故能召天地至和之氣所以獲豐年之報也左氏曰昔周饑克商而年豐謂之年豐固有矣謂之周饑克商而年豐則非也孔氏舉左氏云昔周饑克商而年豐是伐紂之後即有豐年也孔氏徒見左氏之言與詩合然不知周豈有饑哉如其有饑則不足為屢豐年矣武王用兵安萬邦而享豐年之報足以見上天既命我周家勤勤而匪解矣遂申言武王之用武上合天心也言武王之用武桓桓而保有其衆用之扵四方以克定厥家此其徳所以昭明于天故能君天下而代商也皇君也間代也保有厥士如熊羆之士虎賁之士同鄭以士為事謂能安有天下之事非也此詩言講武類禡也而詩言武王用師未嘗有講武之意蓋觀其不妄用武之意則足以見講武之意觀詩者又以意通之也武王既定天下歸馬于華山之陽放牛于桃林之野載戢干戈載櫜弓矢示天下不復用兵而猶講武者蓋武備不可一日弛天下雖安忘戰必危故雖至於已安己治而武備猶不可不設如其不然則不免有銷兵之患矣   黄曰桓之詩果作於武王之時邪果作於成王之時邪曰講武類禡則是作於武王之時曰桓桓武王則是作於成王之時宣公十二年楚子言武王克商作頌其六曰綏萬邦屢豐年則是乂以為武王所作也然當武王之時豈自言其諡邪李迃仲以為成王追作是詩以述武王之事然質之左傳而不合質之詩序而不安則吾亦未之敢從也予竊以武王云者特言其威武之志耳不必以為武王之諡也如所謂寧王受命成王不敢康武王靡不勝亦豈必以為諡乎詳觀此詩以為武王用兵而類於上帝禡於所征之地故作是詩耳老子曰大兵之後必有凶年軍旅所處荆棘生焉蓋以大兵之後殺戮之多傷天地之和氣也今武王之兵在於安民而非所以擾民故屢豐年而無凶荒之災此如湯之興師耕者不變是也左氏曰昔者周饑克商而年豐然左氏亦附㑹之說使周而果有饑嵗則又安得為屢豐乎惟武王之兵在於安民故天之命周無解怠之心而周王之威武有桓桓之志此其所以能定其王家以昭著於天而代商以君天下也此詩之意與武成之篇相類學者試詳考之   賚大封於廟也賚予也言所以錫予善人也   文王既勤止我應受之敷時繹思我徂維求定時周之命於繹思   李曰武王克商大封有功之臣於廟蓋歸功於祖宗不敢専也禮記曰古者明君必賜爵禄於太廟示不敢專也然此詩同宣王之時命孝公為侯伯命之於夷宫亦是不敢自専也為天子者封功臣以告於廟為諸侯者班爵禄亦在於廟衛之封功臣即服將命則知亦在於廟也衛雖封功臣於廟然不知所任者非其人也賚者予也序詩者又說其所以名篇之意言其所以錫與善人也語曰周冇大賚善人是富序詩之言與論語相為表裏武王克商封兄弟之國者十有五人姬姓之國者四十人書之所載列爵惟五分土惟三禮記之所載將帥之士皆封諸侯此皆武王之封功臣也武王之封功臣必在於廟中蓋謂吾之所以封功臣者非吾之私意乃文王之意也文王所以受命作周可謂勤勞矣而我則安然而受之故當敷其事而繹其志我之所往惟在於求定天下蓋錫予善人者乃求定天下之術也時周之命在於錫予善人我故當繹而不忘也此詩言文王之志武王繼之而不言錫予善人大抵與桓之詩同學詩者當以意逆之也   黄曰武王勝商而大封功臣如武成所謂列爵惟五分土惟三是也夫武王之封功臣而必封之於廟者何哉王制曰爵人於朝與士共之祭統曰古者爵有德禄有功必賜於太廟注云詢於朝取於衆也後命於廟不敢專也此說盡之夫此詩無賚之文而以賚名篇君子慮後世之不知其意故釋之曰賚予也又慮後世不知所以錫予之意故又釋之曰言所以錫予善人也曰善人云者以見上之人不妄予爵必及於有德而無德者無所覬禄必及於有功而無功者無所求周家之法度豈不宏逺哉孔子曰周有大賚善人是富孔子之言其此詩之證歟詳攷此詩蓋武王封於廟而其所以得天下之道謂我文王既勤止而我當受之則周之得天下者非偶然也蓋當然也既而又自言我之所以用兵者惟求以定天下而已武王之意在於安民而不在於好戰今天下已定則惟思所以保之也噫天下之理得於無愧則言之亦無愧武王之得天下蓋天命人心之自歸而非武王之有心此武王所以告之於廟告之於諸侯告之於天下來世在我無愧心則言之無愧辭使天下後世知之亦無異議矣   般廵守而祀四嶽河海也   於皇時周陟其髙山墮山喬嶽允猶翕河敷天之下裒時之對時周之命   李曰孔氏云武王既定天下廵行諸侯所守之土祭祀四嶽河海之神至周公成王太平之時詩人述其事而作此頌故序般者廵守而祀四嶽河海也於美哉周之君天下也武王廵守四方所至之地則登髙山而祭之其祭地則嶞山喬嶽無所不祭嶞山小山也喬嶽髙嶽也允猶翕河者信其謀合衆河而祭之也嶞山喬嶽則山無不祭允猶翕河則河之神無不祭則以敷天之下裒時之對時周之命故也徧天之下當裒聚而對答其功此乃周之所以受命也周之得天下皆本於事神之功武王所祭則歸功於山川之神觀此詩謂之般者則以武王非恣意於般樂也武王之廵守不敢以般樂為務則異乎後世之君所謂般遊者矣如秦皇漢武非不廵守也嘗祭泰山矣亦嘗祭河矣然不過快一己之欲而誇大其名非武王之所謂般也   黄曰般之詩與時邁之詩同先儒以為武王既得天下封泰山禪梁父而徧及於山川之祭夫封禪之禮自秦始也而謂武王為之乎聖人之得天下必告於名山大川者禮也舜受天下於堯猶必望于山川徧于羣神嵗二月而東五月而南八月而西十有一月而朔舜豈邀福於鬼神者哉受命之始不得不然也而况於武王革命之主乎故此詩言於乎美哉周受命嶞山喬嶽則山之神無不祭允猶翕河則河之神無不祭合天下名山大川之神而配祭之以見周家之受命無愧云耳此詩之言與武之篇類則武王之心亦可見矣雖然武王之頌當在於成王之前而著於頌之末者蓋經秦火之餘詩之失其次者不可一一舉如衛懿公之詩載於文公之後甘棠之詩載於聽訟之前學者不必泥於篇次之末可也   駉詁訓傳第二十九    魯頌   駉頌僖公也僖公能遵伯禽之法儉以足用寛以愛民務農重榖牧于坰野魯人尊之於是季孫行父請命于周而史克作是頌   駉駉牡馬在坰之野薄言駉者有驈有皇有驪有黃以車彭彭思無疆思馬斯臧駉駉牡馬在坰之野薄言駉者有騅有駓有騂有騏以車伾伾思無期思馬斯才駉駉牡馬在坰之野薄言駉者有驒有駱有駵有雒以車繹繹思無斁思馬斯作駉駉牡馬在坰之野薄言駉者有駰有騢有驔有魚以車袪袪思無邪思馬斯徂李曰蘇氏曰詩惟雅為非天子不作也頌之為詩本於為德而已矣故天子有德於天下則天下頌之諸侯有德於其國則國人頌之商周之頌天下之頌也魯人之頌一國之頌也竊嘗疑之商周之德可以頌也魯果可與商周並乎以僖公三十三年間考之春秋所書皆無可襃之事不宜有此頌也此其所以為可疑也蓋嘗觀魯之頌所陳之辭多誇如修泮宫服淮夷考之春秋不見其有服淮夷之事也如云戎狄是膺荆舒是懲考之春秋不見其有膺戎狄之事也僖公二十八年為楚戍衛楚人救衛不克公懼于晉殺公子叢以說焉安在其為懲荆舒邪如書郊者所以譏其僭也魯以諸侯而僭天子之制春秋書郊所以正其不臣之罪也若乃頌之所陳乃所以誇示天下徒言其容飾之盛美此所以可疑也雖然於事可疑而孔子乃存而不刪之此所以雖疑之而未得其說也或者曰季孫行父請命於周而史克作頌亦猶晉文公請隧于王當時王室微弱不能仗大義以拒之故魯得以作頌是僭天子之頌也孔子存之以見魯之强大周之微弱也周以天子之國而黍離之詩乃降為國風魯以諸侯之國而其詩乃同於天子之頌此以見周之弱魯之強也此其說意或然也或者又曰春秋所書者書其罪頌之所言者言其美故二經不同然春秋襃貶之經豈可以為有貶而無襃乎孫明復先生解春秋失之太過議者遂議其書多貶而無襃借使僖公有一事之可紀豈春秋不襃之乎或者之言不足信也伯禽魯之先祖也如伯禽為頌可也僖公果可為頌乎況當僖公之時亦有賢者如衛武公鄭武公齊桓公晉文公皆諸侯之賢者猶且無頌而僖公乃獨有頌此其所以可疑也孔子曰道千乗之國敬事而信節用而愛人使民以時非惟千乗之國為然也雖有天下者亦當如此今僖公能儉以足用寛以愛民牧馬于坰逺之地逺避農田而馬又各得其所所為如此魯人安得不尊之乎說詩者且以詩中之辭為說其辭非不美僖公不足以當之也史克作頌文公十八年左傳季文子使太史克對宣公則知史克魯之史官也班孟堅曰奚斯頌魯孟堅徒見閟宫之詩言奚斯所作而不知四詩皆史克所作也子雲曰公子奚斯嘗晞正考父矣亦是誤矣駉駉良馬也坰逺也邑外曰郊郊外曰牧牧外曰野野外曰林林外曰坰必在坰之野者蓋其去民田為甚逺而又於坰之野其水草甚美既不害於農又使馬得其所養此所以在坰之野也詩言務農重榖但觀牧馬於逺方之地則可見矣既言牧馬於坰野又言馬之駉駉然而肥者有何馬也有驈有皇有驪有黄以車彭彭白跨曰驈黃白曰皇純黒曰驪黃騂曰黄有此數馬故以之御車所以彭彭而壯也其所以如此者則以僖公之思無有窮故能使馬至於善也蒼白雜色曰騅黃白雜色曰駓赤黄曰騂蒼騏曰騏惟有此數馬故以之御車則伾伾然而有力其所以如此者則以僖公之思無期故能使馬多而有才力也青驪驎曰驒白馬黑鬛曰駱赤身赤鬛曰駵黑身白鬛曰雒惟有此數馬故以之御車則繹繹然而善走其所以如此者則以僖公之思無厭斁故能使馬至於作而奮起也隂白雜色曰駰彤白雜色曰騢豪骭曰驔二目白曰魚惟有此數馬故以之御車則袪袪而強健也其所以如此者則以僖公之思正而無邪故能使馬至於善行也徂往也毛鄭以為天子十二閑諸侯六閑馬四種有良馬有戎馬有田馬有駑馬第一章所言良馬也二章所言戎馬也三章所言田馬也四章所言駑馬也陸師農曰上章言有驈有皇皇云者馬之最善者也下章言有驔有魚魚云者馬之最小者也以見僖公之思有加而無已也竊嘗以為不然此章所言亦猶魚麗之詩也魚麗言魚之多此詩言馬之多言魚之多以見魚之品無不備言馬之多以見馬之品無不備如此而已不必以上章為良馬二章為戎馬也定之方中曰騋牝三千牝所以三千者由衛文公之秉心塞淵也今馬之所以多者原其所以致之之由本於僖公之思無邪也荘子曰百里奚爵禄不入於心牧牛而牛肥詎不信然觀此詩但言牧馬之事而僖公思之如此蓋僖公之所為者無所不致其思則推之於國豈不盡心哉通詩者以其思馬而觀之可以見治國之用心也孔子曰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即此詩之所言也此詩所言思無邪言僖公之所思者惟馬而已孔子蔽以三百篇者蓋以通詩者不可以詁訓求也孔子告子貢以未若貧而樂富而好禮而子貢遂明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之㫖子夏問孔子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孔子告之以繪事後素而子夏遂明禮後之㫖此二人者可以為通詩之法不可以學漢儒之泥也黄曰或曰周以天子之國而黍離之詩乃降為風魯以諸侯之國而其詩乃同於天子之頌季孫行父之請頌于周猶晉文公之請隧於襄王孔子存之以見諸侯之強大周之微弱也予竊以為不然魯頌之作皆美之之辭安得以為孔子之存魯頌所以譏魯乎魯同姓之國而周公之後也孔子欲尊周室而思周公則周公之後有如僖公者能撫循其民而國人愛而尊之雖魯國之未必能有是事而魯人尊之以願其如此故吾夫子進魯頌於周頌之後者所以見其思周公之意而亦所以尊周也且夫子之心猶有深取於魯而學者不之察也當是時王室既弱侯國争大齊桓晉文名為尊周而實富強其國故孔子予其事而不予其心魯人一頌之作猶不敢忘周而必請命于天子則是諸侯不知有王而魯知尊王者也孔子幸魯之有王室而不暇論其頌之當否也故其序曰僖公能遵伯禽之法儉以足用寛以愛民務農重榖牧于坰野魯人尊之於是季孫行父請命于周而史克作是頌以見魯人愛僖公而且知有周也駉之一序乃魯頌之緫序而非駉之序曰史克作是頌豈特指一篇而言哉史克者魯之史官而頌之為史官所作明矣班孟堅乃以為奚斯頌魯是特見閟宫之詩言奚斯所作而不知其為寢廟奕奕而言也豈奚斯之作頌乎如崧髙之詩言申伯之功召伯是營而頌則尹吉甫之所作也如孟堅之說則崧髙之詩亦可以為申伯作矣子雲言公子奚斯嘗睎正考父其亦子雲之誤歟駉之一詩言馬之盛多而本於僖公思慮之微如衛文公秉心塞淵騋牝三千夫天下之事觀之於大容有偽焉觀之於小則可以見其心矣僖公儉以足用不傷民財寛以愛民不傷民力務農重榖不奪民時牧于坰野不奪民利則其思慮之正可知也孔子以是詩思無邪之一言而盡三百篇之義此又聖人造化運用之妙而非後世章句詁訓之學所可及也子貢子夏之言詩而為聖人所取者其亦以是歟   有駜頌僖公君臣之有道也   有駜有駜駜彼乗黃夙夜在公在公明明振振鷺鷺于下鼓咽咽醉言舞于胥樂兮有駜有駜駜彼乘牡夙夜在公在公飲酒振振鷺鷺于飛鼔咽咽醉言歸于胥樂兮有駜有駜駜彼乗駽夙夜在公在公載燕自今以始嵗其有君子有榖詒孫子于胥樂兮   李曰孟子曰欲為君盡君道欲為臣盡臣道二者皆法堯舜而已不以舜之所以事堯事君不敬其君者也不以堯之所以治民治民賊其民者也夫為君臣必當法堯舜茍為不法堯舜則君為賊民臣為不敬故君臣之有道惟堯舜為能盡之也自堯舜以來惟三代之君臣可以繼堯舜之君臣有成湯之君則有伊尹之臣有髙宗之君則有傅說之臣有文武之君則有太公周召之臣聚精㑹神相得益章翼乎如鴻毛之遇順風沛乎如巨魚之縱大壑凡此數聖人然後稱君臣有道不為溢美也僖公果為有道之君乎僖公之臣果為有道之臣乎以左傳考之僖公之臣其賢者惟公子季友臧文仲而已公子季友不能死子般之難閔公既立復歸於魯又不能死閔公之難為臣有道者果如是乎臧文仲下展禽廢六關妾織蒲孔子不以仁稱之作虚器縱逆祀祀爰居孔子不以智稱之孔子又稱其竊位臣而至於竊位所謂有道者果如是耶詩人稱之無乃魯自伯禽以來皆無賢君至僖公特異於羣公乎當時之臣皆無賢臣如季友文仲彼善於此者乎不然則風俗澆薄毁譽失真如鄭人以共叔段為仁故無道者皆為有道邪有駜有駜駜彼乗黃此則取喻也毛鄭蘇氏皆以為取喻獨歐陽文忠公以為僖公寵賜其臣車馬之厚此說固無害然詩人以他物取喻者多矣不必以詩文所無遂以為寵賜其臣車馬之厚也駜說文曰肥馬蓋言馬之所以肥者乃乗黃之馬也夫馬必豐其芻秣然後致馬之肥亦猶人君必豐其爵禄然後可以責其臣之用力也先言有駜有駜駜彼乗黃則是君之待臣者盡其道矣既又曰夙夜在公在公明明則又言人臣報其君者又盡其道也夙夜在公言其夙夜匪懈以事一人故職事無不修明也明明言明之至也鄭氏曰明義明德此說鑿也王氏則舉大學所謂在明明德亦非也韓文公曰馬之千里者一食或盡粟一石今之食馬不知其能千里而食也是馬雖有千里之能食不飽力不足雖欲與常馬等不可得安求其能千里也故欲馬可致力者必先豐之以芻秣欲臣之盡力者必先豐之以爵禄故在公明明先在於有駜乗黃也蓋我以此而待之而臣不以此而報我豈不負人君之寄託哉孟子曰君之視臣如手足則臣視君如腹心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讎君以手足而視臣而臣不以腹心而視君果足以為臣乎賈誼曰上設廉恥以馭其臣而臣不以節義報其上者則非人類也今也上能如是下又能如是所謂君臣之有道也振振羣飛貌鷺于下此則羣臣之來如鷺之有威儀也與之飲酒以鼓節之而咽咽然其醉也則為君起舞以盡其歡於是羣臣皆喜樂君臣之相與可謂厚矣孔氏以鷺于下為新來之士夙夜在公乃其舊臣也歐陽公以謂舊臣夙夜在公而新進之士飲酒醉舞此豈近於人情其說為善君能待其臣而臣能報其君則可以飲酒為樂君不能待其臣臣不能報其君而徒然飲酒則如紂為長夜之飲何足貴哉駜彼乗牡駜彼乗駽列子曰牝而黃牡而驪天下之良馬也前曰駜彼乘黃又曰駜彼乘牡又曰駜彼乗駽皆言良馬也所言在公明明則職事皆修明矣於是可以飲酒焉鷺于飛亦鷺于下之意也載燕亦飲酒之意也末章則言君臣醉飲相與祝之以為自今以始享豐年之報而又皆有福禄以遺厥子孫則相樂之誠可謂盡矣夫以鹿鳴四牡皇皇者華君能下下以成其福禄至於天保則臣歸美以報其上惟君臣能如此故始於憂勤終於逸樂此魚麗之詩所以作也今此駜彼乗黃是君能下下也夙夜在公在公明明是臣能報上也至於鷺于下醉言舞是終於逸樂也周之文武以勤勞而成周家之業不過如此而已僖公之君臣果足以盡之乎陸農師以為鹿鳴之詩和樂而已非君臣有道也故六月之序至四牡廢曰君臣缺矣至於此詩君有餘惠臣有餘敬則非特賔主而已此所以為君臣有道如陸農師之說則是鹿鳴之詩不如有駜之詩何其待文武之小而置僖公於文武之上邪   黄曰或曰僖公之臣其賢惟公子季友臧文仲而已公子季友不能死子般之難閔公既立復歸於魯又不能死閔公之難為臣有道者果如是乎臧文仲下展禽廢六關妾織蒲作虚器縱逆祀祀爰居而孔子以不仁不知稱之有道者果如是乎今曰君臣有道云者風俗澆薄毁譽失真如鄭人以共叔段為仁無道或以為有道也夫詩經孔子所刪而為萬世法安有無道謂之有道而孔子存之乎此且可以據一詩之意而未可必以春秋質之也夫詩以為君臣飲燕之樂而序以為頌僖公君臣有道而後可以為飲燕之歡無道而醉則可刺而不可頌也觀有駜一詩君有餘恩臣有餘敬其曰有道也固宜   泮水頌僖公能修泮宫也   思樂泮水薄采其芹魯侯戾止言觀其旂其旂茷茷鸞聲噦噦無小無大從公于邁思樂泮水薄采其藻魯侯戾止其馬蹻蹻其馬蹻蹻其音昭昭載色載笑匪怒伊教思樂泮水薄采其茆魯侯戾止在泮飲酒既飲㫖酒永錫難老順彼長道屈此羣醜穆穆魯侯敬明其德敬慎威儀維民之則允文允武昭假烈祖靡有不孝自求伊祜明明魯侯克明其徳既作泮宫淮夷攸服矯矯虎臣在泮獻馘淑問如臯陶在泮獻囚濟濟多士克廣德心桓桓于征狄彼東南烝烝皇皇不吳不不告于訩在泮獻功角弓其觩束矢其搜戎車孔博徒御無斁既克淮夷孔淑不逆式固爾猶淮夷卒獲翩彼飛鴞集于泮林食我桑黮懷我好音憬彼淮夷來獻其琛元龜象齒大賂南金   李曰明堂位曰米廩有虞之庠也序夏后氏之序也瞽宗殷學也頖宫周學也明堂位之意以為魯得立四代之學非獨頖宫也嘗疑其說若以得用天子之學則建辟廱可也何獨泮水哉況周乃辟廱也以泮水為周學則亦非也鄭康成注禮記以為泮之為言班也於是以班政教也及其注此詩則曰泮之言半也蓋東西門以南通水北無也康成之說不同蓋以禮記之字從半從頁此詩從水從半故於禮記則言其義於泮水則言其名二說不同且當以詩泮水字為正蓋以泮水為名則當以水求其義然康成之說以為半水者蓋東西門以南通水北無水也以見諸侯降殺於天子之制天子之學謂之辟廱者辟取其圓也欲其觀之者平均諸侯降殺其制故但有泮宫也觀說文之言乃謂泮者諸侯鄉射之宫也西南為水東此為牆康成以為東西門說文以謂東西牆二說不同當待博識之士辨其非也鄭康成曰思樂僖公之修泮宫之水王氏則以思為語辭當從王氏說思如思皇多士之思同思皇亦是語辭也泮水之中其可樂者以其有芹可采也孔氏之說則以謂既采其芹又觀其化蘇黄門則以謂吾思樂泮水之上雖無所得聊采其芹而已足矣是皆不以為取喻人才也如菁莪之詩曰菁菁者莪在彼中阿是以莪喻人才也文王有聲之詩曰豐水有芑武王豈不仕亦是以芑喻人才也此詩言薄采其芹薄采其藻薄采其茆皆是言僖公能育人才也芹水中之菜也藻水草也茆鳧葵也采藻采茆皆是采芹之意王氏之說則以謂薄采其藻而其采也深矣次言薄采其茆而其采也加深是皆鑿說陸農師又從而廣其說芹者草之有香也藻者草之有文也茆者草之有味也言士始至則慕其香臭而至焉此采芹之譬也既至則學文此采藻之譬也及其知道之味嗜而學焉此采茆之譬也詩人所言不過樂所見而已不應如是之鑿也泮水之中其可樂也以其有芹可采也魯侯親至於學莫不觀其所見之旂其旂則茷茷而飛和鸞之聲則噦噦而有聲國人無長無幼皆從公而徃以見國人從僖公之樂也鄭氏以為小大之臣非也蓋此之所言者國人耳漢明帝開辟廱冠帶縉紳之人圜橋門而觀聽者蓋億萬計今僖公修泮宫而國人從之者多宜矣其馬蹻蹻言魯侯至泮水其馬則蹻蹻然而壯以見其車馬之盛其音則昭昭以見其聲音之好載色載笑以見其顔色之和僖公之至泮水和其顔色非有所怒但欲教人也教人而至於有所怒是非所謂樂育人材也惟其匪怒伊教此其所以為善育人材歟洪範所載而康而色亦此意也以國人之從公于邁其喜觀之如此僖公至泮水又且和顔恱色其樂教人又如此上下各盡其樂則泮水之中風化之盛可知矣第一章則言僖公之至泮水第二章則言僖公之教人第三章則又言魯侯之既至泮水又取其賢者與之飲酒也其所飲者㫖酒也其待賢才如此之厚則莫不祝之以天長與之以難老之福然所以錫之以難老之福者則以魯侯能順賢者之長道而服魯國之衆也長道者道之長逺也魯侯之待賢者既盡其誠則賢人君子亦必以長道而告之魯侯又從而順之又足以見魯侯之賢也漢明帝建辟廱尊養三老五更帝正坐自講諸儒問難於前是皆偃然自大非人主之體也今僖公至泮宫能順賢者之長道然後知僖公之泮水有補於教化多矣穆穆魯侯此又言遵伯禽之法也言伯禽穆穆然其徳則敬和而昭明其威儀則欽敬而恭順内有明德外又有威儀内外表裏無不盡善此民所以則之也然民之所以則之者非在於空言亦以僖公内焉能慎其明德外焉能慎其威儀故民所以慕其德而化之也允文允武言僖公信有文信有武矣而其功之光大乃至於烈祖也僖公遵伯禽之法盡其文武之道凡所行之事無不盡其孝故福禄是魯侯之福禄乃自求之也靡有不孝若一事不合於伯禽則非所以為孝也僖公之允文如修泮宫可以見其文也僖公之允武如服淮夷可以見其武也然所謂文武者亦遵伯禽之法也伯禽亦嘗修泮宫矣亦嘗服淮夷矣魯僖公之修泮官與夫服淮夷亦是遵伯禽之法也駉之序言遵伯禽之法下文曰儉以足用寛以愛民則是僖公之節儉皆遵伯禽之法也此詩言允文允武昭假烈祖則是僖公之文武亦遵伯禽之法也其以節儉與夫文武觀之則僖公之孝可謂盡矣故曰靡有不孝明明魯侯明明言明之至也魯侯能明其德故能修泮宫而服淮夷也此下序服淮夷之事古者天子將出征受成於學出征執有罪乃釋奠於學以訊馘告則是僖公征伐淮夷必先在於泮宫内與賢臣謀事焉故其返也則蹻蹻然有威武如虎之臣在泮之宫而獻馘又有善問之臣如臯陶者在泮宫之下獻所執之囚則必使善聽訟之臣察其辭而斷其罪也古者建學校養人材在此飲酒在此受成在此獻功在此則學校之制不為虚設也鄭之鄉校以議執政之善否則是學校之建其有補於風化多矣豈徒文具而已哉後世之建學校不過誇示人物之盛求其有補於風化則未也僖公之所為未必如是然詩人之辭非不美不可以溢美而廢其詩也此下文申言服淮夷之事言多士濟濟而有威儀而能廣大其德心矣夫人心可謂廣矣以其無所不至無所不有也惟其為血氣所使一有豪髮之利則忿而爭其心於是乎隘惟其洪厚未嘗偏躁此其心所以廣也心之廣矣故往征伐也則桓桓然而有威武逖逺淮夷於東南之地不得䖍劉我邉陲其功可謂大矣然多士又烝烝然而厚皇皇然而大未嘗諠譁未嘗輕無以爭訟之事而告於治獄之官惟在泮宫之中獻功而已此其所以為多士歟吳大聲也輕也訩訟也夫征伐有交爭者則必告於治獄之官左傳襄公二十六年楚子侵鄭鄭皇頡戍之出與楚師戰敗穿封戍囚皇頡公子圍與之爭之正於伯州犂伯州犂曰請問於囚乃立囚伯州犂曰所爭君子也其何不知上其手曰夫子為王子圍寡君之貴介弟也下其手曰此子為穿封戍方城外之縣尹也誰獲子囚曰頡遇王子弱焉若穿封戍與公子圍爭安得為不吳不乎安得為不告于訩乎惟魯之臣子皆重厚未嘗有爭忿之心則其報功之際無有以所爭之訟告於治獄之官則治獄者不過斷囚之輕重而已蓋爭其功者戰士之常也僥倖一勝於萬死一生之間惟圖厚賞而已則其爭功無所不至如王濬王渾平吳渾則以濬為不受節度濬則以䟽辨其非二人文爭如仇讎焉以魯人觀之則知渾濬為非矣蓋以魯之多士觀之則渾濬之心不得謂之濟濟伯州犂不得謂之淑問也此下文言魯之君臣不以一勝之故遂驕其志也淮夷既克之後其角弓則觩然而陳設其束矢則勁疾其戎車則甚大所謂徒御者無有厭斁克平淮夷之後且如此可謂能持勝矣克平淮夷之後既已甚善而無有叛逆猶且固其謀猷此淮夷所以卒獲也夫一戰而驕則必墮敵人之計雖獲勝反以致敗所謂暫勝而已安得以為卒獲乎惟其既服淮夷之後其為謀也愈深故不墮敵人之計而敵人所以逺遁而臣服也翩彼飛鴞乃取譬也鴞惡鳥也翩然而飛者惡鳥也今乃集于泮宫之林食我泮宫之桑黮懷我好音集于泮林此則取喻淮夷慕泮宫之化也懐我好音此則取喻淮夷之歸於我無有惡聲也憬說文曰覺悟也既來歸魯故獻其國之珍寶所謂珍寶者何也元龜也象齒也又有南方之金以見其向化也如此向也征伐淮夷猶未必心服今也來獻其琛元龜象齒大賂南金則可謂心恱誠服矣觀書所載魯侯伯禽宅曲阜徐戎並興東郊不開作費誓以魯侯之時淮夷為患猶且如此則淮夷世世為患久矣今僖公之時乃使之來獻其琛元龜象齒大賂南金果何道而致之邪孟子曰以善服人者未有能服人者也以善養人然後能服天下觀武王作辟廱也自東自西自南自北無思不服若武王者可謂能以善養人者也今僖公乃能為武王之所為乎使僖公果能為武王之所為則是春秋之諸侯亦可以比肩武王矣   黄曰天子之學曰辟廱諸侯之學曰泮宫故雅稱武王曰鎬京辟廱無思不服而頌稱僖公曰既作泮宫淮夷攸服夫世俗以學校為不急之務而武王以之服天下僖公以之服一國此所謂善政不如善教之得民也孟子當戰國之時而以謹庠序之教為急使戰國之君能去其世俗之說而從吾孟子之說則國不必富兵不必強人心歸之有不可辭者泮宫之頌八章而三章皆以思樂泮水為言夫泮水之中初無可說可玩而人情之樂形於歌詠不能自止其所樂果何事邪孟子曰人樂其父兄之賢者而菁莪之詩亦曰能長育人材則天下喜樂之矣魯人之樂泮水非樂乎泮水也樂乎僖公之賢而人材所賴以長養成就也樂心一生則烏可已觀其旂則樂其茷茷聞其鸞則樂其噦噦見其馬則樂其蹻蹻愛其人則亦愛其物也薄采其芹薄采其藻芹藻微物也而樂之有餘所樂者在僖公而寓於芹藻也吁僖公何以得此於人哉載色載笑即之也温匪怒伊教循循善誘其心休休而有容粹然而不怒僖公育材可見矣穆穆魯侯敬明其徳敬慎威儀維民之則夫容貌之温威儀之謹此豈勉強所能為哉温良本於天性則有自然之和至誠得於素養則有自然之恭動容周旋而中禮然後見其盛德之至僖公之所以為賢者益可見矣在泮獻馘在泮獻囚在泮獻功以見僖公雖征伐聽訟之事而不忘庠序之教也在泮飲酒以見僖公略其邦君勢位之尊而與賢者相忘於醉酒飽徳之樂也吁僖公之賢如此魯人將何以報之邪翩彼飛鴞集於泮林食我桑黮懷我好音夫鴞何知也而猶懷其好音況於人乎憬彼淮夷來獻其琛元龜象齒大賂南金淮夷何知也而猶感其徳況魯國乎惟僖公有不可忘之徳而魯人有不能忘之情則相與頌而歌舞之以期長守富貴而與過厯之期相為無窮也故曰既飲㫖酒永錫難老此豈魯人之私願邪仁者之夀天理之必然而亦人情之公願也夫鄭國之學不修子衿刺之僖公既修泮宫魯人頌之世俗以學校為不急之政而乃人情怨樂之所係則是果為不急之政邪惟當時之急乎此而僖公獨先之此魯人之所以頌其能修泮宫也   毛詩集解卷四十 <經部,詩類,毛詩李黃集解>   欽定四庫全書   毛詩集解卷四十一  宋 李樗黄櫄 撰   閟【筆位反】宫頌僖公能復周公之宇也   閟宫有侐【況域反】實實枚枚赫赫姜嫄【音元】其德不回上帝是依無災無害彌月不遲是生后稷降之百福黍稷重【直容反】穋【音六】稙【徹力反】稺菽麥奄有下國俾民稼穡有稷有黍有稻有秬奄有下土纉禹之緒后稷之孫實維大王居岐之陽實始翦【子踐反】商至于文武纉大王之緒致天之屇【音戒】于牧之野無貳無虞上帝臨女敦【古回反】商之旅克咸厥功王曰叔父建爾元子俾侯于魯大啟爾宇為周室輔乃命魯公俾侯于東錫之山川土田附庸周公之孫荘公之子龍旂承祀六轡耳耳春秋匪解享祀不忒皇皇后帝皇祖后稷享以騂犧【許宜反】是饗是宜降福既多周公皇祖亦其福女秋而載嘗夏而楅衡白牡騂剛犧尊將將【七羊反】毛炰【蒲包反】胾【側吏反】羮籩豆大房萬舞洋洋孝孫有慶俾爾熾而昌俾爾夀而臧保彼東方魯邦是常不虧不崩不震不騰三夀作朋如岡如陵公車千乗【成正反】朱英緑縢【徒登反】二矛重弓【直龍反】公徒三萬貝胄【直又反】朱綅【息炎反】烝【之升反】徒増増戎狄是膺荆舒是懲則莫我敢承俾爾昌而熾【尺志反】俾爾夀而富黄髮台背夀胥與試俾爾昌而大俾爾耆而艾【五蓋反】萬有千歳眉夀無有害泰山巖巖魯邦所詹奄有龜蒙遂荒大東至于海邦淮夷來同莫不率從魯侯之功保有鳧繹【音亦】遂荒徐宅至于海邦淮夷蠻貃【武伯反】及彼南夷莫不率從莫敢不諾魯侯是若天錫公純嘏【古雅反】眉夀保魯居常與許復周公之宇魯侯燕喜令妻夀母宜大夫庶士邦國是有既多受祉黄髮兒齒徂徠之松新甫之柏是斷【音短】是度【待洛反】是尋是尺松桷【音角】有舄【音錫】路寢孔碩新廟奕奕【音亦】奚斯所作孔曼【音萬】且碩萬民是若   李曰閟宫頌僖公能復周公之宇也魯頌四詩惟閟宫獨為可疑如駉之詩言牧馬之事有駜之詩言君臣宴飲泮水言其修泮宫服淮夷雖其事僖公未能盡之然所襃之事猶為可襃也至於閟宫之詩則所襃者非可襃之事也毁譽失真莫此為甚且如閟宫之詩言祀姜嫄后稷至於文武大王與夫郊天之祭魯以諸侯之國而祀姜嫄后稷周之先王不可也郊天之祭亦不可也此詩人乃盛稱祭廟與郊天之祭以示誇耀不亦過乎此詩序美僖公能復周公之宇也亦不可信詩序徒見詩中言居常與許復周公之宇故附㑹以為復周公之宇殊不知詩人所言乃祝頌之辭也如曰天錫公純嘏眉夀保魯與夫萬有千歳眉夀無有害皆是祝頌之辭若以萬有千歳眉夀蕪有害果為非祝頌之辭則是僖公果有萬有千歳乎故此序言復周公之宇亦為可疑也閟宫毛氏以為閟閉也鄭氏以為閟神也雖有詁訓不同或以為姜嫄之廟或以為周之廟非魯之廟也果為周廟何為頌僖公乎觀此詩言閟宫遂歴言姜嫄后稷文武大王之事其後遂言新廟奕奕則所謂閟宫乃魯之廟也閟宫有侐侐清淨也實實廣大也枚枚礱密也閟宫如此其所祭者則姜嫄之類也故先述姜嫄之徳言赫赫然顯著之姜嫄其徳則正而不邪依賴上帝故生后稷而無有災害也無災無害即生民所謂不坼不副也滿十月而不為遲晚彌月不遲即生民所謂誕彌厥月是也是生后稷則天降之福其后稷教民稼穡則有黍也稷也先種後熟曰重後種先熟曰穋先種之稙後種之穉及大豆與麥凡所種所奄之地使民因此而為稼穡也以此數種教民稼穡則有黍有稷有稻有秬奄有下土遂可繼禹之功焉當是時也洪水汜濫禹治洪水后稷教民稼穡此云纉禹之緒者蓋非禹之治洪水則雖后稷教民何自而施其功非后稷教民稼穡則雖禹治水民何自而食哉惟其禹施功於前后稷施功於後故此言纉禹之緒也蓋禹之治水后稷之教民稼穡其事雖不同其實相終始亦如契敷五教臯陶明刑其職固不同其實相為表裏也后稷之孫實維大王此遂言周家之興本於大王居岐山而翦商夫翦商在武王之時而乃以為大王者蓋大王肇基王迹王迹既係大王肇始則翦商亦自大王始也至文王武王繼大王之業是時商紂暴虐天欲誅之武王乃致天之意屇于牧之野無有貳心無有憂虞上帝臨視女必克勝也致天之屇言武王至于牧野乃天之所致也觀下文言上帝臨女則致天之屇可知也故能治商之師旅其功無有不咸也咸皆也言功無不成也自赫赫姜嫄至於纉禹之緒其言與生民之詩相類自后稷之孫至於克咸厥功其言與大明緜之詩相類然魯以諸侯之國乃祀姜嫄后稷大王文武之廟則僭天子之禮明甚禮記曰大夫不得僭諸侯諸侯不得僭天子則魯豈可立姜嫄之廟邪左氏宋祖帝乙鄭祖厲王宋二王之後祖帝乙猶可也鄭以諸侯而祖厲王可乎鄭立厲王之廟猶魯立姜嫄之廟也使鄭出於宣王之命則宣王為有罪也使魯出於成王之命則成王亦有罪也惟魯以諸侯之國而僭天子之禮如此故魯之三桓皆立桓公之廟蓋諸侯既立天子之廟則大夫亦立諸侯之廟出乎爾者反乎爾者也鄭氏注禮記但謂魯立文王廟以此詩觀之則非獨文王廟也至於姜嫄后稷大王之廟魯皆立之其僭如此詩人乃以為美何邪王曰叔父叔父周公也元子伯禽也古者長子為元子如所謂殷王元子是也成王告周公立爾元子使侯歸於魯國大啟其疆土為周家藩衛翰屏之臣成王封伯禽於魯其餘則凡蔣邢茅胙祭焉既以此告周公矣遂命伯禽侯于東方既錫之以山川又錫之以附庸蓋錫之厚也附庸者不能五十里者謂之附庸以附屬於諸侯使諸侯統之也論語曰顓㬰昔者先王以為東蒙主是社稷之臣顓㬰亦魯之附庸也春秋之時有邾國亦魯之附庸也鄭氏謂封以七百里欲其強於衆國鄭氏之說據明堂位以為說明堂位曰成王以周公為有勲勞於天下是以封周公於曲阜地方七百里竊嘗疑其說以為不然周公之封於魯為方百里地非不足也而儉於百里太公封於齊亦為方百里地非不足也而儉於百里則是魯之方百里也安在其為七百里邪詩人言大啟爾宇不過謂公侯方百里伯七十里子男五十里其三等雖不同惟公侯皆方百里居上等焉詩人之言非謂方七百里而言也或者謂并附庸之國而言之則未可知也周公之孫莊公之子謂僖公也言僖公以交龍為旂而承其祭祀其所乗之馬則六轡耳耳然而至盛其春秋之祭祀未嘗懈怠言四時祭祀無不致其敬謹故享祀無有差忒皇皇后帝此言祭天也皇大也皇皇大之至也皇祖后稷此又言后稷以配天也所謂郊祀后稷以配天是也其所享則用赤色之牛天亦享之宜之故其降福孔多也孔氏云魯不得徧祭五帝故直言謂天謂祭周所感生蒼帝也孔氏以帝稱謂感生帝此則泥六天之說禮記明堂位曰成王命魯祀周公以天子之禮樂是以魯君孟春乗大輅載弧韣旂十有二旒日月之章祀帝于郊配以后稷天子之禮也祭統亦曰昔者周公旦有勲勞於天下周公既没成王康王追念周公之所以勲勞者而欲尊魯故錫以重祭外祭則郊社是也内祭則大嘗禘是也明堂位祭統皆漢儒所作故其所言皆未可信也魯諸侯之國也豈可賜周公以天子之禮樂哉豈得行天子之郊祭哉禮運又曰魯之郊禘非禮也周公其衰矣禮記之書如禮運以謂魯不當祭禘如明堂位祭統以為魯當郊禘其異同如此當從禮運之說明堂位祭統之言不可信也伊川嘗謂說者以為周公能為人臣所不能為之功故得用人臣不得用之禮夫人臣豈有不能為之功哉使功業過於周公人臣亦當為之天下之事非人臣為之誰為之邪此言可謂中諸儒之病矣以此觀之則知賜魯之禮樂者非成王為之使成王為之則不足以為成王也春秋書郊多矣大抵譏其僭春秋以為僭而詩乃以為美則知所美非美也漢末羣臣坐視社稷之亡不以為恤乃作受禪碑紀其姓名以為榮耀與此詩所陳以僭侈為美何異左氏曰皇皇后帝皇祖后稷君子曰禮謂先帝而后稷也夫先天而后稷固足以為禮然不知諸侯而用郊禘果足以為禮乎所謂不能三年之喪而緦小功之察放飯流歠而問無齒決也然詩人所言者僖公未必能如是僖公四月四卜郊不從乃免牲夫以四月之時而卜郊足以見非禮也卜至於四尤以見其非禮安在其為春秋匪解也哉安在其為享祀不忒也哉詩人之言大抵失之誇也周公皇祖此又言祭宗廟也上言皇皇后帝皇祖后稷則是天與后稷以福之矣又言周公皇祖亦其福女以見其福之多也秋而載嘗言秋將祭則夏而楅衡以見其預備也周禮封人凡祭祀飾其牛牲設其楅衡注云楅設於角衡設於鼻說文曰楅木有所逼束防牛觸横大木其角則是楅設其角未嘗加於鼻也與周禮注不同楅衡毛氏與說文同毛氏以為楅衡設牛角以楅之也當且從毛氏說白牡騂剛公羊傳曰魯祭周公何以為牲周公用白牡魯公用騂剛羣公不毛蓋魯之後世欲别周公之有勲勞故為此紛紛之别也犧尊之字春官司尊作獻尊鄭司農云獻讀為犧犧尊飾以翡翠王肅云大和中魯郡於地中得齊大夫子尾送女器有犧尊以犧牛為尊一則以為飾以翡翠一則以為犧牛為尊其說不同然鄭司農之說則以犧讀為娑字王肅之說但以為犧尊王肅之議為優將將盛美也毛炰者周禮封人祭祀有毛炰之豚注云爓去其毛而炰之也胾謂切肉羮謂大羮鉶羮也大羮煮肉汁不和貴其質也鉶羮肉汁之有菜和者鉶其所盛之器籩則以竹為之豆則以木為之房謂足下跗也上下兩間有似於堂房然是俎之房也既備此器以祀周公又設萬舞洋洋然而衆多明堂位所謂朱干玉戚冕而舞大武也故孝孫得享其福祭祀既得其時犧牲既潔器用既備禮儀無忒故神降之福俾爾熾而昌俾爾夀而臧俾爾熾盛而昌大俾爾長夀而臧善安彼東方之國俾使魯邦常如山之堅固不虧損不崩落如川之安静不震動不騰湧為君既享如此之福又有三卿作朋友亦享其福如岡如陵以見其君臣並受其福如此之盛也所謂不虧不崩不震不騰未必常如此三夀作朋未必其臣如此蓋自不虧不崩至如岡如陵皆是祝頌之辭國人之祝其君皆願其君之夀考如言萬夀無疆未必其享無疆之夀也如言天子萬年未必享萬年之夀也蓋所謂萬夀無疆天子萬年皆是祝頌之辭未必其有是夀而祝之以為如此固未為害若君無徳而溢美之如此頌之所陳者不當如此也上章既美其祭祀此又美其用兵也公車有千乗之富兵車之法左人持弓右人持矛弓矛之飾則有朱英緑縢朱英者矛之飾也緑縢者弓之飾也朱英則言以朱為飾緑縢則言以緑為飾而以縢繩之弓矛之飾如此又有二矛重弓所以備折壊也凡此皆言器械之備也器械既備而公徒之衆又至於三萬皆以貝飾其胄其甲以朱繩綴之烝者進也衆之進則增增然而多凡此皆言其強也惟其器械之備車徒之衆則可以當戎狄而荆舒之國莫不懲艾無有敢乗我者以此見魯之強大也明堂位曰封周公於曲阜地方七百里革車千乗地方七百里固不可信至革車千乗則大國之制實當然也然按司馬法六尺為歩歩百為畝畝百為夫夫三為屋屋三為井井十為通通十為成成出革車一乗則千乗其地方三百一十六里有竒若以孟子所言周公封於魯地方百里則無縁有千乗也若以明堂位所言封周公於曲阜地方七百里則又不啻有千乗司馬法之言既不合於孟子又不合於禮記不足信也當從包氏注論語以謂古者井田方里為井一井為乗百里之國通有千乗也惟百里之國通有千乗則魯地方百里當有車千乗矣雖然千乗之國有七萬五千人古者兵車一乗甲士三人歩卒七十二人故計千乘有七萬五千人今也公車千乘而公徒三萬者蘇氏曰大國之賦適滿千乗茍盡用之是舉國而行也故其用之也大國三軍次國二軍而已此說是也天子之國不啻有六軍所用者惟三萬而已使舉國之人而盡用之則但可以一役苟不幸而敗則安得人人而復用之哉此天子之國所以止用六軍大國所以止用三軍也以春秋考之則僖公無三軍襄十一年經書作三軍明已前無三軍故也昭五年又書舍中軍若僖公有三軍則作之當書也自文至襄復減為二則舍亦當書也考僖公之世無作舍之文決知當時無三軍也蘇氏遂以僖公之時已有三軍蓋萬二千五百人為軍二軍則有二萬五千人而但言三萬者舉大數也此說不然萬二千五百人為軍大國三軍合三萬七千五百人但言三萬者數之成也若夫襄公作三軍則又不如此魯自僖公以前固有三軍也自伯禽以來已有三軍僖公興其國所以公徒三萬觀詩曰大啟爾宇既謂之大啟爾宇此安得無三軍邪伯禽以來已有三軍襄公所以作三軍者則以魯國三卿專魯國之權分三軍以為已之賦故作三軍非是自襄公以來方有三軍也鄭氏孔氏言戎狄是膺荆舒是懲其說亦不然鄭氏曰僖公與齊桓公舉義兵北當戎狄南艾荆及羣舒天下無敢禦之孔氏遂以為僖公之時齊桓為覇故知桓公舉義兵僖公之世用兵於戎狄荆舒者惟有僖公耳公㑹諸侯侵蔡蔡潰遂伐楚楚一名荆舒又是楚之與國故連言荆舒其伐戎狄則無文惟十年經書齊侯許男伐北戎其時蓋魯使人助之其說皆非也魯僖征伐見於春秋者惟敗莒耳滅項耳伐邾耳其齊侯許男伐北戎僖公不與焉孔氏以為魯使人助之是増春秋之所無也至於伐楚盟于召陵此則齊桓公之功齊桓公之功而魯以為功是貪他人之功以為已有豈其然乎詩人之言但云僖公可以膺戎狄懲荆舒如其不然則其言妄之也正如泮水之詩美僖公能服淮夷皆無是事而美之則膺戎狄而懲荆舒未必不如其服淮夷也此下文言羣臣祝頌之辭俾爾昌大而熾盛俾爾長夀而且富也其髮黄色之髪其背有台文之背祝其君之夀矣又欲得其臣之有夀考者相與講試其才力上文祝之以俾爾昌而熾俾爾夀而富又祝之曰俾爾昌盛而且大俾爾夀而艾八十九十曰耆艾非獨享耆艾也且至於萬有千歳秀眉而夀無有患害此皆祝之之辭也上文言三夀作朋又曰夀胥與試既曰俾爾熾而昌俾爾夀而臧又曰俾爾昌而熾俾爾夀而富俾爾昌而大俾爾耆而艾其辭如是之重復者蓋祝之之辭不得不如是夫天保之詩言福禄曰以莫不増以莫不興以莫不庶其辭亦如此之重復者蓋祝頌之辭其例如此也泰山巖巖言泰山巖巖而髙也自此又言拓地之廣也泰山之髙魯邦乃至其地泰山魯之望也禹貢海岱及淮惟徐州徐州之地泰山乃其境焉禮器曰齊人將有事於泰山必先有事於配林是齊人亦祭泰山也鄭康成注禮記曰魯祭泰山晉祭河則魯亦祭泰山也泰山廣大故齊魯之境皆得祭之也龜蒙二山也觀春秋所書齊人來歸鄆讙龜隂之田則龜者魯地也論語曰昔者先王以為東蒙主則蒙者亦魯地也故奄二山遂荒有而大其地至於大東東之極東海近海之邦也以至於淮夷之國皆來同盟而莫不率從於魯此乃魯侯之功也非獨此也又保有鳧繹之二山禹貢徐州嶧陽孤桐此繹即禹貢之所謂嶧陽也既保有此二山遂荒有徐方之居至於海邦之國與夫淮夷蠻貃及彼南方之夷無敢不率從於魯莫敢不應諾於魯惟魯侯之意是順也泰山巖巖魯邦所詹則魯之地因是至於泰山矣奄有龜蒙保有鳧繹則魯之地因是保有四山矣淮夷來同莫不率從僖公果能至是邪淮夷蠻貃及彼南夷莫不率從僖公果能至是邪孔氏之說則以謂僖公之世東方淮夷小國見於盟㑹惟邾莒滕杞而已其餘小國及淮夷同盟不見於經蓋主㑹者不列之耳其於淮夷蠻貃及彼南夷莫不率從則曰僖公從齊桓伐楚而服之故言淮夷此皆附㑹其說正所謂癡人前說夢是也以僖公之事考之十五年楚人伐徐師于婁林則是徐為楚所服豈徐為僖公所服乎十六年公㑹齊侯宋公陳侯衛侯鄭伯許男邢侯曹伯于淮㑹于淮乃齊桓公救鄭也非是淮夷從僖公也凡此考之經傳皆無是事則詩之所稱良可知也此下文又祝君以夀考也天錫僖公以大福矣又使有秀眉之夀以保有魯國居常與許復周公之宇常許必是二邑為鄰所侵故僖公從而興復之也左氏載鄭伯以璧假許田則許田本屬魯國也常者說者謂六國時齊有孟嘗君食邑於薛疑本是魯邑也復周公之宇而魯侯乃宴飲於内則令善其妻夀其母以至於大夫庶士無有不得其宜故能使邦國保而有之而受此多福且至於黃髮兒齒兒齒言夀徵也夫祝其君既享眉夀矣而又内而善其妻夀其母外而庶士大夫無不得其宜故其祝君可謂至矣盡矣不可復加矣自此又言既享眉夀於是復修新廟也其修新廟則有徂徠之松新甫之柏於是斷斬之度量之其量之也有八尺之尋十寸之尺既量其材乃用松為桷有舄然而大作為君之正寢而且碩大新廟則又奕奕然而壯新廟或以為姜嫄之廟或以為閔公之廟然則所謂新廟者不必專指其人但言修其舊廟而作之也奚斯公子魚也閔二年慶父出奔莒左傳曰以賂求共仲於莒莒人歸之及密使公子魚請不許哭而往共仲曰奚斯之聲也乃縊是奚斯乃公子魚也觀奚斯作者監䕶其功也其新廟之成甚長而且大萬民是若蓋言僖公之修泮水新廟不徇於意其順斯民之意也文公之時大室壞伯禽之大廟而至於屋壞足以見文公之不能盡孝道也今僖公之修新廟至於孔曼且碩以見僖公之孝也然觀是詩大抵其辭夸王氏曰周頌之辭約約所以為嚴所美盛徳故也魯頌之辭侈侈所以為誇徳不足故也此說盡之矣夫魯頌所以為誇蓋其所謂誇者不以其事所當誇而誇之也自古人君常患徳之不足不患名之不使無其徳而求其名則雖為美辭以誇示天下天下後世其誰信之乎如秦始皇刻石為頌以彰徳意其辭甚美有曰功蓋五帝澤及牛馬始皇之功果可以蓋五帝乎始皇之徳果可以及牛馬乎不過誇為此辭以榮耀後世而後世誰以始皇之功為蓋五帝而誰以始皇之澤為及牛馬也則是自欺其心也天下後世其可欺乎   黄曰先儒於此詩皆不能無疑而予獨於此詩見魯人之所以愛僖公而尊之者何其切且至也歐陽公疑之故闕之陳少南疑之故去之李迃仲疑之故辨之此數公不可謂不深於詩而不能無疑者不以詩論詩而以春秋論詩是以其心不能以自安也夫詩者所以曲盡人情而已故春秋多責備之辭而詩人有祈望之意事之未然者皆人情愛之而願其如是也不明乎人之情而與之言詩必有泥而不通者矣且以春秋考之僖公在位三十三年其伐邾者四敗莒滅項者一此魯之自用兵也其四年伐楚侵陳六年伐鄭是時齊桓公方稱伯主兵率諸侯之師而魯亦與焉春秋所記凡魯之自主兵者皆莒邾項之小國至其所伐大國皆齊晉主兵則膺戎狄懲荆舒奄龜蒙荒大東荒徐宅至于海邦淮夷蠻貃及彼南夷莫不率從在僖公果有是乎無是事而詩人言之則為誣不合於春秋而孔子取之又何其去取之自戾也吁以春秋而論詩豈我夫子之意哉夫子之意蓋曰僖公之得民心如此魯人之愛僖公如此則雖未有是事而詩人言之亦人情之所願欲也公人情之所願欲則夫子安得而不取凡人情之所在愛之之深者惟恐其尊之未至而尊之至者惟恐其言之不大愚觀此詩而嘆魯人之所以愛僖公而尊之者何如此其不能自己也其一章則推原乎乃祖始生之祥明乎後葉成功之本謂后稷出於姜嫄文武之功起於后稷故自武王文王大王推而上之至於后稷又自后稷推而上之至於姜嫄以見周之所以興者其積累如此之逺也夫頌魯而言周者何也魯周同姓之國而僖公乃周公之孫也故其次章言周公有大功於王室而成王封伯禽於魯錫之以山川土田附庸以崇徳報功親親尊賢也惟周公之徳不可忘而其子孫蕃衍盛大又有如僖公之賢侯者嗣之故其次章又言僖公儉而處已而致孝乎鬼神其奉祭祀無所不盡其得人心無所不至故詩人願之曰俾爾熾而昌夀而富俾爾昌而大耆而艾皆愛之不能已故言之不能盡既曰三夀作朋如岡如陵又曰萬有千歳眉夀無有害又曰天錫公純嘏眉夀保魯言有盡而意無窮一倡而三嘆之以見魯人之所以愛僖公而尊之者如此其切且至也雖然詩人之意猶以為未足故又祈之以居常與許復周公之宇而盛言其威徳之所加土地之所闢此皆願之辭而欲其如是也孔子曰道千乗之國節用而愛人使民以時僖公之治魯其㡬是乎大學曰道盛徳至善民弗能忘也魯人之尊僖公其謂是乎   黄曰商頌與夫小雅國風中數篇皆先儒講說詳且明矣茲不重復學者當以意逆之   那詁訓第三十    商頌   那祀成湯也微子至于戴公其間禮樂廢壞有正考甫者得商頌十二篇於周之大師以那為首   猗【音伊】與那與置我鞉鼓奏鼓簡簡衎我烈祖湯孫奏假【音格】綏我思成鞉鼓淵淵嘒嘒管聲既和且平依我磬聲於赫湯孫穆穆厥聲庸鼓有斁【音亦】萬舞有奕我有嘉客亦不夷懌自古在昔先民有作温恭朝夕執事有恪顧予烝嘗湯孫之將   李曰那祀成湯也微子為商之後故商之禮樂皆存於宋至於七世傳之戴公其間禮樂廢壊亦非戴公之罪自戴公而上微子而下其所由來者漸矣有正考甫者得商頌之十二篇於周之大師宋之禮樂雖為廢壞然正考甫得商頌於周之大師是商之禮樂雖失之於宋而得之於周也孔氏曰周用六代之樂樂章固當有之故得有商頌也此說是也然商頌十二篇得之於周大師而今之商頌乃五篇者則是刪詩時又已亡其七篇矣孔子嘗曰夏禮吾能言之杞不足徵也商禮吾能言之宋不足徵也文獻不足故也足則吾能徵之矣以商頌觀之非獨禮不足徵樂亦不足徵矣以本國之詩乃存之於魯豈非樂不足徵乎宋之國有用天子之禮樂者宋天子之後故得用天子之禮樂宋用之可也魯用之則非也襄公十年宋公享晉侯於楚丘請以桑林荀罃辭荀偃士匄曰諸侯宋魯於是觀禮魯有禘樂賔祭用之宋以桑林享君不亦可乎舞師題以旌夏則是以宋與魯皆當用天子之禮樂竊嘗以其說為不然夫魯僭用天子之禮樂乃當時習熟所聞不知魯之不當用與宋不同也況宋之所謂商頌者自湯以來祭祀商之君而作非頌宋之君也以魯頌頌僖公之徳猶為不可豈可與宋並乎然宋與魯皆有頌而無變風鄭氏云宋王者之後也魯聖人之後也是以天子廵守不陳其詩蓋所以禮之也夫宋為王者之後有頌也魯聖人之後是不過為諸侯之國而已豈可與宋並哉宋魯之無變風是適然耳善乎蘇黄門之說曰周之盛時千八百國雖後世陵遲力强相吞而春秋所見猶百有七十餘國變風之作先於春秋數世矣而詩之載於大師者獨十三國其不見於詩者豈復皆有說哉意者列國不皆有詩其有詩者雖檜曹之小邶鄘衛之亡而有不能已其無詩者雖燕蔡之成國宋魯之禮樂而有不能作事有適然而無足疑者此實至當之論蘓黄門具論風雅之前後愚嘗以其說為失之鑿若此之類則不足疑也猗與那與毛氏以為嘆辭蘇氏以為美辭猗嗟之詩毛氏注云猗嘆辭也則是以為嘆辭漢武帝紀云猗與偉與注云猗美也則是以猗為美故蘇黄門以猗為美猗與那與那者多也嘆其功之多也美其功之多也二說皆無害言成湯功之多故奏此樂以享之也鄭氏以置為植言植我鞉鼓蓋以夏后氏足鼓殷人置鼓周人縣鼓成湯改夏之制植我殷家之樂歐陽以為但當言置不當言植也鼔之小者持其柄摇之旁耳還自擊則其鞉不在於植也鞉鼔非植而乃謂之植則其說不攻而自破矣鄭氏之說以為鞉鼔不植貫而摇之亦植之類此皆強為之說也其奏鼓則簡簡然而和樂我烈祖祖乃成湯也湯孫則以此樂而升薦之故烈祖安我思成之人禮記曰思其居處思其笑語思其志意思其所樂是也毛氏以烈祖為湯有功烈之祖則是以為契冥相土之屬觀此序言祀成湯所謂烈祖者但成湯耳不當以為契冥相土之屬也鄭氏雖以烈祖為成湯而以湯孫為太甲觀頌之言湯孫者多矣豈可專以為太甲哉歐陽曰太甲至紂皆是也但不知所斥者何人也蓋當時之王主祭後世不知其誰也既以樂奏而烈祖来享矣其奏鞉鼓則又淵淵而和簫管之聲則嘒嘒而細其聲皆和平不相奪倫又依我玉磬之聲玉磬即書所謂鳴球是也樂之備奏如此必由赫赫之湯孫能使樂聲之和也大鍾曰鏞鏞鼔則斁然而盛至於萬舞則又奕奕而閑有瞽之詩言設業設虡崇牙樹羽應田懸鼔鞉磬柷敔凡樂器之名未嘗再舉那之詩既言置我鞉鼔又言奏鼔簡簡又言鞉鼔淵淵又言庸鼔有斁蓋作詩者非一體此詩再三言樂之和故其言如此嘉客嘉賔也王者之後來助祭莫不和恱非獨此也乃自昔先王亦如此在昔先民亦如此莫不温恭其色朝夕匪懈其執事薦饌則又恪然而敬虞賔在位周之時我客戾止則是古者祭祀作樂必以賔客助祭為盛事也惟其如此故烈祖來顧我烝嘗之祭其所以享我如此者則以湯孫能將其祭祀也舜之作樂則自戛擊鳴球以下周之作樂則自設業設虡以下其樂器可謂多矣而那之詩樂器但止於此非商之時樂器不備也蓋言此數者則其他可知也故觀詩者以意逆志是為得之也   毛詩集解卷四十一   欽定四庫全書   毛詩集解卷四十二  宋 李樗黃櫄 撰   烈祖祀中宗也   嗟嗟烈祖有秩斯祜申錫無疆及爾斯所既載清酤【音户】賚我思成亦有和羮既戒既平鬷假無言時靡有爭綏我眉夀黃耇無疆約軧【祁支切】錯【如字又采故反】衡八鸞鶬鶬【七羊反】以假以享我受命溥將自天降康豐年穰穰來假【音格】來饗降福無疆顧子烝嘗湯孫之將   李曰烈祖祀中宗也中宗大戊也史記云大戊立亳有祥桑榖共生於朝一暮大拱大戊懼問伊陟伊陟曰帝之政其有闕歟帝其修徳大戊從之而祥桑枮死殷復興諸侯歸之故稱中宗烈祖之詩乃祀中宗之樂歌也按商有三宗太甲為太宗太戊為中宗武丁為髙宗烈祖則祀中宗鳥則祀髙宗太宗則無詩非無太宗之詩蓋商之詩散亡多矣未必其初無太宗之詩也烈祖鄭氏以為成湯歐陽以為大戊鄭氏以烈祖為成湯者則以那之詩衎我烈祖為成湯故以此詩烈祖亦為成湯以為太戊者則以此序言祀中宗故嗟嗟烈祖以為中宗如丙以甲為祖戊以丙為祖此古今之常也湯之後世以湯為祖中宗之後世以中宗為祖二說皆通如以烈祖為中宗固為無害如太甲謂之太宗亦謂之祖甲亦可以為烈祖也若如此序言祀中宗而以詩中所言者為中宗則亦不必如此之泥夫詩非一體也清廟之詩言祀文王詩中專言祀文王我將之詩言祀文王而詩中亦專言祀文王執競之詩言祀武王思文之詩言祀后稷蓋其序既言所祀之人故其詩所言不及其他此詩之一體也鳥之詩言祀髙宗而其詩之所言乃為中宗乎二家之說在學者自處之耳若從鄭氏之說以烈祖為成湯則言湯之福可謂有常矣天又錫以無疆之福故及爾中宗之世也若從歐氏之說以烈祖為中宗則言中宗之福可謂有常矣天又錫以無疆之福故及爾當時主祭之君也清酤清酒也既載此清酒於是神靈遂降格賚我以思成賚我思成亦猶所謂綏我思成也毛氏以為賚賜也王氏以為賚我以福與徂賚孝孫同鄭氏以賚讀如來往之來言神之來享不如毛氏王氏之說為不改字無害也王氏以賚為賚我之福固得之矣然分别綏賚二字則失之泥矣如綏我思成則以為湯孫能承烈祖之事業而廣其聲教則賚不足以道也夫所謂綏我思成賚我思成其意一也但其字異耳徐安道見王氏之說而從而増廣之必謂綏安也安之者聖人之事也其說亦鑿矣既有清酒又有和羮有和羮有大羮有鉶羮其美其和則既戒既平既戒言調羮之慎既平言鹹酸之適其酒食如此可以盡其至誠也鄭氏以為和羮喻諸侯有和順之徳鄭氏之說蓋舉晏子之言夫晏子舉詩一句以見意鄭氏以為說則非也上文言既載清酤下文言亦有和羮觀既亦二字則文意相接自可見若以和羮為取喻則清酤亦為取喻也鬷假無言言執事之臣鬷至於廟中無有爭訟此以見君能盡其誠臣亦能盡其誠也假至也祭祀之禮君牽牲公卿大夫序從是祭之日卿大夫皆列於廟中而盡其恭敬之心也使百官諠譁而失禮則非所以事神矣蓋宗廟之中尚敬故也惟君臣能如此然後為盡善矣故其神靈享之安我以秀眉之夀使得黄髪耇老而至於無疆約軧錯衡此又言諸侯來助祭也所乗之車以朱篆約其長轂之軧以綵飾錯置於衡之上其八鸞之聲則鶬鶬然而鳴故諸神至而享之其所以如此者則以我受命為君而溥助我也王者祭祀四海皆來助祭然後為孝之大子曰孝莫大於寧親寧親莫大於寧神寧神莫大於四海之歡心清廟之詩言肅雍顯相雍之詩言有來雍雍至止肅肅皆以諸侯來為助祭之盛事也惟其諸侯各以其職來祭故自天降之以康寧使之享豐年穰穰之福也孝經曰昔者明王之以孝治天下也不敢遺小國之臣而況於公侯伯子男乎故得萬國之歡心以事其先王是以天下和平災害不生禍亂不作惟其得四海之歡心故其和氣所感所以三光全寒暑平此天所以降豐年也來假來享但言神靈降格而錫之以福也詩人言福禄其辭多重複如天保之詩言福禄辭多重複魯頌之詩言福禄亦多重複故此詩言申錫無疆又言賚我思成又言綏我眉夀黄耇無疆又言自天降康豐年穰穰又言來假來享降福無疆此詩人之常耳顧予烝嘗言神靈顧享予烝嘗之祭者則以湯孫將其祀事也王氏曰祀中宗言清酤和羮而不及樂與那執競異矣夫那之詩但言作樂烈祖之詩但言酒食非祭成湯之時則無酒食之味也非祭中宗之時則無簫管之聲也詩人各隨其宜而言之耳蓋以大樂之奏所以發揚成湯之意故那之詩專言作樂烈祖之詩所以不言也   鳥祀髙宗也   天命鳥降而生商宅殷土芒芒古帝命武湯正域彼四方方命厥后奄有九有商之先后受命不殆在武丁孫子武丁孫子武王靡不勝龍旂十乗大糦是承邦畿千里維民所止肇域彼四海四海來假來假祁祁景貟維河殷受命咸宜百禄是何   李曰鳥祀髙宗也髙宗武丁也鄭氏云祀當為祫祫合也夫祫者已毁未毁之主皆合食於太廟鳥之詩其所言者總祭商之先祖故為合祭若以為時祭則不及殷之歴代之祖矣此鄭氏之意也竊嘗以其說為不然鳥之詩歴言殷之先祖其實為髙宗設也髙宗中興之主也商之先祖能正四方故奄有天下其政中微則諸侯必有不服者髙宗既興之後能肈域彼四海是以四海之諸侯莫敢不服此詩卒二句大抵言奄有天下之由而髙宗能紹祖宗之舊服諸侯之心也鳥之詩既為祀髙宗殷武之詩又為祀髙宗孔氏云或者指為時祭但其所述之事自有廣狹耳其說是也王氏曰鳥祀髙宗之詩而上頌其祖下稱其孫子而已蓋上有以紹其祖下有以貽其孫子是乃髙宗之功美也王氏之說未必全是王氏之意以為鳥之所稱者髙宗之祖耳武丁之孫子耳至於髙宗之徳鳥未嘗一言以及之也夫上文言上有以紹其祖其說則是也至下文言下有以貽其子孫其說則未必然耳豈有頌髙宗之詩而曽無一言以及髙宗乎是詩言在武丁之孫子非謂武丁之孫子也但指武丁一人也天命鳥鳥燕也其色黒故謂之鳥毛氏云春分鳥降湯之先祖有娀氏女簡狄配髙辛氏帝率與之祈於髙禖而生契此說是也鄭氏謂鳦遺卵娀氏女簡狄呑之而生契此鄭氏之說亂經也按月令仲春鳥至至之日以太牢祠于髙禖天子親往后妃帥九嬪御乃禮天子所御帶以弓韣授以弓矢于髙禖之前是所謂鳥者舉鳥至之日也故詩人推本鳥至之日而生契故言天命鳥也司馬遷作史記又曰契母簡狄有娀氏之女為帝嚳次妃三人行浴見鳥墮其卵簡狄取吞之因孕生契司馬遷多愛竒者也故為史記其言多誣聖人如百里奚伊尹之事皆孟子之所不取子長獨載於史記蓋其擇之不詳如此鄭康成既曰釋經則當從六經之言而乃以謂簡狄吞鳦卵而生契則其過甚於子長者也觀生民之詩與鳥之詩大抵相類生民之詩言后稷所以生者乃因姜嫄隨帝跡而往耳鄭康成乃謂因踐巨人跡而生今此言鳥降之日以祈髙禖而生契鄭康成乃謂簡狄呑卵而生契其多怪如此善乎歐陽公之言秦漢之間學者喜為異說謂髙辛氏之妃陳鋒女感赤龍而生堯簡狄呑鳦卵而生契姜嫄履大人跡而生稷髙辛四妃其三皆以神異而生子蓋堯有盛徳稷契後世皆主天下數百年學者喜為之稱述欲神其事故務為其說至帝摰無所稱故獨無說此則怪誕之說不足信明矣歐公之說可謂合於毛氏矣惟天命契故以鳥降之日而生契謂之商者契封於商也故其子孫奄有天下宅殷土芒芒者大也左氏傳曰芒芒禹迹言其大也古者上帝命威武之成湯古帝鄭氏曰天也謂之帝者但言昔者上帝非是天之名也言古者上帝命我成湯正其四方之疆域故得當天之命出其命令於諸侯惟其如此故奄有天下而統一之成湯則既已然矣其子孫皆天所命無有危殆其後武丁子孫又皆中興故商之業所以不墜也此詩祀髙宗而指武丁者蓋以諱事神者周人之制也自周以前則未嘗諱之也武丁以威武而王天下無有不勝者蓋其威武赫赫四方諸侯無不震服殷武之詩曰奮伐荆楚易曰髙宗伐鬼方三年克之則是四方無不服也惟其威武如此故諸侯之來助祭所建之旂則有十乗奉承黍稷而助祭以見武丁之威可畏也自武丁以前商室中微諸侯必有不服者如周之中微楚貢包茅不入非獨楚也中國之諸侯亦無有助祭者春秋書天王使石尚來歸脤未嘗書其助則是諸侯無有助祭者也今武丁中興諸侯莫不助祭於京師則以武丁之威可畏也自此以下又叙武丁為政之先後也王畿千里乃斯民之所止也先正王畿然後正四海王畿者四海之本也王畿不正其如四海何惟其王畿先正然後能正四海之疆域四海之疆域既正矣莫不來至於京師其來至也則祁祁然而衆多河者所都之地也如盤庚作惟涉河以民遷即此河也景貟維河則以諸侯輻湊而至于河也景大也貟均也言諸侯大來於京師也其所以如此者則以殷受命莫不得其所宜負荷其福禄也殷武之詩言商邑翼翼四方之極今此言邦畿千里維民所止肈域彼四海則髙宗之為政可謂有先後之序矣惟其得先後之序則諸侯之來助祭故詩人因其助祭推本而言之耳   長發大禘也   濬哲維商長發其祥洪水芒芒禹敷下土方外大國是疆幅隕既長有娀方將帝立子生商王桓撥【本末反】受小國是達受大國是達率履不越遂視既發相土烈烈海外有截【才結反】帝命不違至于湯齊湯降不遲聖敬日躋【子兮反】昭假【古雅反又音格】遲遲上帝是祗【朱時反】帝命式于九圍受小球大球為下國綴【張衞反】旒何天之休不競不絿不剛不柔敷政優優百禄是遒【子由反】受小共【音弓】大共為下國駿厖【莫邦反】何天之龍敷奏其勇不震不動不戁【奴版反】不竦百禄是緫【子孔反】武王載斾【蒲貝反】有䖍秉鉞【音曰】如火烈烈則莫我敢曷苞有三蘖【五葛反】莫遂莫達九有九截韋顧既伐昆吾夏桀昔在中葉有震且業允也天子降予卿士實維阿衡實左右商王   李曰長發大禘也雍之詩言禘太祖長發之詩言大禘或言禘或言大禘鄭氏云大禘郊祭天也禮記曰王者禘其祖之所自出以其祖配之是也孔氏遂釋之曰祭之名禘者多矣而此大禘為郊祭天者又非圜丘之禘也又非宗廟夏禘也又非五年殷祭之禘也其說皆不然郊自是郊禘自是禘趙氏之於春秋言之詳矣豈有禘祭而為郊祭邪鄭氏所以為說者蓋泥於祭統之說不知其由也雍之詩言禘太祖長發之詩言大禘皆是禘其祖之所自出也豈有雍之謂禘乃為祭宗廟長發之謂禘乃為郊天之祭邪惟王氏之說雍序以為禘太祖周無四時之禘故也今曰大禘則商有四時之禘故也四時之禘為小則禘其祖之所自出為大矣此說得之周之四時之祭禴祠烝嘗是無四時之禘也商之四時之祭禴禘烝嘗是有四時之禘也四時之祭其中亦謂之禘則禘其祖之所自出亦謂之禘故於禘其祖之所自出者謂之大禘所以别其非夏祭之禘也濬哲維商濬深也哲明也蘇氏言商之受命深逺不如毛氏鄭氏王氏皆以為商之徳此濬哲正猶書所謂濬哲文明也惟其徳之深故不溺於褊淺惟其徳之明故不至於昬塞然王氏但以濬哲主契而言惟先儒之說以謂商家深智不獨指斥一人也此說為長商之先世皆有深智之徳其祥之發見也久矣自堯之時已然矣堯之時洪水滔天汜汜而天使禹敷治下土自京師之外大國於是畫其疆界使中國廣大均平而長逺也幅廣也隕均也是時有娀氏之女簡狄方大故帝為之立其子而生契說文曰髙辛氏之妃契母也自濬哲維商而下總言商之先祖王桓撥以下遂一一言之也王契也國語云王勤商十四世而興則王為契明甚契之時未嘗稱王迨成湯始即天子之位契未為天子而乃稱王者孔氏云國語云昔我先王后稷又曰我先王不窋商頌亦以契為王是其為王之祖故呼為王非追號為王也然謂之王者歐陽公言深微之稱也老子曰之又此說得之鄭氏以謂承黒帝而立子故謂契為王其說為不經矣桓如桓桓武王之桓同撥治也言契之威武善治故受小國亦達受大國亦達也蓋善治其國故國無大小皆能達其政令所謂可使南面者也惟能如此故使國之民循其規矩而無有踰越乃徧省觀之而政教之行無有壅蔽之患矣契既然矣傳而至於相土而相土之為人烈烈而有威武而海内截然而整齊所以畏其威也以此見相土能紹契之業如此商之先祖其於上帝之命奉承而不違至於成湯乃與天心合焉齊合也以此見商之先祖及其子孫皆上當天之意也自此以下遂言成湯之徳言湯能下賢甚疾而不遲故聖敬之徳日以升進人之欲進徳者但觀其用心而已使其敏於下賢則徳之進日以急遲於下賢則徳之進日以緩惟湯降己不遲故徳之所以日進也以湯之降己也則敏至於明假於天則遲遲以此見成湯惟求其在我而不在於求天下也惟不求於天下乃其所以上承天心故上帝親之命之以式於九圍式法也使之為法於天下也自此遂言湯受福禄之由也小球謂尺二寸之鎮圭大球謂長三尺之珽受此二玉所以為天子也為天子所以紀綱其諸侯而諸侯之於王室如旌旗之綴旒皆服屬於我此所以負荷其天之福也非獨然也又且不爭競不絿急不失之太剛不失之太柔其布政也則優優然而和此百禄是聚也受小共大共蘇氏謂共珙通合珙之玉也受此合珙之玉則以下國大厚也惟其大厚天下故何天之龍焉為龍為光之龍同非獨此也又陳進其勇不可震不可動不戁恐不竦懼毅然以天下自任無有恐懼之心此百福所以聚緫而歸之也百禄是遒百禄是緫皆言禄耳不必分别也武王言湯也鳥之詩言武王乃武丁也此詩言武王乃成湯也隨其詩而觀之耳成湯親載其斾固執其鉞如火之烈烈莫有禦遏之者漢書刑法志舉此詩句顔師古注云成湯興師本於仁義雖秉鉞以欽為先此詩所言親執其鉞不必說以欽為先也苞有三蘖毛公云苞本也蘖餘也此說得其本者則為苞少者則為蘖本則夏桀也蘖則韋顧昆吾也前漢云三蘖之興注云木斫復生曰蘖當成湯之時桀與三蘖湯皆征之莫能遂莫能達故能九有有截鄭氏以為天豐大先三正之後非也湯之征三國其征之也則有先後之序故先伐韋也顧也而後及於昆吾夏桀焉昔在中葉此則太甲也鄭氏謂中世乃相土此則失先後之序矣此詩先言契與相土後言成湯後言太甲若以相土繼成湯為言則先後不倫矣當指太甲為是太甲之不明湯之天下震而且危也信也天之子商故降予卿士是乃阿衡左右太甲故卒免於欹傾之患也商之興也天既為之立其子又為之降其臣自古至治之世君明臣良無非天所以錫之也非如吞鳦卵而生契孕昴宿而生蕭何蓋有是君有是臣君臣俱賢則是天之所錫矣然此詩言禘其祖之所自出而末言實維阿衡蘇氏云阿衡亦與禘祭意或然也蘇氏解雍之詩言宣哲維人以為文武之臣亦與祭此其為說未可信此章言阿衡與祭宜可信也   殷武祀髙宗也   撻【他達反】彼殷武奮伐荆楚罙【面規反】入其阻【荘吕反】裒【蒲侯反】荆之旅有截其所湯孫之緒維女荆楚居國南鄉昔有成湯自彼氐羌莫敢不來享莫敢不來王曰商是常天命多辟【音璧】設都于禹之績嵗事來辟勿予禍適【直革反】稼穡匪解【音懈】天命降監下民有嚴不僭不濫不敢怠遑命于下國封建厥福商邑翼翼四方之極赫赫厥聲濯濯厥靈夀考且寧以保我後生陟彼景山松柏丸丸是斷【音短】是遷方斲【陟角反】是䖍松桷【音角】有梴【丑連反】旅楹有閑寢成孔安   李曰殷武祀髙宗也毛氏云撻疾意也殷武殷王武丁也非言撻然而疾乃殷武也以其殷武奮伐荆楚之國又深入險阻之地聚其國之衆而俘虜之使荆國之地莫不截然齊一此乃湯孫之功也鄭氏以湯孫為太甲非也即髙宗也荆楚在商周之時為夷狄之國世亂則先叛世治則後服當湯之時必不敢抗衡中國及商室中微往往世世為中國患此髙宗所以討之也文武之時亦未聞為中國患至厲王之後然後大邦為讎此宣王所以伐之也夫髙宗所以伐之者豈自恃其威武哉蓋以其為中國之患不得不討之也則深入其阻豈得已哉此商所以中興也維女荆楚此則責荆楚之辭言女荆楚居中國之南鄉鄉者方也蓋荆楚正荆州之地也昔者成湯之時西方之氐羌莫敢不來享於王莫敢不來朝於王其所以修貢職者以其為商之常禮也夫荆楚之國以氐羌較之氐羌尤為逺也氐羌之逺猶且修貢職況荆楚乎此則謂成湯之時自逺近無有不服為子孫者豈可不念哉亦必使逺方無所不服然後可以繼乃祖也不然則忝厥祖矣惟成湯之時如此此髙宗所以奮伐荆楚所以為湯孫之緒也鄭氏以二章至五章皆責楚之辭惟王氏獨以二章為責楚之辭自二章而下皆述髙宗之事王氏之說為優王氏此篇說之當矣言髙宗能治夷狄故天下無有不服天命諸侯凡設都于禹之績者皆來朝于王也禹貢甸服之外每百里為差今立都于禹所治之功以嵗時來朝覲于王以見諸侯無不服也凡諸侯之所以朝于天子者勿使禍責之惟當以勸民稼穡而無有解倦則可以免禍責矣古者天子之於諸侯訓以農事視其農事或修或否以為賞罰也孟子所載天子廵狩惟以入其疆土地闢田野治則有慶入其疆土地荒蕪則有讓而養老尊賢獨居其下誠以農事為最先也成王戒諸侯亦以維莫之春亦又何求與夫庤乃錢鎛奄觀銍艾之類無所不備則以農事乃諸侯之急務也諸侯茍能勤於稼穡則可免禍責矣上章言夷狄率服則是天下無事其所先者農事耳故於此繼而言之也天命降監鄭氏於此章乃謂命湯使由七十里王天下又非也二章既言湯之時氐羌之逺莫不來享莫不來王則湯之為天子也久矣不應至此方由七十里王天下也故此章當從王氏之說言天命諸侯各朝于天子又命天子降而監之諸侯為下民所嚴敬者賞不僭也刑不濫也不敢怠遑者則命于下國封殖之以福所以賞之以其黜陟諸侯各得其當故能以商邑翼翼為四方之取正赫赫其聲濯濯其靈者大也非獨此也至於身又享其夀考豈獨身享其夀考安寧之福至於子孫又䝉其利焉書之所載嘉靖殷邦至于小大無時或怨肆髙宗之享國五十有九年非夀考且寧而何商之子孫緜緜不絶延祚六百非保我後生而何上章既言夷狄之服矣又言諸侯之朝天子天子又能賞諸侯則是天下安寧矣此章遂言修宫室蓋天下無事然後可以興大工矣升彼景山之上有松柏丸丸然易直於是斷斬之遷徙之又從而斲削之凡此工匠之事無不致其䖍敬以松為桷梴然而長衆楹又閑閑而大故能成其寢廟可以甚安也爾雅曰桷謂之榱楹謂之梲范文正公曰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先於憂勤終於逸樂今此商家能討夷狄之難又能使諸侯各朝於天子然後可以成其寢焉不然欲一日之安豈可得乎閟宫之詩言淮夷來同莫不率從末章復言徂徠之松新甫之柏是斷是度是尋是尺松桷有舄路寢孔碩新廟奕奕蓋内既無事然後可以從事於此雖僖公未必能如此然其論先後之序及夫始憂勤終逸樂之意與此詩同也如宣王之興亦必先南征北伐然後考室茍天下未安而從事於宫室其能獨安乎秦始皇為宫室之麗起咸陽而西至雍離宫三百至於後世不得聚廬而託處焉為馳道之麗東窮燕齊南極吴楚隱以金椎植以青松至於後世不得邪徑而托足焉夫以天下未安已獨以為安吾未見其能安也王氏所得於此篇多矣而獨以此章為取譬陟彼景山則髙宗登遐於人君之道之譬也松柏九九則君子之才出於大道則實以圓譬之也至於是斷是遷方斲是䖍則莫不皆有取譬其説委曲獨此章為不足信也   毛詩集解卷四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