欽定四庫全書     經部二   尚書精義       書類   提要   【臣】等謹案尚書精義五十卷宋黄倫撰宋史藝文志載有是書十六卷陳振孫書録解題亦著於録稱為三山黄倫彞卿所編知其閩人此本有余氏萬卷堂刋行小序稱為釋褐黄君則又嘗舉進士然閩書及福建通志已均不載其仕履則莫能詳矣其刋書之余氏亦不知何時人案岳珂九經三傳沿革例稱世所傳九經本以興國于氏及建安余仁仲本為最善又林之奇尚書全解亦惟建安余氏刋本獨得其真見之奇孫畊所作跋語中此編所稱余氏當即其人是在宋時坊刻中猶為善本也其書薈萃諸説依經臚載不加論斷間有同異亦兩存之其所徴引自漢迄宋亦極賅博惟編次不依時代毎條皆首列張九成之説似即本九成所著尚書詳説而推廣之故陳振孫頗疑其出於偽托然九成詳説之目僅見宋志乆經湮晦即使果相沿襲亦未嘗不可藉是書以傳九成書也其他如楊氏繪顧氏臨周氏範李氏定司馬氏光張氏沂上官氏公裕王氏日休王氏當黄氏君俞顔氏復胡氏伸王氏安石王氏雱張氏綱孔氏武仲孔氏文仲陳氏鵬飛孫氏覺朱氏震蘇氏洵呉氏孜朱氏正大蘇氏子才等當時著述並已散佚遺章賸句猶得存什一於是編體裁雖稍涉汜濫其裒輯之功要亦未可盡沒其書傳本乆絶朱尊經義考亦曰已佚今從永樂大典各韻中採撮編綴梗槩尚存惟永樂大典之例凡諸解已見前條者他書再相援引則僅註某氏曰見前字其為全録摘録無由參校今亦不復補録姑就所現存者釐訂成帙分為五十卷存宋人書説之梗概備援證焉乾隆四十六年九月恭校上   總纂官【臣】紀昀【臣】陸錫熊【臣】孫士毅   總 校 官 【臣】 陸 費 墀   原序   理學昭融周歴千古於胸次不踰辰刻之頃儻翳障弗屏徹雖一瞬之境恍迷其真眡千載而上之聖賢心傳於典謨訓誥誓命中若之何剖其秘析其微哉古書百篇嬴秦酷以虐焰仇之特甚先漢力追探之收拾散逸僅得孔安國所傳為正會巫蠱事旋復泯遏繇魏晉以降篇帙缺亡未備而精真之理晦蝕又不止此白魚赤烏之偽箕子荄滋之蔽禺銕柳谷之訛在所不論然黨䕶於専門名家增倍師說至百萬言傳註訓詁之紛紜累三萬言只解稽古二字亂世人耳目而指意為之誣衊殆與厄於秦同科理學曀蔽綿歴云乆闡而明之蓋若有待時屬皇朝祖宗全盛之際闗洛有二張二程之學崇索理致根乎聖賢心法以發明千載不傳之秘而福後學俾天下之士畢宗嚮夫理學之指南一洗漢唐注疏舊習豈第踸踔藩籬咀嘬餘胾者哉又有宗工碩儒落落復相望乎其間各出意表所見理根於心而心㑹於理更與啟其未悟者編檢紛如亦戛戛乎難槩以目力也噫十指之形必有巨擘翹錯之中當刈其楚粤自啟賢闗升俊造以来有黄君倫素定規繩於方寸所謂疎通知逺不誣而深於書者萃古今議論而裁之其發揮五代帝王遺書之奥皆指中之擘翹中之楚者信精而又精其於理學殆無餘藴矣昔人有泳圓流者採珠而捐蚌登荆嶺者拾玉而棄石今所抄存猶摘翡翠之藻羽脫犀象之牙角宜乎稱此書為精義也覽者亦宜以余言為然淳熙庚子長至龍溪張鳳從道叙書解數百家或泛而不切或畧而未備或得此而失彼或互見而叠出學者病之釋褐黄公以是應舉嘗取古今傳注及文集語錄研精而翦截之片言隻字有得乎經㫖者纂輯無遺類為成書博而不繁約而有要實造渾灝噩之三昧非胸中衡鑑之明焉能去取若是志於經學者倘能嚅嚌是書不必他求矣余得之不敢以私敬鋟木與天下共之所載諸儒姓氏混以今古余不暇次其先後觀者自能辨之淳熙庚子臘月朔旦建安余氏萬卷堂謹書   尚書精義原序考證   第一頁前八行 案劉向云今易箕子作荄滋漢書儒林傳蜀人趙賓為易飾易文以為箕子明夷萬物方荄滋也晉鄒氏家諱云訓箕為荄詁子為滋漫衍無經不可致詰以譏荀爽据此乃易中傳訛之字序文上下二句皆就本經而言似此句可節今姑仍原文謹附識   欽定四庫全書   尚書精義卷一      宋 黄倫 撰   總論   司馬温公曰自書契之作先民可得而聞者皆有史官其載籍博矣經傳所稱特二帝三王之事見於典謨訓誥誓命之文觀夫躡風雲之會起而應帝興王唐虞相禪夏后殷周相繼世代雖殊其所以享崇髙據大寶者皆積徳累功洽於百姓修仁行義考之於天然後謳歌訟獄有歸焉 又曰上古帝王政事之迹於書為詳焉此書所以為政事之本也然而道之粗者在物以聖人之意而觀之則即事中有理即理中有事事中之理則藏於至賾之微而意有所不能致理中之事則發於至動之顯而言有所不能盡學者苟以理而會於事以事而徵於理精之以思通之以意則道徳之義性命之理見於書矣   顧氏曰學道者所以充智而智常至於不充窮經者所以立道而道常至於不立夫豈道固不足學而經不足窮歟道也者不修則不成經也者不求則不明聖人之立而有成者道也然則其可以不學乎天下之道所以質而法之者經也然則其可以不窮乎彼之所以學而窮之者涉乎其外而不造乎其中採乎其華而不食乎其實是以心雖勞而義不博智雖専而理不明 又曰善求其法而無躭其文善觀其心而無泥其迹蓋書者有迹而有心成王之建官穆王之訓刑是皆所謂迹也周公之無逸伊尹之太甲是皆所謂心也迹者法也心者敎也法存乎人敎存乎身然後道無不通   黄氏曰書五十九篇其要在於風俗之變與夫正君臣之分自堯舜以徳相授一變而禹以有功得之有扈氏不服再變而君臣相責矣湯伐桀武王伐紂則變之極者也孔子每與舜而不與武王征伐者一時之極功名分者萬世之大法功不可没而法不當廢將以通行於萬世則湯武之為罪人宜也雖然湯武救天下而親受其惡是非聖人有所不能蓋湯武為天下重而孔子為萬世重二者並行而不相悖先儒以為武王非聖人吾不知其指   髙氏曰學記三王四代惟其師則知虞夏商周之君其人為足師也法言曰適堯舜文王者為正道則知虞夏商周之道其始為適正也書斷自唐虞以下迄於周而已蓋堯舜而前古風朴畧不可得而紀也故孟子言必稱堯舜又曰我非堯舜之道不敢陳於王前東周而後覇道縱横不可得而紀也故荀子謂道不過三代又曰言治者予三王由此觀之仲尼之定書始於二典而終於二誓信不誣矣 又曰書本一也或裂一為三作大禹臯陶謨益稷以其人異而意同也作康誥酒誥梓材以其人同而意異也作盤庚三篇作太甲三篇作說命三篇作泰誓三篇以其事大而體重也謨一也然大禹之功臯陶之嘉益稷之忠豈非人異而意同乎康叔一也然康誥之治頑民酒誥之戒沉湎梓材之為敎化豈非人同而意異乎三篇一也然以臣放君以下伐上咈臣民而遷都由帝夢而立相不亦事大而體重乎或一書而三篇或三篇而一事不可不辨也   虞書   昔在帝堯聰明文思光宅天下將遜於位讓於虞舜作堯典   無垢曰識夫子序書之意然後識吾夫子作春秋之心矣其造化之妙爐錘之工蓋與乾坤同用六子同機豈可以凡俗浮淺之慮妄窺之乎其曰昔在帝堯聰明文思光宅天下者此蓋指堯平生用力處為天下後世言也如三畫圖乾六畫圖坤錯綜圖六子使乾坤六子無所逃其妙而聰明文思光宅天下止八字耳其探索鈎致堯之賾隠深逺亦無所逃其妙矣非吾孔子其誰有此見識批判而不疑乎且想濬哲文明温恭允塞之徳則舜已在人耳目中矣想齊聖廣淵之徳則湯已在人耳目中矣想徽柔懿恭則可以見文王想聰明齊聖可以見武王想豁達大度可以見髙祖想天日之表可以見太宗想聰明文思光宅天下可以見堯矣聰可想見其疎通明可想見其髙逺文可想見其温潤思可想見其巧妙其所以斡旋四海運動六合者皆自聰明文思中來也光宅天下可以槩見矣然而堯典所載堯之徳堯之用賢堯之同天堯之知人其遜位特所載中一事耳今孔子序書一切畧去獨曰將遜於位讓於虞舜作堯典何也曰此與作春秋同幾其予奪抑進退去取乾坤之功六子之妙也夫堯之徳堯之用賢堯之同天堯之知人其幾莫敏於遜位也   楊氏繪曰或曰皇之三帝之五其書皆存焉仲尼删書獨斷堯典為之始何也曰聖人所以垂世立教杜百代簒争之亂也若後世羿浞莽卓秦項曹馬或簒焉或争焉迹其所以然争焉而已矣仲尼病後世之争且亂故其删書也斷堯典為始焉美其能以聖讓聖也千古盛徳將何以加諸取為百代典誥之首則萬世良者慕之悖者懼之不亦宜乎   上官氏公裕曰堯典稱虞書先儒謂虞史所録故總謂之虞書此殆不達聖人制經之㫖矣仲尼所以經其史文其法載道以著萬世何為因虞史所録然也夫堯典稱虞書其見二帝以天下讓之㫖也故仲尼斷自堯典稱為虞書欲見其堯將遜位而天下已授舜也明堯之天下已舜之天下也   張氏綱曰皇以道得名帝以徳得名王以業得名聖人之於天下或為皇或為帝或為王非其道之不同也所遇之時適然耳雖然此特其塵垢粃糠而已聖人之所以為聖人不在是也聰明文思堯之四徳也徐以氣聽而聽不以耳堯徳之所以為聰也徐以神視而視不以目堯徳之所以為明也惟聰矣故能聴逺其效足以作謀惟明矣故能視逺其效足以作哲聰明君徳之大者也經曰亶聰明作元后元后作民父母蓋非聰明不足以作元后而為民之父母也又曰惟天生民有欲無主乃亂惟天生聰明時乂蓋非聰明不足以乂民之亂而為之主也則聰明者君徳之所當先也堯有聰明之徳其見之貌則恭而肅形之言則從而乂貌恭而言從動則成章是故謂之文由聰明以至於文則其徳至矣不可不從之以思思者道之所成終而成始也聖人方其寂然不動則心死形廢而未始有思及其出應帝王之業而有為於人間世是又不可以無思且思於五行為土土之為物水資之以為灌溉之利火資之以為烹餁之功金得之以藏木得之以生是五行不可以無土而五事不可以無思此堯之四徳必終之以思也堯有聰明文思之徳充實於内及其英華外發則厥光大矣以此而宅天下則天民之阜可垂拱而坐視也   堯典   曰若稽古帝堯曰放勲欽明文思安安允恭克讓光被四表格于上下   伊川曰放勲非堯號蓋史稱堯之道也以謂三皇而上以神道設教不言而化至堯方見事功也後人以放勲為堯號故記孟子者遂以堯為放勲也若以堯為放勲則臯陶當號允迪禹曰文命下言敷於四海有甚義   無垢曰自曰若稽古帝堯至允恭克讓皆舜時史官名目堯也若晉人題目謝安為温雅雄暢樂廣為清夷沖曠山濤為平簡温敏戴逵為忻和通任之類是也夫堯大聖人豈若謝安軰所可題目哉於是知帝舜時史官非司馬遷班固之流也然其以題目堯者自有意義豈可以輕心淺慮求之哉 又曰且日月以明為光而聖人以聲名為光夫堯以欽明文思安安允恭克讓之徳端拱於廟堂其發於事業見之號令者皆有欽明文思安安允恭克讓之美布在其中如黄鍾起而萬物潛動淑氣生而天下皆春是以聲名洋溢乎中國施及蠻貊天之所覆地之所載日月所照霜露所墜舟車所至人力所通凡有血氣者莫不尊親此自然之理也此史官親見帝堯其目之曰欽明文思安安允恭克讓可也   東萊吕氏曰曰放勲以下是厯說堯事凡天下功績皆曉然著見自有成理堯則依放之而初未嘗加一分人力此孔子述而不作之意   克明俊徳以親九族九族既睦平章百姓百姓昭明協和萬邦黎民於變時雍   無垢曰漢髙祖識韓信於行伍漢武帝識金日磾於降虜開國承家託孤寄死照映於百世之下者則以漢髙漢武能識之也堯能識俊徳之士展盡四體以施其學術故以親九族則九族睦平章百姓則百姓昭明協和萬邦則黎民於變時雍 又曰嗚呼盛哉夫一親九族九族即時而睦一章百姓百姓即時而昭明一和萬邦萬邦即時而和樂豈特俊徳之力哉想其謨謀獻納於堯前時言聽計從無有疑貳故使其功效如是之速則堯之俊徳亦可見矣夫能識俊徳而九族睦百姓昭明黎民和樂其神速如此則欽明文思之用亦可想見矣   張氏曰克明俊徳所以修之身者也以親九族則修之家者也平章百姓則修之國者也協和萬邦則修之天下者也身修而後家齊家齊而後國治國治而後天下平之序也   陳氏鵬飛曰克能也俊者能其至也克之謂能者謂能有所勝也天下之人莫不有能非堯獨能也物之不格知之不至意之不誠心之不正皆不克之謂也今堯之明徳無一介之私存乎其中故無不極其至由是而齊家則九族親由是而治國則百姓昭明由是而治天下則黎民雍矣   乃命羲和欽若昊天象日月星辰敬授人時   胡氏伸曰以紀數故以日月之行託之於星辰之度而數不可亂此之法也象以具體故以光道象日月之行以星辰伏見之度而象不能匿此象之法也傳曰積陽之熱氣生火火氣之精者為日積隂之寒氣生水水氣之精者為月故在易之卦離為日坎為月然離隂卦也其象内隂而外陽坎陽卦也其象内陽而外隂故日體離之隂而用其陽月體坎之陽而用其隂日以昱乎晝其用在陽故也月以昱乎夜其用在隂故也日之行舒者體離之隂也月之行速者體坎之陽也日之循星周嵗而浹者舒故也月之循星既月而浹者速故也日行天度之一月則行十二有竒焉天度者所以為氣數也所謂日月之行皆有常數也星之可名者三百二十然此所謂星者二十有八舎也天極謂之北辰五緯有辰星然所謂辰者十有二次也春秋傳曰天以七紀蓋苐斗至壁是謂星武第奎至參是謂星虎第井至軫是謂星鳥第角至箕是謂星龍星武之星三十有五星虎之星五十有五星鳥之星六十有四星龍之星三十有二以類綜之則四方皆七故星辰之數二十有八也春秋傳日月之會是謂辰星志月辰者日月之㑹而建所指也蓋月行及日㑹而為辰辰本無體兼星而見故天正之辰在星紀自北而西則地正之辰在枵人正之辰在豕韋而西陸之降婁大梁實沈南陸之鶉首鶉火鶉尾東陸之夀星大火析木其所朔月可知也春秋外傳所謂日月厎於天廟者言建寅之月辰在娵訾也所謂日月㑹於龍狵者言建亥之月辰在天漢也蓋因朔月之所在以知辰因辰之所合以知斗知建焉   鄭氏曰日月之行一嵗十二會聖王因其㑹而分之以為大數故辰之數十有二也夫度三百六十五有竒二十八星十有二辰各有分域凡星之度寡莫若觜多莫若井而辰之度皆二十有竒此所謂星辰之度皆有常數也 又曰傳日月者天之使也星辰者天之期也蓋一左一右更有經緯而厯之為書紀日月之數者也象之為器著日月星辰之儀也五日謂之候三候謂之氣六氣謂之時四時謂之嵗此厯象日而以嵗時氣候明時者也日舒月速當其所合之謂朔舒速先後近一逺三謂之相與為衡分天之中謂之望以速及舒光盡體藏謂之晦此象月以朔望晦明時者也辰角見而雨畢天根見而水涸木見而草木節解駟見而隕霜火見而清風戒寒農祥晨正土乃脉發火中焉寒暑乃退此象星以伏見之時昏曉之中明時者也以辰辨方則謂之十二次故兼星言之謂之星辰十有二野繫焉所謂星土也以辰紀時則謂之十二子故配日言之謂之日辰十有二嵗十有二月繫焉所謂枝榦也朔月又行為辰而第辰者始於子終於亥者以建序之也蓋自斗柄之所加言之則謂建自日月之所㑹言之謂之辰斗柄左移日月右徙故辰與建常相合焉 又曰聖人之興事造業豈任其私智而為之哉仰以觀於天道而已蓋日月之運行星辰之推移時所繫焉生死進退伏見流逆吾則以步其數而數不至於差象以占其儀而象不至於忒以此而頒正朔以此而授民事則天下之赴工趨務者如規矩設而不可欺以方圓如繩墨陳而不可欺以平直此東作南訛西成朔易其民析因夷隩有序而不可亂也   無垢曰人時在昊天則以日月星辰為政昊天在人時則以東作西成南訛朔易為政象日月星辰蓋所以謹東作南訛西成朔易之事也   張氏曰散天地之義氣以為羲羲者陽也斂天地之仁氣以為和和者隂也春夏陽也故羲仲羲叔主之秋冬隂也故和仲和叔主之夫隂陽者王事之本故堯之命官可謂知所本矣爾雅言四時之天於夏則曰昊天蓋言其氣之布散浩浩故也堯之象授時以氣為主故特曰昊天欽昊天者使之敬而不敢慢也若昊天者使之順而不敢違也日月星辰之運行於天其往來有數其伏見有象為之者所以稽其數為之象者所以占其象故分至啟閉望晦朔得而考以此而敬授人時則析因夷隩不失其候矣是故張昏中而種榖火昬中而種黍虚昬中而種麥昴昬中而收斂至於龍見而雩火流而授衣天根見而成梁水昬正而栽日至而畢則象以授時者此可見矣   分命羲仲宅嵎夷曰暘谷寅賔出日平秩東作日中星鳥以殷仲春厥民析鳥獸孳尾   無垢曰羲仲所掌者天下春事也春事自東方起故所掌之地所司之星辰日月民時鳥獸皆東方與春事也是其所職雖一方而其所治乃天下之春也又曰其曰寅賔者以言警戒農事迎日之出而赴功也然田有疆界故當平事有後先故當秩秩次序也謂如先耕乃播先播乃萟是也平秩特先為之區處而已 又曰孔穎達謂丁壯在田老弱在室其析如此且鳥獸孳尾何與於人時哉曰此言聖人於農事如此其悉也蓋播種一非其時而失天地之性違隂陽之理今驗之日而晝夜等又驗之星而鳥見南方可以就功無疑乎曰未也更宜驗之鳥獸鳥獸孳養匹耦則仲春之氣正而無差矣以治農功萬不失一使時至仲春而日之不中鳥星之不見鳥獸之不孳尾則天時不正象差矣得無有不正之氣紊亂於其間乎蓋人主在上寔為天地隂陽之主使人主心正氣和則四時有序儻或心失其正氣乖其和則形見於星辰鳥獸者必有非常之異矣此又帝堯所命羲和以驗已之得失也   東坡曰嵎夷在青州暘谷則其地近日而先明當在東方海上以此推之則昧谷當在西極朔方幽都當在幽州而南交為交趾秋曰宅西徐廣曰西今天水縣   蕭氏竑曰宅讀如克宅之宅所以安居其一方之事故謂之宅焉嵎夷東方之地也不曰宅東而曰宅嵎夷者蓋東方之治止於此凡四海之外去中國逺者其天時地氣之功固有殊絶是以先王有所不治焉嵎夷於禹貢在青州之域而未離乎中國也東方止於嵎夷則所謂南交西朔方皆於中國之内可知矣   申命羲叔宅南交平秩南訛敬致日永星火以正仲夏厥民因鳥獸希革   按周禮司徒以土圭之法測土深日至之影尺有五寸鄭司農云土圭之長尺有五寸夏至之日立八尺表於陽城其影與土圭等按臨曜稱日永景尺五寸日短景丈三尺通卦騐曰夏至一尺四寸八分冬至一丈三尺周髀云成周土中夏至一尺六寸冬至一丈三尺五寸劉向洪範傳曰夏至一尺五寸八分冬至一丈三尺一寸四分春秋二分七尺三寸六分【隋志云劉向二分之景直以率推非因立表其説非也】隋志曰日去極近則景短而日長去極逺則景長而日短日行内道則去極逺無垢曰訛化也萬物化育也且如禾稻之屬春則苗夏則實自無而忽為有自幽而忽為明此訛之義也向非東作以滋其萌則其所謂訛者天亦不能自為之矣天之春夏秋冬即人之作訛成易也天人一致唯深造者於此而得之其曰敬致者一嵗事功莫大於夏夏能結實秋則成熟矣當其實也則防水旱之變謹蟊螣之傷勿使稂莠以敗其力勿使蔓草以害其功是夏時之訛既至吾當謹其至而致其力也此所以獨異於東作西成朔易而以敬致一語綴之歟又曰厥民因者春則老弱在室丁壯在野今農事   正興天時既至不可失幾也雖老弱亦因丁壯之前功而在田野助其耘作矣鳥獸希革者騐之鳥獸毛羽希少而改易者此仲夏之正氣也隂陽之氣無物不有日得之而有長短星辰得之而有變動民得之而有作息鳥獸得之而有盛衰適此時也則有此候倘或不然則必有所以矣此聖人修省時也裁成天地之道輔相天地之宜其感見於此歟以此知天人相資其理一也   劉氏敞曰申命義叔宅南交説者曰春與夏交非也冬與秋交秋與夏交春與冬交亦何不曰西交北交東交乎且春曰宅嵎夷曰暘谷秋曰宅西曰昧谷冬曰宅朔方曰幽都此皆指地而言不當於夏獨以氣言也本蓋言宅南曰交趾後人傳寫脱兩字故爾春云宅嵎夷秋云宅西推秋之西而知嵎夷為東也夏云宅南交冬云宅朔方推夏之南而知朔方為北也此葢堯舜時四境四嶽所統故舉以言之爾   欽定四庫全書   尚書精義卷二      宋 黄倫 撰   分命和仲宅西曰昧谷寅餞納日平秩西成宵中星虚以殷仲秋厥民夷鳥獸毛毨   無垢曰隂陽之氣各有其分陽為春為夏隂為秋為冬羲仲掌陽之始故曰分命羲叔掌陽之終故曰申命和仲掌隂之始故亦曰分命和叔掌隂之終故亦曰申命其分毫辨析如此想見堯之心深通造化之理也寅餞納日謂禾稻成實是刈是穫自日出而就功至日入而止息是其作也迎日而作其息也亦送日而息出入一循乎天此天人一致之理也其曰寅餞者以言其息亦不可緩也大抵聖人之政一循天理天理何自而見乎人情是也自日出而作至日入而息所以少休其勞苦而調養其血氣也强勉不已豈曰不可秋深時變霜露已凝一襲膚體不死則病是逆天理也聖人之政豈有逆天理之事乎寅餞納日其義深矣然出日言於春納日言於秋者又有說也其說如何有一嵗之時有一月之時一日之間日出於朝即一嵗之春也日入於夕即一嵗之秋也言出日於春言納日於秋其事亦相類矣宵中亦謂晝夜等也春言日中以春陽事也故以日為主秋言宵中以秋隂事也故以夜為主星虚即北方斗牛女虚危之星至仲秋即昏見於南方也虚見南方則仲秋之氣正矣厥民夷者乍去炎暑之酷小憇涼秋之清無暴背之苦而有樂事之心此所以言夷也夷者以形容其心之凱樂也毛毨謂鳥獸得秋氣則毛羽更生光潤而順理矣此皆秋氣之正者也   申命和叔宅朔方曰幽都平在朔易日短星昴以正仲冬厥民隩鳥獸氄毛   無垢曰東作南訛西成未嘗不以方為言獨朔易不言北而云朔易者何也曰北無意義易北為朔其義無窮夫月旦謂之朔是盡時而復生也隂陽之氣至冬而盡故曰日窮於次月窮於紀星回於天數將幾終是朔有盡意然終不可盡也冬而復春豈有既哉是盡而更生也朔有盡而更生也朔有盡而更生之義北無此義也此所以言朔而不言北也東作南訛西成三時趨農人人勞苦至冬無事與三時不同矣此所以謂之朔易至於三時言平秩獨冬言平在又何也秩以言田事有次序至於冬則已收藏倉廩民無餘事何次序之有乎其曰在在察也雖收囷入廩然有無盜賊之窺而雀鼠之耗乎此和叔所以為之察也厥民隩亦順時而入也秋少憇冬室處豈私意哉天道已然矣氄毛孔氏謂鳥獸皆生耎毳細毛以自温焉此亦驗天時之一法也余觀羲和所掌獨以人時為主其意専在民事而已觀作訛成易以應春夏秋冬之氣則人之所為乃天之所為也人或可容以偽惟天為不可欺如日之出日之中星鳥昏見鳥獸孳尾天豈有心乎適此時也必有此候其欺我哉如民之析因夷隩亦豈有心哉適此時也必有此事天人交通無有偏陂此堯之治所以為極致也王荆公曰冬者休息之時也當豫察來嵗改易之政耳事之改易於此時在察之事豫則立國家閒暇乃豫圖改易之時也   胡氏曰夫氣隨天轉人逐時遷春之東作農事興焉故其民析老壯分析就功也夏之長養耕稼方盛故其民因相因舊功以力田也秋之收歛五榖畢登故其民夷平均其力以就嵗功也冬之祁寒人思安居故其民隩以入室處也孔安國以隩為室民當改嵗入此室處以辟風寒是音隩為鳥到反也說文亦同故正義引爾雅釋宫云西南隅謂之隩陸徳明音為於陸反馬融云煖也則是冬寒民就隩煖之所也則知陸音為長而孔注為迂逺也   帝曰咨汝羲暨和朞三百有六旬有六日以閏月定四時成歳允釐百工庶績咸熙   胡氏曰昔之言嵗以四時計者各為日九十以六氣計者各為日六十以五行計者各為日七十有二九十而四之六十而六之七十有二而五之皆得三百六十則其三百六十者天數之正也其五日有竒者餘分之積也周天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而曰日行一度則一朞三百六十五日四分日之一舉全數以言之故云三百六十六日也傳又解所以須置閏之意皆據大率以言之云一嵗十二月一月三十日正三百六十日也除小月六又為六日今經云三百六十六日故云餘十二日不成朞以一月不整三十日今一年餘十二日故未至盈滿三嵗足得一月一則置閏也 又曰日行遲月行速日行遲故日運一度而成一日月行速故月運十二度十九分度之七而成一日隂道常虧故月行周天之數為一月而常不足於三十日此所以有小月而嵗餘五日强也陽道常饒故日行周天之數為一嵗而常有餘於三百六十日此所以有閏而嵗閏亦五日强也以月之不足合日之有餘積而成嵗則所謂十一日弱者是也故三年一閏為天道之小成也五年再閏為天道之大成也古之人歸其餘以置閏三年而一五年而再十有九年七閏備矣 又曰天度三百六十有五四分度之一而日所行者一日度耳故朞三百六十有五日四分度之一以小嵗言之則餘五日有竒矣月之行也速月行十二度十九分度之七其周而與日合也以二十九日半故月之為月其日不能常足於三十而有大小焉推月之不足計日之有餘一嵗之所竒凡十有一日弱積嵗之所竒而不為之閏三年而差一月九年而以春為夏十有九年而四時皆反 又曰道散而後隂陽分隂陽分而後五行具凡麗乎隂陽屬乎五行者孰有不隨於數耶故一昆蟲之出入一草木之生死莫不待此以成自有心以至於無心自有形以至於無形莫不待此以行則數者時之所寓焉者也先王之政事皆繫於嵗月日時故以閏月定四時成嵗焉蓋日月之運行不能無贏縮作之乆也不能無差錯惟以其餘置閏然後嵗月日時各得其紀而無先時不及時之患矣   無垢曰周天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日運一度月運十二度有竒故日一嵗一周天月一月一周天日嵗一周天此所以朞三百有六旬有六日也使聖人不有以造化之任天之運以日一周天為一嵗則一年而立春之候亂矣二年而雨水之候亂矣三年而以正月為二月矣五年而以春為夏矣十九年而四時相反矣由是知天地之理止此而無能為矣惟聖人心與天一置造化於其間一嵗虚六日不用又虚五日有竒不用是一嵗積十一日有竒不用矣積三年不用之日以置一閏又積其餘五年又置一閏於是二十四氣皆得其序而時定矣積十九年四時不忒而嵗成矣時定而嵗成則百工之職以時而舉以嵗而㑹者皆可以案見而閱實矣允釐百工庶績咸熙復何疑乎 又曰聖人大有功於天地矣天地亦大矣隂陽亦妙矣使世無聖人任其自生自化則草木暢茂禽獸繁殖人類滅絶而天理顛倒矣是天地之妙在聖人而聖人之餘為天地余始讀易見其所謂財成天地之道輔相天地之宜見其所謂彌綸天地之道見其所謂範圍天地之化求其說而不得今觀置閏一事而財成輔相彌綸範圍之說廓然大明   王氏日休曰天之度數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四分度之一者謂又一度之中四分之一也度猶分界乃天輪有此分界之數日行一度謂之一日行遍此度數乃為周嵗蓋天輪自西而東乃所謂左旋也日月星辰則自東而西所謂右旋日在天一日止能行一度故三百六十五日二十五刻方能行徧天之分界故謂之朞朞徧也所以周嵗為朞然則周嵗之數乃三百六十五日二十五刻而此言三百有六旬有六日者舉其大數也日一日行一度故一嵗則周於天之分界所以謂日則一嵗一周天月一日行十二度有竒故一月則周於天之分界所以謂月則一月一周天然所謂一月者不必三十日以月之行不必待三十日乃五十九日則再周天是以月有小大盡蓋以五十九日分為兩月故也月既日行十二度有竒而星家謂之十三度者亦舉其大數也由是言之則日行甚遲月行甚速故月行二十九日有餘則追及於日是與日一月㑹於一處其處謂之辰則今子丑寅卯至申酉戌亥乃十二辰也天地皆有此分位是以日月於正月則㑹於寅二月則㑹於卯以次至十二月則㑹於丑矣一嵗之日既三百六十五日二十五刻而月之行則有小盡故積其餘日又為一月是以謂之閏蓋閏者餘之積也既為此閏月然後每嵗四時得正則嵗成矣故曰閏月定四時成嵗   帝曰疇咨若時登庸放齊曰子朱啓明帝曰吁嚚訟可乎   無垢曰夫口不道忠信之言為嚚心險而健者必訟口不忠信心險而健一身之理且不能順况能順四時之理乎可乎者所以甚言其不可也嗚呼堯之聖不可得而見也余于此而畧見之夫人方以子心志開達性識明悟為薦而堯乃以口不忠信心險而健為言是衆人之惑而堯已識其所歸堯之聖明如此果可欺乎人君有何職事特知人為主而已知人如此復何憂乎   張氏曰帝者之治詳於天而略於人王者之治詳於人而略於天惟其詳天此帝堯之世不特命羲和以詳天事而又咨若時者而登庸之也時者天之運若時者為其能順天道也聖人代天以理物故凡設施注措未嘗敢悖於天孟子曰順天者存逆天者亡則天道固不可不若之也堯之疇咨於衆有能若時者將登而用之放齊曰子朱啓明者子即堯子丹朱是也啟者言其性之開通明者言其性之敏悟使丹朱誠啟明也則登庸之何有不可然而朱之為人所好者慢逰所作者傲虐言不忠信而嚚好與物競而訟一身之中性命之理不能自若其能若天者乎此堯所以歎其不可也   帝曰疇咨若予采驩兜曰都共工方鳩僝功帝曰吁靜言庸違象恭滔天   無垢曰采事也即若時之事也前問放齊舉朱已不可用矣今又再問庶幾其得人也驩兜曰都者深美歎其人可用也其人為誰曰共工是也其人如何曰共工方且聚見其功以言其功顯著非止一事也帝曰吁則又識其人而發歎矣其人如何平居論議若可聽也一旦用之則盡皆背違其說此言其罔誕也不獨止此而已其外則有似乎恭其心則妄自尊大傲很無上若水之滔天然此言其詐也想見其為人虚華而不實謟佞而侮人以無為有以小為大善為藻飾以誑天下彼一身之理且不能順況能若天事乎   陳氏曰靜則能言用而違之象恭者貌恭也其貌雖恭内實漫滅天理   張氏曰靜言庸違則行不顧其言象恭滔天則心不踐其形是人也言偽而辨順非而澤動則妨事作則廢功以之若予采其不敗績者鮮矣宜帝之所以不與也   帝曰咨四岳湯湯洪水方割蕩蕩懷山襄陵浩浩滔天下民其咨有能俾乂僉曰於鯀哉帝曰吁咈哉方命圮族岳曰异哉試可乃已帝曰往欽哉九載績用弗成東坡曰孔安國以四岳為羲和四子而太史公以羲和為司馬氏之先以四岳為齊太公之祖則四岳非羲和也當以史為正   荆公曰山髙而陵下陵言襄山言懷何也地髙則襄陵地下則懷山 又曰堯知鯀之方命圯族然卒使之何也曰方是之時舜禹皆未聞于世也在朝廷所與者鯀而已聖人雖有過人之明然不自用也故曰稽于衆捨己從人雖疑其不可任苟衆之所與亦不廢也故曰誰毁誰譽如有所譽者其有所試矣譽人尚必有所試則其廢人也亦必有所試而不勝任然後廢之耳鯀既未常試又衆之所與堯雖獨見其不可任敢不試而逆度以廢之乎敢違衆而自用乎聖人之立法皆以衆人為制中才之君獨見其所見不從衆人之所見逆度其不可任而不待其有所試則其為失也多矣故堯之聰明雖足以逆知來物明見鯀之不可任猶不敢自用所以為中人法也夫利一時而其法不可以推之萬世者聖人不為也此所謂聖人之仁也用己則聖人有所殆用衆則雖中人可以無為而治也故堯之用鯀也以四岳之僉同其用舜也亦以四岳之師錫所以為聖人者以其善用衆也天聰明自我民聰明唯天為大唯堯則之於試鯀與舜見之矣   帝曰咨四岳朕在位七十載汝能庸命㢲朕位岳曰否徳忝帝位   無垢曰孔氏注堯年十六以唐侯升為天子在位七十年則時年八十六矣七十年為天子數亦過矣而忽有洪水之災此天意也其丹朱不肖亦天意也有舜抱徳在下亦天意也此乾上九時也于此而不知進退存亡則為亢龍矣堯大聖人也知時知數知天意知進退存亡故咨四岳以禪位之說焉 又曰堯意雖知徳莫如舜聖莫如舜得天數莫如舜然而天下至重一旦不詢于衆不攷之公論斷以已意遽以一匹夫為天子此皆怪異不常驚駭觀聴之事聖人所不喜也蓋君子言必慮其所終行必稽其所敝使堯不先委四岳遽以與匹夫使後世庸君效之得以奮其私意至有欲以天位與董賢如哀帝者故必先委四岳以順天下之常情然後聽其辭受以卜天之數焉岳曰徳忝帝位此非謙辭也天下至重豈可不量力不度徳遽欲當之乎   荆公曰堯固已聞舜矣然且謂岳汝能庸命巽朕位然則堯之出此偽歟曰非然也四岳者皆大賢人故堯任之以與之釐百工熙庶績者矣堯雖聞舜然未敢自用其所聞也以為四岳亦能庸命雖與之天下亦可以朝諸侯一天下也此四人苟有賢于已者宜亦知之苟知之宜亦推之故推四岳之功善而云欲予之天下四人者知足以知聖人而其汚不至乎貪天下也舜誠聖人而在下則四人宜知之矣知之則宜言之矣其肯相為比黨而蔽在下之賢於己者乎此堯稽于衆舎己從人不敢自用其耳目之聰明也必待四岳師錫已以舜而後徵庸之耳然則四岳何以不蚤舉舜歟曰隂雖有美含之以從王事必待上之唱也然後發故四岳雖知舜必待堯之唱也然後錫   曰明明側陋師錫帝曰有鰥在下曰虞舜帝曰俞予聞如何岳曰瞽子父頑母嚚象傲克諧以孝烝烝乂不格姦   東坡曰明其髙明其側陋言不擇貴賤也舉舜而言其鰥者欲帝妻之也然余觀衆人舉舜之意非特欲帝妻之而已且欲更試舜以妻子之難也彼其未娶而處父母兄弟之間孝友之心尚未散也古人云妻子具而孝衰於親以匹夫之賤更以天子之女處之頑嚚傲很之間而又在父母兄弟妻子之列愛妻子則于父母兄弟必有所不終愛父母必于妻子有所未盡此天下之最難處也衆人舉舜之意亦豈輕以天下予舜哉   無垢曰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之天下也必盡天下之公議乃可以與之堯不盡天下之公議遽欲與四岳何也曰四岳宰相也宰相為人臣之師為天下之表徳不足以先天下才不足以濟天下其可當此位哉是位至宰相天下之所心服者也使堯子賢則已如其不賢必舉位以授下之賢者使不欲禪位則已如其禪位非自四岳始將誰始乎夫舜之處頑嚚傲很之間而克盡為人子為人兄之道堯亦知之舊矣乃有如何之問何也曰此欲顯舜之徳于天下也為人子而父心不則徳義之經母口不道忠信之言為人兄而弟傲慢不恭舜之不幸可知矣夫在他人有頑嚚傲很者逺之可也絶之可也父母兄弟豈有逺之絶之之理乎然則將何以得其心哉欲合其心歟必同其頑嚚傲很可也此豈可為耶將潔其身歟此吾父母吾弟也吾何忍于父母兄弟問取名乎此所謂天下之難處也觀舜之用心真可以為天下法矣舜如之何曰天下自見其頑嚚傲很吾止見其為吾父母兄弟矣以事父母之道事之以友弟之道友之以吾之愛起父母弟之愛以吾之敬起父母弟之敬父子天性也兄弟天倫也天性天倫之中無他物也愛敬而已特為頑嚚傲很所亂未有以發之耳使吾以愛以敬日漸月摩時行時止則頑嚚傲很之氣散而愛敬之心見矣此克諧以孝烝烝乂不格姦之意也烝烝進也以言其漸也愛敬亦不可急也當優而柔之使自得之饜而飫之使自趨之若江海之浸膏澤之潤有不知所以然者烝烝之義也益曰日號泣于旻天于父母夔䕫齋慄瞽亦允若號泣愛也齋慄敬也允信也若順也以愛敬發之而頑嚚一變為信順此不格姦之說也嗚呼處父母兄弟之間一有不得其所使父母兄弟有惡名著見者皆人子不孝之罪也   胡氏曰自上古以來君天下者父子相繼惟堯禪舜舜禪禹禹乃傳子商周遂然故韓詩外傳曰五帝官天下三王家天下官以傳賢家以傳子傳賢為民也傳子為民也故堯之將禪也先求登庸則嗣子嚚訟次求若采則共工象恭巽位則四岳否徳明則虞舜在下舜徳未舉堯聰已聞故曰明明側陋使明明舉側陋之人必虞舜也師錫乃曰有鰥在下曰虞舜此則側陋之人明舉之也   周氏範曰唐虞之際君臣之間何其徳之盛而道之公歟堯為天子不以傳之子而遜于四岳四岳不以遜位為得而曰否徳忝帝位師錫于帝者不以有位之大臣而以側微之虞舜蓋是時天下之人不以天下為可欲而以天下為不得已茅茨土階非有後世之富貴也君臣簡易非有後世之崇髙也有天下之憂而無天下之樂有天下之勞而無天下之佚故以天子之尊而授天下于在下之匹夫天下不以為異而大臣亦無覬覦羨慕之心惟其有至徳者則天下相與推尊之以為君而無私天下之心此後世所以不及也   司馬温公曰所貴于舜者為其能以孝和諧其親使之進進以善自治而不至于惡也如是則舜為子瞽瞍必不殺人矣若不能正其未然使至于殺人執于有司乃棄天下竊之以逃狂夫且猶不然而謂舜為之乎是特委巷之言也殆非孟子之言也且瞽瞍既執于臯陶矣舜惡得而竊之雖負而逃于海濵猶可執也若曰臯陶外雖執之以正其法而内實縱之以與舜是君臣相與為偽以欺天下也惡得為舜與臯陶哉又舜既為天子矣天下之民戴之如父母雖欲遵海濵而處民豈聽之哉是臯陶之執瞽瞍得法而忘舜也所亡益多矣   帝曰我其試哉女于時觀厥刑于二女釐降二女于媯汭嬪于虞帝曰欽哉   無垢曰夫父頑母嚚弟傲而克諧以孝使之不格姦則天所以試舜者至矣堯方曰我其試哉夫近之則不遜逺之則怨天下之最難處者莫如婦人女子也貧賤之女尚難調和而況天子之女貴驕難下乎以匹夫之賤而娶天子之女自難處矣況置之于父母兄弟頑嚚傲很之間其難處益甚矣向來至孝未有妻子孝心天全也今以貴驕之女顔色之私雜于至孝之中能保其無疵乎于此而無疵則天下難事不足為矣堯曰女于時謂以女妻于是人也觀厥刑于二女謂觀二女之從舜以卜舜之家法也舜以烝烝之法行于二女下意于媯汭之陋不堪處之中克行婦道嬪服于虞氏之族而不恃其貴驕不鄙其㣲陋則舜之徳真有大過于人矣推此以治天下蓋所優為也   吕氏曰夫以舜之治家整齊如此堯復以欽哉戒之可見聖人不已之意如天之於穆不已文王之純亦不已此篇自放勲以下是舉堯徳之大槩自乃命羲和以下是舉堯用人一件大處以見其餘後乃說遜位大率前面皆是堯盡天下之常自疇咨以下見堯所以處天下之變蓋堯朝盡君子今有小人是變也堯朝盡嘉祥今有洪水是變也既盡常又盡變如此可以遜位與人矣 <經部,書類,尚書精義>   欽定四庫全書   尚書精義卷三      宋 黄倫 撰   虞舜側微堯聞之聰明將使嗣位歴試諸難作舜典無垢曰舜之徳大矣而孔子序書止曰堯聞之聰明何也曰聰明不可以小觀也舜之聰明如天之聰明也聰以言其疎通也理至於前無不察其曲折知其始終者此聰也明以言其髙逺也理隠於微無不灼其乆近判其是非者此明也惟聰明如此則足以履天下而運四海識賢否而辨幾微堯欲禪位捨舜其誰乎   張氏曰舜有聰明之徳上達於堯而堯聞之此堯所以舉天下而讓之也雖然堯之聞舜固有素矣其以天下授之可以無疑必曰歷試諸難者何也孔子曰如有所譽者其有所試矣試之者又將以為天下後世之法也夫事不難無以見君子此堯之試舜必以諸難謂之諸難見其所試之非一事可知矣是故觀厥刑於二女試之以治家之事也慎徽五典試之以司徒之事也納於百揆試之以百揆之事也以至賔於四門納於大麓則堯之所以試舜者可見矣   舜典   曰若稽古帝舜曰重華協于帝濬哲文明溫恭允塞徳升聞乃命以位   荆公曰徳亦俊徳也自其著者言之則謂之俊自其妙者言之則謂之於聖人在上者稱其著於聖人在下者稱其妙   無垢曰舜重華即放勲也勲則有功而可見華則有文而可觀 又曰乾之九二九五皆曰利見大人孔子發之曰同聲相應同氣相求水流濕火就燥雲從龍風從虎又曰本乎天者親上本乎地者親下則各從其類也余於是曉然見協於帝之說矣夫堯之有舜所謂同聲同氣水火之於燥濕雲風之於龍虎性之上者親天性之下者親地其相協之意豈可以詁訓名之哉蓋情異則對面而若江湖肝胆而成楚越同心則千嵗如一日千里如同堂想其相協之心有未言而信未占而孚者也此豈偶然也哉   張氏曰夫天下無二道聖人無兩心又况舜之於堯以帝繼帝故其心迹之契無毫髪之問謂之協帝不亦宜乎夫華者草木之末也聖人涉迹於人間世者特其末而已至其彫瘁而反本根則向之所謂華者不可得而形容之也濬哲文明温恭允塞舜之四徳也濬哲者思也溫恭允塞者欽也濬與濬川之濬同哲與命哲之哲同哲出於性濬之者人而已哲而能濬則疏通於内而無茅塞之患也濬哲而謂之思者蓋思曰睿睿作聖所貴於睿者亦欲其損實致虚以深通之而已此濬哲之所以為思也溫恭允塞而謂之欽者溫恭則欽之所以接物者也允塞則欽之所以直内者也於堯言欽明文思則徳之出於所性自誠而明之者也所性者天也修為者人也堯行天道以治人故典之所載者天也舜行人道以奉天故典之所載者皆人也語其至則天也人也其實一也是道也以此處上帝王天子之徳也以此處下聖素王之道也堯聖人之在上者也故其徳謂之俊舜聖人之在下者也故其徳謂之者言其聖而不可知之謂也至於俊則自可見之行而已雖然有諸中者必形諸外修諸已者必著於人舜雖居側微而其徳有以升聞於上故不期於堯聞而堯聞之然而有是徳者然後可以居是位故徳升聞於是繼之以乃命以位   陳氏曰堯有光華之徳舜亦有光華之徳以舜之光華合堯之光華故曰重華協於帝   愼徽五典五典克從納于百揆百揆時敘賔于四門四門穆穆納于大麓烈風雷雨弗迷帝曰格汝舜詢事考言乃言底可績三載汝陟帝位舜讓于徳弗嗣   東坡曰巧言令色帝之所畏也故以言取人自孔子不能無失然聖賢之在下也其道不效於民其才不見於行事非言無自而出之故以言取人者聖人之所不能免也納之以言試之以功自堯舜以來未之有改者堯將禪舜也曰詢事考言乃言底可績底之為言極也易曰窮理盡性以至於命可謂極矣君子之於事物也原其始不要其終知其一不知其二見其偏不得其全則利害相奪華實相亂焉能得事之真見物之情也哉故言可聽而事不可行事可行而功不可成功可成而民不可安夫功成而民不安是功未始成也舜禹臯陶之言皆成功而民安之者也無垢曰既歷試諸難三年于此矣凡所謀議施之有為無不成功者天意人心已盡歸之矣堯知天人交歸位有不可乆居者所以不俟九年三考而有禪位之命也 又曰濬哲文明温恭允塞所以能應五典百揆四門大麓之變者以其發用在讓也惟讓則退退則靜而能觀惟讓則平平則安而能定所以成功者正在此欲知濬哲文明温恭允塞試於讓而體之   正月上日受終于文祖   無垢曰堯禪位于舜故受終于文祖廟也受終之義其亦深矣夫人主上受皇天祖宗之託下膺臣民社稷之寄豈易事哉奢泰逸遊苛刻柔懦固不可為至于事一失其幾法一爽其節民情隠微或不加察姦人計慮或不灼知則足以招非意之辱作大禍之基今堯在位七十餘年矣兢兢業業幸上當天意下合民心祖宗之業不衰社稷之基不墜幾務清肅法度森嚴物情妥安姦宄消殞其保守先祖之徳今日方知免矣所以受終于始祖之廟而以此重任付之舜也 又曰人主即位改元肇正所以受終必在正月上日此春秋書元年春王正月之意也上日或以謂朔日以謂一嵗日之上也或以謂上旬之日以意逆志朔日之說為長   在璿璣玉衡以齊七政   胡氏曰璿生於淵之蚌而與月虧盈隂精之純也玉生於山之石而氣白如虹陽精之純也傳曰玉能除水之災珠能禦火之災故寶之以為隂陽之精則其為物神故也故璣衡之器運者為璣則以璇飾之觀者為衡則以玉飾之非以為侈也盖于此以在七政而齊之其物非隂陽之精則有所不神而不足在故也 又曰堯言象日月星辰而此言在璿璣玉衡以齊七政何也象者象也而璣衡者器也見乃謂之象形乃謂之器堯行天道以治人故占象以授人時舜行人道以奉天故制器以齊七政于堯典則言日月星于此則言七政政者事也而堯典之所言者道也   無垢曰余昔在史舘常觀渾儀之制始信璣衡之法為不謬也其制為三大輪其中空其外圎每輪畫分黄道赤道又畫二十八宿分野又畫為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春秋通為一輪冬夏各為一輪交分於臺上以分日之短長也臺下為柱以金龍繞之半在地上半在地下之說非謂置之于地也輪半畫為晝半畫為夜晝則轉在夜之輪于上夜則轉在晝之輪于下以此為地下之說爾輪即所謂璣也古以璿玉為之而王雱以美珠為璿璿璣者以珠為璣也以珠以玉皆不可判使以珠為之不過以為飾爾非以珠為日月五星也天象尊嚴故以璿為之玉衡之制其狀如今之所謂簫管也欲驗天文者先正璣輪乃以簫制輪中于簫管下上望其空直觀天星如堯典星鳥星火之制萬不差一儻日月薄蝕五星失度以簫置璣輪于其度中望之盖無毫髪之差其制精宻非聖人能為此制乎舜既受終未知天象如何故察璣衡以觀日月五星焉 又曰天子者乃日月五星之主也使主非其人其象必變是七政待人主而齊也今察璣衡七政皆齊然後知洪水之灾以見堯大數已過不得不退也七政既齊又以見舜數在躬不得而辭也   張氏曰日月五星運行變動人所取正也故謂之七政是故人事修于下則天意應于上王政失于此則天譴形于彼此舜于即政之初所以察璣衡而齊之也璣運乎上而以璿為之取隂之精也衡望乎下而以玉為之取陽之精也盖天地之精為隂陽隂陽之氣為日月隂陽之散為五行而其象在五星必取是以為器者盖以類求之者也堯典言象日月星辰于此言在璿璣玉衡以齊七政者象以數推之者也璣衡以器得之者也數出于天故推之以授人時器出于人故占之以齊七政堯以道在天下故以象言之舜以政事治之特見諸形氣而已此璿璣玉衡之所由作也   肆類于上帝禋于六宗望于山川徧于羣神   無垢曰人主乃天地日月五星祖宗神明之主也豈可輕易哉主得其人則天清地寧日光月明五星順軌祖宗神明各安其分苟非其人則天變地動日月薄蝕五星失度祖宗神明皆失其所矣今舜受終方察璣衡七政齊矣是非特五典從百揆敘四門穆而已人意天心一切歸之舜知天位不可辭也然後肆類于上帝以告天神禋于六宗以告祖宗望于山川以告地祇徧于羣神以告有功于社稷者言已所以受終之意也 又曰言上帝則日月星辰司中司命風師雨師皆在其中矣言六宗則文祖在其中矣言山川則社稷五祀四方百物在其中矣言羣神則法施于民以勞定國以死勤事能禦大菑能捍大患者在其中矣   胡氏曰萬物本乎天人本乎祖則尊尊者所以為義親親者所以為仁仁義之道無他報本反始而已此宗廟之制所由設也盖有天下者祀七世所謂六宗三昭三穆也   輯五瑞既月乃日覲四岳羣牧班瑞于羣后   無垢曰輯有收斂之義舜正月受終乃察璣衡乃類上帝禋六宗望山川徧羣神又考驗五瑞一月之間事已衆矣既月乃盡正月也於正月終日覲四岳羣牧日覲者引之使前以新君即位人情未洽與之周旋欵洽使上下之情通因以覲其徳性察其智識詢土風之異同防民情之好惡考人材之短長稱與不稱以待巡狩而黜陟焉既賢者無可廢置乃班瑞而復之使各安其位焉又見舜之安静不擾亹亹乎有垂衣拱手之象焉其盛矣哉   劉氏曰收諸侯之圭瑞還之王府必俟二月朔頒之諸侯者以新數也   嵗二月東巡守至于岱宗柴望秩于山川肆覲東后協時月正日同律度量衡脩五禮五玉三帛二生一死贄如五器卒乃復五月南巡守至于南岳如岱禮八月西巡守至于西岳如初十有一月朔巡守至于北岳如西禮歸格于藝祖用特   伊川曰自嵗二月已下言巡守之事非是當年二月便往亦非一嵗之中徧歷五岳也   范氏曰古者天子巡守至于方岳必告祭柴望所以尊天而懷柔百神也後世學禮者失其傳而諸儒之謟諛者為說以希世主謂之封禪實自秦始古無有也且三代不封禪而王秦封禪而亡人主不法三代而法秦以為太平盛事亦已謬矣   胡氏曰孔子云謹權量審法度四方之政行焉夫政事出於法度而法度出於權量宫室舟車之制衣服器用之等分田制禄之限斂財用物之法未有捨度數而能定者其同律度量衡為是故也則知協時月正日同律度量衡者所以齊政事也 又曰昔者君子比徳於玉焉而玉者天下莫不貴有道之象故人君執焉然天子用全公用龍侯用瓚伯用將至於子男則二玉而二玉道徳之殺也然皆以其貴美者若之故曰五玉小行人曰成六瑞王用鎮圭公用桓圭侯用信圭伯用躬圭子用榖璧男用蒲璧以其為用者命之故又皆曰五器輯之則皆有所命驗故曰瑞贄則自有其美故曰玉還之則不廢其用故曰器所以備其名也   荆公曰嵗月日時之所能齊律度量衡之所能一先王詳而謹之故居則象日月星辰出則同律度量衡而天下治   無垢曰二月東巡五月南巡八月西巡十有一月朔巡盖隨天道運行而合春分夏至秋分冬至之節以有事也天道一變而運于上君道一變而運于下天人交際輔相裁成彌綸範圍於不言之中而四時成矣萬國寧矣諸侯之賢不肖風俗之惡土地之有無民情之好尚無不知矣叅稽審證立一代新政為羣聖祖為後世法則是行也豈固為是逸遊哉及其歸也以一特牛告至於藝祖之廟以見舜之為是巡守者盖奉祖宗之命以行其出入往来無不以祖宗為念而非出於私意也然而巡守祭四岳以柴山川以望歸祭藝祖以特亦可謂簡易矣於事神簡易如此則夫道路奉給寢膳共須想一切簡易而不為是煩費也後世人主不知此義乃千乗萬騎巡海求神仙於民事何益少君方士望蓬萊而見太一於天道何補哉可勝歎也   張氏曰巡守分至之方雖不同然其理則一而已曰如岱禮者言岳事之同也曰如初者言時事之同也曰如西禮者言方事之同也先岳事而時事次之方事又次之此其敘也巡守必始於二月所以象雷之動而於卦為豫所謂以豫順動是也然而四時之出又必以四仲之月者盖取陰陽之中巡守將以正其過不及故也歸格于藝祖者反必面之謂也其曰用特者盖祭以特牲所以見其約則巡守之不為煩費可知也   薛氏曰格廟用特其禮儉也廟禮從儉制度可知矣必其用有度而後可以巡守   五載一巡守羣后四朝敷奏以言明試以功車服以庸劉氏曰唐虞氏分天下五服在其畿内甸服之君則皆執事之人也朝夕見焉故不待修朝覲之禮至于侯服當朝一年綏服當朝二年要服當朝三年荒服當朝四年則天下諸侯畢皆一朝一朝則天子巡守故五載一巡守也   無垢曰嘗攷易象上地下天易位矣乃謂之泰上天下地奠位也乃謂之否夫天君也地臣也民也臣民之情得以上通于君君之情得以下通于民故為泰泰者通也君民限隔絶然不相通故為否否者閉也聖人惡其否故每嵗一服入朝以盡諸侯之情通五年而羣后四朝矣故天子五載一巡守又以觀察天下以盡萬國之情焉 又曰巡守来朝皆欲知諸侯之賢不肖而行黜陟以竦動之也何以知其賢不肖乎使其敷奏以言論國計之大體陳民情之利害吾則因其所奏之言以明試之觀其有功無功而為之賞罰耳當時諸侯賢者何其衆也何以知之其曰車服以庸而不及責罰以是知諸侯賢者之衆也必旌之以車服者車服華美顯然著見使人觀瞻詠歎而知所愛慕焉此聖人變移耳目之一術也   肇十有二州封十有二山濬川   無垢曰舜巡守四方遍天下其身親目覩利害皎然不疑想東北二方諸侯敷奏之餘必以冀與青二州疆理太大山川太逺人民稀濶號令隔疎而當洪水之後田賦有當檢治貢篚有當勸督非異時無事可守常法也將欲為之力有所不及將欲已之事有所不可舜乃創為新政分冀為三而有幽并分青為二而有營州一州之間當各有名山大川為之表識故亦分山為十二山言封為之厲禁也川言濬使之流行也非舜巡守何以見四方利害而敢為此舉哉胡氏曰夫州本九則十有二者以事言之天有九野有十二次州合而九者象九野也州分而為十二者象十二次也以理考之則乾元用九乃見天則九天徳也六陰六陽所以分天道之大數不過十二則十二天道也盖其象義取諸此也   象以典刑流宥五刑鞭作官刑扑作教刑金作贖刑眚災肆赦怙終賊刑欽哉欽哉惟刑之恤哉   荆公曰先王以為人之罪有被之五刑為己重加之以宥鞭扑為己輕己輕則不足以懲已重則吾有所不忍于是又為之制五流之法以宥五刑之輕者此則先王之仁以鞭扑五刑為未足以盡出入之差故也   楊氏曰昔舜命臯陶作士而曰五刑有服五服三就五流有宅五宅三居者凡以用刑有就輕有就重有就輕重之中宅流有居近有居逺有居逺近之中凡以宥五刑之輕者而已且先王制刑有墨劓剕宫大辟此五刑也自此而下有鞭作官刑以治在官者焉有扑作教刑以治在學者焉苟惟人之有罪有被之五刑為己重加之鞭扑為己輕己重則在此者有所不忍己輕則在彼者有所不畏于是又為五流之法以宥五刑之輕者焉於戲盛哉其謂之祥刑謂之明刑者職此之由耳   張氏曰易曰天垂象見吉凶又曰見乃謂之象則象者垂以示人使人見之之謂也象以典者所以治之也象以刑者所以制之也典如太宰之六典刑如司冦之五刑皆有以示之使之知所避就則人之犯禁也鮮矣人之罪有加之刀鋸則為太重有施之鞭扑則為太輕故于是又制五流之法所以宥五刑之輕者而已流如水之流也或近或逺各因其罪之輕重而為之所也鞭作官刑所以治在官之賤者扑作教刑所以治在學之少者在官在學皆士也其有不率者則為之鞭扑以治之所以儆其怠也金作贖刑者使之出金以贖其罪盖五刑之有疑者赦而從贖吕刑所謂其罰百鍰是也災眚肆赦者所以宥過也怙終賊刑者所以刑故也康誥曰乃有大罪非終乃惟眚災適爾既道極厥辜時乃不可殺此眚災肆赦之謂也人有小罪非眚乃惟終自作不典不可不殺此怙終賊刑之謂也又曰欽者敬之至恤者憂之深重言欽哉尤當欽其欽而不敢忽也曾子曰如得其情則哀矜而勿喜吕刑曰哀敬折獄則古人之于刑未嘗不欽恤之矣   陳氏曰古人有言曰立大事必用鈇鉞立大事不用鈇鉞唯至敬者能之舜之本心欽謹在上欲天下各安其所而五刑不用不幸而有敗常亂俗者舜不得已而用刑則是舜之所憂也恤憂也孔子曰脩已以安百姓堯舜其猶病諸夫惟不得已而用刑則民有不安者矣民之有不安宜舜之所以憂也   流共工于幽洲放驩兜于崇山竄三苗于三危殛鯀于羽山四罪而天下咸服   東坡曰舜誅四凶而天下服何也此四族者天下之大族也夫惟聖人為能擊天下之大族以服小民之心故其刑罰至於刑措不用 又曰此皆世家巨室其執政用事也乆矣非堯始舉而用之苐其存心不正聖人在上明照四海方且承明效職之不暇豈得肆其姦乎一旦堯老禪位舜乃以匹夫而攝天子自畎畆而位巖廊此四人者必憤悒不平凡前日堯之所吁而稱其惡者今則一皆著見不可掩没矣儻舜不於試時按其罪惡或流或竄或放或殛則其禍有不可勝言者豈不為堯舜之玷乎   周氏曰舜之時四凶皆在其朝而堯未之去舜既即位始正其罪投之四裔而天下咸服豈堯之知人不若舜之明歟且堯為天子舜為匹夫一旦舉而授以天下之重堯非有知人之明其孰能斷之而不疑哉夫天下之事其有難於以天子之位與人而必得其人者哉故曰以天下與人易為天下得人難堯既能知舜矣而謂其不能知四凶也可乎哉盖四凶至此其罪已大著耳或曰堯非不知四凶也堯以舜興於側微之中天下之心未盡厭服故留遺此大功焉耳嗚呼亦未必然也   黄氏君俞曰孔子曰善不積不足以成名惡不積不足以滅身小人以小善為無益而弗為也以小惡為無傷而弗去也故惡積而不可掩罪大而不可解此四凶之所以誅也四凶於堯之末其惡已萌矣堯冀其遷善逺罪而未之誅也於舜之攝惡積而不可解所以見誅也堯舜之刑不刑其過刑其迹也堯舜之賞不賞其功賞其心也故三載考績三考黜陟幽明   二十有八載帝乃殂落百姓如喪考妣三載四海遏密八音   無垢曰釋地云九夷八狄七戎六蠻謂之四海最難遍及也彼亦何為而静絶八音哉此以見堯恩之逺及使遼逺如四海亦皆知愁苦而不忍聞絲竹之音金石之奏也夫不忍聞者以其心愁苦也一日如此已足可夸而況三年之乆乎夫其所以愁苦必有以也一方如此且足以為美談而況四海皆如此嗚呼堯之徳其大矣哉   欽定四庫全書   尚書精義卷四     宋 黄倫 撰   月正元日舜格于文祖詢于四岳闢四門明四目達四聰   無垢曰夫天下之情多樂因循而安怠惰所以禍每藏於細㣲而變或起於肘腋非特有以聳動之則不足以興天下之治也舜歴試而先黜四凶攝位而先巡守即位而先詢四岳闢四門明四目達四聰者是皆聳動天下之道也不如是治必不興禍必不弭周官曰惟周王撫萬邦巡侯甸四征弗庭綏厥兆民六服羣辟罔不承徳歸於宗周董正治官乃知自古聖王未有不為此舉而後能成天下之治也詢于四岳謂舜與四岳謀所以聳動天下之道也闢四門明四目達四聰此與四岳所謀之事也四門嘗闢矣何待於即位乎曰所謂闢者謂不為深閉固拒尊嚴扞衛凡四方有鬱結之事素不快於心者於即位之時使四面皆至盡得以上達也所謂明四目達四聰者謂舜不自用其明用四方之視以為明不自用其聰用四方之聴以為聰庶㡬端拱於一堂而天下之事洪纎曲折至閭巷之態小人婦女之情無不坐列於目前也後世置御史以為朝廷耳目之官置外臺以為天下耳目之官使内自宫閫㢘陛之間外達四方萬里之外無不盡見其底藴者此蓋得舜之遺意也張氏曰堯崩三年之喪畢舜避堯之子於南河之南至於朝覲訟獄謳歌者不之堯之子而之舜不得已然後之中國踐天子位方其踐位也必格廟所以受命於祖也蓋舜之未踐位天下無政則即是月而後有正此所以不謂之正月而謂之月正也元日者日之吉也舜之始蓋嘗受命至是復之中國踐天子位故其格廟不必朔旦特用元日而已又曰徧而問之之謂詢開而通之之謂闢詢四岳所以謀之於邇而邇臣之慮得以上聞矣闢四門所以求之於逺而逺人之志得以内達矣牆之外目所不見矣明四目然後足以廣覽里之前耳所不聞也達四聰然後足以兼聴目欲其照察者也故曰明聴欲其疏通者也故曰達   吕氏曰舜典一篇自此以前舜之於治甚詳自此以後舜之於治甚畧蓋當堯在上舜雖受位猶臣道也自堯崩始行君道焉觀書者於此以前當知坤作成物於此以後當知乾知大始自正月元日舜即位而至文祖之廟始然舜之繼堯非有積蔽而不通下情者蓋聖人初興自當如此譬如日之朝升日日如此當隂雨之後日出固如此當晴時日出亦如此舜之通下情雖首於治天下然不無其序四岳累朝之耆老舊徳故先詢之   咨十有二牧曰食哉惟時柔逺能邇惇徳允元而難任人蠻夷率服   荆公曰古人皆以治逺自近始至於言柔逺能邇則先言柔逺者何也不柔逺則逺者將為己患而近者不得安矣雖欲善近不可得也欲善近者以柔逺為始乃若治之則自身至於家自家至於國自國至於天下四海之外未有不始乎近而後及乎逺也無垢曰舜既即位十有二牧皆來朝舜既與四岳謀天下大務矣又咨於十二牧以治國之道夫侯服之外綏服也綏服之外則要荒矣密邇蠻夷易以生患然外患常起於内擾内擾常迫於衣食使十二牧知務農重榖春耕秋斂境内之民仰事俯育各得其所外患何從而至乎此告十二牧所以首以食哉惟時也 又曰來則以禮接之去則以寛待之不責以細故不擾其封疆使忿無自而作釁無自而成者此柔之之術也至於待吾境内則當有以作成之能者作成之也夫人各有能非有以聳動之則皆置於腐爛朽蠧之地其作成之道何自而入哉曰有徳者有善者吾則惇之信之使境内知所慕外若有得中實姦邪外若向善中實凶惡如任人者吾則防閑鈐束不為艱難使境内知所畏夫聳動境内之民其道如此是所謂折衝尊俎運籌帷幄之㡬也蠻夷烏能而不服乎所謂服者其心誠有所不敢也以為剛乎而寛厚之道每有以注其心以為柔乎而聳動之風每有以慴其勢此其所以率服也借使鳥獸其行豺虎其心故犯吾圉而干吾威者吾用所以聳動之術以應對之將見觸之者碎嬰之者斷矣   舜曰咨四岳有能奮庸熈帝之載使宅百揆亮采惠疇僉曰伯禹作司空帝曰俞咨禹汝平水土惟時懋哉禹拜稽首讓于稷契暨臯陶帝曰俞汝徃哉   無垢曰夫堯之事蓋皆欽明文思安安允恭克讓中出也豈因循苟簡鹵莽闒茸者所能廣大其事哉必須奮然自勵實有功名之心者晝思夜慮日參月攷及事與心對㡬隨事來吾求所以應之之計而未得焉及見堯之施為真有合天下之理而遏未然之禍者此所以言熈帝之載而必曰奮庸也誠能如此使居宰相則能明天下之事順衆人之心矣百揆者宰相之職也在廷之臣其可以當此任而合公論者非禹不可故衆皆同聲而舉曰伯禹作司空舜之心亦謂非禹不可也然而退藏聰明必待衆人舉之者蓋宰相之職居百僚之上非衆心歸服其可以吾一己之見以蓋衆人哉第觀其所舉者如何耳所舉不當吾則引堯故事曰吁曰嚚訟可乎曰静言庸違曰方命圯族有何不可而阿黨比周如驩兜者吾方斥逐之矣其誰敢為此乎是其所舉者無非公論也所舉誠當吾正當順衆人公心而用之天下之人見吾之不可欺如此則雖在幽荒僻陋之間常若有執法御史在其前後而不敢為欺罔也今舉伯禹此舜所以不復疑難而稱禹曰汝平水土惟時懋哉   張氏曰為而起之謂之奮廣而明之謂之熙有能奮庸言民功也熙帝之載言君事也下能致力於民功上能廣明於君事人臣之大也故可使之居百揆之任百揆者統率百官而以道揆之者也 又曰亮采者明其事也惠疇者惠其疇也亮采則其智足以有察而百工之事獲其治矣惠疇則其仁足以有愛而百工之衆賴其福矣既仁且智則百揆之任得其人可知矣   帝曰棄黎民阻飢汝后稷播時百榖   無垢曰因禹讓百揆之職于稷契臯陶故舜歴稱三人之功而慰安之此意未易言也稱棄之功曰黎民阻飢汝后稷播時百穀者當洪水之作也懷山襄陵豈復有耕稼之地乎觀益稷之篇曰予决九川距四海濬畎澮距川暨稷播奏庶艱食鮮食謂民以洪水艱於粒食而皆阻飢也禹既决九川距四海濬畎澮距川則水復故道昔時為水所浸没者今皆可耕矣稷於是時隨地可耕處而為之播種百穀挈飢困之民於飽足之地其心不已勤乎 又曰夫黎民阻飢棄乃有功蠻夷猾夏臯陶乃有功洪水滔天禹乃有功使不遇大變則賢者亦安常守分與衆人同耳豈肯表表自將求異於人哉商鞅不知此義盡變先王之法以求功宇文融不知此義盡括天下之田以求功此在先王之世皆為可誅也謂予不信請觀禹稷契臯陶所以為功者豈若鞅融輩生事要功哉亦遇大變不得已而有功爾由是知大人君子所為古今一揆也   張氏曰棄以名命之也稷以官稱之也因其生而有是名因其事而有是官此所以謂之棄而又謂之后稷洚水方平之初民尚艱食則黎民固阻飢矣棄為后稷之官播時百穀則烝民乃粒而民食足矣吕刑曰稷降播種農殖嘉穀孟子曰后稷教民稼穡樹藝五穀五穀熟而民人育則稷之有功於民大矣   帝曰契百姓不親五品不遜汝作司徒敬敷五教在寛無垢曰因禹之讓契舜因稱契之功以安慰之也夫衣食足而後知禮節倉廩足而後知榮辱無常産者無常心此百姓自然之道也民遭洪水其日既久艱於粒食煎熬迫逐之態日攢於心其發於外也躁急暴慢不親不遜於親戚鄉黨之間者固不足怪禹治水稷播種已有生意矣契於是乃因其自然之性乘閒暇時啟發其親遜之心使之還其所固有豈不美哉夫所以啟發之者亦優而柔之使自趣之饜而飫之使自得之若江河之潤膏澤之浸油然而不自知也儻惟督迫之驅逐之則斯民將驚苦無聊方晝思夜夢之不寧何暇樂於從善乎此孟子養氣所以有揠苗之喻而契之敷教所以有在寛之義也   張氏曰不親者以不能相親也不遜者言其不能屈己以相與也夫君臣父子夫婦長㓜朋友之間不能屈己以相與此其所以不親也百姓之所以不親五品之所以不遜則天與我之民彝日將泯亂此司徒之教所以不可緩也教之所行自其貴近者始故特言百姓蓋百姓者天下之所視效而聴從者也敷教之道在夫率之以身待之以久率之以身故戒之以敬敷待之以久故戒之以在寛記曰師嚴然後道尊敬敷之謂也詩曰載色載笑匪怒伊教在寛之謂也   帝曰臯陶蠻夷猾夏宼賊姦宄汝作士五刑有服五服三就五流有宅五宅三居惟明克允   無垢曰孔安國謂羣行攻刼曰冦殺人曰賊在外曰姦在内曰宄且檮杌饕餮渾沌窮竒乃在朝廷而蠻夷乃來亂中華之地攻刼者殺人者為不正於内外者又雜然四起亂舜之治是雖盛時不免有小人也臯陶之作士也乃能處之使終不能為吾患鄭曰士察也孔安國曰士理官也理官以按獄為職也處之如何為墨劓剕宫大辟之刑以俟之所謂五刑有服也五刑所用各有所犯之事而定其罪服事也然罪有輕重則有陳於原野者有刑於朝者有刑於市者所謂五服三就也孔安國曰大罪於原野大夫於朝士於市意或然矣事在五刑而其情輕未忍寘之於死者則有五流之法屏之逺方以宥其罪焉所謂五流有宅是也流有輕重有居四裔者有居九州之外者有居千里之外者所謂五宅三居也觀五刑有服五服三就五流有宅五宅三居之法其亦深體物情曲盡人意使姦無所逃情無所隱非明見幽隱信及豚魚何以能處之如此哉夫伯禹讓稷契臯陶舜乃因禹之言人人而稱奬之深玩其意嗚呼舜之仁厚温晏如此使人有悦而忘勞忘死之心矣夫稷契臯陶盡心職事而舜乃深知其細㣲樂見其功效當朝廷之上羣臣在列之時乃分别其事條列其人舉其難以嗟咨之稱其功以慰勉之千世之下讀其遺書尚使人感慨不已則當時稷契臯陶之樂於見知其忻喜之情又為何如也   陳氏曰居是官者不明則不足以盡人心不允則不足以當人罪故戒臯陶曰惟明克允   帝曰疇若予工僉曰垂哉帝曰俞咨垂汝共工垂拜稽首讓於殳斨暨伯與帝曰俞徃哉汝諧   無垢曰舜求百揆則曰有能奮庸而求共工則曰疇若予工者意謂誰能順我考工之事以周官攷之有攻木之工攻金之工設色之工刮摩之工以下皆工也是工之為職器械之所自出也其曰予工者聖人在上則器械有法一或不然器械失度即器械可以上遡聖人之心其曰予工又何疑哉觀象箸可以知桀觀玉杯可以知紂觀金人可以知始皇觀錦帆可以知帝以至鷸冠成而子臧亡鑑車美而慶封奔四載可以見禹之勤五絃可以詠舜之徳而工匠器械自元成間鮮能及之亦可以見宣帝勵精政事也工曰予工何疑之有其曰若者欲其順器械之理也夫刳木為舟剡木為楫乃有涣之象斷木為杵掘地為臼乃有小過之象木為剡木為矢乃有睽之象以至網罟取諸離宫室取諸大壯棺椁以易衣薪之野書契以代結繩之陋莫非仰觀俯察逺取近取因萬物自然之理而為之制作豈可亂天之經逆物之情為竒技淫巧以蕩上心而悦婦人哉此又若之意也 又曰夫舉不當而許之亂也舉當其人而不許亦亂也一吁一俞之間天下治亂之㡬自此而起其可輕也哉   張氏曰記曰天子之六工曰土工金工木工石工獸工草工典制六材則六工皆天子之工也供是職者在若之而已守其法信其度因聖人所以創作之制而持循之此之謂若 又曰帝於伯禹之讓則曰汝徃哉於垂益之讓則曰徃哉汝諧者禹之於百揆可以優為之矣故使徃而無所戒可也至於伯夷之典禮非特使之徃而又曰欽哉者蓋禮以欽為主謂之徃欽哉則又使之徃而加欽也共工治之末朕虞職之卑故戒之以汝諧而已蓋以事之不可咈衆之不可違此其所以貴於諧也   帝曰疇若予上下草木鳥獸僉曰益哉帝曰俞咨益汝作朕虞益拜稽首讓于朱虎熊羆帝曰俞徃哉汝諧無垢曰聖人以萬物為一體者也故曰予上下草木鳥獸曾子知此意乃曰斷一木殺一禽不以其時非孝也故暴殄天物紂所以致討而有血氣之類弗身踐者所以為君子歟若之者豈一切生之而不殺歟曰非然也先王之世山澤之間為之厲禁食之以時用之以禮故獺祭魚然後漁人入澤梁豺祭獸然後田獵鳩化為鷹然後設罻羅草木零落然後入山林不麛不卵不殺胎不殀夭不覆巢此皆若之之術也夫聖人在上萬物各得其所則以為之厲禁人不得非時非禮以戕賊之也至於牛羊犬豕之類亦有品節犯分干時皆在所禁如諸侯無故不殺牛大夫無故不殺羊士無故不殺犬豕仲夏斬陽木仲冬斬隂木春獻鼈蜃秋獻魚之類皆所以安萬物使樂其生也故鳥獸魚鼈咸若所以為夏后而麀鹿攸伏白鳥翯翯於牣魚躍所以為文王也然草木鳥獸當在山澤儻或草木鬯茂禽獸繁殖以害吾中國則益有烈山澤之法周公有驅猛獸驅龍蛇之法是所謂若之也若者順也居於山澤順也交於中國逆也此又聖人之深意豈得以姑息為若哉   張氏曰先王之政非特親親仁民而已其㣲至於草木鳥獸皆有以及之是故取之有時用之有禮不傷其生不咈其性則其愛物之心可謂勤且至矣此舜所以命官作朕虞   帝曰咨四岳有能典朕三禮僉曰伯夷帝曰俞咨伯汝作秩宗夙夜惟寅直哉惟清伯拜稽首讓于䕫龍帝曰俞徃欽哉   無垢曰三禮即周官天神人鬼地之禮也言人鬼則吉凶軍賓嘉皆在所掌矣夫其數可陳也其義可知也知其義而敬守之天子之所以得天下也故曰明乎郊社之義禘嘗之禮治國其如示諸掌乎伯夷之典禮豈特為祝史之事有司之職哉其亦當知義之所存矣其義安在舜戒以夙夜惟寅直哉惟清是也夫夙夜匪懈而不知寅敬其心則亦徒勞而已矣辦職事則在夙夜而所以感格神人者則在寅也正義直指而不知潔清其身則亦徒訐而已矣通幽明則在直而所以感格神人者亦在清也   張氏曰夫禮將以交神人者也交神人之道不可以怠慢故戒之以惟寅不可以邪枉故戒之以直哉不可以濁穢故戒之以惟清傳曰禮者敬而已矣此所以欲其寅也神之聴之好是正直此所以欲其直也孟子曰雖有惡人齋戒沐浴則可以祀上帝此所以欲其清也舜之巡守則曰修五禮至此則曰典三禮者蓋三禮者五禮之體五禮者三禮之用禮之體則常而不變故命伯夷典之伯夷者臣也有法守焉故也禮之用則因時而為之損益此舜於巡守所以修之修之者君道也此其言所以不同   帝曰䕫命汝典樂教胄子直而温寛而栗剛而無虐簡而無傲詩言志歌永言聲依永律和聲八音克諧無相奪倫神人以和䕫曰於予擊石拊石百獸率舞   王氏當曰夫聲起於氣而氣生於心蓋心者樂之本也故心和而氣和氣和而聲和和之所在物無不應故舜之命䕫教胄子曰直而温寛而栗剛而無虐簡而無傲而周公之教國子曰中和祗庸孝友未有不本於心也彼其素所養者無非其和則在陽無剛暴難制之聲在隂無憂愁不樂之氣大足以動天地幽足以感鬼神㣲足以致鳥獸蓋不足怪也   史氏曰典樂而先乎中則所化者博作樂而極乎和則所格者大   胡氏曰金尚羽石尚角土絲尚宫匏竹尚徴革木尚商此所以聲律相依而皆和故曰八音克諧諧者和之謂也   張氏曰樂所以象成功者也以舜之治如此所以致衆樂之和由石聲而依永也   顧氏曰䕫既命而自贊之何也是所以歸美于君也然則九官衆矣而歸美止乎䕫者䕫之於樂也辨其器而調其音也舜之於樂也修其理而致其應者也屬乎器與音者藝也屬乎理與應者徳也神人之和與夫鳥獸之舞其皆藝之所能及耶非也徳之所感也此䕫之所以自贊而異於他者若夫去樂而為功則皆一人之能其又何贊之耶   呉氏曰樂本人心也人心和則氣和氣和則聲和聲和則冩之金石被之管絃無不和矣其在易雷出地奮豫先王以作樂崇徳言雷一奮地而萬物以之鼓舞如聖人樂作而天下無不和悦舜之時可謂和悦矣遂作韶故命䕫典之觀其時若此之盛意謂使我擊石拊石當可使百獸率舞則舜之治可知矣夫鳥獸有知而無情聖人在上徳被者逺雖無情者尚可使之率舞况其他者乎   帝曰龍朕堲讒説殄行震驚朕師命汝作納言夙夜出納朕命惟允   無垢曰垂讓龍舜乃因其讓而命龍為納言專以讒説為念也夫讒説之生專害君子變亂黒白詩人以比青蠅騰播無實詩人以比南箕比之㚟兔者逐之善走也比之貝錦者即之可觀也非大聖明其孰能不惑於此哉夫其生也因刑而入乘間而出其入也則足以摇動君子其出也則足以摇動朝廷之心震驚朕師豈欺我哉昔東漢出納帝命乃在宦官其擅誅陳蕃也出帝命則曰陳蕃謀反誅者有賞使聴者惑焉納帝命則又曰陳蕃謀反臣等已誅之使人主惑焉靈帝竟莫知陳蕃為忠正也以此觀之出納君命其可以不謹而使宦官如王甫輩為之乎   史氏曰人君不以去邪為急而以建官為急人臣不以承命為勤而以立功為勤何哉讒邪之説雖大聖之世有所不能免也殄絶君子之行義震驚天下之耳目其為患蓋亦甚矣聖人不汲汲於去邪而汲汲於建官謂典言者苟得其人則夙夜憂勤出吾之命而將有所受納吾之命而將有所報雖上下異勢内外異情而能一之以信如是則讒邪之説當不絶自去矣   吕氏曰讒人點白成黒殄行自絶其行此等人出易得驚怖人故命納言之官以通上下之情人君之治天下最患下情不通上下之情相隔塞中間無一人為之居職則讒邪便得以相蔽納言之職便是通下情之樞舜之時雖無此蓋亦不得不隄防   帝曰咨汝二十有二人欽哉惟時亮天功   無垢曰夫闢四門明四目達四聰天也食哉惟時柔逺能邇惇徳允元而難任人天也亮采惠疇天也播百穀敷五教明五刑天也若予工若予上下草木鳥獸天也典禮以為秩宗典樂以教胄子夙夜出納帝命亦天也是皆天所當為舜不敢起一毫私意以亂之也二十有二人誠知事事皆天而時時不忘其欽是乃所以弼亮天功也夫天自有功惟欽其事以弼亮之者天功乃見焉如毛羽之文草木之華皆渾然天成非人力所能加損者二十有二人所職之事事中自有天功特在時時致欽盡心於所職以相輔之耳   林氏曰周官有三公六卿有侯伯而顧命乃同召太保奭芮伯彤伯畢公衛侯毛公以人言之則六人而以職言之則不止於六人也蓋有以三公為六卿者有以侯伯入居公卿之位者雖數止六人而實兼數職也此四岳九官十二牧當有二十五人但言二十二人者蓋或有兼居岳牧之任者或有在州牧之中而又居九官之列者世之遼絶不得而知也欽者是使四岳十二牧九官各敬其事也所以必在於敬事者以其所亮者莫非天功也亮有輔相之義與亮采惠疇之亮同臯陶曰兢兢業業一日二日萬㡬無曠庶官天工人其代之蓋所謂設官分職者凡以代天工則四岳九官十二牧莫非所以代天工者故以亮天工言之   三載考績三考黜陟幽明庶績咸熈分北三苖   無垢曰夫人之情放之則怠䇿之則勵雖大人君子盡心職事初無意於功賞亦不待於警䇿也然聖人言必慮其所終行必稽其所敝使盡以大人君子待天下而不為之檢約萬一有如四凶者始以才進後以姦濟此風一行天下事去也必矣故雖二十二人之賢舜所以必三載考績三考黜陟幽明也然考課之法急之則詐偽生寛之則功實見漢宣求治太急所以有偽增户口以求賞如王成者出焉子産為政一年而民欲殺之三年而民歌頌之使如漢宣之太急一年之外子産受誅久矣安得有三年而成效乎三載而一考之三考而乃黜陟之則所以待之者一何寛也待之以寛則在職者不求耳目之功而為千百載之計其間利害曲折設施開闢有出人意表者有使人驚歎者吾得安心肆志展其四體而無懼浮言讒説焉   張氏曰孔子曰三年有成此唐虞考績之法必以三載者也雖然聖人猶以為未也故積之之久待之之盡至於三考然後為之黜陟是故為善積久而為明所以陟之為不善積久而為幽所以黜之善者陽之類也積之既久則浸之以明不有以陟之則無以勸君子不善隂之類也積之既久則浸之以幽不有以黜之則無以懲小人既有以黜陟幽明則人皆知賞之可慕罰之可畏於是乎樂事勸功此庶績所以咸熙也堯典言庶績咸熙在允釐百工之後則庶績之熙由於百工之允釐故也此言庶績咸熙在於黜陟幽明之後則庶績之熙由於幽明之黜陟故也分北三苗者所以黜幽也北者隂陽分背之地苗頑弗即工於是分北之則小人與君子異趣矣夫黜幽止於分北三苗者堯舜之世比屋可封君子多而小人少所可黜者三苖一人而已   舜生三十徴庸三十在位五十載陟方乃死   司馬温公曰舜在帝位治天下五十載升於至道然後死爾非謂巡狩為陟方也   東坡曰舜生三十謂為民三十載也徴庸三十謂歴試三十載攝位二十八載也在位五十載陟方乃死謂堯崩服喪三年然後即位蓋其年六十二矣在位五十載而崩壽一百有十二   孔氏曰孟子云舜服三年喪畢避堯之子故服喪三年三年之喪二十五月而畢其一年即在三十在位之數惟有二年是舜年六十二為天子五十年是舜壽凡百一十二嵗也   帝釐下土方設居方别生分類作汨作九共九篇稾飫上官氏曰昔舜理諸侯之事方置其官各居方而統治之又别之生而異其類使各相從故序之曰帝釐下土方設居方别生分類作汨作汨謂之治作謂之興言其治功之興也九共九篇則其義亡矣凡師枯槁則為賜酒食以飫之故作稾飫 <經部,書類,尚書精義>   欽定四庫全書   尚書精義卷五      宋 黄倫 撰   臯陶矢厥謨禹成厥功帝舜申之作大禹臯陶謨益稷無垢曰臯陶言克艱之意以矢謨大禹行克艱之說以成功舜何為哉恭己南面優㳺無為垂衣廟堂之上各因其所長而稱薦慰安之豈有私意哉使陳謨者成功者各安心肆意展盡四體悉行其所學以恵天下四海焉   張氏曰謀之已定謂之謨興事造業謂之功謨者坐而論道之事功者作而行之之事也作而行之非所以命禹故其名篇則謂之大禹謨雖然臯陶以謨則其絶徳在謨者也禹以功則其絶徳在功者也此經所以於臯陶言謨於禹言功各以其尤大者而稱之也有謨矣然後有功故經先言臯陶矢厥謨然後言禹成厥功以謨對功則臯陶之謨固不若禹功之大此篇之序所以先大禹而後臯陶   大禹謨   曰若稽古大禹曰文命敷于四海祗承于帝   張氏曰域中有四大道大天大地大王亦大王者體道之大以配乎天地故其見於事業所以為大禹之所謂大者蓋禹以功而王其業之所以大故也文命禹之號也以其有以賁飾於事故謂之文以其有以號令於下故謂之命禹之所以為王者在此而已故其號所以因之者也敷于四海則為下為民是也祗承于帝則為上為徳是也下有以敷于四海則恵澤之施溥矣上有以祗承于帝則欽順之道盡矣蕭氏曰舜之事皆同乎堯故曰重華協于帝禹之事則有異乎舜故曰文命敷于四海祗承于帝文則非獨為之華而命則䖏之在我事雖有所不合而意則祗承之也有以文命稱禹者猶放勲之於堯也   曰后克艱厥后臣克艱厥臣政乃乂黎民敏徳   無垢曰克艱之義其大矣乎以此處心則不欺暗室不愧屋漏以此處身則言無可擇行無過舉以此治家則女正位乎内男正位乎外以此治國治天下則事察其微㡬戒於早臨兆民若馭六馬見宴安若嗜鴆毒其敢輕乎君以克艱待臣下臣以克艱事君父各在警戒修省之地其誠心相感實徳交孚此風一行黎民自然樂於趨善矣夫民敏徳之㡬非在他也仍在乎君臣克艱之際耳使君克艱於上臣克艱於下則事不敢忽義不敢違思慮反覆號令叅審凡有施為無不當於人心合於公論民之從之也若走下之水傳命之郵此自然之理也   黄氏曰古之人君以任天下為憂而後世以得天下為樂古之人臣以事君為憂而後世以得君為樂憂之則必知其難矣可憂而樂焉則易易則慢慢則弛此天下所以多亂也歟孔子曰人之言曰為君難為臣不易如知為君之難也不㡬乎一言而興邦乎夫子謂知為君之難可以興邦則知為臣之不易可以興邦矣   帝曰俞允若兹嘉言罔攸伏野無遺賢萬邦咸寧稽于衆舍己從人不虐無告不廢困窮惟帝時克   無垢曰虚心屈已故善言日聞賢者日進四方萬里之逺民情之細㣲物態之變故利害是非千百年之禍福皆皎然在於几席之間矣此萬邦所以咸寧也其克艱之狀如何不敢獨斷而考於衆謀不敢自是而舍己從人不敢自安而矜憐無告之窮民不敢自髙而禮遇天下之寒士合此四事以觀堯之心每見其兢業憂懼若危亡之立至而禍患之必來也凡禹之所言他人所憚者堯皆身親而心安之此所以言惟帝時克也惟舜處於克艱之地故深肯禹之言又深見堯克艱之心而能形容此數語也   髙氏郢曰衆心成城衆口鑠金則輿人之誦不可輕故書曰罔咈百姓以從己之欲易曰聖人感人心而天下和平詩曰愷悌君子神所勞矣此言王者將有為也將有行也必稽于衆而順乎人則自然之福不求而自至未然之禍不除而自絶矣   陳氏曰克能也稽于衆舍己從人此聴言之事也不虐無告不廢困窮此逮下之事也衆言皆稽之况嘉言乎困窮猶不廢之况大禹乎然聴言逮下堯之能事也舜敢廢之乎   益曰都帝徳廣運乃聖乃神乃武乃文皇天眷命奄有四海為天下君   無垢曰廣者大也運者行而不止也堯徳廣大行而不止此所以行於克艱之中而不急廹又以聖神武文行於克艱之中而不拘攣出入闔闢何所不可豈以為克艱而反急廹拘攣哉即形而下造形而上兹其所以為堯歟然則欲求廣運聖神武文者不求之他求之克艱足矣   張氏曰廣言堯徳之體運言堯徳之用其大無疆而所施者博徳之廣也其動不息而所行者疾徳之運也堯有廣運之徳入與道俱則為乃聖乃神出與事顯則為乃武乃文大而化之之謂聖聖而不可知之之謂神聖而後神道之序也戡定禍亂而為武經天緯地而為文武而後文者事之序也堯有聖神武文之徳此皇天之所以眷命而使之奄有四海為天下君宜矣四海逺矣非有徳者不能奄而有之天下大矣非有徳者不能君而臨之謂之奄不特有之而已至於為天下君又見其出命以尹衆者也   禹曰恵廸吉從逆凶惟影響   無垢曰順於道理者吉則隨之非道理之外又有吉也當其順於道理時此即吉也此古之論福者曰百順之名也且謂體信而達義者謂之百順而詩人指葛藟纍之謂之福履其禹之意歟然而禹於益之意外又立從逆凶之説以發明之此亦禹始終于克艱之意也夫從逆即是凶不必謂逆之外别有凶也昔燕王旦謀反日深變怪愈至如大風折木鼠舞端門失火城樓此怪非自外來也即旦惡逆之心凝結成象耳豈自外來哉此君子所以戒謹乎其所不睹恐懼乎其所不聞而不愧屋漏不欺暗室誠諸中形諸外此理之自然者也如影之隨形響之隨聲影即形也豈形之外復有影乎響即聲也豈響之外復有聲乎禹是以知吉即恵廸凶即從逆非於順道之外别有吉從逆之外别有凶禹之此意以謂使吉在道外則福可邀使凶在逆外則禍可避如此則異端得志而吾道衰矣不可不謹於此矣   張氏曰恵迪者順道之謂也故天命之以吉反是而従逆則凶矣夫順逆之理吉凶之報至於不旋踵而至而無毫髮之差如影之於形曲直長短因之而已如響之於聲洪纎髙下應之而已所謂如影響者其報應之騐也   益曰吁戒哉儆戒無虞罔失法度罔遊于逸罔淫于樂任賢勿貳去邪勿疑疑謀勿成百志惟熈罔違道以干百姓之譽罔咈百姓以従己之欲無怠無荒四夷來王無垢曰虞度也謂於未可億度以前未然未形早為警戒也夫身欲逸心欲樂此天下萬世同情也逸不已必至於蕩樂不已必至於淫使舜在畎畝時與木石俱與鹿豕逰與頑嚚傲弟處何俟於益之進戒今貴為天子富有天下耳目與昔時異事㡬與昔時異處於逸樂之地而不見憂患之侵其習己慣其㡬己熟己逸而又求逸得無蕩乎已樂而又求樂得無淫乎益之歎息而警懼蓋謂此也 又曰大抵人心有三事可行則行可止則止既非可行又非可止則為疑矣守法度可行則行也故能任賢不貳罔逰於逸罔淫于樂可止則止也故能去邪不疑疑於可行而又不敢行疑于可止而又不敢止此疑也乃蕩淫之漸而失法度之㡬也蓄之于心終必害道斷然斥去苐據可行可止明白光輝者而行止之如此則吾心之所嚮無不髙明光大矣此百志所以熈也然而行不可急也當循序而行之行之太急則違道以干譽矣如徳宗早嵗用崔祐甫杖邵光超行之太急事不終乆晚嵗乃任盧杞而黜陸贄是其始時特違道以干譽耳違道即不循序而太急也止亦不可急也當循序而止之止之太急則咈百姓以従己之欲矣如梁武帝初年捨身養菜以率士民無不従風而靡晚嵗乃信朱异而任侯景是其始時特咈百姓以従己之欲耳咈百姓則不循序而太急也夫天理自然豈可以私智亂之法度乃先聖之法度是天理也非私智也或行或止皆當循之儻出于法度之外而増損一毫非干譽即従欲耳   史氏曰得民心難失民心易得失之原不過道與欲而已矣蓋道出於天下之公共欲本一人之私情違道者干百姓之譽而終不可得専欲者咈百姓之情而有所不顧道衰而欲勝民心之不失者未之有也又曰何謂道仁義禮樂歸於大中至正者是也何   謂欲聲色貨利流於放僻邪侈者是也   張氏曰法度者先王所賴以為治也在我者有法則下斯守法矣在我者有度則人皆謹度矣法度一失則綱紀以之大壊法度其可失者哉   禹曰於帝念哉徳惟善政政在養民水火金木土榖惟修正徳利用厚生惟和九功惟敘九敘惟歌戒之用休董之用威勸之以九歌俾勿壊   無垢曰夫人者天地之德隂陽之交鬼神之㑹五行之秀氣凝聚而生者也然而有常産者有常心無常産者無常心顧上所以養之如何耳養如農夫之養禾慈母之養赤子不惰以失莭不急以助長滋以膏液時其渇飢去螟螣之害適寒煖之宜然後暢茂秀發光明碩大千倉萬箱五常百行以享終嵗之飽而為克家之子焉養民亦猶是也水火金木土榖以遂其日用之急正徳利用厚生以安其天與之性先富後教不失其序發感興不失其和進勤勞而黜怠惰勉辛勤而去康樂此戒之用休也宅不毛者有里布田不耕者出屋粟兕觥以辱之撻罰以恥之董之用威也歌載芟之詩詠良耜之頌沐浴膏澤歌詠勤苦使樂其事而忘其勞此勸之以九歌也夫於艱難之中而自有一時之適使之樂以感發而忘其辛苦此長乆之道也 又曰顧大禹當日之意以謂正徳以正其心利用以致其用厚生以樂其生此所以養之也如人主不荒於酒色不盤於遊畋此正徳以養之也法度如江河之有隄防號令如風雷之能鼓舞此利用以養之也孔穎達謂薄征徭輕賦税不奪農時使民生計有餘衣食豐足以謂厚生以養之理或然矣   林氏希曰已能成人然後以成於人成人者可與謀道成於人者可與謀教此正徳之所以先也徳孰為大善政為大政孰為大養民為大此則利用厚生所以次也是之謂三事人非天則不得其生非地不得其養非聖人不得其所以為人是故聖人因天下之材立天下之道屬乎天者則修之屬乎人者則和之修之故成萬物之體和之故蔵萬物之用夫是謂之有功有功則有敘天覆其徳地載其利而民卒不知所以然之者則亦歌之而已矣 又曰當斯時也六府修三事和而九歌應之然禹猶務勸其君以致於勿壊則凡修之利不足加於世和之道不足徧於物雖有舜禹且不能以使之歌也况不為舜禹者乎   帝曰俞地平天成六府三事允治萬世永賴時乃功張氏曰地平者水土之平也天成者四時之成也原隰至於底績萊夷可以作牧則地平可知東作西成不失其序南訛朔易不乖其次則天成可知横流之初天下無適而非水民之昏墊不得平土而居之則地未平矣地未平則天何自而成哉此所以先言地平而後言天成也   帝曰格汝禹朕宅帝位三十有三載耄期倦於勤汝惟不怠總朕師   張氏曰記曰八十九十曰耄百年曰期頥耄言乎其昬也期者指是以為期也期則當頥以養之之時舜生三十徴庸三十在位其宅帝位又至於三十有三載此所謂耄期之年也耄則昬矣昬則不可以有為期則養之時也養則不可以有為此舜之所以倦於勤夫天下之事日出而無窮惟孜孜克勤然後足以有濟今也耄期而倦於勤此所以欲遜位於禹而使之總師也嘗觀禹之治水八年於外三過其門而不入舜嘗稱其克勤於邦則禹之不怠可知矣惟不怠然後可以總朕師   禹曰朕徳罔克民不依臯陶邁種徳徳乃降黎民懐之無垢曰夫臯陶刑官也朝夕所論者禦戎夷與夫治冦賊姦宄五刑五流五宅三就三居之事小則墨劓大則大辟又其大則陳之原野之刑爾何以知其為邁種徳哉非深知臯陶之所存其誰能於刑見其為徳耶余觀寒朗徐有功傳見其於告變謀反事使人主怒不得行威不能慴至濵於死而不懼孶孶以人命為重而不顧一身之死生舜大聖眀雖當時固無寃枉之獄然於有罪者想見臯陶以身體之時其飢渇審其寒暑不使一毫之寃意外之苦其脱免無罪辨析難眀固已出人意外至其就刑而赴死者亦矜憐撫恤傷痛嗟咨悼其失路而憫其無知使悔過於無形而修身於將來者又不可勝數也   顔氏曰舜之將禪禹也禹遜以臯陶夫禹之所遜者必衆賢之優也而臯陶之所以優於衆人者何耶天下固有以徳而懐人者矣未有以刑而能懐人者也此臯陶之所以優也   帝念哉念兹在兹釋兹在兹名言兹在兹允出兹在兹惟帝念功   無垢曰夫操則存舍則亡此人之心也操之則為徳舍之則為欲矣念兹者操之也在兹者操其存也念念既乆徳機愈熟徳本愈深雖舍之亦不亡也釋兹者舍之也在兹者不亡也種徳至於舍之而不亡則徳逺而大夫既逺而大不能自已雖無意於此徳然發於聲音言語者亦自然無非徳也故曰名言兹在兹至其未發於聲音語言而動於念慮者亦無非此徳也故曰允出兹在兹至此則人與徳相忘矣原其本初特念之一字而已所以又指舜曰惟帝念功以言念之功如此也 又曰孔子十五而志於學志念也至於立至於不惑至於知天命至於耳順皆念兹在兹也至於従心不踰矩此釋兹在兹也豈特孔子傳説告髙宗曰允懐於兹念終始典於學念兹在兹也日厥徳修罔覺釋兹在兹也聖賢相傳無非此念其可忽哉   張氏曰思而不忘謂之念存而察之謂之在念兹在兹者念此人則當察此人而有可念之道也釋而廢則不念矣釋兹在兹者釋此人則亦察此人而有不可忘之理也念兹而不在兹則所念者未必有功釋兹而不在兹則所釋者未必有罪也名言茲在茲者名其人言其事所名之人未必果賢也所言之事未必果是也故當察此人之賢否此事之是非然後可以名言之矣允出茲在茲者信出於此道然此道未必皆可必當察此道之可否然後可以允出之矣禹以為臯陶在所當念不在所當釋也名其人則臯陶之賢在所可名矣言其事則臯陶之行在所可言矣允出於禪位則臯陶在所當禪不在所當廢矣故終之曰惟帝念功蓋亦以臯陶之功非所可忘也   帝曰臯陶惟茲臣庶罔或干予正汝作士明於五刑以弼五教期於予治刑期於無刑民協於中時乃功懋哉無垢曰夫臣庶所以犯刑者則以其心不正也不正之念起於㣲芒長於芽蘖儻或縱之蕩如狂瀾不可收拾至於為冦賊姦宄而不知恥矣聖人憂之故設為五刑小有墨劓大有大辟或刑於朝或刑於市又其大有陳之原野者使見之者驚聞之者沮所以折天下不正之念而使銷殞於無刑之間也豈好殺人也哉今舜之臣庶其心皆正至無有一毫邪念犯舜之正者夫臣庶之心正何與於舜而謂乃舜之正哉蓋舜與天下通為一體者也使天下臣庶有一邪念犯其心之正者即犯舜之正也然則臣庶不以邪犯正是誰之力哉乃臯陶明五刑之功也明五刑於此則臣庶知邪念不收必墮刑獄皆儆戒檢察而不敢放肆如此則邪念消殞矣邪念消殞自然歸於仁義禮智信之中而識君臣父子兄弟夫婦朋友之用矣以弼五教夫復何疑臯陶之明刑果何為哉期於舜之天下人人有士君子之行而大治也豈好殺人哉期天下無一人犯法而後己使天下無一人犯法則天下之心皆正可知矣其心既正不待教令不煩鞭朴措心積慮自然合於中道矣   史氏曰任法者不若責之以人任人者不若勉之以功以舜為君法不待於任以臯陶為臣功不待於勉然必區區為是者蓋治道之常有不可得而忽也夫五刑之設不獨待天下之有罪亦所以明天下之無罪自臯陶為士始至於弼教而終至於無刑皆豈任法之故耶始於大臣庶官罔干予正終於天下之民皆協於中則非任人有所不能也舍法而任人因人而有功為帝舜者其可不以是而勉之哉   臯陶曰帝徳罔愆臨下以簡御衆以寛罰弗及嗣賞延於世宥過無大刑故無小罪疑惟輕功疑惟重與其殺不辜寧失不經好生之徳洽於民心茲用不犯於有司無垢曰設法如江河使民易避下令如流水使民易従在下者不苦其煩處衆者不患其急罰止一身而不及嗣賞延於世非止其身過無大而不宥使人有自新之路故無小而不刑使人有謹獨之心罪疑惟輕無刻薄之態也功疑惟重有忠厚之風也求舜之處心與其殺不辜以勵威寧若失不經以取謗積此數事深見舜好生之徳矣夫舉一好生之心則天下無不感動且如罰弗及嗣宥過無大罪疑惟輕每舉一事則天下皆起寛恕之心矣賞延於世功疑惟重每舉一事則天下皆起樂善之心矣一事尚然而况事事如此乎所以好生之徳漸漬優渥洽於民心民心皆為忠恕皆自樂善邪念消殞中正自生不犯有司夫何足怪   史氏曰徳不失於中則政無徃不中政不外乎中則民奚為而不中執其兩端用其中於民其斯以為舜乎不失之過不失之不及此徳之所以罔愆也簡之所臨寛之所御罰之所及賞之所延刑宥之小大功罪之輕重凡行之於政者自然無徃而不中矣是數者寧可失於不常不可殺於無辜忠厚之所寓權義之所立故也好生之徳洽民如此民奚為而不中哉東坡曰傳曰賞疑従與所以廣恩也罰疑従去所以謹罰也當堯之時臯陶為士將殺人臯陶曰殺之三堯曰宥之三故天下畏臯陶執法之堅而樂堯用刑之寛四岳曰鯀可用堯曰不可鯀方命圯族既而曰試之何堯之不聴臯陶之殺人而従四岳之用鯀也然而聖人之意蓋亦可見矣 又曰可以賞可以無賞賞之過乎仁可以罰可以無罰罰之過乎義過乎仁不失為君子而過乎義則流而遂入於忍人仁可過也義不可過也古者賞不以爵禄刑不以刀鋸賞以爵禄是賞之道行於爵禄之所加不行於爵禄之所不加刑以刀鋸是刑之威施於刀鋸之所及不施於刀鋸之所不及先王知天下之善不勝賞而爵禄不足以滿也知天下之惡不勝刑而刀鋸不足以裁也是故疑則舉而歸之於仁以君子長者之道待天下使天下相率而歸於君子長者之道故曰忠厚之至也   余氏曰聖人勸善所欲也懲惡不得已也以所欲之心行不得已之政知其所以然也又其君臣相戒飭之辭曰汝作士明於五刑以弼五教刑期於無刑而申之欽恤之言其不得已者亦所以弼教終必期於無刑而已矣其功罪疑者又非率然以意輕重之也蓋其君臣雖聖且賢不敢以神明自徳猶懐天下之疑故凡賞一功刑一罪公卿可士大夫可庶人可然後寘於爵位麗於刑辟衆之所疑者乃付輕重之議蓋舜臯陶善與天下之人同其好惡然耳   帝曰俾予従欲以治四方風動惟乃之休   無垢曰夫舜之欲何欲哉其所欲者臣庶不干予正民協於中爾今臯陶明刑弼教折邪心於無形起中正而有象五刑既明墨劓剕宫大辟閱實其罪使見者神驚聞者色沮四方震動不敢萌不正之心常若臯陶之明照燭於闇室屋漏無人之處而莫敢肆其邪焉惟乃之休豈曰虚語   張氏曰無為而治者舜之所欲也然非臯陶明於五刑以弼五教則安従其所欲者乎雖然莫非教也有可欲之欲有不可欲之欲従欲以治則可欲之欲也咈百姓以従已之欲則非可欲也此聖人所以不欲也聖人之治也神而已鼓之舞之莫見其為之之迹天下之民莫不披靡而従焉此之謂風動自非臯陶用刑之效安能至於是哉故曰惟乃之休休者以其有美道可以為人所依故也   欽定四庫全書   尚書精義卷六      宋 黄倫 撰   帝曰來禹降水儆予成允成功惟汝賢克勤于邦克儉于家不自滿假惟汝賢汝惟不矜天下莫與汝爭能汝惟不伐天下莫與汝爭功予懋乃徳嘉乃丕績天之厯數在汝躬汝終陟元后   無垢曰鯀既績用弗成殛于羽山在廷之臣自度才智無足以任其責者皆退避不言太史公曰禹傷先人之功不成受誅乃焦心勞思居外十三年是衆人不敢當此任而禹自信以卒父業卒使東漸于海西被于流沙朔南暨聲教訖于四海以雪父之恥以遂禹之本志此所謂成允也披九山通九澤决九河定九州各以其職來貢不失厥冝此所謂成功也衆臣之中有及之者乎無有也故曰惟汝賢又曰勤儉之徳稍自好者亦能為之而不自滿假斯為難也秦始皇衡石程書亦已勤矣乃巡歴天下刻石紀功此自謂勤而滿假也梁武帝薄衣茹素亦已儉矣乃貽書臣下自述其功此自謂儉而滿假也惟禹雖惡衣服雖菲飲食盡力溝洫而退處於驚懼之地常恐盈溢廣肆以貽君子之譏焉衆臣之中有及之者乎無有也故又曰惟汝賢 又曰夫有勤儉之能而不矜則亦息天下自矜之心矣故其能愈髙也有允成之功而不伐則亦息天下自伐之心矣故其功愈大也莫與爭者葢言天下之人亦因禹而無矜伐之心也夫我自矜則起天下自矜之心我自伐則起天下自伐之心此心既起以能相髙以功相大風俗薄惡妬嫉交行此非聖賢之道也   陳氏曰天下之物有盈必有虧有盛必有衰盈虧盛衰先自戰于胷中欲天下之不與我爭不可得也聖人以天地萬物皆同乎吾之一體疾痛疴癢吾所當去安佚休息吾所當取初非有為物之心也故其能也不見有其能其功也不見有其功盈虧盛衰無一介有乎其心則天下孰與吾爭者耶   黄氏曰不矜不伐聖賢之令徳也用之治世足以成其功名用之亂世足以辟其禍怨葢功名者世之所慎重也誠能不爭世之所甚重則怨禍希矣   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執厥中無稽之言勿聴弗詢之謀勿庸可愛非君可畏非民衆非元后何戴后非衆罔與守邦欽哉慎乃有位敬修其可願四海困窮天祿永終惟口出好興戎朕言不再   無垢曰夫天下之大四方萬里之逺事之不一物之不齊宜不可以一言斷之矣然而使聖人見天下見四方萬里若大若逺見事見物不一不齊竊意聖人之心亦已不給矣惟聖人知天下四方萬里若事若物之本執而綏之所以天下四方萬里事物之情無不灼然布于几席之上而發號施令靡然自當於天下四方萬里事物之心使無寃苦失職之嘆者則以得其本也夫所謂天下四方萬里事物之本何物也曰中而已矣葢天下此心也四方萬里此心也若事若物此心也此心即中也中之難識也久矣吾將即人心以求中乎人心人欲也人欲無過而不危何足以求中又將即道心以求中乎道心天理也天理至微而難見何事而求中曰天理雖微而難見惟精一者得之精一者何也曰精則心専入而不已一則心専致而不二如此用心則戒謹不睹恐懼不聞久而不變天理自明中其見矣既得此中則天下在此也四方萬里在此也若事若物在此也信而執之以應天下四方萬里事物之變葢綽綽有餘裕矣 又曰君執此中也故可愛而不可逺民具此中也故可畏而不可忽是君與民皆有此中者也民非君之中其何以依倚故曰衆非元后何戴君非民之中其誰與保守故曰后非衆罔與守邦是中之所在無適而不宜也   賈氏曰夫辯人心道心之異者正心之義也必精必一以勝人而入道者存誠之義也去人之危入道之微則心不外馳而中已確然矣其徳罔愆而廣運豈不宜哉雖然是中也堯既咨舜舜亦以命禹夏商周又以建極孔子又常常諷道之孟子亦願學孔子其相傳之妙固已明矣此韓愈氏所以得而言之且謂至軻而止也然則五世之所以盛豈徒然哉噫五世已往傳而在上故其道行五世以來傳而在下故其言立道之不明日已久矣   周氏曰人心利欲之私也行乎利欲之間豈不危乎道心義理之心也求諸義理之所在豈不微乎惟危也故察之為難惟微也故明之為難是以三聖精研而不擾致一而不二本心昭曠而後能執其中道張氏曰孔子云仁者人也所謂人心者以道為心也莊子曰道兼於天所謂道心者以天道為心也轉之不得視之不見幽深不可度則道心可謂微而難知矣由人心以至於道心入道之序也至于道心則神矣神則極髙明矣及其出而應物又有以道中庸者焉故惟精所以存神惟一所以守精存之以精守之以一而不能以中行之則崖異卓絶且將異人異物則人將何望於我哉此又所以終之以允執厥中也精以存之則神無不明而天下之物莫足以䘮吾存也一以守之則精無不固而天下之物莫足以更吾守也孔子曰中庸之為徳其至矣乎則允執厥中其可忽哉能允執厥中則賢者智者不忽其易愚者不肖者不苦其難有餘者可以俯就不足者可以企及非天下之至中其孰能與此 又曰四海困窮則饑饉凍餒民不聊生君雖有粟焉得而食此天祿所以永終也言永終者謂其不復有繼之之道也苕之華詩曰民可以食鮮可以飽此特幽王之時饑饉薦臻民卒流亡周室由是而大壊君子閔之故作是詩也有天下必以富民為先葢百姓足則君孰與不足故四海不困窮則天祿亦長享矣舜欲禪禹以位其告戒之詳至於如此葢天下大器也有而為之其可易耶   禹曰枚卜功臣惟吉之從   無垢曰舜使禹為百揆禹讓於稷契暨皋陶帝曰俞汝往哉不聞其復讓也及其禪位禹稱皋陶而不敢當舜亦稱皋陶而歸其美又備述禹之功徳盛大天之厯數已在其躬不可避之意又傳以為天下之心法事已備矣不可已也禹方欲枚卜功臣惟吉之從何其辭避之深與百揆時不同也曰天下克艱之物也愚者借此以為樂卒至於亡其軀墮其祖廟曾不若閭巷匹夫刻苦而自保也智者見天下之富不如貧之安見天子之貴不如賤之樂葢貧賤者責輕而憂寡富貴極者責重而憂深况以中人之資而使在人上意氣得行逸樂自恣其能免者幾希舜二十以孝聞三十而歴試諸難六十而即位在位十有三載而求禪位是生九十五年矣統攝位禪位六十餘載矣其於一身之理天下之事亦已熟矣而益方進罔遊於逸罔淫于樂之戒禹方進念兹在兹釋兹在兹之戒是為天子者不可頃刻而不戒也其艱難如此非至愚人其誰願以天下為樂乎   張氏曰舜以天下讓禹禹以謂在舜之朝臣之有功於國者固非一人也當人人而卜之卜吉則從而授之以天下故曰惟吉之從   帝曰禹官占惟先蔽志昆命于元朕志先定詢謀僉同鬼神其依筮協從卜不習吉禹拜稽首固辭帝曰毋惟汝諧   無垢曰夫官占之法先斷于人心非盡取於謀卜筮也惟先蔽志是先斷之以心也心既已定然後質之於鬼神葢幽明一也使吾先所見極盡天下至正之理則筮其有不從之者乎儻志之所見或暗於一偏則筮亦不得而私也是筮者所以證吾之明暗也舜以人事觀之其子不肖而吾年又耄期倦于勤矣大禹乃有盛徳元功如此天下非禹其誰乎是朕志先定也在廷之臣亦自謂禹之徳大舉天下無足以及之也天下非禹其誰乎此詢謀之間所以皆無異論而僉同也鬼神即天下之正理也舜之心如此鬼神舍此而何依乎筮協從自然之理也由是觀之人不能舍筮以自是而筮亦不能舍人而自私也筮在動植中無情而至公者也先聖取此以决疑非窮知事物之理者其能留此法以正後世妄作之君乎然卜以决疑不疑何卜舜無疑矣而猶卜焉者不敢自以為盡天下之理卜已協從則亦已矣豈有重卜習吉之理乎再三瀆瀆則不告天理之自然者也   正月朔旦受命于神宗率百官若帝之初   無垢曰文祖者堯之祖神宗者舜之宗祭法曰有虞氏禘黄帝而郊嚳祖顓頊而宗堯是神宗者乃堯廟也繼世者不忘於始祖受終於文祖者堯繼世也禪位者受命于所禪之君故受命必於神宗舜受堯命故也此理自可推矣率百官若帝之初則察璣衡類帝禋宗與夫巡守之事一皆循舜故事而不敢忽也張氏曰堯禪舜而堯受終於文祖堯言受終則舜之受命可知矣舜之禪禹而禹受命于神宗禹言受命則舜之受終可知矣文祖祖之逺者也神宗宗之近者也於前舉逺以見其近於後舉近以知其逺皆作書者之法也率百官若帝之初者如舜始事之時也舜之即位在璣衡以齊七政類上帝禋六宗望山川徧羣神五瑞則輯之四岳羣牧則覲之此帝之初也禹之受命如之而已故曰若帝之初   帝曰咨禹惟時有苗弗率汝徂征禹乃會羣后誓于師曰濟濟有衆咸聴朕命蠢兹有苗昏迷不恭侮慢自賢反道敗徳君子在野小人在位民棄不保天降之咎肆予以爾衆士奉辭伐罪爾尚一乃心力其克有勲無垢曰禹方知有苗之過而不知朝廷之過且舉其過而誓于師有奉舜之辭罰苗之罪其克有勲之説是將芟夷藴崇之矣五十餘年向化一旦弗率遽為此舉豈不太嚴乎且其舉有苗之罪曰昏迷不恭侮慢自賢反道敗徳君子在野小人在位民棄不保天降之咎其信然乎曰信然則征之宜矣曰禹雖有盛徳大功人臣也人臣而攝君位儻非君子其能無疑乎有苗之國資禀小人見舜之攝則作亂至竄至分北然後已今又見禹之攝位則又不率矣其不率也以昏迷而不知聖賢之舉也不恭侮慢以禹之故自賢反道敗徳以禹之故其中必有君子諫其不然者故遂使之在野必有小人同心以濟其惡者故用之以在位民不以為然故棄而不保天不以為然故降之咎其失皆以禹故其心不明其氣不平故為昏迷而不恭為侮慢為自賢為反道為敗徳至小人與之君子皆棄之   三旬苗民逆命益贊于禹曰惟徳動天無逺弗届滿招損謙受益時乃天道帝初于厯山往于田日號泣于旻天于父母負罪引慝祇載見瞽瞍䕫䕫齊慄瞽亦允若至諴感神矧兹有苗禹拜昌言曰俞班師振旅帝乃誕敷文徳舞干羽于兩階七旬有苗格   無垢曰贊助也夫徳可以動天是無逺弗至也今三苗雖在王畿之外未為逺也徳且可以動天地况近如有苗豈不可至乎然而所以弗率而逆命者豈徳有所未至乎夫五十年向化一有弗率遽往征之是疑於滿矣退而修徳謙也謙必受益遽而往征滿也滿必招損此天之道也然則苗之弗率而逆命此乃天道警戒舜禹也夫頑如瞽瞍舜號泣于旻天于父母以哀感之也負罪而不敢辯引慝而不敢辭祗載以見而不敢踈䕫䕫齊慄而不敢慢此以敬感之也感於此必應於彼瞽亦信順之舜哀敬之力積久而形見也至誠尚可以感幽明之鬼神况顯明如有苗者其有不感乎然則弗率而逆命是舜禹之滿形見于有苗者誠諸中必形諸外豈可忽哉   張氏曰贊者利導之而已蔡仲之命曰皇天無親惟徳是輔泂酌序曰皇天親有徳則徳之可以動天可知矣夫以天之髙逺徳猶可動其有逺人而不届者乎滿招損言天道之虧盈也謙受益言天道之益謙也易曰天道虧盈而益謙此滿招損謙受益所以謂之時乃天道 又曰易曰咸感也速也葢因時乗理而感物之速者莫如咸故至諴可以感神夫神之為物在色非色在聲非聲視之不見聴之不聞自非至誠曷足以感之者哉天則有形者也故曰動神則有情者也故曰感詩序言動天地感鬼神與此同意夫天之髙也有徳者足以動之神之幽也至諴者足以感之瞽瞍之至頑舜之大孝足以使之允若矧兹有苗其有不化之者哉 又曰孔子曰逺人不服則修文徳以來之帝乃誕敷文徳將以柔逺人也舜之文徳其修之也固有素矣至此乃曰誕敷者葢亦聖人躬自厚之道也夫干戚之舞羽旄之容所以為樂舞干則干戚之舞武舞者所執也舞羽則羽旄之容文舞者所執也葢武以象扞蔽之功故其執以干干主扞蔽故也文以昭翼蔽之徳故其執以羽羽主翼蔽故也舞以干所以示武之可威舞以羽所以示文之可懐非武非文無以示徳則舞干羽于兩階者示之徳故也此所以七旬有苗格則其慕徳可知矣   皋陶謨   曰若稽古皋陶曰允迪厥徳謨明弼諧   無垢曰徳者得也心有所得凡外之富貴貧賤死生患難不足以動之者是所謂徳也倘有一毫動蕩凡心俗慮豈可謂有所得哉允迪厥徳謂信行其所得也欲知所得有無苐觀謀事明與暗弼人和與乖耳夫信行其所得者心地廓然洞見是非成敗利害之㣲近在一世之表逺在千萬年之外莫不如鑑之照形燭之灼物其謀事豈有不明乎心神和粹使人之異意也消䋲愆紏謬格其非心穆如春風之著物盎如和氣之襲人其弼人豈有不諧乎   張氏曰堯舜君也若稽古於上所以盡君道禹皋陶臣也若稽古於下所以盡臣道君臣上下分雖不同其於古也必皆有以若稽之葢以事不師古而克永世者未之聞也 又曰自仁不仁言之則有吉有凶自智不智言之則有昏有明君子之於徳向吉而背凶舍昏而即明則其允迪可知矣 又曰能允迪厥徳則心徹於内而思慮不蔽智徹於外而視聴不悖以之成謀則明謂其智足以燭理故也以之受弼則諧謂其仁足以從諫故也謀之既臧則具是違謀之不臧則具是依非所謂謨明也誨爾諄諄聴我藐藐匪用為教覆用為虐非所謂弼諧也凡皆以不能允迪厥徳而有物以蔽之故也   吕氏曰允迪厥徳謨明弼諧此兩句史官斷盡皋陶為人有徳者必有言皋陶以謨聞天下史官惟恐人徒知其謨之出於言故先言允迪厥徳指其根本以示人惟其有徳故以謨則明以弼則諧   禹曰俞如何皋陶曰都慎厥身修思永惇敘九族庻明勵翼邇可逺在兹禹拜昌言曰俞   無垢曰禹問如何其言未終不知皋陶何所見而遽歎美之曰都乎以此知古人黙識衆理見其美惡而發於吁都之間者他人葢莫知也其美如何使九族親厚近臣勵翼亦可謂大矣然不過吾允迪厥徳而已豈非可歎美乎吾何以知徳之所在哉慎厥身修思永而已夫慎厥身修者以謂修身不可不慎也楊墨皆修身也惟不慎其所取楊遂至於無君墨遂至於無父其如何在不思而已矣君子過言則民作辭過動則民作則故君子言必慮其所終行必稽其所敝豈肯遽然無所稽考思慮妄以謂修身之法在此哉必也索探隠鈎深致逺於利中求害於是中求非參之於心驗之於古詢之於朋友正之於父師必使考諸三王建諸天地質諸鬼神百世以俟聖人不謬不悖無疑不惑而後已   皋陶曰都在知人在安民禹曰吁咸若時惟帝其難之知人則哲能官人安民則恵黎民懐之能哲而恵何憂乎驩兜何遷乎有苗何畏乎巧言令色孔壬   無垢曰知人乃哲也哲則能隨人才大小而官之安民乃恵也恵則能使天下皆懐之審堯能盡哲恵顧如驩兜有苗巧言令色孔壬之徒一皆使之在朝廷豈能害吾知人安民乎惟堯之徳未至於哲恵所以憂四凶在廷吾不能不惑其姦而至人不盡其材民不獲其所所以憂所以遷所以畏則以不自保其有哲恵之徳也嗚呼此禹之見耳此禹以理當如是者為艱難耳不知憂遷畏乃所以為哲恵也夫驩兜之比周理在所憂而放之三苗之作亂理在所遷而竄之巧言令色孔壬若共工者理在所畏而流之非能哲而恵之君豈能為此儻使四凶不去此不哲不恵之罪也禹反以為不能哲恵者此自其艱難中見之也堯固如是哉然則禹之言害道乎曰此正堯之心也安得謂之害道堯之心肯自以謂吾能哲而恵乎不能者正堯之用意䖏使天下後世皆知堯以謂不能則其能豈有既乎余指其憂遷畏為哲恵者以謂天下之觀堯者當如此而欲學堯者當如禹之言以不能自處可也此又聖賢之微意   孔氏曰甚哉人之難知也天地吾知其寒暑代至而萬物所以生也鬼神吾知其鑒察幽微而禍福所以應諸人也山川吾知其險阻在前而梯航可以逾也若夫斯人吾不知其思慮藏諸心而縁事以發也將以言求耶則其議論莫非聖賢而所為不少侔焉出而面諸人則道前古之遺餘而歸於善退而怡於私則怨睢薄惡而靡所不至將以行考耶則其獨居操履修正無缺而處衆莅事曾莫通其情焉為名利而自勉則君子也當憂危乘隙志盈而中變則又小人也藏諸中發諸外者言與行爾言行既不可以盡其心則知之也豈不誠難哉   張氏曰智足以有察然後可以言知人之方仁足以有愛然後可以言安民之道不知人則賢佞無所别故為君之道在知人而已不安民則黎庻失其養故為君之道在安民而已堯舜之知不徧物則知人者帝之所難堯舜之仁不徧愛則安民者帝之所難夫人心險於山川難於知天則人固不易知矣能知人然後可以為哲夏暑雨小民惟曰怨咨冬祁寒小民亦惟曰怨咨則民固不易安矣能安民然後可以為恵 <經部,書類,尚書精義>   欽定四庫全書   尚書精義卷七      宋 黄倫 撰   臯陶曰都亦行有九徳亦言其人有徳乃言曰載采采禹曰何臯陶曰寛而栗柔而立愿而恭亂而敬擾而毅直而温簡而亷剛而塞彊而義彰厥有常吉哉   張氏曰載事也采亦事也載之為事見於已成而行之采之為事見於未成而有為載采采者言其所行之事嘗事某事此可見之行也以此而知人則人之情偽是非無以逃吾洞鑑之中矣   無垢曰夫自寛至彊皆天與之性也自栗至義皆學問之力也任性而行必至大過以學問輔之則成有用之徳矣夫五穀之性可以濟飢而養氣此天與之性也使任其自生自成則稂莠害之螟螣殘之水旱乾溢之則穀實不成與凡草等耳惟耕耘以時除害惟謹水則泄之不使之沮洳旱則滋之不使之确瘠糞其土膏使脈理潤深其耔種使本根長然後實穎實栗實堅實好千倉萬箱以享上帝以祭祖先以燕賓客以給老幼同受終嵗之飽焉徳亦猶是也一委之天而不以學問輔成之終為不才之人無可法則之士矣真可惜也此所以寛必養之以栗至於彊必養之以義然後可為全材也以學問輔之則所謂允迪厥徳也 又曰寛如劉寛柔如馮道愿如胡廣亂如朱博擾如王世充直如汲黯簡如李廣剛如郅都彊如董宣皆委之於天而不濟以學問以聖人之論格之皆不得謂之無罪寛而栗若郭子儀者柔而立若陳子昻者愿而恭若叚秀實者亂而敬若龔遂者擾而毅若諸葛亮者直而温若李泌者簡而亷若馬援者剛而塞若顔真卿者彊而義若李固者皆以學問輔之故皆有可觀使為天下得此數公者在朝廷其尚憂不治者乎   范氏曰寛而栗性寛厚而能莊栗寛者失於太緩故能莊嚴祗栗乃為徳柔而立性柔和而能有立柔者失於懦弱遇事未必能執守有立乃為徳愿而恭愿者謹也性謹愿者失于遲鈍必能恭恪乃為徳亂而敬亂治也能治亂事謂之亂能治事者或恃才輕物心不莊敬治而能敬乃為徳擾而毅擾順也果决為毅性和順者失於無斷故擾而能毅乃為徳直而温正直者失於剛訐故直而能温和乃為徳簡而亷簡大也亷謂有亷隅如物之有稜曰亷性簡大者失於不謹細行不修亷隅故簡而能亷乃為徳剛而塞塞實也剛者能斷失於空疎内心充實不為虚剛乃為徳彊而義彊者無所屈撓彊而無義必有害彊直之人動必合義乃為徳此九者謂之九徳彰厥有常吉哉彰明也吉善也人君用九徳必彰顯有常之人而用之然後為善若寛者常能祗栗柔者常能自立久而不變謂之有常用有常之人則吉用無常之人則凶故曰吉哉   黎氏曰一言盡天地之道中之謂也九徳中之本也臯陶之言深於本也夫寛舒者戒在駑緩故抗之以莊栗慤愿者戒在愚野故文之以恭肅柔懦擾順則為縱慝為不斷故厲之以成立而繩之以嚴毅直而不温慈其失也激訐亂而不遜謹其失也矜夸簡而無亷隅其失也倨肆剛而不充塞其失也愎違彊而不由義其失也抗暴九徳咸備而無有一失於其間則是聖人也夫天下之先務不過所謂知人安民也能知人則能安民矣然而天下之人賢與不肖在心而衣冠言貌皆人也吾何識其賢而用之歟亦在行有九徳耳人之有是九徳也猶身之有耳目手足也一不具不足為完人然皆出諸内而非自外入者也   日宣三徳夙夜浚明有家日嚴祇敬六德亮采有邦無垢曰夫一家内得三徳之人以相佐助其諧内外接上下必剛柔得所緩急合宜至於有難處之事必能曲折周旋以應之有倉卒之變必能隨宜合理以待之蓋三徳之人情性器度中和詳諦其理當如此也然非吾日宣之夙夜浚明之其徳用亦何所自而見乎 又曰以禮則嚴而不慢以事則祗而不怠以心則敬而不忽亮采者謂信而委以事也如此則六徳之人皆得展盡底藴而一國之事舉矣夫有邦諸侯民人社稷所繋朝聘燕享所出天子有命鄰國有事大則風俗之原小則獄訟之委其間事變非常㡬㣲百出儻非得中和之士以相佐助則緩急先後之施節文秩序之稱應機而欲中遇變而每安者其誰任之哉惟中和之人沉審而不浮從容而不迫變愈出而應愈奇事愈多而巧愈見一國之事盡處於談笑之間諸侯可不嚴而祗敬之與可不信任而委以事乎   曾氏曰以天下之才為天下之用則用天下而有餘以一已之才為天下之用則為天下用而不足蓋為天子者奄有天下之廣必能盡用天下之才兼收並蓄罔有或遺然後能成天下之治故必用是九徳之人自寛而栗至彊而義者無所不容無所不受蓋所謂丘陵積土以為之髙江海積水而為之大大人合并以為公也惟其以是天下之才選為天下之用則雖天下之大不足以為患也至於諸侯則以其地不若天子之廣其民不若天子之衆故於九徳之中能用其六則足以保其社稷和其人民矣卿大夫之於諸侯又其小者故九徳能用其三則可以保其宗廟此言所處之勢有廣狹則所用之人亦有多寡也   翕受敷施九德咸事俊乂在官百僚師師百工惟時撫于五辰庶績其凝   無垢曰翕受之者兼收而並蓄之者也敷施者各隨其徳以待其變也如此則九徳之人各盡其材以効職事故在官者皆俊乂之士而無猥瑣闒茸之人為百僚者有相師之風而無倔强好勝之態為百工者因時建事而無怠惰苟且之心如此則剛柔適中緩急有序其無事也則朝廷之上有肅穆之風其有事也則論思之際有從容之妙事中其㡬會逢其適春之治不行於秋離之治不興於坎如吕氏月令之説者則又撫于五辰而庶績其凝矣   胡氏曰所謂撫于五辰者五行之辰也水火金木土在地則為物在天則為時順其時而撫之則五物者皆足以成其材而為用矣是故仲春斬陽木仲夏斬隂木所以撫木辰也季春出火季秋納火所以撫火辰也司空以時相阪隰所以撫土辰也秋為徒杠春達溝渠所以撫水辰也以春秋出納火則金之事可知矣然水與土金與火之事多合焉則以相待而成功相資以為用故也所為撫者如撫萬物之撫有愛心焉五行之材愛之則繁廡虐之則彫殘非特五行也凡物皆然若鄭國火則火不撫矣鑄非其人則金不撫矣鯀陻洪水則水不撫矣斧斤不以其時則木不撫矣然則何以言辰也自甲至癸謂之日自子至亥謂之辰日陽也辰隂也堯典言敬授則君道也故言時時者日運而成之也此篇言九徳則臣事也故撫言辰辰者五行運而成之也   薛氏曰古之知言者忘言而取意故言無不通後之學士膠於言而責其實故多疑多疑故多説天子用九諸侯用六大夫用三言不得不爾其寔未必然也孔子曰天子有争臣七人諸侯五人大夫三人使諸侯而有争臣七人寧得謂之僭天子故觀書者取其意而已矣   吕氏曰翕受敷施見人君如天之無不覆如地之無不載不以一已之才為才而合天下之才為才收而受之於一己而又散之於天下惟九徳咸事然後可謂俊乂在官也   無教逸欲有邦兢兢業業一日二日萬㡬   無垢曰天下之事無一事不出於天者有是事必有是官官所以代天治事也一官曠則一事闕一事闕則天事有不舉者人君代天君天下不舉可乎夫天事之舉以官得其人官得其人以人君之允迪厥徳允迪厥徳以戒懼於隱㣲此臯陶所以言兢兢業業一日二日萬㡬也㡬者動之㣲也戒懼正當在此於㣲稍怠則為逸於㣲稍忽則為欲逸欲之㣲兆於方寸潛行於天下是教天下以逸欲矣天下逸欲其可望九徳之人乎如此則治天事者無其人治天事無其人則大亂矣臯陶言此所以深言為人君者不可以不允迪厥徳以感移天下也   温公曰㡬之為言㣲也言當戒懼萬事之㣲也夫水之㣲也捧土可塞及其盛也湮木石没丘陵火之㣲也勺水可滅及其盛也焦都邑焚山林故治之於㣲則用力寡而功多治之於盛則用力多而功寡是故聖帝明王皆銷惡於未萌弭禍於未形天下隂被其澤而莫知所以然也周易坤之初六履霜堅氷至霜者寒之始也氷者寒之極也坤之初六於律為林鐘扵厯為建未月陽氣方盛而隂氣已萌物未之知也是故聖人謹之曰履霜堅氷至言為人主者當絶惡於未形杜亂於未成也繋辭曰知㡬其神乎君子知㣲知彰知柔知剛萬民之望謂此道也   陳氏曰一日之間㡬㣲之事其積有萬一或不謹一或不懼其失可勝既耶兢兢謹也業業懼也   無曠庶官天工人其代之天敘有典勑我五典五惇哉天秩有禮自我五禮有庸哉同寅協恭和衷哉天命有徳五服五章哉天討有罪五刑五用哉政事懋哉懋哉史氏曰因天理以為之教化則代之者不可異其心順天道以為之賞罰則行之者不可怠其志   天聰明自我民聰明天明畏自我民明威達于上下敬哉有土   無垢曰欲知天之所在即民可見也故天之聰明即民之聰明也天之眀畏即民之明威也如是民之聞見天之聰明也民之喜怒天之明威也豈可欺哉同寅協恭和衷則知典禮之合於天政事懋哉懋哉則知賞刑之合於天其應如此豈可欺哉夫合天下之聞見以為聰明合天下之喜怒以為明威則天之為天亦可見矣倘有一毫私意横乎其心者皆非天也又曰夫合天下之聞見以為喜怒合天下之喜怒以為刑賞其聰明明威如此可不敬哉賤而庶民貴為天子一以此待之耳蓋位有上下理無上下理之所在雖匹夫可以動天理之所黜雖天子謂之一夫則以天道無私合天下之聞見以為喜怒合天下之喜怒以為刑賞不以貴賤髙下其心故也然則有土之君獨何所恃乎所恃者敬而已矣   張氏曰髙其目下其耳天之聰明也其所以聰明者因民之聰明而已善者福之淫者禍之天之明畏也其所以明畏者因民之明威而已天視自我民視天聴自我民聴則其聰明因民可知矣民之所就天之所予民之所去天之所奪則其明畏自民可知矣於天言明畏於民亦言明威者蓋天不嫌於無威於天言畏則威可知矣於民言威則畏不足道也然民受天地之中以生其性命之理與天為一則其好惡取舍未嘗與天違也聖人知其如此故自民聰明以敘有典秩有禮則典禮不違民性自民明威以命有徳討有罪則賞罰不悖民心聖人之因民乃所以因天者也然而天之明畏豈擇貴賤而加之故曰達于上下如是則有土之君不可不欽故曰敬哉有土   臯陶曰朕言惠可厎行禹曰俞乃言厎可績臯陶曰予未有知思曰贊贊襄哉   無垢曰孔子云聖則吾不能我學不厭而教不倦也不厭不倦即贊襄之意也中庸曰維天之命於穆不已此言天之所以為天也文王之徳之純此言文王之所以為文也純亦不已不已者天也文王也孔子之不厭不倦臯陶之贊襄也湯之盤銘曰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思曰贊贊襄哉則允迪厥徳不已而徳日新矣又不已則日日新矣又不已則又日新矣東坡曰贊進也襄上也臯陶之意曰吾不知其他思日夜進進而已知進而不知退知上而不知下也   益稷   無垢曰益稷未嘗有一言而乃以名篇何也曰此史官之意也以謂禹之所以成功者以益稷同心為之佐也同心贊協得以名篇使後世之士知功不必争名不必擅倘吾懷至公之心共成天下之務如益稷者亦自不廢於唐虞之時得列名於禹臯陶之後則忌嫉之心强愎之意庶㡬其少瘳乎益助禹以刋木而奏鮮食稷助禹以濬川而奏艱食鮮食二人與同其勞苦共成其大功二人之心一而無間史官以其一也故以益稷名篇而附於臯陶之後焉   帝曰來禹汝亦昌言禹拜曰都帝予何言予思日孜孜無垢曰舜使禹亦昌言禹見舜好善不已之心嘆曰美哉此好善之心然臯陶昌言至此極矣予復何言哉予思日孜孜行其平生所學所得者在克艱之言爾余讀至此乃知聖賢之心如此其一也 又曰禹之功即舜之功舜不於禹之外别自求功臯陶之謨即舜之謨舜不於臯陶之外别自陳謨至于禹之心即臯陶之心所以不見謨在臯陶而若在己也臯陶之心即禹之心所以不見功在大禹而若在已也包氏曰君臣都俞相敕戒胥賡歌其功逺其言粹故録而為謨大禹謨臯陶謨是也益稷則不能言謨然稷為后稷益作虞奏艱食鮮食懋遷有無其功鉅者也徳焉而謨功焉而否不亦昭昭然乎   臯陶曰吁如何禹曰洪水滔天浩浩懷山襄陵下民昏墊予乘四載隨山刋木暨益奏庶鮮食予決九川距四海濬畎澮距川暨稷播奏庶艱食鮮食懋遷有無化居烝民乃粒萬邦作乂臯陶曰俞師汝昌言   張氏曰昬言其性之失也墊言其身之弱也民之昏墊如此聖人其可以坐視斯民之罹害而不為之憂乎此禹之所以思日孜孜至於三過其門而不入蓋以天下之溺猶已之溺故也   吕氏曰予乗四載即舊注所謂水乘舟陸乘車泥乘輴山乘樏隨山刋其木以相視水勢於是與益稷播艱食奏鮮食鮮鳥獸之食當水土未平之時田澤蔽塞全未播種故但奏鮮食及水漸平民之播種尚艱故曰艱食所謂榖粟之食也惟其艱故以食鳥獸之食相兼當洪水未平天下道路割絶不通故天下之物有處充積無處全無天生萬物欲以養天下不可不均化居變其居積謂如此處出茶茶必有餘積故化之於出鹽之地使鹽處有茶茶處有鹽物物如此自然均足於是烝民乃得全用粒食天下皆得其治此非禹之夸辭也禹在虞朝所謂不矜不伐不自滿假之人也成功之後宜其所過者化而日求新功不忮不求何用不臧至子路終身誦之夫子則曰是道也何足以臧禹亦聖人豈不知此今乃歴舉其功似若矜伐者蓋治定功成禹恐虞朝之臣見其已成而不知其經營艱難若是故自言之以常存敬懼之心   禹曰都帝愼乃在位帝曰俞禹曰安汝止惟㡬惟康其弼直惟動丕應徯志以昭受上帝天其申命用休無垢曰夫居天子之位豈易事哉天命難諶斯民難保治中有亂安中有危可不謹哉謹之之道如何安汝止惟㡬惟康其弼直此謹之之道也止謂心所安處不愧屋漏不欺暗室戒謹不睹恐懼不聞心則安矣雖居無人之處常若十手所指十目所視其敢忽乎然而禍有起於㣲眇變有生於倉猝古人所以詠履霜之不早戒言蔓草之難圖則於安其止之中又當觀㡬㣲於將然也審證㕘詳果安而無危果吉而無凶果治而無亂則循其禮而行之因其勢而成之此所以又言惟康也然而自以為是未必天下皆以為是自以為正未必天下皆以為正私意妄見其害人多矣此所以有望於正救之臣而欲其弼直也惟正救之臣直則天子曰然弼臣曰不然吾將審其言而從其所謂不然者天子曰可弼臣曰不可吾將審其言而從其所謂不可者如此則以心而無愧以變而無忽以事則無謬以天下之聞見盡白於上則無不快於心者故一動則合人心而大應以待吾志矣人心既同則顯然上合天心而昭受上帝天其申命用休矣   張氏曰在位者人君所與共治之人也與君子則治與小人則亂一或不謹其所與則敗亂隨至此禹之戒舜所以使之慎乃在位欲其無輕於得人故也又曰夫為人君者止於仁為人臣者止於忠為人父者止於慈為人子者止於孝禹之戒舜使之安汝止蓋以舜之為君當止於仁故也仁者静則能止安其所止則安仁而已夫人莫鑑於流水而鑑於止水惟止能止衆止則為人君者其可不知所止哉惟㡬則使之知其㡬惟康則使之安其身也㡬者動之㣲惟㡬則其智足以有察康者安之至惟康則其動不妄安汝止惟㡬惟康則其在我者盡矣然其在我者未能無失故其弼直者欲其所弼已者直也其弼直則左右前後皆正人為之君者可以立於無過之地矣如是則一人有事于四方而四方莫不丕應徯志丕應者聴唱而和之之謂也徯志者先意而從之之謂也惟動丕應徯志則人與之矣人與之則天與之天與之則天之所眷命故繼之以昭受上帝天其申命用休上帝者昊天上帝也天者凡在天之百神也昭受上帝則天與之矣天其申命用休則在天之百神又從而重命之以休福也   陳氏曰大學之道在止於至善知止然後能定能定然後能静能静然後能安君止於仁臣止於敬既知其止則反覆倒置無非仁與敬也所居之位不同所臨之事不一而皆有一至善以為止反覆終始不忘於止然後能定能静至於能安至於安矣則舉天下之事不能易其止其慮患也甚㣲其應物也出於無心慮患甚㣲者㡬也應物無心者康也惟㡬則嗜慾不生於心惟康則利害不汩於中嗜慾消而利害之甚者不能汩則凡弼輔乎我者自然直矣君能㡬康而輔弼之臣又直是惟無動動則天下大應吾志而無有逆我者矣此不言而信信在言前之功用也如此則非惟人應之天亦將申錫其命以休美之矣   帝曰吁臣哉鄰哉鄰哉臣哉禹曰俞   無垢曰臣哉鄰哉以言此事在衆臣與親近之力爾又曰鄰哉臣哉又言此事在親近衆臣之力爾其言反覆勁急此乃舜深見此理當臣鄰交修不可少怠也夫有衆臣效職於外然後論思獻納之官侍御僕從之人得以盡其忠此近臣須於衆臣之意也有近臣盡忠於内然後衆臣得以安其職此衆臣須於近臣之意也 又曰漢元帝唐文宗皆孜孜求治之君也然元帝有一蕭望之而不能用乃信任石顯文宗有一裴度而不能用乃依鄭注李訓一則殺賢者之失一則有甘露之禍言之使人於邑豈知有舜為君有禹為臣乃至如此之盛乎   張氏曰臣哉者以分言之也鄰哉者以情言之也一於分則離一於情則䙝先王之馭其臣也其忘分以道其嚴分以禮外不至于離内不至于䙝此臣哉鄰哉鄰哉臣哉舜之所以告禹也臣哉鄰哉者言臣當鄰我者也鄰哉臣哉者乃所以為臣也唐虞之世上下協心君臣同徳都俞賡歌無或異志者進此道也   欽定四庫全書   尚書精義卷八      宋 黄倫 撰   帝曰臣作朕股肱耳目予欲左右有民汝翼予欲宣力四方汝為予欲觀古人之象日月星辰山龍華蟲作㑹宗彝藻火粉米黼黻絺繡以五采彰施于五色作服汝明予欲聞六律五聲八音在治忽以出納五言汝聴戴氏曰甚哉舜禹君臣相為戒敕而成無為之治者何其詳也仁義以為本而禮樂以成之所謂臣作朕股肱耳目者以此而已予欲左右有民汝翼者仁也予欲宣力四方汝為者義也左右斯民非仁不能宣力天下非義莫行仁義立矣則禮以文之故於是觀象作㑹作服而汝明之也樂以和之故於是以六律五聲八音在治忽以出納五言汝聴之也 又曰衣裳之制十有二章之辨先儒紛然言之不齊尤不可以不辨也夫衣皆也裳皆纁也日也月也星辰也山也龍也華蟲也此六章者在衣而會之宗廟之彝也藻也火也粉也米也黼也黻也繡之於絺以為裳而已日月星辰以昭其明山以昭其仁龍以昭其變而華蟲文明之物也聖人明以治天下而仁以行之其用雖莫測也而治教刑政燦然備具以此臨民民其安之以此事神神其享之故此六物見於宗彞又見於衣也柔順清潔可以薦羞者藻昭明齊速可以烹飪者火米以養人粉以澤物至於黼則所以為斷也黻則所以為辨也聖人藻飾治具粉澤王猷以養天下在於斷而能辨然後足以成治功故此六物見於裳也惟天子備十有二章公自衮冕而下無日月星辰而有山龍盖九章也侯自鷩冕而下無山龍而有華蟲盖七章也伯自毳冕而下無華蟲而有虎蜼盖五章也子自希冕而下無虎蜼而有粉米盖三章也男則無冕裳黼黻而已其章不足道也此上下等殺之制於周為詳   孫氏曰自日月至華蟲此六者皆畫於衣故曰作繪以法於天其數六者法天之陽氣之六律也自宗彝至黼黻此六者皆繡於裳故云絺繡絺繡紩也謂紩刺以為繡文以法于地其數亦六者法地之隂氣之六吕也故皋陶云五服五章哉鄭注云五服十二也臨川問曰宗彝所以象孝也象孝奚取於虎蜼文公曰虎義也蜼知也義以制事知以察物然後可以保宗廟故取於虎蜼   予違汝弼汝無面從退有後言欽四鄰庶頑䜛説若不在時侯以明之撻以記之書用識哉欲並生哉   無垢曰余讀至此乃知舜之所以求於羣臣也深矣夫左右有民宣力四方觀古人之象以作服以聲音察治忽出納五言此舜之欲也然人不自保欲在於此而輒自違之或怠意倦勤或私見害公或䜛説妨正於此四事一有背違則又望於臣下之正救也然人主勢位崇髙生殺可畏其有顧望怯懦者雖曉然知人主背違本欲納諌畏其刑威乃面從其短退知其不然也徒為後言以自解而已可謂不忠之大者也舜察臣下之情乃至於此可謂明聖矣 又曰夫臣鄰之間翼為明聴不失其職至於君自背違則致正救之義此乃賢人君子也若夫翼為明聴一皆失職及見背違又不正救此乃庶頑䜛説也古人以心不則徳義者謂之頑而傷良者謂之讒頑讒之人心背正道必以舜之欲為未然口生浮言必以舜之欲有所沮豈有翼為明聴正救之心乎舜之待之亦有道矣其道如何侯以明之使之知耻而又不改則撻以記之使之知悔而又不改則書用識哉使之知懼其所以困厄之如此者豈有他哉   工以納言時而颺之格則承之庸之否則威之   荆公曰工以納言時而颺之者所謂以樂教也格則承之庸之者既教而成矣則有徳者承之而承之者使之在位也有能者庸之而庸之者使之在職也否則威之者教之不率而後威之以刑先王所以成就天下之材至於如此可謂至矣   禹曰俞哉帝光天之下至于海隅蒼生萬邦黎獻共惟帝臣惟帝時舉敷納以言明庶以功車服以庸誰敢不讓敢不敬應帝不時敷同日奏罔功   無垢曰禹聞舜威之之言有似有苗不率遽令徂征之意所以有俞哉之言也夫庶頑讒説所以不格者必吾有所未至也豈可遽威之哉聖王所以大有過人者以知責已之道也如有苗逆命帝知徳有所不至誕敷文徳七旬有苗格矣盖省已修徳積而至於七旬吾之徳日新則彼之惡日去感應之理也蕭氏曰賢否明則人安於分而無有競心是以讓也名器不瀆而不敢慢是以敬應苟不於是敷溥而大同之則是私於親近而賢者逺故日進於無功   無若丹朱傲惟慢遊是好傲虐是作罔晝夜罔水行舟朋淫于家用殄厥世予創若時娶于塗山辛壬癸甲啓呱呱而泣予弗子惟荒度土功   無垢曰舜聖人也豈有傲乎曰遽征有苗益則曰滿遽威庶頑豈可不謂之傲乎此心不已必變為虐慢遊是好晝夜不息至罔水行舟以繼其逸欲朋淫于家以紊其天常皆傲不已之積也傲不已則殄厥世者乃傲之影響也今庶頑之不格豈有以召之者然乎予懲創傲虐之絶世所以娶于塗山不敢久安越四日而徃治水啓呱呱而弗子過門而不入其心所念惟荒度土功耳   顧氏曰堯之為父而子之惡乃至于朋淫于家用殄厥世何也將堯之道不行於妻子耶聖人之於父子先之以恩而後之以義惟先恩而後義則其子雖不善而不至於忘父子之情夫丹朱既已不善矣彼堯將督責而懲創之則足以失父之慈而未足以致子於道此古人所以易子而教也故曰父子責善賊恩之大者又曰責善則離離則不祥莫大焉堯亦以其身之不幸也是故在於不幸之中又有甚之此固聖人明父子之際者雖然盖亦文而過之也舜之為聖人也至矣而禹戒之丹朱者何也此所以見君臣之無間也舜聖矣猶戒以丹朱下而逺者其可以黙哉   弼成五服至于五千州十有二師外薄四海咸建五長各迪有功苗頑弗即工帝其念哉   胡氏曰自畿甸薄海隅其為地幾何則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矣由王公迨黎庶其為衆幾何則率土之濵莫非王臣矣先王以地不能自守也必分地而與之守以民不能自治也必分民而與之治此分内外以為畿異逺近以為服不得已也先王以建萬國親諸侯則大邦小邦同姓異姓皆不出乎五服之内而弼成之則至于五千也盖方禹治水之初獸蹄鳥跡之道交於中國春作秋成有弗穫者焉則天下盖嘗否而無泰暌而難通惟地平天成人得平土而居山治則鳥獸之害消川治則龍蛇之居逺則向之所謂否者今則易而為泰向之所謂暌者今則變而為通朝覲㑹同於是以均道里貢賦於是乎一以之頒正朔以之考制度無不由此非禹弼成之尚何能哉盖拂我而相之之謂弼則禹之功有治險為平轉害為利者矣然後一州擇十二諸侯為之師而有以取正五國建一諸侯為之長而有以為率使内外相聫小大相屬如身之使臂臂之運指國體完備政無不舉則各迪有功乃其效也 又曰聖人以一身之㣲臨四海之廣衆建諸侯以為夾輔然所謂諸侯者有人民焉有社稷焉甲兵足以自衛財賦足以自奉不設為之長則人各有心國自為政於是州各有師以司一州之諸侯又為州牧任一州之責其諸侯為甚衆又設為之長使相州牧而主諸侯使大以比小小以事大則上下相維尊卑相統莫之違矣所謂州者盖要服之内也   帝曰迪朕徳時乃功惟敘臯陶方祇厥敘方施象刑惟明   張氏曰由而行之之謂迪迪朕徳者言天下之人皆由舜徳而行之也舜以謂天下之人皆迪朕徳是汝功惟敘故也乃功惟敘者九功之得其敘也水火金木土榖惟修則六府之得其敘也正徳利用厚生惟和則三事之得其敘也六府得其敘則民有常産三事得其敘則民有常心既有常産又有常心則其迪徳也宜矣 又曰率九功之敘而迪者在所賞違九功之敘而不迪者在所刑臯陶之方施象刑惟明乃所以祇九功之敘也當是之時惟苗頑不即九功之敘自非方祇厥敘之人其能明刑以治之哉   夔曰戛擊鳴球搏拊琴瑟以詠祖考來格虞賔在位羣后徳讓下管鼗鼓合止柷敔笙鏞以間鳥獸蹌蹌簫韶九成鳳皇來儀夔曰於予擊石拊石百獸率舞庶尹允諧   無垢曰嗚呼舜廷之臣幾於同氣而異息同心而異形大舜於庶頑讒説責之太嚴不知自反而禹乃以修徳諄諄反覆辯論幾數百言舜終不寤若不然禹之説者夔乃以典樂之事諫焉意言庶頑讒説皆舜有以感召之也豈可不自反而修徳哉如祖考來格虞賔在位羣后徳讓則堂上之樂戛擊鳴球搏拊琴瑟與夫詠歌有以召之也鳥獸蹌蹌則堂下之樂下管鼗鼓合止柷敔笙鏞間作有以召之也鳯凰來儀則簫韶有以召之也鳥獸率舞庶尹允諧則擊石拊石有以召之也夫樂一入中和隨類感召如此則庶頑讒説之不格豈可不自反而修徳乎夔之所言所以成就禹之所陳而開寤舜之心也禹夔二公其心無他一於是而已矣夔以樂為言則又顯然可見者如祖考之難格丹朱之難化鳥獸之難動鳳凰之難感樂一動尚使之來格使之在位使之率舞使之來儀若執契劵以取責於人無不如其意者苟吾徳之已至豈有如庶頑讒説者而不格乎舜可以無疑矣胡氏曰治定制禮功成作樂則樂之象成其來久矣自咸池雲門大章之樂作而舜因之則韶之為樂盡善盡美而無以加之矣然樂之數不過乎九成而樂之分不出乎上下而已盖堂上之樂所以象宗廟朝廷之治所謂戛擊鳴球搏拊琴瑟以詠者是也堂下之樂所以象鳥獸萬物之治所謂下管鼗鼓合止柷敔笙鏞以間者是也傳曰歌者在上貴人聲也故樂以登歌為貴則凡以詠者舉堂上之樂矣詩曰既和且平依我磬聲故樂以磬聲為依凡以間者舉堂下之樂也所謂間者乃堂上堂下之樂迭作而已則羣后德遜鳥獸蹌蹌不亦宜乎 又曰戛擊是作止之名非玉器也故以戛擊為柷敔之狀經典無文漢初以來學者相傳皆云柷如漆桶中有椎柄動而擊其旁也敔狀如伏虎背上有刻戛之以為聲也樂之初作擊柷以作之樂之将末戛敔以止之故云所以作止又曰九成必以簫者凡樂大矣而未備則奏其器   之大者及其既備則器之小者無不舉矣靈臺之詩曰賁鼓惟鏞有瞽之詩曰簫管備舉與此同意簫之為樂備矣小者無不舉又以其形象鳳之翼其聲象鳯之鳴古詩鳯凰啾啾其翼若竽其聲若簫簫之形聲取象鳯凰相匹而來也又曰有鳯有鳯樂帝之心簫者聲之至細鳯者物之難致以至細之聲來至難之物非在樂之聲音形容樂帝之心而已鳯凰之為物鳴中律吕色備五采治則見亂則隠賈誼曰覽徳輝而下之此於舜之時以類應也鳥獸蹌蹌鳯凰來儀固有間矣其或鳯凰而為蹌蹌則非其應也楊雄曰鳯凰蹌蹌匪堯之庭其知言乎簫韶必以九成者韶出於可欲文樂也武出於不得已武樂也文為陽武為隂陽之變止于九隂之變止于六凡樂每一變為一成故韶以九成武以六成 又曰楚狂接輿歌而過孔子之前曰鳯兮鳯兮何徳之衰盖孔子自謂鳯鳥不至吾已矣夫夫聖人之出處天運之所在天下之所以治亂者也 又曰周公謂召公曰收罔勉不及耇造徳不降我則鳴鳥不聞盖言在上者勉而不怠則足以倡其臣在下者徳降于民則足以成其君舜所以無為于上而禹臯陶所以樂盡其心者一唱一應皆得其道也鳯凰以其匹而來也實在此時周公以禹稷自任以舜望成王盖亦有意乎   帝庸作歌曰勑天之命惟時惟幾乃歌曰股肱喜哉元首起哉百工熈哉   無垢曰夫人事皆天命也修人事則是謹天命非於人事之外别有天命也以威待庶頑此人事之不至也人事不至則是忽天命修徳以格庶頑此人事之盡者也人事之盡則是勅天命勑者正也夫人事之修不修當于時幾而察之庶頑不格此當謹天命之時也以威俟之則失天命之時矣庶頑不格此當謹天命之㡬也以威俟之則失天命之㡬矣失時則有後悔失㡬則有大禍㡬㣲之間豈可忽哉 又曰天下之理一處明則萬理皆明一處暗則萬理皆暗舜因禹夔之説乃悟萬事皆自己出故百工熈哉遂斷之以元首起而不復疑也又悟元首之起乃自股肱之臣喜於開導也其深望於禹夔豈有既哉   周氏諶曰古者君臣相遇未有如舜禹益稷臯陶之際方其朝廷論議開心腹露情素而上下無毫髪之間君之美稱已之善而應和唯諾直言忠告無所諱忌不啻若父子兄弟之親雍睦諧和而各進其謀謨此非特聖賢之遇合盖至誠有以結之也是以相與慮世也深而憂民也逺悉意丁寧無所不盡焉蒲氏宗孟曰天之所以命人君者非苟畀其天下之奉而已人君之所以勅正天命者非苟利其天下之養而已天命人君其要貴於不負其所畀人君勅正天命其要貴於不悖其所為故能措天下於安寧無事如是者豈有深逺難曉之迹變化不可知之理一言而可盡者惟在順時惟在謹㣲耳舉天下之事有大于天時乎不逆其時風雨順燠暘節日月光庶徴明天地之和格矣天下之事有深於幾㣲乎不忽其㣲釁隙閉芽蘖消桃虫之害去堅氷之禍不至矣時在天幾在人謹其在天者畏其在人者是以人君之政有一相戾於其間隂陽乖謬寒暑四時將不得其正生民將受其為之上者安得不謹乎   臯陶拜手稽首颺言曰念哉率作興事慎乃憲欽哉屢省乃成欽哉   臨川曰臯陶承歌以戒帝有謂屢省乃成欽哉盖善始非難而善終為難能屢自顧其成功則治不至于亂安不至于危孟子曰一逰一豫為諸侯度是逰豫人之所不免也君子非不豫也豫至於逸不可也君子非不逰也逰至于盤則不可也此太康所以逸豫盤逰而至于失邦矣   乃賡載歌曰元首明哉股肱良哉庶事康哉又歌曰元首叢脞哉股肱惰哉萬事墮哉帝拜曰俞徃欽哉無垢曰臯陶喜舜之開寤不自知其言之出也所以將順成就舜勑天命之美意而又堅固之使不變逺大之使不息也至於賡續舜股肱之歌而歌之至於載而不已者此又臯陶責舜之自反而修已也其歌之意以謂股肱良哉庶事康哉實由乎元首明哉而已是良與康乃人君明徳之效騐也又以謂股肱惰哉萬事墮哉實由乎元首叢脞而已是惰與墮乃人君叢脞效騐也然則庶頑不格是誰之過歟而區區欲以射侯撻罸書識威刑以懼之亦幾於苛碎矣不若退而修徳知夫惰與墮皆吾叢脞所致良與康皆吾明徳所致則修徳其敢已乎大禹之意夔之意臯陶之意無非使舜之自反舜祇敬三人之意而拜曰然自兹以徃其敢不欽乎   范氏曰不明之君不能知人故務察而多疑欲以一人之身代百官之所為則雖聖智亦日力不足矣温公曰人君明則百官得其人百官得其人則衆事無不美人君細碎無大畧則羣臣不盡力羣臣不盡力則萬事皆廢壞此二者治亂之至要也 <經部,書類,尚書精義>   欽定四庫全書   尚書精義卷九      宋 黄倫 撰   夏書   禹别九州隨山濬川任土作貢   無垢曰洪水滔天九州莫辨禹欲治水先定九州之界然後隨九州之山濬九州之川使水復歸故道而入于海水盡土見即任其土地所出而作貢法不廢其所有不責以所無不强以難得此之謂任土作貢此聖人立言精到豐不餘一言約不失一辭   孫氏曰共工氏之霸九州也其子曰后土能平九州則自堯舜禹以前天下經界亦分而為九遭洪水之時經界圮壞封圻湮没禹於是正其經界使九州各復其舊如東南距濟西北距河是為兖州北據海西距岱是為青州之類是皆髙山大川分别為九州之界也   髙氏曰傳曰兩山之間必有川焉水由是而行也故隨山而後濬川又曰土地所宜風氣所有物由是而産也故任土而後作貢   胡氏曰任其土地之有無多寡以制其貢故曰任土作貢蓋物之無不責之使有物之寡不責之使多任其土之所有以貢焉耳九州有貢有賦下以職供謂之貢上以取下謂之賦夏之賦亦謂之貢孟子所謂夏后氏五十而貢是也禹任土作貢故謂之禹貢張氏曰九州之别其來久矣大浸之後疆理錯亂封圻湮没禹之治水至於地平天成然後因其故而别之此九州之所以分也隨山所以刋除其障蔽濬川所以疏通其壅塞九州之水原皆出於兩山之間必有川焉隨山而濬川水有所决而泛溢之患可除矣夫然後可以任土作貢任土者任其土之所出而作為貢法則下供上也易矣是故因於土地之宜陳氏曰孟子言禹之行水行其所無事其言蓋有所考而學者不知也經曰鯀陻洪水汩陳其五行記曰鯀障洪水而殛死然則鯀之治水不能行其所無事也蓋水曰潤下知潤下之為水則禹之為治水也隨水原之所自出者濬之以為川寖寖乎水有所歸矣鯀也者障之而使東陻之而使不濫今年一堤成明年一防决歴九年而無功者汨陳其潤下之性故也東萊曰九州之界以前固然但洪水泛濫湮没了故欲治水先别其疆界九州之界既定則可下手隨山有兩意一謂隨山開導以觀水勢一謂隨山便導水隨山之脈絡相視其水勢濬其川益稷言濬畎澮距川此獨言川舉其大者而言之任土作貢任土物之宜以作貢賦之法   禹貢   禹敷土隨山刋木奠髙山大川   無垢曰敷分也敷土即别九州之義以謂分别九州之地然後隨山之形勢以導水之歸路且又刋木之蔽障以表山路之逺近則又定髙山如五嶽者大川如四瀆者東西既辨南北已明然後導山導川可得而施功也此蓋禹初措手治水之規模也不别九州之地則大界不分不隨山則地勢髙下無從而知不刋木則道路無從而辨也不奠髙山則無以定位不奠大川則無所行水規模如此其間曲折則又推此意而造化之耳   張氏曰横流之初土為水之所没則土未平夷禹於是敷而治之故謂之敷土序言隨山濬川者言其終也經言隨山刋木者言其始也蓋隨山刋木然後川可得而濬序總一篇之意故以隨山濬川言之經言治水之序故以隨山刋木言之此作書者之法也奠髙山大川者奠之為言定也髙山既定則九州之山正矣大川既定則九州之川别矣奠髙山大川則九州之封域疆界理矣   胡氏曰所奠髙山者冀州之山壺口梁岐太嶽雷首厎柱析城王屋太行恒山碣石大伾青州之岱宗徐州之䝉羽嶧陽州之敷淺原荆州之荆山衡山内方大别豫州之熊耳内方桐柏陪尾梁州之岷山嶓冡蔡䝉雍州之岍荆岐山積石龍門西傾朱圉太華終南惇物鳥鼠三危是也所謂大川者冀州之衡漳恒衛洚水大陸兖州之雷夏灉沮九河濟漯青州之濰淄汶水徐州之淮沂大野州之彭蠡三江震澤荆州之江漢三澨九江沱潛雲夢豫州之伊洛瀍澗滎波菏澤孟瀦梁州之沱潛沔雍州之弱水合黎流沙涇渭漆沮澧水是也夫先言髙山大川而後列九州山水川澤者先凡而後目也已列名山大川而更言九山九川九澤者總括而結文也   陳氏曰敷治也髙山九州之巨鎮也大川九州之巨浸也奠定也禹欲定九州之山川升髙而望之懼草木蔽翳故隨所至之山斬木以除蔽翳爾于斯時也水土之功未施故定者髙山大川而己   冀州既載   無垢曰冀堯所都也禹治水自冀州始曷為自冀州始冀州河所注也為害特甚治在所先也自冀而兖自兖而青自青而徐河水流行同歸於海然後自徐而自而荆自荆而豫自豫而梁以治江淮之水自梁而雍以治河上流梁髙於荆荆髙於梁荆之水從而入海雍髙於豫豫髙於青徐雍豫之水從青徐而入海其治水次序尚可攷也向非禹識大體先别九州之界然後隨山刋木以開水路奠髙山大川以辨四方其何能知水之所出入而治之如此其密哉禹之治水猶兵法之用兵也先登髙山以望敵之大勢某處陣堅某處陣薄某處走路也某處險地也然後避其堅而衝其薄奪其險地而扼其走路其間變化出入倒行逆施則又在將之智術如何耳禹之别九州以至奠髙山大川然後治水豈非出于此歟   范氏曰冀州堯所都禹治水自帝都始故先言冀州堯都平陽冀州之域今河東晉陽是也   張氏曰禹之治水始於冀州終於雍州冀州為最下而又帝之所都先其下然後水有歸矣列子曰天傾西北日月星辰就焉地不滿東南百川水潦歸焉是故水性趨下而萬折必東者自然之勢也九州之治莫先於冀由冀而東南次兖由兖而東南次青由青而東南次徐由徐而南次由而西次荆由荆而北次豫由豫而西次梁由梁而北次雍其先後之序必始於東南終於西北豈不以東南者地之最下者乎或先或後一終一始曷嘗任私智於其間哉蓋亦順導其勢而已矣   壺口治梁及岐   無垢曰既治壺口則梁岐之水皆治矣以言壺口之水既入於河則梁岐積水皆自壺口而通流於南河矣梁岐雍州界而言於冀州者以言梁岐水脈與壺口相連也   東莱曰既治壺口治梁及岐岐梁皆是龍門左右之地水之所以為患正縁龍門狹隘壅塞其水故禹治之鑿龍門使水勢通行以此觀孟子謂禹之治水行其所無事此豈得為無事蓋鑿其所當鑿治其所當治所以為無事也推之為學豈因循不作為無事為其所當為則為無事今人治水最難聖人惟先為其難非聖人灼見此理自信之篤則憚而不為   既修太原至于岳陽覃懷厎績至于衡漳   無垢曰既修太原至于岳陽者以言既治太原之水沿流而至于太岳之南也太岳在太原西南上流既治則下流通利而入于南河矣衡漳在懷北覃懷厎績是先治上流也順流而下至于衡漳使漳水入渤海渤海入東河也或治東而西流或治上而下流或治下而上流皆禹一時造化知利病所在而治之不可以一途求也苐以地理考之昭然黒白分矣治天下猶治水也豈有常形哉惟知利病所在滯者興之者補之或寛或猛不可預定行其所無事而已吾何容心哉   張氏曰太原之地水攻蕩而壞矣必將有以修之故謂之修太原覃懷近河之地也衡漳者漳水之横流也其治之非一朝一夕之力故曰厎績所以見其積功之成也   王氏曰治水或言地名或言山名或言水名者言地名則以地有水瀰漫也言山名則以山有水壅塞也言水名則以水泛溢而不見故道也治山之水者自上而達之于下治地之水者自小而達之于大故初則至于川次則入于河終則歸于海歸于海則無壅塞瀰漫不見故道之患矣治水或言載或言治或言厎績其實一也欲文其辭故異其字耳冀州治水至此則無水患矣   厥土惟白壤厥賦惟上上錯厥田惟中中   孔武仲曰冀州者四方之衝會天下之奥宅千里之封域豈其土地所生者無足以貢于王乎何其言不及也謂内外之勢異爾冀州者天子所都之地也餘八州者諸侯所封之國也諸侯之君各以嵗時奉其國之所有以獻于王然後謂之貢貢者四海之所有而圻之内無也故兖之漆絲青之鹽絺徐之五色土之瑶琨篠簜荆之羽毛齒革豫之漆枲絺紵梁之銀鏤砮磬雍之球琳琅玕萃四海之珍而致之天子謂之貢焉至于冀州之域千里之内全屬于王一木材則林衡掌之矣一蒲葦則澤虞掌之矣一金錫則牧人掌之矣一禽魚則罟人人掌之矣是皆其所自有之物何貢之云哉故夫冀州不稱貢者其勢異於餘州也   王氏曰田與賦皆分作九等故有上中下而上中下之間又各分之故有上上上中上下又有中上中中中下又有下上下中下下是為九等故上上為第一上中為第二以次至下下為九等 又曰賦乃田與土所出故八州言賦皆在田之下惟此在田之上者傳之誤也且九州或田與土品第髙而賦則卑或田與土品第卑而賦則髙何也蓋田土論性賦論多寡故田與土品第髙者其性美也賦則品第卑者其數少也田土品第卑者其性不美也賦則品第髙者其數多也故賦與田土品第不同   東萊曰水患平見其土色賦上上田中中差四等冀堯之都事事皆出於此所以特重於他州然别有所利亦與他州一般   恒衛既從大陸既作島夷皮服夾右碣石入于河無垢曰從者復故道也作者耕作也謂恒衛二水既復故道則大陸可耕作也非獨大陸可耕作極冀州之東至于島夷之地水患既去皆得安其故居而衣皮服也島夷食鳥獸之肉而衣其皮此本性也以水為患失其本性今蠻夷亦得其所矣况民乎碣石海畔山碣石在海之北海在碣石之南而河又其南也禹行河逺至冀州之極處然後逆流入河以歸帝都方其入河時碣石山乃在挾掖之右此又記山川形勢所在也 又曰禹治冀州水害凡四處治壺口則梁岐之水皆得入于南河治太原之水則岳陽之水亦得入于南河治覃懷之水則衡漳之水得入于東河治恒衛之水則大陸因以耕作島夷因以皮服其識利病所在一處既通則數處皆受其利非其識見窮盡水之理其能如此乎   上官氏曰即中國言之則冀者北方之極者南方之極也青徐東方之極也雍梁西方之極也禹之治水冀州之功畢則治及于北夷故曰島夷皮服州之功畢則治及于南夷故曰島夷卉服青徐之功畢則治及于東夷故青曰嵎夷既畧莱夷作牧徐曰淮夷蠙珠暨魚雍梁之功畢則治及于西夷故梁曰和夷底績西傾因桓是來雍曰織皮崑崙析支渠搜西戎即敘蓋聖人以道蒞天下無内外之間故雖蠻夷亦不棄此禹之功所以在于四海而與夫以鄰國為壑者異矣   東莱曰夾右碣石入于河此帝都通漕運之道凡九州必有漕運之道以一人統天下之大絲牽繩聯凡所貢賦不可無道以達于帝都也   濟河惟兖州   無垢曰禹既定冀州則自冀而東以治兖州之水也分别九州之疆界故定兖州分野曰濟河以為東南據濟西北距河者乃兖州也既定其大界則一州之山川不出乎濟河之間至於其間土色田賦貢篚草木則又别白而言之使人主欲知兖州風俗土地可按圖而知也有司將有所須必察其州之所出者而取之不責以所無不廢其所有不求其所難得此又禹别九州之意也其深矣哉   張氏曰東南據濟西北距河兖州之界也九河之原出於積石之西其始則一流而至於兖州遂析而為九   九河既道雷夏既澤灉沮會同   無垢曰九河雷夏灉沮皆在兖州禹先治河使九河復歸故道雷夏復為故澤而灉沮二水復會同于雷夏則兖州之水患除矣 又曰此州治水畧不及山則知兖州多平地而河患為甚也   張氏曰昔之水也懷山襄陵莫知其為川也亦莫知其為澤也天下無適而非水也今也水患既平然後辨其為澤而水復有所瀦故曰雷夏既澤灉沮二水也會同則合流而為一矣   髙氏曰九河既道者水有所行而不壅由其道也雷夏既澤者水有所止而不溢鍾於澤也灉沮會同者水有所合而為一始會而終同也此曰九河既道及其終則必至於同為逆河入于海此曰雷夏既澤及其終則必至於九澤既陂此曰灉沮㑹同及其終則必至於四海會同理蓋然也   胡氏曰九河之未道也其過在鯀及其既道則其功在禹禹導河導洛導淮導渭導岍導嶓冢之類皆謂之導則昔之湮者今皆引而通之使適乎道為之度數而不敢私意以行焉此所謂行其所無事也潁濵曰古者五材之用於天下莫不有患幸而得聖人以治之故至于今而無傷今之天下知夫江淮之所以疏山川之所以安草木之所以生兵刃之所以割人之所以不茹毛飲血者也安知夫聖人修其教以治五行五材之難也五材之中其至柔者易䙝狎而不畏之者因以敗壞天下故堯之時水猶逆行汎濫於天下得禹而後能止方禹之治水也治河尤難以為河之所從來者髙不分其勢以殺其怒而欲專以一河受其勢可乎使後世而能守禹之所為則何患於水之為灾唯聖人為之甚勞而後世敗之甚易故至于今河水嵗溢而莫之或救蓋欲决而注之於匈奴者近乎危築堤而守之者近乎固多穿大渠而分其流則勞民而成功遲求之禹貢之遺跡而治之則今之一河又非若堯之天下皆水也然欲知夫九州之髙下與禹用功之先後則禹之行始於北方之冀自而還入於天下之中循豫而訖於雍凡十餘載而後功乃成使禹治水不先治之於崇髙之地而汲汲於卑濕之處則水之居於髙者必反傾而赴於下是卑濕之地未可以一用功而已天下之大川不過江淮河濟而其小者不可勝數也不流而入於四瀆之中至於海者蓋寡矣九江之相合伊洛瀍澗之入于河其勢便也若夫蓄之而不决如大野等之九澤者則又其勢也   東萊曰兖最水之下流為患最深看此可見漸包與惟喬大不同禹既鑿龍門河水至此蕩激湧溢故禹不惜數百里之地疏為九河以殺其怒善治水者不與水争地禹之所捐者數百里之地凡天下可以居者皆禹之治也所捐者小所得者大以此推之人之争毫末之利而失其大能筭却是不能筭處後世河水徃徃代為人患是非河害人乃人害河蓋禹所疏之河皆湮塞而為平土之居水無所泄豈得無患大抵水為五行之首其在天地間譬如人之血氣流轉不已固不可使之涸竭亦不可使之壅蔽但令有所容乃可凡瀦澤之類皆禹不與水争地也   桑土既蠶是降丘宅土   無垢曰九河既復故道雷夏既復為澤灉沮二水又復會同於雷夏則水患盡除而宜桑之土可以蠶矣向也洪水滔天彌漫不辨東西何桑土之可論乎桑土既蠶是此州之民皆降髙丘而宅平土矣向也避水故各就髙丘今水患既除故皆降丘而宅土矣降丘宅土九州皆然何獨於兖州言之鄭康成之意以此州寡山而居濟河雨大流之間適遭洪水其民尤困故避水者皆在髙丘水害既除於是下丘居土以其免於厄故喜而記之以此觀禹之功亦大矣拯人人於墊溺之中而付之以安平之地生養之原然而有功如此回視畧無毫茫存於胷次至無矜伐之可見此所以為聖賢也人不學聖賢何以為人乎張氏曰桑土則土之宜桑者也既蠶則人得從事於蠶矣先王之時五畝之宅植墻下以桑匹婦蠶之則桑者民事之本也水患既除民得以力本故曰桑土既蠶是降丘宅土者横流之初上者為營窟下者為櫓巢則民之避水患者莫不陟彼髙丘矣今則降髙丘而宅平土則水患之平可知矣   蕭氏曰洪水之時九州之土居民皆失其所而兖視餘州尤為甚故特言之   厥土黑墳厥草惟繇厥木惟條   無垢曰向也洪水為患土地草木皆失其性今九河既道雷夏既澤灉沮會同故土地草木皆復其本也禹之功非特拯人於墊溺以遂其生也雖土地草木皆依之以遂其性其功為何如哉 又曰下濕田所宜也今州之田自漢以來累計百萬以供關中豈土地之不美哉特人工修與不修耳此又不可不正髙氏曰聖人推愛物之心一草木之㣲未嘗忽也故於徐州曰草木漸包州曰厥草惟夭厥木惟喬此曰厥草惟繇厥木惟條蓋以此也草木漸包則其本固矣本根固則質幹修質幹修則枝葉盛惟繇言其茂也未至於惟夭之美好惟條言其長也未至於惟喬之髙大三州之草木如此則餘州可見也   厥田惟中下厥賦貞作十有三載乃同   無垢曰言厥賦貞於厥田中下之下是史官刪潤以成其文也使云厥田惟中下厥賦惟中下此成何等文乎儻為第九則當云厥賦惟下下有何不可而故變文為貞乎又州自為第九何與賦事兖州所載無第九之文今遽近舍厥田之正而逺求州為第九州之説豈不迂乎余嘗疑之未敢斷也而東坡云賦當隨田髙下此其正也其不相當者蓋必有因故如向所云相補除者非其正也此州田中下賦亦中下皆第六等然後余心斷然不疑禹治水乃是舜歴試時歴試三年堯乃禪位以禹治水成功也舜受禪乃巡守分九州為十二州使水未平豈能為此乎是禹貢之作乃堯禪位舜歴試時也   髙氏曰説者謂禹之治水辛壬癸甲四載而已而孟子言禹八年於外此言作十有三載乃同何也蓋九河之道皆分於兖州則土田貢賦非若他州之比水土平而後别所以敷治之功為多從役之人為衆歴嵗時為之作十有三載而與九州同功固其所也蕭氏曰洪水之患雖虞難以遽平蓋自禹治之又八年乃平獨兖州之貢賦凡十有三載乃同於餘州也東萊曰兖州水患尤甚自禹八年於外及諸州皆平約十三年乃與諸州同賦也孔氏謂禹當水初平其制賦各隨其力役漸增此以後世利心窺聖人聖人正不如此禹正欲當水患初平之時人工未盡修地力未盡闢制為貢賦之法後雖人衆地闢賦不加多藏之於民以為裕民之政   厥貢漆絲厥篚織文浮于濟漯達于河   無垢曰漆可以為器用之飾絲與織文可以為衣服之用因兖州所産而人工所長故因以為貢篚之數也然而使人不樂輸于上而禹科定其名使之必貢必篚是禹為聚斂之臣也切意水患既除人樂其生無可以報上之徳者斯民勤勤之意以為吾州所産者有漆絲人工所長者有織文故或貢或篚以致臣子之意若人子之獻其親也故因禹以定其數使後世不得加損責以所無而求所難得者若曰地所産者漆絲汝其必貢人工所長者織文汝亦必篚此禹所必不肯為也順流曰浮因水入水曰達以言順濟漯而下㳂流而入于帝都也入奏之間其間水勢曲折貢篚田賦細大皆一一開陳以為永久之計使帝可其奏則無復變改儻或上未合帝心下未合人意則將付之衆論以評其可否此雖不經見大抵聖賢所為例當如是耳   王氏曰時已有織文之貢則此織文也必非水去之後創為此制則其來逺矣以堯禹在上而不能革後世將誰革之乎衣不必温而又為目觀之美則奢侈自堯舜前矣   張氏曰順流而浮自此通彼曰達濟漯之水皆通於河故曰浮于濟漯達于河達于河則由河以會于帝都也   欽定四庫全書   尚書精義卷十      宋 黄倫 撰   海岱惟青州【按此段經解永樂大典原闕】   嵎夷既畧濰淄其道   無垢曰嵎夷地名乃青州極處洪水滔天嵎夷亦被其害水患既去嵎夷之封畧可定矣濰水出琅琊箕屋山北至都昌縣入海淄水出泰山萊蕪縣原山北北至千乗縣博昌縣入海此故道也前日水患皆不由其道今禹治水使得復還其故道然而禹治水苐云既載既修厎績既從既作既道既澤既畧其道其乂其藝既瀦厎平既入厎定既敷而不言治水之由何也曰昌言之際固已盡之矣其曰决九川距四海濬畎澮距川是也盖道畎澮之水以入於川道九川之水以至於海其治之之法盡於此矣   張氏曰嵎夷者青州之夷也既畧則已為封畧矣盖地之接於嵎夷不為之封畧而使有守則蠻夷有猾夏之變矣經之所稱或曰島夷或曰嵎夷或曰萊夷或曰和夷盖亦因其地而名之者也必以夷而言之所以見禹之功施及者逺非特中國而已濰淄其道者言濰淄二水得由其道也   厥土白墳海濵廣斥厥田惟上下厥賦中上厥貢鹽絺海物惟錯岱畎絲枲鉛松怪石   無垢曰向也洪水滔天土失其性今則水患既去土性復矣厥土白墳本性復矣青州之土雖白墳然青州瀕海至海濵之土則有異矣説文曰鹵鹹也東方謂之斥西方謂之鹵廣斥云者以言青州海濵其地甚廣然皆鹹地此亦水患既除海濵之土復其性矣斥鹵之地不植五穀而田第三賦第四以是知地性之不相害也夫海水皆鹹也而瀕海多甘泉則青州雖瀕海而去海尚逺不害其為田第三賦第四也青州瀕海故多鹹宜葛故貢絺海物奇形異状可食者廣非一色而已故雜然竝貢錯雜也青州距岱岱山之谷宜桑故貢絲宜麻故貢枲以金則産鉛以木則産松以水則産石故皆貢焉然而土地所出将以充服食器用鹽絺海物絲枲鉛松皆服食器用也怪石安用以為貢物哉得不啟後世人主玩好之心乎且余嘗言之矣貢非人主本意乃臣子區區報上之誠也怪石雖無用然其文理精緻顔色温潤見者悦焉以人之悦也故勤其貢奉庶幾人主之悦懌焉此猶人子致甘旨之意也   張氏曰厥土白墳者其色白而其性墳也海濵廣斥者海濵之地廣而且斥厥田惟上下則在第三厥賦中上則在第四厥貢鹹絺海物惟錯者海濵之地惟鹹為多故其貢以鹹為先而絺次之海物又次之海之所産非一物也故曰惟錯錯則雜而貢之者也九州所貢之物不必以精粗為次而其敘以多寡為之先後也岱畎絲枲鉛松怪石者岱畎則岱山之畎也岱畎則出桑麻為美故其貢以絲枲為先至於鉛也松也怪石也皆出於此故得以并而貢之者也王氏曰水去故見土色白而墳起海畔廣有斥鹵之水可煎以為鹽斥為鹽鹵也   萊夷作牧厥篚檿絲   無垢曰萊夷水退非特可以牧牛羊且可植蠶桑矣萊夷出山桑故所貢者檿絲也萊夷亦有報上之心故以檿絲致貢篚以効區區臣子之意至於絃琴瑟織衣服則為上所用耳如此立説似為不偏   張氏曰莱夷亦青州之夷也作者言水退而草木作生也非特草木之作生也又可以牧焉故曰萊夷作牧厥篚檿絲者詩曰其檿其柘檿者桑柘之屬也檿絲其絲可以中琴瑟之絃故以篚而進之兖州之漆絲岱畎之絲枲皆不言篚獨於檿絲曰篚者得非以其中琴瑟在所貴者乎雖然言檿絲必於萊夷之後盖以檿絲出於萊夷故也   東萊曰中國以種植為生夷俗以畜牧為生萊夷可以畜牧則水平可知   浮於汶逹於濟   無垢曰此亦除青州水患而入奏冀都也然曰浮於汶逹於濟而不曰入於河者何也此盖史官删潤雜然互見使以意逆志也治兗州水既畢則曰浮於濟漯逹於河盖順流曰浮以水入水曰逹自漯入濟自濟入河以言水路相通不復更遵陸而行也前既自濟入河則青州自汶入濟自濟入河意可推矣張氏曰汶濟二水也以經考之導沇水東流為濟又東北㑹於汶則知汶與濟通矣然諸州皆言逹於河而青州不言者以青州次於兗兗州之浮於濟漯逹於河則青州之逹於濟亦由濟以逹於河可知矣   海岱及淮惟徐州   無垢曰此禹治青州水畢又治徐州水患也徐州東至海北至岱南及淮此州乃受海岱淮之氣亦自異矣岳瀆滄溟之氣磅礴扶輿其所産土則五色禮則夏翟樂則孤桐浮磬皆異他州   淮沂其乂蒙羽其藝大野既豬東原厎平   無垢曰乂治也藝種也向也淮沂二水為患蒙羽皆為巨浸今二水既平故蒙羽二山之内皆可種藝也嘗怪禹毎治一州之水不言其所以治之之方至此又言淮沂其乂蒙羽其藝不言所以使之乂使之藝何也盖於此篇之首言隨山刋木奠髙山大川史官已撮其大要言之矣東原所以厎平者以大野之水既豬也廣平曰原東原言厎平者以水患既除東原復其本性也禹之意以為後世東原有水患當知水自大野來也   王氏曰乂治也謂治淮沂二水使歸故道則蒙羽二山自無水患而可種藝而大野之澤既已蓄水則水不彌漫矣東原之地乃致之平是無水患矣   蕭氏曰青州先山而後川此先川而後山盖施功所先故也凡言山有其藝可以藝也有既藝人功盡藝也有其旅盡旅也有旅平又見其廣平也   厥土赤埴墳草木漸包厥田惟上中厥賦中中厥貢惟土五色   無垢曰水患既去土色復其本性故赤黏而墳起草木復其本性故漸進而叢生也田第二而賦第五非土地不美也亦人力不致焉耳如冀州田中中而賦上上此可以意推也聖賢任土之才以為大社之用然後知聖王因人之才以為天下用其巧思毎如此也物無棄物而天下無棄才至如籧篨蒙鏐戚施直鏄聾聵司火瞽矇修聲其上又如賢者用為公卿才者用為大夫亦任土為用之意也然物之才性則造化以作之如土五色夏翟孤桐浮磬是嶽瀆滄溟之氣所造也人之才性則聖王以作之如能言則學唯能食則尚右手春秋教以禮義冬夏教以詩書春夏學干戈秋冬學羽籥學成徳修鄉大夫獻賢能之書於王王乃興賢出使長之乃興能入使治之是聖王風化所造也余因悟造化之理觀先王無棄物之心故厯論人才造化之意表而出之   胡氏曰土之為物宜若甚賤而不足貴者然地之所出亦致其土以為上利者何哉盖物有㣲而用重者雖賤在所不廢矣然王者封五色土以為社而封建諸侯則各以其方色土與之使歸國立社焉則其禮為甚重而不可忽矣此土之五色所以有時而見貢也先王之治貢法不責其所無不匿其所有地之所出雖賤不廢地之所無雖貴不取此其所以為萬世之法而其實則什一也子曰止於下而漸於上者木也知漸為進長詩曰如竹苞矣知包為叢生東萊曰草木漸包結實也   羽畎夏翟嶧陽孤桐泗濵浮磬   無垢曰夏翟用為旌旄孤桐用為琴瑟浮磬用為編磬此徐州所以致貢也 又曰翟曰夏翟以言五色備者桐曰孤桐以言特然而生者磬曰浮磬以言若出水之上者此皆頴脱而出者可以為用焉   王氏曰夏翟乃雉之名出於羽山之谷其羽可以為旌旄嶧山之南有孤生之桐堪為琴瑟泗水之涯有石出於水如浮然可以為樂器之磬皆以為貢也   淮夷蠙珠暨魚厥篚纎縞   無垢曰蠙蚌也蚌中之珠可以為飾魚可以食纖縞可以為衣服此四物者瀕淮之夷所貢所篚於王室者也召公曰眀王慎徳四夷咸賔無有逺邇畢獻方物惟服食器用又曰不寶逺物則逺人格所寶惟賢則邇人安今淮夷貢篚豈堯科別其名必使之供上哉盖水患既除物復有生淮中有珠有魚矣可以蠶桑而為纖縞矣臣子之心戴上之徳以為吾享此安居衣食此土地而遂其生者其誰之力也故其土地所出人功所極如珠如魚如纖縞者皆貢篚於上以備服食器用以効其區區之誠焉   浮於淮泗達於河   無垢曰淮泗逹河必道於汴以水入水曰逹以禹貢觀之即今泗水道自淮入泗自泗入汴自汴入河乃故道也至於治徐州水患既畢入都奏陳則禹拳拳不自專之意毎於九州畢貢見之矣其賢矣哉王氏曰順流於淮泗二水以至於河入州之境張氏曰淮泗二水也經曰導淮自桐柏東㑹於泗沂由淮以逹泗沂由泗以逹河然後可以㑹於帝都也   淮海惟州【案此叚經觧永樂大典原缺】   彭蠡既豬陽鳥攸居三江既入震澤厎定   無垢曰向也洪水滔天彭蠡汎溢不復可辨故鴻鴈亦無自而居處今水患既除水復故道彭蠡之水既停蓄而不泛溢故鴻鴈至九月亦於此安處也鴻鴈謂之陽鳥者以其隨太陽所照而居也日之行也夏至漸南冬至漸北故鴻鴈九月而南正月而北震澤所以厎定者以三江既入於海也夫震澤在吳之西而大江在吴之東其間相去百數十里即使三江泛濫未入於海震澤何遽不厎定哉余以是知堯之洪水為害甚大也想見當時洪水泛濫不問東西自震澤以来通為巨浸不復可辨今彭蠡既豬而三江之水皆合於彭蠡以入於海故震澤可辨而無復水患也   東坡曰三江自豫章而下入於彭蠡而東至海為南江自蜀岷山過九江㑹於彭蠡以入於海為中江自嶓導漾東流為漢過三澨至於大別以入於江匯澤於彭蠡以入於海為北江夫三江之水盡㑹於彭蠡以入於海而彭蠡以一澤而受三江之水則其深闊廣大盖可知矣向也彭蠡未豬則三江之水横出旁趨故震澤受其今彭蠡已豬三江之水皆有所託故震澤厎定也   張氏曰彭蠡澤名也既豬則有淵可以蓄水也陽鳥鴻鴈是也鴻鴈謂之陽鳥者以隨陽故也州地在東南尤為多暑陽鳥至是而居不復南翔故曰陽鳥攸居三江既入者言三江皆自此而入海也一江自義興一江自毗陵一江自吴縣三江所自雖不同而同入於海故曰三江既入二江在震澤之上一江在震澤之下三江既入則震澤之水無泛溢之患故曰震澤厎定厎定者致功而後定也於覃懐則曰厎績於東原則言厎平至此則謂厎定盖致力而後成功謂之厎績致功而後平謂之厎平致功而後定謂之厎定由厎績然後至於厎平由厎平然後至於厎定言雖不同其致力成功一也   蕭氏曰學者誤以三江既入震澤厎定為一事故有以三江為自彭蠡入震澤三江之大非一震澤所能容又有以三江為自震澤入海則岷江最大之川安得遺而不載二説皆失之矣盖三江既入自言三江之入海而已震澤厎定自言震澤之定不言平地者用功少也餘倣此   東萊曰彭蠡今之鄱陽湖陽鳥攸居鴈屬隨陽之鳥昔以水患無岸可居今岸出則知水平以此推禹之治水或驗之鳥獸或驗之草木或驗之夷狄見其非特為人治水為天下萬物治水三江無定説或謂出於震澤之下   篠簜既敷厥草惟夭厥木惟喬   無垢曰向也彭蠡未豬三江未入此州通為巨浸篠簜草木安得遂其生哉今彭蠡豬矣三江入於海矣震澤厎定矣故小竹如篠大竹如簜者則已布生草則夭夭少長以遂其本性木亦喬然髙大以遂其本性篠簜草木已遂其生矣而况於人乎   厥土惟塗泥厥田惟下下厥賦下上上錯厥貢惟金三品   無垢曰土惟塗泥謂卑濕也故田第九賦第七水患既退種植既稀地利増美故雜出第六之賦也不計利害惟使民自貢不立定賦必其上供此所以為堯耳   王氏曰以其地尤低故長為塗泥以見其草木長茂之後而後知土性則其地尤低可知田為第九以地甚低故也賦為第七以數亦不多故也上錯謂錯雜之物則為上等   顔氏曰錯出諸品既云上錯則是有所定而云非錯出諸品也田最為下品而其賦乃出於第七或出於第六者人功修也   瑶琨篠簜齒革羽毛惟木   無垢曰詩云元龜象齒謂齒謂象齒也考工記曰犀甲七屬兕甲六屬是甲之所用犀革為上説文謂獸皮治去其毛曰革是革謂犀革南方之鳥有孔雀翡翠之羽可以為飾説文謂犛西南夷長旄可以為旌旗之飾楩楠豫章州美木瑶也琨也簜也篠也齒也革也羽也毛也木也此九物者皆州所貢以致臣子之義也此盖九州風氣所成土地所産向也洪水皆失其性今水患既退物理自遂天地造化隨風土以醖釀之其奇偉譎詭皆可以為用特在聖賢所以經綸之耳   王氏曰瑶琨篠簜皆以為貢者盖與青州貢松之説同   島夷卉服厥篚織貝厥包橘柚錫貢   無垢曰島夷所服者卉服也冀州島夷以皮為服州島夷以卉為服皆自其土地所出而用之同謂之島夷也貝木名也至今南方採吉貝織為厚繒可以禦寒亦猶冀州島夷以皮之制小曰橘大曰柚州所有也至今此物永嘉江西為多苐難於致逺故貢篚之外又有包焉包所以封䕶其外使未遽失土性也此橘柚必錫命而後貢也夫錫命而貢人君宜慎矣以此供祭祀燕賔客猶有名也儻專恣口腹之故而勤勤為一橘柚出令亦可恥矣豈非堯禹深意也歟   王氏曰有厥篚有厥包篚則盛之以篚包則用物包之以橘柚不包則壊也錫貢者有以與之則貢盖若今和買然且禹貢言錫貢者二此則橘柚以其為食之餘不欲以此為常貢故錫之常若欲用則亦錫而後貢也   東萊曰錫貢聖人不以口腹勞人凡此非宗廟大事不貢故曰錫貢   沿於江海達於淮泗   無垢曰於兗州曰浮於濟漯逹於河是濟可以入河矣故於青州止言浮於汶達於濟而不言入河以費辭也於徐州言浮於淮泗達於河是泗可以入河矣故於州言達於淮泗而不言入河以費辭也豈特古人文章如此大抵古人心地眀白其辭簡要而切中事理所謂豐不餘一言約不失一辭是也   陳氏曰或由海以達江或由江以徑達淮泗以其州疆界闊逺貢篚之物或阻山川其所由之道不一   荆及衡陽惟荆州【案此段經解永樂大典原闕】   江漢朝宗於海九江孔殷沱潛既道雲土夢作乂無垢曰盖滄海為百谷王是江漢有朝宗之義禹貢言此亦因物以示訓誨也古人取象此類盖有寓意如葵霍傾太陽則因示臣子嚮君之意犬馬知愛主則因示臣子愛君之意朝宗之説意亦使人知尊君之義也既九江之水皆循故道甚得地勢之中不復泛濫之為害也盖以水從江漢出者皆曰沱潛但地勢西髙東下雖於梁州合流還從荆州分出猶如濟水入河還從河出東坡謂禹雖賢聖何由知荆州之水乃梁州之沱潛也以味別之耳荆梁相去數千里非以味別安知其合而復出耶然水脉相貫理之自然   毛氏曰水猶有所朝宗是假人事而言水也   司馬氏曰雲夢者方八九百里則此澤跨江南北毎處名存焉是雲夢一澤也特其疆界闊逺耳   陳氏曰江漢二水經此州然後分勢以歸於海自岷山出者為江自嶓導漾東流者為漢江與漢至夏口而合焉孔衝要也殷當也九江衝要適當此耳王氏曰孔甚也殷分也江漢以海為宗去海尚逺其流赴海如朝其宗故云朝宗於海江漢之源尤在上其下乃為九江言甚分者以水患去而甚分別也沱潛二水既治之而從故道矣雲澤之土見於夢地皆可為治謂耕種也孔氏以雲夢為澤名此倒一字矣謂雲夢之土可以耕藝矣   髙氏曰嶓導漾東流為漢漾水自東南流至漢中而東之焉岷山導江東別為沱江水自東南流至於沱而東之焉言二水由荆州至於海也曰朝宗者何也朝覲宗廟諸侯所以有事於天子也海為百谷王而江漢之水始於岷嶓視衆流發源最為逺者其間險阻障蔽為甚多故言江漢朝宗則天下之水皆歸往於海矣 又曰九江至荆州始分方且去險阻障蔽之患故言孔殷治之之易也九河自兗州始分且經開導濬治之初故言作十有三載乃同治之之難也九河沱潛雖則不同其既道則一而已   厥土惟塗泥厥田惟下中厥賦上下厥貢羽毛齒革惟金三品   無垢曰土雖塗泥田雖第八而賦乃第三以是知人工加倍雖瘠确之地亦豐矣余觀浙人治田人力最深耕耘不失時水旱極其力樵刈如寇至故浙中一熟其利十倍至江西湖南春耕不力夏至不耘播種田中聽其自生自成而已水旱若越人視秦人之肥瘠畧不以經意故嵗一不熟則賊盗四起以知人力不加而一聽於天者愚民也人事即天也人力不加已有饑饉之道然而獲倉箱之收者幸也人功加倍已有豐富之理然而水旱蝗螟不可致力焉此不幸也故為國者當寛其征輸薄其力役號令簡追呼絶使之安意肆志於田事其有怠惰者畧取古人里布屋粟之法以困苦之而力田之科勤農之政取古人之可行者行之亦相天之道也   王氏曰當時田之低者皆品第之賦則兼山與澤所出不專在田故此賦為甚髙田為甚卑也   杶榦栝柏礪砥砮丹惟箘簵楛三邦厎貢厥名包匭菁茅厥篚纁璣組九江納錫大龜   王氏曰大龜所以卜神眀之意天子寶之不謂貢者以貢則自下升上之義以重其神靈之物不以為自下升上故謂之納   無垢曰三邦厎貢厥名謂三邦於三物之中致貢其尤美者則人意惬而文勢順也 又曰大誥曰寧王遺我大寶龜紹天眀即命是大龜乃國之寶也故國有大事則命大龜以卜之禹曰官占惟先蔽志昆命於元龜魯頌曰憬彼淮夷来獻其琛元龜象齒元龜即大龜也以言其用則卜國之大事如立君立尸行師之類以言其名則大而為元以言其所貴則南金同獻至其最可寶者無若荆州九江所出歟然大龜雖九江所出既為國之大寶其亦難得矣豈可以致常貢哉時有得之者官司蓄之以待上之錫命而後納焉   東萊曰三邦厎貢厥名凡杶榦及楛六物非朝廷所常用必使之貢則勞民不使之貢則有用而或闕故惟使貢其名名者列其條目而貢之也見聖人處事精審如此古者以大龜為寶亦不常貢   浮於江沱潛漢逾於洛至於南河   無垢曰順流而下曰浮自荆州順流入沱以至於漢則捨舟陸行以入洛自洛以入於南河自河以入冀都奏荆州所畢之功也   王氏曰逾過也順行於江沱潛漢四水而過於洛水以至於南河入豫州之境   東萊曰几曰逾者皆無水路從陸而逾也 <經部,書類,尚書精義>   欽定四庫全書   尚書精義卷十一     宋 黄倫 撰   荆河惟豫州   無垢曰自北條南山至於河皆豫州界東坡以地形考之北條至河北勢甚促如何其為州也故云當是跨荆而南猶濟河惟兖州也觀此州言伊洛瀍澗則西至農矣言滎波既瀦則北過大河南至滎陽矣言菏澤孟瀦則東至定陶又至睢陽矣此州當南北狹東西長   陳氏曰冀州帝都不言疆界所至豫州當冀州之南故言豫州之北境以表冀豫之界至於荆州又居豫州之南故言荆及衡陽惟荆州則南荆山以北之地為豫州之境   伊洛瀍澗既入於河滎波既豬導菏澤被孟豬   無垢曰伊瀍澗皆入洛惟洛水徑入河是伊瀍澗之水附洛水而入河也向也四水皆失故道泛濫漂溢為民之病今禹順伊瀍澗之性使復入于洛又順洛之性復合伊瀍澗之水並入于河四水又附河水入于海沇水東流為濟入于河溢為滎沇水東流則為濟濟水潛行地中自河而溢出則為滎即今滎陽是也盖濟既入于河潛行地中至滎澤又溢出也其言滎波則是滎水至堯時失其本性遂駕為波浪為民病也夫滎水本不波浪其所以然者以衆水失道並流入滎故有波浪之患矣今伊洛瀍澗既入于河衆水皆復故道故滎澤之水亦復其本性豬蓄為澤不復為民患也 又曰既入既豬既導底平底定之語皆禹導之而使然也向也言其成功而不言其所以成功者今曰導菏澤被孟豬因此一字則前後之説皆煥然矣然導菏澤之水使之被孟豬之澤有所儲蓄而不泛溢非菏澤之水為孟豬之害也   蕭氏曰凡言既澤豬之大也凡言既豬澤之小也導菏澤被孟豬菏澤大可導而被孟豬也東匯澤為彭蠡者對下文震澤底定則彭蠡亦小矣   王氏曰於滎而言波者豈非滎澤之旁地卑而波蕩之水多今治導之則其波皆入于澤乎以菏澤地髙孟豬地卑故言導菏澤之水加被於孟豬則水患去可知   張氏曰洪水既平則滎之澤可以蓄水故曰既豬導菏澤被孟豬者孟豬在菏澤之東北導其菏澤之水以被孟豬之藪則孟豬資之以為灌溉之利矣   厥土惟壤下土墳壚厥田惟中上厥賦錯上中   無垢曰厥土惟壤下土尚皆墳壚土性之肥美如此而田止第四賦因雜出乃為第一何也向來未有洪水之患人力不至故賦正第二今洪水既退人力加功所以雜出第一賦耳夫何故以其土性本美也如州厥土惟塗泥土性不美故田第九賦第七以漢考之乃歳出百萬粟以給闗中田賦何遽如此則以人力之至耳况厥土惟墳下土尚皆墳壚賦其有不為第一乎特在人力何如耳   張氏曰墳言其土之脉而起壚言其土之剛而黒言下土墳壚則知惟壤者其色不一也厥田惟中上則田在第四厥賦錯上中則正賦第二或雜出第一故也   王氏曰上言土下言下土則上為平地下乃地之卑者可知矣皆不言色者豈非皆土之本色不必言乎東萊曰下土墳壚見土色不一   厥貢漆枲絺紵厥篚纎纊錫貢磬錯   無垢曰以土性之美故陸産有漆枲絺紵地宜蠶桑故有纎纊之篚以是知聖賢貢篚皆因土地之自然不貢其所無也荆陽去冀都甚逺其待錫命則有説矣豫州比近冀都而聖賢惜人力如此以此推之則夫崇飾臺榭以為遊觀輦運土木以資妄費此聖賢所深惡矣可不警哉   王氏曰枲麻也絺細葛也紵謂紵布與漆四者為貢纊綿也細綿則今之好綿盛於篚以貢磬錯謂治磬之石此微物而不常貢故有以與之而後貢   浮于洛逹于河   無垢曰豫州水患既平故浮洛逹河以奏冀都也豫去帝都甚邇似不必面奏即往梁州併以二州水事奏陳亦不為簡忽矣何為區區如此哉曰帝都治水患既畢尚自碣石入于河以奏事况豫州哉君命豈可忽耶想禹每治一州皆廟堂豫計次第而治之其間曲折利害有未能盡者當即面奏可否施行焉豈容自便以肆怠惰簡慢之心耶嗚呼聖賢之慮深矣張氏曰由洛然後逹河而㑹帝都   華陽黒水惟梁州   無垢曰嶓導漾岷山導江江漢之水皆發源此州是今之東西兩川及梁洋之地苐其大界東至華山之陽西至黒水耳   陳氏曰東據華山之南西距黒水華山在豫州境内梁州不得華山故言華陽   岷嶓既藝沱潛既道蔡蒙旅平和夷厎績   無垢曰岷山在西徼外江水所出也隴西郡西嶓冢山西漢水所出也而自江别出為沱自漢别出為潛江出於岷漢出於嶓岷嶓既可以種藝則江漢之源治矣况自江漢别出為沱潛之水者安得不由其故道乎沱潛發源此州以入荆州故梁荆二州皆言沱潛也禹治水皆自其源而正之天下之事儻不正其本源而欲障隄末流豈不遽止然隄防一失為害大矣鯀失此義所以致上帝震怒禹行其所以天乃錫禹洪範九疇歟梁州之地不過岷嶓沱潛蔡蒙和夷為水所病耳一州大致盡該於此今禹治之岷嶓既藝矣沱潛既道矣蔡蒙二山可以設祭而水患平矣和夷之水亦去而治水之功成矣是梁州之所病者皆已除矣夫道修載叙乂之言皆以言其治也千百載之下欲考一州山川利病之迹可以按此而知矣王氏曰所以言底績者以其用功多故特稱其底績冀州覃懐底績亦同   東萊曰旅平旅蔡蒙之山或謂禹不自有其功而歸於山川之神正不如此盖山為天地作鎮能生雲氣出水源故聖人重之後世不知鬼神之義凡山川必泥刻為人形此大失其意夫山亦是萬物中一類止者為山流者為川飛者為禽獸人在於其間亦是一類今必欲山川為人則人亦可以為山川乎   厥土青黎厥田惟下上厥賦下中三錯   無垢曰冀州言上上錯州言下上上錯豫州言錯上中此州言下中三錯孔頴逹曰多者為正小者為雜冀州言錯在正下謂本賦第一雜出第二之賦也豫州言錯上中謂本賦第二雜出第一之賦也惟州言下上上錯與此州言下中三錯最為難明盖言下上上錯其意言本賦第七雜出第六之賦也誠如此説何不如豫州之法曰錯上中乎曰此史官小變其辭以相發明也豫州言錯上中是本賦第二雜出其上第一之賦也然而不明言雜出其上之賦恐後世無所質正焉故於此發明曰下上本賦第七也上錯雜出其上第六之賦也以明錯字居上者謂雜出其上之賦也此史官作文之巧也如此則下中三錯兼該上下可不言而喻矣然如冀州本賦上上州本賦下上豫州本賦上中梁州本賦下中是其地出本賦特多而其雜出不可以為常也   王氏曰凡言錯者皆不指名其物以其物微不足書故縂言錯而已   厥貢璆鐡銀鏤砮磬熊羆狐貍織皮   無垢曰此州貢此十物而熊羆狐貍獨貢其織皮耳璆美玉也鏤亦鐡也第其鋒剛利可以鏤物耳   西傾因桓是來浮于潛逾於沔入於渭亂于河   無垢曰西傾在隴西臨洮縣西南桓水出蜀郡蜀山西南行入羌中自桓入潛自潛入沔逾渭捨舟陸行潛即沔也豈有陸行入沔之理乎故知自沔陸行至渭也逾字正謂入渭而設也自渭至河中絶流而入河可以歸冀都奏事故曰亂于河也正絶流曰亂   黒水西河惟雍州   陳氏曰豫州當冀州之南豫冀分境則河為南河雍州當冀州之西雍冀分境則河為西河按地理志益州郡計在蜀郡西南三千餘里故滇王國也漢武帝元狩二年始開為郡郡内有黒水祠止言有其祠不知水之所在今梁雍二州之境自黒氷分後世不可考諒去雍梁二州之境壤逺矣   弱水既西涇屬渭汭漆沮既從灃水攸同荆岐既旅終南惇物至于鳥鼠原隰底績至于豬野三危既宅三苖丕敘   無垢曰天下之水既東趨惟弱水為西下是天下之水其性東流而弱水之性獨西流也禹行其所無事不敢於水性之外増損一毫也故導河導江導漾皆随其性使之東趨而導弱水獨至於合黎餘波入於流沙此盖隨其性而使西流也豈獨治水哉聖人之治天下無不行其所無事此天下所以亹亹然日趨於治也盖廣谷大川異地民生其間異俗剛柔遲速輕重異和器械異制衣服異宜修其教不易其俗齊其政不異其宜是亦衆水性東而亦隨其東弱水性西而亦随其西之意如商鞅變法是欲使弱水東流之比也一時隄防激發豈不勉强及力到勢大潰然一决天下已矣涇水入渭此本性也向也水失故道涇水亂流今弱水既西故涇水亦屬渭汭也渭水自鳥鼠山來地理志云隴西首陽西南有鳥鼠同穴山渭水出焉夫渭水之大受涇水漆水沮水灃水而不溢故涇水自安定涇陽縣來入渭漆水自岐山縣來入渭灃水自扶風縣來入渭沮水自北地來入渭夫以一水而受四水則渭水之大可知矣惟涇水來入于渭乃得其性故曰屬惟漆沮二水来入于渭乃得其性故曰從惟灃水來入於渭乃得其性故曰同屬也從也同也其理一耳荆山岐山以水患既退皆可旅祭豈特荆岐哉終南惇物亦可旅祭矣豈特終南惇物哉其逺如隴西鳥鼠山亦可旅祭矣深以見水患既除四境之内山川各得安其所而有司無事得講典禮也原隰詩所謂度其隰原者也豬野即地理志所謂武威縣東北休屠澤者是也禹自隰原治水成功至于豬野而後已是皆涇漆沮灃四水入于渭而不泛濫之效也向者雖竄三苖于三危洪水為害未可居止及禹使涇漆沮灃四水皆入於渭則三危之地可居而三苖之族皆得其所而大有次敘矣以此知舜之遷逐四凶終無疾惡之心必欲使之大有次序安其居止而無憂愁不聊之苦而後已此聖人之仁心也   張氏曰禹之道弱水使之西流至于合黎而後入于流沙則弱水之西注可知矣夫水萬折必東水之理也今弱水既西者地勢使然也水北曰汭涇水之流連屬於渭水之北故曰涇屬漆沮自北而從之所謂漆沮既從者以其從於渭也其上則灃水自南而同之渭也荆岐二山也水退而可以旅祭矣故曰既旅繼之以終南惇物至于鳥鼠則三山亦旅可知矣蕭氏曰舜竄三苖于三危其時盖有水災其黨散處而未大敘至禹治水三危盡可居而三苖大敘矣而特其君之頑者弗即工焉   史氏曰弱水有可疑者二天傾西北地不滿東南故天下之水皆趨而下之既曰弱水而其力乃能逆流而至於西可疑一也水不勝載導而使西宜矣然中國四夷皆吾民也中國雖不為患其不念西之為魚乎可疑二也   東萊曰萬壑東注惟弱水之勢不可東使禹治水不順其勢必欲導之使東則弱水終不東流而水患未可盡平惟聖人深得時中之理順其勢而導之不害其為無患且天下之理自古如此春夏之時萬物生長然當時猶有枯朽之根秋冬之時萬物肅殺然當時固有發榮之實㡬曽害其為夏冬之莭世之曲士不明此理以一囬之夭一跖之夀遂疑天地之常道亦如此三苗不道竄於三危自後世觀之凡以罪流放者聴其自殘自生在所不恤聖人之心不如此方其有罪必行竄棄刑行之後施仁發政自當同及故禹治水至三危亦為畫其居宅其與漢文時所論王制不同凡禹之導山導水必窮極首尾跨渉數州故言其制别於後若其細者不能槩舉則分見諸州雍州東據河曰西河者自冀看則為西也   厥土惟黄壤厥田惟上上厥賦中下厥貢惟球琳琅玕無垢曰土性不美厚加培擁所獲必多今以肥美之地棄於無用殊可惜也聖賢處事豈為此哉球琳美玉名而琅玕石似珠者以雍州之富秦漢所都使貢賦如此何以立都乎乃知禹治水之後其於貢賦闊畧簡易如此者思深慮逺不肯貽禍於萬世以啓昏君亂主之侈心也萬世之後想見其心使人抱經而歎   王氏曰土色黄而無塊此則地之不甚美者而田則第一或以土性不甚美田雖美而或少故賦為第六   浮于積石至于龍門西河㑹于渭汭   無垢曰自積石至于龍門亦已逺矣釋水云河千里一曲一直故安國以謂千里而東千里而南河自積石順流而北又自北順流而至龍門西河凡二千里亦已逺矣此所以言至于也積石非河之源禹治雍州極于積石耳積石在金城河闗縣西南龍門山在馮翊夏陽縣北禹鑿此山以通大河此河正在冀州西界故謂之西河禹自此河入冀都奏白雍州畢工也   東坡曰渭水至長安東北入河河始大自渭汭而下巨舟重載皆可以逹冀州矣如此則是言㑹渭汭之水入河非謂再入雍州也   王氏曰㑹渭逆流而上此順流而浮于積石山之水至于龍門山遂至于西河乃逆水上而至于渭水之北   織皮崐崘析支渠搜西戎即敘   無垢曰雍州之水既治雖西戎皆得其所且致織皮之篚以效區區臣子之意也崐崙析支渠搜頴逹分渠搜為二國以解安國四國之説鄭則併為一國又以為三山而東坡直以為三國意以謂貢篚者此三國也至于言西戎即敘則不止于三國皆無水患而獲安定也   顔氏曰崑崙析支渠搜三國   張氏曰崑崙也析支也渠搜也皆織皮以為衣故曰織皮崑崙析支渠搜凡此三國皆西戎之地也西戎即敘者言西戎于是就功也言即敘于此則始未必即敘矣盛哉禹之烈也際天所覆極地所載無乎不被之也陽鳥攸居則動物之有及乎飛鳥草木漸包則植物之有及乎草木也島夷之皮服卉服和夷之厎績西戎之即叙逺而四夷有以及之也當時之人得以降髙丘宅平土而兔為魚之患則禹之功有補於世不為少矣   陳氏曰織與皮當為三戎國貢篚之物戎國貢篚所以為即敘也   導岍及岐至于荆山逾于河壺口雷首至于太岳厎柱析城至于王屋   無垢曰九州分别已顯矣然山川相連固有非一州所能該盡者此禹所以于别九州之外又言導山導川之事通貫數州横厲天下使後之作者有所考焉此意亦已深矣其言導山之事自雍州始岍山在扶風東坡謂即吳岳也岐在美陽縣西北荆山有三條岍為北條以北條之山起自岍岐而逾于河以至太岳東盡碣石以入于海是河不能絶也至于山言導者以向者洪水滔天首尾不辨今水患既除使山川復其夲性隨山之勢窮極其首尾以遂其風土之宜此言導之意也豈特導水云乎哉乾坤猶一身也而山川乃其血脉耳人在天地之中其喜怒哀樂足以致鳯麟泉露之瑞召水旱札瘥之災不足怪也故記禮者謂人者天地之心則以天地之運用處乃在人也其可忽哉張氏曰導岍及岐以至于敷淺原則所導者九州之山也導弱水以至于導渭導洛則所導者九州之川也夫水之流行莫不有道因其故道而發之者導也禹之治水先導山之澗谷而納之川然後由川而導之以納于海此其先後之序也禹之治水其于九州則自下而上故始于冀終于雍其于導山則自髙而卑故始于西與西南終于南與東南盖自下而上者所以䟽水勢而使水有所泄自髙而卑者所以滌川源而使水有所通此其治有不同矣   髙氏曰導岍及岐嶓冡導所導者皆山也導山者導之澗谷而納之川也導弱水導黒水導河導漾導江導沇導淮導渭導洛所導者皆川也導川者導而納之河海也其地理之逺近其水勢之髙下作書者載之注書者言之固自有序焉然益稷曰予决九河距四海濬畎澮距川與此不同何也盖水曰潤下可使在山可使過顙是豈水之性哉禹之治水自下而上先導川而後距海後導澗谷而距川則地理順而水勢便也不然則以隣國為壑是白圭治水而已故播為九河殺其决溢之患同為逆河迎其順下之勢而河已帖然歸東矣   上官氏曰天下之水見於禹貢者四十有五而九川為大天下之山見於禹貢者三十有五而九山為髙夫大者既導則小者無不順矣髙者既治則卑者無不平矣此九山九川以叙於九州之後也   王氏曰言導者十二盖治水則有開决隄障之事導則專于䟽滌引導之而已恐再有大水則壅塞為患亦以方治九州之時姑從其急者未暇及此及九州之水大患已去然後專導水之源故十二導者列于九州治水之後也 又曰言導者皆謂治山之水山則無瀰漫之患唯有壅塞故導之耳   東萊曰禹之導山有二説或謂隨山通導以視其源委脉絡或謂治山旁小水此兩説當兼用禹固相視水勢然山旁有水不應又去二匝獨以治山旁之水則水又何由知也觀其次序自可見逾于河是人逾非山逾或以為山勢連屬然既有河以絶則不可謂之逾   無垢曰北條荆山既絶河而又過為壺口雷首至于太岳之山此皆河東之山也壺口在河東彘縣東而東坡乃謂太岳即霍太山孔安國謂太岳在上黨西頴逹謂太岳東近上黨故孔安國謂上黨西也信如東坡地脉之説則禹之窮察地理亦可謂神矣厎柱在陜東北析城在河東濩澤西南王屋在河東垣縣東北山之首尾如此其可輕有興動哉蒙恬塹山堙谷起臨洮訖遼水其斷地脉亂物理亦多矣   太行恒山至于碣石入于海   無垢曰此北條荆山自岍岐為首碣石為尾横亘東北連延以入于海而北條之地脉畢矣   西傾朱圉鳥鼠至于太華   無垢曰此中條山首為西傾朱圉鳥鼠迤邐至於太華也地理志云太華在京兆華陽縣南自鳥鼠東望太華甚逺乃知地脉所至雖逺而相屬也非禹窮盡地理妙通神明其能知此乎   熊耳外方桐柏至于陪尾   無垢曰此又中條東為太華又迤邐東南為熊耳外方桐柏陪尾也熊耳在農盧氏縣東外方嵩髙山也在潁川桐柏在南陽平氏縣陪尾在江夏安陸縣中條至此畢矣此禹隨山治水導其地脉使不相絶以相天地之常經厥功大矣   陳氏曰天地猶人之一身山與川猶人之有脉絡也脉之經其行有常度而其絡則迭相貫理善導山者因其所由出而行之亦猶醫者能䟽導脉絡使復其故不能更張而易置也   導嶓冢至于荆山内方至于大别   無垢曰向也洪水為患山川失其常性今隨山性地脉導之使復其舊山性敷暢地脉流行使草木鳥獸各遂其生者皆禹治水導之之力也伊尹曰古有夏先后方懋厥德罔有天灾山川鬼神亦莫不寧於此可見矣荆山三條乃横厲天下之半其亦壮偉矣非禹窮盡物理知地脉所在其能順天地之性如此乎王氏曰山頂曰導嶓山之頂水也   岷山之陽至于衡山   胡氏曰自岷山之南至于衡山諸蠻小水西山細流禹皆治之東注為湖中所入大者九水合注于江則是復敘未治之水今皆治之非指岷山更言江出北言岷山之陽則是岷山之南南過諸蠻下水細流非謂大江自岷山而過衡山也   過九江至于敷淺原   無垢曰岷山地脉自蜀郡始迤邐至衡山又迤邐東行絶九江而至于敷淺原也九江在廬江潯陽縣南敷淺原即豫章厯陵縣南慱陽山也岷山地脉至敷淺原而止矣余以三條四列之説推其地脉相連如此則夫人生於三條四列之中者其氣均也天地為父母則條列之人皆兄弟也異形而同氣異息而同心横渠西銘之説其得造化之理乎   東莱曰禹之導山者或以為三條或以為四列三條之説謂岍及碣石為一條西傾至陪尾為一條嶓冢至敷淺原為一條然内方大别在荆州岷在梁州相去數千里豈可合為一條以此知四列之説恐是自嶓冢至于大别為一列自岷山至于敷淺原為一列然岍岐嶓則言導西傾岷山則不言導者盖水出于此則言導水之所經則不言也   欽定四庫全書   尚書精義卷十二     宋 黄倫 撰   導弱水至于合黎餘波入于流沙   無垢曰此又言導川之事也夫導山之首尾既已具于前則導水之首尾亦豈可闕哉盖禹不特為當世計盖欲使萬世知山川首尾如此在山則不可絶其地脉在川則不可失其故道山川得其性則人禽草木亦各得其所止其意顧不逺哉弱水在雍州界導山導川事皆自雍始何也合禹治水至雍州而功畢故因言所以導山川以次及於餘州也其謂之流沙者以其沙日夜流而不止也其亦異矣弱水失其性亦為害于雍州今導歸故道則不復為害矣禹之功其大矣哉   張曰禹之導水始于西終于東南以入海盖東南者地勢之最卑而百川水潦之所歸故也弱水在雍州其勢極西順而導之以至于合黎使其餘波西溢入於流沙流沙亦最西之地也   導黑水至于三危入于南海   張氏曰黒水在雍梁二州之間三危在雍州之西導黒水自雍而南經三危之山遂自梁而入于南海   導河積石至于龍門   無垢曰釋水謂河出崑崙虚色白郭璞謂發原髙處激湊故水色白潛流地中受渠衆多渾濁故水色黄而漢書西域志乃云河有兩源一出蔥嶺一出于闐是河源不知所從來也或以為出崑崙或以為出于闐蔥嶺至茫昧小説乃謂張騫乘槎窮河源至天上得牛女支機石以還太史占天以其夜有客星犯牛女以明河源出天上也禹貢導淮自桐柏導渭自鳥鼠道洛自熊耳是淮出桐柏渭出鳥鼠洛出熊耳故皆言自至於導河積石不以自字綴之以見河不自積石出也故安國謂施功發於積石積石在金城西南耳以此知雖禹亦不能窮河源所出以治之治水不得其源則其施功尤為倍費故鑿龍門以行河北此因河之下流治之所以為費力也使河源果在中國余知禹将自其源而治之不為如此紛紛   甘氏曰夫今古之患在河也禹所先治者也書曰導河自積石言來自西北也砥柱析城至于王屋言自此而河正東也禹之治河自大伾循山而北矣故曰覃懐底績者言自今河已致功而北也至于衡漳今漳水是矣   南至于華隂東至于厎柱又東至于孟津   無垢曰河自龍門南行至華山之隂又東行至于厎柱底柱山在西虢界河水分流包山而趨山在河中若一柱然又自底柱東趨以至于孟津在河内河陽縣南堯都於冀往來者皆道孟津以出入冀都故衆路輻湊於此以渡焉古今常以為津耳酈道元曰禹之治水山陵當道者毁之故破山以通河河水分流包山而過山見水中若柱故謂之底柱   東過洛汭至于大伾   無垢曰言河所行之道也河自孟津東過洛汭迤邐至于大伾也洛汭入河處正在河南鞏縣東大伾之説不一論伾之義當從爾雅之説而河行之勢又不可不細考也   北過降水至于大陸   無垢曰河自大伾北過降水迤邐至于大陸也大陸又在降水之北故自大陸而觀則降水在南矣   又北播為九河同為逆河入于海   無垢曰河自大陸以北遂分為九河又逆九河之流為一大河使河流入于渤海余觀禹治河以不得其源故極為費力鑿龍門以開水路又分九河以殺水怒又為逆河以引歸于渤海雖曰行其所無事然其探水之本性亦已勞矣使河源在中國余知禹治河當與導渭導洛導淮等耳後世河流為患最大者禹既不得其源而禹之故迹亦復堙塞則其決壊夫復何疑   王介甫曰逆河者逆設之河非並時分流也   嶓冢導漾東流為漢又東為滄浪之水   無垢曰黒水弱水沇水皆言導而不言自不言山導淮自桐栢導渭自鳥鼠導洛自熊耳皆言自而導河積石獨不言自嶓冢導漾岷山導江則又有異焉者列山於上與淮渭洛河大為不同地理志便以武都為漢水豈以沔水乃漢水之上流其流不逺而更名為漢故不復别沔漢之名乎此漢水東流為滄浪之水也漢水梁州界滄浪荆州界也漾水有四名始出山謂之漾東南流謂之沔東行謂之漢又東行謂之滄浪一水而四名其亦異矣沇一水而三名皆以味别之也   過三澨至于大别南入于江東匯澤為彭蠡東為北江入于海   無垢曰三澨水名也此漢水為滄浪又滚滚而過三澨至于大别也大别漢上山也漾雖為沔為漢為滄浪至于漢之名獨逺首自武都迤邐流至荆楚而漢名獨傳漾水既東南流為沔至漢中東行為漢又東行為滄浪又過三澨至于大别乃南入于大江漢水既入江其性又東行至州界為彭蠡矣匯迴也其性本東為山所激而南故又東迴而行至彭蠡之地以遂其本性其地窪下故鍾而為澤也彭蠡能止其性乎曰不能也漢水之性欲東耳非至于海不止也特以其地窪下其勢且當鍾聚耳非漢水欲鍾聚也漢水之性雖匯為彭蠡豈嘗一念忘海哉故又自彭蠡而東為北江入于海也北江之義如何曰岷山之江亦匯為彭蠡與漢水合而入于海故其東也則謂之中江   岷山導江東别為沱又東至于澧   無垢曰江水源出岷山禹自其源而導之然江水本東南流耳而至荆州忽分一派别為東行此江水之性也豈人力所能為哉漾水南入于江非本性也為大别山所擊耳至于江水忽分為沱乃其性欲然非若漾有所擊也水性如此其可逆乎此言江水枝流别為沱而正水乃至于澧也澧亦在荆州   過九江至于東陵東迆北會于匯   無垢曰江水至東陵東陵不足以受之遂溢而散流彭蠡卑下故諸散流者遂北㑹于彭蠡也   東為中江入于海   無垢曰江水自彭蠡東趨自為中江以入于海也夫漾自彭蠡出為北江豫章自彭蠡出為南江故蜀江自彭蠡出為中江也班固曰南江從㑹稽吳縣入海中江從丹陽蕪湖縣西東至㑹稽陽羡東入海北江從㑹稽毗陵縣北東入海㑹稽丹陽原有此三江然皆是東南支流小水自相派别而入海者禹貢所謂中江北江自彭蠡出者也徒見禹貢有三江中北江之名而不悟一江三分合而異味也   導沇水東流為濟入于河溢為滎   無垢曰導沇水歸海之路也沇濟一也發源為沇既流為濟如水東流為漢江水東别為沱水既為漢則水之名熄矣故為漢之後不復名為沇水既為濟則沇之名熄矣故為濟之後不復名為沇至江水東别為沱乃其支流耳江水之名自若也   東出于陶丘北又東至于菏又東北會于汶又北東入于海   無垢曰濟水自滎澤東出于陶丘之北又東至于菏澤又東北㑹于汶是汶水自西南來濟水自東北往以汶言則㑹于濟故前曰浮于汶逹于濟以濟言則㑹于汶故今言又東北㑹于汶也濟水既與汶㑹遂自北趨東以入于海也   導淮自桐柏東會于泗沂東入于海   無垢曰在堯時雖胎簮亦謂之桐柏耳豈若後世於桐柏中别指其名為胎簮乎決不肯以胎簮為桐柏以惑亂後世也沂水出泰山盖縣南至下邳入泗泗水出濟隂乗氏縣至臨淮睢陵縣入淮是沂水先入泗泗水乃入淮今曰東㑹于泗沂者沂入泗泗挾沂水而來而淮乃自桐柏而往三水合㑹而東共入于海也在九水中無若淮之所厯未乆而遽入于海也然而與四瀆並列者以其發源甚微而滔滔東注横厲于徐之間其勢不減江河與濟也   導渭自鳥鼠同穴東㑹于灃又東㑹于涇又東過漆沮入于河   無垢曰鳥鼠同穴天下無此理也而渭水所出乃有此異焉是天下之事不可以耳目所止而决其有無也造化之理何所不有雀化為鴿鳩化為鷹此豈可臆决哉鳥鼠同穴此渭水凝結成象也惟智者黙而識之盖渭水自西南趨東而灃水自扶風來㑹涇水又自安定來㑹是渭水先㑹于灃又㑹于涇也必以渭為主者以渭水兼受二水以趨河也漆沮二水其原自西來入渭既而先渭水而流行至洛渭水反在其後渭水性本與漆沮合漆沮既在前故渭水過之同入洛以趨河也   王氏曰導渭自此山向東乃㑹于灃水又向東㑹于涇水又向東過漆沮二水乃入于河   陳氏曰灃文王所都也漆沮武王所都也即所謂鎬京也漆沮之名有二公劉詩言民之初生自土沮漆公劉都豳此漆沮之在扶風者也瞻彼洛矣維水泱泱釋者以為漆沮之水入洛此漆沮之在鎬京者也今長安南三十里鎬京之洛又與東都伊洛之洛不同   導洛自熊耳東北㑹于澗瀍又東㑹于伊又東北入于河   無垢曰導弱水以至導洛凡九水澗水出農新安縣東南入洛瀍水出河南穀城縣潛亭北東南入洛洛水東南向東北流入于河而澗瀍皆在東北二水適與洛㑹故皆隨洛水以入于河也且澗瀍入洛其意非謂逆流以入洛也謂洛水自東北流故二水入洛以趨河耳今曰東會于伊是伊水在澗瀍之下洛水既流與澗瀍會乃與澗瀍流東而又與伊水會也四水既合為一乃又東北流而入于河也四水之性以入河為主向也皆失其故道故豫州有水患今禹既導洛而四水已復其性豫州之水患除矣   王氏曰洛水出于熊耳山導此水自熊耳山向東又北乃會于澗瀍二水又東㑹于伊水又東而復北乃入于河   九州攸同四隩既宅九山刋旅九川滌源九澤既陂四海㑹同六府孔修庶土交正厎慎財賦咸則三壤成賦中邦   無垢曰九州攸同者言水復故道九州同無墊溺之患也四隩既宅者室隅為隩謂其僻逺也言水患既除四方僻逺之處亦各安其所居也禹之功大矣取九州四海之民於陷溺之中使皆享其有生之樂九州之山本自旅祭九州之川本自不壅九州之澤本自不溢向也洪水滔天致失其故道禹行其所無事而治之使九州之山無大無小皆已表道而復其旅祭矣九州之川無大無小皆已滌源而復其不壅矣九州之澤無大無小皆已隄障而復其不溢矣昔之水失故道一皆顛倒敗壞何敢云㑹同孔修乎今水患既去非特九州之民往來無阻而蠻夷戎狄皆復㑹同于京師矣非特水得其性而火金木土穀亦各得其性而為天下用矣曰厎慎者以言不敢忽也蓋一或不慎則多寡不當有無不實而貽斯民萬世無窮之禍夫不以土地相比較何從知肥瘠髙下之宜民此言厎慎財賦所以必先以庶土交正也既以厎慎庶土比較財賦然後立上中下三等以别九州之壤而定賦髙下則又準三壤以分輕重而立賦法焉四夷財賦不及聴其貢篚而已故言成賦且曰中邦也王氏曰水火金木土穀惟修財賦乃所以敷於下而用於上者前此則未知其髙下多矣今方得其數故謹其出入也其言中邦者盖對夷狄而言謂禹之治水有及於四夷者而不取其賦故言中邦之賦而已若崑崙析支之類乃在荒服之外是豈取其賦哉張氏曰淫溢之患去而昬墊之災彌四方萬里得以通㑹于京師而㑹同之禮可以講矣嗚呼禹之功如此其利矣自九山刋旅析而名之則山之名見於經者三十有五自九川滌源析而名之則水之名見於經者四十有五自九澤既陂析而名之則澤之名見於經者九貢篚名其物田賦差其等内而中國外而戎夷舟車所至雨露所濡而禹迹無所不及宜乎稱美之以為萬世所賴   錫土姓祗台德先不距朕行   無垢曰夫禹懲創丹朱以傲而殄厥世故過門而不入啓而弗子祗勤我徳以先之遂弼成五服至于五千而州十有二師外薄四海之長各迪有功皆不違我之所行焉以是知禹所以成此大功者非求之他也祗我勤徳以先之而已天下事豈不自我而出哉文王雝雝在宮肅肅在廟而江漢之人無思犯禮伐條婦人勉夫以正夫其無犯禮勉以正處乃雝雝肅肅之效也信乎簫韶奏而鳯凰儀干羽舞而有苖格髙宗思而傅説肖成王悔而天反風皆祗台徳先之機也   王氏曰古者姓如封爵故人多無姓今以水患既去故有功徳者則與之姓   上官氏曰不得於家不可以為教而姓立家之本也不得於民不可以為政而土聚民之勢也故錫之以土使之有國錫之以姓使之有家有國以君之有家以宗之然後可以責其祗徳而不違行法而不距也聶氏曰錫土者使之立國也錫姓者使之立宗也因姓可以别氏因氏可以别族昭穆以辨尊卑以序嗣以子而統之有宗奕以孫而之罔極以嚴宗廟以重社稷錫土者利也錫姓者名也先王輕與人以利而重與人以名故錫土而不錫姓者有之未有錫姓而不錫土者也   五百里甸服百里賦納總二百里納銍三百里納秸服四百里粟五百里米   無垢曰王畿規方五百里皆謂之甸服甸者以言五百里内以田事供役也總者何物也安國曰禾藁曰總禾則穀穗藁則禾秸也既納禾又納藁以其近地易輸将故責之備也聖人體盡人情以天下為身其血脉相貫使人樂於從役而無愁勞嘆苦之聲銍穫禾鐵也禾穂用銍以銍表禾穂也百里之内納總以其近也二百里差逺也故止納禾穗而不納秸也王畿三百里内彌逺故止納藁秸而已不納帶藁之穗也盖秸輕而穗重二百里納帶藁之穗三百里止納藁秸以其逺而彌輕也其間納數之多寡則亦有曲折焉大抵彌逺者彌寡此聖賢仁心隨在而見矣藁秸雖輕而舟車負載不若粟米之數少也其賦藁秸也數多而賦粟米也數少彌逺彌輕之説見矣粟麄而米精是米又不若粟數之多也   張氏曰甸者井牧其地什伍其民之謂也   王氏曰王者使人耕甸而服事於王故名甸服服者大畧若今所謂路如京畿路京西路之類   傅楫曰惟其金石羽毛可以飾器皿絲枲絺紵可以具衣服菁茅可以薦鬼神土木可以備采章王國之所無四方之所有然後諸侯貢之以充於王府也推此以觀則賦税之専屬於天子者止於甸服之内甸服之外則盡歸於諸侯之君而天子無與焉此所以不言也   東萊曰甸服王畿王畿而以甸名者井牧丘甸大率相似夏時常以甸為準奕奕梁山惟禹甸之少康中興一成之田可以見甸制推而上之則為同為畿推而下之則為丘為井   五百里侯服百里采二百里男邦三百里諸侯   王氏曰侯服之内百里乃王者食采諸侯所封之地不得有其地唯采其所産之物故謂之采此外百里為二百里謂之男邦謂得有其地而封以為男此男邦之外統三百里以封諸侯以其國大而勢强故封於外以為扞禦   張氏曰内足以捍難外足以庇人者侯也諸侯有君道焉故以庇民為事有臣道焉故以捍難為職此建諸侯之國也建男邦於近則内不外偪建侯國於逺則外不内陵   五百里綏服三百里揆文教二百里奮武衛   韋氏曰以文教武衛為安王之賔因以名服   陳氏曰揆文教者四方于宣也奮武衛者四國于蕃也天子内服亦未嘗無武但徳柔中國刑威四夷於逺者尤宜尚武爾   張氏曰綏安也以其用中國之政務以安民為事故也文教言揆者以綏服於京師為甚逺其於文教則揆之而已不必一一以遵上之法也武衛言奮者以其鄰於戎狄故使之奮武以衛中國也   胡氏曰綏服者五服之中也内而之中國則為逺外而逼蠻夷則為近内三百里揆文教外二百里奮武衛也惟其内以揆文教外以奮武衛所以有安之道盖不能揆文教則不足以接内治不能奮武衛則不足以禦外侮雖欲安之不可得也   東萊曰綏服者去王畿漸逺不可不常存綏撫之心聖人非私於彼加意於逺計見效與近者均也   五百里要服三百里夷二百里蔡   無垢曰要者以言在九州之外非如九州可用詳治也要服三百里之内已有夷狄之風當存要約而已盖夷狄與中國之性居處嗜好率皆不同倘以中國望之非特夷狄不安其生而聖賢之心亦無時少寧矣其餘二百里則謂之蔡蔡謂人之有罪不忍殺之者放之於此矣放之於此者困苦之也道里既逺來有䟦涉之勞風俗又乖動有性命之害所謂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増益其所不能者也   張氏曰政弗致詳刑弗致嚴使無乖離散徙以為吾中國之害者要也   五百里荒服三百里蠻二百里流   無垢曰自要服之外又規方五百里謂之荒服荒者以言居要服之外荒忽無常不可要約待之也等之禽獸而已來則際之以禮去則任而弗責朝則在明堂之外宴則有折體之簡其待之如此者以其荒忽無常則亦以若有若無之禮待之故視其來如有及其去如無欲不遜則為吾禮所防欲生怨則為吾樂所感   張氏曰荒則不治也以其去王畿為最逺又不可以要而治之也故其服謂之荒雖然亦服中國之正朔此所以列於五服之内也蠻者慢也蠻之外二百里曰流者流罪人於此也舜之去四凶於驩兠言放以驩兠之罪輕則放之者也於共工言流以共工之罪重則流之者也蔡在要服流則荒服則流之有甚於蔡可知矣   東漸于海西被于流沙朔南暨聲敎訖于四海禹錫圭告厥成功【按此條經觧永樂大典原闕】 <經部,書類,尚書精義>   欽定四庫全書   尚書精義卷十三     宋 黄倫 撰   啓與有扈戰于甘之野作甘誓   無垢曰有扈繼禹之後然其罪止云威侮五行怠棄三正東坡謂不用夏之正朔服色也其説是矣意必以堯舜禪讓而啓遂傳其家為辭其語足以動摇人心事亦迫矣故不暇他顧親提兵柄出其不意特取間道而直抵其城使其意不及逺謀不暇思以堯舜校之豈不為徳衰乎哉   張氏曰王者有征無戰以啓之賢而伐有扈之罪必曰大戰何也盖有扈氏惡積罪大威侮五行怠棄三正其征之則不服其討之則必拒拒而不服必至于大戰言大戰則有扈之惡可知矣   東萊曰有扈負固強盛㡬與天子之勢均體敵其與有苗弗率禹徂征之氣象自不同   甘誓   大戰于甘乃召六卿   無垢曰古之将兵皆付之儒者禮曰天子六軍其将皆命卿是也夫兵事付儒者則所率之兵皆知禮義皆知臣子之分皆知上下之理觀啓出有扈不意直至城下當時六卿之謀亦已深矣 又曰盖臨戰之時不有以警懼之則勇氣不振羣心不肅有生之志無死之心所以號令嚴明約東果斷以示必行母有輕赦所以濟衆志一羣心也   王曰嗟六事之人予誓告汝有扈氏威侮五行怠棄三正天用絶其命今予惟恭行天之罰左不攻于左汝不恭命右不攻于右汝不恭命御非其馬之正汝不恭命用命賞于祖不用命戮于社予則孥戮汝   無垢曰當益避啓於箕山之隂朝覲獄訟者不之益而之啓曰吾君之子也謳歌者不謳歌益而謳歌啓曰吾君之子也人心愛啓如此此天意也而有扈獨不服焉則朝覲獄訟謳歌者皆惡之矣惡之者衆此天絶之也啓以此言誠有所見非虚辭也夫啓恭行天罰則六事之人亦當恭天之命六事之人恭天之命者左攻于左右攻于右御以正馬此恭天命也一或失職是為慢命罰何所逃乎兵事貴嚴不敢專也其賞也予不得示私恩故載遷廟之主於軍以賞之其罰也亦不得示私怒故載社主於軍以戮之夫一人受賞一家尊榮一人受戮一家絀辱孥戮之意盖在於此謂妻孥受辱耳   張氏曰有天下國家者其於五行當畏敬之矣其於三正當勤保之矣今有扈氏於五行則威之而不能畏侮之而不能欽其于三正則怠之而不能勤棄之而不能保此其所以自絶于天也自絶于天者天必絶之也 又曰祖人道也人道為陽社地道也地道為隂賞陽也故用命則賞于祖戮隂也故不用命則戮于社祖本仁賞之亦仁也社本義戮之亦義也賞必于祖戮必于社各從其類而已   東萊曰五行散在天地間萬物皆有五行凡暴物害民皆是威侮五行三正天地人三者之正理雖曰三者其實則一凡我自暴自棄則天地之正理皆怠棄此乃惡之本原故啓言有扈自其本原已皆侮棄則其為惡無所不至方有扈侮棄之時天已絶其命至此啓則恭行天之罰而已 又曰古者用兵必載遷主載社主故賞則曰先祖賞之殺則曰天地殺之予則孥戮汝是於常法之外别立一件以嚴其制戮不獨殺亦有不殺之戮啓自知徳不足故加之以刑然啓賢能敬承禹之道亦是自量其加刑之嚴乃是加敬心啓承堯舜禹重熈累洽之後疑其不曉用兵之道今一旦有事誓師勑旅如素講者盖啓受學於禹時其文武之事已並究考初不分精粗本末學者其可不知古人之學   陳氏晉之曰祖陽也故賞于祖社陰也故戮于社賞于祖則所以賞之者非我也為祖宗也戮于社則所以戮之者非我也為社稷也賞以祖宗其罰也亦然罰以社稷其賞也亦然賞罰兩得則宗廟社稷安矣   太康失邦昆弟五人湏于洛汭作五子之歌   無垢曰太康畋于有洛之表十旬弗反而羿距于河以廢之使大禹基業一旦而盡覆墜其可傷哉其弟五人侍太康之母從太康畋獵太康逐獵於終南五子與其母待于洛北太康既為羿所廢此五子所以咸怨而作歌以見意也然觀五子作歌如此其開明通濟豈尋常之流哉畧不能諫於逰畋之前而至隨羣旅進相從於荒惑之地逮其失邦乃始作歌豈不晚乎曰五子知義理識㡬微如此想家庭之間宴語之際其開導啟沃於太康者亦已乆矣第告之不從諫之不聼雖知其必亡其如之何哉   張氏曰人情之所甚親者莫隆於兄弟兄有過惡陷於不義之地且將緘嘿隠忍而不言豈所謂愛親之道哉此太康之以逸豫失邦厥弟五人形於歌詠所以攄發其怨憤之心是乃所以親愛其兄者也詩曰嗟嘆之不足故詠歌之則歌者庸非嗟嘆之不足而為之乎   五子之歌   太康尸位以逸豫滅厥徳黎民咸貳乃盤逰無度畋于有洛之表十旬弗反   無垢曰夫徳者民之心也人君有徳則民心恱無徳則民心離太康首先即位見逸豫而不見徳是徳為逸豫所滅也徳滅則民心滅民心滅則天下亦滅亡矣嗚呼以太康而觀堯舜何其髙哉夫即位而以逸豫為心民心已貳矣而乃不知改悔方盤樂逰逸不循法度委棄母弟親戚委棄宗廟社稷委棄朝廷機務自河北畋獵逺過洛南及至十旬而弗反夫十旬百日也百日不見母弟親戚百日不見宗廟社稷百日不理朝廷機務而甘心於逐禽走獸之樂此閭巷下俚破家之子也乃以天下授之啓亦有罪矣張氏曰祭祀之有尸不言不為居位而已古人以食是禄而不能以有為則謂之尸禄居是位而不能以有為則謂之尸位今太康有君人之位而不能為君人之事此其所以為尸位也先王之於天下以憂勤享國克成其徳今太康以逸而不勤以豫而忘憂非惟不足以享國且將䘮其徳矣   東萊曰自古之亡國者大抵逸為少而豫為多徳者性之本有未易殄滅惟太康放逸不已遂滅其徳徳既盡滅則天下之民咸懐二心當此之時自當敬省變易前非乃盤逰無度畋于有洛之表至百餘日弗反太康豈不惜其位但安於逸樂天下雖危如累卵而猶以為泰山也太康不知天位艱哉之義以為有此位者自當享此無窮之樂故以此為安而逺去宗國若知之則必不徃矣   林氏曰夏都冀州在大河之北洛在河之南太康逰畋舍其宗廟社稷渡河而去以畋于洛之南至于百日而猶不反有洛之表言其逺也十旬弗反言其乆也古之為國者兢兢業業如臨深淵如履薄氷而猶懼乎肘腋之變蕭墻之禍或起於一二日之間今太康乃自肆於逰畋以言其逺則畋于有洛之表以言其乆則至於十旬弗反是其在我者既有棄天下之心安得無后羿之變乎   有窮后羿因民弗忍距于河   無垢曰后羿因民不平之心而距于河北以絶其歸路使母弟墮於草莽宗廟社稷朝廷機務一旦制於他人之手乃知非君天下之資者必至於敗事如此左氏曰羿自鉏遷于窮石因夏民以代夏政盖簒之也   孔氏曰羿居窮石故曰有窮國名窮是諸侯之國羿是其君之名也說文云羿帝嚳射官也賈逵云羿之先祖世為先王射官故帝賜羿弓矢使司射淮南子云堯時十日並生堯使羿射九日而落之楚辭天問云羿焉彃日烏解羽歸蔵易亦云羿彃十日說文云彃者射也此三者言雖不足以取信要之帝嚳時有羿堯時亦有羿是善射之號非復人之名字信如彼言則不知羿名為何也夏都河北洛在河南距太康於河北不得入國遂廢太康耳羿猶立仲康不自立也   厥弟五人御其母以從徯于洛之汭五子咸怨述大禹之戒以作歌   無垢曰夫莫親如兄弟矣太康所為如此五弟乃至不堪而咸怨况四海之民於我無情者乎撫我者后虐我者讎其怨當又過於五子矣五子情懐抑鬱意態徊徨無以攄發烱然見大禹之戒一一效驗故祖述其意而作歌以舒冩其心耳   張氏曰夫仁人之於兄弟不藏怒焉不宿怨焉今五子至於咸怨其兄者盖怨之者乃所以親之也孟子曰親之過大而不怨是愈踈也五子之怨得非親之過大者乎苟親之過大為之弟者恬不以為事雖怨在心所以致其愛者内有致愛之誠而外無以冩其愛之之意則五子之志無自而見故於是述大禹之戒以作歌觀其五章之中或言皇祖有訓或言訓有之或言明明我祖則其述大禹之戒可知矣   東萊曰想當時見太康放逸將至於亡朝夕在左右諌之不聽去之不能只得相隨而去以此見五子之歌非是一時驟作當是諫不能止去之不可之時已蓄積而成於胷中一旦而發故其言辭恭敬友愛非驟語者所能也   其一曰皇祖有訓民可近不可下民惟邦本本固邦寜予視天下愚夫愚婦一能勝予一人三失怨豈在明不見是圖予臨兆民凜乎若朽索之馭六馬為人上者奈何不敬   顧氏曰怨豈在明未必皆在明著之時必於未形之日思善道以自防衛之是備慎其微也   無垢曰祖宗社稷以何為本以民為本耳民安則祖宗社稷安今視民草芥蚍蜉之不如則祖宗社稷亦若草芥蚍蜉之不如矣本固邦寧夫豈虚言 又曰夫千萬人之心一人之心是也勿謂一愚夫婦之心與千萬人之心不同此㡬也失一愚夫婦之心是千萬人之心皆失矣得民心則為天子失民心則為匹夫一能勝予豈欺我哉且一人之微而三失民心積怨如此平居無事君君臣臣豈敢明言怨上乎其怨也不在語言嗟呼處乃在思慮包藏處此聖人所以圖於不見之䖏而不敢㤀也 又曰為人上者其道如何曰敬而已矣敬則無私欲一皆天理之所在而不見天子之為貴亦不見四海之為富不見賞罰利害之在我亦不見百官有司之服役第循天下之公理而行之民心欲飽我思所以豐其榖粟民心欲暖我思所以充其布帛民心欲安我思所以薄其征役如百畝之田以飽之墻下之桑以暖之五畝之宅以安之不敢以我私已有一毫害民之生理也審如是民視我如父母欲揮之而不去又何六馬朽索之足云乎奈何不敬之言其意深矣   張氏曰萬物本乎天人本乎祖稱皇祖者不忘其本而已言而警之謂之戒順而導之謂之訓大禹以義言之也故曰戒皇祖以情言之也故曰訓謂之祖有訓則訓非已作也祖有之而已 又曰以勢位言之則人君者固非愚夫愚婦之所能勝也以情與理言之則愚夫愚婦固有勝予之道也蓋彼雖至愚也有所謂怨焉天之視聽從違猶且因之豈可以其愚而忽之者哉一人三失則所失者衆而怨多矣且怨出於人心非視聽之可及   陳氏曰天下之民或哲或愚愚者固愚矣然邦國恃之以為本安有愚而不能勝我哉   陳氏暘曰蓋卑而不可不因者民也一言一動宜因民心以為心我之動也不能因民則彼將有因民而伺我者矣蓋民之可畏而不可不敬也如此   温公曰荀子云馬駭輿則君子不安輿民駭政則君子不安位馬駭輿則莫若静之民駭政則莫若惠之惠之於既駭之後不若安之於未惠之前故人君所以馭其民者如朽索焉   東坡曰天下莫危於人主也聚則為君散則為仇讎聚散之間不容毫釐故天下徃歸謂之王人各有心謂之獨夫   其二曰訓有之内作色荒外作禽荒甘酒嗜音峻宇彫牆有一于此未或不亡   無垢曰此六事常人有之必破家敗族名為浮靡為郷閭所不齒一家長猶不可為况為天下君豈冝有此乎太康於六事中乃犯其二三繼帝王之後天下駭聞所以亡尤速也   張氏曰荒者不治之謂也内作色荒殉于色者也外作禽荒常於畋者也内則嬖色外則從禽如是則政荒而不治此所以皆謂之荒   其三曰惟彼陶唐有此冀方今失厥道亂其紀綱乃厎滅亡   無垢曰都冀方而君天下者必有道存乎其間矣陶唐之道如何欽明文思安安允恭克讓是也今太康失欽明文思安安允恭克讓之道而尸位以逸豫故至於盤逰無度畋於有洛之表以亂其紀綱使羿距於河不得反其國都而底滅亡也欲知有道無道第觀其紀綱有無耳紀綱不亂則其人之有道可知紀綱顛倒則其人之無道可不言而喻也   張氏曰陶唐之所以有冀方者以其有紀綱也大為之綱小為之紀先王所以維持於天下者未嘗不在於此今太康失道則紀綱從而亂矣紀綱亂則其滅亡無日   陳氏曰都冀州者實自唐始唐禪虞虞禪夏世都冀州而其紀綱今亂之則堯之天下去矣   其四曰明明我祖萬邦之君有典有則貽厥子孫關石和鈞王府則有荒墜厥緒覆宗絶祀   無垢曰吾祖關石和鈞之法公私兩利王府無不有者不知其田獵果何謂乎典則不循王府不取而荒墜之乃故犯明訓逺事畋逰至于國破家亡使先祖血食無復受四海之職貢此所以含深悲之意而歌以發泄之也 又曰漢律厯志云二十四銖為兩十六兩為斤三十斤為鈞四鈞為石是石為百二十斤矣其重莫如石禹乃通天下使同以此為重闗者通也其次莫如鈞禹乃和天下使同以此為鈞和即通也和以見人情兩平無争怒之意通以見南北不異無隔閡之意   張氏曰自銖兩斤積而為鈞石以其不能無塞也故闗之使通以其不能不乖也故和之使平闗石和鈞者權也權衡度量其法始於權終於量   王氏曰於石言闗於鈞言和亦無深意唯文其辭耳乃欲鈞平而天下通用且大禹所為多矣特言此者以時困乏故特思而言之也   胡氏曰鈞石者權而已積銖以為兩積兩以為斤積斤以為石積石以為鈞是之謂五權積斤以為石則不能無塞故必有以通之積石以為鈞則不能無乖故必有以和之是之謂闗和也   其五曰嗚呼曷歸予懐之悲萬姓仇予予將疇依鬱陶乎予心顔厚有忸怩弗慎厥徳雖悔可追   無垢曰其五之歌何其悲切而有志也豈其五之歌獨賢於四子乎曰不然廣唱之體當如此其一總領大綱言治天下當敬民之意其二開陳不敬必亡之意其三言不敬祖訓而失國都之意其四言不敬祖訓而失天下之意其勢至于五不得不深悲以足其歌也首尾相貫若出乎一人常留餘意使賡者各得盡其說焉其温厚長者善與人同之風為可見也余於五子之歌非特見其尊敬祖先悲愴失國之意而又得其悲辛急廹中尚不忘風雅如是也真可仰矣陳氏曰鬱陶則憂積於中忸怩則愧發於外   王氏曰鬱陶憂悶也忸怩慚色也謂憂於我心而靣顔加厚如有慚色以見天下不謹其所為今雖悔之其可追及乎 又曰以禹之徳在人百世而有天下未有過也一世而至啓徳已不足以服人故有有扈之戰再世而至太康遂有滅亡之患嗚呼豈非以其生長於冨貴養其情態又有便嬖以奉之有謟諛以導之日復一日浸滛而不可已乃至於縱欲不能自克以及於難乎然則非中才以上者不可處大冨貴以其不克負荷故也   張氏曰夫得天下有道得其民也得其民有道修其身也其下則紀綱可繼而不可亂其上則宗祀可守而不可亡不能如此至於患至而後悔雖有神智曰惟彼陶唐亦末如之何矣   羲和湎淫廢時亂日徃征之作征   孔氏曰奉責讓之辭伐不恭之罪名之曰征征者正也伐之以正其罪   無垢曰羲和以酒自汙使羿不疑孔子已知其心矣然而孔子不見微㫖如春秋之書紀侯來朝以恕其心何也曰人臣湎淫不修職事不可以為訓也以謂縱使罪在於此不過廢黜耳何至起兵動衆使徃征之至有殱厥渠魁之說哉書徃征之則見非仲康之命若自徃征之乃羿之腹心相與為表裏以握朝廷之權而謀為簒逆者也   張氏曰帝者行天道以治人故詳於天而羲和之官分而為四王者行人道以奉天故詳於人而羲和之官合而為一世變之異也今以湎淫故廢而亂之廢時則正朔失次亂日則甲乙乖戾此所以有可征之道也湎淫言其喪徳廢時亂日言其荒政   陳晉之曰廢者何不修也亂者何不治也日者十日也自甲乙至于壬癸有自然之敘猶天一至於地十有自然之數順之則治逆之則亂朔宜在乙先時則以甲為朔晦宜在壬不及時則以癸為晦如此則甲乙亂矣亂而不治時之所以廢也故治厯者以治日為始日治則時修日亂則時廢仲康以先王之誅命后后以仲康之命征羲和而所以告其衆者以其不知季秋之朔為羲和之罪其為罪也宜若未至於可殺然所以授人時者不得其正兆於此矣害吾所以敬民之意安得而不誅   欽定四庫全書   尚書精義卷十四     宋 黄倫 撰   征   惟仲康肇位四海侯命掌六師羲和廢厥職酒荒于厥邑侯承王命徂征   無垢曰此時羿假王命以號令天下侯之掌六師豈曰王命是羿引侯為心腹故假王命付兵權以為已役也羲和夏之忠臣也見柄歸簒羿兵在侯而仰觀天象隂察厯數將有簒弑之事將欲盡其職以告朝廷乎而事不在仲康徒以生姦人之心耳將隱忍立朝以待其變乎則又恐汙偽而䘮臣子平生之節其心徬徨無聊思所以處此變而逃此禍者而無有得焉此所以一縱於酒使羿不疑因其不疑自放歸國若箕子之佯狂避禍也既以歸國猶以酒自汙思所以起兵匡正國家之難徐結其民將舉大事然天方欲縱羿簒夏又欲使寒浞殺羿事已在冥冥中羲和之事安得有成此謀所以泄而致侯之征也然成不成天也其心為無愧於夏矣   陳氏曰侯掌六師果出於仲康之命否耶如出於仲康之命則當為太康討賊矣不當先於羲和也蕭氏曰仲康何以立也禹之德被於民深矣羿以一時之簒天下其從之乎盖是時仲康在洛汭於是乎羣臣立之以反國也   告于衆曰嗟予有衆聖有謨訓民徴定保先王克謹天戒臣人克有常憲百官修輔厥后惟明明   無垢曰姦人欲文致人之罪必借古訓以明用兵動衆非得已之事故嗟嘆以告之然後述其罪狀以言吾所征之者不得已也有扈不服正朔服色故啓征之其嗟猶有說也侯為簒羿驅役以理論之羲和有罪乎侯有罪乎有何不足而嗟也小人安於詐偽亦可想見其曰聖有謨訓明徴定保此將借古訓以文致羲和之罪也嗚呼聖人謨訓豈為姦人簒位之資乎吁可嘆也   張氏曰先王奉天者也故當克謹天戒人臣奉君者也故當克有常憲恐懼修省以消天變此先王克謹天戒之道也奉法修職以供乃事此人臣克有常憲之道也君能謹天戒於上臣能有常憲於下百官之衆各修其職以奉於君為之君者内無失德外無失政此其所以為明明后   陳氏曰謀合大禹者聖人之謀也言合伊尹者聖人之訓也聖人之謨洋洋乎美大所以謀於一時足以傳于萬世聖人之訓亞於其謨非特施於當時亦足以垂於後世故言於古必有以騐于今言于微必有以顯于著故言稽謨訓於聖人者居室可以見四海處今可以聞久逺是其言可以明徵而不疑其事可以定保而不危羲和有罪侯徂征彼其告衆而誓之必曰聖有謨訓明徵定保者以謂羲和所為非合聖人謨訓不足以明徴定保雖欲無誅得乎哉   陳氏暘曰上所謹也而承之以慢職所有也而處之若無則羲和所以為可誅也夫事天者謹其戒事君者有其憲皆出於勝已之私則君臣上下無不公矣公則明之所以生君明于上臣明于下是之謂明明東萊曰百官既修輔則萬幾無蔽自然明而又明然謂之明明者人君自有本然之明得臣輔之則明而又明也   每歲孟春遒人以木鐸徇于路官師相規工執藝事以諫其或不恭邦有常刑   無垢曰孟春正月遒人之官振木鐸以警于朝路告百官曰官師當交相規正人主之過失百工當執藝事以諫人主之過失其或不恭規諌之職者邦有大刑以致羲和之罪曰其職當以日食規諌天子也今乃沉湎不知是失其職在聖人謨訓當服常刑也然而聖人謨訓謂用之君臣上下各得其所之時也豈有為人臣廢逐一君挾一君使在位竊其大柄以為已私以號令天下以恣其簒弑之心而以區區空言欺天下天下果可欺乎   張氏曰遒就也就而宣之欲其家喻而户曉也周官文事奮木鐸武事奮金鐸文事仁也故其鐸以木為之武事義也故其鐸以金為之有所徇必振鐸者聲之而欲其周知也   蕭氏曰工執藝事亦謂工匠之共事者也雖無化言以相規亦執其所治之藝以相諌盖羲和共掌天時而同為淫湎不能相規諌故言之及此   惟時羲和顛覆厥德沈亂于酒畔官離次俶擾天紀遐棄厥司   無垢曰當簒賊執柄君子以權濟事歸于中正無愧于天地耳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乎故小人見其迹以為失職君子知其心以為賢者 又曰余竊謂羲和先推厯數已知簒羿将有不君之心而其影像将著見於日食故心思口計身為夏臣不若以酒自汙不當復為賊臣修舉職事故知而不告徑歸其邑以為匡救王室之計不謂其謀之泄至以兵來臨也死則死耳吾報國之心天地知之矣簒羿侯來討聲致其罪余其如之何哉頼吾聖人有往征之一語以見賊臣之力而東坡以事攷之知羲和之為忠臣耳誰知數千歲之寃抑至東坡而大明乎張氏曰顛則仆而不能以有立覆則傾而不能以有濟顛厥德則於德不能以立之者也覆厥德則於德不能以濟之者也羲和之所以顛覆厥德者其沈亂於酒故也沈則為酒所溺矣亂則為酒所惑矣惟其沈亂于酒故畔官離次而天紀至於俶擾且天紀未嘗亂也而其亂之自羲和始易曰垂象著明莫大乎日月則天象者日月星辰之類是也季秋月朔辰弗集于房此天象之有變也而羲和主其事乃昏迷而不知則其干先王之誅明矣   東萊曰古時以酒為重後世以酒為輕古之人君務在導廸民性酒最亂德之原故深禁之如周官羣飲者殺如書酒誥一篇以及此言羲和之罪皆凛然嚴毅   林氏曰此遂申言羲和之罪上干先王之誅無所逃於刑憲故往征之非是仲康妄興干戈以快一時之私怨也酒誥曰天降威我民用大亂䘮德亦罔非酒惟行越小大邦用䘮亦罔非酒惟辜酒之為禍大矣天子而沈湎於酒則失其天下若夏之太康商之紂周之幽厲是也卿大夫而沈湎於酒則䘮其國邑若羲和是也夫人苟湎於酒則驕奢淫佚無所不至惟耽樂之從而廢其職業之所當修者則始䘮其德終而至於䘮國亡家其勢然也羲和之罪至於廢官曠職上千先王之誅推本而言豈有他哉惟酒為之禍而已是以侯數羲和之罪其言曰惟時羲和棄其德而不修若木之顛噐之覆而不能自立者惟沈湎䘮亂于酒而已既沈亂於酒則畔其所掌之官離其所居之位而莫之省也俶始也擾亂也天紀天之五紀也即洪範所謂日月星辰厯數是也   薛氏曰天紀未嘗亂而亂之者自羲和始故俶擾天紀此說是也盖自堯舜命羲和厯象日月星辰敬授人時之後為羲和者世守其職未嘗亂于天紀盖於是而始亂亦猶五子之歌曰惟彼陶唐有此冀方今失厥道亂其紀綱乃底滅亡亦謂自陶唐以來紀綱未嘗亂至於太康而始亂也遐棄厥司逺棄其所主之職還其私邑而無忌憚也   乃季秋月朔辰弗集于房瞽奏鼓嗇夫馳庶人走羲和尸厥官罔聞知昏迷于天象以干先王之誅   夫羲和之罪至於是仲康猶隱忍未誅之也盖先王之討誅有罪乃天下之所共怒衆人之所不與衆人共棄之羲和廢職之罪仲康知之久矣而其罪猶未暴白于天下至於季秋月朔辰弗集于房瞽奏鼓嗇夫馳庶人走而羲和乃罔聞知則既取怨於天下矣此則不得而不討也亦猶鯀之方命圯族堯固已知其不可用矣然猶詢四岳之請而試之使治水至於九載績用弗成然後殛之凡此皆因衆之所共怒而後誅之也盖非天下之所共怒則雖實有罪先王猶未之誅也孟子曰左右皆曰可殺勿聽諸大夫皆曰可殺勿聽國人皆曰可殺然後察之見可殺焉然後殺之故曰國人殺之也然後可以為民父母此先王之誅有罪其所以誅之而天下莫不服者此無他惟其與國人共殺之而已乃季秋月朔者九月之朔也辰弗集於房漢孔氏曰辰日月所會房所舍之次集合也不合即日蝕可知據孔氏此言盖以羲和之廢厥職至于日有食之變猶不之知也然胡舍人則以此說為不然謂日月交㑹之謂辰十二月十二辰之次也日行赤道月行黄道日行遲月行疾一月一㑹必合於黄道赤道之間或高或低或上或下不相掩蔽是謂不食或左或右或先或後而相掩蔽則蝕矣日食於晝月食於夜則見也日食於夜月食於晝不見也日月交㑹則有食矣謂不集所舍而致食乎既不集則非晦也非朔也安得謂之季秋月朔乎胡氏此說則以謂日月集合而後有蝕既謂辰弗集於房則不得謂之日食此說有理然胡氏既疑辰弗集於房為非日食至其論弗集于房之義則以為厯誤也謂房者二十八宿之房也非是十二次之舍也秋之九月日月當合朔於房心之次今也弗集于房者則是厯之誤非日食也夫厯之誤至於當合朔而不合朔也此非精於厯者不足以知之而何至於瞽奏鼓嗇夫馳庶人走乎胡氏亦自知其說之不通遂謂先厯誤而後日食其迂甚矣唐書律厯志論辰弗集于房之義以謂按古文集與輯義同日月嘉㑹而隂陽輯睦則陽不愆乎位以常其明隂亦含章示冲以隱其形若變而相傷則不輯矣唐志此說殊為可行按漢書帝紀東夷北蠻頗未集睦顔師古曰集與輯同以此觀之則辰弗集于房其為日食審矣但集之義當為輯睦之輯盖日月不相輯睦于其舍故得有食孔氏以集為集合之集則非其義此其所以起胡氏之疑也今當從孔氏之說以為日食而叅之以唐律厯志之義以集為輯睦之集則下文相貫矣房有二說或以為房星按日月㑹於大火之次正在季秋月朔謂之房星理亦可通然唐律厯志曰君子慎疑寜以日在之宿為文近代善厯者推仲康時九月合朔已在房星北矣觀此則以房為所次之舍其說為長據左氏傳梓慎曰宋大辰之虗陳太皥之虚鄭祝融之虚皆火房也所謂火房與此義同皆所舍之次也辰弗集于房盖謂日月不集睦于其所舍之次爾日月不集于所舍之次而日有食之其為變也大矣瞽奏鼓嗇夫馳庶人走皆所以救日食也按左傳文公十五年日有食之天子不舉伐鼓于社諸侯用幣于社伐鼓于朝則是古者當夫日食之時有此伐鼓之禮瞽樂官也奏鼓進鼓而伐之也詩曰奏鼓衎衎與此義同日食必奏鼓者曽氏曰日食隂侵陽也鼓陽聲也瞽奏鼓者助陽以儆隂義或然也嗇夫周禮無此官漢孔氏謂主幣之官鄭氏謂夏官之屬殊無所據此亦但以意度之而已百官表鄉有嗇夫職聽訟收賦稅上林亦有虎圈嗇夫故漢鄭第五倫皆常為鄉嗇夫則是知嗇夫當是執役之賤者此篇遒人與嗇夫考之于周禮皆無此官則知周之建官其名與夏時異者多矣庶人乃庶人之在官者也嗇夫馳庶人走皆所以供日食之百役也春秋榖梁傳曰天子救日置五麾陳五鼓曽子問曰諸侯從天子救日食各以其方色旗與其兵而周官庭氏云救日食之弓矢則是救日之時必有此百役嗇夫庶人之馳走盖所以供此役也然必謂之馳走者盖以見日食之變天子謹天戒以恐懼修省於上而嗇夫庶人尚且馳驅奔走于下以助天子救日如此其急而羲和親為厯象之官乃沈湎於酒安於其邑而罔聞知也尸者不言不為而無所事也日食之變百姓震動而不遑寜羲和莫之知可謂尸厥官矣夫先王所以設羲和之官者使之仰觀夫日月星辰之運行以候天地之氣而知日時寒暑以相叅合使萬民于此而取正焉則百工由是而允釐庶績由是而咸熙今也羲和畔官離次俶擾天紀遐棄厥司于季秋月朔日有食之而曽莫之知則天象于是昏迷而斯民無所取正違叛先王之訓謨以干犯先王之誅其可誅之罪豈特官師之不能相規工不能執藝事以諌而已耶晉社元凱曰日行遲一歲一周天月行速一月一周天一歲凡十二交㑹然日月動物雖行度不能不少有盈縮故有交㑹而不食者或有頻㑹而食者盖日食之變有其交㑹不失之常數厯家所可得而逆推之也使羲和能修其職逆知乎天將有日食之變以規諌於仲康則仲康得以恐懼修省上答天意而銷弭天變於未然之前今乃不能逆知其變至于日既食矣瞽奏鼓嗇夫馳庶人走而猶罔聞知其為不恭孰大於此使仲康捨而不誅安得為謹天戒乎泰誓曰商罪貫盈天命誅之予弗順天厥罪惟鈞羲和既不修其職至於昏迷天象罪在不赦矣使仲康又捨之而不誅則是君臣同惡相濟厥罪鈞矣故仲康命侯以征之其征之者盖所以祗畏天命行先王之誅而不敢赦也然則用師也亦豈得已而不已   政典曰先時者殺無赦不及時者殺無赦   諸儒解釋此義皆以此屬於上文故漢孔氏曰先時謂厯象之法四時之氣望朔晦先天時則罪死無赦不及時謂厯象後天時雖治其官猶有先後之差則無赦唐孔氏遂謂先天時者所名之日在天時之先假令天之正時當以甲子為朔今厯象乃以癸亥為朔是造厯先天時也若以乙丑為朔是造厯後天時也後即不及時也其望亦皆如此以某觀之是殆不然帝王之世雖重厯象之事然厯官之差一日一朔則至於殺之無赦雖秦人棄灰于路步過六尺之誅亦不過如是之酷也豈先王忠恕待人之道哉據此文勢上文言克謹天戒臣人克有常憲至其或不恭邦有常刑此盖侯舉先王之誅以繩羲和之罪于是繼之以惟時羲和顛覆厥德以至昏迷于天象以干先王之誅其首尾總結文義已足矣自政典曰以下乃是侯誓師勑戒吏士之辭當屬于下文不當復為指羲和而言也周官冢宰掌建邦之六典以佐王治邦國一曰治典二曰教典三曰禮典四曰政典五曰刑典六曰事典此周官六卿之典也治典者冢宰之所掌也教典者司徒之所掌也禮典者宗伯之所掌也政典者司馬之所掌也刑典者司寇之所掌也事典者司空之所掌也侯掌六師為大司馬故舉政典以為言盖大司馬法也惟其軍法故有先時不及時之誅先時者謂先師期而進是邀功也漢班勇與張朗共攻焉耆勇從南道朗從北道約期俱至焉耆而朗嘗有罪欲邀功自贖遂先期至爵離關徑入焉耆若此之類是之謂先時盖不與大軍相期㑹而嗜利輕進不可以不誅也故殺無赦不及時者謂後期而至是逗留也漢遣霍去病等擊匈奴公孫敖出北地二千餘里過居延斬虜首三萬餘級雖有功以後期當斬贖為庶人若此之類是之謂不及時盖與大軍期而不至而稽延師期亦不可以不誅也故殺無赦惟此二者皆誅而無赦則軍士莫不用命矣此侯誓師之意也   東坡曰先時後時罪之薄者也必殺無赦非虐政乎惟軍中法或用之穰苴斬荘賈是也   今予以爾有衆奉將天罰爾衆士同力王室尚弼予欽承天子威命   無垢曰若禹奉舜之命征有苖未嘗諄諄以王命為辭也則以天下知其心也今此征既曰天罰又曰王室又曰天子威命又曰天吏以天以王室以天子為言豈非夸生于不足歟侯為簒羿腹心用兵以伐忠良之人心亦知其不可故喋喋以天以王室以天子為言正所謂挾天子以令諸侯者也   東萊曰法莫嚴於期㑹後世期㑹先後者必殺盖一失此勝敗所繫不可不先以此為戒將奉天罰同力王室欽承天子威命見古之兵師所以無叛命犯上者皆其將帥之所以告勑其衆者未嘗不舉人君以為言使師旅之心常知有天子人君在上其所以養我命我者天子也焉得叛   林氏曰天子討而不伐諸侯伐而不討仲康之命侯得夫天子討罪之權侯之征羲和得夫諸侯敵愾之義其用兵行師也可謂仗大義而行矣故其辭直其義明非若五伯摟諸侯以伐諸侯其辭曲其義迂也我之征羲和既已欽承天子已行之威命爾當以同力王室為心不可不弼予以徂征也   火炎崐岡玉石俱焚天吏逸德烈于猛火殲厥渠魁脅從罔治舊染汙俗咸與維新   張氏曰先王用兵之意凡以除暴禦亂故善者在所咨惡者在所戮豈若火之焚于崐岡而玉石俱焚之哉必也殲厥渠魁所以致吾義脅從罔治所以致吾仁   東萊曰火炎崐岡其勢烈之時不分玉石俱焚之天吏逸德自戒其官吏曰凡我衆為天子之吏若放逸其德甚于猛火其言止欲殲其首虜耳孔氏曰將行也奉王命行王誅謂殺湎淫之身而立其賢子弟焉   嗚呼威克厥愛允濟愛克厥威允罔功其爾衆士懋戒哉   張氏曰愛所以為仁威所以為義用兵之道以威為主故威勝愛則可以致功愛勝威則柔而無斷其無功必矣   王氏曰威嚴勝於慈愛人則畏而勉力故誠有成若愛勝於威嚴則人無所畏而懈怠故誠無功爾衆士當勉戒之以期於有功也甘誓之言予則孥戮汝則甚峻而幾於虐矣此言威克厥愛愛克厥威而不明言其誅盖啟為禹之子生長於富貴不知艱難不知危懼故用兵以伐有扈則有孥戮之言此仲康則當遭有窮之難而知所警懼故命侯戒師之言亦温和而不至於大暴唯曰威克厥愛愛克厥威以寓其意而已   東萊曰威愛當觀其所發發于私雖愛非愛發于公雖威非威然威終非聖人之所尚者觀其所居之地如何當威而不威不知時措者也記曰祭祀主敬軍旅主威故爾   孔氏曰言當勉以用命戒以辟戮   林氏曰此言我之所以誓師之意如此爾衆士則不可以不勉其心以用我之命也自古國家當中衰之運則朝廷之上往往行姑息之政故英雄之徒得以乘間抵隙肆為桀驁而莫之禁是以大有為之君當夫厯運中否社稷阽危之際苟非赫然奮其乾剛之斷未見其能有濟也唐自肅代以來一切行姑息之政藩鎮戮主帥者因而授以節鉞或聽自擇帥其驕子弟皆得以承襲父兄之位及憲宗剛明果斷足以有為不憚用兵以剪耡強梗於是平夏平蜀平江東平澤潞以至易定魏博貝衛澶相淮蔡莫不率服而唐室遂以中興此無他惟威克愛故也憲宗雖以剛果為政而子孫不能率至於穆敬文宗之世又以姑息為政藩鎮復強唐室遂亾仲康之世何以異此當其命侯以征羲和誠得乎威克厥愛之義故足以制后羿之強而中興有夏之業惜夫后相繼之不能用其果斷以為政浸失天子之權綱卒為羿所簒而夏終于不祀此非仲康之失也繼之者非其人也可不慎哉   自契至于成湯八遷湯始居亳從先王居作帝告釐沃張氏曰湯始居亳從先王居者先王契是也契嘗居亳至湯復徙居焉   陳氏曰湯祖契契之父帝嚳自契至成湯凡十四世八遷其都嚳始都亳湯後徙亳故曰從先王居釐治也理治沃土也帝告者或云告帝嚳   湯征諸侯葛伯不祀湯始征之作湯征   無垢曰湯征諸侯是夏王使湯為方伯得専征諸侯也征之為言正也禮曰天子賜弓矢然後征賜鈇鉞然後殺湯征諸侯必有弓矢鈇鉞之賜矣   伊尹去亳適夏既醜有夏復歸于亳入自北門乃遇汝鳩汝方作汝鳩汝方   無垢曰伊尹有道必能格桀心之非桀仁莫不仁桀義莫不義桀正莫不正一正桀而國定矣此湯遣伊尹之心也孟子曰五就湯五就桀者伊尹也伊尹初往輔桀知桀止有亾天下資而非君四海資也故决意歸亳湯區區之心尚冀桀之開寤也故五進伊尹以輔之及其最後之歸也乃曰既醜有夏是桀之所為又甚于前日不可救藥也   張氏曰湯嘗五進伊尹於桀去亳適夏者所以就桀也至於桀德終不可變伊尹遂醜之而復歸於亳所以就湯也方其歸亳入自北門乃遇汝鳩汝方遂作汝鳩汝方二篇凡此數篇皆亡之矣 <經部,書類,尚書精義>   欽定四庫全書   尚書精義卷十五     宋 黄倫 撰   商書   伊尹相湯伐桀升自陑遂與桀戰於鳴條之野作湯誓無垢曰伐桀之謀主於伊尹而非湯之心也自五進伊尹於桀之後想伊尹之心以謂吾所以委蛇為桀而納之於當道者其無所不至矣而桀於亡國敗家之舉無不争先至於道徳仁義日用所當行者一切視如讎冦決非君四海之資也至民有時日曷䘮予及汝偕亡之言是天棄夏而將改命於湯使桀為此而不知改也觀夫湯一征自葛始天下信之東面而征西夷怨南面而征北敵怨曰奚為後我則天之所以相湯而棄桀者可見矣此所以決然以伐桀自任而不疑若湯之心則猶欲進伊尹庶幾桀之開寤至於鳴條之事誠非其本心故曰予有慚徳聖人微見其端故序伊尹於湯之上湯在亳西當従東而往今乃升取道従陑者從下向上之名厯險迂路為出其不意故也 又曰桀有一伊尹而不能用致欲一舉而取之出其不意而聲罪以伐之當如文王之付武王湯未可也葢此時之民如在湯火中如率遏衆力率割夏邑之言此豈可一日待耶伊尹之心以謂急欲救斯民不可使為之備以重困天下也不若出其不意一舉而取之豈得以武王之事律此哉   張氏曰夫自上而下者其勢順自下而上者其勢難湯之伐桀自陑而升則非地勢之順所以見其勝夏在於人和而不在於地利也   東萊曰叙書先伊尹而後湯者非有他意文勢順耳升自陑或以為出其不意或以為湯得人和不必地利升陑而戰皆不可用謂之出其不意固非謂之得人和亦非王者固仁義之兵然利害向背亦須決擇必是師當行之道夏之可攻處也   楊氏曰商書之首曰伊尹相湯伐桀成湯君也伊尹臣也君而先乎臣必然之道也臣而先乎君必不然之道也仲尼敘湯放桀也又何先以伊尹而言乎曰兹所以見大聖人立教之深者也仲尼刪書斷唐虞以下堯之禪遜舜之大孝大禹之功臯陶之謨益稷之事四岳之職備矣及其敘湯放桀也雖曰義曰權曰救民于塗炭其如桀君也湯臣也曰堯曰舜曰禹皆以揖遜相代而湯始用征伐取天下聖人大懼後世暴未如桀仁未如湯將有假湯放桀為名而利於已者則以臣伐君自此始矣於是求其所以立教之㫖以湯聖人也固不可首其惡也已矣伊尹賢也可屈之以伸教焉故書曰伊尹相湯伐桀是移伐君之誚於伊尹也   湯誓   王曰格爾衆庶悉聽朕言非台小子敢行稱亂有夏多罪天命殛之今爾有衆汝曰我后不恤我衆舍我穡事而割正夏予惟聞汝衆言夏氏有罪予畏上帝不敢不正今汝其曰夏罪其如台   無垢曰湯所有之衆即桀所有之衆也桀所有之衆平時怨嗟之言曰我后夏桀不憂念我衆民舍我稼穡之事而興臺榭池沼之役既使民失衣食之路矣又苛歛横賦而割剥我夏邑之民夫既用民力於無用之地使之失衣食之路矣又復苛歛横賦以割剥之使民憔悴困廹窮不聊生為民父母當如是乎天生民而立之君以司牧之是君者神之主也民之望也天之愛民甚矣豈使一人肆於民上以縱其欲而棄天地之性乎此湯所以畏上帝不敢不正夏之罪也   張氏曰夏氏之罪聞於上帝上帝命我以征釋而不征是逆天者也逆天者亡故曰予畏上帝不敢不正武王之伐紂曰商罪貫盈天命誅之予弗順天厥罪惟鈞亦此意也今汝其曰夏罪其如台者言商民保湯以自安而夏罪所以不能加故其自言曰夏罪其如我何固無伐桀之志也然而至公以天下為心故不以私害公不以寡妨衆其肯恤一國之民而坐視天下之罹於㓙害者哉此所以厯陳夏桀之惡而告之以必往也   蕭氏曰湯之伐桀也必不廢商民之農時然而民未知役止之期故曰舍我穡事也割正割斷而正其罪也然而湯之伐桀也不因民願乎曰夏民之願而商民未之願也以桀之禍不能及於商民故也   東萊曰天人相去甚逺何以知天命在湯葢自民心而知之民之心即天心也聖人察民之心歸於我而不可舍故稱王以告衆故知天命之切者莫如民心知民心之切者莫如聖人 又曰湯之德澤及於民者深教化及於民者明桀之民雖不聊生然商之民陶陶於農畝而不知非化之深者能如此乎桀為無道而且以為正夏非教之明而尊卑上下之分猶不忘乎至夏罪其如台尤足以見湯之化也葢夏之民在塗炭之内而商之民長在於春風和氣中   夏王率遏衆力率割夏邑有衆率怠弗協曰時日曷喪予及汝皆亡夏徳若兹今朕必往   無垢曰衆人受其困苦率皆怠惰疾視其上而不和協至為忿疾之言曰是日曷喪日指桀也謂是桀何時死乎受此困苦皆不欲生予及汝俱并力而死不復以生為樂矣為君而使民如此天下之心皆可知矣疑湯所聞皆伊尹醜有夏之言以其所親見親聞者告之於湯也桀之凶徳如此舉兵其可已乎故曰今朕必往也   張氏曰率遏衆力者奪民之力也率割夏邑者害民之財也奪民之力則政繁害民之財則賦重政繁賦重則民不聊生此其所以率怠弗協也   東萊曰天下之力當作衆人之事夏王乃聚衆人之力而為一人之事故曰率遏衆力想其多為宫室臺榭男不得耕女不得織皆罹凍餓之患   爾尚輔予一人致天之罰予其大賚汝爾無不信朕不食言爾不従誓言予則孥戮汝罔有攸赦   無垢曰夫民既有予及汝皆亡之言是伐桀者民之心也而湯猶以大賚誘之孥戮恐之使之有所畏慕何也豈此行非民之本心乎曰軍事尚嚴雖此舉因民心行之然而不有賞罸以聳動焉恐於號令之間有所乖違以至敗事不得不為之豫偹也   張氏曰湯之伐桀其誓衆士賚必曰大戮必及孥者蓋賚之大則人情之所甚欲戮及孥則人情之所甚惡也以其所甚欲者誘之於前而使知所慕以其所甚惡者恐之於後而使知所畏夫然後人人各迪其功而罔不用命矣   徐氏曰湯之承夏始變乎常道道序乎變則不能以直行是故協戴商徯后之衆而切切於大賚孥戮之間拯人塗炭而有口實慙德之誥特以為上誠之不諭者不足以定其業下情之不盡者不足以赴其功是以質之以天時示之以卜筮動之以禍福而期乎終行其志也   東萊曰禹伐苗止曰爾尚一乃心力其克有勲至啟乃曰用命賞於祖不用命戮於社予則孥戮汝已與禹不同今湯誓師之辭雖與啟相似而又曰朕不食言罔有攸赦此世變風移聖人不得不然亦是敬心愈加之意   湯既勝夏欲遷其社不可作夏社疑至臣扈   無垢曰夫湯伐桀豈本心哉天下之心耳天下之心伊尹之心耳桀既亡矣湯心自有慙徳以十七代天子一旦而為旅人湯嘗北面事之今使之至此其心當如之何更欲廢其先王所立之社此忍人所為也不知其先王何罪焉姑存之以見湯忠厚之心不得已之意爾   夏師敗績湯遂従之遂伐三朡俘厥寳玉誼伯仲伯作典寳   無垢曰嗚呼桀之不可救也如此夫其師大敗湯不敢廹逐也従之者謂任其所之也此湯忠厚之心也桀都安邑在洛陽西北三朡定陶也在洛陽東南是桀自安邑東入山出太行乃東南涉河知三朡有寳玉遂伐三朡而取之夫天下大寳也桀既失之矣後有大兵猶不知悔乃區區貪三朡之寳玉而取之以行其下愚不移者歟誼伯仲伯傷桀之不知輕重如此乃作典寳之篇其書不可得而見也   湯歸自夏至於大坰仲虺作誥   無垢曰桀既奔亡湯心歉然方有慙德顧此情意何暇更伐人之國利其寳玉乎仲虺以湯之慙徳見於容止言語之間其心有不釋然者故至大坰作誥以安慰之仲虺乃湯之宰相觀其所誥忠厚廣大亦豈尋常之流哉 又曰古之作誥不分君臣第於㑹同有說者皆謂之誥也   東萊曰湯伐桀而歸至於大坰未至於亳方在中路間仲虺欲作誥不待至亳而中路便作者湯既伐夏其愧忸之心赧然發於胸中若不便作誥以消散之則是過而不化必有害於初政   仲虺之誥   成湯放桀於南巢惟有慙徳曰予恐來世以台為口實無垢曰方未伐桀也天下之心第是率遏衆力率割夏邑如行湯火中惟恐桀之不早逝也及桀既奔亡湯既為主天下之心則又焦然不寧曰吾有夏之民也今主天下者誰乎吾臣子也今君父奔亡不知何所往乎越在草莽得毋有暴露憔悴之苦乎所以至此極者其誰之咎歟此天下皆有慙德也湯心尤甚焉者湯為之主也堯舜以來以揖遜相傳至后羿以篡弑壊之今湯又以戰争壊之以戰争壊之可也為臣子逐其君父偃然奄而有之不知尊臨百官號令天下其心得無慙乎   張氏曰湯之伐桀上應乎天則仰不愧於天下順乎人則俯不怍於人矣俯仰無愧怍而曰惟有慙德者蓋承堯舜禹揖遜之後始以征誅而有天下恐天下後世以已藉口而稱亂此所以不能無慙也非可慙而慙之豈非躬自厚之道哉   王氏曰湯未伐桀之時勇以伐之既伐之後乃有慙徳此其本心寛厚不得已而伐惡以救民故伐畢乃慙亦如人之可罪而撻之及其撻之則又悔之皆寛厚之意也   孔文仲曰無過者湯之事也慙徳者湯之心也四海之内家怨人怒願與其君偕亡則民之疾苦已甚而天下之勢危弱極矣以湯之聖其視天下之民如慈母之於乳子葛伯殺一饋餉之童湯猶且慨然徂征況桀之甚惡而民之無告其忍坐視天下入於陷穽鼎鑊而不救哉此其必至於伐桀者湯之事也雖然上下之分人之所甚嚴君臣之恩古之所尤惜湯雖勇於為天下驅殘除害至於放逐豈誠心之所樂哉此其所以慙者湯之心也   東萊曰湯非是畏後世議論正恐後世以湯藉口而為亂然古君臣變易者近如有窮后羿亦弑君篡位此事非是湯作始湯何故獨恐後世以湯為口實葢后羿之徒天下皆曉然知其為小人之惡誰肯信之若湯為一代之聖人天下以為聖人既為之則凡欲此者夫何不為此湯之所以恐也   林氏曰南巢地名薛氏曰廬江六縣東有居巢城書有巢伯來朝春秋楚人圍巢葢桀奔於此湯不殺也湯武之事皆是為天下之民除殘去虐不得已而以臣伐君然湯之於桀也惟放南巢而已至武王則殺受者葢湯之伐桀而桀避位出奔既已竄於南巢矣於是湯縱而不誅以見其順天應人有黽勉不得已之意也至紂之事則異乎此荀子曰武王選馬而進厭旦於牧之野鼓之而紂卒易鄉遂棄殷人而進誅紂葢殺之者非周人殷人也以是觀之則是武王本無誅紂之意而牧野之戰前徒倒戈攻於後以北是紂率如林之衆以逆戰葢自在行陣之間故殷人殺之耳紂既見殺武王無可柰何矣於是立其子武庚代殷後葢所以致其惻怛不忍之意是亦湯伐桀之意也邵康節曰下放一等則至於殺矣其意以湯能容桀而放之武王則不能放紂而殺之則降於湯一等失其㫖矣王氏曰桀之罪不若紂之甚故湯放之而已是亦鑿說宜以荀子之言為正記曰觴酒豆肉讓而受惡民猶犯齒袵席之上讓而坐下民猶犯貴朝廷之位讓而就賤民猶犯君古先聖王聲為律身為度以為法於天下可傳於後世以此救民民猶有流為不善者湯之伐夏救民雖曰應天順人出於不得已而然然以分言之則是以臣伐君以諸侯奪天子之位湯之心雖無所利於其間而其迹則近於利之者故克夏而勝之則甈□而不自安誠以為慮其所終而稽其所敝知後世亂世賊子必有以我藉口而行其篡奪之謀以利之者故忸怩然慙其德之不及古而慨歎曰予恐來世以台為口實彼其意誠以謂以臣伐君真吾之罪不以順天應人之舉為是固當然者其始終之際一出於誠實内不以自欺外不以欺人未嘗巧為文飾以為解免此所以不失為聖也湯既負其慙徳有不安之心矣仲虺於是推明湯之本意以為迫天人之望誠有不得己而不可以己者既以釋成湯之疑於是解天下後世之惑也且如魏文帝既逼漢獻帝而奪之位乃以受禪為名顧左右曰舜授禹之事吾知之矣其實篡奪而以舜禹之事欺其羣臣人其可欺乎自古亂臣賊子多矣未有如曹丕之無忌憚也湯自以為稱亂而天下後世不以為稱亂曹丕自以為舜禹而天下後世不以為舜禹此君子所以為時中而小人所以無忌憚者也   仲虺乃作誥曰嗚呼惟天生民有欲無主乃亂惟天生聰明時乂   無垢曰仲虺可謂有髙天下之見矣其論民與人主何警絶也非其見在天下之上其能判别如此哉想見其人沉静閱世知治亂之本原置之人主左右必能防微杜漸陳善閉邪真宰相之識也何以言之其論民曰惟天生民有欲其論人主曰惟天生聰明時乂夫民與人主所禀不同豈偶然也皆天賦也天賦多欲乃下民之資天賦聰明乃人主之資不可强也多欲者治於人無人為之防閑則放僻邪侈無不為己此所以賴於人主也聰明者治人非人之所治也葢多欲則昏塞無欲則聰明惟天予之聰明非人為之聰明也其所聽皆知其心之所存其所見皆知其兆之所起葢彼自多欲中来吾自無欲中優游以閱之則夫清濁邪正君子小人之情狀其何所逃哉謹於未萌防於未兆進君子而退小人天下自然定矣葢天既生有欲之民亦必生聰明之主此理之自然也桀多欲如此乃下民之資也而置之民上不亡何待乎   陳氏曰聰明本於性之自然不假於人力勇智發於機之自然自然者定之則清養之則明乃假於人力然不若天生之為絶人甚逺也卒然非人力所能致雖勉强為之則其中餒然而方寸亂矣   張氏曰人生不能無欲欲而無度量分界則争争則亂亂而無主以治則攘奪簒弑無所不至 又曰聽之所聞者不過邇言視之所見者不過近事如此則為人所乂者也烏能乂人哉然則乂民之亂非聰明之主其可乎   有夏昏徳民墜塗炭天乃錫王勇智表正萬邦纘禹舊服兹率厥典奉若天命   無垢曰多欲則昏桀多欲而昏舉一世之民盡入昏徳之中如䧟泥塗無能自振如陷烈火無所求生然天下豈有此理哉其亂如此必有治之者矣當其亂時天已生一湯於衆亂之中勇以行善知以明善巍然為萬邦之表以正天下之羣邪猶衆星之北斗而羣山之泰華也桀其得存乎湯其可已乎如此則湯乃天生為人主而桀乃天生為下民也有一桀必有一湯此理之自然也所以禹之天下桀不能纘紹而得湯以紹之也   張氏曰桀以不明於徳是以敷虐百姓百姓莫不罹其凶害而墜於塗炭之中天乃錫王勇智者啟佑成湯使之代夏救民於水火之中而已夫興大功立大業非勇有以斷則不能不懼非智有以決則不能不惑此天之所以錫湯必以勇智也   史楠曰天生聖人莫急於靖亂聖人奉天莫大於反正甚矣有夏昏徳民墜塗炭上天擇其主而託之也錫之大勇俾所向無堅敵錫之真智俾所過無難事表正萬邦之民使之有所宗纘承五服之舊使之有所統故區區以靖亂之事而托之於湯者天意也湯不過率循大禹常行之典奉承上天不言之命反諸正而已矣天定而天下定湯可得而辭也哉   劉敞曰凡聖王之後而至於衰者非其道衰也物使之衰也其至於亂者非其徳亂也俗使之亂也繼而起者明道以待物則衰逺矣正徳以訓俗則亂逺矣故可以中物者道也而道未嘗變可以革俗者徳也而徳未嘗變夏后氏有天下四百餘嵗桀為不道顛覆禹之典刑夏人不忍成湯伐而放之四海之内歸之如一非畔夏也以成湯為能復禹之績也   東萊曰有夏昏徳正與聰明相背其源既已昏濁其流豈能徹清自然天下之民皆在泥塗火炭之中天乃錫王勇智此勇智非外於聰明聰明自其中出者也聰明體也勇智用也自古只有兩件曰智曰勇勇則能行智則能知如此則能表正萬邦使四方視為儀表而皆得其正纘禹舊服禹之服湯乃能繼其緒以此見得皇天無親惟徳是輔   林氏曰嗚呼歎亂也言民之生有喜怒哀樂愛惡之欲失性命之情以争其所欲則侵盗攘奪無所不為矣不為之主以治之則欲者必争争而不已則亂也此篇論厥初生民所謂立君以治之之意也栁子厚曰生人之初萬物皆生草木榛榛牧豕狉狉人不能搏噬而且無羽毛莫克自衛必將假物以為用夫假物者必争争而不已必就其能斷曲直者而聴命焉其聰明所服必衆告之以直而不改必痛之而後畏由是君長刑政生焉故近者聚而為羣羣而無分其争必大徳又有大者衆羣之長又就而聴命焉以安其屬於是有諸侯之列則其争又有大者焉其徳又大者諸侯之列又就而聼命焉以安其封於是有方伯連帥之類則其争又有大者徳又有大者焉方伯連帥之類又就以聽命焉以安其人然後天下㑹於一是故有里胥而後有諸侯有諸侯而後有方伯連帥有方伯連帥而後有天子此說為盡葢所以為之君者惟主民之争而無以主之則亂故也夫惟立君以主民之欲而民不至於亂故非天生聰明之主其耳目之聞見足以周知四方之情偽則不足以乂其亂也苟非其聰明足以聞其所不聞見其所不見則民之好惡哀樂之情抑欝於下而無所上達亦終於亂而已故必天生聰明然後可以乂斯民也天生聰明其聰明出於天命之自然非人為之偽也如秦始皇魏武帝之徒豈謂其非聰明哉然其聰明出於天性而挾之以詐故以巧偽刼天下而服之雖能服之終亦叛而去者以其非天之生聰明故也王氏云民之所欲至於失性命之情以争之故攘奪誕謾無所不至為之主者非聰明足以勝之則亂而已此說大害義理夫所貴乎聖人者惟欲知天下好惡之情而已苟欲勝之則秦始皇魏武帝之聰明而已豈足以已其亂耶仲虺言此者葢謂天生民而立之君凡欲其聰明足以止亂而已今桀之虐斯民也如此已失夫所以立君乂民之意矣又所謂當誅而不得誅也武王誓師曰惟天地萬物父母惟人萬物之靈亶聰明作元后元后作民父母亦此意也   夏有昏徳則非聰明矣非聰明之徳則虐用其民矣故民之危險若陷泥墜火而無有救之者桀之暴虐如此則失其所以為君之道矣桀失為君之道而生民之亂不可以無主也故天乃錫湯勇智智足以有謀勇足以有斷即上所謂天生聰明時乂也葢惟智足以察斯民之情勇足以拯斯民之命是其聰明足以乂斯民也惟天以勇智錫湯是其意葢將使湯表儀天下以正萬國此葢發上文惟天生民有欲無主乃亂之義也纉禹舊服兹率厥典言禹以聰明之德為天所命以治斯民而其子孫弗率以至於民墜塗炭故天錫湯以勇智表正萬邦者凡欲使湯繼禹之功従其舊服以率其典常也天命既如此湯其可不奉若之哉原仲虺之意葢以謂昏徳如桀天既棄之不得而不伐勇智如湯天既順之不得而不順夫有桀之昏徳非湯之勇智則不得為天吏有湯之智勇而桀無昏徳則事之而已尚何伐之有哉以如是之勇智又適遭如是之昏徳故以臣伐君而不為逆苟為君之昏不如桀臣之勇智不如湯則固不可以為湯之所為矣又何患其以是為口實哉   夏王有罪矯誣上天以布命於下帝用不臧式商受命用爽厥師   無垢曰夫人不可無所畏庶民畏父母家相畏大夫三卿畏諸侯百官六卿宰相畏天子惟有所畏則有所不敢而義理明矣若夫天子何所畏哉所畏者上天而已使人主不畏天則亦何所不敢哉桀謂伊尹曰吾之有天下如天之有日也日有亡乎日亡吾亦亡矣觀桀此言則亦何所畏哉惟無所畏故無所不敢玩弄上天借以為從欲之舉晏然以謂豈我之外别有天乎 又曰天無心也以民為心民心煩寃至有時日遏䘮予及汝皆亡之言則帝用不臧之實可以民心卜之矣東征西怨南征北怨此天式商受命之實也蓋民徯望如此而諸侯又皆歸湯乃天命湯以有天下   東萊曰夏桀昏徳不知天之理凡事皆假託天之辭以布命令於下帝用不臧以覆物言之則為天以主宰言之則為帝天以桀為不善而用湯以受命用爽厥師者有夏之民以桀昏迷亦懵然不知道理所在故用湯以開明其衆凡此皆仲虺解湯之慙徳先言天之立君自然道理有夏失徳所以亡湯有徳如此所以王何慙之有   簡賢附勢寔繁有徒肇我邦於有夏若苗之有莠若粟之有秕小大戰戰罔不懼於非辜矧予之徳言足聽聞無垢曰簡忽賢者趨附權勢觀望權勢之心如鷹如犬以陷害君子使桀召湯而囚之夏臺幾不免葢湯在衆亂之中翹然獨秀夐然獨異若苗之有莠也粟之有秕也羣小疾視誰不欲芟除播蕩之以快其不肖之心凡従湯之號令以為君子者小大戰戰無不懼乎非辜矧我湯之徳日新湯之言日著言行如此四方聽之者聞之者無不稱頌而歸向則湯之迹愈危矣   東萊曰桀之時天下小人成羣見湯之賢則簡忽之見桀在天子之位則附親之此小人之常態當此時肇造我邦於有夏若苗之有莠若粟之有秕自常理論之則湯邦之人當為苗為粟桀衆當為莠為秕今小人却㸔湯人為莠為秕而桀人為苗為粟蓋主人不憎盗而盗憎主人其勢未有兩立者   欽定四庫全書   尚書精義卷十六     宋 黄倫 撰   惟王不邇聲色不殖貨利徳懋懋官功懋懋賞用人惟己改過不吝克寛克仁彰信兆民   無垢曰不邇聲色不殖貨利想見其尊嚴髙逺矣徳懋懋官功懋懋賞想見其尊賢使能矣用人惟己取人以身也毁譽能動之乎改過不吝急於為善也諫諍有不從乎全徳如此宜責人之深求人之傋也而克寛以養天下之善克仁以感天下之心其行之也出乎中心之自然非以聲音笑貌為也所以布大信於兆民久矣張氏曰五聲令人耳聾五色令人目盲則聲色所以賊其性者也邇聲色則性為物蔽財猶腻耳近之汚人則貨財所以喪其志者也殖貨利則志為物累惟不邇聲色則視聽不蔽而耳目聰明惟不殖貨利則思慮不惑而心志廣大湯之大徳懋昭而聖敬曰躋者由不邇聲色不殖貨利以積之而已   温公曰成湯聖君也仲虺聖輔也以聖輔而贊聖君不稱其無過而稱其改過則聖賢之意較然著明惟以改過為能不以無過為貴蓋為人之行已必有過差上智下愚俱所不免智者改過而遷善愚者恥過而遂非遷善則其徳日新是為君子遂非則其惡彌増斯謂小人故聞義而徙者常情之所難從諫勿咈者聖人之所尚   東萊曰湯之本原既已澄澈則凡見於事為無不當理徳勉者勉之以官功勉者勉之以賞見其崇徳報功不差毫髪也用人惟己者如記所謂取人以身惟本原先正故能以身為度而任天下之材苟吾身自無權衡則何以稱天下之物改過不吝觀顔子可見顔子㡬聖者也其過則不貳所謂有不善未嘗不知知之未嘗復行也   林氏曰此又言湯之盛徳善政巍巍如是所以得民之心也孟子曰桀紂之失天下失其民也失其民者失其心也得天下有道得其民斯得天下矣得其民有道得其心斯得民矣得其心有道所欲與之聚之所惡勿施爾也為湯武毆民者桀與紂也惟湯武之徳既有以聚民之欲去民之惡故桀紂之民皆相率而歸之雖欲牢辭固遜而不可得是桀紂敺民而使歸之非湯武誘民而使來也老子曰惟無以天下為者可以有天下舜禹之受禪湯武之征伐奄天下之衆而有之貴為天子富有四海而天下不以為過者惟其未嘗有利之之心而無以天下為苟其有一毫利之之心則天下必有不服者豈能創業垂統以貽子孫萬世之業乎故仲虺言湯之盛徳而首以不邇聲色不殖貨利為言者謂湯之心清浄寡欲湛然不動舉天下之聲色貨利曽不足以動其心則其伐夏救民以有天下果其有利之之心乎不邇聲色言不近嬖寵也不殖貨利言不營財賄也此聖人之盛徳至大至剛不為外物之所變遷見於行事之深切著明者漢孔氏曰既有聖徳兼有此行其説失之矣見於所行者是真聖人之徳豈不邇聲色不殖貨利之外别有聖徳乎湯之修身行己見於實效者如此其取天下固無利之之心也而又能官有徳賞有功與天下同其利也人之勉於徳者我則勉之以官與之共天位治天職也人之勉於功者我則勉之以賞優其禄廩榮其車服以旌寵之不必共天位治天職也蓋有徳者以官勉之有功者以賞勉之各稱其實而已矣武王之崇徳報功亦此也非特此也又能用人惟己改過不吝而不徇一己之私也言用人之言如自己出若所謂善與人同舍己従人樂取諸人以為善也改過不吝則有過必改无復吝惜若所謂過則勿憚改也用人惟己則善無不從改過不吝則不善無不改此又所以合并為公以成其大也   王氏曰用人惟已己知可用而後用之如此則是果於自任而不從天下之所好惡也王者心術之真大抵如此改過不吝言已有過則改之無復吝惜若所謂過則勿憚改也用人惟已則善者無不從改過不吝則不善無不改此所以能合并為公以成其大也其發而為政又能寛以居之仁以行之蓋所謂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也惟湯之徳如上所言兹其所以明信於天下天下信之而欲以為君也孟子曰以萬乗之國伐萬乘之國簞食壺漿以迎王師豈有他哉避水火也如水益深如火益熱亦運之而已矣桀之所以失天下之心者惟其肆為威虐故民墜塗炭而莫之拯湯於是時以寛仁之徳彰信於天下故天下歸之若大旱之望雲霓然湯之所以能成寛仁之徳者其本則自於清淨寡欲然天下舉不足以動其心故能利與人同以施其不忍人之政兹其所以彰信於天下也蓋撥亂反正以成帝王之業者苟有利之之心則將奪於物欲見利而動惑於聲色貨利之私遂至以私害公不能執其所有以與天下共其利剛愎自用遂其非而莫之改如此則所施者無非虐政是水之益深火之益熱也古之人有行之者項羽是也漢髙祖與項羽當秦之未俱興義兵以除殘去虐較其勢則髙祖之不如羽逺甚然而髙祖卒得天下羽失之者以髙祖之寛仁而羽則惟肆其暴虐而已原其髙祖之所以寛仁者無他亦本於此數者之徳而已觀其入秦闗珍物無所取婦女無所幸封秦宫室府庫還軍灞上則其志已不小矣而又不愛爵賞降城即以侯其將得賂即以分其士好謀能聴從諌如轉圜惟此數者之徳皆備于己故其約法三章悉除去秦法而秦民皆按堵如故莫不欲髙祖王秦者而項羽之所為則皆反是此其成敗之勢所以不同也以髙祖之成帝業者而推之則知仲虺所以推本成湯誕膺伐夏救民之意始於不邇聲色不殖貨利改過不吝然後繼之以克寛克仁彰信兆民可謂知所先後矣   乃葛伯仇餉初征自葛東征西夷怨南征北狄怨曰奚獨後予攸徂之民室家相慶曰徯予后后來其蘇民之戴商厥惟舊哉   無垢曰怨其來晚慶其已來民心如此此天意也張氏曰民之苦於桀故如墜塗炭之中待湯拯之然後得其蘇也夫草枯魚凍得和氣乃蘇民之憔悴於虐政得湯而蘇亦何異此夫成湯起於七十里而有天下則民仰之也非一朝一夕之故其所由來久矣林氏曰此又言湯既有寛仁之徳彰信兆民矣於是言其弔伐之時為天下之所歸向也湯之征伐蓋始於葛其畧見於仲虺之言其詳見於孟子孟子曰湯居亳至后來無罰孟子之時去古未逺必其載籍之所傳者如此是可以發明仲虺之意蓋湯之於葛其始也未嘗有伐之之意其祀也則遺之以牛羊既不祀也則使亳衆往為之耕及其殺饋餉之童子然後不得已而伐之其伐之也非以快一時之私為匹夫匹婦復讐也湯之伐葛既為匹夫匹婦復讐則匹夫匹婦之有讐者莫不願其為之復也故伐葛之後又有十一征焉皆所以復匹夫匹婦之讐也蘇氏曰用兵如藥石則病者惟恐其來之後也此説善矣故其十一征也東面而往征則西夷怨其來之後南面而往征則北狄怨其來之後曰均是民也何為先彼而後我哉所謂怨者與怨慕之怨同蓋望其來而怨其不至非實怨之也言西夷怨北狄怨者孔氏曰舉逺以言則近者著矣其所未伐之國則怨其來之後其所往伐者則室家相慶曰徯予后乆矣我后之來則自此可以蘇息矣所未至之國則怨其不至而曰徯獨后予其所至之國則慶其來曰徯予后后來其蘇民之所以責望於湯者如此其切而桀之惡日以滋至民之䧟於水火者日以益多湯雖顧君臣上下之分忍而不誅而民之脱於死亡者其廹切之情皆赴於湯湯不得而釋之矣昔楚白公之父為鄭所殺白公請伐鄭於楚以報父之仇子西曰楚未節也不然吾不忘也他日又請許之未起師晉人伐鄭楚救之與之盟勝怒曰鄭人在此讐不逺矣遂厲劔曰殺子西其意蓋以吾讐也子西有可報之道而不為我報則讐在子西矣桀為斯民之所讐斯民之意以謂惟湯之寛仁可以救吾垂絶之命於水火之中故彼征則此怨此征則彼怨苟使湯安然自顧其私而不肯勉狥大義以救斯民則民之愁怨反歸於湯矣故寧使己之有慚徳而不忍失天下之望也民之戴商言民之戴我商家而望其拯救蓋初征自葛之時已欲其為君以有天下矣非出於一時之偶然乘機射利而覬非所望也   佑賢輔徳顯忠遂良兼弱攻昧取亂侮亡推亡固存邦乃其昌   無垢曰湯有慙徳仲虺致臣子之心忠愛之義以安慰之佑賢輔徳顯忠遂良此乆存之道也兼弱攻昧取亂侮亡此必亡之道也今湯伐桀疑犯兼攻取侮之失然而猶有説者因天下之心而吾無所私也又曰君子獨立小人成羣君子寡助小人多朋其主張扶持全在人主耳佑輔顯遂此蓋欲湯主張扶持不使小人害之也   蕭氏曰君不能待臣則忠者不得盡其心君惡聞其過則忠者無所盡其言是雖有忠臣沉黙而不聞也故於忠則顯之良者不為惡者也有以進其志乃能有成故於良則遂之   徳日新萬邦惟懐志自滿九族乃離   無垢曰夫懐慙在心則惡念斷絶善路分明使湯以慙之故力行善道以寛之則徳日新矣使湯已得天下無復顧憚惟已所欲則志自滿矣徳日新則萬邦感之無不懐念志自滿則雖骨肉之親亦不親附之矣   東萊曰聖人之徳常運而不息則日新然湯苟以慙忸之念停於胷中而不化則於徳有所雜雜則止止則不能日新蓋曰湯於此正當日新其徳以大其功業豈可留慙忸之念   王懋昭大徳建中于民以義制事以禮制心垂裕後昆無垢曰大徳謂廣大不自狹之徳也恐其每事如征伐之太過故戒之以建中於民欲其為可常行之道也恐其處事盡如征伐故戒之以以義制事恐其盡變前日不邇不殖之戒故戒之以以禮制心夫湯之征伐以濟一時之務可也豈可以垂裕後昆乎垂裕後昆必其造廣大之地為可行之事必處事以義理而不任情必處心以禮法而不縱欲可也儻惟一事有悖於此開基創業既已不正子孫其何所不為哉又曰仲虺之戒所以俟其不慙之後自足之時也   恐其自足之時遇事自足而任情處心自足而縱欲故汲汲以子孫為言人之不可保如此也湯且不可保而况其他乎   張氏曰抗之以髙明則絶物抑之以卑晦則失已然則中也者其天下之本歟湯之於民必曰建中蓋以此矣義生於心以之制事則事得其宜禮自外作以之制心則心不至縱治外者必以内為之主治内者必以外為之正此内外交治之道也湯之為法於天下可傳於後世在此道也   東萊曰湯當此正宜勉明大徳以立民極豈可嘗留慙忸而不化以怠其業且以義制事以禮制心古人論事精詳悉備正如易既言敬以直内又言義以方外制事制心亦如此本原既深則取之不盡用之不竭自然垂裕於後世子孫   予聞曰能自得師者王謂人莫己若者亡好問則裕自用則小   無垢曰有慙徳則不自足故好問惟好問則深體物情每見其有餘自足則無忌憚故自用惟自用則不恤下情故每見其褊狹嗚呼誰知慙徳其用乃如此之大乎孔子曰其言之不怍則為之也難蓋人之不怍則無可救藥矣孟子曰恥之於人大矣不恥不若人何若人有蓋人而無恥則無復成人矣怍恥即慙徳也仲虺前言所以安慰者欲其不自沮也後言所以警戒者欲其不忘慙徳也抑予奪有禹治水周公兼夷狄孔子作春秋之用非力學者不足以見仲虺之心   東萊曰人以為有道徳則敬之非所謂自得惟自得師則真可王矣謂人莫己若則孤峭特立傲然處萬物之上焉得而不亡好問則天下之善皆已之善豈有不裕自用一已之能有限豈不為小   嗚呼慎厥終惟其始殖有禮覆昏暴欽崇天道永保天命   無垢曰禮者敬而已矣敬則明不敬則昏敬則仁不敬則暴有禮自取植立昏暴自取覆亡天之道昭然如此惟以敬徳不敬徳為戒慎是以欽崇天道也如此則無所不用其敬而極其至於戒慎不睹恐懼不聞不愧屋漏不欺闇室明不歉於天地幽不負於鬼神而天命永保矣   張氏曰殖徳所以福善除惡所以禍淫福善禍淫天之道也惟能殖有禮覆昏暴所以能欽崇天道惟能欽崇天道則天命可以長享矣故終之以保天命荆公曰禮者天之經地之義治道之極彊國之本也則人君之所殖孰大乎此   陳氏曰慎厥終惟其始者謂有商之治自今日始不治亦自今日始   東萊曰欽崇天道亦如勑天之命惟時惟幾欽崇便是天道天道便是欽崇正如尊徳性永保天命者永欽崇則永天命也君之徳日新則民之徳亦日新此萬邦懐也 又曰有禮則殖昏則覆天之常也林氏曰仲虺又嘆而總括其義以湯之始也既能不邇聲色不殖貨利克寛克仁彰信兆民以成其王業豈有他哉惟慎厥終亦如其始則盡之矣能自得師以日新其徳此慎終始之道也既能慎終如始矣又能於有禮則封殖之於昏暴則覆亡之以終其推亡固存之義則民將永受其賜此蓋天之道也天道如此而我能欽崇則天之所以命我以休歸者可以永保矣商之宗社所以傳祚數十世凡歴六百年賢聖之君六七作其天命之永保者如此其原則自夫湯之日新其徳湯之日新其徳則自夫仲虺之諄諄告戒然則仲虺之相成湯其功業殆與伊尹相配矣是可以深嘉而屢嘆也若賈誼過秦論曰秦以區區之地致萬乗之權招八州而朝同列百有餘年然後以六合為家殽函為宫一夫作難而七廟墮身死人手為天下笑何也仁義不施而攻守之勢異也其意謂攻之可尚詐力而守之必資夫仁義秦以詐力攻之而不知以仁義守之故至於亡此説不然夫以詐力而攻之矣則其所知者詐力而已豈能復以仁義守之耶觀仲虺之誥其始言湯之不邇聲色不殖貨利以至於克寛克仁見其所以克夏者以此此篇終言徳日新萬邦惟懐以至於殖有禮覆昏暴欽崇天道言其所以守已成之業以祈天永命者亦惟如此而已由是言之攻守豈有異勢哉   湯既黜夏命復歸于亳作湯誥咎單作明居   無垢曰湯既歸夏萬方皆來朝賀其中豈有無慙徳者俱北面事人今一旦歸心於一方伯使逐其君於深僻之地而推戴人臣以據其位乃共北面以臣事之能無慙乎湯又以仲虺之言慰安諸侯挽其慙徳共轉入於為善之路所謂與人同過然後其仁可知也歟   林氏曰亳者湯之都也既除桀之暴則不復都夏之故地而必歸亳本其王業之所興湯歸於亳諸侯則皆朝以見新君不可以無告也 又曰馬融曰咎單為湯司空作明居民法一篇大意分明無可序者如伊尹作咸有一徳周公作無逸作立政之序文惜乎其亡矣   湯誥   王歸自克夏至于亳誕告萬方王曰嗟爾萬方有衆明聽予一人誥   無垢曰君天下曰天子朝諸侯分職授政任功曰予一人今誥萬方曰予一人是湯以天子自處而朝諸侯矣   張氏曰蓋衆不能以制衆所以制衆者寡故稱予一人者所以對萬方有衆言之也   惟皇上帝降衷于下民若有恒性克綏厥猷惟后無垢曰民受天地之中以生所謂命也能者養之以受福不能者敗之以取禍然天地能生之所以成之者在人主而已矣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使一世率性以行而能各安其道理者非人主有以造化之民其能自至於此哉古之聖王以身教化之以學校長育之以風俗漸染之使皆不失天地之中而順其常性以歸於善孟子所謂性善是也又有五畆之宅百畆之田墻下之桑使之仰足以事父母俯足以畜妻子各安其道而不流於放僻邪侈之路豈不盛哉張氏曰人雖有恒性不能自若故順而道之者君也不逆其所有不强其所無因嚴而教之敬因親而教之愛此之謂若有恒性能若有恒性然後能克綏厥猷猷者道也以作則有就以止則有守無非道也天道降衷於民保而安之者君也使之利其仁樂其義陶陶然歸於日新者此之謂克綏厥猷   東萊曰惟皇上帝降衷于下民便是天命之謂性若有常性是率性之謂道克綏厥猷惟后是修道之謂教天之所賦者命人之所受者性子思言修此言綏   夏王滅徳作威以敷虐于爾萬方百姓爾萬方百姓罹其凶害弗忍荼毒並告無辜于上下神祇   無垢曰桀雖為君不知使民若有恒性克綏厥猷之道而自殘滅其徳以作凶暴之威大布虐政於萬方百姓皆失其天地之中而逆其常然之性率遏衆力率割夏邑使民皆不安其生其凶害之及於人有如苦菜之荼蛇虺之毒不可堪忍人疾困極未嘗不呼天者窮則反本也民既不聊生萬口一音俯仰之間號呼天地所謂並告無辜于上下神祇也為人君而使萬方之民如此不亡何待乎   張氏曰陽為徳隂為威威盛而無徳以將之非所以為威也   東萊曰徳者人之本有以私欲而殄滅之故云滅威者性之所無以私欲而强作之故曰作以敷虐于爾萬方百姓人君者天下之原其勢甚利其君既作威則其酷虐自然廣布於萬方百姓而無一人不罹其惡   天道福善禍淫降災于夏以彰厥罪肆台小子將天命明威不敢赦   無垢曰善即福也淫即禍也此天道之自然者夏王滅徳作威敷虐萬方此即惡之最淫者善有感召惡亦有感召糞穢自招蛆蠅梧桐自招鸞鳯非有驅而主之禍者淫之所招淫萌于心禍見于外外之可惡如此則吾心中之所藴蓄蓋可見矣細察人事以卜吾心萬不失一是降災於夏者所以彰滅徳作威敷虐萬方之罪也天生一桀又生一湯是桀之作淫天固生湯以待之也使桀改過天命歸桀湯不失為忠臣使桀不俊天命歸湯湯將天命明威亦豈敢以私赦桀惡乎然則何以知天命明威之在我乎天出灾異以警桀民心戴商而不回此天命之所在也   張氏曰善者福之所集淫者禍之所加天之道也天道在於福善禍淫故降灾于夏以彰厥罪則禍淫可知矣禍福無形灾祥有迹自天而言之則謂之禍福自人而言之則謂之灾祥於天言禍淫於夏言降災此其别也 又曰明者言天之彰有徳甚明也威者言天之討有罪可畏也命有徳討有罪莫非天命將之者在人而已   伊川曰或問福善禍淫如何曰此自然之理善則有福淫則有禍又曰天道如何曰只是理理便是天道也且必説皇天震怒終不是有人在上震怒只是理如此又問今人善惡之報如何曰幸不幸也   東萊曰方天下被桀之虐聳然畏懼若泰山之壓其勢不可支威虐之極百姓共怒以怨於桀一人而告於上下神祇降災於夏而桀至此亦不可逭天之罰   敢用牡敢昭告於上天神后請罪有夏聿求元聖與之戮力以與爾有衆請命   無垢曰湯之牡告天請夏之罪與元聖戮力請民之命豈行隂謀而私一已哉   張氏曰伊尹以先覺先知之才自任以天下之重是其所以為元聖也湯之伐桀必賴伊尹以為之相故曰聿求元聖與之戮力   上天孚佑下民罪人黜伏天命弗僭賁若草木兆民允殖   無垢曰天之於民愛之如子有撫綏之者則以為后有殘虐之者則謂之讐桀貴為天子富有天下其尊髙之稱在史謂之帝在經謂之王今以虐民之故一旦斥遂謂之罪人不復有帝王之稱矣桀謂之罪人紂謂之一夫吁可畏哉欲得天者當得民欲得民者當布仁政使天下之民悦樂而無憔悴不滿之心者此天與之也其可忽哉   薛氏曰天命有信視民所與則殖之所不與則蹶之若草木然民所殖亦生不殖亦死   張氏曰草木者天生之人殖之非天所生則民不能殖蓋人非天不能因故也非民所殖則天不能成蓋天非人不能成故也湯之興也天與之民立之東萊曰聖人知天於未見之先衆人知天於己見之後孚佑下民蓋聖人知天於先而至此果不失期也   俾予一人輯寧爾邦家兹朕未知獲戾于上下慄慄危懼若將隕于深淵   無垢曰桀在上則天下責望於桀桀為無道積失民心以至於亡今桀既去乃湯在上天下移責望桀之心於湯矣湯自顧放君之罪已布於天下矣使湯能副天心民心則湯庶㡬可以免禍使湯偃然以英雄自任上忽天下忽民民心將復思夏之賢君則事又未可知也此皆言湯慙徳之發見也慄慄危懼若將隕于深淵非飾辭也湯之心誠是如此   凡我造邦無從匪彝無即慆淫各守爾典以承天休無垢曰此成湯慙徳之發見也見桀放逐事至於此無可奈何湯雖欲復奉桀為君不可得也徒悵念不善之不可為耳故戒諸侯以無從匪彝匪彝者不法之事也又戒以無即慆淫慆淫者逸欲之事也桀為不法為逸欲以自快耳不謂昔為天子今為罪人昔者以天下為家今者以南巢為避禍之所嗚呼傷哉不法逸欲之不可為如此惟各守法度以承天之美耳儻或不然事未可知也   爾有善朕弗敢蔽罪當朕躬弗敢自赦惟簡在上帝之心   無垢曰若爾有善我弗敢蔽惟行加地進律之賞使其善暴白於天下胥訓胥效俾萬國咸樂於為善耳此慙徳之言也若伐桀之罪有不合天意當在我躬我亦豈敢自恕惟屏息待命以聽上帝擇之察之耳此亦慙徳之言也   東萊曰天之心有善則福之人君在中間或蔽塞之則天之福不得及於善故凡為君者致天之命於民而弗蔽足矣而已之有罪亦豈敢咈天之意而自赦歟   其爾萬方有罪在予一人予一人有罪無以爾萬方無垢曰斂天下之罪以歸於一身湯方且俯仰進退之間憂惶兢懼之不暇其敢少肆乎   王氏曰此非謙而過厚之辭乃誠然矣天下有罪豈非天子不能治化故然乎天子有罪萬方何與焉   嗚呼尚克時忱乃亦有終   無垢曰忱者信也言之不足故嗟嘆之意以謂警懼之心言之不盡也使萬方庶幾能信我是言則可以長保社稷倘惟不信其可恃乎顛覆宗社一身竄逐如桀者亦可以為戒矣 <經部,書類,尚書精義>   欽定四庫全書   尚書精義卷十七     宋 黄倫 撰   成湯既沒太曱元年伊尹作伊訓肆命徂后   伊川曰孟子之意云外丙二年者以為外丙年方二嵗也仲壬四年者以為仲壬年方四嵗也湯方有天下衆心未定乃立㓜君其可乎故伊尹舎外丙仲壬而立太丁之子太曱太曱乃湯之適長孫也   東萊曰湯崩以太丁外丙仲壬皆未立而卒於是乃立湯之嫡孫伊尹以太甲在喪次便思垂訓乘其初之虛心故也太甲此時其心為何如前雖有驕奢淫佚之行至此必掃蕩無餘而虛心願聞治道矣此時格以大訓入其心則其聽之必篤雖久而猶有餘力然則太甲既立而昬迷至後克終允徳其所以誨而為善皆非淺淺者所可及則其訓之之早故也   伊訓   惟元祀十有二月乙丑伊尹祠于先王奉嗣王祗見厥祖侯甸羣后咸在百官總已以聽冡宰伊尹乃明言烈祖之成徳以訓于王曰嗚呼古有夏先后方懋厥徳罔有天災山川鬼神亦莫不寧暨鳥獸魚鼈咸若于其子孫弗率皇天降災假手于我有命造攻自鳴條朕哉自亳惟我商王布昭聖武代虐以寛兆民允懐今王嗣厥徳罔不在初立愛惟親立敬惟長始于家邦終于四海嗚呼先王肇修人紀從諌弗咈先民時若居上克明為下克忠與人不求備檢身若不及以至于有萬邦茲惟艱哉敷求哲人俾輔于爾後嗣制官刑儆于有位曰敢有恒舞于宫酣歌于室時謂巫風敢有殉于貨色恒于遊畋時謂淫風敢有侮聖言逆忠直逺耆徳比頑童時謂亂風惟茲三風十愆卿士有一于身家必喪邦君有一于身國必亡臣下不匡其刑墨具訓于蒙士嗚呼嗣王祗厥身念哉聖謨洋洋嘉言孔彰惟上帝不常作善降之百祥作不善降之百殃爾惟徳罔小萬邦惟慶爾惟不徳罔大墜厥宗【案此篇經解永樂大典原缺】   太甲既立不明伊尹放諸桐三年復歸于亳思庸伊尹作太甲三篇   無垢曰孔子之序總三篇之意而三篇之意又各有所主也上篇言所以放太甲中篇言所以歸太甲下篇言告太甲所以為長乆計此不可不辨也庸如庸愚之庸謂過惡也思者悔也思庸謂悔過也以悔過而歸亳既歸亳而又悔過是其省前日之非終不已也人之為惡當其迷時無所不至及其既省則遇舊事而必驚思故態而必沮其悔至死而未已也朱正夫曰放字當作教字伊尹教太甲於桐宫三年張氏曰大甲既立不明者言其徳之昏也夫惟其徳不明是以性蔽于内物惑于外是非取舎不中厥理雖湯之典刑猶且顛覆之此所以伊尹放之于桐者將以匡救其惡而已嘗觀伊尹在畎畆之中雖一介之㣲不以取與于人非其道義雖禄之天下繫馬千駟曽不為之少動其心則其所行非特足以自信而人信之固有素矣一旦以其君之不義而放之天下不以為疑大臣不以為異豈非其行義之素信於人者而能之乎   東萊曰放于桐宫自迹觀之尹無放君之理使太甲居幽之義逺朝政而不親亦可也使孔子揜尹之過徇迹而言之謂之無放君之事亦無害於孔子序書蓋聖人以大公存心使千萬世不敢議其非尹處湯没之後遭太甲之昏迷亦不幸之甚何有心於桐宫之放亦不幸而為是也孔子遽筆伊尹放諸桐非特足以見孔子至公之心而尹亦非文過飾非之人其放太甲之事亦公天下為心也   太甲上   惟嗣王不恵于阿衡伊尹作書曰先王顧諟天之明命以承上下神祇社稷宗廟罔不祗肅天監厥徳用集大命撫綏萬方   無垢曰恵順也阿依也衡平也言伊尹有道人君倚之以平天下也夫倚之以平天下其聰明識慮必有以大過人矣其可不委心聽之乎大甲器質非君天下之才其所思所見逈然與伊尹不相入此所以不順於伊尹也太甲之不順阿衡是不順天命阿衡之心即天命也此伊尹作書所以首以天之明命為言先王無一毫私慾其心常與天通一念慮之起必三省於心而後行此所謂顧天命也一事之變必取正於心而後斷此所謂諟天命也推顧諟之心以承奉上天下地右社稷左宗廟是於幽明之間上下左右無所不顧諟其心也心即天也人有是心心有是天第人未之顧諟耳盡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則知天矣存其心養其性所以事天也事天在存其心而已存即顧諟之謂也 又曰湯之心是與天同矣為人而心與天同天下一人而已矣大命不集於湯而誰集乎桀率遏衆力率割夏邑其心紛然為人慾所亂日夜自絶於天夫有一人絶於天必有一人合於天矣况大徳者必受命此自然之理也桀之勞民甚矣湯集大命以有天下豈敢有絲髪擾之哉撫綏之而已矣湯有撫綏之心而所以左右此心以安天下之衆者不無望於聖賢也   張氏曰先王於天之明命顧之而不敢忘諟之而不敢違上以承天之神下以承地之祇中以祗肅於宗廟社稷祗者欽之逹乎外也肅者敬之存乎内也於上下神祗言承於宗廟社稷言祗肅亦互相備也夫湯之徳足以昭升於上故天監厥徳用集大命使湯足以簡代夏而撫綏萬方也   東萊曰太甲當不明之時自然與阿衡不相順伊尹欲其善反入於惡伊尹欲其勤反肆於縱自然不順   惟尹躬克左右厥辟宅師肆嗣王丕承基緒惟尹躬先見於西邑夏自周有終相亦惟終其後嗣王罔克有終相亦罔終嗣王戒哉祗爾厥辟辟不辟忝厥祖王惟庸罔念聞   無垢曰伊尹見太甲有欺疑之心所以言我親見夏之先王君臣所以有終始者以忠信相與而不面欺心疑也後嗣君臣所以無終始者則以無忠信之心也不欺者忠不疑者信君欺臣臣亦欺君君疑臣臣亦疑君伊尹言此是其故太甲之兆未萌也然則伊尹何其不幸歟一出則放桀再出而又將放太甲焉此豈美事哉人臣之大不幸者也伊尹亦無如之何又曰祗爾厥辟者以為太甲宜端嚴尊敬受此君天下之位不宜輕佻浮躁突梯猜慮如閭巷下俚之熊也儻如閭巷下俚之態是辟不辟矣其辱成湯莫大焉伊尹諌戒深切如此則太甲之無君道可知矣又曰天下之理一念先入其中則他念不入一聞先入其中則他聞亦不入伊尹之言如此太甲所以罔念聞者何也則以庸愚之念先入其中故伊尹之言不念不聞也夫其所謂庸愚者則欲與縱是也其心方得天下將逞其欲將縱其心而苦言沓至如何其念聞哉   薛氏曰王惟庸者王當申而用之也罔念聞者心不是念耳不是聽也   張氏曰忠信為用而無缺矣忠則不欺信則不疑君臣之間能以忠信相與至於不欺不疑故其心徳之同不為䜛譖所奪則能有終矣相視君者也君能以忠信而有終則相亦惟終矣其後嗣王則桀是也桀不能用忠信而罔克有終則其輔相之人亦不用忠信而罔終矣夫君臣之相與所以有初而無終者非他道也蓋以不用忠信而已則嗣王之如此不可不戒也   東萊曰伊尹前舉二叚好與不好底様子如此分明嗣王豈得不戒須當敬爾為君之道君不君不特是自辱又至於辱乃祖成湯者伊尹至是忠誠懇切告太甲至如此太甲方且以為常事雖聽伊尹言似若無念聞也   伊尹乃言曰先王昧爽丕顯坐以待旦旁求俊彦啓迪後人無越厥命以自覆慎乃儉徳惟懐永圖若虞機張往省括於度則釋欽厥止率乃祖攸行惟朕以懌萬世有辭   無垢曰伊尹意言湯旁求得我以開導汝汝倘不聽是先王之命將失墜於下而汝社稷亦自顛覆而不救矣賢者不聽則聽小人之言小人之言進宗社豈有安固之理乎 又曰惟欲則奢侈無度惟縱則思慮不審儉徳之説所以杜其欲虞機之説所以救其縱惟儉則可以為長久之計惟審則可以應天下之變夫虞之射鳥獸必先省夫矢傳於括括應于度度者所射之物也然後釋然舎去所以百發百中倘惟在此有絲毫不審則在彼有霄壤之逺矣豈有放心蕩意而天下自治者乎然為儉在審必有其要欽厥止則不期儉而自儉率乃祖攸行則不期審而自審此又伊尹指大甲徑路使之力寡而功倍也   史氏曰捨紛華而入枯淡棄芻豢而甘藜藿此人情之所不能安者也前是而後違朝行而夕改始勤而終怠其不能為逺謀者必矣慎之於初而使之無偽懐之於乆而使之不易率吾自然之性有加無己此中材之主所當知者也伊尹所以望太甲者如此   王未克變伊尹曰茲乃不義習與性成予弗狎于弗順營于桐宫密邇先王其訓無俾世迷   無垢曰言未克變是太甲心雖省悟然心不勝欲所以欲變而未能也伊尹見其未能非言語所能救也當造化以驅除其惡使之一變而歸於道焉此豈小夫淺識所能究其萬一哉 又曰所謂習者乃氣習之習是其生也適禀天地之惡徳受隂陽之乖氣其為不義亦性情所不能自己者也使聖人無造化之術則亦何貴於聖人哉其造化之術如何伊尹乘欲變未能之幾乃使不近於弗順義理之人以絶其為惡之萌放之於桐宫以起其悲愴之心宻邇先王其訓以發其仁義之性蓋人之為惡者非有苦楚之則其惡不去先王所以有墨劓剕宫之刑有桎牿徽纆之法以戕其形體以苦其心志不如是惡氣不殞善心不生   王徂桐宫居憂克終允徳   無垢曰王未克變言未變非不欲變也力不能爾然而小人在側惡習在前則又忘之矣是欲變之時乃允徳也允徳者誠心發見也惟徂桐宫居憂悲哀哭泣以愴其心衰絰苴麻以慘其氣茹菜食粥以沮其驕則前日欲變之心曠然大明矣是不徂桐宫不居憂慼則前日欲變之心不能終也既終允徳為何如哉乃知成湯之心乃見伊尹之用乃愴昔時之失路乃喜今日之自新形色言語一皆順理動容啟處一皆丕變伊尹之功其大矣哉   張氏曰人性未嘗不善其所以不善者非性之罪習使之然耳孔子曰性相近也習相逺也太甲之所以不義者習以成性而已   太甲中   惟三祀十有二月朔伊尹以冕服奉嗣王歸于亳無垢曰太甲元祀十二月朔即位至三祀十有二月朔是三十有六月矣此以知太甲雖服闋猶在桐宫也至三祀十二月朔乃商家正月朔也然後奉之以歸   東坡曰湯放桀伊尹放太甲古未有是皆聖人不得已之變也故湯以慙徳為法受惡曰此我之所甚病也亂臣賦子庶乎其少衰矣湯不放桀伊尹不放太甲獨病一時而已將使後世無道之君謂天下無若我何此其為病與慙均耳聖人以為慙已以救天下後世故不得已而為之以為不得已之變則可以為道固當爾則不可使太甲不思庸伊尹卒放之而更立王則其慙有大於湯者矣   作書曰民非后罔克胥匡以生后非民罔以辟四方皇天眷佑有商俾嗣王克終厥徳實萬世無疆之休無垢曰前日天下失太甲皇皇然惟恐無君正以兩貴不能以相事兩賤不能以相使是民非君無能相正以生也此言天下之心也前日太甲在桐宫形單影隻無有親附四海之内其誰與歸是君非民罔以辟四方也此太甲之心也今太甲復歸朝廷天下知有君可依自此方有生路其喜為何如太甲知民復歸往于我自此吾得以號令天下其喜為何如是伊尹一舉既消天下怨忿之心而生其愛君之意 又曰聖人以人合天不委於天以義斷命不委於命聖賢第知人事與義理而已安肯少假于造化使其自治自亂而一委於天命乎伊尹之意以謂太甲不悔過是天意不佑商家也今既悔過乃天眷佑之意未已此亦開慰太甲之意爾聖賢所學方欲造化天地豈有一聽於天命之理乎   張氏曰民得君則治安非后則無能相正以生矣君得民則可與守邦非民則無以行法於四方矣君民之相須也如此則太甲方其不明於徳伊尹營桐宫以放之及其克終允徳則伊尹以冕服而奉之其放也其奉也伊尹豈容私意於其間哉盡其愛君之誠以聽命於天而已此嗣王之克終厥徳而伊尹所以歸之於天也   東萊曰民非君則强陵弱衆暴寡民無以為生矣后非民則無以為君於天下此見伊尹之心謂君民本一體不可以須臾離   王拜手稽首曰予小子不明于徳自厎不類欲敗度縱敗禮以速戾于厥躬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逭既往背師保之訓弗克于厥初尚賴匡救之徳圖惟厥終無垢曰太甲未悔以前善言能聳動之而不能使其深入既悔之後伊尹罄欬嚬笑之間皆注乎太甲心術之内如箭破的如啄受啐其言形動於外蓋天機自然不得而已拜手稽首豈虛為禮文哉誠有不得不然者爾夫轉不恵惟庸未變之心一旦而為拜手稽首亦可以騐伊尹之所學矣豈特可以驗伊尹之所學善惡之在心其形狀亦可卜也向者惡注乎心使人聞懇切善言其倨傲乃如此今也善注於心略聞善端其尊敬乃如此是善惡外見又可於儀容間卜之矣 又曰自謂有餘者小人之態常若不足者君子之心伊尹前日告戒之幾太甲已得之矣猶自以為不足而渇聞如此是其志豈止欲為悔過之君而已乎其為善之心何其逺且大也   張氏曰耳之於聲目之於色口之於味鼻之於臭無非欲也先王以人之有欲於是為度以防之惰其情貌弛其支體無非縱也先王以人之有縱於是制禮以防之欲而無以節之則至於敗度縱而無以操之則至於敗禮敗度敗禮其為罪大矣天作孽則修徳而可以禳故曰猶可違自作孽則在已有以致之何可逃乎故曰不可逭太甲以為既往之失雖不可追而將來者尚可圖之也然則太甲之所以克終厥徳豈非伊尹之力歟   東萊曰太甲不明之初視欲與縱為安泰恬愉之地視度與禮反若荆棘束縳然此時惟恐欲之敗度縱之敗禮既明矣乃知度與禮自有安泰恬愉之地欲與縱乃荆棘也故惟恐欲之敗度縱之敗禮以速戾于厥躬言自得罪也天作孽猶可違避如天下水火之災人皆得以逃之至於自身作罪則身自被其害一身之間何所逃哉   伊尹拜手稽首曰修厥身允徳協于下惟明后先王子恵困窮民服厥命罔有不悦並其有邦厥鄰乃曰徯我后后來無罰王懋乃徳視乃烈祖無時豫怠奉先思孝接下思恭視逺惟明聽徳惟聰朕承王之休無斁無垢曰人平生立志必有所準的然後可以成功如人之學射必先設的於彼然後吾正内志直外體審固弓矢手布準繩足蹈規矩念念於的日日於的時時於的如此則百發百中矣舜不以堯為的不能成重華之功禹不以舜為的不能成文命之功湯不以禹為的不能成表正之功以至孔子不以周公為的何以集大成孟子不以孔子為的何以傳正統太甲將欲懋勉允徳安得不以成湯為的視乃厥祖蓋使視之為準的也 又曰太甲前日縱欲時則忽祖宗忘臣民所視者皆目前之快而不為萬世之計所聽者皆淫逸之言而不知仁義之説是孝恭聰明皆為縱欲所昏矣今既悔過縱欲已除如浮雲開而白日自皦塵垢去而軒鑑自明孝恭聰明盡皆發見以奉祖宗則此心為孝以接臣民則此心為恭所見者髙逺不與凡俗同是此心為明矣所聽者仁義不與巧佞合是此心為聰矣   東坡曰顔淵問仁孔子曰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夫視聽期於聰明而已何與於禮非禮勿視非禮勿聽是禮也何與於仁曰視聽不以禮則聰明之害物也甚於聾瞽何以言之明之過也則無所不視抉人之私求人之所不及聰之過也則無所不聽浸潤之譖膚受之愬或行焉此其害豈特聾瞽而已哉故聖人一之以禮君臣上下各視其所當視各聽其所當聽而仁不可勝用也   史氏曰人臣以勉君為訓則必論修徳之方人君以成憲為能則必有為徳之效昔伊尹既復政厥辟懼其弗克厥終誥誡之辭何其至哉謂孝恭聰明之四徳皆成湯之所常行也吾能勉其未至先世易忘奉之則思孝卑下易忽接之則思恭逺者蔽而難察視惟用其明徳言苦而難入聽惟用其聰易者不以為易難者不謂其難惟先王成憲是傚然則豈惟措人君於無過之地哉成徳之效為人臣亦與有榮焉爾張氏曰治天下國家之道者未有不自其身始此伊尹之告太甲所以先言修厥身也能修厥身使允徳協於下然後可以為明明后也内足以自信外足以使人信之者允徳也君子之徳升則上合乎天降則下合乎民允徳協于下者言徳之降而下合於民也困則不能以自興窮則不能以自逹子者所以親愛之也恵者所以周濟之也困窮者猶子恵之則其餘可知矣惟其能子恵困窮此所以得民之心能得民之心此民之所以服厥命而罔有不悦也 又曰髙其目而所視者逺然後可以為明下其耳而所聽者徳然後可以為聰孝恭足以盡己之性聰明足以得物之情則王之盛徳充實於内而其美不可以有加矣   東萊曰明與聰自有本然之聰本然之明惟視逺聽徳然後為本然之聰明人之能視近而不能視逺以物有以蔽之也惟物不能蔽則能視逺能視逺則本然之明見矣人之所以不能聽徳以物有以雜之也惟所聽非物而非禮勿聽然後為聽徳能聴徳則本然之聰見矣   欽定四庫全書   尚書精義卷十八     宋 黄倫 撰   太甲下   伊尹申誥于王曰嗚呼惟天無親克敬惟親民罔常懐懐于有仁鬼神無常享享于克誠天位艱哉徳惟治否徳亂與治同道罔不興與亂同事罔不亡   無垢曰敬而非誠則不能格天愛而非誠則不能感人誠而不用於愛敬則不足以繼祖宗伊尹之意以謂太甲悔過其誠然耶其亦免禍而勉强耶人心之難知也乆矣伊尹於太甲中篇戒以允徳協於下矣今又於愛敬之外加以誠字允即誠誠即允也使太甲不誠則是憂苦之中愈生姦詭其何補乎使太甲一出於誠則皇天萬民祖宗皆得所託矣 又曰與有徳之人是與治同道也雖亂必興與無徳之人是與亂同事也雖治必亡其始與君子也多出於抑情抑情者易怠其終與小人也多出於快意快意者無窮以易怠之心而君子以直道正之每見其咈違耳及快意之時而小人以邪道悅之每見其遜順爾此所以始鋭於君子者終入於小人之術也慎厥與非安禮義之君不能也知禮義則其心常明任血氣則其心常昏終始與君子日遊禮義之中其心明明有如日月曰明明后豈欺我哉   東萊曰敬是天之理仁是民之心誠乃鬼神之徳兢兢業業無貳爾心盖兢業之心即天之心故克敬方得天之理自然相親四方九州之廣本不可以智刼力求惟以我同然之心感彼同然之心故自然常懐鬼神之道本自有誠如中庸言鬼神之徳其至矣乎至言夫微之顯誠之不可揜如此夫故惟克誠則自然來享 又曰大凡與治世同道無有不興使今日之治如堯舜之世則安得不興與亂世同事無有不亡使今日之治如桀紂之世則安得不亡   終始慎厥與惟明明后先王惟時懋敬厥徳克配上帝今王嗣有令緒尚監兹哉若升髙必自下若陟遐必自邇無輕民事惟難無安厥位惟危慎終于始   無垢曰夫上帝尊居宸極而日月星辰皆有紀而不亂先王尊居九重而朝廷邦國亦有紀而不亂是人主即天帝使人主在天則為上帝使上帝在人間則為先王克配上帝義盖如此人主其可自輕乎然而有徳則尊無徳則賤尊則同於上帝賤則等於匹夫千官在列萬玉同趨此堯舜禹湯之所以為尊也放于南巢懸于白旗此桀紂之所以為賤也悲夫人主本同於上帝乃卑賤至於若此然則有天下者其於愛敬誠之三字在已可不自强而求賢可不以此為凖耶 又曰夫學不躐等教不陵節悔過而少見先王之心未可止是而自欺也其上有事焉第如登泰山而始升一級適燕越而始進一步耳豈可止一級遽自欺以為泰山之頂止一步遽自欺以為燕越之都乎   張氏曰若升髙必自下者告之使進徳也若陟遐必自邇者告之使修業也徳欲崇故以升髙譬之業欲廣故以陟遐譬之   潁濵曰欲田甫田則必自其小者始小之有餘而甫田可啓矣欲來逺人則必自其近者始近者既服而逺人自至矣苟由其道其勢可以自得苟不由其道雖强求而不獲也   范祖禹曰孔子云為君難夫知所難而後可以有為也傳曰君以為易則其難也將至矣君以為難則其易也將至矣太宗知守文之難所以能有終也   有言逆于汝心必求諸道有言遜于汝志必求諸非道嗚呼弗慮胡獲弗為胡成一人元良萬邦以貞   無垢曰天下莫易革於有過之過莫難革於無過之過有過之過見於行事可以指陳若三風十愆是也無過之過著於性情雖聲色弗邇貨利弗殖而自謂賢聖不容開陳便是過惟恐己有過則喜聞逆心之言惡聞遜志之言人之常情逆則不喜遜則樂聞言逆于心是正中吾之過也必由其言以求吾所以不喜者是何物也既得其病格而去之過去言行則大道見矣言遜于志是乃長吾之過也必由其言以求吾所以樂聞者是何物也既得其病亦格而去之過去言止則非道亡矣於逆心處必求諸道於遜志處必求非道此乃痛自抑節知吾心以為逆者乃善道也吾志以為遜者乃非道也 又曰夫人可欺也心不可欺也一人之心天下之心也不喜逆心之言樂聞遜志之言是自欺其心也借是逆心之言杳然不聞而遜志之言洋洋盈耳不知其於暗室之中屋漏之下端居之時夢寐之内其心安乎儻有分毫之愧則元良之性為之障蔽矣   李泰伯曰讒者沮善者也諫者抑惡者也名之諫者皆知好焉名之讒者皆知惡焉然而人主不免於信讒者讒似乎諫也愎諫者諫似乎讒也君曰可用臣曰不可用不可之辭同而情則異矣用君子而小人沮之是為讒用小人而君子抑之則為諫君子小人之心恍惚而不可用是讒諌所以亂也好諫而不慎則姦臣進惡讒而不察則正人退世有信讒則衆非之矣愎諫則衆笑之矣   温公曰孔子曰人之言曰予無樂乎為君惟其言而莫予違也如其善而莫之違也不亦善乎如不善而莫之違也不幾乎一言而喪邦乎是故明君之於聽納無彼我無親疎無先後惟其是而已矣若重我所有輕彼所陳信其所親而疑其所賤主先入之言而拒後來之議則雖有是者亦不可得而見矣夫人心之所好者見醜而為美所惡者見善而為惡苟能以平心察之則是非易見矣若必待合聖意則悅而從之不合則怒而棄之吾恐讒諂日進方正日疎殆非所以増社稷之福也   張氏曰言之逆於汝心則苦言是也言之遜於汝志則甘言是也苦言則訐直而逆耳甘言則愉順而可聽言之逆心者不可以私惡而拒之也當求之於道恐有道之言而反逆故也言之遜志者不可以私喜而從之也當求之於非道恐人亦非道而媚故也心者道之所寓心之官不思則或失其道故有道之言逆于汝心者必當求之於道然後知所從也心之所之謂之志心之本未嘗非道其有所之則或迷而失道故非道之言遜于汝志必當求於非道然後知所違也 又曰仁善謂之元甚善謂之良一人元良則在我者順性命之理而無違矣故萬邦化之莫不各正其性命此之謂萬邦以正盖萬邦之所以取正者在於一人故也   王氏曰遜順也有人之言雖於汝心為逆必於道理中求之恐其合於道而有益也有人之言雖於汝志為順必於非道理中求之恐其不合於道而有損也東萊曰大抵逆順之言須以理觀方知是非且觀逆耳之言有不合理處要知合處多不合處少遜志之言有合理處要知合處少不合處多求之于己非說便以逆耳為是遜志為非但於逆順求合於理然後為當伊尹之言自有言外之意如逆耳之言但以理觀不可以一己之私遂以為非遜志之言亦以理觀不可以一己之私遂以為是此伊尹所以言其無我之意也 又曰弗慮則安能知理弗為則安能有成太甲之自怨自艾此慮而能獲也   君罔以辯言亂舊政臣罔以寵利居成功邦其永孚于休   無垢曰君一失其道則天下不安宰相一失其道則天下亦不安今太甲所可憂者矯激太過將有辯言亂舊政之事使天下不安伊尹所自憂者顧位不去將有寵利居成功之事使天下不安使太甲知辯言之可戒而一守先王之政使伊尹知寵利之可畏而致政以歸則太甲自此為商家為君之法而伊尹自此為商家為臣之法而天下自此將可永保為太平之世矣   張氏曰舊政可由也以辯言而亂之則失其政成功可退也貪寵利而居之則喪厥功   東萊曰雖然人君既知道非不知先王之成法不可亂惟辯言乃可喜處所以慮其或蔽於可喜人臣非不知成功不可居惟寵利乃情之可喜所以慮其或縱於可喜此兩句雖是戒君與伊尹自戒亦是總言君臣之大體   伊尹作咸有一徳   無垢曰伊尹與成湯君臣之間皆超然真有所得上當天心可以受歴數而君九有革夏政夫一徳之所在天之所在民心之所在也有此一徳天必祐之民必歸之猶影之隨形響之逐聲也豈天私於我我求於民哉徳之所在理固然耳夫成湯咸有一徳而至得天下夏桀弗克庸徳而至失天下然則吉凶在人災祥在徳復何怨尤哉 又曰夫有堯必有舜有舜必有禹有湯必有伊尹猶天必有地隂必有陽日必有月有一徳之君必有一徳之臣此自然之理也自堯舜禹湯文武以來其所以巍巍赫赫者則亦有所得非勉强而能爾也然湯學於伊尹其一徳雖湯所固有乃伊尹指而示之也伊尹天民之先覺覺者一徳也湯與伊尹皆有此徳故足以斡旋天命變堯舜之所為而不疑其見於用也取民於水火之中而處之堯舜之世一徳為用其如何哉伊尹既用此以放桀又用此以放太甲而使之以悔過中超然有得嗚呼一徳之用其大矣哉   東坡曰或以千金與人而人不喜或以一言使人而人死之者誠與不誠是也稽天下之潦不能終朝而一綫之溜可以達石者一與不一故也誠而一古之聖人不能加毫末於此矣   張氏曰道一而已散而為徳未始不一也是故入乎一則道將得出乎一則道將失然則君臣之徳豈可以二三而不一乎雖然有一徳之君必須一徳之臣以為之佐有一徳之臣必頼一徳之君以為之主君臣之間所以貴於咸有一徳然後道同志合而政治立矣此伊尹之將告歸所以作咸有一徳以陳戒於太甲也太甲昔嘗居憂而在亮隂之間則天下之政聽於伊尹矣至於三年之喪畢此伊尹所以復政厥辟也將告歸者盖功成不居將致政而歸也   東萊曰太甲悔過既力入道既深故伊尹於此篇講究實理以入道之極處告太甲自古以來前聖入道各有自得處在堯舜禹則謂之執中在伊尹則謂之一徳在孔子則謂之忠恕在子思則謂之中庸在孟子則謂之仁義皆所以發明前聖之所未明處故此篇前後都說一徳天之難信以其命之不常也徳之常不常則位之保不保在反覆手耳太抵造道之深其言不易發故伊尹必先以天為言而重其事亦欲起太甲之敬心也   咸有一徳   伊尹既復政厥辟將告歸乃陳戒于徳   無垢曰為人臣如伊尹亦可謂不幸矣使君如堯伊尹如舜可也使君如舜伊尹如禹可也今乃不然一出而桀為君乃相湯而伐之此豈美事乎再傳而太甲為君乃身自放之豈美事乎其不幸有如此者使太甲悔過復政之後伊尹不去其有待耶 又曰髙哉伊尹既不使人主有殺功臣之惡又使人主有入徳之門進退裕如不見其失功滿天地而心不有徳垂億載而心不怠放君迎君而心不悔釋位而去而心不疑人臣如伊尹其亦難矣哉   曰嗚呼天難諶命靡常常厥徳保厥位厥徳匪常九有以亡   無垢曰將恃天乎天則難諶將恃命乎命則靡常不可恃也天雖難諶而吾徳可諶命雖靡常而吾徳有常使吾有常徳則可以變易造化闔闢隂陽天命豈不為吾徳之聽乎故常厥徳者保厥位而厥徳匪常九有必亡也   張氏曰詩云天難忱斯周公曰天不可信所謂天難忱者以其命之靡常故也天雖命吉矣不能應之以徳則有時而凶天雖命凶矣能修徳以禳之則有時而吉此天命所以為靡常也常厥徳則其徳一矣不常厥徳則其徳二三矣徳惟一者動罔不吉此所以能保厥位也徳二三者動罔不凶故雖九有亦至於亡言九有以亡則不能保位可知矣   夏王弗克庸徳慢神虐民皇天弗保監于萬方啓迪有命眷求一徳俾作神主惟尹躬暨湯咸有一徳克享天心受天明命以有九有之師爰革夏正   無垢曰夏王不知講學為人欲所亂故其徳不常所嚮皆惡動皆負於幽明幽則慢神明則虐民天豈欲以多欲之主偃然在民上為天下君乎盖徳即天也夫一徳之所在天之所在也非一徳之外别有所謂天而天之外别有所謂徳也 又曰方天厭惡夏王眷求一徳之人付以厯數為天地神明之主而伊尹與湯皆豁然悟入天理超然真有所得上契天心盖伊尹與湯之心即天之心也民之心也以天之心故克享天心受天明命以民之心故有九有之師爰革夏正   張氏曰桀徳不常幽則慢神而神怨之也明則虐民而民讎之也孔子曰敬鬼神則神非可慢也又曰寛則得衆則民非可虐也今夏王弗克庸徳而慢神虐民非特神民之所不與而皇天且將不保矣啟者所以開導之也迪者所以導達之也天之命人常在于人為之後謂之有命盖言其徳足以有命此天之所以啓迪之也眷求一徳俾作神主盖惟一徳為能有命故也可則因否則革桀之暴徳無道其政非可因也革之而已   史氏曰有一聖人起必有賢人為之偶何也天將以天下託聖人顧其事甚重而不能諄諄以告之故又以聖人託於賢俾致其命焉者也夏桀弗類天擇其主而託之者甚急也天欲以天下託于湯是以先以湯託於伊尹伊尹知之故曰天之生斯民也使先知覺後知使先覺覺後覺予天民之先覺者非予覺之而誰是盖知天有以命之也命之至天不容以言傳伊尹不得以言受然動靜語黙不啻影響之應者天以心傳伊尹以心受也   東萊曰徳者天地神明之所同然者也惟夏王弗克庸徳則自然慢神虐民天自然不保此言視幽明人已為二皆是徳之反未言徳之正也   非天私我有商惟天佑于一徳非商求于下民惟民歸于一徳徳惟一動罔不吉徳二三動罔不凶惟吉凶不僭在人惟天降災祥在徳   無垢曰無心于求天而天佑之無心于求民而民歸之天非私我也以天心在此天雖欲外吾心不可得也我非求民也以民心在此民雖欲外吾心亦不可得也是一徳者乃天與民歸之機也或者於此心之外别求天佑於此心之外别求民歸是不知本者也盖此心即天心非此心之外别有天也此心即民心非此心之外别有民也 又曰一者天理二三者人欲天理無往而不吉則以其體即吉也人欲無往而不凶則以其體即凶也所得在天理舉天下不得以亂故一所得在人欲注於東則已奔于西注於此則已分於彼非一之外别有吉非二三之外别有凶一則吉二三則凶也在人謂之吉凶在天謂之災祥夫一即吉即祥二三即凶即災是吉凶不僭在人如何耳天降災祥在徳如何耳古之論福者乃謂信義而詩人之歌福履則曰后妃逮下是逮下有福非逮下之外别有福也信義乃福非信義之外别有福也史氏曰天人以無常觀聖人之心聖人以有常得天人之助天人無心視聖人如何而應之耳應之以治則吉應之以亂則凶天固無常者也撫我則后虐我則讎民固無常者也聖人其可不汲汲於修徳而求其無常也哉終始惟一時乃日新此聖人有常之徳也修我有常之徳而應彼無常之理自然幽明之間不期于天佑而天自佑不必于民歸而民自歸矣不然則天豈容私民豈可求而得之耶   張氏曰天無私親也所親者一徳而已民無常懐也所懐者亦一徳而已皇天之所以眷佑有商者非天私商而佑之也盖天之所佑者佑其徳也民之所以戴商者望之若大旱之望雨非商求民而民歸之也盖民之所歸者歸其徳也徳出乎道者也道一而已則徳不可以不慎終於始常而不變此徳之所以一也一出一入或作或輟此徳之所以二三也夫物類之起必有所始榮辱之來必象其徳故徳惟一者動罔不吉徳二三者動罔不凶吉凶者災祥之始災祥者吉凶之應於人言其始故謂之吉凶於徳言其應故謂之災祥在人者先吉而後凶所以誘之而使勸也在天者先災而後祥所以威之而使畏也   東萊曰惟其徳一則天也人也神也周旋曲折酬酢泛應無非此一故動則合於理苟二三則周旋泛應之際不能一故動則背於理此所以有吉凶所謂吉凶者降災降祥也合理與背理便是吉凶   今嗣王新服厥命惟新厥徳終始惟一時乃日新【按此條永樂大典原缺】任官惟賢材左右惟其人臣為上為徳為下為民其難其愼惟和惟一   無垢曰夫成湯與伊尹咸有一徳所以能至格天之治今伊尹既告太甲以一徳之說其求人材可不以一徳是凖乎不如是不足以傳成湯伊尹之心矣此任官所以必惟賢材左右所以必惟其人也賢材而有一徳則在位在職者皆精白而無他心左右而有一徳則上自三宅下至僕從皆忠良而無邪心如此精擇則以為臣之道上在朝廷為公卿則當助成君徳下在有司百執事之列則當膏澤斯民其任匪輕其責甚重則人君之求賢才左右不可輕易也故曰其難不可簡忽也故曰其慎一不難則小人朋來一不慎則小人乘間和則其容晬穆一則其心開濟以此求之萬不失一矣   張氏曰庶官得賢才左右得其人則上可以致君下足以成民故次之曰臣為上為徳為下為民美則將順惡則正救陳善以閉邪獻可以替否使君不失其聰明聖智之徳此為上為徳也教之誨之輔之翼之使民不失其孝悌忠信之行此為下為民也上言為徳則知為民者行也下言為民則知為徳者君也伊尹嘗欲使是君為堯舜之君則為上為徳可知矣欲使是民為堯舜之民則為下為民可知矣夫人臣之責如此其重則選任不可不難聽察不可不慎東坡曰易曰天下之動貞夫一者也夫動者不安者也夫惟不安故求安者而託焉惟一者為能安天地惟能一故萬物資生焉日月惟能一故天下資明焉天一於覆地一於載日月一於照聖人一於仁非有二事也晝夜之代謝寒暑之往來風雨之作止未嘗一日不變也變而不失其常晦而不失其明殺而不失其生豈非所謂一者常存而不變故耶   蕭氏曰於身也精進而不已於民也樂推而不厭此徳之所以日新   東萊曰臣之所以為上者輔君徳也臣之所以為下者本不要役民為君安撫其民也此亦是視君民為一也其難其慎者慮小人也難之慎之者慮君子小人混然無辨也惟慎擇其不善者去之則吾之純一始見惟和惟一而皆為君子也惟君臣之間和同無間而展盡一心此其所以為一也   徳無常師主善為師善無常主協于克一俾萬姓咸曰大哉王言又曰一哉王心克綏先王之祿永底烝民之生   無垢曰有一徳之君乃能識一徳之臣是賢材左右之有一徳正在太甲先有一徳乃能識之耳此伊尹所以反覆為太甲言一徳之說也太甲悔過必有所得也豈有無所得遽能脫去縱欲而克終允徳乎内磨琢以檢察外切磋於師友功深力到一旦豁然人欲斷絶天理滋彰一徳見矣一徳既見未發號令未見稱譽以前先王之祿已綏烝民之生以永則以先王之心烝民之心皆㑹于一徳也   黄成曰貞而不變者謂之一一者道之極也物之不齊物之情也然自其一者視之萬物莫不一也故得夫一則無往而不一不得夫一則物無以正其心矣東萊曰徳之運用無常師也主善便是師善無常主如仁義禮樂皆非一也然仁義禮樂之用咸歸于一耳此所以謂之協一也   嗚呼七世之廟可以觀徳萬夫之長可以觀政后非民罔使民非后罔事無自廣以狹人匹夫匹婦不獲自盡民主罔與成厥功   無垢曰七世之廟尚觀其徳萬夫之長尚觀其政况后非民罔使民非后罔事其相須之急如此其可自謂有一徳而狹天下之民以謂不足與計乎一徳者每見其不足故有進法而無止法孔子惜顏子曰吾見其進也未見其止也此真一徳之用也盖匹夫匹婦各有所見儻四海之内有一夫一婦不得自盡其情則吾之徳亦有所闕矣伊尹始告太甲以允徳及其將歸也又告太甲以一徳又告以求臣下之一徳其末又告之以求四海之内匹夫匹婦之徳此無他猶富家老翁平生所秘者厥子罔知及臨絶將死之際盡出所未見者兩手而付之其意亦已切矣伊尹將去其付與太甲者無餘藴矣太甲宜如之何張氏曰后非民罔使者兩貴不能以相使君必得民然後有所使矣民非后罔事者兩賤不能以相事民必得君然後有所事矣然而為上之道常在乎并謀兼智樂取於人然後可以成功則自廣狹人於所當戒也自廣則以己為有餘狹人則以人為不足自廣以狹人則之聲音顏色拒人于千里之外使匹夫匹婦不得以自盡則民主其何以成功哉民主之功非一人之智力所能致必在夫積衆智以成之者也   史氏曰所傳者逺則其所積也必厚所服者大則其所行也必至因所傳之逺近以求其所積之厚薄因所服之大小以察所行之至否其徳與政何以逃智者之觀察哉伊尹勸太甲以修徳為政之道其激進之也如此   東萊曰君民之一體也無自廣以狹人君民既一體苟自以為廣而以人為狹亦非一矣雖匹夫匹婦之至賤不得自盡亦非一矣如此則人主無成功   沃丁既葬伊尹于亳咎單遂訓伊尹事作沃丁   無垢曰嗚呼商家不可一日無伊尹也乆矣伊尹雖告歸朝廷有大務人主宰相所不能决者想太甲父子必就問之古禮所謂九十者天子欲有問焉則就其室以珍從是也及伊尹既死死已既葬朝廷皇皇焉意以謂有謀誰决有事誰咨有大患難其誰慿藉乎故咎單遂述伊尹平生法度以告沃丁使之遵守也   東坡曰咎單作明居司空之職也舜宅百揆亦司空之事也禹作司空以此考之自堯舜至商盖嘗以司空為政也   伊陟相太戊亳有祥桑榖共生於朝伊陟贊于巫咸作咸乂四篇   無垢曰商家猶有堯舜之風後世弗可及者昔益有昌言禹拜而俞之禹有昌言臯陶俞而師之其雍穆揖遜之風使人樂而不厭今伊尹既葬而咎單遂訓伊尹事亳有祥桑伊陟乃贊于巫咸其虚心克己惟朝廷是憂初不欲善之在已過之在人此堯舜之風也   太戊贊于伊陟作伊陟原命   無垢曰伊陟原命所載皆恐懼修省之事原孔安國以為臣名是太戊贊伊陟又命原以天變之事也其間君臣答問雖不得而知想見不過君臣相戒修徳修政以答天意耳   仲丁遷于嚻作仲丁   無垢曰嚻皇甫謐謂在河北或曰今河南敖倉余因遷都事乃知桑榖之妖轉而為遷都耳夫太戊占之曰野木生朝國其亡乎是太戊不修徳必有亡國之災惟其修徳所以止於遷都耳   河亶甲居相作河亶甲   無垢曰太史公云仲丁崩弟外壬立外壬崩弟河亶甲立仲丁遷于嚻方一傳至河亶甲則又遷居于相矣   祖乙圮于耿作祖乙   無垢曰太史公曰河亶甲崩子祖乙立河亶甲時殷復衰故又有遷都之變而祖乙又遷于耿也桑榖之祥亦可畏矣皇甫謐曰耿在河東皮氏縣耿鄉至耿為河水所圮壊又不安其居此乃桑榖之祥又發於河患也 <經部,書類,尚書精義>   欽定四庫全書   尚書精義卷十九     宋 黃倫 撰   盤庚五遷將治亳殷民咨胥怨作盤庚三篇   無垢曰盤庚陽甲弟也止一遷耳而曰盤庚五遷何也曰湯遷於亳仲丁遷于嚻河亶甲居相祖乙圮于耿至盤庚遷于殷通數為五遷耳何以孔子序書指為五遷乎曰此為民咨胥怨言也以謂自仲丁以來一傳再傳即遷至盤庚又遷其遷不已靡有定居民心摇動生理無聊鬱抑不平所以咨嗟而相呼為其遷之多故曰五遷焉   張氏曰可與守常難與適變可與樂成難與慮始凡民之常情也是故樂因循而憚改作居安逸而忘患害一旦驟而告之以遷都之事莫不怨咨於上不適有居是皆顧目前之利而不虞禍敗之旋至此盤庚之作其丁寧告戒見於三篇之書觀其長慮却顧將以與民興利除害則雖咈民以遷而民至於咨怨何足恤哉咨形於言怨在於心所咨者非一人也然則此盤庚三篇之作將以開導訓之而已   王肅曰盤庚何以不言誥取其徙而立其功非但録其誥辭   盤庚上   盤庚遷于殷民不適有居率籲衆慼出矢言曰我王來既爰宅于兹重我民無盡劉不能胥匡以生卜稽曰如如台   無垢曰盤庚知民心憂慼不從於是呼衆憂之人出誓言以告之曰我先王祖乙來居於耿耿有水圮之患是當遷矣又重念自伸丁以來四傳而三遷民亦勞矣儻不是之恤而復遷都是盡殺之也故因陋就寡邑居於耿越七世而未遷然而終不能相正以生歳歳為水作苦其可不遷乎儻因循苟簡水害日深民俗日終至亡國而後已盤庚雖意見如此又不敢自以為是及卜之蓍龜以考去留而蓍龜所告乃知我之意以為不可不遷也   張氏曰率之者强之使從已也籲之者和之使無怨也其所以率籲衆慼必出矢言矢直也直言其和而曰我王來既爰宅於兹者言我商家王天下以來嘗遷而宅於此矣湯之居亳謂之從先王居則商先王故居亳矣今盤庚復自耿而徙居焉不忘先王之居而已先王之所以宅此者盖以重我民之故使之違害就利而即於安寧之域無盡至於死亡故也為卜以稽其疑吉卜而可遷矣今民反曰卜稽其如我何非特明不從於人幽且不從於鬼神矣民愚如此誠所可誅盤庚不誅而教之者盖以民迷日久不可遽施以刑罰故也   東萊曰天下之怨惟先順其意使他心平氣定然後善言可入若不順他意而必以至理逆忤其心則彼悍然且與盤庚作敵之意不暇尚何以使之信其言而從其遷耶惟盤庚謂爾怨故是我先王亦曽宅於此了他之怨已息方以正理之然未嘗固執不知權變可遷即遷而已我先王非不知水患之圯壊爾民然而不肯使遷者重爾民命不忍盡遺害爾民之故以此見因陋就簡不能相正救使爾往就生處及我稽之於卜又如我志於是不得不遷也   先王有服恪謹天命兹猶不常寧不常厥邑于今五邦今不承于古罔知天之斷命矧曰其克從先王之烈若顚木之有由蘖天其永我命于兹新邑紹復先王之大業厎綏四方   無垢曰先王有故事謂自成湯以來皆敬慎天命也敬慎天命宜有定居矣然自太戊忽有桑榖之變故仲丁遷于囂河亶甲居相祖乙圮於耿而我遷於殷以繼湯遷于亳之舉惟敬慎天命儻天命有變必遷都以應之是敬慎天命猶不常寧况不敬慎者其能常寧乎盖商家尚神以謂歳有水患是天不佑此邑將有改卜之意我當承天之意勞苦遷都以續天命葢既已遷都則朝廷官府邑里民居為之一變若新受天命者此亦弭災變移造化之一術也若旱而徙市醫而變氣之理同其理亦㣲妙矣矧能紹復先王之業若顚木之再生乎盖木已枯死顛仆于地其根生蘖乃有再生之理由蘖新都也儻或遷都必有再生之理則先王之大業可復紹而不絶四方可安定而不摇嗚呼天亦難知矣而盤庚指以示人若指涇渭之清濁烏鵲之黒白偃然不疑其亦異矣夫天下係人君之徳如何耳豈有居耿天遽斷絶其命遷殷天乃長久其命乎此陰陽術數家説誑惑愚蒙者也而盤庚乃昌言之盖其意以謂耿蕩析離居之患是天意不欲商居此地也殷都乃成湯興王之地天之眷佑其在此乎   張氏曰恪則欽之在於心也謹則欽之在於外也先王常奉天以遷都今不從我以遷是不承於古矣不承於古則不承於天不承於天則逆天者也逆天者亡夫天所斷制之命我所不敗知也不知天之斷命則或至於流播殄滅其從先王之烈若顚木之有由蘖乎葢遷居新邑然後足以更生故有顚木由蘖之譬也以不遷故不克從先王之烈則其遷也乃能紹復先王之大業上能順天命下能從先王然後足以厎綏四方厎綏四方者致四方於安寧之地也東萊曰耿邑所以水患乃天意也天以水患圮壊耿邑是天斷然命爾民不得居於此而遷於彼也今乃不然是不畏天也天尚不能畏况能從先王乎今之耿邑若一株朽木如何會有生理惟朽木中别有一新萌芽使土培之乃可再活今若即居耿邑如何活得惟得新邑而居之汝乃可生天以此將永我命于新邑乃能紹復先王之大功業   盤庚斆于民由乃在位以常舊服正法度曰無或敢伏小人之攸箴王命衆悉至于庭王若曰格汝衆予告汝訓汝猷黜乃心無傲從康【案此條經觧永樂大典原缺】   古我先王亦惟圖任舊人共政王播告之修不匿厥指王用丕欽罔有逸言民用丕變   無垢曰自古先王皆圖任舊人不聼新進其所舉事皆以常舊服不出私意夫惟新進好出私意以變更祖宗故事紛亂祖宗法度故先王圖任在舊人而不在新進 又曰惟舊人能宣先王徳意志慮故先王亦不敢少忽毎發一號施一令必反覆審證必圖治安必行永久必便於民必合於天地鬼神而又詢之於公卿大夫考之於卜筮盖無所不用其欽故其言可以為典則為法為度安有口過乎號令不出則已號令一出則天下聳動怠者奮汚者修鄙者寛薄者敦而四海之内無不風移俗易而大變矣盤庚言我遷都之計已深思而熟慮非出于輕易也故凡見之於播告者皆誠心實徳之所在可以一變危亂之俗為治安之世一變目前之勞為悠久之安特汝未之信耳   張氏曰經曰無遺壽耉又曰詢兹黄髪則人君所與共政者無非老成之人也惟老成人然後歴知古今成敗之迹與之共政則其智足以逺省矣王播告之修則其在外者不欺矣不匿厥指則其在内者無隠矣於先王能圖任舊人而又播告之以所修之政而不匿其指意則上之情得以下逹君之徳意志慮曉然在人耳目而人知所從違矣夫豈有背違於上而不從君命以遷者哉   今汝聒聒起信險膚予弗知乃所訟非予自荒兹徳惟汝含徳不惕予一人予若觀火予亦拙謀作乃逸無垢曰臣下不知敷宣盤庚之意乃相與聒聒喧閧造為險膚之言迭相唱和畧無事實起者唱也信者和也唱之者臣而和之者民想見喧啾輕薄如市井闤闠之態甚可惡也盖小人欲鼓惑衆聽其言不險則不足以動小民不膚則不足以入小民謂之險膚其鄙倍儇囂盖可坐見儻非我灼見天意斷然自信遂此遷都之舉其為汝摇撼如此者能不蓄縮乎今我儻惟汝含容不汝之制使汝愈不畏我是我若觀火之将燎原而不可救也救火者必撲滅救此險膚者必誅罰使予不行誅罰之刑而聴汝聒聒不知畏憚是我拙謀以成汝之過也豈仁者之所為乎盖小人不恥不仁不畏不義不威不懲小懲而大誡此小人之福也張氏曰險則不夷膚則不中言之循理則夷反乎此則謂之險言之由内則中反乎此則謂之膚不治謂之荒君有荒徳則臣不順命可也今盤庚非自荒兹徳則在我者盖已無過而汝乃聒聒起信險膚不肯從我以遷則其曲為在彼矣夫人情大可見汝之含徳不惕予一人觀其肝膈已在面目之間灼然可見故曰予若觀火言其情偽是非之不可逃也   若網在綱有條而不紊若農服田力穡乃亦有秋汝克黜乃心施實徳于民至于婚友丕乃敢大言汝有積徳【案此條經觧永樂大典原缺】   乃不畏戎毒于逺邇惰農自安不昏作勞不服田畝越其罔有黍稷   無垢曰譬若醫師治病知病之所在則可以攻治鍼刺使病去而氣必和儻惟不知病之本原而汗下補瀉雜然並進則性命不保矣今盤庚察微知㡬見臣民之病止在傲上從康故諄諄誨誘以善言進之以苦言警之使傲上之心息而知君臣之義從康之心亡而獲勤勞之功則君臣情通而天下大治矣蕭氏曰惡一時之勞而不思毒之所及遍於逺邇是猶惰農之不畏飢也   張氏曰汝不能黜其傲上從康之心而含徳不惕于一人則是汝不畏其君矣不畏其君而從上以遷使逺邇之民化之而終陷于罪惡則是汝大害于逺邇矣夫不遷之害以天事言之或至於流播死亡而禍生在上以人事言之或至於罹其刑辟而劓殄絶之則其為毒也不亦大哉天下之事未有不始勤而終逸者惟昧者蔽於目前之利不知勤勞於其始故終無所得   呂氏曰喻農之服田沾塗泥汙體足固是勤勞然其後必得黍稷汝之遷都犯霜露冐風雨亦固甚勞然其後必得安穏   汝不和吉言于百姓惟汝自生毒乃敗禍姦宄以自災于厥身乃既先惡于民乃奉其恫汝悔身何及   無垢曰夫心乖忤則言不和心凶險則言不吉乖忤凶險既生于心則為敗為禍為姦為宄而取誅戮矣乖忤凶險敗禍姦宄其誰之咎哉故毒曰自生而敗禍姦宄曰自災此盖言災毒非自外來皆汝心之罪耳法行當自貴者始端本清源原情定罪則汝當受誅戮之痛矣不於今日改悔至于受罰時雖欲悔焉有弗及矣   張氏曰和言者謂以言而諧之也吉言者謂以言而諭之也不和言于百姓以在位不能助王率籲衆慼故也不吉言於百姓以在位之聒聒起信險膚故也百姓者民之所望而聽從之也不和吉言於百姓而欲民從上其可得哉夫惟如此則罰及汝身是汝身生毒也乃敗禍姦宄以自灾于厥身此自生毒之效也敗言其無成禍言其無福姦則惡之見于外宄則惡之見于内惟其敗禍姦宄此所以自取其災也吕氏曰今汝既已先播其惡於民乃汝鼓盪民不遷民固以汝為好不以汝為惡其後圮壊於水則民必怨汝是汝先惡之也汝乃奉飬其恫恫病也   相時憸民猶胥顧于箴言其發有逸口矧予制乃短長之命汝曷弗告朕而胥動以浮言恐沈于衆若火之燎于原不可嚮邇其猶可撲滅則惟爾衆自作弗靖非予有咎   無垢曰臣民倡和險膚以口舌儇㨗為長是若市井憸利之民也觀此憸民以口舌軒輊人疑若無忌憚矣然一聞有箴刺者則相顧眙而不敢騁盖知箴刺之言其禍有過於我以口舌傾覆人者憸民尚識利害如此豈有為士大夫不識利害反不如憸民乎人主能生殺制人長短之命非箴言之可比也汝儻知遷都之非策何不别白以告我而相動以無根之浮言胥動相煽而起若火燎於平原廣野之中因風乘便其可嚮之近邇乎論浮言如此其亦可畏也已然野火雖不可嚮近尚可撲滅之况浮言無根其有不可消弭者乎不過擇其首惡唱造者誅而罰之罰當其罪逓相聳動則姦計消縮浮言撲滅矣盤庚不即誅罰浮言之人而訓誥諄諄如此仁心著見可以坐見先王之心也 又曰嗚呼盤庚之不喜誅罰若父祖之於子孫恐其入邪惡是以丁寧告戒于再于三恐之以禍福發之於聲音若將無所容其罪者原其本心實不忍鞭朴之一傷其體也盤庚之於臣下亦若父祖之仁心歟未施誅罰未見傷殘而遽曰毒曰災曰恫曰短長之命曰其猶可撲滅戒勵恐動如此則以不忍誅罰之心若將已行誅罰者夫誅罰未行而已有惻怛之心而况果行刑乎   遲任有言曰人惟求舊器非求舊惟新   無垢曰人貴求舊則今日在朝老成人以為當遷者汝不可不從也又云器非求舊惟新則此耿都有蕩柝離居之患已如舊器不可用矣當舍此而遷新都以應遲任之言也夫天下之理古今之所共由遲任立此言初不為盤庚設理在於是吾因明此理以曉天下後世耳   張氏曰人之有舊則古今成敗無不歴知器之有舊則頽圮蠧壊不可適用   古我先王暨乃祖乃父胥及逸勤予敢動用非罰世選爾勞予不掩爾善兹予大享于先王爾祖其從與享之作福作災予亦不敢動用非徳予告汝于難若射之有志無垢曰以爾祖父與先王之遷都則同其勞苦既遷則同其逸樂其可忘哉我雖念舊不忘汝子孫如此然汝不可恃祖父之功以至於傲慢縱恣而不聽我號令也善自取福則為公卿大夫惡自取災則受誅罰撲滅我豈敢容一毫私意於其間以妄為賞罰耶爾祖父有功則祭從大享子孫有善則使之仕宦予豈敢動用非徳之享哉汝不可恃祖父而為惡也我之行賞未嘗及於惡人此亦天下之公理也遷都之舉斷然自任在於必遷正如射之有志志在於的的與矢對一發必中今我之遷志在安利安利之地正與遷對一發必中安利矣復何疑乎   張氏曰古我先王與羣臣之祖父固常相與同其逸樂憂勤之事矣夫君臣相與猶一體也方其無事則與之同其逸也及其有事則與之同其勤也今汝衆臣不從我以遷是不念汝祖父之與我先王相與之道也汝之不能從我以遷固宜罰之所加且夫罰所以討罪也罰不當罪則為非罰賞所以彰徳也賞不稱徳則為非徳前言非罰則知非徳之為賞也此言非徳則知非罰之為威也無徳而不妄賞則有罪不可不刑之矣此又所以再三而告諭之也予告汝于難若射之有志者其志正其體直奠而後發發期於中者射之志也先王之於賞罰盖亦如此是以不敢動用非徳非罰亦欲其中而已   吕氏曰古我先王暨汝祖父同甘苦共勞逸豈我敢用非理之罰以罰爾故於爾功臣之間世選其勞苦者擢而用之雖行善亦不敢掩我大享先王爾祖亦配享我先王與爾祖父皆在其上我行賞罰又豈敢動用非徳欺神明而為之予告汝遷都之難事如射之有志於的言不妄發   汝無侮老成人無弱孤有幼各長于厥居勉出乃力聽予一人之作猷   無垢曰夫老成理當尊敬孤幼理當撫恤今不肯遷都是侮老成弱孤幼也 又曰雖好逸惡勞者人之常心汝當以力勝心斥去怠惰之志以聽我一人之所謀而遷焉夫使之勉出乃力是戒其從康也使之聽予作猷是戒其傲上也   無有逺邇用罪伐厥死用徳彰厥善   無垢曰今告汝亦已至矣自茲以往無有親踈逺近有罪者即刑之有徳者即賞之不従遷都者罪也吾即刑之使汝無傲上從康蕩析離居之患此所謂伐厥死也從遷都者徳也吾即用之使汝知君臣之義勤勞之功而後已此所謂彰厥善也夫人之所見偶失其趣有如此不同者盤庚臣下今僻在懐安在於為姦以造謗儻以此一節便盡廢其平生不念其祖先而放殛流竄之此秦皇漢武之暴非古聖王之心也   張氏曰用罪者用其罪以刑之也以其有可死之道故用罪以伐之用徳者用其徳以賞之也以其有可欲之善故用徳以彰之言伐厥死則知彰厥善之為生言彰厥善則知伐厥死之為惡聖人之於賞罰未嘗敢容私於其間又豈親近而踈逺   邦之臧惟汝衆邦之不臧惟予一人有佚罰   無垢曰盤庚既獨以遷都自任臣下皆不以為然使臣下終不肯聽則盤庚之美意無所成就使臣下遷思回慮一聽盤庚之所為則是遷都而善皆卿大夫衆庶之力也遷都而不善盤庚詎可以罪援之他人哉張氏曰在位臧則邦人化之而皆臧在位不臧則邦人亦化之而不臧矣善者不勸惡者不懲此羣臣所以不臧也羣臣不臧則邦人亦從而不臧矣由是言之則邦之不臧豈非予一人有失罰之過乎   凡爾衆其惟致告自今至于後日各恭爾事齊乃位度乃口罰及爾身弗可悔   無垢曰不肯遷都是不恭乃事也不守職分是不齊乃位也聒聒險膚是不度乃口也盖自仲丁以來廢適而更立諸弟子諸弟子或爭相代立此九世之亂於是諸侯莫朝盤庚當衰之後臣民上下無復知君臣之分賢哲之風習為弛慢而不恭其事習為紊亂而不齊其位習為喧囂而不度其口盤庚忠厚盡赦其日前之過斷自今而後各恭爾事而毋或弛慢各齊爾位而毋或紊亂各度爾口而毋或喧囂儻或復蹈前習罰及爾身雖悔無及矣   欽定四庫全書   尚書精義卷二十     宋 黄倫 撰   盤庚中   盤庚作惟渉河以民遷乃話民之弗率誕告用亶其有衆咸造勿䙝在王庭盤庚乃登進厥民曰明聽朕言無荒失朕命   張氏曰君民之勢疑若甚逺而不相侔也盤庚之告必登進之則不壓之以勢所以密邇之而欲其親已也明聽朕言者欲知上之意也無荒失朕命者欲其勤上之事也   嗚呼古我前后罔不惟民之承保后胥慼鮮以不浮于天時   無垢曰既聳動之矣則又嗟嘆以感激之曰古我先王前後相傳以心者無他事焉惟民之承敬而已何以敬之蓋民至愚而神也至弱而强也即天之聰眀與明威也敢不敬乎惟君以敬民為心而民亦以保君為心要之終於一心而已同氣而異息同心而異形相與同其憂慼之事以觀天時之徃來東西南北惟天時之從浮言之義槩可見矣故天時在亳則遷于亳天時在囂則遷于囂天時在相則遷于相天時在耿則遷于耿其敢有私意者哉其敢有倡和險膚傲上從康者哉   吕氏曰我先王蓋順從民民一有所欲先王未嘗不順從之先王順民如此民亦不敢違我先王故保我先王而與之同其憂以此君民之情便通惟君民之情通故我先王為事天時既至便隨天時而為之浮隨也   殷降大虐先王不懐厥攸作視民利用遷汝曷弗念我古后之聞承汝俾汝惟喜康共非汝有咎比于罰無垢曰是殷降大虐先王不以懐亡為念而必遷也然而其遷豈快耳目之娯便心志之適哉以民為心而已視民之所利在於何地則隨民所利而遷之汝何不念我先王之徳所以聞於後世者無他以敬民為心而已惟以敬民為心故有喜樂康寧之事則使汝共享之今我之遷以此邦將有蕩析離居之憂而亳殷又有喜樂康寧之事故不敢違先王敬民之心挈汝以遷都所以避害而就利也非謂汝有罪犯當受逺謫之罰也不知汝何若而不肯遷乎患至而後思禍來而後悔亦無及矣   張氏曰商之先王遭天所降之毒虐不得安其居處於是不敢以舊邦為懐故湯至祖乙逓遷則其不懐可知矣厥攸作視民利用遷者言其所作視民所以便利則從而遷矣   予若籲懐兹新邑亦惟汝故以丕從厥志今予將試以汝遷安定厥邦汝不憂朕心之攸困乃咸大不宣乃心欽念以忱動予一人爾惟自鞠自苦若乘舟汝弗濟臭厥載   無垢曰今我所以如此呼汝等懐此新邑者非謂我求耳目之玩便心志之適也惟汝等之故欲使汝喜樂使汝康寧大從汝之本志耳民之本志欲喜樂欲康寧今此耿邑將蕩析離居使民憂而不喜廹而不康然而下民見不及逺識不到微反違其心志之所欲非先王有以指示則是坐視斯民趨而之死地也舟所以濟川也新都所以圖安也乘舟而不肯濟川則所載之物皆為臭腐有新都而不肯徙則生生之具皆為棄物   張氏曰籲和也籲兹新邑者以遷於此為和也懐歸也懐兹新邑者以遷於此為歸也上浮於天時下順於民事此之謂若率籲衆慼使之惟喜康共此之謂籲朕及篤敬恭承民命永地于新邑此之謂懐盤庚之所若籲懐兹新邑者亦惟汝民之故以丕從厥志而已   吕氏曰若乘舟汝弗濟臭厥載此蓋已在道路中民尚有遲疑不肯遷之意盤庚恐其遲疑則至於害事故多所譬喻以告曉之謂今之遷都正如乘舟一般乘舟須是便渡不可遲疑若遂遲疑而不渡必將臭腐其所載之物矣   爾忱不屬惟胥以沈不其或稽自怒曷瘳汝不謀長以思乃災汝誕勸憂今其有今罔後汝何生在上   無垢曰不屬者不相接續也進聞我諄諄之言則有遷意退受小人聒聒之論則又懐安如此豈有他事哉原汝之病所以如此者止據目前之安不謀長久之計不思災患之來是大相勸趨於憂慼之地而已孟子曰不仁者可與言哉安其危而利其葘樂其所以亡者其盤庚之士大夫乎其誕勸憂之謂乎止欲為今日之安慿愚就短而不知改不復聽上之號令終以不寤非陷於刑辟則陷於患害其死也可立而待復何得生在人上乎   張氏曰君以民為體臣以君為心則民屬於君者也今爾衆民不以誠信而屬君則與携貳矣故至於違上之命不適有居此所以沈陷於禍患而莫之或知也 又曰常人之情貪朝夕之安不虞患害之在後是不謀長以思乃災故不遷也適所以勸憂而已勉進之謂也相勸以善則有可樂之道今不謀長久之計以思其災害其為禍莫大於此是之謂勸憂者也吕氏曰忱誠也屬聮屬也惟其信盤庚不可不遷之心與安土重遷之心兩者交戰故信盤庚之心不相聮屬盤庚言汝若信我之心不相聮屬汝惟相胥沉溺於水中也今其有今罔後汝何生在上言遷都機㑹不可失今遷都只有今日後將無日汝若不乘今日便遷汝將為水圮壊連汝生業如屋舍如畎畆盡為水所圮壊矣如何有留得生業在上面   今予命汝一無起穢以自臭恐人倚乃身迂乃心予迓續乃命于天予豈汝威用奉畜汝衆   無垢曰臣民聽上號令此本心也本心則一不知聽上而唱和險膚此二三其徳也一徳則言可道行可樂而遺芳千載矣二三則言為無根行為不道是遺臭萬世也小人欲為姦者必倚民之身以為重迂民之心使從惡其心以謂一心不足以動上故鼔動衆人呼吸羣類以逞其姦必欲得志而後已盤庚故諄諄告誡使遷新邑以迎續民命于天其心可謂仁矣夫唱和險膚摇動國家使商鞅當此必曰腰斬使李斯當此必曰族誅然盤庚乃方亶其有衆登進厥民丁寧辛苦若父兄之訓子弟豈以刑戮威之哉方將奉養斯民置於喜康之地吁以刑罰驅民者乃鞅斯之學以訓誨待民者乃先王之道也   張氏曰夫物成則馨香敗則臭穢馨香人之所愛也臭穢人之所惡也民不聽上而惟胥以沉則其為惡莫大於此故告以無起穢以自臭然而民之不聽上命蓋亦在位之人無以率之故也   陳氏曰民愚無知恐有倚其身使不直迂其心使不正不直則身亡不正則心亡内外俱亡汝民亦淪胥而死矣我將迎接續汝之正命使汝胥正以生豈以遷徙之事威虐汝輩乎奉此事以畜汝衆而已   予念我先神后之勞爾先予丕克羞爾用懐爾然無垢曰予所以不忍用威刑以治汝罪而奉養汝衆者以念我先王曽勞勤汝先祖同成此大功業汝實先正子孫我當念舊不忘是以大能用進汝於士大夫之列方且誠心訓誥以懐來汝心庶幾回心易慮同此遷都之舉汝知其所以然乎   吕氏曰言我之所以遷者我蓋念我先神聖之后已曽慰勞爾之祖先了我先王前日既慰勞爾之祖先今日烏得而不羞養爾蓋前日之民便是後日之民我之所以遷都縁要懐安爾故如此我若不要懐安爾我又何苦如此   失于政陳于兹髙后丕乃崇降罪疾曰曷虐朕民汝萬民乃不生生暨予一人猷同心先后丕降與汝罪疾曰曷不暨朕㓜孫有比故有爽徳自上其罰汝汝罔能迪無垢曰儻我順汝之意而不遷權柄在下綱紀倒植是失于政也儻我隨汝之意而不遷懐安懐土不知避害是陳於兹也則我先王在幽㝠之中將大降罪疾曰汝何故怯懦而失於政汝何故愚暗而陳于兹使萬民坐受此患禍之虐乎是我之遷畏幽㝠之中鬼神之見誅矣我不遷則鬼神降罪疾於我夫得罪於人君尚可辯説以逃罪得罪於鬼神雖有辯如儀秦巧如恭顯其能解免乎是知聒聒之策正可以欺人而不可以欺天也   張氏曰生生者進進之謂也夫物生則進而大故生有進意汝萬民不從我以遷是不能與我進而同心矣夫民之所為既不與君同心則是不能比輔其君者也   古我先后既勞乃祖乃父汝共作我畜民汝有戕則在乃心我先后綏乃祖乃父乃祖乃父乃斷棄汝不救乃死兹予有亂政同位具乃貝玉乃祖乃父丕乃告我髙后曰作丕刑于朕孫迪髙后丕乃崇降弗祥   無垢曰古我先王既與汝祖父同其勞苦以安養斯民汝今為我養民之官亦當與我同心如汝祖父之於先王可也今乃不能繼汝祖父養民之心而汝包藏賊心以害斯民今乃坐使民趨於死地而不顧非賊心而何蓋汝祖父與我先王相為安危者也我先王見汝如此用心故將降罪罰于汝以安汝祖父汝祖父亦欲安先王故斷汝而不収棄汝而不録不救以安國家汝乃趨於死地矣至於此時雖悔何及張氏曰亂政者治政之臣也同位者與之共天位也亂政之臣當以徳義事其上今乃務足於貨寳則是懐利以事其君者為人臣者懐利以事其君於是安土重遷以非義為民之唱其罪莫大乎此夫幽㝠之塗雖若異致然鬼神之情狀其與人不殊人之所好彼則從而福之人之所惡彼則從而禍之盤庚之遷始告之以人事既不聽從於是又告之以鬼神之事蓋亦因其俗之所尚而之者也   嗚呼今予告汝不易永敬大恤無胥絶逺汝分猷念以相從各設中于乃心   無垢曰不易者蓋言一定之理不可改易也順之則有福逆之則有禍汝當永敬我言無或中惰當大恤我言無或輕忽庶幾汝心變易上下情通億萬人之衆若出乎一家遐荒僻陋之逺若處于一堂而無相絶逺矣夫上下之情不通則為否上下之情通則為泰 又曰蓋人之心本自明澈萬里森然惟舍此以合浮議則此心陷於浮議中而顛沛錯亂不可復反儻分其心而不為浮議所摇則能從吾遷居之長計而吾之中道見矣夫人心本中但一陷于偏陂則其中蔽且迷東西者㸔斗柄逃空虛者喜足音世皆偏陂儻非賢君為之指南則中道何由而見今臣民能聽盤庚之言則心安平中道見矣   張氏曰分者使之别其善惡猷者使之謀其從違念則思之而不忘也惟能分别善惡而後能謀之得其當而後能念以相從矣設中于乃心則無依違顧望之累而惟義是從能惟義是從則知向之不從以遷者皆違義矣   吕氏曰我告爾不易永敬者教之敬於久勿敬於暫大恤者教之恤其大勿恤其小當時人見盤庚舉其先祖父以教我誰不知敬後復為安土重遷之心惑亂則敬心去了如此乃是暫時之敬非久長之敬當時人顧惜貨寳而憚於遷徙是但恤其小者到得被水患圮壊雖性命亦不可保是恤其小而不恤其大也 又曰設中于心庶幾不失之偏民受天地之中以生人誰無這箇中何待於設孟子説道是求其放心而已心何用求求生於敬中何用設惟是民見得傍一邊不見這一邊便偏了此心而不是中烏得而不設   乃有不吉不迪顛越不恭暫遇姦宄我乃劓殄滅之無遺育無俾易種于兹新邑   無垢曰盤庚遷于新邑正欲丕變俗一登于先王之世使人人有士君子之行豈容有凶殘小人得與於其間哉使凶殘小人得聞此戒姦心消縮善心油然盤庚之所願也   張氏曰不能順命則為不吉不能循道則為不廸顛則不能以自立越則不能以守中不恭則不能以欽上柔聚于外而為姦剛窮于内而為宄乃有不吉不迪顛越不恭則暫遇姦宄其罪之輕者則劓之其罪之重者則殄滅之蓋其教之之篤則其刑之之重不為過矣以謂不如是則無以威之使畏而事無由濟矣   吕氏曰今日過這一縣眀日過旁一縣謂之暫遇是這般時節姦人易得因此為姦宄他平日所以不敢做姦宄者必謂人識我姓名住處容易捉得所以不敢至别暫遇處必説是我暫時䖏此縱我做姦宄眀日便去矣又誰識得我又如何捉得我此是道路之大病故盤庚須要仔細根治   徃哉生生今予將試以汝遷永建乃家   無垢曰謂自今以徃各務為生生長久之計永使汝父子兄弟夫婦上下熈恬康樂與我國家同享安樂也   史氏曰勞於從事者天下之常情巧於誘民者人君之智術自湯至於盤庚遷都者八而見於經者有五斯民䟦渉於深險奔走於寒暑提挈抱負區區怨怒至是而懐土重遷蓋其常情無足怪也盤庚於是可不巧為誘掖之説而動其不回之心哉言自今之遷都立家室一勞而無忤一定而不改生聚於斯當不復為前日之紛紛矣誘掖至此豈智術之得已哉   盤庚下   盤庚既遷奠厥攸居乃正厥位   無垢曰盤庚既到新都晝參日景夜考極星以至相其隂陽觀其流泉以定官府萬民之居矣國家一新民居一變向來衰敝之風奢侈之俗亦一掃不見蹤跡矣然後可以興治化而變易民心焉   吕氏曰此是已到新邑時乃安民之所居正厥位是分都邑立宗廟等事夫定宗廟非小事何故在奠民居之後蓋盤庚之遷為民而遷故纔到便使民就安穏處此亦見得盤庚先民故也   綏爰有衆曰無戲怠懋建大命今予其敷心腹腎腸歴告爾百姓于朕志罔罪爾衆爾無共怒協比䜛言予一人   無垢曰既遷而奠居正位矣乃安慰衆人曰汝等當敬以立身勤以厚生無或戲怠當勉為生生之計以安以養以葬以祀立此大命也惟不戲慢則能建此大命惟不怠惰則能勉此大命盤庚上中二篇以刑罰儆勵臣民今既遷矣敷心腹腎腸者展盡底藴曰汝無自疑汝前有罪我今一切不問汝等無或懐疑共怒相與協比興䜛賊之言於我也我今明白告汝罔罪爾衆日前之過矣汝等其各自安土乎 又曰蓋天下之亂莫大於下有疑心懐恩疑代宗而作亂龎勛疑僖宗而作亂敬塘疑從珂而作亂而囘鶻之亂定於子儀之一言廷湊之亂定於韓愈之一言則盤庚之推誠竭志真知治之本矣   張氏曰綏如車之有綏車之所恃以為安也故綏有安意盤庚之遷非擾於有衆將以安之而已此之謂綏爰有衆戲則不恭怠則不勤無戲者欲其恭乃事也無怠者欲其勤乃職也惟能無戲怠然後能懋建大命大命在天懋建者人而已懋者勉之使大也建者抗之使立也今盤庚披肝膽露情素而告之以其志盖将以率之而已罔罪汝衆者言我不以爾向之不告朕與不宣乃心為罪而罪之也我既無罪於爾則爾亦不得共怒協比䜛言於我則當一意以奉上而共怒協比䜛言宜不可為也   吕氏曰大抵未遷止要得通逹不通逹如何得他曉正遷時止要得嚴肅不嚴肅如何得他不生變已遷時止要得撫綏不綏撫如何蘇得他勞損困故盤庚上則命衆悉至于王庭欲得其通逹中則使之勿䙝在王庭欲得其嚴肅後則綏爰有衆欲得其撫綏此見其處三節皆得當處教他不可戲狎怠惰各思自勉為萬世子孫長久之計   古我先王將多于前功適于山用降我凶徳嘉績于朕邦今我民用蕩析離居罔有定極爾謂朕曷震動萬民以遷肆上帝將復我髙祖之徳亂越我家朕及篤敬恭承民命用永地于新邑   無垢曰先王將立美功於耿都豈意水患為災民皆動蕩分析離其居處或東或西或南或北罔有定所乎是天意不欲商家都於此地也夫人事即天意非人事之外别有天意也先王依山為居遷徙都邑以降凶災於人事亦至矣而又有蕩析離居之患生於不意人事如此天意可知斯固不遷是逆天也此所以順天而又遷焉以天意如此故我與篤厚肅敬之臣恭謹承奉斯民之性命用長久居于此新邑所以如此者上當天意也   張氏曰適于山者遷而適于山則依山以為居所以防其水泉沉溺之患也能遷以防患則民得以安其居然後可以驅而之善民善矣則吉徳升而凶徳降故曰用降我凶徳夫然後嘉美之績可以興於朕邦也   吕氏曰昔我先王將欲増多前人之功當遷即遷徃于山山即髙處髙處無水患此所以降下了凶徳居于髙則凶徳自下去此是因地勢而言所以能成美功于其邦   肆予沖人非廢厥謀弔由靈各非敢違卜用宏兹賁無垢曰夫理有是非則謀有臧否使一聽衆人之謀不惟理之所在其成其敗則曰非我之罪此衆人之謀也如此則君道亂矣苐謀之臧者用之謀之否者置之至於退有後言險膚胥動有所不能免也非特不廢人謀也雖鬼神亦不敢不敬焉卜鬼謀也人謀鬼謀既皆以為當遷矣故我宏此賁飾之法以起肅敬之心以策怠惰之志以除弊惡之風以新耳目之觀而布新化用舊人丕變前都之習俗使奢侈縱恣之萌不復著見而恭儉勤勞之惠油然而生則是遷也其意豈不偉乎   張氏曰弔由靈者至誠用善之謂也非特不廢於人謀至於鬼神之謀則亦在所不廢故曰各非敢違卜者卜之既吉則可以遷矣其遷也將以大此朝市廟社宫室賁飾之事也   嗚呼邦伯師長百執事之人尚皆隠哉予其懋簡相爾念敬我衆   無垢曰外有邦伯諸侯内而師長公卿以至内外百執事之人其見吾心如此既已遷都不念舊惡一切不問自今以徃其皆庶幾體吾本心勿復以私僻之見自外於我也 又曰念此民而不忽敬此民而不慢此正盤庚之心也使邦伯師長百執事之人與上同休戚則必念敬我衆民矣審有如此人吾將勉擇賢者以相助為此念敬之事蓋風俗弊壊為惡者衆有一人以民為心則羣起而攻之浸潤膚受必使其去乃已非人主有以扶持之其亦何所恃乎儻君能擇賢者助之則有唱有和有左有右而其志得施民於是而安俗矣簡相之義人主儻為君子計似不可一日而忽也   張氏曰懋者所以勉之也簡者所以擇之也有以懋之則不隠者在所勸有以簡之則不隠者在所黜非特懋簡爾又且左右以輔相之故不忠不良之人固不得以沮毁之   朕不肩好貨敢恭生生鞠人謀人之保居叙欽今我既羞告爾于朕志若否罔有弗欽無總于貨寳生生自庸式敷民徳永肩一心   無垢曰人主之磨礪風俗要當示所好惡所惡者利則小人退所好者義則君子進盤庚新遷亳都將以一新風俗其可不明示好惡之所在乎如此則向來弊俗耳目一變安得不革心從善改過自新君子道長而為泰通之世乎總聚歛也前既曰不任好貨之人此又曰無聚歛于貨寳則知盤庚之時風俗之不美也夫為士大夫垂紳委珮在人之上而好貨殖財風俗如何醇厚禮義如何不消殞乎士大夫倘能永任一心以事君而無二三其徳則民徳不期而自敷矣一心則誠二三則偽誠則唯知君父而已天下利勢曽不足亂其胷次此二帝三王之臣所以為事君之要路也 <經部,書類,尚書精義>   欽定四庫全書   尚書精義卷二十一    宋 黄倫 撰   髙宗夢得說使百工營求諸野得諸傅巖作說命三篇無垢曰髙宗夢自上帝得傅說乃使百官經營搜求田野遂於傅巖而得之然則曷不求之於朝而必求之於野乎盖髙宗夢說形狀已在目中矣乃審厥象以求之當其象之出也衣服氣類决非市朝中人而朴質敝陋無以異於深山之野人故决意使求諸野也皇甫謐云衣褐帶索此豈非野人之服乎然而傅說在版築髙宗在廊廟姓名不通心志不接非有半面之舊一夕之談也髙宗雖恭黙求賢非注意於傅說傅說雖有心康濟亦無求於髙宗不知何為而此兩人者精神忽交感於夢寐之間哉又不知髙宗之夢到傅說之所耶抑亦傅說之神到髙宗之夢耶此理亦難究矣曰天下之至誠無彼此之間也非髙宗來版築亦非傅說到廟堂凡心俗慮有髙下之不同而至誠所在通古今於一息髙宗傅說同此一心兩人之心同此一誠髙宗推誠所注則發見於傅說之心傅說致君之義又交於髙宗之心此理㣲矣惟力學者知之自古聖人未有不以此而運動四海也   伊川曰或問髙宗得傅說於夢文王得太公於卜古之聖賢相遇多矣何不盡形於夢卜乎曰此是得賢之事豈必盡然盖髙宗至誠思得賢相寤寐不忘故朕兆先見於夢且如常人夢寐間事有先得者多矣亦不足怪至於卜筮亦然今有懐誠心求卜有禱必應此理之常然又問髙宗夢往求傅說耶傅說來入髙宗夢耶曰髙宗只是思得賢人如有聖人自然應感他亦非此往亦非彼來譬如懸鏡於此有物必照亦非鏡往照物亦非物來入鏡也大抵人心虚明善則必先知之不善亦先知之   周氏曰髙宗夢得傅說由是舉而相之夫其得之於夢則説之賢否未可知也而遂相之何也盖髙宗即位之初商道中衰甘盤遯世朝多具臣傅説賢而隠於版築之賤一旦舉而加於百竂之上則天下之心未盡厭服衆必駭異故託夢得而旁求天下置諸左右如天所授羣臣莫之敢疑然後傅説之道得行也若不素知其才而徒以夢取之則與後世按符命據圖䜟以用人者何異哉聖人删書而存之可以見髙宗之意矣   王正仲曰或曰堯之於舜必因四岳之師錫而後用髙宗之於説則不待羣臣與四方之稱薦獨託於夢而取之若相戾然何也曰堯之於舜其知之而已詳矣然亦咨曰汝庸命遜朕位夫以四岳皆賢人雖使有天下皆可以朝諸侯一海内儻有賢於己必稱薦之豈至於貪天下私己哉故四岳卒以舜對盖堯之時四岳諸臣智足以知舜堯雖已知之尚待師錫而後用之為易也髙宗之朝其在位之臣雖為君子顧其智能未足以知説自即位以來至其免䘮未有以説為言者必待其能知説又能薦説然後用夫君臣死生之靡常與天下之事有切於治亂者將可以任萬世之憂哉此其勢有不得已也儻卒然取之於版築之間而位之百官之上則羣臣疑百姓惑於是神之於夢曰非我之聰明獨見也天以命我矣則羣臣於朝無過言百姓於下無疑心此其所以為髙宗范氏曰髙宗雖賢君擇相重事何為不先舊徳元老而憑一夢遂求於天下傅説處賤陋之極何為一舉遂能繼阿衡之賢亦若可疑以至誠之道言之則不足疑惟至誠之道可以贊天地化育可與天地參誠則形形則著著則明大或為國之禎祥小或見乎蓍皆誠之形也髙宗恭黙思乎至道而上帝賜之良弼以應其上乃誠而形之至大者故曰以至誠之道言之為不足疑   張氏曰形開而有思神交而有夢是夢出於思者也古人之致一以深思故雖上帝之靈可以感通此髙宗之夢得説無足怪也夫夢之可信也其來尚矣故武王之伐紂則曰朕夢協朕卜周官有占夢之官則古人之於夢未嘗不信之者也此髙宗之夢得説所以使百工營求諸野營求者求之周而急也果得説於傅巖之中以符厥夢則帝之所以賚我者信不誣矣   呂氏曰清明在躬志氣如神嗜慾將至有開必先髙宗舊學於甘盤恭黙思道則其至誠所召自然有開必先而見之於夢大抵誠則一一則無間惟能至誠故志為氣之帥見之於夢者無非眹兆之先髙宗一夢見得説遂信此夢而不疑便使百執事經營於野求之果然得傅説常人志為氣之役心志惑亂不定則其夢者亦顛倒錯亂亦不敢自信其夢而方且以為怪髙宗一夢得傅説不以為怪疑而使求之野果然得之則髙宗之夢乃周禮之正夢也   説命上   王宅憂亮隂三祀既免喪其惟弗言羣臣咸諌于王曰嗚呼知之曰明哲明哲實作則天子惟君萬邦百官承式王言惟作命不言臣下罔攸稟令   無垢曰三年不言臣民之心已皇皇矣既免喪於禮可以言矣於人情不得不言矣而猶弗言若居䘮之時天下之心為何如哉其所以弗言者説也盖其在亮隂之中隐拱黙視見朝廷羣臣皆非中興之臣而吾就甘盤之學森然在心豈肯以為尋常凡庸之主哉既已免喪天下將拭目以觀新政儻惟命令之間一失其機則小人得以窺伺而天下皆失其望矣嗚呼天子與王豈可輕哉謂之天子則慶賞刑威萬邦百官承之以為式謂之王則播告訓誡臣下稟之以為令豈可輕哉今髙宗上承天之所為則當慶賞刑威明示好惡使萬邦百官知所趨向下承先王之所為則當布告訓戒施於號令使臣下知所奉行今既免喪乃不見慶賞刑威之用使萬邦百官不知好惡之所向不聞播告訓戒之音使臣下不知號令之所歸似為天子與王之職為未盡也此所以進諌也東坡曰天子三年不言百官萬民莫不憂懼以待命若大旱之望時雨也一言而天下信之若神明然昔楚莊王齊威王皆三年不出令而以一言致强霸亦此道也恨其所得非傅説之流是以止此亦可謂神而明矣   范氏曰能知禮義則為明智有明智則能為天下之人立法則中庸曰動而世為天下道言而世為天下法行而世為天下則髙宗知居喪三年不言之禮此所以為法則也然而過三年猶不言此不可以為法則也若知三年之外不可不言如此則是明智之君可以為法則矣故曰明哲實作則   張氏曰自知之謂明知人之謂哲自知則内不惑知人則外不疑此明哲實可以為天下則若夫在我之知則未能至於不惑不疑方且取則於人安能至於作則哉莫非則也詩言有物有則是則之出於自然者也此言明哲實作則是則之出於使然者也呂氏曰君薨百官總已以聽於冢宰三年此亦是人君之常及至免喪之後自可發號施令與天下更始臣民拭目觀化聳然聴命之時髙宗猶且弗言盖弗言者正恭黙思道非柔懦闇弱胷中自無所主而惟是不能言也大抵人君胷中無所主者其不言則闇懦怯弱之形著見于外此必召變胷中有所主者雖未嘗言其至誠發越自不可掩髙宗雖不言是恭黙思道之時已至誠昭著發越而不可掩宜乎羣臣黙窺於不言之表而有明哲之説也大抵天下之事只争一個知與不知知則為聖人不知則為常人孟子所謂先知先覺盖知則明哲矣明哲通天下一個道理當是大公至同之心苟為自私則不謂之明哲以先知覺後知以先覺覺後覺乃作則之意此兩句正當觀髙宗維持天下在言語之外而髙宗之臣亦明哲之士是以見得髙宗於精㣲之間   王庸作書以誥曰以台正于四方台恐徳弗類茲故弗言恭黙思道夢帝賚予良弼其代予言乃審厥象俾以形旁求于天下説築傅巖之野惟肖爰立作相王置諸其左右命之曰朝夕納誨以輔台徳   無垢曰恐徳不善茲故弗言是其弗言也真有在矣其志亦可謂髙大矣意將言而為天下法今恐我徳不善不足以號令天下不若不言之為愈儻止此而無説豈理也哉不言之中自有造化存焉恭黙思道是也惟恭則神定惟黙則力專以此誠而思所以正四方之道其取則不逺矣昔舜命禹以天下而曰惟精惟一允執厥中精近於恭一近於黙自精一而徃則中道見自恭黙而徃則上帝見中即上帝也精一深於恭黙故上帝在我而為中恭黙未至於精一故中在彼而為上帝中庸所謂誠則形形則著者其夢上帝賚良弼之謂也精一恭黙雖有淺深要之皆誠而已矣髙宗以誠而夢上帝以誠而應傅説以誠而感之者合徳不出乎一誠誠其至矣哉何謂誠曰難言也世皆指專為誠審專是誠則若樵夫愚婦者皆可列於聖人之域也至誠無息使專為誠儻一有應對酬酢則非誠矣是誠有息也以此卜之則誠其見矣   蕭氏曰人君不可以弗言言而不本於徳不如弗言而已髙宗恐徳之不似而不言則其自知明矣恐故恭不言故黙然而徒恭則勞徒黙則葸恭黙以思乎道故於夢足以有感焉誠之至也   呂氏曰夫説一匹夫耳一旦遽為髙宗之求幡然而居相位髙宗憑一夕之夢輙倚説以大事何耶此兩叚當参堯舜二典㸔夫堯非不知舜方且觀其刑於二女而又徽五典賔四門宅百揆歴試以諸難之事以堯舜而觀髙宗似失之鹵莽以髙宗而觀堯舜似失之覼縷要知兩叚事又當以孔門二子觀之孔子曰参乎吾道一以貫之曽子曰唯顔淵問仁孔子曰克己復禮天下歸仁焉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顔淵曰請問其目曽子以唯悟道却如髙宗以一夢信説顔子既得克己復禮之言方且請問其目却如堯之舉舜二者本無異體譬如夏葛冬裘時節如此堯之舉舜顔之問目直是詳審曽子之唯髙宗之夢直是直㨗   若金用汝作礪若濟巨川用汝作舟楫若嵗大旱用汝作霖雨啓乃心沃朕心   無垢曰霖雨所利者衆舟楫所利者狹礪所利者在物耳要之三者所湏皆急而不可少緩髙宗之視天下豈為不急之務哉其心盖可想見也   張氏曰若金用汝作礪資之以成己之徳也若濟巨川用汝作舟楫以其有渉難之才而資之以濟難也若歳大旱用汝作霖雨者以其有愛民之仁而資之以澤民也啓乃心者使之在彼無所隱沃朕心者許其在我者無所拒沃如水之沃物浸而入之者也君之受言如此故謂之沃既責之使言又許之以受言則君臣之相與以有為足以排患釋難而措世於康寜之域矣   呂氏曰盖金不就礪則止於鈍而已若無舟楫以濟川則大不可下一句切似上一句夫濟巨川而無舟楫則止於不可渡若夫大旱之嵗羣心所仰望以為終嵗之穫者惟霖雨之作而已苟霖雨不作則苖槁較之無舟楫渡河則又大於此者此一句又切似上一句髙宗資說之深望説之切觀其言一句切似一句其見道明如此夫髙宗望説以啓沃則二心一心也羣臣期髙宗明哲則二心亦一心也   若藥弗瞑厥疾弗瘳若跣弗視地厥足用傷   無垢曰沃有漸義沃之既久非心將去又將乗機據㑹一掃而使之無餘也夫漸則其去也微决則其去也猛當非心之熾則去之當以漸故有沃心之説及非心之衰則去之當以猛故有瞑之説不如是則不足脫此遺殃餘孽也如醫之治積當積之盛作則以温平之藥消磨之及積之將去則以迅利之藥蕩滌之當其蕩滌不免肢體疲頓血氣虚羸瞑憒悶理之必然然而病之本根自此盡矣非心將盡則當以遂心之言難堪之語芟其本根一舉而净盡之至於若跣弗視地厥足用傷乃髙宗自警也意以謂履天下之重任儻不得大人君子開心之障翳若率意而行則將有危亡之變矣   張氏曰天下之事常成於剛㫁而廢於猶豫故喻之以若藥弗瞑厥疾弗瘳使之致果以有行者也動不因時則或至於妄動行不循理則或至於妄行故又喻之以若跣弗視地厥足用傷使之慮善而後動者也   陳氏曰髙宗之命傅説欲其開汝之心以灌溉於我心顧我之心若雖就學然未有所得亦冥行而已矣呂氏曰大抵人臣進言告君始則諌大畧到中則漸引其君以當道至終方敢極苦口之言此其進諫之次序也髙宗慮傅説初來未逹髙宗意必不肯盡言相告髙宗望説一見我便説逆耳難聴之言言不逆耳則我過不㑹改盖藥不猛烈則疾必不愈譬如學者為學能容難受之言斯去難除之病其求諫之心又切於前數句   惟暨乃僚罔不同心以匡乃辟俾率先王迪我髙后以康兆民嗚呼欽予時命其惟有終   無垢曰髙宗之命傅説其意無它專欲康兆民而已故其命之以朝夕納誨以輔台德者欲康兆民也命之以金以礪以舟以楫以旱以雨者欲康兆民也命之以啓乃心沃朕心者欲康兆民也命之以藥以跣以同心者欲康兆民也君民一體也民康則君保其遐福民不康則君亦不終厥位矣髙宗之命所以如此傅説安得不欽其所以命之之意乎非欽髙宗之命也欽民也非欽民也欽先王欽髙后也傅説一欽髙宗之命而欽民欽先王欽髙后一舉而皆得之傅説安可忽乎   説復于王曰惟木從繩則正后從諫則聖后克聖臣不命其承疇敢不祗若王之休命   無垢曰其曰后克聖謂后從諫也不曰從諫而曰克聖盖傅説直指從諫為聖使髙宗自此一門而入焉夫君之所以為君臣之所以為臣非苟相為翫富貴取威儀為戯事而已其職專在康兆民使不以民為心者豈所謂明良相㑹哉髙宗果行從諌之説則上而朝廷下至都邑曉然知吾君以民為心豈惟傅説一人欽順其命將見凡為臣子者無不欽順此意儻有一毫害民亦無不進諌以建長久之策矣嗚呼從諌一門其大如此人主可不念乎   張氏曰髙宗之告傅説以啓乃心沃朕心故傅説於是復王以木從繩則正后從諌則聖夫木曰曲直則木不能以自直必待繩直之而始正以譬后不能自聖必待臣諫之而後聖若夫后能從諌至於克聖則聰足以作謀言足以作乂思足以知道如是則君臣相得於不言之中君雖不命之以諌而臣莫敢不承之矣又况君之休命孰敢不欽順之者哉   呂氏曰大抵人臣進言貴濟君所不及如告漢武帝不當言武功盖武功帝所自知也如告漢元帝不當言恭儉盖恭儉帝所自有也髙宗命説朝夕納誨已切於從諫今説復告以從諫非所謂濟其所不及也大抵人君為事怕過惟是從諫一事不怕過愈從諌愈好故傅説不怕髙宗有餘只怕髙宗不足故復告之以諌必欲使到舜舍己從人禹聞善言則拜地位譬如學者受益已自有益後復受人之益而不倦何嫌於過哉今吾君欲臣之教誨君亦湏自聖盖主聖則臣必直既為江海何憂百川之不歸説此言又擴髙宗受諫之量   説命中   惟説命總百官乃進于王曰嗚呼明王奉若天道建邦設都樹后王君公承以大夫師長不惟逸豫惟以亂民無垢曰髙宗命説總百官其任至重其責至專乃敢進言於王耳使髙宗誠意不著委任未深傅説亦未敢遽盡言於人主也盖為臣之法理當如此言未及之而言言及之而不言未見顔色而言謂之躁謂之隱謂之瞽也由是而推則夫朱雲乞斬張禹劉輔譏斥帷幄李雲言帝不禘三代臣子無此法也故未信而諌孔子以謂謗交淺言深古人以為戒   胡氏曰日月列星四時之在天其廣狭小大逺近遲速皆有綱紀不相差也日月相繼以照臨下土先王立后王使之繼世而王天下猶是也列星森羅東南西北各有分野先王立君公使之分土以守天下猶是也四時之運二中二正與夫二十四氣相輔而後嵗功成先王立大夫師長使之相輔以立政事猶是也   呂氏曰此説自本原説出來夫明王奉順天道以立邦國都邑上則有后王君公以統其下下則有公卿大夫師長以奉承其上故為君享一個六寝六宫為臣享一箇俸禄天豈徒遺人君以安逸之具哉其意正欲人君不恃己之尊憂勤以治民爾後世錯認了題目見后王君公以下許多臣都來奉我一人則我當享安榮逸樂皆自奉飬一己曽不知天之所以立爾為君者本不是要爾逸豫如此只為要爾治民如此是以為君者不當謂富貴之可樂當在於治民也為后王君公者不當僭生殺之權亦在於治民也為大夫師長者不專奉上以從事亦在於治民也   惟天聰明惟聖時憲惟臣欽若惟民從乂   無垢曰天昭然在上聰明如此使人主奉若之不敢逸豫惟以治民為心則君公大夫師長皆欽若人主而不敢違天下四海皆低首拱手聼人主號令而不敢逆亂此自然之理也人主不憲天則已矣使人主憲天則不下几席不離傾歩臣即欽若民即從乂矣此機㑹之自然者也故傅説立為四語其辭勁疾以其深見機㑹迅速如此故也   張氏曰夫髙其目而無所不見者天之明下其耳而無所不聞者天之聰也天之所以為聰明者因民之聰明以為聰明而已人君之聰明非敢作也必也取法於天其所法天者盖亦因民而已惟憲天聰明以為視聼則耳目不為物所蔽此其臣所以欽若其民所以從乂若夫人君之聰明不足以勝之則彼方且悖慢逆亂而無所不至其能欽若從乂哉   呂氏曰髙宗恭黙思道已是明哲聖人所謂知之曰明哲便是天之聰明一個自然道理天與聖人舉無間㫁然髙宗既有明哲可以作則今似不必憲天也蓋明哲之在髙宗若火之始然泉之始逹引之而深積之而明今其憲天聰明非是自外面求不過從其本來素有者擴而推之傅説此言正欲充擴髙宗之明哲使之廣大無窮是以教髙宗於憲字上下工夫君既憲天聰明如此則為臣者不得不敬順為民者不得不從治盖端本澄源盡出一人之正君天也天其可違乎當以此意觀   惟口起羞惟甲胄起戎惟衣裳在笥惟干戈省厥躬王惟戒兹允兹克明乃罔不休   無垢曰此髙宗非心也雖未見之行事而傅說已知之矣此所以於未形之先而箴刺焉昔扁鵲之見威侯知病在腠理醫和之見秦伯知病在膏盲夫在腠理則可治在膏盲則已矣髙宗四病已在腠理此所以懃懃懇懇為髙宗科别而言之人固各有短處此髙宗之短也先事而言格人主之非心亦如治病使不知非心之本而每事進戒則亦勞矣傅説知髙宗之病發見於此四處故每事而進戒之且曰戒此四病信説此言則静見四病之源而瞭然無障無所徃而不美矣   史氏曰言輕而不戒則招辱動輕而不戒則致冦賞輕用而不戒則濫罰輕行而不戒則傷四者一失則上拂天意而下違人心矣 又曰起羞者招辱之謂也號令之出所以取風雷之鼓舞則其言與天同矣口之不慎豈天不言之意哉起戎者致冦之謂也軍旅之動所以象隂陽之肅殺則其動與天同矣甲胄不慎豈天好生之徳哉天命有徳而後五服五章今有所賞而衣裳在笥示行天賞者不可以妄出也天討有罪而後五刑五用今有所罰而干戈省厥躬示行天討者不可以妄舉也   張氏曰口所以出命者也出而不當則有以起羞甲胄所以備患者也恃其有備則有以起戎衣裳所以章有徳也在笥者欲其不可以妄與也干戈所以討有罪也省厥躬者欲其正己以正人也   呂氏曰夫言一形於口其初不離於毫末及其彌滿散布不可収拾原其所自則皆出於口故於言未發之前當思可以起羞則王用丕欽罔有逸言而言滿天下無口過所謂惟口起羞是也甲為備禦之具其備禦也嚴而無隙之可投則姦宄不能乗間而入而戎兵不起譬如人自備甲胄其一身周遍然後鋒刃不可入苟有些不周覆處則鋒刃自然入得故於甲胄當思有起戎之患所謂惟甲胄起戎是也此出於己者戒其失之在人也赤舄衮冕所以錫予人也當於未錫之前審其當否及既與人了有不當處始悔前日之誤如何悔得故衣裳必在笥之時言謹其用也興師動衆以加人之境必審其實可罪也苟不審其罪狀遽興師以討之則彼將有辭於我惟干戈省厥躬言不可妄用也此戒其在人者不可不察諸己也   惟治亂在庶官官不及私昵惟其能爵罔及惡徳惟其賢   無垢曰治亂不在天下而乃在庶官庶官所以造治亂也使庶官得其人則治非其人則亂不必禮樂彰法度著謂之治朝廷皆君子則治之本已舉亦不必三綱淪九法斁謂之亂朝廷皆小人則亂之形己見官所以使能爵所以尊賢能必實能以私昵而官人則適所以妨能賢必真賢以惡徳而爵人則適所以害賢人主官爵之所自出也官欲使能爵欲尊賢雖中才之君其心亦固知其如此然而卒至於官及於私昵爵及於惡徳何也則以私情亂之故見識顛倒如此私情昵於親近故能不當其官見識蔽於賢否故以惡徳而受位私昵在官惡徳受爵如此而不亂者未之有也   呂氏曰傅説言國家之興亡治亂繫於羣臣言髙宗官人爵人之際不可不戒官或及於私昵此便是出於私意便不是憲天聰明爵或及於惡徳此亦是出於私意便非憲天聰明夫天命有徳五服五用則官本天所有之物豈人君所得私而有哉既不得私而有當於能者任之修其天爵以要人爵爵亦天所有之物豈人君所得私而有哉既不得私而有當於賢者與之官不自我而自天則當於能也固宜爵不自我而自天則當於賢也亦宜夫官爵既當賢能是知其能欽若也又固宜是徳所以憲天聰明也   慮善以動動惟厥時有其善喪厥善矜其能喪厥功無垢曰慮而必獲為而必成輙自滿溢此覆亡之道也齊桓公九合諸侯一匡天下葵丘之㑹微有震矜則叛者九國豈特齊桓晉武自平吳之後明皇自天寳之後憲宗自平淮之後莊宗自滅梁之後皆以功業自足不復警戒卒至不克終始而貽子孫社稷之禍   顔氏曰王者孳孳為善惟日不足一日志滿而自謂有善則所積之善皆廢一日志滿而自謂有能則已立之功皆壊故舜美禹曰汝惟不伐天下莫與汝争功汝惟不矜天下莫與汝争能仲虺作湯誥曰徳日新萬邦惟懐志自滿九族乃離昔人謂盈滿為伐者如自伐刈其徳取喪敗之道也   呂氏曰此之善實天之善公善也非人君之善也苟自有其善則喪厥善矣此之功乃天之功公功也非人君之功也苟自有其功則喪厥功矣夫前所以做得許多事者正以憲天無心故做出許多事來今若有善矜能則私心日重非所謂憲天矣   惟事事乃其有備有備無患無啓寵納侮無恥過作非惟厥攸居政事惟醇   無垢曰事事有備無後悔之非雖使變生倉卒禍起蕭墻吾亦無患矣則以其小心畏懼早正素治於未然未形之時雖治而常若亂雖安而常若危履霜而憂堅氷大旱而徹桑土不恃患之不至而每恃吾有以待之 又曰人之常情順適則喜干犯則怒怒干犯而喜順適則君子日逺小人得志矣君子正直故多干犯小人邪僻故多順適喜君子君子受知則愈生恭敬寵小人小人恃寵則必至侮慢此天下之理也君開寵以待之小人納侮以報之其侮也乃吾寵有以致之也   顔氏曰王者萬事慮於未然為有備有備則免倉卒之患故君子思患而豫防之事豫則立不豫則廢言前定則不跲事前定則不困若圖安於己危防患於己形如大寒而後索衣裘馬駭車僨而圖羈靮雖有明智強力亦無如之何   呂氏曰夫一日二日萬幾事亦甚多若物物事事欲其有備當以無心理㑹然後可以該遍如必智力則一人之智力能有幾多豈能一一辦理偹於左則失於右備於前則失於後惟是天之聰明只順自然道理隨事以處所以有備   黷於祭祀時謂弗欽禮煩則亂事神則難   無垢曰黷數也數於祭祀是所以敬親也反䧟於不欽是心實以善為之反自堕於不善也誰知愛親乃反為不敬乎夫禮祭不欲數數則煩煩則不敬祭不欲䟽疏則怠怠則忘是祭之為義數既不可疎亦不可必求合於禮而已矣合於禮是合諸天道也霜露既降君子履之必有悽愴之心所以有秋甞之祭雨露既濡君子履之必有怵惕之心所以有春祠之祭至礿夏烝冬皆有所感而然也如此則既非數又非疎既非煩又非怠髙宗愛親之深失之於數數故煩煩故亂亂者不敬也如以數為禮後何以為繼乎是事神以難而不以禮也先王貴禮而不為難故荷蓧荷蕢長沮桀溺皆在所黜而許行陳子皆在所屏則以此數人者為難而不合禮也人道如此事神亦然明乎此則可以識先王之道   王曰㫖哉説乃言惟服乃不良于言予罔聞于行説拜稽首曰非知之艱行之惟艱王忱不艱允恊于先王成徳惟説不言有厥咎   無垢曰嗚呼髙宗豈尋常人哉其能决擇言語如此蓋以舊學甘盤其心明照邪正之言一無所逃傅説之言美哉故我佩服之使汝之言不良我豈當喋喋與臣下争長短哉第不聞行其言於事為之間耳夫髙宗既已知傅説之言為美矣徒知之而不能行與不知同也且學貴於行不貴於知行則有力知多無功行則見於實效知多止於説詞自愚庸觀之則知之惟艱自聖賢觀之則行之惟艱大抵知而不能行者多矣然則行之之艱如此是終不可勉強歟曰是何言也特誠有不至耳使知此言為美而以誠意加焉則見易而不見難言入於耳知見於行知則有盡行則無窮以誠者行之機也故曰至誠無息忱者誠也日月以誠故行於晝夜四時以誠故行於春夏秋冬則以誠者行之機也使髙宗以誠為主何患於行乎髙宗以忱誠為主雖不期於合先王而自合矣則以先王成徳正在誠也 又曰觀傅説中篇之意節目雖繁疑使人紛然不知其守然其意止在王忱不艱一句而已是於紛然之中其指自有所歸也讀古人書者其可輕忽乎   顔氏曰能勉於道則必有不息之誠既篤於誠則必有丕承之烈甚矣學之而為者事也始貴於知終貴於行知而不行與不知同行而不篤與不行何異也能知能行周旋注措皆出於誠意昔之難者皆反於易矣仰視先王之遺烈不亦著見於當時也哉范氏曰凡事之善者知其義不為難身履而行之為難行之難由信之不篤則居之不安故曰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樂之者至樂之則從容顛沛無不中其義豈有以行為難者誠能行之不難則信同乎先王大成之盛徳   呂氏曰髙宗於此聼説之言心領神受涣然氷釋怡然理順深有所得不覺曰㫖哉美説之辭也乃言其可佩服而行使爾當初不良其言以教我則我何縁有所聞而見於行觀髙宗此言便見得髙宗已下工夫説話   欽定四庫全書   尚書精義卷二十二    宋 黄倫 撰   說命下   王曰來汝說台小子舊學于甘盤既乃遯于荒野入宅于河自河徂亳暨厥終罔顯爾惟訓于朕志   無垢曰嗚呼人不可不學如此高宗免喪弗言恭黙思道夢賚良弼其所為葢有大過人者既得傅說有霖雨金礪之說有啓沃瞑之說乃僚同心之說觀其語言節序皆入仁義道中此豈無所自哉今一聞傅說中篇啓沃之說與夫王忱不艱之說乃知力學猶未至也遂吐胸臆所得曰台小子舊學甘盤是知學力有淵源特未卒其業耳夫人之平生正在立志志王而王志霸而霸使宿昔之志一失其路則平生無可言者訓于朕志是使傅說指其踐履之路也嗚呼志者平生之基也其可不慎哉韓信之志志在萬家陳平之志志在宰天下陳蕃之志志在掃除范滂之志志在澄清雖有高下不同然皆有基地者基地正則天下受其福基地不正尚何言哉   范氏曰仲虺之誥曰能自得師者王孟子又言今之諸侯好臣其所教人君若止能以所教之人為臣此不足以成功業若能以受教之人為臣必王天下臣其所受教者以受學之人為臣也高宗先學於甘盤後又學于傅說可謂好臣其所受教周公作君奭稱商之賢臣曰在武丁時則有若甘盤其後傅說本由甘盤之所啓迪是故周公止稱甘盤不稱傅說張氏曰昔雖學于甘盤而終無所明此所以有望于傅說者也以高宗觀之其未得說則能恭黙思道及既得說則能克邁乃訓故其尊徳樂道之誠有加而無已   吕氏曰中篇說以精㣲之論告高宗高宗歎說之言乃曰㫖哉說乃言惟服葢覺其言深有滋味自以為天下之理盡于此矣及說復言知之非艱行之惟艱二句然後高宗方覺得㫖哉之說自有無窮道理不可謂天下之理遽盡於此故又發問于說也至此高宗與說無非心腹說話云我舊學甘盤嘗經甘盤之鍜鍊矣甘盤既不在其大成之功正賴說訓我之志成我後叚工夫故曰爾惟訓于朕志   若作酒醴爾惟麴糵若作和羹爾惟鹽梅爾交脩予罔予棄予惟克邁乃訓   無垢曰麴糵無他用也專在作酒醴鹽梅無他用也專在作和羮其意欲傅說一意於高宗無他用心也專俟高宗念慮之失随失而正救之㡬微或失則有無窮之禍夫一日之間念慮億萬其得其失其幾亦億萬嗚呼其可畏哉此所以欲傅說交修勿放棄也交修者以言正救非一事罔予棄者以言每事當正救勿放棄也嗚呼所以正救之者豈在言語哉古之教世子者所以必由禮樂禮自見中入樂自聞中入禮以正之樂以動之則邪心非意自然屏絶其中和之心自然發生矣故善言教者必曰樂所以修内也禮所以修外也禮樂交錯於中發形于外是故其成也儻高宗專以行其言為職則傅說亦不得不以交修為職大抵人情好順適而惡干犯高宗既以克邁自許矣是能於干犯中卜情性之病深墾而痛治之必期於堪所難堪受所難受而後已其志豈淺淺哉張氏曰大臣之事君道合則從不合則去苟高宗之於傅說不能從其道而行其言則說亦將棄之而去此高宗所以告之以罔予棄而遂言予惟克邁乃訓者也且高宗之於傅說迎之致敬以有禮言將行其言此說所以就之而不去又何俟於高宗之告哉吕氏曰酒醴未成之初則是米與水而已不得麴糵點化則米與水俱為腐敗之物惟是得麴糵以點化則米與水始可以成酒醴羮未和之時則是牲牢之物而已得鹽梅點化始變為和羮正如人之一身百性備具若親近得一好人以點化之則轉過資質也得㑹好若無人點化不過是天地間一物耳有高宗之聴而無傅說之言不可有說之言而無高宗之聽亦不可正如師之誨子弟師有成就學者之心而學者不能承當師之教誨不足謂之交修弟子有受道之資而師不善教亦不謂之交修惟有高宗之資質而得傅說之教有傅說之言而遇高宗之聽高宗與傅說共成一叚好事故謂之交修予夫我方期汝以交修之道則汝不可以我昏庸之故而固棄我也我今日方且勉進汝訓只怕爾不言我不憚行   說曰王人求多聞時惟建事學于古訓乃有獲事不師古以克永世匪説攸聞   無垢曰生知天理者億萬年中一人而已矣至墮於人欲者滔滔皆是也夫墮於人欲者亂亡之道也墮於人欲而不自量乃欲任心而行率意而徃不以古聖賢為法不亡何待乎夫惟聖人既生知天理而又勉强學問故其立政立事皆足以為千百年基本高宗不欲為千百年之計則已如其欲之乃不以古聖人為準的非傅說所共聞也   周範曰甚哉帝王之不可以不務學也其在易曰進徳修業學以聚之問以辨之其在書曰若稽古其在詩曰學有緝熈于光明此帝王之所學也夏為天子十有七世凡四百三十有二年商為天子三十有一世凡六百二十有九年周為天子三十有六世凡八百六十有七年三代一千九百二十有九年其君以學見於經傳者唯禹湯高宗文王武王而已可謂至少也若夏之啓與少康商之祖甲中宗祖乙盤庚周之宣王康王皆有功烈見於詩書非學亦不能至也雖載籍闊畧事逺難明然要之聖君少而庸君多故治日少而亂日多貴為天子富有天下苟不學則無聞於後人君可不勉哉   范氏曰易大畜曰君子以多識前言徃行畜徳之大莫大于前言往行故能剛健篤實輝光日新其徳人君鑑觀前古成敗治亂得失之迹所聞既多所學益富乃可施之於政若所知不博所聞不廣不知古今成敗則不足以立事   張氏曰惟學然後能知道知道足以揆事端王人求多聞者天下之事其變無窮苟非所聞之該博則不足以建事夫前事者後事之師也能師古則治亂興廢之迹可以灼見吾將視其已成之效而循之然後可以為長乆之計也   吕氏曰夫人君多聞言學問之博故所聞之多非徒以助談柄為觀美而已大而至於立天下之大本經綸天下之大經彌綸天下之大化直至于贊天地之化育此所謂建事也葢學問以事為實用不為虚設譬如人讀書非徒為利禄計在閨門則當孝于親在鄉黨則當順于長亦皆實用之學夫人既能體認得為學之實處則前言往行皆古人之陳迹體認而學之不容自已且古訓何不可學凡爾所學之事皆古人已做之事從而學之乃有所得若事不能師古欲求長世甚非說之所聞也   惟學遜志務時敏厥脩乃來允懐于兹道積于厥躬惟斆學半念終始典于學厥徳脩罔覺監于先王成憲其永無愆惟說式克欽承旁招俊乂列于庶位   無垢曰遜志之路既開則徳日新日日新又日新如汲井泉愈取愈有矣既入此幾不可失也當念兹在兹釋兹在兹處處在兹日日在兹時時在兹不以死生禍福富貴貧賤二其心則視聼言動皆無虚發而天下之道舉備於一身惟吾所用如何耳欲帝而堯舜欲王而禹湯顧何往而不然哉 又曰學豈有止法哉始焉遜志者此學終焉教人者此學學然後知不足教然後知困知不足然後能自反也知困然後能自强也故曰斆學相長也然則教人者豈非學之半乎始也此學終也此學是終始常在於學矣典常也夫此學何學也即遜志之學也始遜志終遜志遜志之路可造堯舜閫域其間見聖賢作用葢未易言也曽子得之名曰忠恕子夏得之見於洒掃子張得之悟於階席孟子得之發於徐行皆遜志中作用也儻於此路日復一日而又新則不知其身入於堯舜之域矣徳修罔覺葢謂此也此傅說直指高宗聖賢要路也其曰念終始者以謂不可頃刻放棄遜志也當言始終反曰終始者以謂終而復始葢學無止法也遜志之學乃聖賢門中心傳之學也 又曰夫此言先王指成湯而言也使高宗以成湯為準的則學必欲至成湯之地而後已成湯之學自何而始亦自遜志而始使高宗自遜志一路行之不已則見成湯之心見成湯之心則成湯之立政造事創法制度一一皆見其所自來矣 又曰夫君臣之間學問既同則心志皆同心志皆同則其見識議論趣向取舍無適而不同葢將不言而喻故高宗誠能如傅說之言學以遜志為本而遜志以成湯為準的則高宗凡有所為傅說無不欽承矣則以其學同故其幾同有不得而不爾者君臣之間相契如此然後傅說可以展盡四體不疑其所行而旁招四海賢能之士布滿朝廷矣倘人君不學而臣下遽欲旁招賢能之舉則上將有擅權之謗下將有朋黨之說矣是知臣下之事君倘人主學術乖異不可遽自招悔吝也舜之學與堯同故舜得施其所學禹之學與舜同故禹得施其所學伊尹之學與湯同故伊尹得施其所學下至管仲與齊桓所學同故管仲之學行矣商鞅與孝公所學同故商鞅之學行矣雖王霸不同邪正異路要之君臣之間未有所學不同而能為英雄聖哲之主也王氏曰遜順其志以受學則人樂于言而言易入又必以時而敏疾行之其所修者乃來矣謂所學之成乃如來也若不遜順其志則善無自而入若不時敏于行則所學者無自而成此二者所以必貴於兼之范氏曰斆教也教人之學益已學之半故曰斆學半學記曰建國君民教學為先人君欲教天下之人必自學學然後知不足教然後知所困知不足然後能自反知困然後能自强自知不足乃能進徳不已人君欲教天下之人使皆為君子豈可不先學也常思念終始常在於學則其徳進業修而不自覺   王曰嗚呼說四海之内咸仰朕徳時乃風股肱惟人良臣惟聖昔先正保衡作我先王乃曰予弗克俾厥后惟堯舜其心愧恥若撻于市一夫不獲則曰時予之辜佑我烈祖格于皇天爾尚明保予罔俾阿衡專美有商惟后非賢不乂惟賢非后不食其爾克紹乃辟于先王永綏民說拜稽首曰敢對天子之休命   無垢曰夫風之于物雖無形色可見而披拂震動不言之中功用大焉與聖賢士君子處其氣類漸染鼓舞䇿勵亦何異於風乎有股肱然後成人有良臣然後成聖使股肱或虧安得謂之人良臣不出安能成聖人是以深知夫古之聖王所以能為天下萬世法者則以有賢臣為之左右輔相也今既得傅說則我所以入聖域者有其具矣夫人皆有仁義特患無以發起之耳伊尹以堯舜之道覺成湯使湯通體為堯舜又以堯舜之道覺斯民使四海之内無一夫不被堯舜之澤者是伊尹非特作我先王而已民與有焉惟伊尹之學如此所以能助祐我成湯格于皇天也夫所謂格于皇天者其意以為成湯無一毫人欲凡立政造事建法制度皆天理之自然者是移皇天之治于人間也傅說使高宗以成湯為準的而高宗亦使傅說以伊尹為準的伊尹佑烈祖格于皇天傅説亦當明保高宗如烈祖可也觀高宗此言其以一隅而明三隅也如此亦警悟矣其曰罔俾阿衡專美有商是欲商有兩伊尹其意豈不欲商有兩成湯乎立志如此則飲食成湯起居成湯寢處成湯動容周旋顛沛造次無不在成湯矣有如此資又有如此學又有如此師其不為聖人也幾希君得賢方乂賢得君方食以不義則不食臣於君義當食君之禄也故傅說未仕寧執賤役以供朝晡之給耳豈肯求不義之食乎高宗期傅說以保衡與夫綏民之説此天下之至言也此所謂休命也高宗此命于上以勉勵朝廷公卿傅說此命于下以勉勵在位庶僚使知為臣子者以堯舜其君堯舜其民為職此所謂對也夫人君之于上而宰相不知之于下則何以傳布四海感動人心變移風俗哉   史氏曰夫為臣者莫難于致君而致君之道伊尹能自任莫先於愛民而愛民之心伊尹能自任莫大於格天而格天之誠伊尹能自任伊尹盡其道於己而成湯收其效于前甚昭昭也高宗之世適商道不振而一徳之盛猶在人耳目崇願治之志成中興之業者其可不相勉以繼之於後哉是以說命終篇舉伊尹已成之效庶幾明保其治責傅說能繼之功使不自專其美如是而輔相之道盡矣   張氏曰傅說之教高宗以惟學遜志至於厥徳修罔覺則高宗之徳可謂至矣君有至徳于上則四海之内莫不仰君之徳以觀化也然而高宗之徳使四海莫不咸仰者實說之力也故曰時乃風風之為物鼓舞動盪物賴之以生成也傅說之所以成就高宗者如此而已宜乎高宗所以歸美之也 又曰昔先正伊尹之為保衡也能作成我先王之才先王固有聖人之才矣必待伊尹以作成之葢湯嘗學于伊尹及其伐桀則與之戮力則伊尹之作我先王可知矣乃知予弗克俾厥后惟堯舜其心愧恥若撻于市一夫不獲則曰時予之辜此伊尹之念以天下之重為己任者高宗言此亦以伊尹之事望于傅說者也 又曰惟后非賢不乂言君非賢則不治惟賢非后不食言賢非君則不食傳曰國以賢興以諂衰此惟后非賢不乂之謂也語曰邦有道榖邦無道榖恥也此惟賢非后不食之謂也   吕氏曰夫四海仰徳髙宗不歸之已而歸之傅説以此見高宗已得説遜志之道而説遜志之言已入股肱惟人如有手足方成得一箇人良臣惟聖如有良臣方成得一箇聖到此高宗一時放説不下葢交修之功也昔先正保衡舉伊尹在成湯時居保衡之職興起我先王而尹自任之重至曰我不能致君為堯舜其心媿恥若撻于市㕓之間其辱莫大殆至一夫不得其所則又引咎歸己以為我之罪兩負君民之責一箇至誠廣大之心遂致輔佐我成湯至于與天為一所謂至誠贊天地之化育之意夫伊尹用心如此爾傅説于此當明白以一心事我無使伊尹專美于有商之家乃望之以伊尹之事使傅説不敢自止君臣相與以無窮之理斯亦交修之至至高宗既有徳了尚且發出修身無窮説話其造理極矣傅説于此更無復可言于高宗者但曰對天子之休命而已   高宗祭成湯有飛雉升鼎耳而雊祖已訓諸王作高宗肜日高宗之訓   無垢曰高宗不聽傅說之戒而祀豐于昵是耳不聰也所以不聰者以其明不足以見理也雉以見不明之孽鼎耳以見不聰之過此祖己所以作訓以開高宗也   胡氏曰天之於人其亦至矣人君有善則示之以休驗而使勸焉人君有惡則示之以咎徴而使懼焉高宗祭成湯有飛雉升鼎耳而雊祖己以訓諸王作高宗肜日孔安國以為耳不聰之異雊鳴也劉歆以為鼎三足三公象也而以耳行野鳥居鼎耳是小人將居公位敗宗廟之祀也鄭康成以為鼎三公象又用耳行雉升鼎耳而鳴象視不明天意若曰當任三公之謀以為政也孔以雉升鼎耳為耳不聰使雉在鼎足亦為足不良乎劉以野鳥居鼎耳小人將居公位是則用傅說為相學道于甘盤納祖己之訓其皆小人歟鄭以視之不明當任三公之謀以為政也則武丁夢良弼代予言是不任三公之謀以為政邪三者皆不得雉異之實理余以為雉者羽蟲之孽孽之所作視之不明也升乎鼎者易曰巽下離上鼎元吉亨彖曰鼎象也以木巽火烹飪也象曰君子以正位凝命王弼以為革去故鼎取新取新而當其人易故而法制齊明吉然後乃亨故先元吉而後亨也是知武丁之善用人矣惟其政未能鼎新者也故祖己先言曰惟先格王正厥事言武丁雖賢而未知先代至道之君正事而易故法制齊明也武丁既祭又肜而豐儉不均故祖己訓之曰嗚呼王司敬民罔非天典祀無豐于昵雖祭而豐昵不均也不均則不恭不恭則不肅故雉異見于宗廟是不能知聖人烹以享上帝又不能大烹以飬聖賢是以雊于鼎之耳者提耳以告之視之不明故也   吳孜曰大抵一事失則五者從之耳且雉小禽豈能為異於國邪聖人存此者葢責人事之不修也且當祭祀之日而有野禽在宗廟中旁若無人而雊鳴之言其荒寂之甚也若傳記楚幕有烏春秋書鸜鵒來巢葢皆責人事之不修人事果修則災不能為害人事果失則瑞不能為福   吕氏曰大抵變異之來皆是天之所以警戒人君就中却有兩種一種是人君無道昬庸暴虐人怨神怒大干隂陽之和上天亦卒急未降災變如此等災異常來得遲到得有道之君道徳純備至誠充塞天地情性稍有一毫不治天便把災異來警他如此等災異常來得速何故無道之主所做事非道天與君已自隔絶了至其殘民害物已甚容赦不得方纔有災異其災異必不小有道之主與天一而無間天與君已自相通或少有不與天相似處天即降災異此亦些小災異如高宗是也高宗恭黙思道是明哲之聖人高宗與天已相似祭祀之過於厚觀過知仁亦非高宗之大病何至於飛雉便升鼎耳而鳴災異來得如此速即知天與高宗混融和同黙相徃來一有些小病處天便以警高宗後世惟楚莊王知得此意莊王無災異而常恐懼曰天其棄我乎以此知天不以災異警人君必是棄人君   高宗肜日   高宗肜日越有雊雉祖己曰惟先格王正厥事   無垢曰高宗肜日重復言之者何也前言高宗肜日此史官名目篇章也次言高宗肜日以謂於肜日有雊雉之異也葢野鳥入廟之變非細事也其變自王心而來無此心則無此變先格王心則變自消矣張氏曰夫天之於人君有一不善則出怪異以譴告之及其不知改又出災害以警懼之凡以使之正其事於未然之前而已   陳氏曰格正也祖已之意謂天示變異當先正心王心正然後可以正其事   吕氏曰格至也已到先王地位或遇有這般災異但只就身上點檢天之所降災異不關他事必己身中有不到處祖己教高宗自去身上點檢故教以消變之方   乃訓于王曰惟天監下民典厥義降年有永有不永非天夭民民中絶命   無垢曰義理之所在天之所在也故順義理者其年永悖義理者其年不永非義理之外别有一天也當其順義理時是即永年也其悖義理時是即夭絶也然則天之視民等如一子豈有厚薄哉豈不欲人之壽登百年哉奈何其悖違義理自中絶其天年乎然而顔淵順義理而夭盗跖悖義理而壽祖己之言果如何曰人之生也直罔之生也幸而免論人之生皆以直道非直之生幸而免耳如盗跖雖生其神魄已自淪於幽冥雖生實死耳顔淵雖夭其淳風懿徳雖千古而常在誰謂其夭哉則是祖己之言猶在也吕氏曰天以至公無私葢視下民常主於義民之高下長短善惡壽夭咸其自取天何嘗容心於其間能合天之義便能順受其正能安天命如此年便永不能合天之義便不能順受其正不能安天之命如此年便不永民有不永年者非天固欲夭民使不永年中間自絶了天命大哉乾元萬物資始其初天皆欲使民得壽考到中間私意横生不能保守天命以此便絶天命   民有不若德不聽罪天既孚命正厥德乃曰其如台無垢曰夫有義者永年不義者絶命天之命其必信如此其禍福曉然欲使天下人人自正其徳以永年也使若順徳以行常在永年之地服罪以改不陷中絶之域即是順天以行也祖己既言天命必信如此乃謂高宗曰吾之言天命如此王無疑也其如我言以為警戒乎   吕氏曰民有不順天德私意横生嗜慾膠擾敗喪天命其不順天德如此民之罪何所逃而乃不去自訟傲然不受天之罪方居窮思難恥過作非遂過不悛謀辯觧説日入於文過飾非之地殊不知天既已信其命正其德了如何改易大抵福善禍淫此乃天命天徳天既信此命正此德民之不若德不聽罪者自當受天禍民雖多方計較欲回避此禍然天既如此了又豈可遷就民亦枉費了許多計較㸔既之一字則知夫民要遷就亦不得民要回避亦不得民不知天既如此了方且曰天其如我何㸔此書之作乃是祖己以高宗祭祀致豐而作而書中所言都不及高宗身上事即舉民以為言其言若緩而不迫葢高宗是明哲之聖人目擊而道已存固不待祖己諄諄之告語   嗚呼王司敬民罔非天典祀無豐于昵   無垢曰夫王者之職專主敬民修人事而已至於祭祀自有常典安可昵鬼神以求福而不以敬民為職也哉以敬民為職則知所先後矣言自成湯以至小乙無非嗣天者也其常祀自有制度豈可出私意而豐于昵乎祀豐于昵是過也非惡也天乃戒懼之如此是知高宗之徳上與天同天愛之如此也   東坡曰或者乃謂先王遇災異非可以象類求天意獨正其事而已高宗無所失徳惟以豐昵為過此乃諂事世主者言天人本不相與欲以廢洪範五行之說予以為五行傳未易盡廢也書曰越有雊雉足矣而孔子又記其雊於耳非以耳為祥乎而曰不可以象類求過矣人君於天下無所畏惟天可以儆之今乃曰天災不可以象類求我自視無過而已矣為國者之害莫大於此予不可以不論   胡氏曰七世之廟皆祖也常祀皆冝如禮不可獨豐于近廟葢據時有此過而言也   張氏曰夫祖考無非天嗣也故其祭祀之禮莫不有典不可豐不可殺高宗之祀特豐於近是亂其典矣祀典既亂此祀之所當正也   吳氏曰傳謂特豐於近廟非也且祭祀豐年不奢凶年不儉此篇亦無豐厚之文但以祭之失因戒之耳故當以豐為風字言其風化於近以及逺也 <經部,書類,尚書精義>   欽定四庫全書   尚書精義卷二十三    宋 黄倫 撰   殷始咎周周人乗黎祖伊恐奔告于受作西伯戡黎鄭氏曰西伯周文王也時國於岐封為雍州伯也國在西故曰西伯   無垢曰始文王遵養韜晦殷人不以西伯為意紂日夜為惡西伯日夜為善天下之心日夜去紂而歸西伯殷之賢者為國家深思逺慮知天下之勢將盡歸于文王紂將盡亡祖宗社稷此所以始咎周也夫黎近王圻文王威徳日隆動無不克其勢將至王朝矣此祖伊所以恐而奔告也恐而奔告其驚懼之心亦可見矣夫文王稱兵廹近王畿使朝廷大臣驚恐此不赦之罪也借使得專征伐當如是之恣乎使紂按其不臣之心下令而廢黜之有何不可至無以為計稱天自解何也曰天下之勢已歸文王矣王者無勢以天下之勢為勢勢既去矣特一獨夫耳禁之誰止令之誰從使文王肯聽天子之令天下其肯舍文王乎賴文王大聖不肯遽順天下之心舉成湯故事使當伊尹成湯之際紂有南巢之放久矣孔子見其心故曰周之徳可謂至徳也已矣   黄氏曰商始咎周周人乗黎黎近邑也祖伊恐奔告于受則勢亡已廹矣文王三分天下有其二天下未有非之者及其戡黎而聖人獨念之深如此葢以非吾有以取之而心歸焉則受天下而不為非君臣之間一有嫌隙而遽秉其近邑若將廹而取之則黎雖區區不得無罪雖然一邑不可取則天下宜不可取取一邑為罪則取天下宜為大罪夫不許其取一邑也益以見其不取天下之為至徳也耶且事君如文王至矣而以一邑獲罪况其下文王一等者乎嗚呼聖人之心微矣哉   張氏曰紂之無道天下歸周乆矣然昏迷而不悟至於周人乗黎乃始咎周夫黎之與殷輔車之相依今既乗黎則是唇亡齒寒殷之所以惡周以此而已祖伊紂之臣也方且恐懼奔走以告于王憫其䘮亡無日此西伯戡黎之所以作也   吕氏曰紂之惡日盛周之徳日著此祖伊之所以咎謂之始咎者商元不曾咎周便見得商人安於文武甚久亦文武有君人之大徳事君之小心也黎國近紂都與同惡之國周戡伐其逼近紂都之國事勢近廹故祖伊奔走而告于受   西伯戡黎   西伯既戡黎祖伊恐奔告于王曰天子天既訖我殷命格人元罔敢知吉   無垢曰文王為西伯則凡西方一道諸侯皆得以征伐之使紂在上朝廷清明西伯戡黎乃方伯稱職何警懼之有則夫祖伊所以恐而奔告者以朝廷紊亂故深為之疑慮也以事勢觀天命將歸于周而絶于殷此祖伊之見也未敢以為然而問之至道之人至道之人以謂殷命將絶矣又卜之元元之兆亦以謂殷命將絶人謀鬼謀無有以為吉者其歸周也必矣   陳氏曰格至也大學曰致知在格物所謂致知者窮理也窮理而至萬物之所至則格之為言能極物理之所至也至誠之道可以前知國家將興必有禎祥國家將亡必有妖孽見乎蓍動乎四體今以格人而考元不見其吉則商之事可知矣   張氏曰周已勝黎祖伊恐而奔告于王者欲其畏禍而知改也將告之以天命故以天子稱之天既訖我殷命者言文王三分天下有其二則其受命久矣周既受命今又戡黎則殷王之命於此乎終矣格人則其誠足以前知者也元則其神足以前知者也格人元罔敢知吉則其凶咎必至于天人之所不與也惟其天人不與此所以不能保其宗廟社稷而至于覆亡   吕氏曰當時人皆不恐懼獨祖伊恐懼者何故祖伊是衆醉中獨醒者奔告于王呼天子言天已絶了我商家之命其情甚急切   非先王不相我後人惟王淫戲用自絶故天棄我不有康食不虞天性不迪率典   無垢曰先王以儉而紂以淫先王以恭而紂以戲先王以恭儉垂後而紂以淫戲絶之是先王絶紂乎紂絶先王乎此所以謂之自絶也且紂嬖婦人愛妲已收狗馬竒物作沙丘苑臺其淫乃如此北里之舞靡靡之樂以酒為池以肉為林使男女相倮逐其間其戲乃如此將何以見先王乎想祖宗在㝠之中方悲悼不已雖欲以私意祐之不可得也使祖宗祐之是祖宗為淫戲者作淵藪也神人一理人所惡則祖宗神靈亦惡之矣又何疑哉 又曰祖宗即天也自絶于祖宗則亦自絶于天也自絶于天故天棄之自絶于先王則先王亦棄之無疑矣何以見棄之之實乎天下之民無有安于田畆而康食者以皆苦征役無有安其常心而虞天性者以皆為草竊無有事父母畜妻子而迪率厥典者以皆為敵讎事至于此則天人之意祖宗之意葢可知矣   張氏曰不有康食言其困窮也不虞天性言其内不足以度知天命不迪率典者言其外不足以率循常道也夫紂之將亡民可以食鮮可以飽此之謂不有康食惟其不有康食則常心遂喪於内則不虞天性而至於無命于外則不迪率典而至於無義此殷之所以即喪也   王荆公曰不虞天性能度天性而行則義矣   吕氏曰商之賢聖之君六七作非不可以憑藉扶持先王亦非不相助爾後人自是爾淫酗戲狎以自絶于先王   今我民罔弗欲喪曰天曷不降威大命不摯今王其如台王曰嗚呼我生不有命在天   無垢曰先王之心天之心也天之心民之心也紂自絶于先王故自絶于天而天棄之天棄之故民棄之今民無不欲紂之亡者是民棄之也原其所以自棄于先王者則以先王之心乃天之心也天之心乃民之心也何以見民欲紂之亡乎其為言曰天何不降威命誅紂又大命在於廢昏立明今何為不至乎摯至也言欲天早誅廢紂而立明君也今王能信如我之所言而改悔乎尚庶㡬天命之復囬也 又曰為天下君豈有無所顧藉者紂無賴乃有如閭巷下俚之所為者豈人情也哉葢亦有所恃也所恃者何天也不知紂以天為何物哉觀其言天乃以天為無知之物專驕養人主使恣心極意為無道以取娛樂耳是凡為人主者皆天私之而不問其賢否也殊不知天心乃民心得民則得天矣   周氏曰夫命者聖人之所罕言凡國之所以興亡時之所以治亂莫不係于人為而非由命也世之賤者衆而貴者鮮愚者多而賢者少中人安於擯棄俟時而動而不競葢聖人以此籠愚賤息爭端也夫謂之命則有命之者安可生而黙定哉桀紂據禹湯之資不善守而亡民斯為下矣其能不曰命哉   吕氏曰我自有命在天大抵為惡之人多不自省悟一如陳後主方隋師韓擒虎等渡江邊帥告急之疏陳後主皆不覺及隋已滅陳乃知前日邊帥告急之疏皆未曾開以此知亂世無道之君都不自悟如此   祖伊反曰嗚呼乃罪多參在上乃能責命于天殷之即喪指乃功不無戮于爾邦   無垢曰祖伊見紂不悟恃天以為惡故報之曰汝罪其數多矣今參列布于上天天將按罪相聖人誅汝至於此時汝尚能責天以命殷之喪亡不俟終日將在即日矣其喪亡之由皆汝功事所致指由也紂有何功哉功一也聖主功於養人主功於殺人天隨其功而報之功於養人故天報周以數過其厯功於殺人故天報紂以燔身懸頭以亡其社稷不無戮于爾邦盖指紂也   張氏曰夫莫之為而為者天也莫之致而至者命也乃罪多參在上則是為之致之在我而已其可以責天命哉功者積力而致其成也積力以為善則有為善之功積力以為惡則有為惡之功紂徒積惡而已故亦謂之功言惡如此不能無戮于爾邦此書所謂自作孽不可逭也   殷既錯天命微子作誥父師少師   無垢曰夫天生民以司牧之使不失性今紂作惡於上變亂風俗至於如此豈天所以命紂為人主之意哉一切顛倒天理而窮心極意以騁其私欲耳微子知天命將移祚於周家而殷之將亡不乆也欲去則有所不忍欲留則有所不可屈原所謂心煩意亂不知所從者也况㣲子與比干箕子皆宗臣也利害一體故作誥以問二公而求所安焉 又曰商之亂至此極矣無可為者然三人之心尚庶㡬其萬一焉故微子則去國以警紂比干則直諫以警紂紂殺比干至箕子獨佯狂而不死者尚庶㡬紂之警悔吾可以成就之也紂終不悔而死此三人者一存宗祀一守死節一陳洪範去者非叛死者非訐生者非偷故孔子表而出之曰殷有三仁焉以此知臣子之處心當究觀微子一篇可也又以知所謂仁者或去或死或留皆仁也倘以去為是而留為非以死為是而生為非皆常人之客氣而非聖人之道也苐顧其心於宗社如何耳   楊繪曰噫錯之一言不以深乎商周之不敵一言盡之矣夫天之所以命君者俾之司民也而紂專虐民非錯天之命而文王專愛民非合天之命而何非天惡商商之所為自錯其命而已非天私周周之所為自合其命而已錯其命者滅合其命者興天人相與之際君天下者其監茲哉   李太伯曰存其身存其祀亦仁也亡其身存其國亦仁也若進死者退生者狂狷之士將奔走焉褒生者敗死者宴安之人將寘力焉故同歸諸仁各順其志殊途而一揆異行而齊政俾後之人優柔而自得焉葢春秋微婉之義也   孫覺曰君可去乎曰不可國滅而祀滅去之可古之人有行之者微子是也君可詐乎曰不可君不道全身詐之可古之人有行之者箕子是也君可死乎曰不可言不從而死之可古之人有行之者比干是也商之衰紂為不道而時乎微子死則商滅去則商祀微子者如之何而不去時乎箕子内明而外難進戮退戮為箕子者如之何而不奴時乎比干祀存乎微道行乎箕尚一言而悟其心者如之何而不死曰然則三子者舉皆有過矣舍其君而去之不忠詐其君而奴之不信君不可諫諫之不智忠信智三子未盡孰為仁哉曰去其可去孰為之忠詐其可詐孰為之信死其可死孰為之智告一世之君而存百世之祀微子之仁也志不得乎亂世而道行乎治平箕子之仁也安一身之死而勸萬世之臣比干之仁也微子去商祀綿箕子奴周道比干死臣節殫其所行異其為道同易地則皆然也去奴死其號各殊其所以為仁一也   劉氏曰三人或死或生其事不同而同謂之仁者明死生不足言仁也夫仁者有成質略舉其大方而言之則不遷怒不貳過不樂生不惡死端而虚靜而一若是者人貌而天其有利害夀夭成敗是非則寒暑燥濕春夏秋冬四時之運也故命仁者以其成質非語其運之變而名之也成質卞氏之玉也運之變者或刻以為璽或刻以為璧也璽與璧則異矣然而稱寳者卞氏之玉也   張氏曰天之立君命之以治民而已今殷王弗或亂正四方此所謂錯天命者也殷既錯天命則其覆亡無日故微子作誥以告父師少師所以陳其出處去就之節也   吕氏曰大抵天下有道仁人君子相與謀議於朝天下無道仁人君子相與謀議於家微子一篇是微子比干箕子以紂之將亡相與謀議各致其一身之義使三仁人遇堯舜之朝必如臯䕫相與謀議於堯舜之前使其在湯之朝必如仲虺相與謀議於成湯之右惟其居無道之世此所以自相議論各欲自致一身之義於此足以見仁人君子之用心處孔子所謂殷有三仁者以此   微子   微子若曰父師少師殷其弗或亂正四方我祖底遂陳于上我用沈酗于酒用亂敗厥徳于下   無垢曰或有也殷家將不復有治正四方之事矣天子所以治正四方者也不復有治正四方之事則是大器將移於他人之手矣 又曰底致也言終始其徳也遂成也言成為法度也以言我祖成湯終始其徳設為法度森然陳布于上世以垂裕後昆而紂乃沈湎酗醟以敗之詩曰人之齊聖飲酒温克彼昏不知一醉日富是有徳之人乃不為酒所亂無徳之人飲酒則昏惑不復知義理所在矣是酒能敗徳也張氏曰治亂之謂亂正直之謂正弗或亂正四方者言紂之無道不能治正於四方也易曰或之者疑之也言弗或亂正四方則其為不能必矣   吕氏曰此一篇書不可把做憤疾㸔當做憫惻㸔此一書中皆是憫惻之辭如此方㸔得出其者疑而未定之辭也紂已是不能治正四方微子不敢便言紂不能治正四方乃謂殷其弗或亂正四方乃是疑而未定之辭於此見得微子之用心忠厚處商之賢聖之君六七作我祖先王之功陳列於上紂乃沉湎于酒至於敗壊喪亂其徳於下當時沉湎于酒自是紂初不是微子何故不説紂用沉湎于酒乃説我沉湎于酒於此見得君臣一體紂之沉湎于酒便是微子沉湎于酒相似   殷罔不小大好草竊姦宄卿士師師非度凡有辜罪乃罔恒獲小民方興相為敵讎今殷其淪喪若渉大水其無津涯殷遂喪越至于今   無垢曰朝廷風俗如此而無知小民所在而起作敵讎不復知有朝廷紀綱至此亦大亂矣且夫文王雝雝在宫肅肅在廟而江漢游女無思犯禮汝墳婦人勉夫以正今紂沉酗於上而小大草竊姦宄卿士師師非度小民相為敵讎以此知天下治亂盡在人主而已人主治亂盡在一心而已使人主正心誠意如文王雝雝肅肅行於宫室宗廟之間則徳風潛行天下安妥朝廷尊嚴小民和樂豈有此等風俗乎如微子所言商家社稷不可拯救矣 又曰微子見天下朝廷小民風俗大壊如此雖有區區拯救之心而紂沉酗不可嚮邇茫然四顧無可依憑徒見殷之滅亡如大水中無津岸不可拯救耳臣子忠誠之心其如何哉 又曰葢賢者觀理不觀形理既顛倒如此雖位居九五衆號億萬宗臣滿朝其覆亡必矣理儻安平雖越在草莽衆止三户人才不多其勃興也必矣是以觀人之國者每以理為斷也   吕氏曰君道善羣君能善羣則强不凌弱衆不暴寡民何縁㑹至於草竊姦宄君不能善羣則强凌弱衆暴寡無小無大已皆好為草竊姦宄   曰父師少師我其發出狂吾家耄遜于荒今爾無指告予顛隮若之何其   無垢曰微子既言殷之亂亡然後問箕子比干以處已之事言我以紂之故積憂生疾發出為狂在家耄亂遯于荒野以寫其憂其不能處如此嗚呼宗臣之心乃如此其烈乎 又曰微子憂國狂亂如此責箕子比干略無一言告我以國之顛隕隮墜當如何其救之也以此見微子區區為宗社計隕穫至於如此然而當時自有釣於渭濵如太公者亦有居北海之濵如伯夷者微子何乃憂苦如是哉葢宗臣以社稷為己任不得不爾也至吾夫子聖之時有可以仕而仕可以止而止可以乆而乆可以速而速之説然後吾道其沛然矣出乎其類㧞乎其萃自生民以來未有盛於夫子惜乎微子未之知也   張氏曰微子言紂之遂喪憂傷之至無如之何故其發生狂亂昬惑不知所處故欲遜于荒野此微子有去之之意也今汝父師少師無意告我以商祀顛隮之事當如之何若之何其者問其䇿之安所出也   父師若曰王子天毒降災荒殷邦方興沈酗于酒乃罔畏畏咈其耉長舊有位人   無垢曰箕子亦順其事而答之故亦稱若曰也稱王子以知微子為帝乙首子也今天酷毒降此災殃故生紂專以亂殷邦為事則昏亂暴恣豈復知所畏乎君子之所畏者三畏天命畏大人畏聖人之言乃罔畏畏則是於天命大人聖人之言皆不知所畏矣咈老成前軰元功重徳者不足怪也夫為民而不事耕稼不樂本業以飲酒為事且不畏天命狎大人侮聖人之言於長者明徳動為咈逆是朝廷無刑辟也如此為國不亡何待   張氏曰夫耉長舊有位人皆能守先王之法度不從紂以為惡非所宜咈也今汝咈之而不從則其惡積罪大而不可化矣   吕氏曰到這裏皆無畏憚孔子所謂畏天命畏大人畏聖人之言他都不畏了老成之人君所當畏也今來咈逆之舊有位人君所當畏也今乃慢忽之此最是亡國之大證騐   今殷民乃攘竊神祇之犧牷牲用以容將食無災降監殷民用乂讎斂召敵讎不怠罪合于一多瘠罔詔無垢曰夫祭天地神祇犧牷牲用此人主精神之所寓也其可忽乎今殷民乃敢攘竊之是不知有天地神祇不知有人主也其罪豈可勝誅推原其心雖弑父與君亦安行而為之矣宜乎見之者憤聞之者驚而朝廷不以為意乃公然容縱使行而食之略無忌憚又無罪災以及之如此則是滿朝不知天地神祗不知有人主矣 又曰夫人者天地之德陰陽之交鬼神之㑹五行之秀氣合之則神一之則强得之則為王而乃戕賊如此用虐法乂之又視之如仇讐又斂之如盗賊日夜失民之心起敵讐之志而不恤不懼竭力虐政專以戕賊為事夫戕賊斯民是戕賊天地陰陽鬼神五行也安得有吉祥之事乎 又曰上觀紂所為如此下觀殷民所為又如此若形之於影聲之於響無有少異者是其上下君民之罪同出於一律皆當受天之誅無疑也   東坡曰殷之君臣下視其民若仇讐而聚斂之以此為治力行不怠皆召敵讐之道也   張氏曰今紂之弗欽上帝遺厥先宗廟弗祀故犧牷牲用既為殷民所攘竊㦯以容㦯將或食皆無災以及之此即所謂凡有辜罪乃罔常獲者也夫殷之上下以讐斂而召敵讐至於罪合于一復有惠澤之加乎民哉此民之多瘠而無告愬故曰多瘠罔詔謂之多瘠言其困病之甚也   吕氏曰天之降視商民甚是分明商民不知天之所以降視者甚分明其朝夕用工夫只是相仇讐相斂怨上用工夫其所以召仇敵怨讐更不曾㑹倦怠所謂吉人為善惟日不足凶人為不善亦惟日不足做好事要住也不能得做惡事要住也不能得論來只是一箇闗捩纔撥轉得過為惡不怠便是為善不怠亦合于一天下皆化紂之惡與紂一般了大抵源清則流清紂恰是天下之本源本源既濁亂了流派亦從而濁亂所以謂之罪合一言其上下皆同惡也多瘠罔詔以此便見民多疾病都無説處天下未至於大無道雖或説與君不得亦可説與公卿公卿不得亦可説與大夫事到這裏上也無説處下也無説處   商今其有災我興受其敗商其淪喪我罔為臣僕詔王子出迪我舊云刻子王子弗出我乃顛隮自靖人自獻于先王我不顧行遯   無垢曰商既淪沒喪亡箕子與比干將與社稷俱亡耳是比干將以死諫而箕子將佯狂以觀紂之改否也箕子比干處心已定已無去國之意故曰我罔為臣僕以謂誓不為他人所臣屬也孔頴逹謂於時箕子蓋請立啓而帝乙不聽然則微子不去非特宗祀不保兩人必皆受誅微子去則箕子可少安矣此正與劉之事相合昔劉表以貌類於己甚愛之後妻蔡氏愛琮而惡毁譽之言日聞於表不自寧嘗與諸葛亮謀自安之術亮初不對後乃共升髙樓因令去梯謂亮曰今日上不至天下不至地言出子口而入吾耳可以言乎亮曰君不見申生在内而危重耳居外而安乎感悟隂䂓出計以是知微子止有去計耳無他説也 又曰靖謀也言三人各自謀所以獻于先王而無愧者微子自謀存宗祀以獻于先王比干自謀死諫以獻于先王箕子自謀佯狂俟紂悔過以獻于先王亦豈必同哉况一人之身豈能兼此三人之事各守一節可也三人之志將各為謀以謂葢棺之後可以藉口見先王於天上無愧心足矣豈有一毫為身計為家計而不為國計用其智巧恃其虚譁以獻于先王耶   東坡曰刻害也箕子在帝乙時以微子長且賢欲立之而帝乙不可卒立紂紂忌此兩人故箕子曰子之出固其道也我舊所云害子子若不出則我與子皆危矣   荆公曰我舊云刻子刻責也舊以社禝之責責微子也乂讐歛言因用公治法以刑讐民以職斂民讐民則召民敵斂民則召民讐也因用治法讐斂民所謂阻法度之威以責於下者也   吳氏曰商業已墜賢人親戚遯退而天下歸於周矣傳謂告二師而去非也觀此篇之文但微子言紂惡之甚使我心不寧而生狂疾吾殷家昏亂已在荒廢汝當告我以何道箕子乃勸微子去以存商後為祭祀之主二子非不知紂不可諫而不去者葢欲存臣子之節也   劉氏曰刻猶害也言我舊云紂常欲害子今王子不出必見殺王子見殺我乃隕滅矣所以然者三仁存則商存三仁亡則商亡武王觀兵此其騐也均之不可亡而微子先遜于荒者微子以地逼見疑欲害與其見殺而速亡不如避禍而緩死也然則三人亦何向何背何去何處特勢㑹之變微子以母兄宜避比干箕子以同姓宜留此仁者之外化内不化也故可為百世師   張氏曰夫先王之所以望於後世子孫者惟忠與孝而微子去之則自獻以其孝箕子為之奴比干諫而死則自獻以其忠先王之所以望後世在於忠孝而三子之所自獻者亦以忠孝此所以無負於先王者也此孔子所以謂之三仁其去則利而不貞其死則貞而不利惟箕子之囚為利貞故易曰箕子之明夷利貞者此也   吕氏曰箕子昔日嘗言於帝乙立微子帝乙不從箕子之言而立紂故箕子告微子我舊時之言為汝之害使微子而不出我則立致於顛隮箕子教微子出猶有彌縫紂之意大抵人有疑心縱有好言語亦不能聴箕子舊日曾言立微子紂之心到今亦不能無疑惟微子既出則紂無疑心無疑心箕子庶可與紂説話   欽定四庫全書   尚書精義卷二十四    宋 黄倫 撰   周書   惟十有一年武王伐殷一月戊午師渡孟津作泰誓三篇   無垢曰武王待紂二年而不悛亦終焉為惡而已矣故十三年正月決意渡孟津而伐之也   東坡曰謂文王受命九年而崩武王以大統未集故既位而不改元十一年喪畢觀兵於商而歸   伊川曰一月者商厯已絶周厯未建故用天正今月之正也不書商厯以見紂自絶于天矣聖人一言一動無不合乎天理如此   吴氏曰言卜諸侯伐紂之心非也且紂之惡天下共棄之武王觀兵不期而㑹者十三國伐紂之心固可知也豈待卜諸侯之心哉若是則乃是武王急欲取天下也觀兵孟津者所以警紂欲其悛心已而無自懼之意故伐之也若湯放桀之時湯貢伊尹而桀不用亦此之義也   李定曰孔氏曰退以示弱或曰武王之退非示弱而襲之眀矣觀兵孟津者冀紂能知懼而反善也以予考之亦猶舜禹之征苖而班師振旅也始之往也順天應人而已矣及其至也猶兾其警悟而還之此篇云觀政于商則或人心之有所未絶天命之有所未終者于是退歸以俟之然舜禹之歸也苖民乃格此篇云惟紂罔有悛心又曰時哉不可失然後知人心已絶而天命已去於是誅其獨夫而拯其民於塗炭也易曰先天而天弗違後天而奉天時武王之謂也李石曰周文王没後九年丁丑武王觀兵于孟津又二年也己夘伐商編年厯丁夘文王斷虞芮之訟乃受天命後九年乙亥文王没又二年丁丑武王伐商其厯年甲子至此不同矣按泰誓惟十有一年武王伐商皇極經世盖本乎此編年厯斷以丁夘為文王受命至乙亥文王没凡九年又二年丁丑武王伐商是用尚書著泰誓惟十有一年者通文王受命武王即位而言也   楊氏曰或曰周文既未嘗改元革命而周書首曰惟十有一年春復何謂而云乎荅曰盖追而書之爾仲尼已於商書伐君之始也貶伊尹以誅亂臣賊子焉泊周書則原周之所以得天下商之所以失天下為人君戒也紂之失天下也非敗於牧野之日而驟失之也周之得天下也非克於牧野之日而驟得之也夫得天下有道得其民斯得天下矣得其民有道得其心斯得其民矣故原紂之失天下心周之得天下心自虞芮質厥成始焉武王曰我文考文王大邦畏其力小邦懐其徳誕膺天命以撫方夏惟九年大統未集仲尼由是斷為受命之年焉若曰周之有天下也已十年矣紂之所存者唯位與號而已以十年有天下之周而伐已失天下之商則又豈一朝一夕之故哉孟子曰聞誅一夫紂矣未聞弑君也是故惟十有一年春云者仲尼討紂而與周之筆也不亦為君人者之戒乎   顧氏曰十有一年者抑商之正朔邪抑周之正朔邪曰周之正朔也将周之文王邪武王邪曰周之文王也然則文王之生既為天子矣曰固也棫樸之詩曰周王于邁六師及之夫六師者天子之事也文王之征諸侯也固己為天子之軍討之矣此曰惟戊午王次于河朔當是時也商存焉而武王既嗣而為王矣此所以見文王之為天子也夫紂雖不道而猶存也文王烏得為天子哉曰文王之為天子以天而大義故也紂雖不道而猶存者聖人之仁心也夫文王之於紂也亦盡矣炮烙之刑天下無有敢言者而文王特言其不可黎侯之征不在乎成周之義而在乎懼紂之心言之而不用懼之而不悛可伐也   林氏曰夫紂君也武王臣也以臣伐君天下之至逆武王豈好逆天下之大順而樂為此慙徳之舉哉盖有不得已於其間也齊宣王問於孟子曰臣弑其君可乎曰賊仁者謂之賊賊義者謂之殘殘賊之人謂之一夫聞誅一夫紂矣未聞弑君也紂之為君既失夫為君之道神怒之民怨之則武王不得不應天順人以伐紂非敢加無禮於其君也盖以紂失為君之道而天下之人既不以之為君矣則我雖欲不興師以伐之不可得也   張氏曰窮則變往則返天地隂陽之常理也當紂之時天下之否極矣武王之伐紂将以傾否而為泰故其誓謂之泰誓惟十有一年武王伐殷者文王九年大勲未集而武王終文王之喪三年然後廣文王之聲而卒其伐功故稱十有一年一月戊午師渡孟津者一月即十三年正月也盖武王之伐紂至于孟津而反所以觀政于商盖亦兾其改悔而後已故服喪三年觀政三年繼文王之九年所謂十有三年者此也   吕氏曰君臣之分天尊地卑不相犯當紂人心未離天命未絶武王事紂之心未嘗不至及紂人心已離天命已絶不可一時令他據天位武王亦不得不伐豈待三年而後致伐哉稱一月戊午不言正者紂之正朔已亡周之正朔未建此聖人作春秋之意春秋十二公惟定公無正不言正月盖以昭公喪在外定公未立舊君之天命已終新君之正朔未頒一月之辭聖人於毫釐之際謹嚴如此盖所以正天地之大義也   泰誓上   惟十有三年春大㑹于孟津王曰嗟我友邦君越我御事庶士明聽誓惟天地萬物父母惟人萬物之靈亶聰眀作元后元后作民父母   無垢曰史記云八百諸侯皆曰紂可伐矣則是武王與八百國之諸侯及八百國卿士大夫之心皆一而無貳皆誠而非偽故同為此舉也天下之心如此武王特因天下之心而倡之耳使其間有一夫異心則是武王之舉乃盗賊而非天意也 又曰人惟萬物之靈在萬物中為最靈者耳至元后則大不相似是元后於萬物之中又超然聰明出乎萬靈之上靈謂靈於萬物耳至於聰明又豈止於靈而已哉惟聰則所聞者逺惟明則所見者深聰眀安可强作耶惟天生聰明實異於衆人者乃能合天而為君耳元后聰眀在萬靈中所謂出乎其類㧞乎其萃者也惟其聰眀如此故其所聞所見髙出乎四海九州之上而為天下父母其政教法制無非保䕶斯民有同赤子盖民比萬物曰靈比聰眀之君則為至愚矣儻非聰明之君保䕶之其蹈害而貽禍必矣紂為元后而以淫酗倡率天下使皆為淫酗之民為民父母當如是乎嗚呼元后之任亦大矣天地為萬物父母耳而元后乃為萬靈父母可不自重武王将以數紂之罪故先立此四句以見人主之任其重如此也   張氏曰友邦者親之也君者尊之也 又曰萬物盈於天地之間無天何生無地何形此天地為萬物之父母也然水火有氣而無生草木有生而無知禽獸有知而無義人則有生有知又且有義此人所以獨靈於萬物矣靈者神之降而在人者也人為萬物之靈非亶聰明不足以治之仲虺之誥曰惟天生聰眀時乂此亶聰眀而後作元后者亶聰眀者言其聰明之徳充實乎内坦然而行之者也與所謂作聰眀者異矣元后之於民治之以義所以制其强撫之以慈所以恤其弱有以制之則民必尊之有以撫之則民必親之尊之親之父母之道也紂之無道喪其聰眀殘害于爾萬姓不足以作民父母此天之所以震怒而命武王以伐之也   吕氏曰大哉乾元萬物資始至哉坤元萬物資生凡有形有氣皆受天地之中以生故天地為萬物之父母人者天地之心也故惟人最靈天地以一元之氣丕冒天下本無厚薄惟得其精與粹者為人得其偏與凡者為萬物皆自然而然莫之為而為者亶者言其誠實也聰眀非靈之外别有一箇聰眀不過得精粹清徹便作元后此言人君之職分作民父母此見與天地同功處此數句雖是武王因伐紂而言然百聖之相傳六經之總㑹皆不過此道理此最精處學者能含味此四句則可以通貫六經親見百聖   今商王受弗敬上天降災下民沈湎冒色敢行暴虐罪人以族官人以世惟宫室臺榭陂池侈服以殘害于爾萬姓焚炙忠良刳剔孕婦皇天震怒命我文考肅将天威   無垢曰昬庸之君以謂蚩蚩之民耳而不知民心即天心也民喜即天喜民怒即天怒不以民為心是不以天為心也然則降災下民者豈非不敬上天乎夫有天下者所戒莫過酒色殺人耳有一於此未嘗不敗亡者也豈有為人君者若不肖子弟而耽酒濫色若凶惡盗賊而酷暴虐殺乎顧此資質在下則天子誅之在上則天下誅之此宇宙中所不容者也 又曰舜罰弗及嗣而紂乃罪人以族舜賞延于世而紂乃官人以世是其所為每與舜相反矣由舜之道足以得天下由紂之道足以亡天下人主當自擇焉賞與官人有别乎曰有賞以祿耳而官人乃不問賢不肖皆使在位當紂之時受紂之私恩者決非賢者也然則湯有孥戮之刑則如之何曰戮辱也非族之謂也湯肯族誅人乎決不然也 又曰自義理而行則以民為重自人欲而行則宫室臺榭陂池侈服為重以民為重則如漢文惜十家之産而罷營露臺以宫室至侈服為重所以紂殘害萬姓營此不急之舉而不恤也吁人欲其可畏哉然人欲不行於茅屋衡門之間而每行於四海九州之主茅衡之下衣敝履穿羹藜飯糗人欲何自而行乎尊臨四海雄覇九州號之則聽禁之則止人欲恣行無所忌憚不足怪也此臯陶所以告禹而曰兢兢業業湯得天下所以言慄慄危懼唯恐人欲之起也為天下君者常以民為心則發一號施一令興一事廢一法唯恐有害於民安得至此極耶 又曰君天下自有君天下之資亡天下自有亡天下之資不可强也觀紂資禀乃盗賊之雄者耳天欲亡商必生此人良可痛也夫忠良而焚炙之孕婦而刳剔之此何等法度亦將何所不至哉當時商家在廷賢者為多不知忠良為誰也皇甫謐云紂剖比干妻而視其胎嗚呼殺諫臣而刳其妻又殺其未産之子凶虐如此此所以能亡商家之社稷歟 又曰紂之凶暴如此此豈天心也哉天下之心皆怒是乃皇天震怒也紂凶暴臨於四海而文王忠厚亦臨於四海四海之人皆憤怒紂而歸心於文王欲文王舉湯故事而征之民心如此是乃天命文考肅將天威也西伯戡黎則文王嘗行天威以警紂矣使文王不死豈止戡黎而已哉此非文王私意也天下之心也天下之心天之心也自堯舜以來積至于商凡千七百有餘國而文王聖徳獨卓然出乎諸國之上則天之生文王正所以伐紂也   吕氏曰聖人雖相去千百里之逺求其端則不過公私而已惟其公則天地萬物都如一體上則翼翼小心順帝之則下則慄慄危懼懐保小民惟其私則限七尺之軀此外皆壅蔽隔絶以天為蒼蒼空虚之物而不知敬以民為蚩蚩無知之物而不知愛又沈湎冒色只是一個昬昧但知七尺之軀養其體所以冒於聲色無所忌惮元初之聰明已自斵喪殆盡或㡬乎熄矣 又曰人誰無好惡好惡出於公心便有節出於私意便無節惟紂出於私意故惡一人不己必至族族一人不己必及其世 又曰紂之惡極天之怒亦與之俱極天之於人叩之小則小鳴叩之大則大鳴此見天人一體處紂之所以為惡只是一箇弗敬上天文王之所以為聖只是一箇肅将天威若是毫髮怠惰便是人欲非天威   大勲未集肆予小子發以爾友邦君觀政于商惟受罔有悛心乃夷居弗事上帝神祇遺厥先宗廟弗祀犧牲粢盛既于凶盜乃曰吾有民有命罔懲其侮   無垢曰西伯戡黎而紂改過與夫紂不改過而文王卒有天下則是大勲己集也自戡黎之後紂雖不改過而文王不幸死矣是文王之所以受天之付託者未成其功也文王既死紂之凶惡不改武王繼父之志述父之事豈得恝然坐視而不顧哉故十有一年以爾友邦君起伐紂之師至孟津而不渡所以伺察商之政事警紂之邪心使之遷善改過退而不伐盖以俟紂之改過也則周家忠厚之意可謂深逺矣又曰嗚呼弗畏天地百神祖先宗廟豈畏武王之   兵哉事至於此無可為矣想紂之心寧燔身懸首以取快終不肯改過自新以遷善也 又曰古之祭祀於犧牲粢盛甚嚴且謹祀五帝則芻之三月天子親帥三公九卿以有事於耕耤以供天地祖宗之粢盛其所以如此者上以荷天地之付託下以承祖宗之基業示不敢輕之意也今祀天地犧牲粢盛之物盡為凶盜所攘竊而啖食之紂乃縱而不問其罪是與凶盜同心也是不有天地宗廟也是以天地之付託祖宗之基業委之於凶盜也不祥莫大焉犧牲粢盛為凶盜所攘或以為不可乃曰吾有民以謂天下之民死生在我吾有命以謂吾既為君天命在我何所不可哉凶盜攘竊犧牲粢盛人以謂當殺我以謂無害忠良諌輔人以為當用我以謂當殺在我意耳有何不可哉其侮慢之心滋甚上至天帝下至后土旁至百神親至祖考略無分毫懲創改悔之心不燔身懸首則不已小人無賴為凶盜者類如是乃以置四海九州之上商緒何其不幸哉   東坡曰若其悛也則武王當北面事之歟曰否文王武王之王也久矣紂若改過不過存其社稷宗廟而封諸商使為一王後也余竊以為不然武王誅紂尚使武庚微子為商後使紂改過安得僅同武庚微子乎此非所以論武王也聖賢所為豈至於此苐未深思之耳惟其罔有悛心偃然如舊略不知改此武王所以決意伐之而無退志也   劉氏曰觀兵孟津者所以憚紂也欲其畏威悔過反善自修也如紂遂能改過武王亦北面事之而已矣然則進非示强也退非示弱也進所以警其可畏退所以待其可改及其終不畏終不改然後取之足以知武王之退非示弱而襲之眀矣   張氏曰人君者神民之主也今紂弗事神祇遺厥宗廟大則自絶于天地逺則自絶于先王則其為惡無過於此然其昏迷曽不自悟乃曰吾有民有命言有民可以守邦有命可以享國此其惡之有加而無已也惟其如此故罔懲其侮夫人必自侮然後人侮之紂之罔懲其侮則有自侮之道此武王所以伐之也陳氏曰聖人之舉事其圖終也甚審其發端也甚謹堯舜不為惡與桀紂之不為善如水之不可使熱如炭之不可使寒安有改過之理武王觀兵猶或庶㡬紂有悛心者仁厚之辭也君臣之分不敢以遽瀆也故武王退守臣節遲以數年紂死而諸侯歸周亦無不可然紂惡極矣民窮久矣天怒甚矣武王不得已而再駕亦武王之所甚病也   吕氏曰先儒以大勲未集謂文王不能定天下故勲未集以此觀文王却是以利心觀盖天以肇修人紀整頓天下付與文王當其天命未絶人心未離時文王能定亦是大勲既集若使紂一旦幡然改悔率天下諸侯以朝王雖謂之大勲既集亦可文王既不能滅紂又不能化紂此大勲所以未集   天佑下民作之君作之師惟其克相上帝寵綏四方有罪無罪予曷敢有越厥志   無垢曰天之愛民如父母之愛赤子豈容殘害如紂者在民上恣為苛政暴刑以殺斯民哉所以作君師以救民也夫桀無道則天生聰眀如湯者以乂之紂為無道則天佑君師如武者以救之有桀必有湯有紂必有武王此自然之理也天道茫然不可測知使有一人其徳足以為天下君其道足以為天下師此豈偶然哉君師之所在乃天所在也上帝愛民為君師者能寵綏四方乃所以相上帝也寵謂使之如意綏謂使之得所紂在上四方不如意不得所者多矣是大失上帝之心也上帝無心以民為心民如意則上帝如意民得所則上帝亦得所為人主者欲尊敬上帝宜尊敬斯民而已矣故孟子曰民為貴夫知武王之心者則以為體天救民是武王無罪也論武王之迹者則以為以臣伐君是武王有罪也若武王之志志在救民以為有罪者不敢怒也以為無罪者不敢喜也不以有罪無罪之説貳其心唯秉救民之志直之無前雖死生不逾此志也   張氏曰民之有欲無主乃亂故天佑下民而作之君者所以治之也民之有常性而克綏厥猷者惟后故天佑下民作之師者所以教之也天佑下民作之君作之師則君師之任有罪而不妄救無罪而不妄誅其志在於克相上帝寵綏四方非可踰越也   王日休曰武王於此遂以天子自任矣以文為受命則已當為天子也   同力度徳同徳度義受有臣億萬惟億萬心予有臣三千惟一心商罪貫盈天命誅之予弗順天厥罪惟鈞無垢曰行兵之道度彼度已盖非一事也而其大體最在力與徳義而已力不同則太王事獯鬻勾踐事吳矣豈敢言兵哉或曰漢光武以八千破王莽百萬晉謝石亦以五千破符堅百萬何力之有乎曰先王之兵不論幸而論必力雖若强而理則甚弱是可必而非幸也此又不可不知使力同矣其可戰乎曰未可也其上又有事焉其事惟何又當度彼己之徳也彼徳為盛則陸抗不敢犯羊祐矣使徳同矣其可戰乎曰未可也其上又有事焉其事惟何曰又當度彼己之義也彼義為勝則晉文不敢犯楚成矣使力勝而徳又勝徳勝而義又勝則有前無後有進無退一戰決矣論紂之力則億萬異心而武王乃三千一心論紂之徳則滛酗肆虐而武王乃聰眀齊聖論紂之義則侮慢天地而武王乃救民水火以彼己度之武王之勝久矣不待牧野之戰而後為勝也使行兵者識此大體其取勝也必矣心存於利則人各有心心存於義則古今一心紂率天下以利人人快己所欲故雖有臣億萬如此之多然惟億萬心以其趨於利也武王率天下以義故雖有臣三千如此之少然惟一心以其趨於義也趨於利則惟知一已安知君父此紂自賊其功也趨於義則惟知公義所在安知一已此武王所以得天下也夫人心即天心也武王之心未欲誅紂是天意猶須暇之也武王之心今誓師必往是天意必欲誅紂也武王儻起絲毫私意以俟之是弗順此心也弗順此心是弗順天心也弗順天心是同紂為惡也閲實其罪與紂鈞耳可不畏哉張氏曰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此力之有强弱者也常厥徳保厥位厥徳匪常九有以亡此徳之有吉凶者也相時之宜師出有名此義有可否者也力不同未可以論徳以强弱之勢有所不侔也徳不同未可以言義以吉凶之理有所未辨也故力同然後可以度徳徳同然後可以度義武王以一心之三千當紂之億萬心之衆則周之力為强矣武王以世世修徳比紂之貫盈之惡則周之徳為吉矣奉将天命以誅無道則周之義為可知矣雖然武王之伐紂非出於一人之私意實天命而已天命之不從則弗順天者也弗順天則其罪與紂等矣   陳氏曰力均則以徳勝徳均則以義勝今紂三者皆無   吕氏曰天下事本是心人心離便是獨夫人心合便是天子民心離合都不干民事人君有以統屬之武王能統宗㑹元自然一心紂不能統屬自然為獨夫只是一箇心到紂之衆如何㑹有許多盖紂私心外蔽天下衆心皆無一箇總攝去處宜乎人人自有一心也   予小子夙夜祇懼受命文考類于上帝宜于土以爾有衆底天之罰天矜于民民之所欲天必從之爾尚弼予一人永清四海時哉弗可失   無垢曰以弗順天誅紂則武王之罪與紂同所以武王夙夜祗懼而不敢己故以此意告於鬼神皇天后土而以爾有衆致天罰於紂也致天之罰以言非出私己也夫天之伐紂豈諄諄然命武王哉視民之所欲而已民不堪紂之暴虐如在湯火中曰夜欲去紂之心如決疣潰癰民之心如此武王之心亦如此天以民為心民心如此則天之心可知矣何以知天之心如此哉天矜於民民之所欲天必從之於是武王告有邦君及御事庶士以天意如此弗可已也予一人意已決矣爾輩庶㡬弼助我以成此大功盖凡舉事莫不有時欲四海永清顧難得其時耳今天意将清四海此時豈可失耶盖紂之所為實腥臊宇宙穢濁天地去紂一人則四海永清矣   張氏曰紂為無道之甚武王以天命行天討可以無畏矣猶曰夙夜祗懼者盖人之所畏不得不畏不畏者已也畏之者所以同於人也   吕氏曰天於民甚親得天人之際處源清則流清紂是源頭去得紂便是永清四海時不可失是勑天之命惟時惟㡬之意 <經部,書類,尚書精義>   欽定四庫全書   尚書精義卷二十五    宋 黄倫 撰   泰誓中   惟戊午王次于河朔羣后以師畢㑹王乃徇師而誓曰嗚呼西土有衆咸聽朕言   無垢曰夫人之情不警則不奮誓所以警之使奮也既渡河是此心有往而已然則當大敵豈可畏乎故此誓數紂之惡使之忿怒而免其畏懼又使之警肅終於成功知機㑹之㣲也   我聞吉人為善惟日不足凶人為不善亦惟日不足無垢曰吉人凶人雖所趣不同其為善惡無殊故其致力有不可當者其為善惡之心至有日力不能供其所欲者昔周公思兼三王以施四事其有不合者仰而思之夜以繼日幸而得之坐以待旦吉人為善之心如此紂以酒為池懸肉為林使男女裸相逐其間其為惡之心如此亦足矣而其欲未有滿者至於為長夜之飲嗚呼周公與紂其惟日不足之心則同其為善為惡之心則不同使紂移為惡之心以為善則聖賢可立至也   張氏曰孟子曰雞鳴而起孶孶為善者舜之徒此吉人之為善惟日不足又曰雞鳴而起孶孶為利者跖之徒此凶人之為不善亦惟日不足也吉人凶人為善為不善雖殊其窮日之力以盡心力而為之則一矣此所以皆言惟日不足也今商王受力行無度此所謂凶人為不善亦惟日不足之謂也   吕氏曰易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所謂吉人者其等級固不同孟子謂可欲之謂善惟可欲識善之端自然孜孜無頃刻安正君子自强不息之意凶人雖是殘賊善端大者惡淫放以縱耳目之欲雖不知善亦未嘗息謂雞嗚而起孶孶為利是孰使之然哉此亦是不息道理只是他失了本原用得不是耳中庸曰道也者不可須㬰離也可離非道也凶人雖去道然亦不曽離道聖人言語所用不同所發則一矢口成言無非是這箇道理   今商王受力行無度播棄犂老昵比罪人淫酗肆虐臣下化之朋家作仇脅權相滅無辜籲天穢徳彰聞無垢曰嗚呼天將亡商必生力為惡者以破壊其社稷有前世昏君亂主所不能到者犂老人所憐敬紂乃播棄之罪人人所憎惡紂乃昵比之是其性專與凶人合而見吉人如見仇讎也如此趣嚮日日在惡逆中行安得有仁義耶往往於愛人濟物事畧不肯加之意而於刻薄凶事則心開目明攘臂而為之矣國之亂君家之敗子類皆如是可勝嘆哉有隋帝則有虞世基宇文化及有武后則有周興來俊臣索元禮有徳宗則有盧杞裴延齡皇甫鏄此自然之理也飛亷惡來九侯崇侯何世無之特無紂以倡之耳然則紂淫酗肆虐為宗主於上則飛亷惡來鼓舞得志相與倡和酬酢以變聖賢之舊俗一為無道之時其勢如决積水如轉圓環化又何難哉夫臣下影也而形在上臣下響也而聲在上朋家作仇脅權相滅皆紂淫酗形聲凝結成象也既脅權相滅則受刑之人其間無事者衆矣所以皆呼天告寃其痛切之意易於感格此紂凶穢之徳所以彰聞於上天而不可遏葢人與天地常相通人心和平則天地之和應焉人心怨憤則天地亦為之怨憤矣人主其可小失民心哉失民心是失天心失天心則社稷傾矣可不畏哉   張氏曰法度者上之所守以治下也故自度治民者髙宗之所以享國盤遊無度者太康之所以失邦今紂至於無度則力行之力行無度者總衆惡而言之也吕氏曰天下之理公則一致私則萬殊君子以道義相期以國家相勉所以越宇宙而同心若小人特以利相聚相爭相奪必至滅亡如李林甫楊國忠其禍必至於延及無辜不惜社稷顛覆生靈塗炭人民至於怨忿之極無所告訴所以皆呼天以紂既如此臣亦如比罪合為一故臭穢之甚彰聞於上大抵為善為惡皆有成熟時為善熟時便是至徳馨香感神明為惡熟時便是穢徳彰聞養於中發於外非一朝一夕之故   惟天惠民惟辟奉天有夏桀弗克若天流毒下國天乃佑命成湯降黜夏命惟受罪浮于桀   無垢曰紂不體天心以害民如此是紂為失職天不能誅紂使紂肆虐是天為失職武王代天實以誅紂為職以惠民者也其可以私意遏其大命使人乆在湯火中乎嗚呼人主奉天不止犧牲玉帛壇場器皿而已專以惠民為主使合四海之内人人安生樂業歡聲和氣洋溢於天地間日日南郊時時見上帝也其奉天莫大焉若夫夏桀不能順天心以惠民而流毒虐於下國夫惟天惠民而桀乃流毒下國是逆天也天其可已乎所以佑命成湯使湯代天以降黜夏命而為有商嗚呼使人能得天心天下未有不歸之也浮過也是紂罪過於桀也然而豈特此哉弗祀上帝神祇遺厥先宗廟弗祀以至犧牲粢盛既于凶盗是不畏上帝不畏天地不畏祖先與凶盗同其心其罪如此桀有之乎   張氏曰天佑下民作之君作之師此天之所以惠民也人君克相上帝寵綏四方此辟之所以奉天也天佑民而惠之辟奉天以仁愛斯民乃足以享天心而為天之子有夏桀弗能奉天流毒下國則失其為辟之道也此天乃佑命成湯降黜夏命而使之簡代夏以作民主也桀之為惡如此比之於紂又有甚者也吕氏曰君能代天理物裁成輔相無一不得其所便是君之本職桀惟不知惠民奉天道理是以不能奉天雖流毒而不恤桀既不知有天則亦不知有民惟湯能奉天化民以寛故天命湯伐桀武王嘆息天立君本職為惠民奉天如此分明桀之為惡様又如此分明紂當自警戒今却増其惡過於桀   剥喪元良賊虐諫輔謂已有天命謂敬不足行謂祭無益謂無傷厥監惟不逺在彼夏王   無垢曰東坡云剥落也喪去也古者謂去國為䘮元良㣲子也㣲子紂之同母兄而謂之庻子不得立者生於帝乙未即位之前以禮言之當與紂均為嫡子而㣲子長故成王命之曰殷王元子東坡之意以謂㣲子去國是殷落去一元良矣深可惜也夫㣲子所以去者乃紂剥䘮之也賊虐諌輔謂殺比干也殷之朝廷有此三大人而一去一死一囚是自剪其羽翼而招天下之兵也謂已有天命故曰我生不有命在天謂敬不足行故荒怠弗敬謂祭無益故弗事上帝神祇遺厥先宗廟謂暴無傷故作威殺戮毒痡四海小人為惡皆自為説蔑視四海古今為無人敢違天下萬世之心立此四則無稽之語以快其所欲今取夏王故事以行則紂之降黜豈可已哉葢天下之理雖聖人君子曉然知其可行而上焉者雖善無徴無徴不信不信民弗從下焉者雖善不尊不尊不信不信民弗從紂之可誅在武王已無疑矣使武王無夏以為據民豈肯遽然從乎葢以臣伐君天下異事也故武王拳拳以有夏為言以見我非私創此舉乃從古已有之矣   張氏曰前言我生不有命在天至此則又謂已有天命是其昏昧之甚而暗於天者也前言㒺懲其侮至此則又謂敬不足行是其狎侮之甚而忽於人者也由其弗事上帝神祇遺厥先宗廟弗祀則其甚遂至於謂祭無益由其降灾下民敢行暴虐則其甚遂至謂暴無傷夫桀無道而湯伐之紂之所監在此而已故曰厥監惟不逺在彼夏王孟子所謂殷監不逺在夏后之世其此之謂也   吕氏曰武王之心與紂之心相去千百里之逺紂天命去人心離諸侯觧體尚責命于天武王上天眷佑下民歸之諸侯皆來服從武王尚不敢必天其以予者不敢必之辭也武王所以造周在天其一句紂之所以亡在已有一句   天其以予乂民朕夢協朕卜襲于休祥戎商必克受有億兆夷人離心離徳予有亂臣十人同心同徳雖有周親不如仁人   無垢曰以臣伐君天下之大疑也天下雖以紂暴虐欲武王伐之以脱湯火之厄然其心之疑豈少釋哉唯夢與卜可以觧天下之疑卜自古聖人以之成天下之務定天下之業斷天下之疑者也夢非若卜之可據也其信與否夢者自知之耳乃以號令天下可乎東坡曰髙宗言夢文王言夢孔子言夢者其情性治其夢不亂其説當矣葢天下之所信者聖人而不在夢以信聖人故其夢亦信夢卜相協是休祥之沓來也其勝商又何疑哉夷人孔安國謂平人平人謂凡人是也心謂本體徳謂作用心徳皆離則本體作用皆不在紂人人自為計爾心徳皆同則本體作用皆在武王無非為天下國家計也意言商人雖多而心徳皆不歸紂周人謀計者雖止十人耳而心徳一歸於武王以此十人竒偉卓絶勝億兆凡庸自為之又何難哉故有天下者是最忌失人心人心既失則其所趣嚮所謀畫不在我不患徳不同所患心不同耳心既已同則徳不期而自同矣紂之為惡豈無與之為肘臂耳目親如骨肉者周至也就紂之所謂至親者雖億萬之衆皆足以敗亂國家䘮亡天下耳豈如得一仁人之可恃也夫紂所留為心腹者乃飛亷惡來耳而所謂三仁者一去一囚一死矣其何所恃耶   臨川曰夫武王之仁豈不足以勝商以其夢卜戒者抑知末之不可以已也 又曰荆公問泰誓稱亂臣則曰同心同徳戒夫子則曰一徳一心先後何以不同然同與一果有辨乎文公曰同若易所謂同歸之同一若易所謂一致之一亂臣與武王無異意故言同心同徳同心而徳無不同故也方其戒之則欲其無二事故言一徳一心徳一而後心一故也   張氏曰夢吉而卜吉此夢之與卜兩相合矣夢卜既協而又合於休祥則周之勝商必矣   陳氏曰周公太公召公奭畢公榮公太顛閎夭散宜生南宫括之九人其一人孔子謂婦人焉鄭康成輩皆曰婦人為文母夫文王九十七而終至武王伐紂則又厯年矣使其母尚在當百餘嵗矣此其言不可考不知所謂婦人者果誰歟余不敢臆説然則婦人何預武王之治亂葢婦人治内周公太公治外故俱謂之亂臣也   王氏曰天意其以我為天子而治民我得夢合于我卜是重疊有休美吉祥若加兵於商紂必勝矣吕氏曰紂以然一人之身雖有强力如何當得天下離散之心其億兆人自是億兆人紂乃億兆人數中之一人爾豈能獨存武王之臣雖三千皆同心同徳無毫釐之間其與紂臣不相繫屬各自一心為不同此周所以興紂所以亡   天視自我民視天聽自我民聽百姓有過在予一人今朕必往   無垢曰夫天必以民為視聽是以古之王天下者不區區求合於天一視民之心如何耳武王之心天之心也因民之心以取紂豈有一毫私意哉順天之心耳天心安在哉民心是也天之視聴一自民而已矣今之伐紂縱民之視聽不當有過差非民之罪也是我一人信之之過也夫合天下之視聴以為視聴豈有過哉曰不然武王伐紂伯夷叩馬而諌曰父死不爰及干戈可謂孝乎以臣弑君可謂仁乎以伯夷而觀凡百姓以伐紂為心者皆不能無過也武王所見與伯夷不同武王所見者當日天下之心伯夷所見者後世亂臣賊子之心不有武王何以救當日之急不有伯夷何以立千古之教然伐紂之過武王所不敢辭此過也是湯所謂慙也   王氏曰自從也天之所視從我民之所視天之所聴從我民之所聴謂民視聴於周家天必從之以有天下民有過乃在於己豈可不伐紂以正百姓乎今我所以必往伐紂也此武王以天下自任也   吕氏曰天之視聴元不是髙髙在上凡民至公之視聴便是天之聰明是天無一日不在民今百姓有過武王豈敢不任其責當時渇者求飲饑者求食亂者求治皆委身於武王百姓不幸身在紂殃禍中此過之極武王既任甚重之責豈可不往攻之此天命武王端的處武王上畏天下畏民自説不得不往也   我武惟侵于之疆取彼凶殘我伐用張于湯有光勖哉夫子㒺或無畏寕執非敵百姓懔懔若崩厥角無垢曰葢君子舉事當審於未然於臨事而不决其害可勝言哉天下事自有機㑹機㑹已到安可失也前日伐紂八百諸侯皆曰紂可伐矣武王知機㑹未至也故退師以俟其改過及㒺有悛心而不畏天地宗廟乃與凶盗同心今日之伐不可與前日同故此篇主在必往而不復疑貳而已如我武惟侵于之疆此有進無退决取之意也以紂為凶殘可乎曰此非武王之言乃天下之言也武王特宣天下之言耳自後世觀之方且以臣伐君疑武王而武王偃然謂我此殺伐有光于湯此武王所以為聖徳歟學未至此苐當誦伯夷叩馬之歌耳以天下之同心伐紂是天下叛紂矣復何畏於紂亦何非敵之有哉夫紂豈武王敵哉而曰勉哉將士無或懐不畏紂之心寧執我非紂敵之志以伐之何也曰使將兵懐不畏之心懐紂不能敵我之心則輕慮淺謀事未可知也此行兵也性命生死止須㬰間耳豈可不慎哉百姓以紂之暴虐動成族誅今在商邑懔懔然常若顛墜于淵險中不可一日生也此所以言若崩厥角民心危苦如此武王以民為心其得坐視不拯救乎   蕭氏曰㒺或無畏寕執非敵無乃弱乎曰君子臨事而懼况於誓師乎雖以至仁伐不仁輕敵則未必無禍凡湯武之誥類此者多矣   吕氏曰武王剪伐湯之子孫傾覆湯之社稷謂之湯之讎可也然而湯之心便是武王之心武王之事深合湯之事子孫不賢使武王不取豈無他人取乎何尤於武王以湯出夏之心觀之亦與武王伐紂一也武王能體湯之心所以見得有光于湯也學者能體武王武伐張之意則孟子之養浩然之氣曽子之大勇不過如此行有不慊於心則餒矣   嗚呼乃一徳一心立定厥功惟克永世   無垢曰心徳二三則所向無成葢古人先貴於謀謀之既深則利害成敗纎悉㣲茫備豫防閑已無遺䇿如是舉事則規模於心發用於徳者一皆决斷而無疑矣夫功有一時之功有萬世之功若武王伐紂取塗炭之民付之安平之地立此法則為萬世人主之戒豈非萬世之功乎以克永世其意逺哉   史氏曰天下有一戰之氣作是氣者不可不嚴人臣有萬世之功圖是功者不可不勉夫以仁義之師而伐暴虐之國此心此徳天下當不約而同建立厥家安定厥邦使其功世傳則又人臣之願望也商郊之誓其辭甚嚴勉之不及者是欲作其一戰之氣而為萬世久逺之圖也歟   吕氏曰誓已畢又再提起一徳一心説要其用志不分以成無疆之業紂之亡只是離心離徳武王之興只是同心同徳是以前既説惟一心了又曰同心同徳了到此復曰一徳一心再提起分明説恐人懈惰散失而不知勉也無同之之道則衆不如寡無親之之道則親不如疎   泰誓下   時厥明王乃大巡六師明誓衆士王曰嗚呼我西土君子天有顯道厥類惟彰   無垢曰三篇之誓細讀之皆有次序上篇言受㒺有悛心不可不伐之意中篇言既已渡河不當中輟之意下篇言紂罪惡如此不可不誅之意其曰時厥明謂戊午之次日大明而誓也大巡六師以明誓之則其意之所在無不曉然知之也 又曰天道之於義其吉凶禍福各以其類而至厥理甚明也禹之征有苖益贊于禹曰滿招損謙受益時乃天道湯之伐桀其誥多方曰天道福善禍淫與此言天道其意正同但其辭有詳畧爾   吕氏曰古人見得天甚分明湯之顧諟天之明命此湯見天分明處武王言天有顯道此武王見天分明處也若夫不知天者則見天于恍惚綿中不可致詰何者惟盡其心則知其性知其性則知天厥類惟彰便是顯道大抵善惡各有其類為善降之百祥葢祥者善之類不善降之百殃殃者不善之類是聲氣之相感召也元不干天事天未嘗有意於賞善罰不善善自致祥惡自致殃未嘗有心於作福威因他有善而福之因他有惡而威之所謂述之者天作之者人也   今商王受狎侮五常荒怠弗敬自絶于天結怨于民斮朝涉之脛剖賢人之心作威殺戮毒痡四海崇信姦回放黜師保屏棄典刑囚奴正士   無垢曰狎謂近而䙝之侮謂玩而慢之狎侮五常是狎侮上天也其為人可知矣荒謂惑亂怠謂懈惰弗敬荒怠之本也尊履五常以敬行之其心為如何此人也天之所與往來酬酢者也侮狎五常荒怠弗敬豈天絶之哉自絶于天而已夫天即五常也五常人人具有是天未嘗絶人也紂乃狎侮之自絶于天矣夫人所以胥愛胥敬固結而不可解者以有五常為之造化也狎侮五常則上下尊卑邈不相接而胥戕胥虐相憎怨而不已也然則結怨於民以其中無五常為之運用耳朝涉者有何罪比干之諫為身謀耶為天下國家計耶斮觀其脛剖觀其心是以殺人殘忍為戲玩之具也以徳為威則君子見其徳小人畏其威作殺戮為威則無辜者被其毒矣紂狎侮五常荒怠弗敬徳安在哉知天下之不服也乃作殺戮以威之使天下不敢言而敢怒武王一倡而四海和之卒有燔身懸首之禍是紂毒痡四海而四海亦毒痡紂矣出乎爾者反乎爾信哉小人得志此姦邪所以有崇信之榮君子不肯順此師保所以被放黜之辱也於紂之時而被崇信可見其無耻於紂之時而被放黜可見其所守朝廷之上姦邪充滿而有道有徳者乃無一人焉心各有趣趣在髙明則典刑乃吾施設豈有一日而忘典刑者正士乃吾親友豈有一日而忽正士者趣在邪僻則典刑乃若桎梏此所以屏棄之正士乃若仇讎此所以囚奴之葢典刑之士每止人之縱恣拂人之私欲是以聖賢之君常尊敬淫暴之君常疾視也紂心淫暴宜其所趣向至於如此周氏曰天非絶紂而紂自絶于天民非怨紂而紂自結怨于民   吕氏曰大抵天下之生未嘗無對生者死之對存者亡之對有可以益人之生者稍悖之則入於死地有可以固人之存者稍悖之則入於亡地五常者有生人之功而又有可以固人國之理紂既自避其所生所存自然入于死亡之域而不自知學者之於五常固非所以避死而求生避亡而求存葢紂之所為如此豈能一日生正如魚之失水即入於死五常者所以綱維人之心而敬所由存也使綱維一有懈弛如何知敬皇天無親克敬惟親天之理也紂既不知敬自然絶天是與天大叚相逺也朝涉之脛則斮而不恤賢人之心則剖而不顧作威殺戮言其惡念之熾毒痡四海言其惡念之廣此是紂為惡成熟處紂終日去小人路上行凡是小人機械紂日日見之姦回之人自然崇信之紂既為惡見耆舊老成人可以為師者反視以為禁制紂者必放黜之而後已故視先王典刑亦如拘繫之物必屏棄而後已囚奴正士專為箕子言謂箕子雖有拳拳不忍離王室之心兼是太師之尊而至於為奴紂之無忌憚可見   郊社不修宗廟不享作竒技淫巧以悦婦人上帝弗順祝降時喪爾其孜孜奉予一人恭行天罰   無垢曰心各有所重重於此則輕於彼重於道義則必輕於邪僻是以敬天地尊鬼神而于婦人女子常恐其汙已焉何暇與之周旋乎重于邪僻則必輕于道義此紂所以區區作竒技淫巧以悦一婦人而郊社至於不修宗廟至於不享也 又曰上帝之於人主也猶父之於子也子有所欲其有不順者乎其或所為叛道所行不義上帝亦未遽至於斷絶其命下喪亡之誅於紂豈得已哉以其窮凶極惡須假之五年而不改也故决然相武王以誅絶之 又曰至是知武王之意以順天則在腹心之士孜孜奉我一人以行天罰耳葢武王率西土之衆而西土之衆率四海之衆孜孜以奉武王則四海皆孜孜隨西土以奉武王行天罰矣是則化四海止在吾左右前後耳左右前後不從而欲率四海豈理也哉   張氏曰紂之為惡至於此極此上帝所以弗順降是喪亡于是假手于我有命則我之誅紂葢亦奉將天罰者也   吕氏曰大抵人立乎天地之間郊所以祀天社所以祀地宗廟所以報本反始是謂能盡人道紂於人道既亡則上不知有天下不知有地中不知有宗廟方且蕩然夷居故奢侈之心日漸月加技則日欲其竒巧則日欲其淫至於以悦婦人自惡念至此而自不知己所謂瞽者善聴聾者善視類絶一源用力百倍何故瞽者既不能視則專於聴聾者既不能聴則專于視紂之心既不在于郊社宗廟之事自然於竒技淫巧這一邉下工夫 又曰當時西土之衆八百國之諸侯其初從武王亦是無私意皆所以應天順人討紂不容已也使有一毫怠心則便失天心失天心便不是天討大率人之心於臨事之時最易怠惰當武王交兵之時所謂十亂之人固不敢有私焉然武王恐衆士工夫未到者前見大敵有畏怯便是私意前見貨寳皆欲貪爭便是私意前見勝㨗横欲殺人便是私意大抵人最不要臨時失了本心須常使元初心接續不畏怯不殺戮只曰我能伐紂便失了本心何故益天伐紂不是周伐紂如曰周伐紂而不曰天伐紂周如何以伐紂又要去孜孜歟恭字須㸔   欽定四庫全書   尚書精義卷二十六    宋 黄倫 撰   古人有言曰撫我則后虐我則讐獨夫受洪惟作威乃汝世讐樹徳務滋除惡務本   無垢曰夫行徳則天下歸之天下歸之者天子也暴虐則天下叛之天下叛之㷀㷀然擁虚器以在人上豈非獨夫乎天下叛之矣不知畏懼乃大惟作威以殺戮賢人君子不修郊社宗祀則天下視之又甚世之仇敵矣 又曰徳欲廣及惡欲知幾故立徳者務滋欲其延蔓不已也除惡者務本欲其萌芽絶去也然則天下之惡皆萌芽於紂欲除天下之惡當除紂一人而已紂既滅絶則天下之惡脉理皆斷矣脉理皆斷善端自然發見焉   張氏曰詩云惠而好我擕手同歸此撫我則后之謂也湯誓曰夏王率遏衆力率割夏邑有衆率怠弗協曰予及汝皆亡此虐我則讐之謂也獨夫受洪惟作威乃汝世讐者謂之獨夫受以其孤危寡獨喪其君人之道也   吕氏曰君臣之間如天尊地卑自有定分其所以相與固結者皆天理自然如此若其撫則后虐則讐如是容易是君不君乃反掌之間耳此盖未知君臣之禮須當看古人有為而言亦當知武王有為而舉武王説天之所以設君者本不是居九重之尊這便是后盖受天之寄為天子以撫養百姓這始是后若是縱暴肆虐失其君道這是民之讐葢天之立君本是撫育百姓今失天之職肆虐於民便是讐 又曰大抵廣徳滋長則天下之人皆到可封之地位若除惡當就本根上除何故大抵惡豈人之所願為若不幸而為汙俗所染人君安可舉世除之除一人則天下之惡自除矣   肆予小子誕以爾衆士殄殲乃讐爾衆士其尚迪果毅以登乃辟功多有厚賞不迪有顯戮   無垢曰紂為天下冦讐乃天下所同疾特無有倡之者耳武王一倡則天下皆應之然則武王之倡非私怒也孟子識此意曰武王一怒而安天下之民夫天下皆視紂如冦讐而欲殄殲之則紂之為人主可謂失其所操持矣 又曰迪進也登成也夫未舉事之前以謀為主既舉事之後以决為主故曰老者之智壯者之决武王之謀已無遺策矣今既渡河有進無退正用决之時也故其告如此以為爾衆士庶幾進於果决必取商紂以成我為辟之道 又曰賞以進之則人皆知進戮以懲之則人不敢退戰功曰多以多為勝也功多則賞厚士卒其有自足之心乎不進則有顯戮士卒其有反顧之心乎   嗚呼惟我文考若日月之照臨光于四方顯于西土惟我有周誕受多方予克受非予武惟朕文考無罪受克予非朕文考有罪惟予小子無良   無垢曰紂所以暴虐者以昏文王所以光于四方顯于西土者以明其明如何若日月之照臨明豈有既乎日煜乎晝月煜乎夜晝夜常明想見文王心地無一毫之滓矣晝而思想皆無失念夜而夢寐皆無失路況事至乎前物形於眹其有不灼知其所從來而鑒觀其所往乎 又曰昏為暴虐故有臣億萬惟億萬心明為仁聖故以西土之地而誕受多方也三分天下有其二其是之謂歟以此知明徳之尊雖無意於天下而天下當自歸昏徳之賤雖貴為天子富有天下不免為一獨夫而已 又曰文王仁聖誕受多方則克紂者乃文王積徳深仁感動天下之力豈獨武王今日之武哉夫以臣伐君雖以武王伐紂不免於有罪使武王勝紂僅能免文王之罪而已文王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有何罪哉詩序以謂武王能廣文王之聲卒其伐功則伐紂者乃文王之心乎使武王不克紂文王能免罪乎 又曰夫克紂則以文王為無罪不勝紂則以小子為無良以善歸親引惡歸已武王用心忠厚如此其肯貪位苟得為伐紂之舉哉舉天命人心所迫不得不然也   張氏曰易曰垂象著明莫大乎日月又曰日月相推而明生焉則明之至者莫明乎日月文王有明徳而詩人謂之明明在上故於此喻之若日月之照臨也宜矣照以言其明臨以言其髙惟其如日月之照臨故逺足以光于四方近足以顯于西土四方外也故言光西土内也故言顯   吕氏曰文王盛徳光華如此武王以然一身繼其後為甚難故武王常有不足之心使我克受非我之能乃文王之徳無愆文王仰不愧俯不怍故武王得承藉餘休所以能克受若受勝我非文王盛徳之不至乃是我無良不能繼文王耳這一段最見武王之心武王奉行天罰以紂為獨夫自然戰必勝攻必取不知武王纔説了必之一字便不是天心便不是天討武王言自㑹伐紂便是有我便非無心非無心便非天討武王到此尚把紂來計較勝負見得武王無必予克受非予武見得武王無我此見得武王與天同心益見得武王無必   武王戎車三百兩虎賁三百人與受戰于牧野作牧誓無垢曰合天下蠻夷之師豈止戎車三百兩虎賁三百人哉此止謂武王西土之衆腹心之師也武王為倡以率西土西土為倡以率天下故與武王同心死生者止在西土爾其餘輔贊之師雖盡力於武王武王不盡責以必死也此躬自厚而不責人之意至于總誓諸侯與蠻夷曰爾所不勖其于爾躬有戮此亦為之大門耳   胡氏曰乗車既是虎賁左右必須勇士豈但有虎賁而無左右哉百夫長既乗戎車千夫長必非徒歩何從有車而乗哉兵車甲士歩卒共七十五人孔氏惟言歩卒而不數甲士豈虎賁人猶御一車而不戰鬭邪以七十二人歩卒計三百兩之戎車總二萬一千六百人不言六百人而言舉全數舉全數者乃自解注文非釋經也以舉全數三字易六百人之三字於文不暢豈如言二萬一千六百人哉   張氏曰必記戎車虎賁之數者盖言明殷商之衆其㑹如林而武王所以勝之在徳不在衆也易野則以車為主險野則以人為主戎車即兵車是也虎賁即武勇之士也詩曰有力如虎謂之虎賁者取其有力而已   吕氏曰大抵誓師有誓於軍門之外者有交刄而誓者故司馬法曰三王誓于軍中欲民先成其慮也或誓于軍門之外欲民先意以待事也或將交刃而誓致民志也武王此誓乃是交刃而誓也   牧誓   時甲子昧爽王朝至于商郊牧野乃誓王左杖黄鉞右秉白旄以麾曰逖矣西土之人   無垢曰逖逺也以温言勞之曰逺矣西土之人以言其跋渉之勞征行之苦使其心悦於上之見知也胡氏曰禮稱人道尚右戎事尚左記曰進退有度左右有局各司其局然而男子尚左女子尚右隂陽之義也偏將軍處左上將軍處右生殺之義也是則小戴之文未有定據老聃之説獨立言豈以一經一句以為凖哉白旄者取其易見也夫以色之易見者莫鮮於赤故朱干朱户以章其禮赤紱赤舄以異其數旄不以赤而以白者周之車服旌旗器械皆尚赤則所麾之旄必以白白者金之正色甲兵之事故異於赤而易見者謂以此也   張氏曰鉞所以誅黄中也所以為信旄所以教白西也所以為義鉞用黄誅之必以信故也旄用白教之必以義故也武王杖信秉義足以致其來曰逖矣西土之人者叙其情憫其勞而勞其來之逺也   吕氏曰武王自臨戰與士卒同其勞苦以鉞與旄任地指麾説道是逖矣西土之人觀此氣象至誠惻怛恁不敢不勉士卒見此自然不顧其矢石之勞亡其霜露之苦亦皆領武王之和   王曰嗟我友邦冢君御事司徒司馬司空亞旅師氏千夫長百夫長及庸蜀羌髳微盧彭濮人稱爾戈比爾干立爾矛予其誓   無垢曰前言逖矣西土之人此誓武王之師也今曰嗟我友邦君此誓諸侯之衆也今誓至于旅則諸侯之官盡在於此矣師氏謂軍中以兵守門者千夫長謂一師之帥也百夫長謂一卒之長也戈㦸也㦸柄既長可以言稱矣想武王之時指㦸為戈耳方言干又云楯自闗而東或謂之楯或謂之干闗西謂楯是干楯為一也此特辨戈㦸干楯之名耳至於曰稱曰比曰立此又見行陣之法而威儀之壯也想像稱戈比干立矛之時森嚴縝宻其何可犯乎 又曰八國皆蠻夷也文王為西伯故西南夷來助文王美化行乎江漢之域故江漢之夷來助紂為無道非特諸侯欲伐之雖西南夷江漢夷亦欲伐之矣失人心如此尚欲君天下乎   張氏曰武王之伐紂六卿莫不具在而特舉司徒司馬司空者盖徒衆之令則聽之司徒軍旅之令則聴之司馬營壘之令則聴之司空此其誓所以特先於三卿也 又曰庸蜀羌髳微盧彭濮人此皆西南之酋長也當是之時皆㑹於牧野之地故舉而誓之此所謂華夏蠻貊罔不率俾者也君子臨事而懼故雖將戰而猶誓之也   吕氏曰武王到臨陣之時不止誓西土之人至于小大逺近諸國皆誓之武王嘗言來歸者八百國諸侯之衆何獨止言庸蜀羌髳微盧彭濮人此亦是史官序事之法舉逺而知近舉小而知大舉微而知著此言軍威須當辦備各各恁地整頓精神聴我一人誓命   王曰古人有言曰牝雞無晨牝雞之晨惟家之索無垢曰盖雞之為物雄鳴雌哺此常理也使䳄代雄鳴乃惡氣所感其家必有不祥事 又曰家以牝雞司晨卜不祥國以婦人專政卜不祥將言紂用妲己之言故引古占卜為訓   張氏曰男正位乎外女正位乎内内外異位則婦人故無預於外事矣婦人預於外事鮮不敗亂是猶牝雞之晨其懲遂至惟家之索也   吕氏曰大抵天地中各自有定位如君唱而臣和男外而女内夫行而婦隨此皆不可易者至如牝雞司晨隂陽繆盭則一家索矣言天本不曽與紂易位以紂先自易位故天亦從而易之   今商王受惟婦言是用昏棄厥肆祀弗答昬棄厥遺王父母弟不迪   無垢曰放出師保囚奴正士焚炙忠良而惟婦人言是用此逆天理者也以牝雞之説卜之國之將亡也必矣家生敗子則有牝雞之晨國出亂君則惟婦言是用此皆不祥之兆矣 又曰肆陳也答報也祭有祈焉有報焉載芟春祈社稷之詩良耜秋報社稷之詩以至蜡之祭迎猫為其食田鼠迎虎為其食田豕此皆報之之謂也紂惟婦言是用無往不昏使人神皆不得其所郊天祭地四時享廟皆人道之常也紂以昏故棄其陳祀不敬天地鬼神非特不敬而已凡當報答之祭亦皆棄之 又曰紂惟婦言是用無往不昏同王父同母昆弟人之所愛敬也今皆棄而遺之不知待以昆弟之道是不復知有骨肉矣此豈人理也哉夫不敬天地鬼神不知有王父母弟安得有吉祥事乎   吕氏曰所謂尊有常尊紂昏棄肆祀弗答是不能尊其常尊所謂親有常親紂昏棄王父母弟不迪是不能親其常親   乃惟四方之多罪逋逃是崇是長是信是使是以為大夫卿士俾暴虐于百姓以姦宄于商邑今予發惟恭行天之罰   無垢曰暴虐百姓姦宄商邑正紂之心亦四方多罪逋逃之心有此心而又有此才此紂所以是崇是長是信是使是以為大夫卿士也言暴虐則有殘民害物之事言姦宄則有蹤跡詭秘之事多罪逋逃有此才而紂能使之可謂同惡相濟矣天將亡商故生紂又生多罪逋逃以破壞殘滅之傷哉   張氏曰夫惟幽不能欽神明不能愛親乃惟四方之多罪逋逃者是崇是長是信是使是以為大夫卿士則所與同于厥邦者皆羞刑暴徳之人所與同于厥政者皆庶習逸徳之人如是則紂孰與為善哉是崇者尊其道也是長者長其惡也是信者信其言也是使者用其力也是崇是長則以為之卿士而承之者也是信是使則以為大夫庸之者也   今日之事不愆于六歩七歩乃止齊焉夫子勖哉不愆于四伐五伐六伐七伐乃止齊焉勖哉夫子尚桓桓如虎如貔如熊如羆于商郊弗迓克奔以役西土勖哉夫子爾所弗勖其于爾躬有戮   無垢曰夫不過六歩七歩乃一休止而整齊焉亦可謂深宻矣休止以養其力整齊以警其慢稱夫子以壯其志稱勖哉以警其慢擊刺之法小進則四五大進則六七又休止而整齊之夫當其交戰之時而其法乃森宻如此況其平居乎行陣之内其法乃森宻如此況其大禮乎誰得而乗其便而伺其怠耶 又曰上先稱夫子後言勖哉自此以後皆先稱勖哉後夫子大抵兵事以警備為體也桓桓武貌也如虎如貔如熊如羆此桓桓貌也夫此四獸搏物也其作威其猛厲為如何哉使將士之武如此四獸亦何可當也 又曰克奔歸我者弗迓擊之第使之聴役于西土之衆而已夫西土之衆腹心之衆也彼奔歸我者安知非姦人刺客乃遽處之腹心之内兵事貴嚴如此何也此武王太公所以處商人也昔銅馬降光武光武遽入其營銅馬之衆曰蕭王以赤心置人腹中安得不投死乎使紂之人為腹心之衆其安反側也可知矣武王之舉誅其君而弔其民民之望武王如大旱之望雲霓也上下之心如此復何疑之有哉東坡曰孫武言用兵其勢險其節短故不過六歩七歩四伐五伐六伐七伐必少休而整齊之   張氏曰用兵行師之道其坐作進退莫不有法其攻殺擊刺莫不有制不愆于六歩七歩乃止齊焉者告之以坐作進退之法使之不敢過也不愆于四伐五伐六伐七伐乃止齊焉者告之以攻殺擊刺之制使不敢踰也   蕭氏曰先王之使人也始勉之以所慕終肅之以所畏然後人有所勸懲而功成焉泰誓曰立定厥功惟克永世始勉之者也下篇曰功多有厚賞不迪有顯戮自所勉而肅之也至此惟曰弗勖有戮者終于肅之而已   吕氏曰當舜之時但只言罰弗及嗣賞延于世至啟有扈啟自度不如禹於法之外又添予則孥戮汝孥戮却不是盡殺其妻孥但言累及妻孥至湯伐桀與啟未逺亦未能便變得此法亦説予則孥戮汝至武王伐紂却説其于爾躬有戮到此又看得聖人雖到世變風移又自能厚其已薄之俗于數千百年之下又不是湯不如武王到武王之時上承太王王季文王許多人積累之徳民心薰蒸之久啟既開此門武王到此因而又與閉了此門   欽定四庫全書   尚書精義卷二十七    宋 黄倫 撰   武王伐殷徃伐歸獸識其政事作武成   孔氏曰文王受命有此武功詩之文也彼言武功謂始伐崇耳殷紂尚在其功未成成功在於克商今武始成矣故以武成名篇以泰誓繼文王之年故本之於文王   鄭氏曰著武道至此而成   無垢曰惟一月壬辰至一戎衣而天下大定此敘徃伐之事也自乃偃武脩文至示天下弗服此敘歸獸之事也自列爵惟五至垂拱而天下治此敘識其政事之實也夫政事即殷家之政事耳武王特順民心而復之以慰天下之心商紂廢故家政事以失天下故武王復殷家政事以慰天下以此見前聖後聖之心歸於大公至正不以一毫私意紊亂于其間也又曰武成之義以謂武至此而成不復用也夫武王所以起兵者為何事哉為誅紂耳紂既已誅武功已成矣復安用武哉   呂氏曰武成一篇所以緫序武王伐商終始之規模孔子序書撮其大綱此終始之規模皆見於序也徃伐歸獸所謂歸馬放牛是也識其政事所謂列爵分土建官是也大抵取天下之規模與定天下之規模無異後世之君固有恃勢力而取天下者天下平定之後所謂定天下之規模蔑然無聞徃徃不知創業為可繼之道   武成   惟一月壬辰旁死魄越翼日癸巳王朝歩自周于征伐商   無垢曰一月商之十二月周之正月也   東坡曰壬辰未有事先書旁死魄者記月之生死使千載之日後世可考也厯法以月起故書多記生死朏望皆先事而書所以正厯也   厥四月哉生明王來自商至于豐   孔氏曰哉始也顧命傳以哉生魄為十六日則哉生明為月初矣以三日月光見故傳言始生明月三日也此經無日未必非二日也生明死魄俱是月初上元死魄此云生明而魄死明生互言耳月以望虧望是月半望在十六日為多通率在十六日者四分居三其一在十五日耳此言既生魄故言魄生明死十五日之後也丁未祀于周廟已是此月是十九日矣此受命于周繼生魄言之則受命在祀廟之前故祀廟之時諸侯已奔走執事豈得未受周命已助周祭明其受命在祀廟前矣   無垢曰厥四月哉生明謂四月三日也王來自伐商至于豐欲行周家之政事也生魄謂月十六日則生明謂月三日也朔後明生而魄死望後明死而魄生盖朔是死魄二日為旁死魄已有生明之意矣三日則明生而魄死矣武王正月二日至商至四月三日功成而歸也四月三日至豐故十五日以後庶邦君暨百工聼命于武王也   張氏曰頒正朔受爵服與之正始而已以明革商命而為周於此乎始也   吕氏曰十六明㓕魄生之日天子諸侯百官皆洗心滌慮以聴新天子之號令先是武王受命于上後是百官受命于武王武王乃告之以祖宗功徳之盛   乃偃武修文歸馬于華山之陽放牛于桃林之野示天下弗服   無垢曰嗚呼不祥之噐豈可常玩弄哉武王聖人知此舉之不可再也故倒載干戈包以虎皮示天下以不可復用之意而修禮樂庠序之事納天下於中和之中為國家長久無窮之計其過人也逺矣   東坡曰華山之陽有川焉然地至險絶可入而不可出桃林之野在華山東亦險阻歸馬放牛於此示天下弗服也春秋傳曰天生五材民並用之闕一不可誰能去兵兵不可去則牛馬不可無雖堯舜之世牛馬之政不可不修而武歸馬休牛倒載干戈包之虎皮示不復用者盖盛徳所在懼者衆矣武庚紂子也殺其父用其子付之以殷民武王知其必叛矣然且用之紂子且用况其餘乎所以安諸侯之懼也楚靈王既縣陳蔡朝諸侯卜曰當得天下民患王之無厭也故從亂如歸智伯夫差皆以此亡戰勝而不已非獨諸侯懼也吾民先叛矣湯武皆畏之故湯以慙德令諸侯曰懔懔危懼若將隕于深淵其敢復言兵乎武王之偃武則湯之慙徳也秦漢惟不知此故始皇不及二世而天下亂漢雖不亡然諸侯功臣皆叛高祖以流矢崩皆不偃武之過也   張氏曰兵猶火也不戢將自焚此所以貴於偃武馬上得之不可以馬上治之此所以貴於修文載戢干戈載櫜弓矢偃武之謂也敦尚儒術講明禮義修文之謂也歸馬于華山之陽放牛於桃林之野盖昔之戰也馬牛有所服乘今則馬歸華山牛放桃林因其土地所宜而牧之者也   吕氏曰武王之用兵以應天順人不得已而用之一之為甚其可再乎大抵聖人舉事兵起於人而不起於我故武王所以伐紂而用兵起於紂而不起於武王紂㓕而兵自偃何至於再用乎後世兵端起於自己而不起於人争城而戰争地而戰至雖得天下以後方且好大喜功而不肯止如唐太宗既定天下之後猶有高麗突厥之舉㸔得武王天下已定不用兵時方見得兵起於紂而不起於武王   丁未祀于周廟邦甸侯衞駿奔走執豆籩越三日庚戌柴望大告武成   無垢曰孔穎逹謂周正月辛邜朔二月辛酉朔閏二月庚寅朔三月庚申朔四月己丑朔則丁未乃是十九日也月三日至于豐至十九日而告廟也夫邦甸侯衞與武王等為諸侯今一旦躬就臣子之位大小奔走執豆籩于周廟何以使之如此服從哉豈威刑之足懼乎智術之足高乎曰威刑智術可以服其形而不可以服其心諸侯之心服則以武王之舉無一毫私心與天下同其心耳行天下之同心此天下所以心服也越三日此四月二十二日也既祭祖廟乃郊天望祭也大告武成以言伐紂之功已成乃復命于天也以此知武王之舉豈私意哉天之意也使有私意其見祖宗時見上帝時見山川時能不愧於心乎   吕氏曰武王既定天下偃武修文告功于宗祖廟見得武王伐紂以仁易暴不負祖宗之所付託紂㓕已後不自有其功盡歸之於祖宗正如舜巡守以後歸格于藝祖春秋之時尚有告摯之禮天下諸侯駿奔走執豆籩亦與武王同此一意也先告祖廟又三日庚戌之日方燔柴於天地山川夫武王躬行天討乃天地山川之本意既有責於我我之伐紂動合天理功成之後乃告于天地山川   既生魄庶邦冢君暨百工受命于周王若曰嗚呼羣后惟先王建邦啟土公劉克篤前烈至于大王肇基王迹王季其勤王家我文考文王克成厥勲誕膺天命以撫方夏大邦畏其力小邦懐其徳惟九年大統未集予小子其承厥志   無垢曰王迹基於大王王家勤於王季王功成於文王夫其成也豈偶然哉此天命也天命不可見苐天下賢者歸之是天命之所歸也文王修徳於几席間而坐受天下賢者之來是大膺天命也賢者之來豈以為美觀哉將以共取塗炭之民付之安平之地耳又曰文王受命明年伐犬戎又明年伐宻須又明   年敗耆又明年伐黎又明年伐崇其勢力如此大邦安得不畏篤仁敬老慈少其行徳如此小邦安得不懐然文王之心苐知修徳而已非計較謀畫曰大邦當以力服小邦當以徳懐如此則是霸者之學管樂申商之術也然則如之何大邦以力服人而文王不可以力加小邦以徳望人而文王足以慰其望 又曰文王以虞芮之訟諸侯歸之故稱元年至九年而崩故曰未集其曰大統是言文王之心不止於三分天下有其二矣曰稱王稱元年此天下之心也稱大統稱未集此武王之言也 又曰使紂悔過武王承文王之志當如之何曰率天下諸侯以就臣子之位此承文王之志也以紂之不改天下之心不可遏上天之命不可忽也故有渡河之舉以繼大統之志焉事至大統亦不得已焉耳武王豈以天下為榮哉學者當以聖人觀武王不當以凡俗之心觀武王也史曰成王業者其積累非一人之力受天命者其懐來得四海之心   于實曰昔周之興也后稷生於姜嫄而天下昭顯文武之功起於后稷故其詩曰思文后稷克配彼天又曰立我蒸民莫匪爾極又曰實穎實栗即有邰家室至于公劉遭狄人之亂去邰之豳身服厥勞其詩曰乃裹餱糧于橐于囊陟則在巘復降在原以處其民以至於太王為戎狄所逼而不忍百姓之命杖䇿而去之故其詩曰來朝走馬率西水滸至于岐下周民從而思之曰仁人不可失也故從之如歸市居之一年成邑二年成市三年五倍其初每勞來而安集之故其詩曰乃慰乃止乃左乃右乃疆乃理乃宣乃畝以至于王季能貊其徳音故其詩曰克明克類克長克君載錫之光至于文王備修舊徳而惟新其命故其詩曰惟此文王小心翼翼昭事上帝聿懐多福由此觀之周家世積忠厚仁及草木内睦九族外尊黄耇養老乞言以成其福祿也   張氏曰周之王功肇基於太王勤勞於王季而其成之也實在於文王而已是故民附歌於靈臺官人詠於棫樸大明言其明徳皇矣言其修徳其終也旣伐于崇作邑于豐則其克成厥勲可知矣大邦畏則義足以制其彊小邦懐則仁足以綏其弱力之所制者外也故使之畏徳之所綏者内也故使之懐四方無拂此大邦之所以畏也自西自東自南自北無思不服此小邦之所以懐也不先有以制大邦則小為大所吞雖欲懐小邦難矣故先言大邦畏而後言小邦懐也   吕氏曰大畏其力則徳在其中大則見文王之所以盛小懐其徳則是强之制弱形勢如此不見文王之大力見文王之徳須去大上識得文王之力文王地止百里甲兵尤不多大邦畏者不是畏文王此力所以畏者畏文王之徳威而已   厎商之罪告于皇天后土所過名山大川曰惟有道曽孫周王發將有大正于商   無垢曰武王伐商以商之罪告于皇天后土所過名山大川者言今日之伐非為一己之私以致天地山川之意也有道者之曽孫能不墜故家所傳固可以正無道者之罪矣   張氏曰對皇祖而言之則謂之曽孫稱周王而曰有道曽孫者以明周之有道非一日也   吕氏曰鋪陳商紂之罪告于皇天后土所過名山大川盖武王與天地神明同一理高明在上則曰天厚載無疆則曰地融結則曰山流通則曰川聰明時乂則曰君實一理耳故黙與天地神明相為賔主相為酬酢惟有道曽孫周王發此一句亦見武王不敢自居之意皆歸於祖宗故自説為有道而已承祖宗之意將已大正於商   今商王受無道暴殄天物害虐烝民為天下逋逃主萃淵藪   無垢曰帝王天地神明萬物之主主為有道則天地幽明山川草木鳥獸魚鱉皆得其所一或無道則山川草木鳥獸魚鱉有至於暴殄而不得其性矣四海萬方含齒戴髮有至于害虐而亦不得其性矣 又曰為天下君而藏亡匿姦其亦可怪也已昔唐莊宗有天下而好與優人為伍自傅粉墨與優人共戯于庭優人謂之李天下諸優出入宫掖侮弄搢紳羣臣憤疾莫敢出氣盖莊宗下俚之性與優人合也紂為天下逋逃主萃淵薮其亦性與天下凶惡罪人合吕氏曰人主當輔相于天代天作子凡上天所生之物皆養育之凡上天所生之民皆愛惠之今紂失其職反養育為暴殄易愛惠為害虐其他常人暴殄害虐猶可恕紂受天之責為暴殄害虐之事而紂反蹈之正所謂盟主自盗紂負天下之罪不亦深乎   予小子既獲仁人敢祗承上帝以遏亂略華夏蠻貊罔不率俾恭天成命   無垢曰仁人之心即上帝之心天下大亂非仁人其誰救之於大亂時而有仁人此即天將已天下之亂也然則武王獲仁人即是獲上帝也以仁人遏亂人之謀又何難乎略謀也明主自有明主之略亂主自有亂主之略遏亂主之略而以仁人是以治易亂也秦之亂漢高祖入關約法三章以遏之隋之亂唐高祖入關不戮一人以遏之孟子曰如有不嗜殺人者能一之信哉然則獲仁人以遏亂略豈非祗承上帝乎   張氏曰當是時也天下歸周者衆内而華夏外而蠻貊莫不相率為我所使則其得人心可知矣觀牧誓之友邦君與千夫長百夫長則華夏之率俾可知矣其稱庸蜀羌髳㣲盧彭濮人則蠻貊之率俾可知矣恭天成命者謂其伐紂之命也終于無虧謂之成天命文王作周於始命武王繼伐於終此成命也   肆予東征綏厥士女惟其士女篚厥黄昭我周王天休震動用附我大邑周惟爾有神尚克相予以濟兆民無作神羞   無垢曰武王東征豈以富有天下為心哉安此萬民而已智可以欺王公不可以欺豚魚力可以得天下不可以得匹夫匹婦之心惟武王之心心在安民誠諸中形諸外此所以致士女之有黄之迎也夫士女之心豈可以智力收之哉今民心如此欲識王者之道昭昭然可見矣 又曰古人求天於民而後人求天於天求天於天則人事不修或至於亂求天於民則以徳撫民以謂民心歸之是天歸之也今士女篚厥黄以迎武王則天休震動可即民心而見之矣民心歸周是天附我大邑周也 又曰天地山川之神惟徳是與武王將為民除害民安則天地山川亦安矣使武王之舉不濟則神亦可羞矣   既戊午師逾孟津癸亥陳于商郊俟天休命   無垢曰考武王一月壬辰歩自周于征伐商而戊午師逾孟津是正月三日離周至二十八日至孟津凡二十五日周至孟津一千里以日計之是日行四十里也自孟津至商郊三百里戊午逾孟津癸亥至商郊是日行八十里也向何其緩今何其速也盖自周至孟津此正兵也渡孟津至商郊此竒計也然而俟天休命以師行而雨也冒雨而行師俟霽而征伐此俟天休命也説者謂雨者天地神人和同之應休命之意或出於此   蕭氏曰俟天休命俟戰也戰則勝勝則見天之休命陳氏曰武王之聖其以甲子日興而紂以甲子日亡必有前知之祥以其日而告武王者矣武王由河朔經朝歌歴六日而行四百里盖將以赴甲子之休命不敢緩也且其於甲子之前期陳師以俟之所謂見乎夢卜恊于休祥是也   吕氏曰戊午師逾孟津正前所謂一日戊午師渡孟津要㸔武王雖兵到商郊已是成列了若先動時乃是武王自動非天之動所以俟之者當動而動便是俟天休命也至於甲子紂率其旅若林此乃武王當動之時也   甲子昧爽受率其旅若林會于牧野罔有敵于我師前徒倒戈攻于後以北血流漂杵一戎衣天下大定無垢曰受率其旅若林會于牧野是紂親征也其來如林豈民之心哉刑誅驅之耳其旅若林而㒺有敵于我師者是商之民心日徯武王之來伐今乃得其所欲也不然視商王如父母視周師如仇讎有進無退有死無生如林之師何可當哉前徒倒戈攻于後以北是一日之間商民盡變為周民商師盡變為周師恊心同力意欲攻紂以快平昔之憤怒攻于後以北意盖在此嗚呼民亦可畏哉平時紂尊如天民卑如地豈謂一朝之變民心遽至於此夫紂失民心非始於牧野時也當其沉酗肆虐焚炙忠良賊虐諌輔時天下之心已去久矣特因牧野以發泄之耳為人君者其可挾恃有天下而不知畏哉   顧氏曰夫書者猶史也有辭有實夫前徒倒戈攻于後以北者謂之實血流漂杵者謂之辭也   黄敏曰仁者無敵于天下以至仁伐至不仁何其血之流杵者不仁之黨自殺者也豈非至不仁者之明且驗也哉武王之兵不戰而勝故云一戎衣而天下大定乃反商政政由舊但一服戎衣不戰而天下大定明矣   張氏曰一戎衣而天下大定者言王師之不勞而可以致天下於安静孟子曰武王亦一怒而安天下之民亦以此矣   吕氏曰若林之衆非不多盖紂之所多者虚名而已武之兵未到時商衆且虚名相逐於行列之間武王兵既到斯民皆見其父母是以罔有敵于我師若林之旅皆倒戈攻後者何故盖斯民無有不怨紂所與紂親者皆四方多罪逋人平日害虐良民者民至此自然倒戈殺之血流漂杵言其戰之大也戎衣一着天下如何便會大定盖當紂時商人多自殺武王兵竟不動渠魁既殱自然大定嘗觀孟子謂至仁伐不仁不信血流漂杵之言以謂吾於武成取二三䇿而已此盖有説也孟子所以不信其言者甚嚴盖戰國之時殺人盈地孟子盖欲杜絶其言培飬生意不得不發為之説恐當此時藉此恣殺人也   欽定四庫全書   尚書精義卷二十八    宋 黄倫 撰   乃反商政政由舊釋箕子囚封比干墓式商容閭散鹿臺之財發鉅橋之粟大賚于四海而萬姓悦服   無垢曰紂反先王之政而天下亂武王反紂之政而天下治反紂之政豈用武王私意哉一由商之舊政耳商之舊政民心在焉政一由舊則民心歸矣 又曰紂以箕子為有罪而囚之以比干為有罪而殺之又以商容為有罪而絀之夫此三人者商民之所歸心也紂乃囚之殺之絀之則民心去矣今武王一入商邑解釋箕子之囚增封比干之墓式敬商容之閭民心歡欣當如何哉皆知武王之心與民心同矣武王知民心在此其入商邑未及一話一言首為此舉而民皆悦之八百年基業自此立矣於乎盛哉老泉曰武王以天命誅獨夫紂揭天下大義而行夫何䘏天下之人而其發粟散財何如此之汲汲也意者雖武王亦不能以徒義加天下也乾文言曰利者義之和又曰利物足以和義嗚呼盡之矣君子之恥言利亦恥言夫徒利而已   東坡曰實者所以信其名而名者所以求其實也有名而無實則其名不行有實而無名則其實不長凡今儒者之所論皆其名也昔武王既克商散財發粟使天下知其不貪禮下賢俊使天下知其不驕封先聖之後使天下知其仁誅飛亷之惡使天下知其義如此則其教化天下之實固已立矣天下聳然皆有忠信亷恥之心然後文之以禮樂教之以學校觀之以射御而謹之以冠昏䘮祭民是以目擊而心喻安行而自得也   張氏曰繼治世者其道同繼亂世者其道變武王之伐商則繼亂世而已故反商紂之惡政而政由舊也如湯之伐桀所謂纉乃舊服同義釋箕子囚封比干墓式商容閭所以禮君子也散鹿臺之財發鉅橋之粟所以恤小民也大賚於四海所以錫予善人也蓋武王於建萬國親諸侯而大封之将以與之共治也惟其如此此萬姓之所以悦服   呂氏曰武王與成湯合徳同心紂之所以亡者縁其盡變舊政武王伐之豈有他哉欲盡還天下之舊使天下再見湯太甲六七賢君也聖人同心同道如此箕子賢人也前日囚之吾今日則釋之比干亦賢人也前日殺之吾今日則封之商容亦賢人也前日貶之吾今日則式而禮之此都是天地重開日月還明之氣象也紂之利己不利人不知天之生財生粟本欲要養天下之人是人人有分也下之供上如九賦九貢固自有常數也紂欲歛天下之財粟而為己有聚之於鹿臺鉅橋奪天生養民之具自歸於己是以聚天下之怨武王一發散之解其前日之怨還合當有分之物萬姓自然悦服後世以私心看武王乃謂武王收天下之心以紂歛天下之怨使武王欲收天下之心是亦一紂也武王豈有此意哉武王循天理而已   列爵惟五分土惟三   胡氏曰列爵惟五者孟子謂五等附庸在其間也其列爵也公侯伯子男凡五等其分土也公侯百里伯七十里子男五十里凡三等庶邦君暨百工受命於周故其制則列爵惟五分土惟三而異乎商之制也王制言公侯伯子男凡五等此列爵惟五也公侯百里伯七十里子男五十里此分土惟三也周官言諸公之地封疆五百里侯四百里伯三百里子二百里男百里其制與此不同者葢武成孟子王制言其封之實而周官之制兼附庸而言之徳不倍者不異其爵功不倍者不異其土以徳異爵此公侯伯子男所以别之以五也以功異土此公侯百里伯七十里子男五十里所以分之為三也   建官惟賢位事惟能重民五教惟食䘮祭惇信明義崇徳報功垂拱而天下治   無垢曰建官非賢其何以成朝廷治事非能其何以濟度庶物官若公孤之屬非大有徳行不可以居此位事若六卿之屬非大有才智亦不可以居此位然則徳者責以才智乎才智其有徳行乎曰是何言也公孤位重才智為不足道爾六卿羣司之長使無徳行亦豈能在朝廷苐公孤以徳行為任故稱賢六卿以才智為大故稱能武王新得天下豈容有無徳無才者居公卿之位乎此可以意㑹也民者邦之本五教者人之大倫食者民之天䘮者人之送終祭者人之報本此五事者皆有天下者之所當尊敬也重然諾者其言可法故當厚待之惇者厚待之也謹踐履者其行可師故當顯之明者顯之也徳為天下所尊故當崇功之在人有不可忘者故當報此皆百王之所同千聖之所傳也豈為過分也哉夫使人主厚待然諾之人顯踐履之士尊徳行而報功勞此豈非太平之主乎武王一得天下其所施為皆當人心嗚呼其盛哉 又曰謂垂拱而天下治何也天下之理順而行之則其心初無為其廢其興一於理而已矣夫武王之伐商豈於天地之外有一毫私心哉商勻當伐紂自當死箕子自當釋比干自當封商容自當式鹿臺自當散鉅橋自當發四海自當賚諸侯自當受命廟自當祀天自當郊武自當偃文自當修以至信自當惇義自當明徳自當崇功自當報此天理也武王垂衣拱手坐觀衆理而行之豈有一毫私心以為之哉   呂氏曰建官位事在内之政官不賢不可居其官所以天工人其代之須與天相似便是賢位事者各随其能重民五教王者之事不過教養而已重之者非强使之重五教扵食䘮祭之中非食䘮祭之外别有五教而已所謂衣食足然後知禮節惇信明義崇徳報功武王各因其所當然有信則惇之有義則明之徳則崇功則報萬物各得其所自然垂拱無為而天下治與舜優㳺南面垂拱無為而天下治太平無異也   武王勝殷殺受立武庚以箕子歸作洪範   無垢曰洪大也範法也言九疇乃自有天地以来天地之大法不可違也不謂之法而謂之範法則入範則出猶植之在範以一而生無窮之物也九疇造化天下豈有紀極哉   東坡曰殺受立武庚非所以問洪範者而孔子於此言之明箕子之徳武王葢師而不臣也箕子之言曰今殷其淪䘮我罔為臣僕殷亡則箕子無復往之道以此表正萬世為君臣之法如伯夷叔齊之志也箕子之道徳賢扵微子而况武庚乎武王将立殷後必以箕子為首微子次之而卒立武庚必二子辭焉武庚死而立微子則是箕子固辭而不可立也太史公曰武王封箕子于朝鮮而不臣也非五服之外賔客之國則箕子不可得而侯也   楊氏曰且殺受立武庚無預扵作洪範若曰武王勝商以箕子歸作洪範斯亦可矣然仲尼叙洪範必載殺受立武庚於其間者著武王周公之失也夫立商之後者非若居常繼世以立諸侯然使之開國以奉商世先王之祀非為紂一人而已豈得知箕子之賢訪之以洪範而不立之俾奉商祀而立其殺者不肖之子俾為二王後茲非失乎至成王時武庚果作叛卒至扵動兵勞衆而僅克誅之則武王周公作事謀始之失不亦著矣哉   張氏曰道散而為隂陽隂陽散而為五行五行散而為萬物萬物盈天地之間出於機入於機有待也而生有待也而死物之所聴者命命者命於此而已物之所由者道道者道於此而已六合為大矣未離其内秋毫為細矣待之成體此五行之所莫適而為大矣洪範之所謂洪者指五行而言之也是故合之則為洪圍之則為範範雖未離乎形而有形者之所自出此所謂洪範 又曰紂為無道殺之義也立武庚以為之後仁而有禮也惟其勝殷殺受而又為立武庚以繼其後則武王之所遇商者可謂盡其道矣苟為不然則箕子孰肯歸周而為之陳洪範   呂氏曰武王殺受乃是應天順人為革命之舉此至大之事箕子只是區區一箇奴囚以他歸作洪範自與上件輕重不同如何却将来對説以迹而論固有是間然以理而論武王革命之舉固欲除天下之大害以箕子歸又欲傳天下之大法都無輕重   洪範   惟十有三祀王訪于箕子   孔氏曰此經開源於首覆更演説非復一問一答之勢必自箕子自為之也發首二句自記被問之年自王乃言至倫攸敘王問之辭自箕子乃言至倫攸敘言禹得九疇之由自初一曰至威用六極言禹第敘九疇之次自一五行以下箕子更條説九疇之義此條説者當時亦以對王更復退而修撰定其文辭使成典教耳   無垢曰此篇箕子自具問答之由目之曰洪範非周史所作也何以言之商曰祀周曰年如泰誓言惟十有三年春大㑹於孟津稱年而不稱祀今曰惟十有三祀稱祀而不稱年扵以見不忘扵殷之意不臣於周之心也周之史官不敢沒其意者以箕子之心天地鬼神知之舊矣豈可沒也以箕子歸未聞箕子朝武王而首云王訪于箕子則武王寛大之徳遂其不臣於周不忘於殷之節亦可以見武王矣然而箕子作洪範首書此者以名節之不可失也   上官公裕曰唐虞曰載夏曰嵗商曰祀周曰年載言王事之有成嵗言陽步之有終祀者記其祭之周年者記其榖之稔帝道運而不息是以稱載夏道尊時故稱嵗焉商道尊神故稱祀焉周道尊榖故稱年焉洪範周書也而曰十有三祀者葢主箕子而言祀亦猶禹貢記堯之時事則稱十有三載多方誥商之餘民則稱五祀也 又曰方周之興賢人衆多而武王乃訪洪範於箕子豈以箕子為獨賢哉亦其權而已矣夫紂之亡亦不用箕子之言而箕子之設心豈忍幸君之亡以逞吾私憤哉亦必有怛之心焉故嘗曰商今其淪䘮我罔為臣僕其一於事商而不以存亡二其心者也武王入商釋其囚而收之故曰以箕子歸以此見箕子不二於周也特武王收之而與歸耳然則箕子之心豈能無愧乎故武王因而訪之所以釋其心之愧也   王乃言曰嗚呼箕子惟天隂騭下民相協厥居我不知其彞倫攸敘   孔氏曰騭定也言民是天所生形神天之所授故天不言而黙定下民羣生受氣流形各有性靈心識下民不知其然是黙定也相助也協合也助合其居者言民有其心天佑助之令其諧合其生出言是非立行得失衣食之用動止之宜無不禀諸上天乃得諧合失道則死合道則生言天非徒賦命於人授以形體心識乃復佑助諧合其居業使有常生之資九疇施之於民皆是天助之事也   無垢曰隲升也夫隂升下民而不顯示其符不如是則神怪民惑而奸人得志矣人君代天造化者也相協厥居者乃人君之職相助也協和也居其所禀常性也天以五行隂升之人君以五事至福極助和之則天為萬物父母元后作民父母之説行矣夫惟助和其性當有常理次叙而武王未之學焉此所以下訪而問也   張氏曰道散而為五行五行之在天地之間也一始一終而終始有不可窮之彞一先一後而先後有不可亂之倫是故方生方死方死方生新故相仍往来相繼此其彞之不可窮也天一地二天三地四天五地六天七地八天九地十此其倫之不可亂也因其不可窮也故推使之通因其不可亂也故辨使之治此彞倫之所以得其敘者天也敘之者人也武王欲知其彞倫攸敘所以道箕子而使之言也   陳氏曰隲升也天降格於民民升達扵天使其性命之理隂有以相通也天之使是民相通其道葢将以助民而協其居所謂助民而協其居者資之以生生之道也水火土金木自是而用矣九疇自是而起矣武王言我不知其常倫之所敘是咨之以九疇之次序也   箕子乃言曰我聞在昔鯀陻洪水汨陳其五行帝乃震怒不畀洪範九疇彞倫攸斁鯀則殛死禹乃嗣興天乃錫禹洪範九疇彞倫攸敘   無垢曰五行在天不能無偏勝故其在人不能為全徳賴聖人輔相調和之如何耳堯時洪水為害是五行中水偏勝也輔相調和之當以常理水之常理趨下為理鯀不知此理也乃出私智以湮塞之使水失趨下之理然則輔相調和之道安在哉夫五行一物失性則五物顛倒葢五物相資以生者也如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水失其性則生理亂矣木火土金安得不亂乎上帝以五行造化萬物而鯀陻洪水汨陳其五行使造化之權不行安得不震怒乎夫識萬理之自然而行其所無事者乃能知九疇之理鯀方命圯族不循常理豈受九疇之資乎不與洪範九疇而常理皆壊不足怪也 又曰鯀之殛乃舜也而曰帝乃震怒又曰鯀則殛死以此知舜之心即上帝之心舜之殛鯀乃上帝殛鯀也則有天下者其操賞罰可以私喜怒而亂天道乎吁可懼也鯀死而禹興大舜何心哉上帝亦何心哉禹之為人也克勤克儉不矜不伐是循常理以行也其治水也行其所無事因水自然之性而開導之是循水之常理而行也九疇天下之常理而已矣惟循常理之人然後可以授造化常理之柄此天所以錫禹洪範九疇而常理一皆有敘也   劉正叟曰謹按河出圖洛出書聖人則之是圖書之説在羲皇作易之先也圖書其備天理之數爾何以知之觀仲尼大衍則可知當時圖書之㫖也是則洛書之出非禹之時也前乎禹則為堯也堯之治天下而任九子各主其一九疇之數九子之職也至於農用八政司空司徒之官唐虞已設之矣協用五紀羲和氏已正之矣此則非俟禹受洛書之後而後設其官其道素行也葢伏羲而降洛書止存其數爾聖聖相師觀其㫖義明其體用達其事變意授而心傳之以治天下不俟其辭故未著於典墳也禹則敘而陳究極天下之故畀法萬世與天地同其覆載也富鄭公曰或曰命為一人之私既聞之矣敢問教為天下之公何謂也曰五福六極不能獨為教通九疇而用之然後福與極著於民矣敢問何謂也曰在昔帝不畀鯀洪範九疇彞倫攸斁天乃錫禹洪範九疇彞倫攸敘彞倫者九疇也王者體五行以立徳謹五事以修身厚八政以分職協五紀以正時建皇極以臨人乂三徳以適變明稽疑以有為念庶徴以調氣彞倫攸敘是謂治世至治之世五福被於民彞倫攸斁是謂至亂至亂之世六極傷於民 又曰或曰敢問彞倫攸斁則六極如何傷於民也曰王者不謹五事則五常失其道五行失其性五星失其度四時失其平五聲失其和五色失其正五味失其常故政隳焉農失業則食不足商失業則貨不通祀失時則神不享司空失職則土地曠司徒失職則政教衰司冦失職則刑罰濫賔失儀則禮壊師不練則威削五紀亂則政令差皇極傾則王路塞三徳乖則治道廢稽疑逆則衆心異夫然故小人在位君子在野忠信亷遜之道消纎巧詐偽之風扇盗賊起而刑莫制戎夷動而兵莫加故咎徴作焉咎徴者悖五事之應也蕭氏曰水為五行之本陻之則失其故常而五行亦汨矣五行為九疇之首汨陳之則亂其所以範圍之道而九疇亦敗矣違天者天所不佑故曰震怒不畀天之常理未嘗失也由人之所敗故曰攸斁   張氏曰夫彞倫之敘天之道也因其敘而敘之者人而已聖人因其彞倫之有敘於是裁成之以道輔相之以宜使五者各得自然之敘也是故能敘之以相天則天之所畀不能敘之以逆天則帝之所怒 又曰夫道立於一成於三變扵九至扵九也復變扵一終則有始之謂也此洪範之疇所以有九   呂氏曰人君代天理物輔相裁成豈可不知其彞倫所敘須當訪問箕子然武王非是真箇不知堯以是傳之舜舜以是傳之禹禹以是傳之文武周公道統已在文武武王所以謂我不知其彞倫攸敘者武王灼然見得聖學無窮處㸔王乃言曰又看箕子乃言曰這兩句看得武王不敢輕問箕子不敢輕説皇極九疇雖未説出也自見得了洪水之方害須自去疏通他鯀却去陻塞了鯀只是陻塞其水却謂汨陳其五行水只是五行之一何故四行都堙沒此便見五行一原   初一曰五行   無垢曰五行以言五行於天地間最為初始也夫天以五行造化萬物而人為五行之秀氣故為萬物之最靈民得其所則五行順序一夫不得其所則五行已為之變動故善治五行者専㑹養教育斯民使得其所使人人有士君子之行是以在天則五星循軌在地則六府允治   富氏曰或問九疇自五事而下皆曰用唯五行不言用何謂也曰洪範五行之數之性之味之臭之聲之色之物葢天地之五行非人之日用者故不曰用焉由五事而下皆人君所用之道用之得失皆通扵五行者因其數明其性成其器辨其味有其臭著其聲彰其色為其物各以類而推之故五行繫九疇之首為政教之源矣   上官氏曰初者氣之始而未離乎形也一者萬之總而未離乎數也先天地而無始極方来而無終其博也數之所不能窮其㣲也數之所不能分皆道也道無終始則不可以言初道無多寡則不可以言一及其散而播扵四時之間也五行而已矣   張氏曰太初有無無有無名一之所起有一未形物以生之謂恵是故有太初然後各有初有太一然後各有一初者氣之始也一者形之兆也五行萬物之所資莫之或先故初一曰五行此五者往来乎天地之間而不窮是以謂之行雖然九疇之言五事八政皆曰用扵五行獨不言用者葢五行出於道也其先後有自然之倫其始終有自然之彞道萬物而無所由命萬物而無所聴其可以用言之哉   呂氏曰太極動而為隂陽布而為五行五行上既有隂陽隂陽上又有太極何故便説初一曰五行這箇須當仔細看貎言視聴思此五者須當敬而用   次二曰敬用五事   無垢曰五事亦多門矣而其用處止在一敬字而已惟敬則百念皆正百邪皆逺視聴言貌思皆自敬中出則與上帝同心矣   張氏曰在天則有五行在人則有五事謂之事者以其具於有思有為乃其事耳非可以道名之也五事出於人心不可以不敬敬者所以直内也故曰敬用五事   次三曰農用八政   無垢曰政亦多術矣而其用處止在一農事而已農者厚也厚於食則薄税歛省徭役厚扵貨則市㕓而不征關譏而不征厚於祀則三日齋七日戒不敢簡忽也厚於司空則土堦三尺茅茨不剪不敢奢侈也厚於司徒則父子篤兄弟睦夫婦和不敢悖亂也厚扵賔則薪芻館舍各有攸司厚扵師則不斬祀不殺厲故天下風俗皆為忠厚之行   張氏曰農厚也言君子之道施於有政取諸此以厚彼而已   次四曰協用五紀   無垢曰政必有主之者故嵗月日星辰厯象生焉五者不同其用在和協而不亂也人事不亂則五紀和矣王省惟嵗卿士惟月師尹惟日天下政事皆總扵此師尹總日要卿士總月要天子受嵗㑹天下之事整整乎不可亂矣然庶民惟星其好惡則天子卿士師尹所當察也日月之行則有冬有夏厯數自此而生矣皆以人事協和王事也   張氏曰八政人之政也五紀人之紀也為政之道必協之以嵗月日星辰厯數之紀故農用八政之後繼之以協用五紀   次五曰建用皇極   張氏曰皇道也極中也君以道建中故謂之皇極皇之有極則衆材之所㑹辰之有極則衆星之所拱凡以其中故也此舜之用中湯之建中易之二五禮之中庸春秋之權衡皆皇極之謂也   次六曰乂用三徳   無垢曰中徳出而治民則為三徳人君於三徳其用處在治民而已乂治也遇强弗友則剛克為中遇燮友則柔克為中遇平康則正直為中故随所遇而用三徳治之世皆以無過不及為中而不知過亦有中不及亦有中子莫不識中乃於為我兼愛間求一中以執之孟子曰執中無權猶執一也所惡執一者為其賊道也舉一而廢百也是故非用皇極者安能用三徳也   胡氏曰皇極則見聖人之道三徳則見聖人之徳   次七曰明用稽疑   無垢曰事有是非未分邪正未判㡬微之間有大禍福大榮辱大利害存乎其中者安得無疑也謀之人不足以决吾疑則謀之鬼神其可已乎稽疑而卜筮謀之鬼神也鬼神之隠誰得而知此稽疑用處所以在乎明也胡為而明惟敬則明   張氏曰天下之事紛紛擾擾是是非非在我者不能無疑疑則如之何稽之而已是故明則稽於人以盡其智幽則稽扵鬼神以盡其神然則稽之不可不明不明則終於疑矣   次八曰念用庶徴   無垢曰天下萬事廓然無疑可以已乎曰未也誠諸中者形扵外雨暘燠寒風其徴在彼其兆在此故庶徴用處在人主之念也惟念念於肅乂晢謀聖則五者来備矣失念則恒雨恒暘恒燠恒寒恒風此豈自外来哉皆吾心中物耳儻不以五者為徴則是天人皆可欺也   張氏曰在我者其事有得有失在天者其徴有休有咎   次九曰嚮用五福威用六極   無垢曰福極之柄以人主論之則在天以下民論之則在人主五福其用在嚮六極其用在威以嚮用五福則天下皆歸以威用六極則天下皆畏納天下於大中之福此人主之本心也顧此一章皆洛書所載天理之自然者也禹敢加損哉説者謂初一至次九敬用至威用皆禹所演以余觀之有不然者初一至次九皆天理之敘敬用至威用皆相協五行之妙也皆天理也禹敢加損哉   張氏曰自五事至於庶徴行之得其序則五福之所自来自五事至於庶徴行之失其序則六極之所由集此九疇所以終之以嚮用五福威用六極五福言嚮欲其慕而趨之也六極言威欲其畏而避之也 <經部,書類,尚書精義>   欽定四庫全書   尚書精義卷二十九    宋 黄倫 撰   一五行一曰水二曰火三曰木四曰金五曰土水曰潤下火曰炎上木曰曲直金曰從革土爰稼穡潤下作鹹炎上作苦曲直作酸從革作辛稼穡作甘   張氏曰天一地二天三地四至於天五此五行之生數也地六天七地八天九至於地十此五行之成數也自天一至于天九其數為陽自地二至於地十其數為隂生於陽者成之以隂生於隂者成之以陽獨陰不生獨陽不成此五行生成之道   林氏曰夫聖人之治天下其極至於所過者化所存者神上下與天地同流凡天地之化育無非己之化育也故洪範之為書要其極致至於休徵咎徵之在天五福六極之在人其所以輔相裁成者莫不在於心術之間蓋至於命之事也欲至於命必窮理盡性而後能至焉故其書必始於五行而論五行之所以然者必言水曰潤下火曰炎上木曰曲直金曰從革土爰稼穡此蓋發明五行之理與性也詩曰天生烝民有物有則蓋天之生物有是物必有是理此五物生於天地之間為最大者故舉此五物所受天命之性以見物之皆然也水之性濕濕故潤下然搏之激之則有不潤下者而非水之常性也火之性燥燥故炎上然抑之湮之則有不炎上者而非火之常性也木之性敷榮故曲直然失其常性則有夭閼其生者矣金之性堅利故從革然失其常性則有頑鈍其質者矣土之性和緩故可施之於稼穡然而不於種斂者以土之性本不如此也此蓋言五行出於天地之間各有禀受之性其所以禀受之於性則有理存焉理不可窮性不可盡故洪範之書將欲建皇極歛五福以錫庶民而立天下之大名則必先窮理盡性以為其本然後舉而措之天下之事業不可勝用矣故其論五行必以理與性之不可易者而言之也孟子之言性善蓋本於此蓋人之性本善而所以至於不善者蓋必有陷溺而然非其性之本然也性之必善猶水之必潤下火之必炎上木之必曲直金之必從革土之必爰稼穡乃自然而然非有使之然也水火金木皆言曰至於土獨言爰者曽子固曰潤下者水也故水曰潤下炎上者火也故火曰炎上木金皆然惟稼穡則非土也故曰土爰稼穡而已其説不得不然也此説是也五行各窮其理盡其性物格而後知至則其本立矣潤下作鹹炎上作苦曲直作酸從革作辛稼穡作甘此五行之味也聲色臭味莫不具有五行此獨言味者盖五行各成其性以為味者皆造化之妙用也水之潤下故凝結而成鹹之味火之炎上故焦燥而成苦之味木之曲直故成實而成酸之味金之從革故其氣腥而成辛之味土之於稼穡則種之歛之而味甘於是乎成五行至於成味則是各盡其性而成此五者之妙或可以收或可以散或可以堅或可以緩或可以輕多寡有無各適其節而天地養人之功於是乎在聖人體之故其盡萬物之理贊天地之化育至於致中和位天地育萬物而後為至也大禹謨徳惟善政政在養民水火金木土穀惟修此蓋箕子所衍為九疇者故其初言五行必先本其性推其味以發明此理然後叙其所措之事業者次而陳之雖出於箕子之所傳而其大致已見於大禹謨之所載矣學者不可不知   東坡曰皆其徳也水不潤下則不能生物故水以潤下為徳火不炎上則不能熟物故火以炎上為徳木曰曲直謂其能從繩墨也木不曲直則不能為棟宇故木以曲直為徳金曰從革謂其能就鎔範也金不變化則不能成器故金以從革為徳土無所不用不可以一徳名而其徳盛於稼穡不稱曰而稱爰爰於也曰者所以名之無成名無專美無定位蓋曰於此稼穡非所以名之也 又曰五行之所作不可勝言也可言者聲色臭味而已人之用是四者惟味為急故舉味以見餘也   胡氏曰淵而虚因實以成體靜而潛之以趨下辨而後能有察則潤下者以其性命之也動而速因止以成體作而之以趨上合而後能有見則炎上者以其氣命之也喬以抗則有所絶樛以屈則有所引敷榮乎外而以揫歛為成則曲直者以其形命之也感之小則小鳴感之大則大鳴其發也洪其殺也纎因任乎外而以刻制為成則從革者以其材命之也若夫萬物資焉作之生之成之熟之則性也氣也形也材也有不足命之者矣   張氏曰水天一之氣所生也内陽而外陰潤下者水内景也火地二之氣所生也内陰而外陽炎上者火外景也木陽中之所生也故其形可曲可直金陰中之所生也故其材能從能革土陰陽中所生也故其事見於稼穡北陰之正也水之性潤而其位則下一於趨陰而已故所流者混所就者卑則水之潤下可見矣南陽之正也火之氣炎而其位則上一於趨陽而已故縁薪而上不撲不滅則火之炎上可見矣東陽之中也故木之形初曲而終直則其形之不一也樛曲而有所引是形之曲也喬抗而有所絶是形之直也西陰之中也故金之材體從而用革則其材之不同也洪纎大小隨感隨應此金材之從也有所斷割有所刻制此金材之革也水火金木以土為本則土者陰陽之所具也而以稼穡為之生發之為稼言乎其始也歛之為穡言乎其終也土非止於稼穡此所以不謂之曰而謂之爰所以别於四者而已 又曰在天為氣則寒煖燥濕風是也在地成形則金木水火土是也形氣相感而萬物化生則五味已兆乎其間矣五行以道為之宗道降而五行有所生五味以淡為之本淡分而五味有所託是故彰之而為色播之而成聲性而在天情而在人未嘗出是物則天下之味雖曰不可勝窮而其作也亦不過是五者而已   吕氏曰潤下炎上曲直從革稼穡這便是五行自然之用皆不可移易聚於物發於聲浮於色凝於味皆是自然   二五事一曰貌二曰言三曰視四曰聽五曰思貌曰恭言曰從視曰明聽曰聰思曰睿恭作肅從作乂明作晢聰作謀睿作聖   無垢曰自天理而行動與吉㑹天理即吉也非天理之外别有夫吉自人欲而行動與凶㑹以人欲即凶也非人欲之外别有夫凶恭從明聰睿乃作肅乂晢謀聖之具也五事而極於肅乂晢謀聖則造化之柄在我而已曰雨而雨曰暘而暘何所不可此相協五行之要也其用止在於敬一字人主於敬其可少怠乎   上官氏曰貌主木言主金視主火聽主水木者春剛而冬柔有貌之象焉惟其柔也故即之也温金者内靜而外應有言之象焉靜則不以物撓己故其言足以知黙應則不以己絶物故其黙足以知言火之成體内晦而外明猶之視也旁燭無疆而不以累者以其内晦也水之成體内明而外晦猶之聽也資納萬物而不惑其志心知不惑者以其内明也金木水火非土不成貌言視聽非思不主土之盛徳分王於四時猶心之有思也能統五官而進之矣 又曰天以五行命物於成形之初人以五事踐形於委和之後命物者道也道則黙而該之故謂之行踐形者徳也徳則揮而散之故謂之事九疇之叙始於五行所以極乎天也五事次之所以經乎人也天之命物一水以為精二火以為神有神然後魂以之故得於天三之木有魂然後魄以之故得地四之金精神魂魄具然後有意故得於天五之土精藏於内則致一以反聽神遊於外則憑物以司視夫魂者神之佐其動也外運以主貌魄者精之輔其止也内靜以制言意者心之應其出也感物而為思凡位乎天地之間者莫不具此而其上達以為聖下達以為愚者係乎操存而已矣此五事之修所以必本於敬用歟   三八政一曰食二曰貨三曰祀四曰司空五曰司徒六曰司冦七曰賔八曰師   張氏曰有食則民生不傷有貨則民用不匱有祀以寧神則神無不靈享有居以居民則民無離散教立而善者勸罰行而惡者治其親逺人也有賔其防分患也有師則先王之政其先後本末可謂備矣然而自食貨至於賔師皆有官以治之獨曰司徒司冦司空者言其官則知官之有事言其事則知事之有官此聖人之法言也   四五紀一曰歳二曰月三曰日四曰星辰五曰厯數無垢曰歳者月之所積月者日之所積二十八星以分昏旦十二辰以㑹日月厯以紀日月之行數以紀節氣之候至於一二之次則王與庶民尊卑之叙也天理如此其可紊乎   楊氏曰朞三百有六旬有六日以閏月定四時成嵗是則因日而紀星辰因星而紀嵗因嵗而紀數五者之用不可失其序也失其序則政教失其節矣政教失其節則民人失其安矣民人失其安則無以代天工而統萬物矣無以授人時而和萬民矣故日失其行由男教之不修矣月失其行由陰政之不舉矣星辰失其次由庶尹之不釐矣男教之不修陰政之不舉庶尹之不釐則寒暑差而嵗功不成而厯數不能明法矣聖王知其然故觀象以立其法考數以成其厯是以先天而天弗違後天而奉天時天且弗違而况於人乎况於鬼神乎夫然則天人合應通乎神明而應四海矣   張氏曰嵗月日星辰之在天其運行變動莫不有數作厯者所以紀之而已以厯知辰以辰知星以星知日以日知月以月知嵗嵗者月之所成月者日之所積星者日之所舍辰者星之所次此四者莫不數為之厯以紀之先王仰有以觀於天政事之所行制度之所生未嘗不考於嵗月日星辰厯數此五紀所以貴於協用也堯之厯象日月星辰舜之協時月正日蓋取諸此   五皇極皇建其有極斂時五福用敷錫厥庶民惟時厥庶民于汝極錫汝保極   無垢曰皇極九疇之本也子思曰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又曰中者天下之大本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中之大如此人人皆具此大中特無人發明之耳故大建其有中使天下皆自得之者則在聖人耳敬用五事所以建有中也昔舜授禹以天下其要曰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執厥中是執中當自精一而入而精一者即此所謂敬用五事也五福斂於一己則為大中大中散與天下同則為五福建其有極所謂斂時五福也使人人自得此中所謂敷錫厥庶民夫中外無福福外無中是中即福也非中之外别有福焉故記禮者以體信達義者謂之大順而福者百順之名耳是百順即是福非百順之外别有福也君以大中示人民皆於君取中民亦有此大中君既揭示於上斯民感發於下乃能與君共保此中而不失矣夫君民上下皆在大中之中則其君堯舜民亦堯舜矣民之堯舜何如哉人人有士君子之行是也   李氏曰君子所履小人所視君子履之而行小人視之而化君子小人兩不相廢而各致其思此三代之道所以久於天下而命之曰皇極也伯夷之清柳下惠之和終不能㑹於皇極者以其偏也君子小人有時而不相容以賢親之道而望小人小人有所不欲以利樂之説加君子君子有所不受此其説所以中息所謂沒世不忘者皇極之道久於天下也   上官氏曰人非中則無所㑹道非極則無所止中與極其名雖殊及其應用一也然謂之中矣有所謂中庸謂之極矣有所謂皇極此又不可不辨也昔子思之言曰天下國家可均爵禄可辭中庸不可能也夫中庸非不可能也蓋進而取之則髙者或失於過退而守之則卑者有不及   髙氏曰皇建其有極者君之中也斂時五福者君之福也君建極於上認而為己有斂福於一身掠而為己私則遐邇之勢貴賤之情寥絶而不相通焉其能與民共由之哉   吕氏曰皇極之道固是不為堯存不為紂亡然非人君有以建其極不能斂時五福用敷錫厥庶民須看斂字與敷字惟時厥庶民于汝極錫汝保極人君萬民之取中者使一人不得其中便是人君職分有虧欠處   凡厥庶民無有淫朋人無有比徳惟皇作極凡厥庶民有猷有為有守汝則念之不協于極不罹于咎皇則受之而康而色曰予攸好徳汝則錫之福時人斯其惟皇之極無虐㷀獨而畏髙明人之有能有為使羞其行而邦其昌   無垢曰孔穎達云民有安中之善非中不與為交其意以謂民所以無淫朋人所以無比徳者以失中之人衆所共惡而不與為偶也此朋比為惡之風所以絶迹而滅影歟既朋無淫徳無比是天下大為中道矣有謀慮有材力有執守此天生之材也或未見道安能盡協于中故必有太過之舉在皇極之君裁成區處之耳若其謀慮罔誕材力凶强執守乖僻此罹于咎者也不協于極不罹于咎之人見人主以大量受之以和顔際之發其善心知徳之不可不好也乃曰我所好者徳也此乃吾大量和顔感發其言也當急因此幾示之以大中使因此而有所入則其謀慮其材力其執守皆轉而入於中道矣常人之情見㷀獨則虐之見髙明則畏之中道豈與常人之情同哉皇極之道乃在使人各進其所能所為而無所畏忌耳則夫使有能者憚小人而不盡其能有為者畏多言而不敢有所為皆非皇極之世也夫有能者智思之巧者也有為者當事而敢行者也使進其所行則有能者得盡其巧有為者得盡其力國家其有不盛興乎東坡曰有猷有謀慮者也有為有材力者也有守有執守者也庶民之中有一於此皆材之秀異者也皇極之君豈可忽之哉此所以當念之者也如此等人使之在公卿間則有猷者可以與論議之列有為者可以當艱難之事有守者可以託子孫之圖是宜皇極之君念念而不置也   上官氏曰極者道之本本一立而末從之矣故上格於天則天佑之下格於人則人與之其成足以化天下之徳其深足以通天下之志其幾足以成天下之務以外則成物之知也以内則成己之仁也斂時五福用敷錫厥庶民天佑之也惟時厥庶民於汝極錫汝保極人與之也凡厥庶民無有淫朋人無有比徳言其成足以化天下之徳也自凡厥庶民至惟皇之極言其深足以通天下之志也自無虐㷀獨以至既富方穀言其幾足以成天下之務也汝弗能使有好于而家時人斯其辜成物之知也于其無好徳汝雖錫之福其作汝用咎成己之仁也   張氏曰民無有淫朋則其所嚮者皆義矣人無有比徳則其所為者忠信而周矣民無有淫朋人無有比徳豈無自而然哉惟君為中以率之故也蓋君仁莫不仁君義莫不義君正莫不正惟皇作極則君之所為者皆中也其中之所化至於無有淫朋無有比徳固其宜也凡厥庶民有猷有為有守汝則念之者言民之猷為與守未必皆當人君之於此不可不念之也苟為不念則賢不肖是非有不辨矣   凡厥正人既富方穀汝弗能使有好于而家時人斯其辜于其無好徳汝雖錫之福其作汝用咎   無垢曰惟皇極為能知正人之心正人之心其志不特効一官能一職而已將使君為堯舜之君民如堯舜之民其心如此豈肯輕用之哉故君任之不誠付之不専則終身不肯見其善寧甘為下僚為庶民為耕夫為胥靡為釣叟而已矣皇極之君知其如此故三使聘之一旦以宰相之位授之虚心平意斂然下風一聽其所為則正人方敢盡見其所善者君既無受道之資又惟小人是與諫既不從言又不聽其心術施為一無可好者正人將如之何不過以微罪而去爾此皇極之道也倘不以微罪去則非意之禍将使君有殺賢者之名使此名一出則正人皆去天下其如之何非皇極正人之心也蓋好徳即中也特未發見爾好徳之心不形是質之不美無可言者倘示之以大中其能識之乎若收而用之使得天下國家之柄則將大肆其惡毒及生民其可不慎哉   無偏無陂遵王之義無有作好遵王之道無有作惡遵王之路無偏無黨王道蕩蕩無黨無偏王道平平無反無側王道正直㑹其有極歸其有極   無垢曰既不可偏陂作好作惡阿黨反側然則吾將何以為準乎無他焉㑹亦以中歸亦以中矣出而與物交謂之㑹入而與己處謂之歸古之正心誠意以至為天下國家無二道也在大學謂之格物在洪範所謂中也惟知格物之學者為足以得中得中則以中為體以中而出以中而入千變萬化一以中為準而已何偏陂以至反側之足憂哉亦何不好徳之人之足以亂吾治哉   史氏曰非至公之心不足以行大中之道蓋不中之害多自不公始也所見無偏然後其迹無黨故蕩蕩而廣大所為無黨然後其迹無偏故平平而均一有偏有黨則心已自不公矣是以偏之害流而為狹隘黨之害流而為阿私如是而大中之道䘮矣齊宣王愛一牛而不知羊之無罪此所見有偏之故也因偏而成黨必至狹隘安得而蕩蕩白圭治水而不知鄰國之為壑此所為有黨之故也因黨而成偏必至於阿私安得而平平故曰非至公之心不足以行大中之道   髙氏曰天下有公好而無作好好非人之所為也天下有公惡而無作惡惡非人之所為也無作好則同乎仁若仁者能好人也無作惡則同乎仁若仁者能惡人也是天下之公行古今之共者也 又曰偏言其不正陂言其不平端直之謂正髙下之謂平惟平正則事得其宜   張氏曰偏生於所見黨生於所與見於左而無見於右見於前而無見於後此所以為偏也無偏則正矣同於己者好之異於己者惡之好之者在所親惡之者在所去此所以為黨也無黨則公矣由其所見無偏故能所與無黨先言無偏者以其所見為主故也由其所與無黨故能所見無偏先言無黨者以其所與為主故也惟其所見無偏故四海之内一視而同仁此王道之所以蕩蕩蕩蕩者言乎其大也惟其所與無黨則其至公以天下為心此王道之所以平平平平者言乎其治也偏而不已遂至於反無反則去其偏矣陂而不已遂至於側無側則絶其陂矣無反無側王道之所以得其中也   吕氏曰看此三箇遵字便是下工夫處雖然説是無偏無陂無有作好無有作惡又須是遵王義遵王道遵王路正孔子所謂無適也無莫也義之與比之意一般此與下六言無偏無黨王道蕩蕩無黨無偏王道平平無反無側王道正直皆不須分别説但只是反覆吟咏皇極爾㑹如㑹聚之㑹惟能有所㑹然後能有所歸歸如歸宿之歸   曰皇極之敷言是彞是訓于帝其訓凡厥庶民極之敷言是訓是行以近天子之光曰天子作民父母以為天下王   無垢曰洪範之書非其人不授大禹一旦深得天意箕子一見深得禹意故其敷言也天子不必更求彞典以此為彞可也不必更求訓言以此為訓可也夫何故大禹所演箕子所陳即天之所訓也箕子今為囚奴得此皇極為武王推而廣之在武王不必更求訓誨以此為訓可也不必更求徃行以此為行可也夫何故今日箕子以近天子之光矣其敢不盡所學為武王告乎所以箕子力為武王陳此者其意以為天子作民父母以為天下王倘於此悟入則所及者大所濟者廣作民父母而以皇極與民為天下王而以皇極與天下使天下人人由於皇極之中則箕子不辜所傳不負所學矣   黄氏曰是彞是訓于帝其訓此天子所以取中於天也是訓是行以近天子之光此民之所以取中於天子也中之必取於天本其有所矯也   張氏曰人君一動一靜未嘗不順乎天故憲其聰明以為視聽因其好惡以為喜怒典禮自於天秩天叙賞罰出於天命天討又况有極之所在其可以不訓于帝者乎君能訓於天則民亦訓於君矣君奉天者也故取正於天民奉君者也故取正於君蓋君能以中道而布言故庶民效其所為亦以極之敷言是以為訓是以為行其於天子之光則比而附之者也作民父母者親之者也為天下王者尊之者也親之者仁也尊之者義也皇極之道仁義而已   欽定四庫全書   尚書精義卷三十     宋 黄倫 撰   六三徳一曰正直二曰剛克三曰柔克平康正直彊弗友剛克燮友柔克沈潛剛克髙明柔克   無垢曰所謂三徳者發于正直剛柔之間皆中其節乃皇極之用自然如此也無皇極又安有三徳哉正則無邪直則順理剛克者其剛過人也克勝也嚴威儼恪端居廟堂可畏而不可犯彊梗不順之人其有不心慴而氣沮乎是故號之則聴令之則止柔克者其柔過人也温顔愉色開慰誘掖使其知善之可樂而徳之可慕是故吉良之人皆安於為善而無所沮喪且平康之人用正直待之正直者非剛非柔萬世常行中和之道也如舜詢于四岳闢四門明四目達四聰咨十有二牧曰食哉惟時柔逺能邇惇徳允元而難任人此皆待平康之人萬世常行正直之道也非剛柔之偏勝也彊謂彊禦弗友謂弗順如此等人當以剛待之如舜流共工于幽洲放驩兜于崇山竄三苖于三危殛鯀于羽山此待彊弗友以剛克也是流放竄殛乃天理也豈舜私意也哉燮謂和燮友謂順理如此等人當以柔待之如舜命九官稱禹治水之功稱皋陶明刑之功此待燮友以柔克也三徳之用舜兼備之   富氏曰王者行洪範九疇則倫攸敘故先五行次五事用八政協五紀建皇極至于皇極則治道成矣治道既成則君常執中以為徳聖人慮其執中而無權權所以適其變通也 又曰敢問沈潛剛克髙明柔克何謂也曰沈者深沈之謂也髙者髙大之謂也俾人君深潛剛徳于内大明柔徳于外外其柔則其下愛而親之内其剛則其下畏而服之故泰卦泰内陽而外陰内健而外順為君子之道也   髙氏曰徳本也本無剛柔亦無正直然人有殊習時有殊尚可剛則剛可柔則柔可中則中凡因彼而已裂一為三聖人應世之迹也有剛有柔又有剛柔之中交相治焉   張氏曰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道之生也以三而成至其變也以三而復是故在天則有陰有陽有隂陽之中在人則有剛有柔有剛柔之中天之消息盈虚雖不同不過是三者之相代君之云為雖不一不過是三者之迭用   惟辟作福惟辟作威惟辟玉食臣無有作福作威玉食臣之有作福作威玉食其害于而家凶于而國人用側頗僻民用僭忒   無垢曰惟辟作福柔克也惟辟作威剛克也惟辟玉食此萬世常行之分此正直也若非滿朝平康人君方且憂皇之不給何暇玉食乎三徳之柄不可在臣下也使人臣而用柔克以作福用剛克以作威用玉食以奉養天下止知有權臣而不知有天子   張氏曰惟辟作福者言柔克之見乎政也惟辟作威者言剛克之見乎政也作福作威人君之權也有其權必彰之以其禮故繼之以惟辟玉食玉食者言人君之食備四海九州之美味故也作福作威玉食人君之所獨而臣弗與焉臣之有作福作威則下有以侵上之權臣之有玉食則下有以僭上之禮下侵權則上失政下僭禮則上失位既失位又失政此大亂之道也故至于害于而家凶于而國先害而後凶先家而後國此其亂之由内以及外由微以至著也非特害于家凶于國而天下之人莫不化之者矣故人用是以側頗僻民用是以僭忒側則不正頗則不平僻則不中人之所以側頗僻者由臣有作福作威而化之也僭則犯上忒則不當民所以僭忒者由臣有玉食而化之也   吕氏曰大扺中者天下之大本人君亦是天下之本福威玉食只可出于一人纔出于臣下便是二出于臣下便不是中了亦不是權臣無有作福作威玉食臣之有作福作威玉食小而卿大夫則害于家大而人君必害于國在朝之臣則皆頗僻而植黨懐私下及于庶民則皆僭忒而心疏志蕩也   七稽疑擇建立卜筮人乃命卜筮曰雨曰霽曰蒙曰驛曰克曰貞曰悔   顧氏曰善用卜筮者聖人也能成聖人者卜筮也聖人将有為之初其功逺大而難明其事幽隱而不可測是以天下之人或有不從者聖人将以使之從義于是灼燧以占兆揲蓍以布卦舉而告天下曰此天地鬼神之命也然則天下之人其有敢以逆之者乎無也舜之禪禹也其辭曰龜筮協從周公之戒三監曰寧王遺我大寶龜紹天明命此則聖人假之以役人者也夫民之有所不從而終由蓍龜而從我故曰能成聖人者卜筮也   史氏曰稽疑者卜筮之稱也聖人之意用而次三徳者盖使後世之君先以徳而化民民安俗康皆積徳之效凡欲舉行大事以斷天下之疑則君臣契心立籌建䇿然後假卜筮之語以傳先祖之命也故舜謂禹曰朕志先定詢謀僉同鬼神其依龜筮協從卜不習吉然而天子諸侯動作於事則必告于廟尊所天也   張氏曰可以作可以無作事之不能無疑也疑如之何稽之而已明則稽諸人以盡其智幽則稽諸鬼神以盡其神 又曰古者鑽龜以卜揲蓍而筮龜天産也卜象也故曰雨曰霽曰蒙曰驛曰克以天下事言之也蓍地産也筮數也故曰貞曰悔以人事言之也天地合然後雨故曰雨言陰陽之和也天地辨然後霽故曰霽言陰陽之辨也蒙如蒙雜之蒙故蒙言陰陽之相雜驛如驛傳之驛故驛言陰陽之相傳克如克勝之克故克言陰陽之相勝也内則静而正故其卦謂之貞外則動而過故其卦謂之悔自雨至克五者所以為卜此以象稽之也自貞至悔所以為筮此以數推之也凡卜五占用二者以此而已   吕氏曰聖賢之占卜不比後世之占卜聖人之卜假蓍龜以寓其誠者然蓍龜又是至公無私之物須是擇其卜筮之人亦如此至公無私方纔可卜   凡七卜五占用二衍忒立時人作卜筮三人占則從二人之言汝則有大疑謀及乃心謀及卿士謀及庶人謀及卜筮   無垢曰夫天下事有小疑有大疑小疑易判大疑難決大疑出于人主人主先當以所疑事謀之于心若曰如此而利乎如此而害乎則又曰如此若利矣得無其中有如此害乎如此若害矣得無其中有如此利乎其謀如此可謂盡矣心不能決然後以此疑謀及朝廷卿士卿士又不能決主心之疑然後謀及卑賤如庶人者庶人又不能決吾心之疑然後謀及卜筮謀至于卜筮則吾心及卿士庶人智慮一切屏絶而惟卜筮是聽焉卜筮以為可吾心與庶人雖以為不可不敢任也第從卜筮所謂可而已卜筮以為不可吾心與庶人雖以為可不敢任也第從卜筮所謂不可而已盖自庶人以上謀之人也卜筮謀之鬼也事至謀及卜筮則亦極矣人之智慮盡矣故一聽鬼神之命而無所可否焉此又洛書之意天理之自然者然則人之有疑是亦天理也天理有疑雖聖人不得無疑若以謂聖人獨智舉事無有疑者是欺天也   汝則從龜從筮從卿士從庶民從是之謂大同身其康彊子孫其逢吉汝則從龜從筮從卿士逆庶民逆吉卿士從龜從筮從汝則逆庶民逆吉庶民從龜從筮從汝則逆卿士逆吉汝則從龜從筮逆卿士逆庶民逆作内吉作外凶龜筮共違于人用靜吉用作凶   無垢曰三從二違又以庶民龜筮為決也我心雖與卿士不以為然而亦獲吉盖庶民與龜筮同也稽疑以龜筮為決又可見矣然而三從之内龜筮盡從為吉儻龜從筮違筮從龜違而汝與庶民皆從若四從一違者吉乎凶乎曰吉夫稽疑以龜筮為決兩有一違安得為吉曰以其從者多矣儻汝與卿士庶民互有二從而龜筮亦有一從是亦為三從二違也其吉乎凶乎曰吉以龜筮有一從者異乎龜筮共違于人也箕子不盡言之者此留餘意以待武王自解也書不盡言言不盡意存乎其人如何耳 又曰夫人主與卿士庶民謀事而無疑夫何俟于卜筮所謂卜以決疑不疑何卜也惟謀事而人主之心終有疑焉而卿士庶民不足以決其疑此所以一取信于龜筮也若人主與卿士庶民以為當如此而龜與筮皆以為不然此所謂龜筮共違于人如此則人主之疑是矣静而别謀則獲吉作而妄行則必凶   髙氏曰有同心而無離心有同志而無異志謂之大同身其康彊子孫其逢吉大同之效之吉不足以盡之舜之命禹而曰枚卜功臣而謂朕志先定詢謀僉同鬼神其依龜筮協從此大同也是以天之歴數在汝躬啓賢能繼其道則身其康彊子孫其逢吉可知矣成王之欲宅洛邑也召公來相之周公往營之四方民大和㑹卜澗水西曰惟洛食卜瀍水東而曰亦惟洛食此大同也是以卜年八百卜世三十而終踰過歴之期則身其康彊子孫其逢吉可知矣至于或從或逆而龜筮之不違則皆云其吉而于筮逆則曰作内吉龜筮共違于人則曰用静吉何也盖稽必以卜筮為正故也聖人之意人之所疑不得不疑而謂卜以決疑當從其所卜而已又况有心者未若無心之為公有情者未若無情之為信豈謂枯莖朽骨而不靈于人哉不然又安得盤庚之遷都民咨胥怨羣臣乃言不和吉言于百姓則違而不從者多矣而卜稽曰其如台又曰我非敢違卜而已成王之東征也爾邦君庶士御事咸曰艱大則違而不從者衆矣而言曰朕不并吉又曰卜陳惟若兹而已故曰稽疑以卜筮為正   吕氏曰天下一理聖人與天地萬物無不合所謂大同者是無一理之不該無一物之不順而一處之不合即是也身其康彊子孫其逢吉自然流慶無窮也古者人君洗心滌慮假至公無私之物以寓吾之誠惟龜與筮皆從庶幾吾無一毫未是處若龜從而筮不從亦是吾自身必有未盡處故作内吉如祭祀之事則可作外凶如征伐之事則不可龜筮二物共違于人用静吉用作凶謂卿士與庶民皆從汝又自從獨龜筮二物皆不從人君於此何必獨信枯莖朽骨只縁古人之卜筮不與後世同龜筮之不從便是揆之于理有未當處然卿士庶民與我雖從然其間必竟未免得一箇人為惟龜筮却是無心之物苟如此惟是守常則吉纔有所動作便凶   八庶徵曰雨曰暘曰燠曰寒曰風曰時五者來備各以其敘庶草蕃廡一極備凶一極無凶   無垢曰稽疑以龜筮可以無疑而自作矣然而天理猶以為未盡也更當以庶徵卜之雨暘寒燠風以時是吾肅乂晢謀聖之應也雨暘寒燠風之失時是吾狂僭豫急蒙之應也豈可謂龜筮之外更無事乎人事即天道人事可欺天道不妄以天道之徵以驗吾人事則分毫不差矣嗚呼人主其可肆乎   張氏曰在天者有是事在人者有是理取諸彼以證此故謂之徵陽氣降而雨陰氣收而暘暘暖而燠凍凝而寒陰陽之氣吹嘘鼓動而為風五者備各以其序則陰陽調風雨時寒暑平三光全而萬物得以極其髙大矣   曰休徵曰肅時雨若曰乂時暘若曰晢時燠若曰謀時寒若曰聖時風若   無垢曰肅乂晢謀聖所謂休也雨暘寒燠風所謂徵也肅乂晢謀聖在我雨暘寒燠風在彼在我者五事皆敬則在彼者五物皆以時矣若順也謂人君貌而恭以恭作肅則時雨順之然則人君之于起居動作之間其可不謹乎貌而恭恭而肅則四海之内蒙時雨之休矣人君言而從從而作乂則時暘順之言當於理而從事當于理而乂則四海之内無陰霖之苦而有清明之休矣言發于此而暘應于彼人主於聲音謦欬之間其可忽乎人君視而明明而作晢則時燠順之盖内視而明無所不察而晢則時燠之幾已在此矣故煖氣應之而萬物相見繁昌而盛大矣視起于此而燠應于彼人主于是非邪正之際其可忽乎人君聴而聰聰而作謀則時寒順之矣盖反聴而聰事皆知其微而成謀則時寒之幾已在此矣此所以一之日觱發二之日栗烈而上天同雲雨雪紛紛益之以霡霂既優既渥既霑既足矣聴起于此而寒應于彼人主于利害成敗其可忽乎人君思而睿睿而作聖則時風順之矣盖自通于理而睿事無所不通而聖則時風之幾已在此矣此所以八風各以時至而萬物皆得極其髙大也思起于此而風應于彼人主于幾微慎獨其可不謹乎   呂氏曰肅謂收斂無散漫故時雨若乂謂明辨故時暘若晢謂明晢故時燠若謀謂深沈故時寒若聖謂鼓舞動蕩故時風若大抵為于此則彼必應如古者一匹夫尚能動天孝婦含寃而死六月飛霜又况人君一身之氣便是天地之氣若鼓之應枹響之隨聲   曰咎徵曰狂恒雨若曰僭恒暘若曰豫恒燠若曰急恒寒若曰蒙恒風若   無垢曰反肅為狂貌不恭之應也貌不恭則强心作狂心起于此而恒雨順于彼是恒雨者即此之狂心形見于彼也反乂為僭言不從之應也言不從則僭心作僭心作於此而恒暘順于彼是恒暘者即此之僭心形見于彼也反晢為豫視不明之應也視不明則所見者不逺故忽逺圖而徇目前此逸豫之心所以作也豫心作于此而恒燠順于彼是恒燠者即此逸豫之心形見于彼也反謀為急聴不聰之應也聴不聰則急心作急心作于此則恒寒應于彼是恒寒者即此急心形見於彼也盖聴不聰則不原事之始終不見幾之先後不觀理之久近第欲千百年之成功立見于目前百千萬里之響應立至于頃刻倒行逆施而萬事皆不得其敘反聖為蒙思不睿之應也思不睿則蒙心作蒙心作于此則恒風應于彼是恒風者即此蒙心形見于彼也盖思不睿則放意而行直情而前恒風之應豈偶然哉恒雨恒暘恒燠恒寒恒風皆我之敗徳凝結而為戾氣耳然則人主於五事其可不敬乎不敬于一念而貽害于天下使凶荒札瘥毒流斯民其可忍乎休咎皆稱曰者丁寧之意也   曰王省惟歲卿士惟月師尹惟日歲月日時無易百穀用成乂用明俊民用章家用平康日月歲時既易百穀用不成乂用昏不明俊民用微家用不寧   張氏曰無為而治者王不勞而成者嵗也嵗者王之徵也積月以成嵗月者嵗之所總也卿士之職則總于王猶月之總于嵗月者卿士之證也積日以成月日者月之所總也師尹之職則總于卿士猶日之總于月日者師尹之證也嵗月日三者相繫屬大小詳畧各有常度而不可僭差猶王之與卿士師尹三者亦相繫屬尊卑小大各有常職而不可踰越是故大者治其大而畧小者治其小而詳上者安于上而不敢與下同徳下者安于下而不敢與上同道如嵗月日時之無易而嵗功以之成矣夫惟如是則功用以興分職以治以天事言則陰陽調風雨時而百穀成矣以人事言則禮義修政事立而乂用明矣若夫大者不能治其大小者不能治其小上偪下而與下同徳下僭上而與上同道如日月嵗時之既易而嵗功無由成故俊民微而家之所以不寧   吕氏曰此言嵗功有統紀然治功亦有統紀前皆是天應處此又是人做處謂王一如嵗一般統十二月王在上為百官之統須當省察我亦如嵗一般卿士惟月各為方伯連帥之長師尹惟日又統十二辰苟嵗月日時無易謂上下各安厥職百穀自然成治自然明俊民自然章賢人在位國家自然平康苟日月嵗時既易謂上下各踰其位則百穀便不成治便不明俊民便微所謂邦無道則卷而懐之國家便不寧   庶民惟星星有好風星有好雨日月之行則有冬有夏月之從星則以風雨【案此條經解永樂大典原缺】   九五福一曰夀二曰富三曰康寧四曰攸好徳五曰考終命   無垢曰記曰百年曰期頥古語曰人夀一百二十又曰上夀一百中夀八十下夀六十是人夀本百年也得中之數極其夀所以使之滿百年者實人主敬用五事以錫厥中于天下也 又曰死而不弔者三畏壓溺畏而死壓而死溺而死皆不成其所終之命也所終之命如何謂死于正寢死于牖下不死于婦人之手者也聖人在上人人皆知性命之理豈有横死不成其所終之命者乎是五福之柄全在人主也張氏曰終其天命而不中道夭者夀也足衣足食而無凍餒之阨者富也既夀而富安居徐行無患害禍難以擾之則康寧矣故三曰康寧康寧者安之至也既康寧而不知好徳則㒺之生也幸而免何足道哉故四曰攸好徳福夀康寧而能知好徳又在夫考終命者也考終命則順受其正矣若夫立乎巖牆之下動而徵病行而招死則非所謂考終命也   六極一曰凶短折二曰疾三曰憂四曰貧五曰惡六曰弱無垢曰鄭康成以為凶短折皆是夭枉之名漢書五行志並與孔不同以余觀之凶對五曰考終命而言短折對一曰夀而言也凡不得其所而死曰凶未至下夀而死曰短暴死曰折皆謂未至百二十年而言也五福之説多寛平故富次夀六極之説多急迫故疾次凶短折也疾當如伯牛之疾是也賢者而有此疾是和氣不盛所至也顔子之短伯牛之疾有以也夫哀哉作徳心逸日休何憂之有作偽心勞日拙此所以多憂也聖王在上使兔置之人莫不好徳今乃使人作偽而多憂是誰之過與古人曰貧者士之常聖王在上有徳者滿朝廷食君之禄何為而貧民百畝有田牆下有桑雞豚有畜何為而貧今使人至于貧者亦人主之治有未至也好徳之人雞鳴而起孳孳為善不好徳之人雞鳴而起孳孳為不善如王温舒為中尉則心開目明居他惛惛不辨此天生使之為惡也所以使之至此者亦人君教化不至也江漢游女無思犯禮伐條婦人勉夫以正豈可厚誣人為無善心哉見㡬不作見義不為如胡廣趙戒之徒是也好徳之人見賢思齊就義若渇其剛如此安得弱乎所以使之如此者亦人君立徳不至也裴矩在隋為佞臣在唐為賢士是則福極之柄全在人君而已矣人君敬用五事錫福庶民則天下之人皆嚮慕五福唯恐失之畏逺六極若將凂焉   東坡曰夫五行之相沴本不至于六六沴者起于諸儒欲以六極分配五行于是始以皇極附益而為六夫皇極者五事皆得六極者五事皆失非所以與五事並列而别為一者也是故有眊而又有蒙有極而無福曰五福此應亦自知其疎也   張氏曰不得其死曰凶凶者考終命之反也不永曰短中絶曰折短折者夀之反也禍莫大于凶短折故六極以凶短折為先而疾次之憂次之貧又次之憂疾則不康寧矣貧則不富矣惡者小人之剛也弱者小人之柔也惡弱則不能攸好徳矣五福人之所同好也所以使之慕而欲其至故其序以其所致之次而為之先後六極人之所同惡也所以使之畏而欲其亡故其序以人之所尤畏者為先而猶愈者次之   武王既勝殷邦諸侯班宗作分器   無垢曰武王既勝殷其有功於伐紂者皆裂地而封之不特封之又頒以宗之器使之保其宗廟社稷焉故有分器之篇此篇亡矣徒其序存爾宗者宗廟之酒尊也周禮有司尊之官孔頴達以謂盛鬯者為盛酒者為尊是上尊也左氏曰諸侯之封皆受明器于王室是封侯之法當以器賜之也 <經部,書類,尚書精義>   欽定四庫全書   尚書精義卷三十一    宋 黄倫 撰   西旅獻獒大保作旅獒   東坡曰大保召公也   旅獒   惟克商遂通道於九夷八蠻西旅厎貢厥獒太保乃作旅獒用訓於王   無垢曰紂在上九夷八蠻皆不得其所故誠意斷絶不復修朝貢之禮及武王克商小人盡去弊政盡除四海一家中國一人九夷八蠻皆有獻誠之路而西旅所以致四尺之獒以為貢也犬四尺曰獒然則西旅貢非所當貢之物亦有罪乎曰夷狄何罪其國中所出者惟獒故以通誠意耳至受與不受有教化存焉受之則夷狄以謂中國好珍竒狗馬之玩將有輕中國之心不受則使四夷知中國所尚者理義不以竒玩為髙也其敢不儆乎昔穆王征犬戎得四白狼四白鹿以歸自是荒服者不至然則受與不受利害如此召公豈得黙黙哉   張氏曰西旅之獒非所當獻也武王之聖非所當受也非所當獻而獻之則其獻無名非所當受而受之則其受無義若然則召公之為太保其可以黙而無言乎此旅獒之所以作也   吕氏曰武王初克商歸馬放牛驅虎豹犀象而逺之論來武王初克商如此獒之微物必不能動武王何故前日歸許多馬放許多牛方驅許多虎豹犀象了不數日而西旅獻獒獒似不足以動武王而召公所以勤勤者盖惟聖罔念作狂惟狂克念作聖聖與狂初不相逺特在念與不念之間耳何况創業之時若有一毫之累便不垂統於後則後必有丘山之累此正本謹始召公所以不得不戒武王方歸馬放牛驅虎豹犀象固是不得為一獒所動然武王初定天下已能歸馬放牛驅虎豹犀象若不又警戒時此心必恐便倚恃已前曽逺得珍禽竒獸便是罔念道理此召公之意正在此也   曰嗚呼明王慎徳四夷咸賔無有逺邇畢獻方物惟服食器用   無垢曰禹貢九州所貢邇也萊夷所貢逺也各以其方所生之物為獻盖土地所生風氣所宜先王不責以所無不廢其所有也然其所獻者非以資耳目之玩逞心志之欲如漢武以天馬而伐大宛以蒟醬而開西南夷也惟服食器用所不可缺者而已   孔氏曰纁絺紵供服也橘柚菁茅供食也羽毛齒革瑶琨篠簜供器用也是則以器用為一或以羽毛齒革瑶琨篠簜器也牛馬大之類用也   吕氏曰聖人之心不曾留意於物所以受者盖縁是少不得聖人不可不受至于珍禽竒獸聖人何嘗言盖方物之來便是慎徳之所召若方物之至玩好之物也受此心便是荒怠不是初致方物之本心聖人慎徳工夫所以無窮也   王乃昭徳之致於異姓之邦無替厥服分寶玉於伯叔之國時庸展親人不易物惟徳其物   無垢曰畢獻方物乃吾徳之形見也徳豈吾所敢自居哉亦惟異姓諸侯同心協德所致耳先王不忌不刻善與人同之意可想見矣然則異姓諸侯受朝廷之賜其可少怠於徳而不修其所服之職事乎上下修德則方物是來倘惟不徳則兵革亦至矣 又曰賜異姓以服食器用之物賜同姓以寳玉之物同是物也桀紂以是賜人則人恥之堯舜以是賜人則人貴之是物又以徳為主也人所以不敢輕易吾君之所賜者以徳在物也重其人則亦重其物矣禮論祭祀必求仁者之粟以祀其親粟一也而必求仁者豈非以徳為貴乎   吕氏曰明徳之致於異姓之邦者盖方物之獻徳之所以致以事論之如肅慎來賀成王賜之賄是明徳之致於異姓之邦無替厥服者所以教他因我所賜之物常思守邦敬守王度分寳玉於伯叔之國時庸展親者如魯之所謂寳玉大弓是王者雖公天下為心然自親以及疎所謂異姓之邦則疎所賜者不過逺方所貢方物而遇伯叔之國乃是枝葉之親故以重寳珍玉賜之以展親親之義   德盛不狎侮狎侮君子罔以盡人心狎侮小人罔以盡其力   無垢曰君子勞心小人勞力君子盡心則經綸謀慮興起治功於旦暮之頃防閑禍患於千載之後何以使君子得盡其心乎尊敬之委重之可也倘惟狎侮加於君子彼將振衣引去無復肯為朝廷盡心矣人主其誰恃乎昔宋孝武好狎侮大臣自太宰義恭以下不免穢辱常呼王謨為老傖劉秀之為老慳顔師伯為齴宗靈秀體肥每至集㑹多所賜予欲其瞻謝傾踣以為歡笑故身死未幾太宰義恭受遺輔政而引身避事政歸近習至廢帝受弑其誰唘之 又曰天下之功曷嘗不自尊嚴中成小人以力事上當至誠尊嚴以待之使其臨事不敢慢而櫛風沐雨侵寒犯暑罔或怠惰可也倘以狎侮待之君子知禮義第奉身而退耳小人不知此理亦以狎侮報之苟簡鹵莽偷閒怠惰而不肯盡其力矣何至此哉宋公靳宋萬而卒為宋萬所弑唐敬宗與羣小狎昵亦卒為羣小所弑其禍乃至於如此者召公之言優游不迫未欲極其説耳   張氏曰狎則外有所䙝侮則内有所慢狎侮君子則遇君子不以禮矣此君子所以莫肯為之用也狎侮小人則遇小人不以禮矣此小人所以莫肯為之使也君子則人之所徳而信之者也故狎侮君子非特罔以盡其心焉人之心且皆莫肯為之盡矣小人則非人之所徳而信之者也故狎侮小人特曰罔以盡其力而已   不役耳目百度惟貞玩人喪徳玩物喪志   無垢曰愚者以耳目為我聖人以心為我以耳目為我則姦聲亂色足以熒惑其心志以心為我耳目具位而不縱天下萬事皆以心造化之心正則耳目正矣盖心體本正以心為我無往而不正故百事之度皆得其正玩人而䘮徳如紂為酒池肉林使男女倮逐其間者此玩人也如此所為何徳之可言玩物䘮志如漢武帝為一馬之故至起兵而伐人國此玩物也如此所為何志之可言盖有徳者常以敬自持故不敢以人為玩有志者常以道為準故不敢以物為玩   張氏曰耳之於聲目之於色性也而君子不謂性若夫為耳目所役則逐物而不知返是故役於目則亂五色淫文章役於耳則亂五聲淫六律如此則百度所以失其正矣玩人則狎侮狎侮所以䘮徳玩物則役耳目役耳目所以䘮志玩人有甚於玩物䘮徳有甚於䘮志君子之志志於仁義而已今也一於玩物而不能居仁由義此志之所以䘮也   吕氏曰心之官以耳目為主當要虚中無我若是心聽命於耳目為耳目所使則心流於玩好本源如此則事皆頽壞百度所以不正惟是心之官虛中無我坐應萬變則百度無不正若為耳目所役則此心流於一物上唐莊宗好聲樂隋帝好宫室二君之心為耳目所役便在聲樂宫室上其他事都不理為人君者乃是萬化之本原本原須是十分澄徹虚中無我方是不為耳目所役百度自然正矣   志以道寧言以道接   無垢曰道即心也誠求得其本心以此出而為志則常安而不摇以此發而為言則善應而有法   張氏曰志者心之所之也言者心之聲也心之本未嘗非道則心者道之所舍及其出而為志必以道而後足以寧身發而為言必以道而後足以接物若夫志不以道則志為物累驕奢淫佚無所不為身有不寧者矣言不以道則言不循理詖邪淫遁無所不至物有不接者矣   不作無益害有益功乃成不貴異物賤用物民乃足無垢曰作無益必害有益貴異物必賤用物此不易之理也故以有益為主則無益者自廢以用物為主則異物自廢   史氏曰解心之繆則治身之效著去徳之累則及人之利溥今夫畋遊宴樂無益者也道徳仁義有益者也吾不作無益而反害有益則心之繆解矣用以治身功其有不成者乎珍竒淫巧異物也黍稷桑麻用物也吾不貴其所異而反賤其所常用則徳之累去矣推以及人民其有不足者乎苟人君私縱耳目之欲一作於心而害生於彼一貴於上而賤及於下則自身以至於人顛倒錯亂其禍有不可勝救者矣張氏曰事之有益於理者可以為也不作無益以害之則有以興民之利故功乃成物之有適於用者可以貴也不貴異物而賤之則有以裕民之財故民乃足   犬馬非其土性不畜珍禽竒獸不育於國不寳逺物則逺人格所寳惟賢則邇人安   東坡曰王者之世宜尚亷而怯貪古之循吏能以亷服逺方者多矣而貪吏適足以致冦况於王乎周穆王得狼鹿而荒服因以不至   無垢曰孟子曰君子居是國也其君用之則安富尊榮其子弟從之則孝悌忠信使人主視寳玉竒珍如糞土而以賢者為寳則必建長乆之策致人主於三代之隆而中國之民人人得其所矣安富尊榮孝悌忠信何止邇人安哉决不為白狼而起犬戎之師决不為天馬而興大宛之役以人主所寳者賢也然則人主於所寳其可不謹哉   張氏曰不寳逺物則於逺無所取而逺人不擾矣故逺人格逺人格則四夷來王是也所寳惟賢則於賢無所遺而邇人可以治矣故邇人安邇人安則四方無虞是也傳曰寳珠玉者殃必及身又曰仁人者國之寳也則有天下國家者其於所寳可不謹哉吕氏曰不寳逺物則逺人格這一句自衰周至於漢唐上自朝廷下至守邉吏所以蠻夷不服者都縁是貪太保這一句最親切的當如此曹丕求明珠孫權便不服穆王求白狼白鹿方物便不至後世守邉吏所以開邉釁而致戎狄之害者只縁是受逺物在乎貪也所寳惟賢一件事相為消長若見得賢實可寳之物則虛化之物定是不寳人惟不知賢之可寳見得一個異物可喜所以貪冒致戎狄之禍若真誠義理天下所可重所可寳者豈過於賢者入賢者門庭安賢者趣味逺物自然視如浮雲鴻毛之輕秋毫之微識其不可寳者則所寳莫非賢矣   嗚呼夙夜罔或不勤不矜細行終累大徳為山九仞功虧一簣允迪茲生民保厥居惟乃世王   無垢曰干雲蔽日之木起於萌芽懷山襄陵之水起於濫觴萌芽不絶則斧斤勞濫觴不治則胼胝苦盖莫見乎隱莫顯乎微此古人於細行所以必愛惜也一時失路未為害也往而不已豈非為大徳之害乎終累大徳真格言哉終之為言謂其不已也受一獒之獻細行也狎侮之心珍竒之念自此而起源源不絶將為漢武帝矣可不戒哉九仞之山以一簣而虧細行不慎為大徳之累是始之非難終之為難也允信也迪行也召公言武王信行慎徳則此心安靜不為非法以擾動天下使生民皆得安其居耕田鑿井仰事俯育熙熙然知有生之可樂矣民心如此天心在焉天人同心幽明協徳武王世世作民父母為天下王此自然之理也   陸氏曰夫小者大之漸微者著之萌故君子慎初聖人存戒知機者所貴乎不逺而復知理者必在於未亂之前立輔臣置之左右朝夕納誨意在防微微而防之乃其識也涓涓不遏終徧桑田燄燄不除卒燎原野流煽己甚禍災遂成雖欲救之固無及矣易曰小人以小善謂無益而不為也以小惡為無傷而不去也故惡積而不可掩罪大而不可解然則小之不可不慎也如此   巢伯來朝芮伯作旅巢命   無垢曰夫巢伯來朝非朝武王也朝武王徳也芮伯作旅巢命旅陳也安國謂芮伯周同姓圻内之國為卿大夫其所陳者述武王之意以命巢伯也其中必有戒飭如冏命畢命之意其篇亡矣   武王有疾周公作金縢   無垢曰武王有疾周公有代死之册在金縢之匱今録而成篇金縢之册非周公而誰作乎至於成王信流言以金縢之書而悔上天動雷電以金縢之書而知故史官因敘其事以見金縢之作以明周公之心也使武王無病則金縢之書不作使上天不怒則金縢之書不開然則因流言因天威乃見周公金縢之書所以孔子判之曰武王有疾周公作金縢也 又曰聖人存心不求人知而求天知成王信流言疑周公周公雖死不自明也夫不自明而周公死豈不陷成王為有過之主哉曰吾之心取信於天耳使吾心無愧於天則成王必寤儻成王不寤而周公死是周公之心終有愧於天而天不為之動也其何怨天尤人之有乎   周氏曰周公作金縢其訓諸後世之為臣者忠於其上雖其命有可易焉信乎曰周公之教人備矣昔武王老成王幼管蔡不可教周公身任天下之重也身任天下之重萬世我頼變不謀寧亂不謀定惡足為周公哉衛道也周慮患也深防患未然其唯金縢乎微是周室其變矣   蘇子才曰案金縢乃周公策命之書自納金縢之匱及為流言所謗成王悟而開之史敘其事乃作此篇非周公作也   金縢   既克商二年王有疾弗豫二公曰我其為王穆卜周公曰未可以戚我先王公乃自以為功為三壇同墠為壇於南方北面周公立焉植璧秉珪乃告大王王季文王無垢曰克商明年武王有疾而弗豫弗豫猶不懌也盖疾既甚則情思昬憒支體疲怠氣息微弱安有悅豫之心哉病至於弗豫則疾勢危矣臣子之心亦安得不憂哉夫武王年八十三伐紂八十四即位是弗豫之年已八十四矣年亦老矣而疾至於弗豫死為必然而生亦僥倖矣此召公太公所以欲敬而求諸卜也卜而吉固可慶也卜而不吉則將為立子計爾周公以謂若卜而不吉非周家之福也故以未可以憂我先王之辭拒二公若夫代死之事吾位居宰親則兄弟當自任之不可以委二公也功事也自以為己功者自以代死為己事也非以詐辭拒二公而自取其功也學者觀聖賢當以聖賢之心為心築土曰壇除地曰墠先除地以祛穢濁後立壇以尊神明為三壇於墠中故曰為三壇同墠也三壇之外又為一壇於三壇之南所以北面三壇而周公立於此壇也植璧於神坐而秉珪於掌握告太王王季文王以代死之事焉   楊氏曰或曰二公曰我其為王穆卜周公曰未可以戚我先王其為臣子一也在他人則拒之在己則為之仲尼書之曰公乃自以為功得非過之也於此見周公之大也噫苟非公乃自以為功之一句則周公之心安顯哉嘗試論之武王之崩克商已五年矣尚有武庚三監叛於内奄及淮夷叛於外而况克商之二年而王有疾則天下之心未盡固矣宗廟社稷未為無慮矣於時周公自以安國定社稷為己事豈非大哉   張氏曰昔孔子有疾子路請禱子曰丘之禱乆矣示其無事於禱也然則武王之疾周公必欲禱之者豈固異哉孔子之不禱為己故也周公之必禱為君親也為己而禱是不知命也為君親而不禱是不知義也無義無命豈周公孔子之所為哉此其所以不同也雖然命出於天其死生夀夭之數固非人之所能為而欲以身代武王之死則周公豈不知天而苟為之哉盖其愛君親之心出於至誠固足以感通於神明自非深知死生之故鬼神之情將曷足以及此   史乃册祝曰惟爾元孫某遘厲虐疾若爾三王是有丕子之責於天以旦代某之身予仁若考能多材多藝能事鬼神乃元孫不若旦多材多藝不能事鬼神乃命于帝庭敷估四方用能定爾子孫於下地四方之民罔不祗畏嗚呼無墜天之降寳命我先王亦永有依歸今我即命於元爾之許我我其以璧與珪歸俟爾命爾不許我我乃屏璧與珪   無垢曰祝辭曰若爾三王有大子之責於天則以旦代發之身責猶取責於人之責言天必欲周一大子之死三王不得而已也今我有一䇿可以免武王之死塞上天之責其策如何以旦代發之身是也事鬼神之道當誠實不當有隱情詩稱周公曰公孫碩膚以言周公有大美而遜退也今對三王自稱我仁孝能順曾祖考皇祖考皇考又稱我多材能多技藝能事鬼神安在其能遜退哉無乃有驕吝之心乎曰不然盖遜退乃周公之本心而自稱乃窮迫不得已之辭也事鬼神之際當以誠實不當有隱情此周公所以自稱材徳而不疑也不如是不足以動天地感鬼神矣人各有能有不能事鬼神者周公之能佑四方者武王之能周公之意以謂天必欲周家一子之死當取能事鬼神者不當取佑四方者取周公以事鬼神留武王以佑四方豈不為當乎下地對上天而言也四方之民知武王在上皆祗敬畏服不敢起姦邪之心盖天下方定民心易摇使武王於是死則子子孫孫基業未可知也何以言之大位姦之窺也危病邪之伺也四方姦心將有不可知者矣其何敢保其祗畏乎且武王一死三監及淮夷乃挾武庚以叛則周公之説可謂先見事幾矣天之降寳命謂天使武王得天下也武王在則寳命長存寳命長存則宗廟嚴奉三王血食有所矣武王死則姦邪將起寳命殞墜寳命殞墜則宗廟以隳廢矣三王其何所依歸乎許我則兆見其吉是武王生而周公得死所也我將以此璧此珪歸家以待三王之命晏然而就死焉不許則兆見其凶是必欲王之死而不許周公之代也璧珪所以事鬼神既不許周公代武王之死是周公不可以事鬼神也故屏璧與珪而無所事焉   東坡曰死生有可相代之理世多疑之予觀近世匹夫匹婦為其父母發一至誠之心以動天地感鬼神多矣况周公乎且周公之禱非獨弟為兄臣為君也乃為天下為先王禱也上帝聽而從之無足議者世之所以疑者以己之多偽而疑聖人之不情也鄭氏曰君父疾病方困忠臣孝子不忍嘿爾視其歔欷而就死中心惻然欲為請命周公達於此理著在尚書若君父之病不為請命豈忠孝之至也然則命有定分非可代死周公為此者自申臣子之心非謂死實可代自古不廢亦有其人但不見爾未必周公獨為之   吕氏曰天命所在夀夭長短自有定數當武王疾時周公聖人豈不知天命所在而欲以身代武王之死謂公出于一時忠愛之故不暇顧其正理亦不然於此當知天命一原之理   乃卜三一習吉啟籥見書乃并是吉公曰體王其罔害予小子新命於三王惟永終是圖茲攸俟能念予一人公歸乃納册於金縢之匱中王翼日乃瘳   無垢曰是三非三王各設一以卜吉凶也乃用三代兆法以卜之故謂之三也一習吉者習因也先卜夏兆夏之兆法既以為吉次卜商兆商之兆法因之又以為吉次卜周兆周之兆法因之亦以為吉三兆雖不同而一皆因為吉則武王之不死無疑矣周官占人凢卜筮君占體大夫占色史占墨卜人占坼鄭康成解云體兆象也色兆氣也墨兆廣也坼兆舋也未見占書時大夫與卜人已見兆之為吉矣及取占書證之又見其為吉然後周公取兆以觀之兆即體也乃占兆之大象知王必安而無害矣新命於三王謂新得吉卜之命於三王也若此則武王不死而可創立䂓模為子孫長乆之計矣茲攸俟所謂歸俟爾命也能念予一人謂三王果能以武王為念使武王安也然則三王能念予一人則天下安不能念予一人則天下未可知也公歸歸俟三王之命乃納册於金縢之匱是祝册之明日武王即獲平安也   欽定四庫全書   尚書精義卷三十二    宋 黄倫 撰   武王既喪管叔及其羣弟乃流言於國曰公将不利於孺子周公乃告二公曰我之弗辟我無以告我先王周公居東二年則罪人斯得于後公乃為詩以貽王名之曰鴟鴞王亦未敢誚公   無垢曰管叔周公之兄蔡叔霍叔周公之弟天下之至親者莫如吾兄弟也周公大聖宜兄弟之知其心矣今乃流無實之言以害周公豈人之情也哉曰周公權太重也成王幼弱周公專制天下剖斷萬機雖名曰臣其實行君之事其迹似可疑也則流言之起不為無名矣周公平昔用心兄弟宜知之矣曰不然唯聖知聖唯賢知賢心志既差識趣絶異凡情俗態安能知聖賢之所存乎為兄弟而不知以其心不同也而又何怪乎此亦聖賢之不幸者也公将不利於孺子此所謂流言也嗚呼何待周公之薄哉曰此以凡俗見周公不以周公見周公也指成王為孺子則天子幼弱可知矣夫殺管叔降霍叔囚蔡叔乃先王之心也使周公懐一毫私意以害兄弟其何以見先王乎所以告太公召公我儻以私意不致辟於三叔我将何以告我先王乎以此知周公之心乃先王之心先王之心乃天下之心而天下之心乃天心也居東二年乃始能殺管叔囚蔡叔降霍叔亦可謂強大矣東征時雖告成王成王不能不惑於流言而以周公為可疑既有疑心則成王安敢不從周公之請乃若其心盖以三叔為忠臣而以周公為簒賊也周公既誅三叔則成王疑愈深周公所以作鴟鴞之詩以遺成王成王盖莫之悟也其心方欲責問周公征誅之罪特以兵在公手未敢顯然形於語言耳   吕氏曰武王既喪亡後事非是一時但史臣欲把周公始終合為一篇管蔡及羣弟流言於國非是周公待他不至自是他質資卑下以小人之心量聖人且四凶在堯朝至舜時乃露其惡態四凶元不是好人至舜之時罪不可掩耳管蔡之在武王時不聞其變至周公時乃如此其質資卑下遇事則發我之弗辟我無以告我先王見周公之不得已處此見舜之待象與周公之待管蔡其事雖異而其心則一何者象之欲害舜不過是舜之一身當周公時成王幼安危之機正决於此宜誅之   秋大熟未穫天大雷電以風禾盡偃大木斯拔邦人大恐王與大夫盡弁以啟金縢之書乃得周公所自以為功代武王之説二公及王乃問諸史與百執事對曰信噫公命我勿敢言王執書以泣曰其勿穆卜昔公勤勞王家惟予沖人弗及知今天動威以彰周公之徳惟朕小子其新逆我國家禮亦宜之王出郊天乃雨反風禾則盡起二公命邦人凡大木所偃盡起而築之歳則大熟   無垢曰夫雷風之異何自而來哉自成王心中來也心疑忠聖凝結成象故為雷為電為風以變常也如周公忠聖成王信之任之政事一聽之此常也成王有常心則為天清為地寜為和氣為太平安得有雷風之異成王信小人之言疑周公欲為簒賊此心之變常者也成王變常則為雷為電為風以見災異矣夫禾民藉以為命大木根蟠本固未易摇動也今禾偃木抜尚使人驚駭况如周公天下恃以為命其忠聖豈可一日而摇動哉王見天變怛焉恐懼故皮弁素服以見純實之意且啟金縢求占騐之書乃得周公代武王之冊嗚呼成王本無心求此書周公本無心留此書為後日計然而䜛謗由此而明盛徳由此而著然後知天人之理全在無心處耳使成王有心求此書則無風雷之變使周公有心留此書則是姦人偽士為身謀巧計豈足以致風雷之變哉故君子當盡其所以為臣子之道天人之理昭昭然不可誣也太公召公未見此書自知周公忠誠矣然當成王疑貳之際欲開釋辯明乎則恐成王疑其為黨也欲置而不問乎又豈仁人君子之用心哉困心衡慮欲因事乘機發明久矣特未有其㑹耳今忽見此書其事濟矣猶恐成王未悟也乃倡率成王使問諸史與百執事先言二公後言只此史官明著二公倡率之意也諸史謂當時告三王時作冊文者百執事謂當時告三王時奔走給事者當周公代死時本無一毫顧慮為後日心特欲武王安為天下計耳其事秘宻當時為史者百執事者亦皆一時忠信確實之人不如是周公不使與此事也既而周公戒之此事當秘宻不可宣露於人則此史官與此百執事者奉此勿敢言之説周旋於此罔敢失墜故雖見周公被䜛終不敢宣露以明周公之忠誠盖其意以謂周公生死乃臣子常事而宣洩所戒乃為不可倚信之人不可倚信亦何以為人哉故寜視周公之死而不忍宣洩其言也噫者不平有恨之聲也其不平有恨謂何謂周公命我勿敢言而我言之是負周公也周公既誅管蔡未敢遽歸以待成王之悔悟也既而風雷之變在上禾木之災在下金縢之書顯其忠諸史百執事證其説成王乃知聽流言之過而求自新之路矣自新當有其實衮衣繡裳以逆周公且曰我國家待賢之禮宜如此非過也夫成王向以流言而暗今以風雷而明過而不改是謂過矣過而能改天下仰之成王亦未可輕也以衮繡迎周公以玉幣謝天譴出郊所以謝譴也誰謂天道逺哉向也雷電以風今也雨而反風向也禾盡偃今也禾盡起大風反風盡偃盡起特在成王疑與不疑之間耳疑則變異如此不疑則為瑞如此然後知天止吾心而已矣無求諸髙髙蒼蒼之間也是以人主當先治其心   伊川曰成王者是中才之主也如天大雷電以風而啟金縢之書成王無事而啟金縢之書者何耶盖二公之道如此欲成王悟周公耳或謂祝史何為藏之曰或焚或埋後之制也盖上古未有焚埋之制欲重其事故藏之金縢以久其傳耳曰然則武王有疾弗豫而周公乃冊祝請代武王可謂知命乎曰周公誠心只欲代其親何暇知命   臨川曰然則大雷電以風與乃反風而史書之何也曰周公之所以得迎者以雷電風之變也其既迎之也則變復而嵗大熟人莫不以迎周公為是而當天意也則史可以勿書乎孔子以鬼神為難明而記曰疑事無質吾以天之變為周公也則是質之也以天之變為成王也則是亦質之也故善為史者是可書也而不可以質之也   張氏曰夫天人之理其致一也故民之所欲則天之所欲是天之聰明因民而已且周公之居東也西人欲其歸則曰公歸不復於汝信宿東人惜其去則曰無以我公歸兮無使我心悲兮夫周公之得人者如此則其得天者可知矣   武王崩三監及淮夷叛周公相成王将黜殷作大誥無垢曰周既滅殷分其畿内為三國詩風邶鄘衛是也邶以封紂子武庚鄘管叔尹之衛蔡叔尹之以監殷民謂之三監盖謂管蔡輔武庚以監此殷民也不謂管蔡因武王崩乃與武庚同叛而又挾以徐奄兵革四起周公之心以為害在武庚耳使殺武庚絶其本根則管蔡徐奄不攻自破矣此周公相成王所以當此機㑹専以黜殷為心也孔子識此心故聖筆獨標之曰周公相成王将黜殷而不及管蔡也   吕氏曰武王既已滅商不忍商無其後故立武庚禄父于衛又恐其叛故使管蔡霍叔監其國故謂之三監及武王崩周公攝政為三叔者却挾連武庚及淮夷以叛然此序不言武庚叛乃言三監叛者盖此叛生於三監之謀欲害周公孔子聖人灼見其情故筆之於序獨言三監及淮夷叛其一字之貶有春秋誅賞之法周公相成王将黜殷作大誥者盖武王初崩成王㓜小周公居可畏之地内而三監有不利孺子之言外而武庚挾商之怨扇摇周室安危存亡之機在此周公大誥萬方明諭厥㫖方行天誅大誥所以作也   大誥   王若曰猷大誥爾多邦越爾御事弗弔天降割于我家不少延洪惟我幼沖人嗣無疆大歴服弗造哲迪民康矧曰其有能格知天命   無垢曰猷謀也謀黜殷之事大誥多邦及三卿御事之臣将徵其兵以行也盖御事者諸侯謀議之臣故誥諸侯必及御事三王之盡人情盖如此周公潤色成王之意為此罪己之言曰天弗憫弔周民降屠割于我家不少延武王之命使我痛苦無極也武王既死大惟我㓜童人乃今繼此無疆大歴服也歴天命也服人事也夫我幼沖尚弗能深造知人之哲收賢才開道民於吉康之地况能感格深知天命之所在乎以言民事易見尚弗知所以安民之術况天命難測其能深識幽明之理乎   張氏曰爾雅曰猷道也止而有守作而有就一作一止無非道也周公之誥多邦與夫御事非妄作也本夫道而已   吕氏曰當時叛周不過淮夷三監今大誥多方者何故盖當天下初定人情未安其時乍革商為周天下亦未能曉然舉知天命所在加之三監扇動為變恐其為亂不止於三監淮夷所以大誥多方之諸侯及諸侯御事之臣先開他志諭以天命從違之意使其心下釋然曉悟則不至變生肘掖然後周公方出東征此周公討亂規模後世人君討亂本只是要討一處後來絲牽繩聨他處皆亂者只縁不能明告其衆耳且如唐有藩鎮之禍徳宗初討田悦後來王武俊李希烈之徒相繼而叛只縁徳宗不是天討不能告諭萬民故伐叛未幾而叛者相繼惟周公誠意已孚於告諭之時天下信周公者有素此乃鎮定萬方之本後雖東征三年之久而天下如故者由周公先有以鎮定之也   己予惟小子若涉淵水予惟往求朕攸濟   無垢曰既自念弗能造哲以迪民康又不能知天命其心茫然不知為計故嘆曰已乎我小子耳今嗣無疆大歴服如涉淵水欲罷不能欲進不可姑勉力前往求所以濟難之道耳涉淵無舟楫不可濟此艱難非人其可乎   吕氏曰大率人君固當抑畏亦當自強兩者並行方能有濟若不抑畏以天下不足平則失之輕忽必不足以立事若徒然畏縮不求所濟之道只是一箇畏懦不能立事之人所以成王説若涉淵水一句便往須求攸濟道理亦是知天命也   敷賁敷前人受命兹不忘大功予不敢閉于天降威用寜王遺我大寳龜紹天明即命   無垢曰武王之所以取此天下皆邦君御事之力也邦君御事之功亦大矣我将於人事天命敷大之賁飾之則於邦君御事之功其可忘之哉今将謀誅三監所以不敢忘邦君御事之功而大誥諸侯共圖此功也天無心也福善禍淫殖有禮覆昏暴皆人自取耳故淫者必禍昏暴者必覆天之降威常在人為之後天子代天以行威者也今三監之惡理取誅戮天威明明如此我何敢以私意閉絶此威容惡縱姦以取怒於天哉所以必當征之也易曰天生神物聖人則之神物則大寳龜也寳龜能傳天命之吉凶故武王以此龜遺子孫使知天之明而繼之命之所在而即之   東坡曰當時謂武王為寜王以其克殷寜天下也下文曰乃寜考知其為武王舊説以為文王非也曰前寜人者亦謂武王之舊臣也   張氏曰人之不勝天久矣又况君之於天猶臣之於君臣之拒君命為逆則成王之於天威非所敢拒也故於是用寜王所遺我之大寳龜以卜知天意夫大龜神物也足以前知故能紹天之明而吉凶可預見吉凶之形既見夫然後知天意之所趨向而順之知天意之所背避而違之此所以能即天之命也王氏曰文武皆能安寜天下故謂之寜王是寜王者兼文武而言若寜人則又兼文武之臣而言也言寜考則謂武王耳   吕氏曰古者大而天下小而一國皆有寳龜以鎮守國家若有大疑則卜之所以繼天之明命即此可以知天命之所在也夫聖人将舉大事必有定見何故只信龜卜非是聖人亦自見得不定也盖聖人至誠齊戒神明其徳以騐之於龜而龜者又至誠無私與聖人之心相協此天命不易之理非後世技術之卜也   曰有大艱于西土西土人亦不靜越兹蠢殷小腆誕敢紀其敘   無垢曰小國殷蕞爾武庚其地其人如此爾乃不量力不度徳大敢求續前人之敘以再王天下真取死之道也兵家以氣為主故其言不嫌於鄙薄   吕氏曰武王崩便是有大禍難于西土西土之人亦憂懼惶惑於此時三監蠢動作亂武庚恃其國小小富厚便欲復商家之正統乃紀其敘之謂也成王言此者説武王既㓕商商之社稷已隳矣宗廟已絶矣於己隳已絶之中乃扶持而立之是武王有大功於商今武庚不知我武王扶持他於隳於絶之中乃大敢紀其敘敢之云者言其無所忌憚妄為僣亂欲復商之舊業而再為天子夫紂為大惡武王不得已而伐之其伐紂之後武王又不忍其無後即武庚而封之在武王者亦可謂恩徳周緻矣今武庚輙敢紀其敘言其不知恩徳如此武庚如此用心天所不覆地所不載成王此言所以説病源也   天降威知我國有疵民不康曰予復反鄙我周邦今蠢今翼日民獻有十夫予翼以于敉寜武圖功我有大事休朕卜并吉   無垢曰武庚之叛必乘間而起今所以起者以三叔流言於朝骨肉之間自為疑間民心震動是周家有疵也故因此而叛焉不言三叔流言而曰天降威者起無根之言亂朝廷之治此天所以誅罰而降威也以言叔之罪天所不赦也其辭如何曰予當復有天下為中興之君反以周邦骨肉危疑為可鄙也今四國起兵天下驚駭而蠢動起兵之明日四國民之賢者有十夫焉知武庚無道必敗惠然來翼我周家以撫慰寜王之武事而圖伐叛之功也周公謂我方舉兵以伐叛而有十夫來翼是周家之美事也人事既爾卜之鬼神卜又并吉并吉謂三龜並以為吉也三龜即三兆之法也天意人事如此其伐四國成功必矣盖武王方死人心摇撼而又仍之以流言之變武庚之變非周公安定其心據人事天意以為必勝之䇿則事未可知也古人遭變其安定乃如此則夫輕愠易喜數驚易摇者安足以議天下事乎   東坡曰漢髙祖討陳豨至趙得四人皆封之千户曰吾以羽檄徵天下兵未有一人至者吾何愛四千户不以慰趙子弟乎此亦周公之意也   黄氏曰天下之變莫大于新造之後易世危疑之際彼其抵巇竊發固未足以敗吾天下而其所憂大者特在於天下觀望以為去就夫天下各懐去就之心則其變不止一國亂不止一人也自武庚之叛周書大半為商人作而大誥専為周人逺之庶邦近之大臣若皆去周即商而其不叛者特十夫爾嗚呼是豈天下皆叛而十夫獨忠也哉方危疑之際人懐去就周公盖逆探天下之微而奪其欲去之心天下之心奪而商人之黨孤矣   張氏曰夫得天在乎得民得民在乎得賢盖天之視聽從民民之去就視賢民獻十夫予翼則天與之民歸之可知矣   吕氏曰大率聖人觀天命只就賢愚上看不就衆寡上看反鄙我周邦人若甚衆十夫來翼人若甚寡就衆寡論時商民實衆十夫實少若就賢愚論時商民雖多皆蚩蚩無知之衆若知天命之賢人來雖十人已足見得天命人心並歸周家了所謂反鄙周邦都不足道   肆予告我友邦君越尹氏庶士御事曰予得吉卜予惟以爾庶邦于伐殷逋播臣爾庶邦君越庶士御事罔不反曰艱大民不靜亦惟在王宫邦君室越予小子考翼不可征王害不違卜   無垢曰盖古人無愧於幽㝠幽㝠信於我故我亦信於幽㝠洋洋乎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故我凡一卜筮若與鬼神合堂同席相與議論者卜而得吉是議論以為可也鬼神以為可則何往而不可卜而得凶是議論以為不可也鬼神以為不可則何往而可此古人所以必信於卜也後人平居負於幽㝠者多矣非特不我信而我亦不敢必信於幽㝠其顛倒思慮傾邪心術誠安在哉古人責人常輕責己常重四國之叛必我有以致之豈可恃兵誇武以罪諉人而不思責己之道徒快意於一戰乎此心二肆小人得志君子無立足之地矣秦皇漢武率此道也觀周公之意頗以吉卜十夫為恃似有輕敵之心故庶邦君越庶士御事無不荅周公曰四國之難甚大豈可輕哉當先責己可也宫室皆深邃之地以言四國皆叛民之不靜乃吾屋漏暗室中失徳過行之所形見也誠諸中形諸外豈可欺哉考求也翼敬也邦君及庶士以民不靜在王宫邦君室耳則四國之叛豈可責之他人周公當輔成王以求敬之道於慎獨之間以率邦君亦求敬於慎獨之間以率天下㣲之顯誠之不可掩則干羽舞而有苖格考翼盡而四國歸豈可畧不思責己之道而遽以征伐為事哉且夫武王倒載干戈包之虎皮示不復用今肉未及寒乃遽以干戈為事何耶王曷不違卜以盡求敬之道乎   吕氏曰周公言天人之心並依卜兆又卜如此了方敢告諸侯及尹人庶士御事説我已得吉卜則爾衆當奉我一人伐逋亡播蕩之臣此是周公敘初征與諸侯商量時節盖根本之禍乃在天子之宫諸侯之室須自省徳澤之未深教化之未至刑政之未孚初不在武庚一人之身是當時諸侯只教成王自反自反其敬未可出征伐雖龜卜如此分明然且當自反何不違卜   肆予沖人永思艱曰嗚呼允蠢鰥寡哀哉予造天役遺大投艱于朕身越予沖人不卬自恤   無垢曰周公以謂成王聞邦君御事艱大之言不靜之説亦長思其艱而歎曰嗚呼信乎舉兵行師摇動天下使鰥夫寡婦有思子之心其哀矣哉是則周公虚心下意聴邦君御事之言而不敢以其説為不當矣然權其輕重緩急動衆乃一時之小害而弭亂乃天下之大利我為天子為人所驅役東西南北當聴命于天天今遺我以四國之大事投我以四國之艱難我以然一身當此驅役其敢以汝衆責己之言委四國不問其罪乃斂然退而求敬而任其自猖獗以遺天命哉其理不得不聴十夫及寳龜之言以往征也   張氏曰夫勞民以征伐則於民不能無撓而鰥寡尤在所可哀盖以鰥寡之民為無告故也予造天役遺大投艱于朕身言鰥寡雖可哀然予造天役則其興師動衆豈己之所欲為哉造為也不卬自恤者成王自言我幼沖之人非自恤也其所恤者在於寜考所圖之功所以見其往伐之意上則承天之命下則成於寜考圖功非出於一己之私故也   吕氏曰盖人君代天而有天下無非供天之役今日之事我當深造天役又况到大艱難之事委在我一人之身盖言武王既喪而天役則在我天下至大之責亦在我一人之身况王者以萬民為子若坐視而不救之是廢天役自我也則我今日豈敢為身計言不敢自恤也   義爾邦君越爾多士尹氏御事綏予曰無毖于恤不可不成乃寜考圖功已予惟小子不敢替上帝命   無垢曰邦君御事識此公義見我當此大艱時則當安慰我曰無過憂勞此大艱之事當勉力往征不可不成武王所圖定天下之功也毖勞也如此則於義為得矣今乃使我求敬違卜以義觀之則為失當矣周公當衆論疑貳之際乃獨以義觀之聖人之見其造化乃如此大矣哉帝命髙逺何從而知所以傳帝意者寳龜也卜龜而吉是上帝欲征之也不從卜之言是違上帝命也上帝其可違乎   張氏曰毖慎也無毖於恤言無慎於征伐之憂也征伐雖曰大事在所可恤然将欲成寜考所圖之功其涉危難故不足恤矣夫靜一天下者寜考所圖之功也為之子孫者當繼嗣而成之今三監及淮夷叛苟不能征之則寜考圖功或至于㡬成而敗矣卜征而吉則征之者出於上帝之命也然則天命其可以廢棄之哉昔湯之伐桀曰予畏上帝不敢不正武王之伐紂曰予弗順天厥罪惟鈞盖亦以天命之不可替故也吕氏曰天人並應卜又吉邦君之衆又都回心則上帝命我分明我然一小子既荷上帝之命如此豈敢替上帝之命言必往伐矣   天休于寜王興我小邦周寜王惟卜用克綏受兹命今天其相民矧亦惟卜用嗚呼天明畏弼我丕丕基無垢曰武王所為上當天意故天美之何以見美之之實哉自小邦諸侯一旦振起之使有天下是也武王何以當天意耶曰惟卜是從耳以其取天意於卜今我安敢以邦君之言遽疑卜筮以拂上帝而悖先王乎此所以不可不征也天示吉卜令誅四國又遣十夫令誅四國誰謂天窈難測哉其威命明明如此可不敬乎夫商道不衰何以見髙宗四夷不叛何以見宣王漢無昌邑之變則無以啟宣帝唐無宫閫之變則無以啟明皇由此觀之則四國之亂乃天所以弼我周家積累之業也   張氏曰易曰探賾索隱鈎深致逺以定天下之吉凶成天下之亹亹莫大乎蓍龜古之聖人建大功成大事未嘗不用卜也夫寜王之所有天下莫如天命以其惟卜是用今我之征伐亦惟用卜則我之所為有以合於寜王若然則三監淮夷之征其可已乎天道無私其彰有徳甚明其討有罪可畏三監及淮夷之有罪在所宜誅則我周家世世修徳為天所弼可知矣積而大謂之丕丕者言其積之大也周之基業肇於太王而成於文王此所以謂之丕丕基   陳氏曰在昔上天休我文王自小邦而有天下未嘗敢違卜以至於安受天命今天助我民况我敢不用卜哉天之命昭然可畏我既不敢違卜汝亦宜順天而輔我大此大基也   吕氏曰天顯道可畏所以艱難禍變乃是天栽培弼助我丕丕無窮之基業正如孟子所謂故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所以動心忍性増益其所不能畏之者乃所以弼之也大抵為國者多成於憂患亡於治安人君須知此乃是大欲輔成君徳不可自沮 <經部,書類,尚書精義>   欽定四庫全書   尚書精義卷三十三    宋 黄倫 撰   王曰爾惟舊人爾丕克逺省爾知寜王若勤哉   無垢曰周公意言武王勤勞辛苦得天下為子孫萬世之基以綏養天下萬世之民今不可故違吉卜安坐求敬忍視王室之危亡而不恤矣如此訓諭則見周公義理深長而邦君御事之計似為迂濶矣   天閟毖我成功所予不敢不極卒寧王圖事   無垢曰天意以成王沖幼坐繼武王之業恐其怠惰恣縱故閉塞勞苦我成功之所使我知天命之不易而人情之艱難也我何敢不盡心盡力以卒我武王所圖之事哉武王所圖之事何事也盖天下盡歸周家之事也   張氏曰閟言天命之否閉而不通毖言人事之難艱而不易事者功之始功者事之成前人之功積事以成之者也今也天閟毖我成功所則我于寧考所圖之功不能必成姑亦終其所圖之事而已天下之事先王定之于前極其卒之者非子孫其誰乎   肆予大化誘我友邦君天棐忱辭其考我民予曷其不于前寧人圖功攸終天亦惟用勤毖我民若有疾予曷敢不于前寧人攸受休畢   無垢曰周公惟恐其未喻也乃曰至誠稱譽而非諂非諛者天必輔之欲知至誠稱譽不可考之于諸大夫恐其有爵禄之累也其言可信也尚矣使民有徯予后后來其蘇之辭有徯予后后來其無罰之辭則天之輔我可知矣當時十夫来翼則民有忱辭歸我可知矣民有忱辭歸我則天之輔我亦可知矣其往征也何疑哉民欲征四國如此此天心也予何敢違天不于武王與夫舊臣之功使之有無窮之計乎誠使周公聽求敬違卜之言坐視四國之叛而不為之經理則武王之天下未可知也四國叛亂如已有疾以害我周家之業我何敢不于前寧人武王與夫舊臣所受于天之休命有以終其業乎畢終也終其業則視四國叛亂如疾在躬必去之而後已   張氏曰化者化之以其道也誘者誘之以其言也三監淮夷之叛有邦之君皆以為不可征此成王所以化之者也天棐忱辭其考我民者誠信而有辭天之所輔也我忱信而有辭天必輔我天道逺而難知欲知天之輔我當考之我民而已民之去就視賢十夫予翼則民輔我矣天之視聽自民民輔我則天輔我矣天輔我民輔我豈特可以極卒寧王所圖之事其于圖功亦可以終之者也   王曰若昔朕其逝朕言艱日思若考作室既底法厥子乃弗肯堂矧肯構厥父葘厥子乃弗肯播矧肯穫厥孝翼其肯曰予有後弗棄基   無垢曰武王既已統一天下未及紀綱萬事而死今成王繼之有四國之叛使不為之撲滅是若作室不肯為之營築也營田而不為之播種也况能制禮作樂立經陳紀為子孫無窮之計因其作室葘田之説又思曰父以敬存心見其子不繼其志其肯言曰予有後不棄我基業乎為人子而不為父所信則亦何以為人哉使我今日不能繼武王之業以平四國之亂是武王無後也是盡棄武王之業而不為保守也如此不征其可乎   張氏曰父作之于前而子不能繼之于後也   肆予曷敢不越卬敉寧王大命若兄考乃有友伐厥子民養其勸弗救   東坡曰養厮養也父兄而與朋友伐其子其家之民養當助父兄歟抑助其子歟其將相勸助其父兄弗救其子也今王與諸侯征伐四國正如父兄與朋友伐其子爾衆人孰當助乎   陳氏曰兄考者喻成王周公也友者邦君也喻四國也子者喻民也民養者厮養也喻羣臣也四國殘害我赤子我為赤子之父兄固將救之汝羣臣乃勸我弗救乎   吕民曰如人之父兄被儕類伐其子父兄豈肯弗相救必被髪纓冠而往救之何况王者視民如子見得武庚管蔡害民為天下諸侯豈可不相救助此以世間常情論之   王曰嗚呼肆哉爾庶邦君越爾御事爽邦由哲亦惟十人迪知上帝命越天棐忱爾時罔敢易法矧今天降戾于周邦惟大艱人誕鄰胥伐于厥室爾亦不知天命不易   無垢曰爽明也清明邦國必賴哲人今兹十夫通知上帝之命命在周家故來翼我十夫可謂哲人矣清明四國叛亂者非十夫其誰十夫來助征伐是上帝來助征伐也其可已乎以是知非有以髙天下之見者則不足運動天下邦君御事學至於立矣特未可與權平居守常則有餘裕儻遇變故則不足以知㡬而斡旋上天之法誠者輔之今周家至誠動天天遣十夫來翼邦君御事其可有異論不輔我至誠之心而易上天之心乎降戾周家使大艱人如三叔等以我至親乃大近相伐於室家之中此周家不幸天降此禍也禍端已起不可不治治之之道伐之而已矣夫上天之法本於輔誠此天之定命不可改易也三叔乃一時變故耳豈能易天之法與天之命哉天法天命既不可易邦君御事乃以謂不可征是不知天命之不易也   吕氏曰天輔助我有周於誠實平定無事之時其時尚有不敢變易其法以輔誠天命何况今日天動威以警戒我周邦尤不當不從也   予永念曰天惟喪殷若穡夫予曷敢不終朕畝天亦惟休于前寧人予曷其極卜敢弗于從   無垢曰殷之有天下猶畝之田也田有惡草則害嘉穀天下有不仁之君則害良民天相武王誅紂滅殷以保良民是若穡夫除去惡草以養嘉穀也今其莠猶在如武庚之叛也成王豈敢不力誅鋤以終天下之業而繼武王乎亦猶穡夫盡去惡草不使一苖有遺類也前曰日思此曰永念則知聖賢舉事不輕易如此   東坡曰是時武王之舊臣皆欲從成王征伐故王曰天若欲休息此前寧人者予何敢盡用卜敢不從衆而止乎   張氏曰穡夫之治田去其害稼者而已盖稂莠不除終為苖稼之害殷商之害虐斯民為天所畏有類于此故曰天惟䘮殷若穡夫天之喪殷如是則為成王者故當歛之至于終畝所以應天者也極至也天之休美于前寧人使有天下成王自謂我何所至乎言有天下之休命者盡寧王之徳也我卜既吉而不往從之則是逆天者也成王之所以必往伐之者從卜而已   吕氏曰周公之論天之命䘮商之意分明天降休命于武王又分明何必去占卜自合當從天命去東征雖不卜亦可   率寧人有指疆土矧今卜并吉肆朕誕以爾東征天命不僭卜陳惟若兹   東坡曰今寧人指我以疆域所至不可坐受侵畧况今卜并吉是天欲征不欲休也盤庚與大誥皆違衆自用者所以藉口也使盤庚不遷都周公不攝政豈有異議乎平居無事變亂先王之政而民不恱則以盤庚與周公自比此王莽所以作大誥也   張氏曰天雖難忱其示人以吉凶之命而無有僭差卜之所陳者如此此三監淮夷不可不征也   荆公曰武庚周所擇以為商後三叔周所任以商事者也其材皆非庸人方主幼國疑之時相率而為亂非周公往征則國家安危存亡殆未可知然承文武之後賢人衆多而迪知上帝以决此議者十夫而已况後世之末流欲大有為而乃欲取同於汙俗之衆人乎   成王既黜殷命殺武庚命微子啟代殷後作微子之命無垢曰征四國時實周公攝政故孔子序大誥曰周公相成王將黜殷則黜殷命殺武庚命㣲子啟雖曰周公相成王其實皆周公意也然孔子於大誥尚曰周公相成王至此則獨書成王而不及周公者何也曰論成王之意惑流言疑周公則黜殷命殺武庚命㣲子啟非成王意也余原成王本意豈願四國之叛而失吾家宗社哉特以疑故顛錯繆亂者使其無疑則原其本意實亦欲黜殷命殺武庚命㣲子啟代殷後也故聖人不書其疑而書其本意曰成王既黜殷命殺武庚命㣲子啟代殷後而不及周公不及周公所以深明周公行成王之意而非周公私意也前書周公所以尊周公之斷後不書周公其義豈不逺哉余乃知不書周公亦所以尊周公也 又曰㣲子盖帝乙長子特以其母初賤而生故不立其母後貴而生紂故紂得立然而紂無道亡天下其子武庚又背叛亡其國殷緒宜絶矣周家忠厚不忍滅殷宗廟社稷卒封㣲子以為殷後且使成湯以來不泯祭祀凡三十二傳而滅於齊是全湯之祭祀者㣲子也使㣲子繼帝乙有天下豈有牧野之事乎   吕氏曰周公攝政時有流言之變天下皆疑周公有無王之心孔子特序此以發周公尊王之意欲使後世知禮樂征伐自天子出聖人經世之大法也又以見周公之本意   㣲子之命   王若曰猷殷王元子惟稽古崇徳象賢統承先王修其禮物作賔于王家與國咸休永世無窮   無垢曰立前代子孫以崇徳其意以謂不立他人子孫而立㣲子者所以崇成湯之徳不敢忘也立前代子孫以象賢其意以謂前代子孫必有先祖遺風立㣲子為諸侯所以象成湯之賢使我有所法也夏商各有一代禮物不相沿襲也先王不忍自尊一代之制而廢前代之禮故立二王後使統承先王之業不用當代之禮物其典禮正朔服色一從其故家所尚雖郊天祀地亦所不廢此所以使㣲子統承成湯常自修其家禮物也其意使前代子孫常見故家遺物而無悲苦傷悼之念嗚呼仁哉夫以客禮待之所以尊成湯也其心視之如成湯之存也先王忠厚尊敬之風可想見于此矣   張氏曰以事言則為稽古本成湯而言之則曰崇徳自㣲子而言之則曰象賢盖王者之後必立其人以承其宗祀古之道也成王稽而行之故謂之稽古成湯有徳矣必立先代之後以作賔王家所以崇其徳㣲子為賢矣必建于上公加以爵服所以象其賢崇徳象賢者將以嗣先王之統而承之也   吕氏曰崇夏之後便是尊禹之徳崇商之後便是尊湯之徳盖徳厚者流必長徳薄者流必卑夏尚忠商尚質周尚文盖聖人於車旗正朔本數未度種種自有定制豈可不責其後世子孫之修然聖人公天下為心其所以創立一代規模盖欲新時人之耳目然未嘗以已為是以先為非不敢盡掃滅先王之制度所以不要後人廢墜使修其禮物常常在此亦見得聖人公天下為心處且如秦恐人是古非今盡焚滅先王之典籍此只是秦私心如此然聖人所以留其禮物使之常修者盖亦有意天下之理窮則變變則通通則乆如循環然商因於夏禮所損益可知也周因於商禮所損益可知也其或繼周者雖百世可知也盖聖人通百世為體若先王法度苟不修而我之法度或廢後世有聖人作却把何道理救得此所以修其禮物者盖知變通之道損益而兼用之也   嗚呼乃祖成湯克齊聖廣淵皇天眷佑誕受厥命撫民以寛除其邪虐功加于時徳垂後裔   無垢曰齊聖廣淵其徳藴於中而未用至其發之於事也則見於撫民以寛寛乃齊聖廣淵之發也若夫傲慢蔽塞褊窄淺露之人其見於事也則為虐有徳為寛無徳為虐然則人主之於民其可不以寛為心乎桀以虐失民心湯以寛得民心盛哉成湯之聖也取塗炭之民付輯寧之地故其功加于當時不邇聲色不殖貨利以至克寛克仁其心法所流足以傳於子孫故其徳垂于後裔功徳兼隆其盛矣哉有徳無功是能有而不能用有功無徳是無其本也   張氏曰人之致其力以興事造業謂之功功則可大故加于時直心而行之之謂徳徳則可乆故垂後裔吕氏曰湯以盛徳受天命以寛撫天下功既加于時徳又垂于後裔如日月之明終古不息若本原不深厚功加于時則有之無縁㑹徳垂後裔此王伯之辨要在此盖伯者以私智相髙摟諸侯都是智巧機術相籠絡天下若本身死了便散潰解釋如齊桓方死五公子爭立諸侯來伐何縁㑹徳垂後裔   爾惟踐修厥猷舊有令聞恪慎克孝肅恭神人   無垢曰踐修厥猷之實豈在虚空髙逺哉恪慎克孝肅恭神人此所謂踐修厥猷也紂荒怠弗敬而㣲子恪慎紂宗廟不享而㣲子克孝紂謂祭無益謂暴無傷而㣲子肅恭神人則躬行修治之意可以意㑹矣夫其為人恪慎克孝肅恭神人則至誠忠厚尊嚴和樂豈尋常人哉開國承家以繼先代禮樂舎斯人其誰乎   吕氏曰恪慎克孝此是着實踐修處今閭巷之人皆知孝然只是養口體以此為孝不可謂之克若克果能盡孝之道如曾閔方是克孝肅恭神人此見得敬心常存不以幽顯二字易其心以此心事神以此心接人都無幽顯之間此心常不替   予嘉乃徳曰篤不忘上帝時歆下民祗協庸建爾于上公尹兹東夏   無垢曰孔安國謂孝恭之人祭祀則神歆享施令則人敬和其言論切實有補於教化余誦斯言至於三復請因其說而推明之夫上帝歆享下民敬和必有以感召之也㣲子恪慎克孝肅恭神人孝自恪慎中來恭自肅中見神人之樞機已管鍵于此矣故以此祀上帝則上帝歆享以此令下民則下民和敬使無其本能至是哉嗚呼欲觀人之有徳與否請自孝恭而卜之上公九命為伯其國家宫室車旗衣服皆以九為節㣲子為成湯後故其盛如此然㣲子所以得此者成王取其孝恭也非特取其為湯子孫而已是孝恭之人可以為上公矣   吕氏曰㣲子之行篤實而有光輝又恪謹肅恭無幽明隠顯之間如此方可謂篤不忘既如此所謂上帝時歆下民祗協本無二理以此心事上帝何縁不歆以此心對下民何縁不祗協此是上當天心下當民心所以建汝于上公之位命汝尹此東夏之民所謂東夏者盖岐周在西其所以封㣲子在亳以岐周㸔亳却是東惟㣲子之徳到得所謂可使南面所以因而命之   欽哉往敷乃訓慎乃服命率由典常以蕃王室乃烈祖律乃有民永綏厥位毘予一人世世享徳萬邦作式俾我有周無斁嗚呼往哉惟休無替朕命   無垢曰烈祖之心欲安民而已初不以天下在我在彼為輕重也使㣲子不失孝恭以此訓民以此保服命以此率典常而蕃王室則成湯之心至㣲子而愈宏大矣夫烈祖徳業之大固不可以一言盡其要不過納民於律度之中爾使㣲子不失孝恭之心則永安上公之位而足以毘助我一人之教化矣夫人主雖有仁心仁聞而所以使民被此澤者則在賢有徳之諸侯以宣布之可也諸侯而不賢則吾仁心仁聞有所壅遏其為戕賊國家也大矣成王此意所以望㣲子也深矣使㣲子如上所戒則内足以貽子孫外足以範諸侯上足以保國家使一出乎此則子孫無所庇諸侯無所憚國家無所賴矣在㣲子當如何哉㣲子儻能以欽自持不忘昔日孝恭之心則舉事皆得其當矣豈不簡易乎哉㣲子如是之賢尚告戒如此者何也曰舜大聖人也年九十餘矣又自匹夫而為天子晏然若固有之踐重任職事修舉命九官黜四凶有大功數十天下尊之而益方戒之曰罔失法度罔逰于逸罔淫于樂而况㣲子其可不戒乎盖仁義何常之有蹈之則為君子背之則為小人一念失路則一念小人一朝一夕失路則一朝一夕小人以一朝一夕之小人而舉事則為千百年之小人其可忽諸   張氏曰治民不可以不欽化民不可以無訓欽哉使之欽以直已也往敷乃訓者使之順以導民也宏乃烈祖則其孝足以奉先律乃有民則其政足以率下夫然後下足以保其禄位上足以輔于天子故斷之以永綏厥位毘于一人如是則子子孫孫得以繼基緒而萬邦之衆莫不以為之典式此世世享徳萬邦作式之謂也   欽定四庫全書   尚書精義卷三十四    宋 黄倫 撰   唐叔得禾異畆同穎獻諸天子王命唐叔歸周公于東作歸禾周公既得命禾旅天子之命作嘉禾   無垢曰想成王聞唐叔之言知禾之所以為瑞者自周公盛徳所致也所以親遣唐叔歸此禾于周公而致其感悟之意焉歸禾之篇具載之矣惜乎此篇之亡不及一見也想見唐叔忠信成王誠意和樂愷康開懐露意君臣之間不復包藏疑貳天下之樂其有過於此者乎 又曰周公既受成王命以禾來歸周公不敢當此美瑞乃陳天子之命以作書以謂禾之所生者乃成王之心所感召也此美禾者當主於成王我何與焉非周公撝謙人臣之道正當如此爾史氏曰歸美於周公故曰歸禾加徳於成王故曰嘉禾君歸於下臣嘉於上一瑞而二書作焉盛徳之至也三復其義不惟周公愛成王之深成王之愛周公也亦至周公遭變禾則盡偃成王泣書禾則盡起蒼蒼之天反復報應喜怒於立談之間不其怪哉非愛周公也愛成王也愛周公則成王可與有為矣唐叔之禾又前日之禾也成王悟流言之非而有袞衣之歸周公懐愛君之心而有東山之役異畆同穎此天借草木之靈以示君臣誠意無間異體同心之象也   成王既伐管叔蔡叔以殷餘民封康叔作康誥酒誥梓材   無垢曰三監既誅乃盡以其地封康叔然周公不以封㣲子何也㣲子賢者也夫何疑哉葢所以一商人之心也武庚之叛以故都之人思商家舊徳故因以騁其區區之忿今㣲子雖賢商人見㣲子乃商家子孫其心不能無感傷奸雄乗此又將生變如此則天下何時可一乎安國云康圻内國名是未封衛以前康叔已受封矣康叔雖賢然初任重事荷大責其能舉而盡善乎此周公所以作康誥使康叔知明徳慎罰之義作酒誥使康叔知剛制於酒之義作梓材使康叔知塗丹艧之義勤勤懇懇如此者以見其重大也張氏曰治殷餘民之道在於明徳慎罰故康誥者誥之以明徳慎罰之事也能明徳慎罰然後可以化舊染之汚俗故酒誥者誥之以無困酒而革其舊俗也能革其舊俗然後可以粉澤藻飾以成至治此所以終之以梓材也   吕氏曰命康叔為衛侯在周室封諸侯之一事爾何故三篇之書餘千言前次未嘗如此之多在唐虞之時命典樂命九官不過一兩語㣲子之命蔡仲之命不過一篇而已後世未嘗如康誥之詳者見得當時以三監既叛之後殷之餘民志尚未定所以邦之安危惟茲庶士康叔正是周室安危存亡之所係處周公成王之命康叔其言不得不詳此亦是時節之所當然   康誥   惟三月哉生魄周公初基作新大邑于東國洛四方民大和㑹侯甸男邦采衛百工播民和見士于周周公咸勤乃洪大誥治   東坡曰自惟三月哉生魄至此皆洛誥文當在洛誥周公拜手稽首之前何以知之周公東征二年之前乃克管蔡即以殷餘民封康叔七年而復辟營洛在復辟之嵗皆經文明甚則封康叔之時决未營洛又此文終篇初不及營洛之事知簡編脱誤也   史氏曰都不定無以得天下之心法不明無以勸天下之治昔姬公之作周也其加意於此乎方成王尚幼王都未定周公定之王法未明周公明之謂天下之治與不治舉係於斯也是以定鼎於郏鄏以據天下之中邑既成矣四方之民莫不和悦五等之侯百工之衆莫不㑹同可謂得天下之心矣於是播周之號令使之知所守見商之多士使之知所畏勞来還定安集之逺近内外無有不得其所其勸天下也如此天下之治其有不舉者乎昔嘗以是而作大誥矣今復推廣大誥之意而申言之故曰洪   吕氏曰生魄是三月十六日周公初立基址作新大邑於東國之洛四方之民皆譬如子來大和㑹於周皆供周公洛邑之役周公築洛邑大抵一箇版築斧斤勞苦之役人所最憚然周公所以得四方之民皆大和㑹供其役者何故此正如文王作靈䑓經之營之庶民攻之不日成之經始勿亟庶民子來之意侯甸男邦采衛除要荒之外諸侯亦皆供周公洛邑之役   王若曰孟侯朕其弟小子封惟乃丕顯考文王克明徳慎罰不敢侮鰥寡庸庸祗祗威威顯民用肇造我區夏越我一二邦以修我西土惟時怙冒聞于上帝帝休天乃大命文王殪戎殷誕受厥命越厥邦厥民惟時敘乃寡兄朂肆汝小子封在茲東土   東坡曰孟長也康叔成王叔父而周公弟謂之孟侯則可謂之小子則不可且謂武王為寡兄此豈成王之言   無垢曰丕顯考文王謂康叔有大明父文王也以謂文王識見智慧照燭萬事有如日月幽隠皆明其大意在自明其徳與慎於刑罰而已明徳在己無玷慎罰則待物以寛行此兩句其於治衛沛然其有餘矣君仁則所用皆仁人君義則所用皆義士知此則庸庸祗祗可見文王之明徳矣且知其可用則用之知其可敬則敬之非文王之明徳其能灼見人材如此乎夫人主能不侮鰥寡以感動天下之心而庸庸祗祗威威以聳天下之心則天下之民善心油然而生惡心怛然自沮造化之柄隂陽開闢與天地同功六子同用顯民之説豈欺我哉夫肇造區夏豈一旦而遽得之乎始行於一邦又行於一邦以至天下歸之夫一邦之不修則以己徳之不明而待物之不恕文王専用明徳慎罰之道以修邦之未修者自一邦又及一邦俄而滿四海盡在文王明徳慎罰中其成矣哉西土謂岐周文王所都之邑也紂視民如冦讐苛政虐刑使民孤㷀無所依倚姦回逋逃捃摭戕賊使民窮極無所庇覆而西土之民獨於湯火中自有清凉之地葢所依倚者文王所庇覆者文王也天以民為心今天下苦紂之虐慕文王之仁民心美之是上帝美之也其仁聲聞於天下之民是聞於上帝也夫何故以上帝以民為心也天乃大命文王是以天下之民皆歸文王而三分有其二也夫何故天以民為心也民皆歸文王是乃天大命文王也文王以仁受天命武王以義成文王之功父兄皆聖明聖作而明述受此天命河潤九里澤及三族一人乗車三人緩帶故使汝小子封得在茲東土有民人有社稷貴為諸侯而富有一國也可不敬哉   王曰嗚呼封汝念哉今民將在祗遹乃文考紹聞衣徳言往敷求於殷先哲王用保乂民汝丕逺惟商耉成人宅心知訓别求聞由古先哲王用康保民于天若徳裕乃身不廢在王命   無垢曰葢念則能明徳慎罰不念則私欲滋熾安知在己無玷待物以寛之理乎言今民將在康叔敬循文王明徳之心紹聞明徳之事躬行明徳之言紹聞者謂今聞於我當常存諸心汲汲以文考在念繼求所聞使不斷續以増廣其徳也衣之為言若衣服在體躬行而佩服之也天下一理也古今一理也明徳之法當廣備衆體葢學有多門不可以一塗取學無止法不可以一節拘如徳行言語政事文學皆為孔子門人雖所造有淺深槩乎皆有所得也故祗遹文考未可止也更當敷求殷先哲王保乂斯民之心以敷求殷王未可止也故又當大逺惟商家前老成人所以宅心者在於何地則吾徳愈廣矣吾徳愈廣則天下之理如燭照數計隨民之病在於何處従而訓之無不如所志者葢惟明徳則見理見理則知訓民之要矣以逺惟商老成人宅心未可止也故又當别求聞由殷以上古先哲王若夏若虞若唐所以康保民之心用以治衛地乃為當耳天即吾性也孟子曰盡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則知天矣邵堯夫作盡心知性贊曰廓然心境無大倫盡此規模有㡬人我性即天天即性皆于微䖏起經綸至矣哉斯言夫心即性性即天心體甚大盡之者少耳故惟學問為可以宏之葢祗遹文考天在文考而止耳敷求哲王天又在殷王焉逺惟商老成人天又在老成人焉别求古先哲王天又在古先哲王焉如此則吾之性天愈覺其無所不在矣非文王殷王商老成人古哲王能增吾之性天也吾性天本大特因文王殷王商老成人古先哲王發之耳天既宏大則吾所順者皆徳而吾貎言視聴思皆為肅乂晢謀聖之用足以時風雨敘燠寒順隂陽而移造化裕然取足於身而無事於外求如此則心亦廣大髙明矣然何以騐其實乎止在不廢王命而已故能奉承王命不作聰明以亂舊章不敢以聞言而改厥度則若徳之實也   張氏曰徒善不足以為政徒法不能以自行為政不因先王之道者亦徒法徒善而已此周公之誥康叔使之祗遹文考敷求於殷先哲王葢欲因先王之道以為政故也若徳者順性命之理而無違也能順性命之理而無違則萬物皆備於我注之不滿酌之不竭豈不綽綽有餘裕哉雖然人臣之道在於奉君之命而行之者也故於此又戒之以不廢在王命在者存而有察意故於王命能存之察之而不敢廢然後可以保其禄位矣   吕氏曰周公嘆息以成王之命告戒康叔曰汝念哉不可有一毫怠忽之心今衛國之民全在望康叔將率行文王之事何故葢衛國之民聞文王之事見文王之子來臨諸侯必以祗遹望康叔了為康叔者須常接續所聞佩服道徳之言不要斷絶康叔文王之子武王周公之弟朝夕在父兄之側其聞道徳之言不為不多今既為衛侯逺父兄去周公恐他有間斷忘了故戒之以紹聞衣徳言使他知接續前人之所聞佩服前人之徳言如此方可副殷民之望   王曰嗚呼小子封恫瘝乃身敬哉天畏棐忱民情大可見小人難保往盡乃心無康好逸豫乃其乂民我聞曰怨不在大亦不在小惠不惠懋不懋已汝惟小子乃服惟王應保殷民亦惟助王宅天命作新民   無垢曰恫痛也瘝疾也不知祗遹文考以至别求古先哲王則邵堯夫所謂㣲處起經綸者也人欲滋熾所鄉皆惡未問物論邦刑以痛疾其身其心紛紜擾亂大則為名好勝小則為利患失又其下為淫為侈為决其隄防疑沮曽不得須㬰寜人見其平體慢膚若従容無事者而不知其心如此其蹙迫也天可畏而所輔者在誠吾勉求誠之所在可也小人難保其情大可見吾勉求其情之所在可也吾之誠民之情欲求之者無他焉自敬而入耳欲求誠自此以往當盡乃心盡心則誠見矣盡心即孟子盡心之説也心體甚大能盡之者少惟能盡則人欲斷絶天理昭著天正在此吾何往而不得天哉欲求民情當無安逸豫葢勤儉則得民心逸豫則失民心民心不可保也勤儉則聚逸豫則去安有常心哉故乂民之道正在不好逸豫耳盡心不好逸豫之道在敬而已矣小人難保故多怨民怨則天所不佑夫民怨君不在大惡或起於小事不専在小事多由於大惡勿以謂起於小事而苛察細務簡忽大體也亦勿謂由于大惡而簡忽細行専務大體也如貫髙之圗髙祖徒以簡忽張敖耳果怨在大乎隋文帝親臨萬機至衛士傳飡而以喜怒生殺一傳而滅怨果在小乎然則㡬微之禍如此可不専去逸豫而勉其不勉之心乎己乎汝康叔雖小子然其任重大所事者王應保殷民助王宅天命作新民豈可忽哉   東坡曰武庚之亂征伐之餘民流徙者無常居故康叔之國有新民也方三監叛周天命葢岌岌矣黜殷而封康叔天命乃定   史氏曰人之性孰不有道而商民不順於道孰不有徳而商民不勉於徳皆其君不能順之勉之之故狃於姦宄敗常亂俗其不順於道驕淫矜誇怙侈滅義其不勉於徳如此是皆習於商政故也康叔之居是邦也無俟於他求因其固有之性順以導之則昔之不順者於是而亦順因其固有之性勉以勸之則昔之不勉者何患乎不勉又焉用忿疾于頑過為刑戮以招怨謗哉   王曰嗚呼封敬明乃罰人有小罪非眚乃惟終自作不典式爾有厥罪小乃不可不殺乃有大罪非終乃惟眚災適爾既道極厥辜時乃不可殺   無垢曰夫明徳則曰敬哉明罰則又曰敬明是明徳慎罰専在敬而已矣敬勝百邪故在己無玷而徳自明待物以恕而罰是敬乃能明徳慎罰之門户也東坡曰近時學者解此書其意以謂人有小罪非過眚乃惟終成大惡非詿誤也乃惟自作不善原其情乃惟不以爾為典式是人當殺之無赦乃有大罪非能終成其惡也乃惟過眚原其情乃惟適爾非敢不以爾為典式也是人當赦之不可殺信乎此言是周公虐刑殺非死罪且教康叔以人之向背以為喜怒而出入生死也法當死原情以生之法不當死而原情以殺之情之輕重寄於有司之手則人人可殺矣雖大無道嗜殺人之君不立此法而謂周公為之歟吾嘗問之知法者曰此假設法也   張氏曰目病謂之眚眚者過失之謂也人有小罪非眚則其故為可知矣乃惟終則非為人之所詿誤也乃惟自作則其惡出於自為者也原其情則不以君為典式是不法乎上之政令者也如此則其人罪雖小然出於有為故不可不殺所謂刑故無小是也乃有大罪非終乃惟眚災適爾既道極厥辜時乃不可殺者乃有大罪非終成其人惡乃無過眚以災害於人與所謂惟終自作者異矣原其情則歸之於汝與所謂不典式爾異矣明其道以責之則極厥辜如是之人其罪雖大然出於過誤在於不可殺所謂宥過無大是也   王曰嗚呼封有叙時乃大明服惟民其勑懋和若有疾惟民其畢棄咎若保赤子惟民其康乂   無垢曰斷獄之道如上文所謂若二人犯死罪其一若罪小而出於無頼其一若罪大而出於偶爾無頼者據法以殺之偶爾者援情以生之如此用刑乃為有敘夫何故以得法外意也人皆知法當死者以死斷為有敘而不知法當死者以權其死生者為有叙故夫非得法外意者不能爾也得法外意以斷獄則民知無頼之不可為而無辜者之必生如此則姦心消縮善意自生惟姦心消縮此所以皆謹勑而不敢放肆惟善意自生此所以皆相勉為和樂而不敢為狠戾也無賴而犯死罪者殺之不留如疾之在躬必務絶其根本如此則人知惡之不可為而盡棄去之惟恐汚染率為謹敕而不敢肆意矣偶爾而犯死罪者務有以保全之如赤子之赴井務有以救䕶之如此則人知善之不可不為皆行乎禮義安治之路率相勉為和樂而不敢履危塗矣   張氏曰有敘者刑罰之施有輕重不失其先後之序也小罪非眚而殺大罪非終而赦上刑適輕而下服下刑適重而上服惟其刑罰之施不失其序則小人莫不畏服此民之所以勑懋和也勑則莫敢放肆和則無有乖戾然刑罰足以制人之形而不足以制人之心疾者人情之所同惡攻之而欲其亟去也赤子人情之所同愛保之而欲其不傷也人君惡惡欲去如有疾然則民莫不盡棄咎而為善人君愛民欲存如保赤子則民莫不盡歸於康乂而不擾刑罰   非汝封刑人殺人無或刑人殺人非汝封又曰劓刵人無或劓刵人   無垢曰刑謂剕宫之類殺謂大辟之類劓截鼻刵截耳古謂輕刑嗚呼缺者不可復全斷者不可復續刀鋸所臨痛楚切骨彼亦人子也使其毁殘父母遺體謂之輕刑可乎誠謂輕刑劓刵也亦一國之人以謂當劓刵非康叔私得劓刵也人者天地之徳隂陽之交鬼神之㑹五行之秀氣豈容有偶藉父兄所庇因有爵土使在人上妄行刑殺劓刵取快其意荼毒斯民哉必不容也康叔賢者也豈容有是然而舜大聖人即位至九十餘嵗益方有罔失罔淫罔逰之戒而况康叔乎   張氏曰經曰天討有罪五刑五用哉則刑罰皆出於天討為人君者奉將之而已矣此成王之誥康叔以謂非汝封得以刑人殺人汝無或妄有刑人殺人非汝封得以劓刵於人汝無或妄有劓刵於人其所以刑殺劓刵一稟之天意非己所敢私也劓刵者五刑之最輕也非特其重者在所當慎雖劓刵之輕猶不敢妄則其大可知矣   王曰外事汝陳時臬司師茲殷罰有倫又曰要囚服念五六日至于旬時丕蔽要囚   無垢曰前告康叔以刑殺既稱王曰而告以劓刵則稱又曰今告外事既稱王曰而告以要囚則又稱又曰以此知成王之告有未盡理者周公又雜而告之也王曰乃成王告之而又曰乃周公告之也外事諸侯以獄事來上康叔當觀囚之要辭以斷之要囚者若殺人一等也而有謀殺者有故殺者有闘殺者有誤殺者有為人所誣迫於箠楚而自誣者儻將斷獄而不得其要領則將有寃枉者矣天下之重莫重於人命此所以於囚之要辭當服膺不舍當念慮不忽當反復尋繹終始考究揆之以人情騐之以事實察之於意外辨之於證佐求之於嵗月至於五六日而不已又至於旬又至於三月其要辭果實情而無寃枉矣然後大斷其罪而不復有絲髮之疑焉   張氏曰徳本也刑末也徳内也刑外也故人君以徳為内事以刑為外事   王曰汝陳時臬事罰蔽殷用其義刑義殺勿庸以次汝封乃汝盡遜曰時敘惟曰未有遜事已汝惟小子未其有若汝封之心朕心朕徳惟乃知   無垢曰汝陳周家法事斷以殷家故事當知天下公義以刑以殺勿得以汝封私意也此教康叔以行周法用殷法之理也夫自髙者義昏自卑者義明自髙則惟知一己之尊而不知理之所在此義之所以昏也自卑則不見一身之長汲汲然求天下之理而佩服之此義之所以明也使康叔斷獄盡順於理事事有敘康叔儻以此一毫自置於心則自髙之心生而義昏矣惟盡順於理事事有敘乃自處而思曰我豈於斷獄之間有未順於理者乎得無有寃枉者乎日日自省惟恐其不順於公義也如此則處心積慮惟善言是従善道是思義於是而明矣夫君臣所以相與成治功者以相知而不相疑爾成王知康叔之心所以付之以重任而不疑康叔知成王之心之徳所以受此重任而不疑且成王知康叔之心而不及徳康叔知成王之心而又言徳者此有深意葢康叔心可以為賢者而未有所得成王則有所得矣徳者得也惟有所得則見天下之理如燭照數計故凡所以告康叔者以明徳慎罰之説而推演文王之意者皆以成王周公實有所得而然也   張氏曰且夫康叔所居者商之故都所治者商之頑民故其刑罰之所施必以殷之倫為監亦政由舊之謂也用其義刑義殺使之隨其成心而師之者也然而義刑義殺之道不可任一人之私意好惡喜怒要之合乎至公而已汝雖小子其心之善故非衆人所能及也朕心朕徳惟乃知者言我之心徳亦汝所知則我之所為汝無不知之也未有若封之心則汝宜為諸侯而在茲東土朕心朕徳惟乃知則我之所以告汝者皆所能行汝故知之而不可不聴従之也   凡民自得罪寇攘姦宄殺越人于貨暋不畏死罔弗憝無垢曰吉人為善惟日不足凶人為不善亦惟日不足暋强也宼攘姦宄殺越人其凶如此是乃强於為惡惟日不足不以死為可畏者也逆天下之大情如此等人誰不惡之憝惡也葢人性本善故見孝悌忠信仁義禮智之人人皆愛之是人性本善也見寇攘姦宄殺越人于貨者無不惡之是非人性所有乃禽獸豺狼異類也人之所惡聖人亦惡之此刑之所以制也   張氏曰自得罪者罪自己致非為人之所誘陷也凡民之自得罪有宼攘者有為姦宄者有殺越人于貨者完而支之之謂宼以手勝物謂之攘柔聚於外謂之姦剛窮於内謂之宄 <經部,書類,尚書精義>   欽定四庫全書   尚書精義卷三十五    宋 黄倫 撰   王曰封元惡大憝矧惟不孝不友子弗祗服厥父事大傷厥考心于父不能字厥子乃疾厥子于弟弗念天顯乃弗克恭厥兄兄亦不念鞠子哀大不友于弟惟弔兹不于我政人得罪天惟與我民彝大泯亂曰乃其速由文王作罰刑兹無赦不率大戛   東坡曰商紂之後三監之世殷人父子兄弟以相賊虐為俗周公之意盖曰孝友民之天性也不孝不友必有以使之子弟固有罪矣而父兄獨無過乎故曰凡民有自棄於姦宄者此固為元惡大憝矣政刑之所治也至於父子兄弟相與為逆亂則治之當有道不可與宼攘同法我將誨其子曰汝不服父事豈不大傷父心又誨其父曰此非汝子乎何疾之深也又誨其弟曰長幼天命也其可不順又誨其兄曰此汝弟也獨不念先父母鞠養劬勞之哀乎人非土木禽犢稍假以日月須其善心油然而生未有不為君子也我獨弔閔此人不幸而得罪於三監之世不得罪于我政人之手天與我民五常之性而吏不知訓以大泯亂乃迫而蹙之曰乃其速由文王作罰刑兹無赦則民將避罪不暇父子兄弟益相忿戾至於賊殺而後已雖大戛擊痛傷民愈不率也舜命契為司徒曰敬敷五教在寛寛之言緩也五教所以復其天性當緩而不當速也   矧惟外庶子訓人惟厥正人越小臣諸節乃别播敷造民大譽弗念弗庸瘝厥君時乃引惡惟朕憝已汝乃其速由兹義率殺亦惟君惟長不能厥家人越厥小臣外正惟威惟虐大放王命乃非德用乂   東坡曰禮云庶子之正於公族者教之以孝悌睦友子愛明父子之義長幼之序言治之以峻急雖國君不能况庶子乎   無垢曰既以私意教民而不念聖王之意不用聖王所以道民之法徒以私意道民而不由天性上害君治下長民惡事至於此此成王周公所以大惡也君長不能行聖王之道乃用私意率民而殺之則為小臣者與夫在外為正人之官者視上所為皆以淫威酷虐為治大棄文王所以教化之命是乃以非德治民也   張氏曰不率大戛猶且刑之無赦况夫庶子訓人與正人小臣諸節者乎夫自庶子至於小臣諸節其職在於分别善惡播敷政教以造民大譽今乃不念上之所教不為上之所用則是有以病其君矣欲治其國先齊其家古之人謂正家而天下治故不能正厥家人則小臣之與外正猶且不足以治之况其逺者乎此所以惟威惟虐而不能道上之德化大放王命而不能稟上之政令乃非德用人則其所以乂民者皆不由德也如是則康叔之治故當正家以先之   汝亦罔不克敬典乃由裕民惟文王之敬忌乃裕民曰我惟有及則予一人以懌   無垢曰典即父子兄弟之典也文王於德則在所敬於罰則在所忌忌即慎也我以文王為法則知所敬知所忌矣乃寛裕以訓民曰我所以不敢峻刑以治汝不孝不友之罪者我將追文王所以教化天下之意而不事刑也夫文王能使江漢游女無思犯禮伐條婦人勉夫以正虞芮争田入其境而心化豈容有不孝不友之人乎如此用心則合成王周公之心此成王所以悦懌   王曰封爽惟民迪吉康我時其惟殷先哲王德用康乂民作求矧今民罔迪不適不迪則罔政在厥邦   無垢曰化殷民當法殷先哲王盖由湯至于武丁賢聖之君六七作天下歸殷久矣儻求殷先哲王所以化民之德以率之則宜於民心而應天下之求矣此求當如童蒙求我之求盖寒者求我而得衣餒者求我而得食不得其所者求我而安不由其道者求我而適正路儻不先合其心其肯求我乎迪者道也道之於吉康之地則適吉康道之於危亡之地則適危亡此理之自然也所以迪之者何政而已矣能迪民於吉康則一國之紀綱可知不能迪民而使之入於危亡之地是國無政而紀綱紊亂矣   張氏曰好吉而惡凶好安而惡危民情之常也然其愚而無知非上之明為民以迪之則莫知所由矣若夫上不能迪民使之趨於吉康而民將沉陷於凶危之域如此則無政在厥邦盖政在廸民故也   王曰封予惟不可不監告汝德之說于罰之行今惟民不靜未戾厥心迪屢未同爽惟天其罰殛我我其不怨惟厥罪無在大亦無在多矧曰其尚顯聞于天   無垢曰天立國君以道民也民不靜不同是我道之者非其理也非其理國君得無罪哉國君有罪天將罰殛之罰當其罪何所怨乎嗚呼古之言天者皆責備於己而不求全於人也夫民不靜不同天不罪民而罪道民者則以民之本心罔有迪之而不從者今迪之而未同必我所以迪之者非其理也迪之非其理是逆天也逆天者亡罰殛何疑成王明告之曰天之罰殛不在大罪雖小必行不在多罪雖少不赦此古人所以慎獨而於屋漏暗室之間不敢忽也夫罪小而非大罪少而非多天猶且罰殛矧不止蔵於心術之間而顯然著在人上腥聞于天者乎夫顯聞于天乃心術不慎自小積而為大自少積而為多也木披其枝者本之摇也水渾其流者源之濁也端本澄源其在慎獨乎君子不可不知也   張氏曰成王以我不可不監民之情而告汝以迪民之道則我所以告汝者皆視乎民情而已然而民之所畏服如是而後迪之以德則莫不心悦而聽從矣先王之於天下先德而後刑則刑者所以輔德也今衛地習紂故俗驕淫矜夸草竊姦宄無所不至茍非先之以刑欲其悅德也難矣   陳氏曰罪無微而不著無小而不積毫釐之微皆不可逃况今天以罰殛我我何可逃乎成王之自責至矣   王曰嗚呼封敬哉無作怨勿用非謀非彝蔽時忱丕則敏德用康乃心顧乃德逺乃猷裕乃以民寧不汝瑕殄無垢曰不敬則忽故不恤天下之情而作怨至於罰為不慎不敬則昏故不燭天下之理而用非合道之謀畫非先王之典彝至於德為不明惟敬則慎豈敢作怨惟敬則明豈至於用非謀非彝哉此信敬之心以大則文王之敏德何謂敏德文王於德則明於罰則慎適中其幾可謂敏矣吾能斷行是信敬之心以文王為凖的以卜敬之進否夢寐文王羮墻文王則文王之心盡見於吾心矣内信於敬外法文王則行無玷而德明矣盖敬勝百邪故可以康我心敬則三省故可以顧我德敬則深思故可以逺我謀敬之為用如此康叔其可忽哉内信此敬外法文王則待物以恕而罰慎矣盖敬則踐履而知難易此所以能裕民裕民則民寧民寧則我亦寧於位而不為上所瑕疵上所殄絶矣   史氏曰善為國者必先明立政用人之道善行道者斯能盡治己愛人之方古之告戒其臣與善事其君者盖常以是為本也無嚴刑重賦以作其怨勿搔民變古以用其非彝立政之道審矣聽斷於至誠者而不疑取法於有德者而不慢任人之道至矣能推是道以行之則可以安康其心而不亂顧省其德而不流恢逺其猷而不狹寛裕其民而不暴舉是數者行而不悖非盡治己愛人之方能如此乎以是為國則過愆自絶之罪無自而至矣   王曰嗚呼肆汝小子封惟命不于常汝念哉無我殄享明乃服命高乃聽用康乂民   無垢曰命天命也天命則爵位也豈有常哉明德慎罰則爵位可保無德濫刑則爵位殄絶此理之自然者也豈有常哉念天命之不常則警戒恐懼而明德慎罰常不絶朝覲之禮矣享當如享禮之享也儻惟不念天命放肆怠傲無德濫刑則將擯黜滅亡以絶朝覲之禮無從得望天子之清光矣服謂諸侯之服命謂諸侯之命若上公九命之類明服命之不可輕高其聽以法先王以言非文王與殷先哲之德刑則弗聽也其聽如此豈不高哉明服命之不可輕高其聽而不卑下則其心尊嚴逺大用此以康治民夫何難哉   張氏曰康叔之封於妹邦有君道焉其制節則在我而無所拘故告之以肆哉曰惟命不于常汝念哉汝不能念天之不常則我以罪絶於汝使汝不得為諸侯而享止此所謂殄享者也   王若曰徃哉封勿替敬典聽朕告汝乃以殷民世享無垢曰成王告康叔其宗㫖止在一敬字而已儻康叔聽其所告念兹在兹不忘於屋漏暗室之間則德性常尊學問有本而高明廣大常有尊嚴南面之象以此殷民世世子孫踐履此道享爵禄於國家夫何疑哉   張氏曰諸侯所以保其國以享天子者豈他道哉欽典聽命而已   酒誥   王若曰明大命于妹邦乃穆考文王肇國在西土厥誥毖庶邦庶士越少正御事朝夕曰祀兹酒惟天降命肇我民惟元祀天降威我民用大亂䘮德亦罔非酒惟行越小大邦用䘮亦罔非酒惟辜   無垢曰妹邦紂所都其俗染紂之化為深沉湎之習猶在故周公成王令康叔推明酒誥大明于妹邦使知酒之為害也 又曰文王在西土為西伯得以號令諸侯故有誥毖庶邦之事也誥毖者誥以所慎之事也夫其誥毖庶邦也非特其君而已自庶士以至御事皆誥之所慎者何事也朝夕誥曰祀祭方用此酒非因祭祀不用也夫因祭祀所以用酒者以酒可以發和氣而通神明也然人之飲酒不可過其量過量則為沉湎矣是以古人飲不過三爵一酬一獻一酢而以禮將之可見聖王之意矣 又曰天降命為酒惟以祭祀天地鬼神爾而我民以天地鬼神所享之物縱之而至有酒禍是因飲酒而大亂喪徳也大亂謂放辟邪侈淫酗肆虐也由是遂喪平生名節不可復齒于士君子之列其為喪徳大矣民飲酒則喪徳諸侯飲酒則喪邦非酒為不祥物也以祭天地鬼神之物人不可僣飲也如太常衮冕王所服用人僣用之其得罪如何非太常衮冕為不祥物也以王者所服用凡民不可僣也酒亦若此其可僣乎   東坡曰酒行于天下非薄物細故也故本之天天始令民作酒者本為祭祀而已   張氏曰酒所以養陽氣飲而無節亦足以速禍先王之於酒既立之監使守焉又佐之史使之識其過而防其亂也至於器用之間於彝有舟舟以載為事於罇有靁靁以鼓為事載有量鼓有節則其防亂之意益可見矣或至大亂䘮德者無非以酒為行其甚至於䘮邦者無非以酒為辜   吕氏曰天當初所以教人置酒之本意只為祭祀設不為人酣飲設到後來人不知元初置酒之本意乃縱於酒至於大亂䘮其德元不是縁酒所使然至於大邦小邦所以䘮滅者亦皆是酒上得罪此自人飲酒後至於如此何故却説天降威以此知天之不在人心外民為酒所使為酒得罪便是天降威處   文王誥教小子有正有事無彝酒越庶國飲惟祀德將無醉惟曰我民迪小子惟土物愛厥心臧   無垢曰戒庶邦飲酒則曰誥毖戒小子飲酒則曰誥教毖則其辭嚴教則其辭緩責士大夫則嚴責民則寛之意也其教如何曰汝民當知在上有糾正之官在汝有耕作之事非祭祀養親不可常飲酒也盖常飲酒則糾正之官當治汝罪矣而耕作之事必失天時矣 又曰文王以有正有事無彝酒之說誥教小子小子以文王之教教子孫故文王之民上懼糾正下力耕作其土地所生之物種藝播植生長成熟一出於筋力之中擁培之内故皆薰然生保䕶愛惜之心惟恐有戕害殘賊之者其心如此豈不善乎故愛物則足以生善心害物則足以生不善之心   吕氏曰當時文王便是衆迷中獨悟衆醉中獨醒所以教戒有正有事之人不可常飲酒至於庶國惟是祭祀後方可飲酒於是時而飲酒乃是飲福受胙時節雖然是飲神之福後飲酒又須當以德將之方纔不至於醉大抵人中無所主則為麴蘖所迷奪惟是將之以德中有所主了方可無醉之失文王說與民汝當導由其小子惟是愛土物去勤稼穡服田畆其心方善豈可縱酒   聰聽祖考之彝訓越小大德小子惟一   無垢曰愛則其心善善心既生則聞一善言無不通曉此所以聰聽祖考之常訓也於彝訓中玩味涵泳深見祖父之心故小大長幼率皆感激得其祖父教育之恩無有一人生異意而害物者夫黍秫為酒儻使嗜酒必不愛土物盡以供一醉之用矣惟其上懼糾正下力耕作不敢常以飲酒為事所以有善心如此也   張氏曰對小子而言之則曰祖考言民之小子能聰聽祖考之彝訓則其於小德大德率皆惟一而不至於二三也夫民德之所以歸一者由其不以酒亂之故也   妹土嗣爾股肱純其藝黍稷奔走事厥考厥長肇牽車牛逺服賈用孝養厥父母厥父母慶自洗腆致用酒無垢曰此成王周公體誥毖誥教之意以教妹土之民曰我股肱康叔有純一之德汝等當繼之康叔純一其心以事君汝等當繼康叔純一其心以事父母純一其心何以見之種黍稷以事父兄逺服賈以養父母是也盖其心不純則犯世俗五不孝安能種黍稷逺服賈拳拳以父母兄弟為事乎 又曰祭祀以酒養父母以酒養老以酒待賓以酒此二帝三王之法也人子既有黍稷供朝夕之奉又有逺物供意外之須則父母志意滿足自慶吾有子矣人子知吾父母歡樂愛念吾何以報天地之恩仁慈之德哉則當齋潔此心致慇懃厚意于酒用以奉吾父母以延留此歡樂愛念之心也人臣得人主意人子得父母意天下樂事也洗齋潔也腆厚也   吕氏曰周公前面說許多所以禁酒者如此之嚴到此却又教他用酒大抵聖人之教不欲便斷絶人須要通人情所以前面閉了許多飲酒門路到這裏又復與他開一個飲酒門路但教人有節不要踰此節   庶士有正越庶伯君子其爾典聽朕教爾大克羞耉惟君爾乃飲食醉飽   無垢曰庻士羣吏也有正羣吏之長也庻伯衆官之長也君子君國子民謂康叔也戒之使常聽成王周公之教也盖聽則教入于心布乎四體形乎動静不聽則教無自入矣聽以耳者則茫洋而無所得聽以心者則深切而有所警言汝等大能進德為國耆老則人君當行養老之禮執醬執爵割牲奉爼而老者足以醉飽矣如此豈不風雅可觀其與沉湎無度者相去逺矣   張氏曰爾大能進至於耉老則惟君當以養老之故故汝能以飲食醉飽夫大克羞耉則年之與德彌高彌劭非飲之使醉則無以養其氣非食之使飽則無以養其體君之所以飲食之而使醉飽者將以養其氣體而已然則人君欲飲食醉飽在夫大克進德保有天命然後可以享此   丕惟曰爾克永觀省作稽中德爾尚克羞饋祀爾乃自介用逸兹乃允惟王正事之臣兹亦惟天若元德永不忘在王家   無垢曰此教康叔也言康叔當大思曰我當觀省商紂以酒而亡國又當觀省聖王有養親養老之禮以商紂為戒則嗜酒者有禁以養親養老為禮則飲酒者有數如此則不放肆以陷民罪不苛虐以失民心豈非中德乎 又曰能作稽中德則爾為諸侯無愧於宗廟矣故可以進飲食以見祖宗焉飲福受胙則汝亦可以因福胙而少休矣 又曰大臣佐天子治天下儻所行事不考中德太過而苛刻不及而縱恣則天下弊政可勝言乎惟作稽中德則蓄為和氣散為祥風忠厚而非姑息宻察而非刻薄使天下依依繩墨之中而無厭苦之患此真王正事之臣也 又曰作稽中德豈特可以為王正事大臣而已中者天下之大本和者天下之達道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冝乎天順其大德而使世世有賢子孫受王朝封爵而不絶也不然康叔何以四十三傳獨後周而亡乎   張氏曰克永觀省則所觀者非一朝一夕之故作稽中德則所作者無過不及之行夫如是然後可以守其宗廟保其禄位此所以庻幾能羞饋祀而自介用逸也羞進也介副也人臣能進其饋祀以享其先祖自副用逸以保其宴安盖以其克永觀省作稽中德故也人臣能盡此道則上足以為天之所助下足以為王之所紀兹亦惟天若元德則天順而助之矣   欽定四庫全書   尚書精義卷三十六    宋 黄倫 撰   王曰封我西土棐徂邦君御事小子尚克用文王教不腆于酒故我至于今克受殷之命   無垢曰言文王之誥行於庻邦以致小子皆不厚於酒而留意於徳商紂方庻羣自酒腥聞在上而文王之化乃使人不厚於酒至顯相之人皆有肅雝之徳而江漢游女無思犯禮伐條婦人勉夫以正此天所以眷顧我周家至於武王而能受天命以有天下也酒能亂徳如此妹土之民可不儆乎   吕氏曰大抵酒者雖人所嗜之物然所性不存焉則為徳甚薄這邊既薄旁邊須厚天下之理相為消長既不去這一邊厚必去那一邊厚纔不厚於酒其於徳業必須厚此其所以能受商之命乃不厚於酒而厚於徳之力也   王曰封我聞惟曰在昔殷先哲王迪畏天顯小民經徳秉哲自成湯咸至于帝乙成王畏相惟御事厥棐有恭不敢自暇自逸矧曰其敢崇飲   無垢曰成王言我聞在昔殷先明哲之王以道而畏天以道而顯小民迪道也何謂道畏天之心道也顯民之心亦道也使人主不畏天則放僻邪侈何所不至使人主不顯民則風俗敗壊亦何所不至此所當經徳秉哲以畏天而顯民也經徳則動容周旋皆中於禮秉哲則逺近幽深遂知來物以此顯民盖沛乎其有餘矣經徳秉哲上以畏天下以顯民逺以成王業近以畏賢相 又曰惟人主畏相故御事所以輔人主者亦恭敬於職事不敢自暇怠逸豫之路以行也自之為言行也以為御事大臣其輔人主皆由恭敬行不敢由暇豫之路以行而廢職事也以是觀之天下之事無非自己而出我畏相而御事有恭敬孟子曰行有不得者皆反求諸己其身正而天下歸之又曰不敢自暇逸中行况曰其敢聚飲乎盖有心   則有迹無此心則安有此迹御事大臣尚無暇逸之心人主安得有聚飲之迹乎   張氏曰夫殷先哲王上能迪畏於天顯則足以為天之所輔下能迪畏於小民則足以為民之所式夫天顯難忱矣奉之而弗違者所以迪天顯也欽之而不忽者所以畏天顯也小民難保矣訓之使不迷者所以迪小民也承之而不侮者所以畏小民也經徳則常厥徳而不廢也秉哲則操其智而不昧也言殷先哲王迪畏天顯小民經徳秉哲自成湯以來率皆如此以至于帝乙皆成王畏相也   越在外服侯甸男衛邦伯越在内服百僚庻尹惟亞惟服宗工越百姓里居罔敢湎于酒不惟不敢亦不暇惟助成王徳顯越尹人祗辟   無垢曰夫畏者不敢之心也殷先哲王持不敢之心以畏天而顯民以成王業以畏賢相故御事亦不敢暇逸不敢聚飲内服外服百姓里居亦不敢湎于酒不敢之心發於先王方寸之間守則為經徳用則為秉哲推而上之則為畏天推而下之則為顯民逺之則成王業近之則畏賢相而風化所及使内服外服百姓里居皆由不敢之心以行嗚呼不敢之心豈不大乎使先王少肆不敢之心而為敢則亦何所不至哉故殷先哲王如中宗則不敢荒寧中宗傳此不敢之心至於髙宗髙宗亦不敢荒寧髙宗傳此不敢之心至于祖甲祖甲則不敢侮鰥寡祖甲傳此不敢之心至于周文王文王則不敢盤于游畋嗚呼不敢之心如此其大殷自祖甲之後不敢之心絶而不傳故敢于耽樂之從其勇於敢之心小則短命故或十年或七八年或五六年或四三年大則䘮邦則紂敢於淫酗而至於燔身懸首也嗚呼後世人主其以不敢而為聖明以敢而為昏庸者多矣可不知所儆乎又曰夫其不暇以經營者果何事哉上則以助成王之徳為事下則以正人為事近則以祗辟為事夫以不敢為主而經營於此三大事可謂有本有用矣天子以畏為徳内服外服百姓里居亦以畏應之使天子之畏愈深其助成王徳為何如哉下以正人使人皆以畏為心而不敢為惡近則敬天子之法以堅固我謹畏之心夫不少暇逸而汲汲於此三事天下之風俗皆在法度之中行整整乎其不可亂也緝緝乎其可法象也其盛矣哉   我聞亦惟曰在今後嗣王酣身厥命罔顯于民祗保越怨不易誕惟厥縱淫泆于非彝用燕䘮威儀民罔不衋傷心惟荒腆于酒不惟自息乃逸厥心疾很不克畏死辜在商邑越殷國滅無罹弗惟徳馨香祀登聞于天誕惟民怨庻羣自酒腥聞在上故天降䘮于殷罔愛于殷惟逸天非虐惟民自速辜   無垢曰殷先哲王以道而畏天後嗣王紂以酒而不畏天殷先哲王以道而顯民後嗣王紂以酒而不留心於教化無以開寤下民殷先哲王以經徳秉哲逺以成王業近以畏賢相後嗣王紂以酒而顛倒錯亂不復以成王業畏賢相為事所祗敬所保䕶者皆天下之怨府耳此心顛倒不可改易亡天下敗國家者類皆如是夫所以成王業者在得人心而怨府者所以失人心者也 又曰天下之尊無逾人主以求一燕樂之故而盡䘮人主之威儀至於與下俚等而不恥此民所以無不衋然傷心也衋驚也若齊顯祖袒露形體唐荘宗自為優人是也盖人主居尊位髙天下當言思可道行思可樂徳義可尊作事可法容止可觀進退可度使民畏而愛之則而象之可也而以求一燕樂為此下俚可勝惜哉 又曰民傷心而紂方日甚威儀盡䘮猶未已也且人之心於一處重必於萬事皆輕紂惟荒于酒故於國家事皆忽惟厚于酒故于國家事皆薄史謂以酒為池以肉為林使男女倮相逐其間為長夜之飲如此豈肯少自休息乎逸樂是慕惟日不足天下將亡必生此怪異不然六七聖賢所造基業豈易摇動乎 又曰先王之祀以徳不以物故奉牲以告奉盛以告奉酒醴以告皆以徳為主耳有徳則馨香無徳則臭穢何謂徳天下歌頌以為聖主此有徳之君也其馨香為何如哉天以民為心民歌頌則是馨香之祀升聞于天矣天下怨怒以為殘賊此無徳之君也其腥穢為如何哉紂方日視民如仇讐唯恐害之不盡力豈囘心向道愛育斯民以薦馨香之祀乎 又曰夫馨香則人所愛腥穢則人所惡人事如此天理亦然紂既腥穢升聞于天天罔愛于殷紂豈天深逺不可測知哉此其理也夫人主為天所子父豈不愛其子哉所以得罪于天至於如此者無他事也以逸而已盖殷先哲王以徳為天所相紂以逸為天所絶畏者何不敢之心也逸者何敢也敢其可不慎哉 又曰紂為惡如此故自取滅亡焚戮之禍豈天以酷虐為心哉天下之理作善則百祥所集作不善則千殃所種紂不作善從百祥中行乃作不善自千殃中立天雖欲挽之於福祥之地不可得也   東坡曰其心為酒所使忿疾强很不復畏死不醉而怒曰奰明醉者常怒也國君醉則殺人士庻人醉則相殺明酒之能使人怒也紂之怒至於殺其身而不畏   吕氏曰到此周公又舉商之所亡者告康叔在今後嗣王酣身紂為長夜之飲全身在酒裏了其命自然顛錯昏迷無縁得顯于民到這裏又却都不恤民之怨其所以祗敬保養者只是一箇怨更不曽換易先王之興只是敬保其徳而不易後世却只敬保其怨而不易夫怨不當保又却不能改易祗保者猶言惡力未已其勢自然亡   王曰封予不惟若兹多誥古人有言曰人無於水監當於民監今惟殷墜厥命我其可不大監撫于時   無垢曰人不可以水照形知形之妍醜無益也當以民照興亡知民之興亡則吾知所畏慕矣殷先哲王以畏而興後嗣王以逸而亡以殷為照吾其畏乎畏則吾家當興抑吾逸而不畏乎逸則吾家當亡矣豈特人主自士大夫下至庻民以殷士大夫庻民為照畏則可以保家逸則淪胥以敗我其可不用殷為一大照以兢畏撫安天下乎   予惟曰汝劼毖殷獻臣侯甸男衛矧太史友内史友越獻臣百宗工矧惟爾事服休服采矧惟若疇圻父薄違農父若保宏父定辟矧汝剛制于酒   無垢曰劼固也毖慎也東坡曰堅固汝心敬畏殷賢臣之在侯甸男衞者其意殷之賢者以國家既亡散在侯甸男衛其識殷家典故知殷家之所以興亡汝當堅固此心不為私欲所摇蕩以敬畏之庶幾知為國之法也 又曰非特太史内史典法所在汝當尊敬如汝國之賢臣為百司所宗之官者皆有徳有行為可矜式非特獻臣為可尊敬汝所委任服休服采之人可不尊敬乎圻父司馬也司馬主封圻故曰圻父農父司徒也司徒本農事故曰農父宏父司空也司空主廓地故曰宏父父尊者之稱成王周公以為服休服采之人尚尊敬劼毖况為汝疇匹如司馬之伐叛司徒之若保司空之定辟考不可不尊敬之乎盖三卿一國尊官皆天子命卿也其勢與康叔等必其智慮道徳有足以毗賛康叔者其可輕哉   王雱曰服休者以徳為事服采者以事為事休徳也作徳心逸日休者也采事若予采者也皆我所委任豈可忽哉司馬主薄伐愆違司徒主若國保民司空主治四民定而生之以致辟其意訓薄為伐謂有違命者司馬伐之   吕氏曰剛制二字最有意夫當時酒之為病甚深苟泛泛悠悠地制他却不得若非是用力後斷然要制他如何制得他住故謂之剛制   厥或誥曰羣飲汝勿佚盡執拘以歸于周予其殺又惟殷之迪諸臣惟工乃湎于酒勿庸殺之姑惟教之有斯明享乃不用我教辭惟我一人弗恤弗蠲乃事時同于殺   東坡曰舊説以謂羣飲者周人則殺之殷人則勿殺也民同犯一罪而殺其一不殺其一周人其肯服乎民羣飲則死公卿大夫羣飲可不誅乎不誅吏則無以禁民吏民皆誅則桀紂之虐不至若此矣皆事之必不然者予不可以不論   無垢曰周人素知禮義雖立羣飲其殺之法盖無有一人犯之者文王誥毖庻邦則庻邦飲惟祀誥教小子則我民厥心臧豈有羣聚飲酒之風乎想有一人唱之則必相與驚愕而譏評也至於殷人所以開導諸臣百工者惟以沉湎于酒為事一旦立羣飲其殺之法豈不酷虐乎先王為政大抵寛厚欲其知義理自不犯于有司不欲酷刑虐法置于有罪而其心無不自知其為不可犯也故曰勿用殺之姑惟教之姑惟教之謂當開喻訓導使其心曉然知飲酒無益足以䘮徳毁行敗國亡家如見涕唾如聞惡臭而不肯近也 又曰成王周公之誥康叔其分明别白如此以為汝有此戒酒之效則是明於享上之道乃或不用我教辭而躬自飲酒使吏民波蕩從之則是汝康叔不以我一人為念沉湎于酒昬愚穢惡濁亂政事是以惡政陷民於罪而殺之也   周氏曰古之用刑自唐以至于周一治一亂顧其間増損不同而五刑未嘗改也若乃其出入則視國之治亂而為之輕重亦不必同也予於酒誥見之矣教化已明習俗已成而人有犯上之惡則罪雖小有被之大刑者矣其曰厥或誥曰羣飲汝勿佚盡執拘以歸于周予其殺是也教化未明習俗未成則所當被以大刑者有釋而不治矣其曰殷之迪諸臣惟工乃湎于酒勿庸殺之姑惟教之是也後之人苟能視其時之治亂而輕重焉帝王之治庻乎其復見矣   王曰封汝典聽朕毖勿辯乃司民湎于酒   東坡曰禁之難行者莫若酒周公憂之深矣故卒告之曰汝既常聽我所畏慎者又當専建一司以察沈湎若以泛責羣吏而不辯有司禁必不行矣或曰自漢武帝以來至于今皆有酒禁刑者有至流賞或不貲未嘗少縱而私釀終不能絶也周公獨何以禁之曰周公無所利於酒也以正民徳而已甲乙皆笞其子甲之子服乙之子不服何也甲笞其子而責之學乙笞其子而奪之食此周公所以能禁酒也   梓材   王曰封以厥庻民暨厥臣逹大家以厥臣逹王惟邦君汝若恒越曰我有師師司徒司馬司空尹旅曰予罔厲殺人亦厥君先敬勞肆徂厥敬勞肆徃姦宄殺人歴人宥肆亦見厥君事戕敗人宥王啟監厥亂為民曰無胥戕無胥虐至于敬寡至于屬婦合由以容王其效邦君越御事厥命曷以引養引恬自古王若兹監罔攸辟惟曰若稽田既勤敷菑惟其陳修為厥疆畎若作室家既勤垣墉惟其塗塈茨若作梓材既勤樸斲惟其塗丹雘今王惟曰先王既勤用明徳懐為夾庻邦享作兄弟方來亦既用明徳后式典集庻邦丕享皇天既付中國民越厥疆土于先王肆王惟徳用和懌先後迷民用懌先王受命已若兹監惟曰欲至于萬年惟王子子孫孫永保民【案此篇經解永樂大典原缺】   成王在豐欲宅洛邑使召公先相宅作召誥   召誥   惟二月既望越六日乙未王朝歩自周則至于豐惟太保先周公相宅越若來三月惟丙午朏越三日戊申太保朝至于洛卜宅厥既得卜則經營越三日庚戌太保乃以庻殷攻位于洛汭越五日甲寅位成   無垢曰言成王至豐遣召公先周公相宅也宅洛之事召公營之周公定之以此一事付召公平昔思慮周宻智意精深可知矣 又曰召公順成王之命以來相洛二月癸夘晦三月甲辰朔三日丙午也其夜月方出而明生故謂之朏言朏則知其為三日矣太保自二月乙未受成王卜洛之命至三月戊申初五日晨朝至于洛而卜宅自乙未至戊申自豐至洛凡十四日也此皆史官闇存歴法于中使後世歩日推筴有所考也 又曰於戊申又三日是庚戌乃三月七日也其日太保乃以庻殷攻治郊廟社稷朝市之位於洛水之北也在漢謂之河南城於庚戌又五日是甲寅是三月十一日是日攻治郊廟朝市之位已定矣攻之為言以為去菑翳定向背量闊狹畫疆畔而未及架造也   胡彦時曰卜宅而得卜攻位而位成者召公也逹觀新邑之所營分侯伯以役事者周公也王者所欲而一先一後將與悉力以成之此所以為周召歟王朝至於豐在於二月之乙未太保朝至於洛在于三月之戊申其相距至於旬有四日之近盖上倡下應若是其速也攻位于庚戌位成于甲寅其成在五日之間盖百工庻民趨事赴功如是其急也   若翼日乙卯周公朝至于洛則逹觀于新邑營越三日丁巳用牲于郊牛二越翼日戊午乃社于新邑牛一羊一豕一   無垢曰若助辭也今甲寅明日乃乙夘是三月十二日周公此日朝至于洛不及息肩則便四逹觀覽于新邑營建之處也 又曰於乙夘又三日乃丁巳是三月十四日也於是日以牛祭天告定郊天之位于此也告天而用二牛則并后稷而告之矣盖周公郊祀后稷以配天故有帝牛有稷牛禮曰帝牛不吉以為稷牛帝牛必在滌三月稷牛惟具所以别事天神與人鬼也 又曰於丁巳之明日是為戊午三月十五日也是日以牛羊豕祭社告定社稷之位于此也祭天用犢貴誠也祭社稷以備所以羊牛豕俱備也禮有少為貴者祭天是也禮有多為貴者祭社稷是也社稷自古勾龍后稷為配而已禮曰郊特牲而社稷太牢二神共一太牢也夫國外曰郊此所以不言新邑社在國中此所以言新邑也言郊則祭地可知言社則祭稷可知然而祭天必以冬至祭地必以夏至今此之祭異於常典特告定郊社之位耳此所以於三月而不以冬夏同一日而不俟他日也聖賢以義起禮於此可見然而逹觀三日即郊祭郊祭明日即告社何僕僕而不少休也又古人之制祭也三日齋七日戒今何為如此汲汲也曰事有常有變常則當守典變則當循義理義理所安則急亦可緩亦可此所以為大儒之學也學不至於變何以為學孔子曰可與立未可與權權即吾所謂變謂權輕重而御變也   葉祖祫曰經之者肇其始營之者成其終逹觀于新邑營則經之者可知矣召公得卜則經營之周公至洛則位即成矣逹觀于新邑營而已   胡氏曰位成之時惟有事於郊社是也祀天惟用一牛而此之用牲于郊牛二者兼祭地而言之也昊天有成命曰郊祀天地也盖祭地亦可以郊言之若其所郊之方異矣故事天之郊在南祭地之郊在北至于言社于新邑則非可與天地之神等也故有事於社則饗焉   張氏曰始則考卜于洛得卜然後經營經營然後位成位成然後有事於天地固宜也   越七日甲子周公乃朝用書命庻殷侯甸男邦伯厥既命殷庻庻殷丕作   無垢曰言命殷庻者盖周民服周之化乆矣號令自如殷民染紂之習最難號令今命殷庻而庻殷丕作則是衆心齊一衆力協同無有咨嗟怠惰之意也何以使之然哉必有以感其心也   張氏曰古者賦功屬役必有書周公用書命庻邦侯甸男邦伯者命之以功役之事也當是時四方民大和㑹侯甸男邦采衛咸在故周公用書而命之厥既命殷庶庻殷丕作者言庻殷之樂於趨事也謂之丕作則其所作者不一也夫庻殷讐民也讐民猶且丕作則侯甸男邦可知矣   太保乃以庻邦君出取幣乃復入錫周公曰拜手稽首旅王若公誥告庻殷越自乃御事   無垢曰成王既至洛邑庻邦既丕作故太保與庻邦諸侯朝王既朝太保乃率諸侯出取幣乃復入朝其復出何意也欲於大朝㑹顯明周公復辟之意使當時人心上下安定無復生疑後世人臣知天位之不可妄處神器之不可私竊又使後世人臣有大勲勞如周公者終身止當在臣子之位而已不當有絲髮之心可望僥倖也既納幣已乃曰我將陳忠言於成王順周公之本意矣周公之意何意也欲成王之修敬徳也召公此篇所陳於王者正在此事非順周公之意而何 又曰嗚呼召周之言天下之言也非一人之私言也此誥王意在修敬徳耳上而天子下而御事皆當修敬徳也天子不敬不保四海諸侯不敬不保社稷卿大夫不敬不保宗廟士庻人不敬不保四體顧惟敬之一字豈非天下之公言乎非召公有天下之髙識其能因告王而下及於御事乎其用也廣矣大矣   吕氏曰此一段諸儒之説不同一説成王不在洛只告周公言不在洛却是以為告周公一篇却無告周公之辭又有一説終篇只戒成王成王在洛邑纔告周公便與告成王一般成王在洛召公以天下諸侯以幣來獻者何故不便歸之成王却歸之周公序書言成王在豐又不聞在洛史官言太保來相宅不是自來此是洛邑事畢周公要歸宗周 <經部,書類,尚書精義>   欽定四庫全書   尚書精義卷三十七    宋 黄倫 撰   嗚呼皇天上帝改厥元子茲大國殷之命惟王受命無疆惟休亦無疆惟恤嗚呼曷其奈何弗敬   無垢曰皇天上帝紂之父也紂皇天上帝之元子也然天帝以有敬德者為子紂為不敬此天帝所以改厥元子紂而以文武為元子武王既没以成王為元子受此大國殷之命也大國殷者合四海九州而有之也其大如此一旦為周家所有大之不足恃也明矣 又曰恤憂也今成王雖受天命為天元子代天牧民然而不可保也貴為天子富有天下若美事也桀為天元子一旦放於南巢紂為天元子一旦獻於白旗其可憂如此嗚呼人主其柰何不以敬為事乎是敬則有無疆之休不敬則有無疆之恤矣盖方其敬時萬理皆著百邪不生於内則耳目聰明血氣和平於外則正其衣冠尊其瞻視儼然如天帝在上臨北極而拱衆星為天子而氣象如此其受無疆之休也亦奚疑哉   天既遐終大邦殷之命茲殷多先哲王在天越厥後王後民茲服厥命厥終智藏瘝在夫知保抱持厥婦子以哀籲天徂厥亡出執嗚呼天亦哀於四方民其眷命用懋   無垢曰天於殷本欲逺其厯數而末世有紂不知以敬存心徇目前之欲故逺見之士所以韜晦而在野快一己之樂故虐民之賊所以得志而在位夫神器之重所以能負荷者以人主心存於敬而衆智助之經營也今愚暗酷虐在位而衆智退藏安得不取覆亡乎又曰天以民為心四方民以哀呼天則天亦哀于四方民矣此自然之理天之哀也如之何眷顧改命四方勉於敬徳者付之以牧斯民之任焉於時四方勉於敬德者惟周文武父子而已   朱子發曰太史公曰儒者不言鬼神而言物何也曰人之死各反其根魄體隂也故降而在下魂氣陽也故升而在上則無不之矣今也魄降而氣下之非物而何故聖人死曰神賢人死曰鬼衆人死曰物聖人清明在躬氣志如神故五帝配上帝傅説上比列星聖人得其所歸衆人則知富貴生死而已其心徳不出於心腹之間袵席之上夸張之勢自以為利焉物欲蔽之不能自反其初故謂之物以此觀之則精神之在天者哲王也   宋齊愈曰智藏言君子在野瘝在言小人在位夫知保抱携持厥婦子以哀籲天徂厥亡出執言明棄不保夫君子在野小人在位民棄不保此有苖所以亡也而况於王乎紂維如此故天亦哀於四方其眷命用懋此周所以代殷而王也智以言其明瘝以言其病智者明於愛民而愚者則惟病民而已以智對瘝則知瘝者乃其愚民之所以籲天徂亡而見執於王者非獨王之罪乃惟小人之所助故也使智者在位則民其有相亡者乎臯陶曰知人則哲子曰知人者智有智明言哲王則其知人可知矣言智藏瘝在后王非哲也然則知人所以窮理自知所以盡性此稱殷先哲王而又言智藏瘝在則知召公導王以窮理之事也   王其疾敬德相古先民有夏天廸從子保面稽天若今時既墜厥命今相有殷天廸格保面稽天若今時既墜厥命   無垢曰夫敬徳者則天眷命不敬者則天改命其禍福曉然如此成王今嗣位可不疾行敬徳乎夫行敬者不可緩不可急緩則幾於舎苖而不耘急則幾於揠苖而助長今言敬德而使疾行可乎曰讀書者不以文害辭不以辭害意召公方言不敬則改天命故使成王急行敬徳以答天命也其疾也對不敬言之耳若夫行敬之道其間又自有造化焉如孟子所謂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長也必有事焉者非緩也而勿正非急也心勿忘即衍必有事之義勿助長即衍勿正之義此又行敬之要道也   黄氏曰處天下之至變者必有以破天下之隂謀彼其胸中之鬱鬱將發而為亂者吾昭昭既暴白之矣則其勢必沮沮則折折則雖欲為而有所不能也召公之營洛也商人有在焉召公明言之曰王其疾欽徳哉今商已亡矣其民固已服命於周矣然其智則藏於中而周之病固在也彼保抱擕持厥婦子以哀籲天其欲為商而亡固不翅徂徃其逃亡而解出其囚執也夫夏之亡非商亡之也夏自亡也商之亡非周亡之也商自亡也惟不用徳故也王其鑒於夏商而疾欽德則商人雖欲叛其如周何哉夫暴商人之情足以解散其隂謀而勉成王之德於營洛之始也是以鎮壓天下之心而為傳世乆逺之道上焉以事君而下焉以防亂吾以知召公憂天下之深也   今沖子嗣則無遺夀耉曰其稽我古人之德矧曰其有能稽謀自天   無垢曰沖子謂成王今周公復辟將嗣位不可以少年鋭氣輙遺棄元老大臣也盖元老大臣深識古先哲王之心所以格物誠意與夫治天下國家之理我將稽考古人之德則於元老大臣考之元老大臣非特識古先哲王之德而已上天之心非元老大臣亦不能識之盖元老大臣之心即古先哲王之心古先哲王之心即上天之心我不遺夀耉豈特考古先哲王之徳而已上天之謀亦以元老大臣而考之張氏曰稽我古人之德則稽乎人矣稽謀自天則稽乎天也稽乎人者未若稽乎天之為至也能稽自人則於事有所證能謀自天則於理不敢違人君代天以理物則有行有為其可不稽謀自天者哉   嗚呼有王雖小元子哉其丕能諴於小民今休王不敢後用顧畏於民碞   無垢曰召公又歎今成王雖幼小然乃天之元子其任甚重非細事也祖宗文王武王深仁厚澤已自固結民心王今欲天下安康休美非有他道也大能信於小民則不俟終日天下皆太平矣 又曰王於元老大臣所以不敢後用者以顧於人言而已碞僭也人口嘵嘵之意豈非不用元老大臣則天下失望而衆口諠譁乎古今一理也然則成王復辟儻不留周公衆口當如何   王來紹上帝自服於土中旦曰其作大邑其自時配皇天毖祀於上下其自時中乂王厥有成命治民今休無垢曰上帝之意敬而已矣成王今即政是紹上帝之治也使成王躬自服行敬徳於洛邑則不辜上帝之付託矣夫王者乃繼天為政豈可以邪心私欲横於思慮乎故人君心術一不正則三辰為之變移嗚呼此豈細事也哉吾心常敬即上帝之心也以敬涖事即上帝之治也上帝把握隂陽持挈天地指揮風雨密移寒暑吾代上帝為政則又將調和隂陽彌綸天地動止風雨節制寒暑矣語至於此亦大矣誰知夫止在一敬字乎 又曰於此洛邑配皇天而即政上祀天於此下祀地於此為治於此天地設位而成王為治於中以配之豈不盛哉毖慎也天地之祀非細事也其可不慎乎盖即政之始天下觀聽所望非輕不可不合人心也自旦曰至此皆周公本意言誠命之説非有意為留已也   張氏曰紹上帝者言其德足以繼天也配皇天者言其道足以合天也德足以繼天帝之事也道足以合天皇之事也故成王自服其政事於土中所以紹上帝其於洛作大邑也以建中所以配皇天此其異也人君者天地之主也其於上下神祇故當毖祀之矣盖神非祀則不安定休止則祀者所以寧神也祀不致誠慤則鬼神有所不享此祀不可不謹也   吕氏曰王來都於洛盖將嗣上帝中天下而立定四方之民洛乃天下之中召公又托周公之言以戒成王觀此則召誥非是告周公尤分明周公曾説作洛邑非是徒然合天心格幽明治萬民皆自此出作洛邑只要如此若王來洛邑果能如周公言做這大規模必須有大德業天命到此方可有成以治民今必休美   王先服殷御事比介於我有周御事節性惟日其邁王敬作所不可不敬徳   無垢曰堯舜率天下以仁而民從之桀紂率天下以暴而民從之以此觀之欲殷御事之臣比介於周成王當思有以率之成王制節其性於念慮之間不言不動而殷之御事皆惟實其行以從於我矣將見不敢慿恃血氣而惟義理之從比介於我周御事其復何從乎 又曰制節其性者敬而已矣王以敬為所則民日趨於敬心開智明自然比介於我有周御事不俟驅迫矣以此觀之王其可不以敬為徳乎盖敬則不敢遺棄元老大臣則殷御事亦不敢不比介於有周御事矣   我不可不監於有夏亦不可不監於有殷我不敢知曰有夏服天命惟有歴年我不敢知曰不其延惟不敬厥德乃早墜厥命我不敢知曰有殷受天命惟有歴年我不敢知曰不其延惟不敬厥德乃早墜厥命今王嗣受厥命我亦惟茲二國命嗣若功   無垢曰監視也欲知敬與不敬之效請即夏商國命長短而視之盖徒視有夏一代之事或以為偶然又視有殷而照之則知敬之為德如此之大而不敬之禍乃至顛覆人社稷也嗚呼其敢少肆哉 又曰夫有夏被服天命如大禹以下享歴年之乆又如桀之享祚乃不得延及子孫桀如此無他以不敬厥德故早墜其命也夫有殷受天命如成湯以下享歴年之乆又有如紂之享祚乃不得延及子孫紂如此無他亦以不敬厥德故早墜其命耳 又曰桀墜厥命而湯嗣受之紂墜厥命而武王嗣受之傳至成王而成王嗣受之成王亦當惟二國之受命所以或長或短者以何故也敬徳者則有歴年不敬者則早墜厥命其道亦曉然矣成王當斷順二國有敬德之君以保有天命庶有功於祖宗耳   史氏曰孔子曰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故予嘗以為君子之於命也以不知知之於此見之矣世或以為受命之有歴年與不其延盖有定矣雖修德不足以增不修德不足以損也此召公之所不敢知也   王乃初服嗚呼若生子罔不在厥初生自貽哲命今天其命哲命吉凶命歴年知今我初服宅新邑肆惟王其疾敬徳王其徳之用祈天永命   無垢曰王初即位如人之初生子也生而習為善則終身為善人生而習為惡則終身為惡人哲者善也善者敬也敬則明明則哲天何心哉習為哲則命以哲惡則不敬不敬則昏習為昏則命以昏命以哲則有歴年命以昏則早墜厥命是人主之受哲命非天私於人主也自貽之而已矣 又曰天既無心唯人所造習為哲命以哲習為昏命以昏習為吉命以吉習為凶命以凶習為歷年命以歴年習為早墜厥命命以早墜厥命天果何心哉唯人自擇耳 又曰敬德則有歷年王欲祈天永命無求之他也其惟敬徳之用而已   史氏曰天生人君以為吾民之司牧莫不皆命之以哲能因其哲修身以順天命則其事必吉其數必長或恃其有哲放逸而不能自防昏亂而不能自懼其事必凶其數必短天既以哲命之君復命之吉凶命之以歴年盖以二者為人君修德欽畏治天下之資也謂已有天命謂敬不足行謂祭無益謂暴無傷此紂之所以亡歟故召公又曰王其疾敬徳王惟徳之用而祈天永命云   其惟王勿以小民淫用非亦敢殄戮用乂民若有功其惟王位在徳元小民乃惟刑用於天下越王顯無垢曰其惟王勿輕視民為小民而過用非法以虐之至於果敢殄絶刑戮以為治民之道如紂之徂厥亡出執也盖敬則無小大無衆寡無敢慢其敢輕視民為小民敢過用非法以虐之敢殄絶刑戮以治之乎不敬則我心自用鄙絶輕忽視天下為無人其輕視民為小民其過用非法以虐之其敢殄絶刑戮以治之者不足怪也召公言敬德歴年以前言不敬必輕視小民敢用非法於後成王之心或前或卻當知所擇矣 又曰王以敬徳在天下之上則天下將取法而見於行事是上天下地東西南北逺近内外無非吾君敬之所在矣王之為王能如此豈不光明盛大乎   東坡曰古今説者以謂召公戒王過用非常之法又勸王亦須果敢殄滅殺戮以為治嗚呼殄滅殺戮桀紂之事桀紂猶有所不果而召公乃勸王使果於殄滅而無疑嗚呼儒者之叛道一至於此哉臯陶曰與其殺不辜寧失不經人主之用刑憂其不慎不憂其失不經也今召公方戒王以慎罰言未終而又勸王以果於殄滅則臯陶亦當戒舜以無失不經乎季康子問孔子曰如殺無道以就有道如何孔子曰子為政安用殺子欲善而民善矣君子之徳風小人之徳草草上之風必夫殺無道以就有道為政者之所不免其言盖未為過也而孔子惡之如此惡其恃殺以為政也今予詳考召公之言本不如説者之意盖曰勿以小民過用非法之故亦不敢於法外殄戮以治之民自用非法我自用法民自過我自不過稱罪作刑而已   上下勤恤其曰我受天命丕若有夏歴年式勿替有殷歴年欲王以小民受天永命   無垢曰王以敬徳在天下之上天下皆取法王之敬德而見於行事是上下勤勞憂恤惟在敬徳耳勤恤即敬徳之狀也其意曰我周以敬德受天命若有夏歴年之乆又用此敬徳無有怠惰新而又新則豈特如夏之歴年哉又將兼有殷之歴年矣盖敬徳則有年此理之必至者也   張氏曰上下勤恤者言上下之人同心同徳咸知其勤恤也勤則無事於怠惰恤則無事於耽樂上下之人咸勤且恤其皆曰我周受天命丕若有夏歴年式勿替有殷歴年欲王以小民受天永命此上下勤恤之辭欲使王之永世無窮如夏殷歴年之乆也   拜手稽首曰予小臣敢以王之讎民百君子越友民保受王威命明德王未有成命王亦顯我非敢勤惟恭奉幣用供王能祈天永命   無垢曰召公欲率讎民百君子越友民以敬保成王威命明徳夫人喜於放怠而厭於謹飭故入放怠則為逸而入謹飭則為勞以敬為徳則常在謹飭之中常人必皆以為勞矣然召公非敢以此為勞也以為人而不敬何以為人以此為勞則是以放逸為勞矣又曰召公不敢以敬為勞成王亦不敢以敬為勞   盖敬在天矣不能敬則是棄天威命能敬是祈天永命也所謂祈者非曰牲牷肥腯粢盛豐潔也敬則天是行敬乃祈天永命也召公不以敬為勞惟恭奉幣為贄見之禮以慶王之能以敬祈天永命也   吕氏曰百君子是未從我者友民是已化者我敢以此兩等民保受王之威命明徳召公前面既説是王先服殷御事比介於我有周御事既告成王合而為一了到這裏却又分讎民與友民者何故前面自心而言後面自勢而言自心言之人君當一視同仁合商周為一自勢言之今有所謂讎民有所謂友民尚未得他皆從化至於純一正要得撫摩教化他召公所以言讎民者只因成王之時商民尚在伺候成王手差脚跌便來乘間投隙其勢甚可畏此只欲警戒成王初不是分為二體   欽定四庫全書   尚書精義卷三十八    宋 黄倫 撰   召公既相宅周公徃營成周使來告卜作洛誥【按此節解永樂大典原闕】   洛誥   周公拜手稽首曰朕復子明辟王如弗政及天基命定命予乃保大相東土其基作民明辟   無垢曰王道利眀不利幽故自堯舜以來君天下者無不以眀而興以昏而亡以眀而治以昏而亂成王㓜冲未能繼文武之明以照知四方惟周公徳明故攝成王之政以代其號令今成王年已二十故周公以明辟之位復還於成王且成王徃曰不敢與及天之基命定命之事故周公乃嗣文武保安天下之道大相東土營此洛邑使天下之心安定知我周家為久逺無窮之計是於洛邑始為明辟之道也   東坡曰周以營洛為定天命何也易曰渙亨王假有廟言天下方涣散而王乃有宗廟則民心一方漢之初定蕭何築未央宫東闕北闕武庫宫室極其壯麗亦所以示天下不媮而定民心也   胡氏曰周公攝政七年天下太平禮樂已作都邑已成将欲復政于王退而歸老故曰朕復子明辟之君也孔安國云言我復還眀君之政于子孔頴達曰明闇在於人君而云復還眀君之政者其意欲令王眀也夫以武王既崩成王㓜弱㓜弱之年未能治政故周公攝天子之政踐天子之位俾成王就學焉成王學成則周公已致太平矣成王年已二十可以還政也故周公復子明辟其歸政于成王也   黄煕載曰眀君者先代王者之位非止謂成王也   予惟乙卯朝至于洛師我卜河朔黎水我乃卜澗水東瀍水西惟洛食我又卜瀍水東亦惟洛食伻來以圖及獻卜   無垢曰卜河朔黎水澗水東瀍水西以至又卜瀍水東疑召公卜之耳何以知之召誥曰惟太保先周公相宅越若來三月惟丙午朏越三日戊申太保朝至于洛卜宅厥既得卜則經營越三日庚戌太保乃以庶殷攻位于洛汭越五日甲寅位成若翼日乙卯周公朝至于洛則達觀于新邑營觀此一章則召公卜也周公達觀之而已今周公乃曰我卜河朔黎水我乃卜澗水東瀍水西惟洛食我又卜瀍水東亦惟洛食輙以召公所卜為己之卜不幾於罔君乎曰召公之卜乃周公之意也周公與召公預為謀議曰今營東都将以處殷頑民民懐土重遷若都河朔黎陽庶幾近便然天命在洛所以卜黎水卜澗東瀍西皆不吉而龜坼所食之墨惟在洛陽耳   林氏曰所以壮周家之勢者不可以不定都所以宅王都之地者不可以不用卜夫卜者明吉凶於未然而達可否於永久者也周公營洛将以宅天地之中而為斯民之取正天命頼此以有基商民從此以咸化武王之九鼎又從此永定其可以勿卜乎此周公所以允三卜而惟洛食焉   張氏曰黎水在河朔洛在河南澗瀍二水則近乎洛也我卜河朔黎水不吉於是又卜澗水之東與瀍水之西皆惟食洛則於洛為吉矣食洛者兆之食乎墨也伻來以圖及獻卜者卜之既吉於是使人以其地圖并卜以獻於成王也   吕氏曰食者裂也謂古者卜以墨先畫其兆于背之上故以火灼之如在墨之裂時即是吉若他處裂便不是吉也   王拜手稽首曰公不敢不敬天之休來相宅其作周匹休公既定宅伻來來視予卜休恒吉我二人共貞公其以予萬億年敬天之休拜手稽首誨言   無垢曰成王既聞周公復辟之語卜洛之意周公平日忠聖之心今盡布露畧無餘藴所以拜手稽首以明周公之心曰公之勞民動衆夸張侈大也以天之休美在洛不得不敬天之休以相宅爾 又曰公既定宅于洛邑伻以圖與卜來來示予洛食之兆其休美恒久吉祥之事我當與公二人共正之葢成王以周公致政欲歸故堅留之欲共享此天休也昔孟武伯相齊侯稽首哀公拜齊人怒武伯曰非天子寡君無所稽首諸侯以小事大尚不肯稽首況天子乎以此知周公既有叔父之尊又有太師之位而其忠聖著見成王有不能自已者   張氏曰作周者所以成周之王業也匹休者所以配天之休命也宅洛之謀召公相之周公定之所居既定矣于足使人來視成王以卜之休而且久吉也彼示而我見之謂之視卜休者視其所卜之美也恒吉者又見其美之可以永久矣我二人共貞者貞正也外無正則不行卜之既吉我與公二人共貞所以卜其宅洛之事也   吕氏曰聖賢既得此吉卜却不比後世之人纔得吉卜便説道了聖賢得吉卜方且恐有不能承此吉卜又欲來與周公二人共貞固保此吉卜   周公曰王肇稱殷禮祀于新邑咸秩無文予齊百工伻從王于周予惟曰庶有事今王即命曰記功宗以功作元祀   無垢曰殷盛也成王既即位始舉盛禮祀于洛邑其盛如何凡以死勤事以勞定國能禦大災能捍大患有大功于國家而典籍未及該載者今咸次第其功勞而祀之使世世血食於太廟此亦周家忠厚之意也 又曰周公整齊百工以代成王之政令成王乃即命周公曰汝其記載功臣之宗髙者以其功列於大祀此即咸秩無文之意也   胡氏曰傳曰武王克商遷九鼎于洛邑成王定鼎于郟鄏然則遷鼎之時克殷之後也定鼎之時營洛之後也是周公因遷鼎之心而都洛成王遂都洛之志而定鼎故召誥則相宅洛誥則相定都都既定王乃徃焉此周公所以勤請也孔安國以為攝政之七年也王肅以為武王崩明年成王元年周公攝政遭流言作大誥而東征二年克殷殺管叔三年歸制禮作樂出入四年五年六年乃成七年營洛致政成王家語稱武王崩時成王年已十三攝政七年乃二十年矣周公既營洛請成王都之以行盛禮者制作之新文有周之盛事周既克殷都既宅洛禮文大備煥然而新以復辟之初行新制之禮萬事之備不亦盛乎   惟命曰汝受命篤弼丕視功載乃汝其悉自教工無垢曰東坡曰周公云我整齊百工使從汝于周将使辦事也今王肇稱禋祀禮于新邑且命我曰記功臣之尊者使列于祭祀又命曰汝受命厚輔我其重且嚴如此我今大閲視爾功賞載籍而所用者乃汝自受敎之官皆汝私人非我所齊百工也審如東坡所説是誠心即政有私心矣周公所齊之百工乃天下人才非成王之人才也使成王私於一己之人才則事未可知也   張氏曰載者功之始功者載之成功載之大則其所報宜厚功載之小則其所報宜薄則周公於此當丕視之然後爵位之髙下祀享之豐殺從而定矣乃汝其悉自教工者百工聴命於周公承教者也使之悉自教工則其丁寜誨諭皆斷於己而不必待君之命也   孺子其朋孺子其朋其徃無若火始燄燄厥攸灼敘弗其絶   無垢曰朋黨之心見于錄功若火始矣倘其所熏灼處連延而徃若有次序而弗撲滅斷絶之則将燎于原而不可嚮邇矣朋黨之心亦猶是也弗知滅絶之豈特私於人才哉施之政事将害及天下矣大抵非心之起絶之於微則易為力禁之於著則難為功此君子所以慎其獨也   張氏曰向所同而背所異者朋也然而向背未必皆當於義故君子之于朋尤不可不慎也是故與君子為朋則相率以為善與小人為朋則相率以為惡善惡之端皆自其所與之當否此周公之戒成王以為孺子其朋欲其所與以講習者慎乎其人也朋黨之不慎則其為害莫之遏若火之則其勢可謂微矣不能防之於始至於灼叙弗其絶雖欲撲滅之不亦難乎凡此言朋黨之不慎則為之滋甚或至此也   厥若彝及撫事如予惟以在周工徃新邑伻嚮即有僚明作有功惇大成裕汝永有辭   無垢曰自此以徃其都此新邑周公所齊百工成王宜使即其本職如冡宰付以治典司徒付以教典宗伯付以禮典司馬付以政典之類是也不必更用私人以参之以至有功者則眀示於衆而動其作為之心汝成王當惇大其心勿居狹小而用私人當成裕其量勿處褊窄而聴偏見如此則汝成王有君天下之量而永有稱譽於後世矣   公曰已汝惟沖子惟終汝其敬識百辟享亦識其有不享享多儀儀不及物惟曰不享惟不役志于享凡民惟曰不享惟事其爽侮   無垢曰終文武之業其在敬識諸侯之朝聘乎以禮來朝謂之享不以禮來朝謂之不享人君樂人之順適而不樂人之義理則諸侯以利㗖君而不以禮儀事君矣吾當敬識諸侯之來朝其有禮儀反不及於貢獻之精至者此不以禮來朝而以昏君待我也當有以懲沮之使知吾之心以義理為重以利為輕可也 又曰倘人主不留意於諸侯之來享而任其以利而不以禮則雖無知之民亦知上之所好者在利而已禮安用哉如此則天下皆有輕上之心陵政慢令者多天下至此而大亂矣   東坡曰享朝享也小人以賄悦人必簡於禮故孔子獨飽少施氏者逺小人也   荆公曰事無爽侮則君臣同得逸樂暇豫若爽侮則君臣同得憂勤而有所不暇矣王不能敬識享與不享則事爽侮而周公亦受其愁勞乃惟成王賜我以不暇也   張氏曰百辟者諸侯也以位則臣以職則卑而其事當以奉上為義成王能欽識其享則享者知所勸亦識其不享則不享者知所畏如此則百辟之於王莫敢不享矣誠發於中達之於外而為儀臣之享君其儀多矣徒有其儀無物以将之則君子不可以虚拘則物者又所以将其厚意也若夫儀不及物則外無以見志雖加之以禮儀之備則享謂之不享矣吕氏曰大抵人君無職事但在判别其真偽諸侯來朝貢于王要識其享與不享享固多儀如庭實旅百皆布乘黄朱然要識誠不至者物如中庸所説不誠無物儀至而誠不至此雖享亦是不享是不用心于享他諸侯既不用心于享凡民亦皆不享緣汝在上既不能判别其真偽下面便如此上下既如此惟事定是有爽有侮   乃惟孺子頒朕不暇聽朕教汝于棐民彝汝乃是不蘉乃時惟不永哉篤敘乃正父罔不若予不敢廢乃命無垢曰無偏無黨王道蕩蕩無黨無偏王道平平是大公之道天下之常道也一有偏黨則私心著見私心著見則人以利㗖義而盡廢先王之禮儀矣此大亂之道也周公所憂在此故力去成王朋黨之心且以儀不及物為戒而指之曰聴我教汝輔民之常道夫人主有朋黨之心而溺於好利則天下皆有朋黨之心而好利矣壊民常道亂孰甚焉人主有至公之心而循於禮則天下皆有至公之心而循於禮矣輔民常道者意葢如此大學曰一家仁一國興仁一家讓一國興讓一人貪戾一國作亂其機如此此謂一言僨事一人定國其知言哉 又曰成王能篤敬留意於武王按其遺迹次第而行之又能順周公之戒則天下仰見成王之心其公大如天尊重欽慕禁之則止令之則行其誰敢廢怠其命而不遵守乎林氏曰正父武王也武王之興上應乎天下順乎人其所施為注措無一不出於正而已父之出於正也若此為子孫者其可不篤敘之乎夫篤之者行之而不敢棄也敘之者又安之而各得其序惟繼志述事每不忘於篤敘乃父而一一以順之則是以祖考之心為心而無亂於民之常道也   汝徃敬哉兹予其明農哉彼裕我民無逺用戾   無垢曰言成王自今以徃當敬其心無效前日用悉自教工之私人以害治也葢不敬則私心起敬則私心不生私心不生則天理自見天理中安得有朋比之心乎 又曰周家以農事開國敦本厚生故其風俗有長者忠厚之行周公以為成王當以敬為心絶去朋黨之念周公當以農為心使之各安其生 又曰所以明農事如此者以吾重農則民生有餘乃為樂土倘仰不足以事父母俯不足以畜妻子樂嵗終身苦凶年必死亡民心何常之有彼有裕民之道則無逺弗至矣此所以當汲汲以裕民為心也周有養民裕民之政伯夷自北海來太公自東海來斯言豈欺我哉   林氏曰君尊而在上在乎欽一己之德臣卑而在下在乎修萬民之本君臣相與於一堂之上雖其勞逸不同而各有當盡之道使君不欽其德失其所以為君之道臣不修其農事失其所以為臣之道則裕民之政有所虧而民之心亦且有携失矣彼有行仁政以厚吾之民者吾之民将皆叛而他之也夫何逺近之有此成王有二人共政之言周公乃戒之以欽德也吕氏曰大抵君子小人不須别看才要裕民者便是君子不要裕民者乃是小人此一等裕民之人無逺他汝若逺之便自用召其乖戾禍亂於此見周公勤勤之意有加無已   王若曰公明保予沖子公稱丕顯德以予小子揚文武烈奉答天命和恒四方民居師惇宗將禮稱秩元祀咸秩無文   無垢曰周公大眀德能見幾知微内與祖宗之心上與天心下與民心泯然無際成王以為我既有朋黨之心是與祖宗天人之心敻然斷絶尚冀周公舉大眀德照臨我小子使我非心一洗而盡與天心民心祖宗之心一皆無間以此心文武烈以此心奉答天命以此心和恒四方可也 又曰天下有治安之理惟大明徳者見之循理而行則天下安且治矣衆在所定宗在所惇禮在所執元祀在所舉而次第之無文而有功德者在皆次第而祭之此治安之理也非有大明徳者不能照知此理其有建立必皆顛倒失序召亂致危不足怪也成王方稱秩元祀已有悉自教工之文然則徳之不明為害乃至於此所以深望於周公也   張氏曰沖者未充實之謂成王自謂沖子欲周公明保之也文武之烈已陳於上世之者在成王而已周公能丕稱顯德以相成王而文武之烈上足以奉答天命下足以和恒四方民奉天命者其徳足以承之也答天命者其道足以配之也和四方之民則使之順比而不乖恒四方之民則使之可久而不變成王肇稱殷禮周公将之而已成王肇祀新邑周公稱秩之而已至于咸秩無文亦皆周公之事此成王歸美於周公也   惟公德明光于上下勤施于四方旁作穆穆迓衡不迷文武勤教予沖子夙夜毖祀   無垢曰葢惟周公之眀為能知太平所在而迓之能知文武勤勞所在而遵之迓之以何道也曰迓之之道穆穆者敬以和也夫敬以和何事不行納天下萬事於敬和之中此所以為迓衡者也不迷文武勤教以何道哉亦穆穆而已矣文武勤教亦在敬和中爾惟敬則無邪心惟和則能涵養正孟子所謂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長之義也必有事者敬也而勿正者和也孟子浩然之氣正在此爾   王曰公功棐迪篤罔不若時王曰公予小子其退即辟于周命公後四方迪亂未定于宗禮亦未克敉公功迪將其後監我士師工誕保文武受民亂為四輔   無垢曰成王始疑周公以學問之不至也既而周公輔佐開之使成王知夙夜毖祀之理則周公棐迪成王之功其亦厚矣始疑周公信管蔡親小人而逺君子也天下無不違悖而非議之及其悔寤還周公誅管蔡是親君子而逺小人也天下無不順從而稱是焉天下有公議人主其可肆意而弗顧乎 又曰以未定周公之禮及未能鎮周公之功所以成王欲以道大周公之後立伯禽為諸侯使監臨我士民及庶官也一國所寄有三卿焉有民人焉有百司焉所以監總者則諸侯也觀成王此計亦已巧矣留周公于朝廷以光文武之業立伯禽為諸侯以報周公之功既不失輔相之託又不忘天下之功其舉事如此亦學問之力也 又曰夫天下之民皆文武之民也受之武王正欲成王愛養之耳成王自謂我眇然一身豈能人人而撫育之哉所以衆建諸侯以大保我文武所受之民使天下皆治東西南北皆為我助豈不大哉惟其意在此所以立伯禽為諸侯也   吕氏曰謂四方如今方纔開啟其治天下諸侯皆未知來王來享尊王之禮汝周公雖能與我平殷之亂然此宗禮之事尚未定汝公之功亦未克敉寧謂亦未完備如今須當開大我之後為我士師工之監視然成王當時士師工固自多謂無一人在做一箇主亦不得汝當為我士師工之監大保着文武所受之民以治之為四輔師保之佐此一段成王自謂我眇然沖幼之子固不足以留周公縱使周公不為我留亦當為天下留亦當為文武留   王曰公定予徃已公功肅將祗歡公無困哉我惟無斁其康事公勿替刑四方其世享   無垢曰周公之功大誰不欽仰而肅將之誰不祗歡而和樂之敢問周公之功何功也曰相武王誅紂伐奄三年討其君驅飛廉於海隅而戮之滅國者五十驅虎豹犀象而逺之此其在武王時大功也及武王有疾周公欲以身代此其在危時大功也及武王既没周公抱負成王以朝諸侯而管蔡流言挾武庚以叛周公殺管叔放蔡叔殺武庚天下大治此其在成王時大功也乃制禮作樂乃頒度量乃朝諸侯於明堂此又在成王時大功也成王年二十即位復辟於成王此又在成王時大功也天下聞周公之名者誰不欽仰而肅将之乎見周公之事者誰不和樂而祗歡之乎天下既信服周公如此成王一旦即位乃令周公引去豈不起天下之疑乎此成王所以堅留也又曰天下肅将祗歡周公之功周公在則王室安   周公去則天下疑其勢如此而周公欲去是周公困苦成王也此成王所以戒周公曰公無困我哉當留以助我也我将於周公康民之事遵而行之無敢厭斁周公則當以天下為心勿憚輔相朝廷以儀刑于四方使世世奉周公遺德以垂基業於無窮也成王此言亦可以見識量逺大有君天下之德矣學問之力乃至于是乎此又周公之功也   周公拜手稽首曰王命予來承保乃文祖受命民越乃光烈考武王朕恭   無垢曰文祖命民武王能承保之光大業不墜文王之緒故稱光烈考倘周公相成王以承保命民則非特不墜文王之德而武王之業亦不墜矣成王能承保命民不墜文武德業乃得為嚴恭之主葢子孫所以承奉保綏祖宗徳業者在恭畏而已矣不恭則肆肆則祖宗徳業墜地矣恭則畏畏則祖宗德業常在矣成王使周公輔相以大其恭徳則成王之所守所見亦可知矣   林氏曰無忝於祖考者一人之恭成祖考之功而大一人之恭者相臣之能成王之所以留公豈有他哉盖将安天下之民而顯武王之功使一己之恭徳無愧於幽之中而後已人君之命如此其大為周公者其敢以棄王之命而不恢大其一人之恭哉此公所以致欽盡禮而欲留以相王也   孺子來相宅其大惇典殷獻民亂為四方新辟作周恭先曰其自時中乂萬邦咸休惟王有成績予旦以多子越御事篤前人成烈答其師作周孚先   無垢曰成王來洛邑新涖君位當有以慰天下之心者使成王一即位首以厚禮常道待接殷之賢者風聞四方豈不聳動激勵而仰慕仁君之器識乎其慰天下之心如此天下翕然而治無疑矣夫其所以至此者不難也恭而已矣以恭為心故不敢忽前朝之賢者而坐以成天下之治使後之人主究周以恭徳致治者推先於成王豈不美哉 又曰周公之意以為四方民大和會侯甸男邦采衛百工皆在周行人心聳瞻倘不以此大㑹中有新號令以慰藉天下而區區歸宗周以議所施設可謂失時失幾矣故拳拳欲成王自時中乂也 又曰諸侯謂之君卿大夫謂之子多子者謂衆大夫也前人謂虢叔而下也前人成烈無他信而已矣成王言恭先周公言孚先者何也葢君以恭為德臣以信為徳臣下一言不信則附上罔下附下罔上欺誑誕謾譸張愚弄無所不至故周公以孚為先以警天下後世為臣子之姦者也東坡曰國之所恃者法與人也詩曰雖無老成人尚有典刑故周公以為惇典而用賢可以定國後之言恭者必稽焉傅説有言事不師古以克永世匪説攸聞今不師古後不師今故周公以為我當與卿大夫士篤前人成烈以答衆心則後之言信者必師焉夫以成王之賢周公之信其所以為後世先者不過於恭與信而已詩曰自古在昔先民有作温恭朝夕執事有恪   閔馬父曰古之稱恭者曰自古曰在昔曰先民其嚴如是愚以是知恭之大者蓋堯之允恭孔子之温恭非獨世子之恭楚共王之恭也成王以是為後世先也不亦宜乎大有上九履信思乎順又以尚賢也是以自天祐之吉无不利又曰自古皆有死民無信不立信之為徳也重於兵而急於食周公以是為後世先也不亦宜乎   考朕昭子刑乃單文祖德   無垢曰周公言凡我所以啟迪開誘成王之法皆文王所傳之心也如戒成王初即位有朋黨之心及訓成王初即政以大惇典殷賢者此皆文王之心如此不必盡考驗其事葢周公所傳於文王以心不以事也此所以言徳與   東坡曰考我所以眀子之法乃盡文王之徳也   伻來毖殷乃命寜予以秬鬯二卣曰明禋拜手稽首休享予不敢宿則禋于文王武王惠篤敘無有遘自疾萬年厭于乃徳殷乃引考王伻殷乃承叙萬年其永觀朕子懷德   東坡曰周公以秬鬯二卣禋于文武且祝使國家順厚以叙身其康强無有過疾子孫萬年厭飽乃徳殷人亦永壽考王使殷人承叙萬年其永觀法我孺子而懐其德   無垢曰成王以神明事周公此盛禮也周公其敢當之哉所以不敢留秬鬯于家而即以精意致于文武也觀周公此事則夫天子之禮樂周公其敢當之乎   戊辰王在新邑烝祭嵗文王騂牛一武王騂牛一王命作册逸祝册惟告周公其後王賔殺禋咸格王入太室祼王命周公後作冊逸誥在十有二月惟周公誕保文武受命惟七年   王氏曰太室清廟中央之室清廟神之所在故王入太室祼獻鬯酒以告神也祼者灌也王以圭瓚酌鬱鬯之酒以獻尸尸受祭而灌于地因奠不飲謂之祼無垢曰王在洛邑至夏之仲冬行烝祭乃舉行尊周公之禮於文王武王前各以一騂牛告文武此異禮也成王命史官作册又使史官名逸者祝讀此册惟告文王武王為周公立伯禽為後於魯也祭統云古者明君爵有德而祿有功必賜爵祿於太廟示不敢専也為周公立後而告於文武其祭統之意與然而成王在新邑其大號令大政事所以欲新天下耳目者宜非一矣而史官所載區區以報周公功為大何也曰所以固結人心感動天下者莫大於忠厚漢髙祖既得天下首殺韓彭唐明皇既得天下首貶鍾紹亰劉幽求輩皆非忠厚之道 又曰自戊辰王在新邑至惟七年皆史官所記也周公自攝政至宅洛時十二月史官計其誕保文武受命已七年矣此語所以尊周公也七年而復辟於成王以言周公於七年間誕保文武所受天命奉以周旋不敢失墜今幸制禮作樂時為太平已免責于文武而得釋謗于天下解疑于異意之人豈不慶幸乎其間經厯流言叛亂艱難險阻得見今日非周公大聖其何以堪之史官記此一節所以尊周公也   林氏曰前言逸祝所以告神也後言逸誥所以告伯禽也至若周公誕保文武受命惟七年者葢史氏記攝政之厯年至是而復辟也 <經部,書類,尚書精義>   欽定四庫全書   尚書精義卷三十九    宋 黄倫 撰   成周既成遷殷頑民周公以王命誥作多士   無垢曰序言營洛既成遷此頑民故周公以王命誥之也嗚呼先王之道忠厚而已矣周公之視人也如吾親骨肉況此頑民皆商之士大夫特以懐舊君不暇顧其他耳其心亦可嘉也為計當以漸不當求速漸摩勸諭使知周之取天下非以為利乃順乎天而應乎人耳事久而定則是非明白矣此周公所以日俟其悔悟耳 又曰序言頑民書云多士孔子書其惡所以見周家之忠厚周公稱其官所以見頑民之為士大夫深味孔子之意則周之徳愈見徒言頑民則不足以見殷之賢士徒言多士則不足以見周之徳量是序與書蓋相為表裏也   吕氏曰謂之頑者何故大抵心在一處不知天命消息盈虛之理便是頑多士一篇多說箇天命至公之理以廓大殷多士志   多士   惟三月周公初于新邑洛用告商王士王若曰爾殷遺多士弗弔旻天大降喪于殷我有周佑命將天明威致王罰勅殷命終于帝   無垢曰此三月是成王宅洛即政來歲之三月也何以知之去歲二月營洛今歲三月洛邑既成所以遷商民於此爾殷遺多士者以言爾等士大夫皆商之遺民也爾等知所以亡乎以商紂虐民違天天所不恤旻天以閔恤為事旻天且弗恤矣况天下乎詩序旻閔也舜得罪於父母號泣於旻天者以旻天最為易動也旻天既不恤所以大降喪亡於殷天以我周能奉承天命故天下民心皆歸於我我體天心以從事所以將天明威以伐紂致王者之罰以徳而不以力乃黜殷紂而誅之使不得居天位而我所以為此舉者非有他也天帝以伐殷事付我我則勤行此舉以終天帝之意耳   張氏曰命有徳天之明也討有罪天之威也天雖有明威而將之者在人蓋天非人不因故也我有周之伐紂非出於一人之妄意也上則將天之威下則致王之罰所以勅正殷命而告終于帝也終者言天祿之永終也殷命至此而終則周之受命可知矣吕氏曰所將之威是天之威不是周之罰是王之罰在上為天在下為王都是至公無偏之理自天言之謂之天威自人言之謂之王罰名字不同其理則一若私己用威便是人威不是天威若私己用罰便是人罰不是王罰先說殷之所以亡周之所以興皆無非天   肆爾多士非我小國敢弋殷命惟天不畀允罔固亂弼我我其敢求位惟帝不畀惟我下民秉爲惟天明畏無垢曰紂非特天不與帝亦不與天帝一也天言定體帝言造化日月星辰天也執禍福之柄以應善惡者帝也夫為人君得罪於天又得罪於上帝其何以王天下乎欲知天帝之與不與當自民觀之民秉持我以為依賴為愛我以為父母則天帝之與我可知矣夫秉為之心當歸於紂今乃在周則天帝之黜商與周亦皦然矣天之明善威惡如此其可忽哉   吕氏曰周固無心於求天天自左右輔翼周固不得不去討殷我何嘗敢求位惟順天公理不得不如此當時頑民染惡之久都去私意上看都不知天命廢興之常理將謂周是仇讎有意去取他周之文武無此心惟殷民有此心見得周雖無心似有心雖不求似有求此周公所以以天命至公不容己之理開他私心   我聞曰上帝引逸有夏不適逸則惟帝降格嚮于時夏弗克庸帝大淫泆有辭惟時天罔念聞厥惟廢元命降致罰   無垢曰上言惟帝不畀故今言上帝之心上帝之心如何為人君者措民於安逸之地不以濫刑酷罰暴賦横斂以困之則合上帝之心而引其世祚至於長久儻困苦此民使不知有生之樂則上帝不畀而至於早墜厥命矣 又曰有夏桀不合天意乃為瑶臺為酒池糟丘以疲民力又苛斂暴賦以割剝夏邑略不使民適於安逸天以民為心民既不得其所天乃出災害以譴告之又出怪異以警懼之 又曰夏桀欲不勝道不能用帝之命而乃不顧天變大為淫泆汙穢沈湎之行其惡聲布滿四海以至腥聞于天又曰遭災害而不知省睹怪異而不知變乃怙終不更乃為惡滋甚為君如此天心亦何所望乎夫天所以區區出災害出怪異以譴告警懼之欲其畏天而修徳也今乃恬然不顧偃然自如天已絶望矣夫望之則災異多絶之則無所念無所聞不復眷顧仁愛廢其天命使宗社殞滅降以極刑使天位不保爾桀南巢之放此天也   荆公曰引逸者易簡則逸反是則勞適逸者帝之所延也   吕氏曰再自夏時說自上說與他我聞上帝開導有夏明示之輔翼之教他在安穩之地桀自不肯去平穩安逸之地天分明示人而人自不肯去惟帝降格天何嘗便肯絶夏一箇警動悚悟之意於夏甚多何故國於天地與有立焉有夏不適逸天何嘗便肯忘他猶示一箇眷嚮之意災害之出便是天嚮夏處水旱之來亦是天嚮夏處民心之怨亦是天嚮夏處上天拳拳警動他如此桀終不能順帝之時則其身縱放蹈於人欲播惡名於四方惟是天罔攸聞他既自絶於天天亦從而絶之所以廢其大命降其罰亡其社稷   乃命爾先祖成湯革夏俊民甸四方自成湯至于帝乙罔不明德恤祀亦惟天丕建保乂有殷殷王亦罔敢失帝罔不配天其澤在今後嗣王誕罔顯于天矧曰其有聽念于先王勤家   無垢曰天下豈有無君之理哉一君為惡則天生一聖君為天子以代之矣天命豈可恃哉桀為惡不改故天命湯伐桀而革夏為商也惟乾九五之大人乃能用九二之大人有成湯革夏則有俊民治四方不足怪也以聖人為君而居人上俊民為臣而治四方則太平之治可一日而興也 又曰自成湯至于帝乙罔不明德恤祀而在今後嗣王紂乃大不明於天道以其心不畏天也天且不畏况肯聽先王勤家之訓念先王勤家之事乎夫為人君上則無天下則無先王其亦何所不可哉紂之敗國亡家乃商家之不幸也   誕淫厥泆罔顧于天顯民祗惟時上帝不保降若兹大喪惟天不畀不明厥德凡四方小大邦喪罔非有辭于罰   無垢曰大為淫泆即沈湎冒色者也罔顧于天而弗敬上天罔明民可敬而降災下民民所以可敬者以民者天之心也上不顧天下不明民為可敬則天怒民怨而大命殞墜矣紂之所為如此所以上天不保佑之夫人主所以君天下者天相之也天相之則國家昌明天不相則國喪亡矣紂上不畏天中不念先王下不敬民天絶之先王絶之民絶之不亡何待乎又曰心與天同則天與之心絶於天則天罰之是   以凡四方小國大國所以至於滅亡者無非不明於徳惡聲宣布腥聞于天此天所以罰之也   張氏曰天之所顯者道也民之所祗者徳也罔顧于天顯則道不足以格天罔顯于民祗則徳不足以臨民夫皇天親有徳享有道今紂罔顧于天顯民祗則是反道敗徳者也此上帝之所以不保而降若兹大喪宜矣惟天不畀不明厥徳言不明厥徳者天之所不與也商罪貫盈則其徳昬矣上帝不保降若兹大喪則天不畀紂此可見矣   王若曰爾殷多士今惟我周王丕靈承帝事有命曰割殷告勅于帝惟我事不貳適惟爾王家我適予其曰惟爾洪無度我不爾動自乃邑予亦念天卽于殷大戾肆不正   無垢曰上帝全付人民於人主者欲愛育保養之也紂不畏上帝以虐下民是上帝職事有曠闕矣故成王呼殷多士曰汝殷紂既廢墜上帝職事今惟我周文王武王乃大感通承奉上帝之職事文武無他職上帝愛民之心而奉承之耳靈有感通之意以言若與上帝酬答然者靈之意也 又曰文武既與上帝若相酬答故知上帝有命於武王曰汝割絶殷紂勿令虐民武王承奉帝意黜殷殺紂以告正其罪於上帝言武王終上帝之事也 又曰蓋以其叛所以遷于洛邑使商民不叛則周公無三監之伐亦無遷洛邑之事所以移動爾衆者汝邑自為之也我念天意止在即刑於殷倡亂如管蔡武庚之為大罪者而不在殷餘故我不正爾典刑而使之擯於人類也東坡曰我有事於四方曷嘗有再舉而後定者乎故曰惟我事不貳適貳適再往也惟於殷則觀政而歸己而再往是我先王不忍滅商之意也故曰惟爾王家我適不申言貳適者因前之辭也   王曰猷告爾多士予惟時其遷居西爾非我一人奉德不康寧時惟天命無違朕不敢有後無我怨   無垢曰武王親救殷民於湯火之中而民不知恩德所在乃反與武庚為叛儻不謀所以處之之道則其惡念何從而弭哉故我以道理而為此謀計遷汝西居於洛使密邇王家日見周之徳教日聞周之徳音日親周之賢士大夫庶幾其惡念熄滅而善端擴充乎嗚呼聖賢之處事可謂深逺矣 又曰非我周王所禀徳性不好安靜也以汝好叛上天之意欲令汝去此舊染適彼新都而盡變其惡習也故我今日遷汝是惟天命非予私意也 又曰遷居既出天命汝等不可違天也我奉承天命惟恐其後汝等當如何汝當知今日之舉出於上天非我私意無或致怨於我也嗚呼以周王貴為天子富有天下號令賞罰一出於己何畏民之怨乎其諄諄恐懼如此者則知周王之心其臨兆民凛乎若朽索之馭六馬也蓋平時暇日君尊如天民卑如地儼然南面莫敢仰視儻不以徳義固結民心一旦變起藩籬禍生肘腋則舟中皆敵國一夫能勝予其可不懼哉予味無我怨之語見其言温晏潤澤如春風之襲人膏雨之及物使人感愧戀慕嗚呼先王之心何其忠厚如此乎   張氏曰成王誅管蔡商奄則殷遺多士嘗見徙矣今又營洛邑而遷之居西則疑於奉徳不能康寧之者也蓋人情好逸而惡勞安土而重遷今復遷之居西則寧不憚煩故周公又以此言而勞之也然而其所以遷徙不常者非我之所敢私也時惟天命而已天命以遷可順不可違故於是又告以無違也朕不敢後者趨時之道非敢緩也常人之情擾之使遷則不能無怨故又告之以無我怨   惟爾知惟殷先人有冊有典殷革夏命今爾又曰夏迪簡在王庭有服在百僚予一人惟聽用徳肆予敢求爾于天邑商予惟率肆矜爾非予罪時惟天命   無垢曰周公引商革夏故事告殷之多士乃答周公曰夏之士有蹈道者簡擇在殷王庭有為公卿者其次有服事於百僚為士大夫者意謂周儻遵殷故事何不選用商士為士大夫而擯棄疑貳之何哉觀此所言則商士知天命之不可回而將盡忠於周家矣又曰周公以成玉意答多士曰我惟聽有徳者之   言用有徳者之才豈以商周之士貳其心也徳之所在聽用之所在也以勢觀之商士不知恩徳好為叛亂豈可用在朝廷及居百僚之間乎然予以聽用有徳為心故不分彼此敢求有徳於天邑商也他人豈敢如此乎 又曰汝之叛亂理宜誅絶然而予率皆肆汝不罪矜汝不怒遷汝於洛邑又將擇有徳者而用之汝無自疑也予之遷汝欲汝日聞善言日見善行日親善人爾非我欲罪汝而為此紛紛也然而予之肆汝矜汝豈予私心哉是惟天命爾遷汝者天不殺者亦天則亦見周王之舉動無非天而已矣黄氏曰方商士之在洛也周公猶未之用其後有簡在王庭服在大僚則亦嘗試用矣陳豨反代高祖封趙可將者四人各千户曰吾以羽檄召天下兵未有至者今計惟邯鄲中兵耳吾何愛四千户不以慰趙子弟周初天下匈匈正坐商人耳徙其豪傑以解其謀而擇其可用用之以繫其心嗚呼亦高帝計也張氏曰迪之者開迪而教導之也簡之者甄別而升進之也迪之所以成其徳簡之所以用其才能迪簡之使在王庭然後得以服職在百僚也雖然周之於殷非不能如殷之於夏而迪簡之也蓋爾多士頑不可訓無可聽用之道而已 又曰夫我之所以待汝者可謂盡矣然而不能用汝非我之罪是惟天命而已蓋彰有徳討有罪莫非天命豈人君之所敢私也吕氏曰大抵暴亂之民因他責望便以官與他却恣其意其惡愈深以天命之理至公之道說與他此見聖人臨大事之法   王曰多士昔朕來自奄予大降爾四國民命我乃明致天罰移爾遐逖比事臣我宗多遜   無垢曰誅其君而赦其民所以不致殺於汝等然而不可不為之計也故移汝以逺此惡俗而使比近服事臣服于宗周以下其虚驕叛亂之氣汝等見誅其君其心震恐又移逺惡俗其心純一故其所為無有前日倔强之心而多為遜順之行所以不復有殺汝之心也   吕氏曰成周之地周公武王之化其俗濟濟多遜之人所以我既不遷爾於遐逖遷之於洛乃所以使爾宗多遜之人變移爾今我於商民可謂厚矣   王曰告爾殷多士今予惟不爾殺予惟時命有申今朕作大邑于兹洛予惟四方罔攸賓亦惟爾多士攸服奔走臣我多遜爾乃尚有爾土爾乃尚寧幹止   無垢曰言我所以作大邑於此洛邑者蓋有二事焉一則為四方諸侯來朝鎬京者無賓客之館故於洛邑置館舍以賓之二則亦惟爾多士居紂故都染紂惡習故我新此洛邑使若見若聞若親近皆周徳化周徳音與夫周賢士大夫庶幾轉邪心為正路變惡念為善端耳   張氏曰作新邑非特諸侯之來賓也於是之時周公用書命庶殷而庶殷丕作則其服從而奔走從事臣我周王故亦多遜矣夫殷遺多士其始也能臣我宗多遜其終又能臣我多遜則周之教化固足以臣服之可知矣   爾克敬天惟畀矜爾爾不克敬爾不啻不有爾土予亦致天之罰于爾躬今爾惟時宅爾邑繼爾居爾厥有幹有年于兹洛爾小子乃興從爾遷王曰又曰時予乃或言爾攸居   無垢曰遜順之心生於恭敬不敬則傲慢不遜此理之自然者也汝等能敬則與天同心與天同心則為天所與而不絶為天所矜而不棄天之畀矜即君之畀矜也君與之則置之於士大夫之間君憐之則有祿賜衣食之俸嗚呼豈特多士凡為人臣子者倘不知以敬存心則悖天之道而其禍有不可勝言者我代天者也汝心不敬我亦將致天之罰于爾躬誅殺絶滅躬且不得有矣而况於耕桑之業豈得有乎陳氏曰王曰之下當有缺文其簡脫矣又曰者承上文而言之也多方之末曰王曰我不惟多誥我惟祗告爾命又曰時惟爾初不克敬于和則無我怨用是知王曰之下當有文也乃或言爾攸居其文承上上簡脫矣予不能知其下矣   周公作無逸   無垢曰敬則不逸逸則不敬以敬為心則為恭為畏為不暇為克己尊先王之典彝而享國至於長久以逸為心則為傲慢為耽樂好田獵峻威刑聽小人之邪說享國不克長久此理之自然者也嗚呼人主有天下上焉則受皇天之畀付下焉則司萬民之性命内焉則祖宗社稷之所依外焉則蠻夷戎狄之所賴其任至大其責至深此豈細事哉如此重器必以敬為心者乃能負荷之其可以逸豫之心持之乎周氏曰天下常情莫不好逸而惡勞故聖賢之自處必以憂勤為監而以安逸為戒蓋憂勤則其興也勃焉安逸則其亡也忽焉古今必然之理也克勤于邦而夏禹以興坐以待旦而商湯以興禹湯之所以興者憂勤而興之也有衆率怠而夏桀以亡荒腆自恣而商紂以亡桀紂之所以亡者安逸而亡之也是故人臣之愛君者必以無逸為戒罔遊于逸伯益所以戒舜也無教逸欲臯陶所以戒禹也無時豫怠伊尹所以誥太甲也不敢逸豫傅說所以進高宗也罔或不勤太保所以訓武王也周公之心何以異於此哉范氏曰天下之善成於勤天下之惡起於逸故自天子至於庶人未有不先勤然後能成功者修徳不可以不勤舜雞鳴而起孳孳為善乃能成聖徳為學不可以不勤孔子終日不食終夜不寢乃能成聖學為治不可以不勤成湯昧爽丕顯坐以待旦文王日中昃不遑暇食故能成聖治   荆公曰君子以勤得逸繼之以休小人以逸得勤繼之以憂   李氏曰周之治迄成王而平周之化迄成王而備時已純熙則有可逸之勢物已盛多則有可逸之資天下有既濟之象而思患預防正難於此時矣周公得恝然無慮乎哉是以在彼舉三宗所以使知守成之不易在我而稱文王所以使知創業之艱難知守成之不易則宜效之而不可忽知創業之艱難則宜念之而不可忘   張氏曰遇患難而憂勤享安寧而逸樂常人之情也周家之治自文武至於成王太平歌於既醉守成詠於鳧鷖其治為己安矣其時為己寧矣淫泆忽怠之心有不期至而至焉故周公於此遂作無逸之篇以戒於成王是非明足以見患而消患於無形者其何以及此   無逸   周公曰嗚呼君子所其無逸先知稼穡之艱難乃逸則知小人之依相小人厥父母勤勞稼穡厥子乃不知稼穡之艱難乃逸乃諺旣誕否則侮厥父母曰昔之人無聞知   無垢曰周公未及一話一言不知見何事遽嘆而曰嗚呼乎蓋其所以嘆者深見君子所留心者其在無逸也嘗以意推之敬則神明尊逸則心志放神明尊則事事據理而行堯舜文武所以為聖者在此心志放則事事惟我所欲其殘民暴物皆所不恤也桀紂之所以為桀紂止以逸也嗚呼逸其可有乎周公所以見此未言而先嘆也 又曰小人以盤樂怠傲為逸樂君子以稼穡艱難為逸樂小人所見近故其所謂逸樂者每足以亡國而敗家君子所見逺故其所謂逸樂者每足以享長年而傳後世蓋艱難中自有逸樂之理人自不知耳當其寒耕熱耘沾體塗足時已有千倉萬箱百室盈婦子寧之理矣豈非逸樂在艱難中乎若酣歌恒舞飛鷹嗾犬時已有亡國敗家覆宗絶祀之象矣何逸樂之有乎 又曰農夫為父母其勤勞如此厥子既生寒而衣饑而食以謂吾所固有爾豈知其所衣所食者粒粒縷縷皆自父母勤勞辛苦中來乎亦猶後嗣王安享天下豈知尺地寸土皆自祖宗艱難勤苦中來乎 又曰衣食既足而不知稼穡艱難則其心放逸其心放逸則其意輕忽其意輕忽則其言誕謾此自然之理也 又曰不知稼穡之艱難而逸而諺而誕者此庸愚之子也其害為小否則侮厥父母曰昔之人無聞知此又凶愚之子也   東坡曰舊説先知農夫艱難乃謀逸豫非也周公方以逸為深戒何其謀逸之亟也蓋曰王當先知稼穡之道惟艱難乃所以逸樂則知小人之依者以王者知此則不妨農時不奪民利不盡民力也   史氏曰甚哉人君以民為憂而不以位為樂也惟其逸斯能念民之生為甚勞當其乃逸又念民之所賴為甚重二者安危治亂係焉特在人君知與不知而已稼穡艱難是為生者甚勞也吾知之而不敢肆小人之依是所賴者甚重也吾知之而不敢忽稼穡待小人而成小人因稼穡而養而知與不知特在夫逸與不逸之間為人主者可不戒哉   張氏曰稼穡艱難小人之事也為君子而不知小人之事則侈靡自恣役天下以奉於一身無所不至也則稼穡艱難之事在君子不可不知也能知稼穡之艱難然後可以享其安逸非特可以享其安逸也又足以知小人之所依而不敢逸焉蓋小人者柔而不能以自立其所依乃在君子為君子者必勞心然後足以治之其可逸乎   吕氏曰君子所其無逸謂君子不可斯須離去無逸此一句最在所字上止其所止之謂所須是以無逸為所居大抵人道健而不息這方是人道若有斯須怠惰便不是人道   周公曰嗚呼我聞曰昔在殷王中宗嚴恭寅畏天命自度治民祗懼不敢荒寧肆中宗之享國七十有五年無垢曰嗚呼周公之於成王之心可謂切矣前言小人放逸所以警之使退今言古先哲王敬徳所以引之使前成王知放逸之不可為而敬徳之可以長年也則入徳之階顯然可升矣中宗商王太戊也心不散則嚴貌不亂則恭中宗非特行於廟堂之上也在暗室之中亦若此焉不然何以動天心感民心哉又曰惟嚴恭故於天命則知所寅畏於治民則知自度 又曰憂畏者必有儉徳儉則仁仁則惟恐勤民動衆殀夭殺胎故天下皆成和氣和氣所至動有生意此中宗所以長年也放逸者必侈汰侈汰則不仁害虐蒸民暴殄天物天下皆成怨氣怨氣凝結觸之則死豈有長年之理乎人主之所畏者最畏短命此周公所以警成王也   周氏曰周公恐成王之未信也故引先代人君無逸享年者以明之中宗即太戊也太戊都亳亳有妖怪桑榖二木共生於朝七日而大拱天著不恭之訓大戊恐懼作原命之篇告其相伊陟以改過自新遂能弭災變致太平故經曰在太戊時格於上帝此嚴恭寅畏天命之實也自度治民者自其身由法度以率百姓源濁而求其流之清表曲而求其影之直沒世而不可得矣   陳氏曰外致其嚴恭内致其寅畏自度言自治以法度也言祗以欽之言懼以畏之中宗嚴恭寅畏於天命故以之治身則自度以之治民則祗懼如是豈以逸豫為哉故於事不敢荒於心不敢寧尤以畏天為主也   其在高宗時舊勞于外爰曁小人作其卽位乃或亮陰三年不言其惟不言言乃雍不敢荒寧嘉靖殷邦至于小大無時或怨肆高宗之享國五十有九年   無垢曰中宗天性無逸高宗因艱難而無逸雖所入路不同其所以為無逸則一也高宗未為太子時其父小乙欲其知稼穡艱難故使之久勞于外爰暨小人同為艱難之事非苦之也蓋所以成就之也豈以小乙知武丁器質英邁必能中興商家故使之徧歴艱難庶幾知民間利病乎蓋惟涉山川者知險阻苦寒暑者知炎凉漢宣久在閭閻乃盡知民之疾苦遂為漢家賢主亦何怪乎高宗哉 又曰嘉善也靖安也善安慰天下至于無小無大皆懐其深恩厚澤無一人或怨之者嗚呼其盛矣哉蓋放逸則必擾民故多怨無逸則必靖民故多譽此自然之理也   其在祖甲不義惟王舊爲小人作其卽位爰知小人之依能保惠于庶民不敢侮鰥寡肆祖甲之享國三十有三年   無垢曰孔安國謂祖甲為太甲此蓋惑於國語太史遷之說也國語之說曰帝甲亂之七代而殞太史遷之說曰武丁崩子祖庚立祖庚崩弟祖甲立是為帝甲帝甲淫亂殷道復衰其說如此故安國以祖甲為太甲安國以世次顚倒也乃為之說曰此以其徳優劣立年多少為先後巧則巧矣然亦辭費鄭康成不知見何古書獨曰祖甲武丁子帝甲也有兄祖庚賢武丁欲廢兄立弟祖甲以此為不義逃於人間故云久為小人果如是說則祖甲有伯夷叔齊泰伯虞仲之節可謂賢君矣 又曰以祖甲之賢而舊在民間故深知稼穡艱難及一起而即位則知小民所依全在稼穡故不妨農時不奪民利不盡民力而天下皆受其賜矣以此知生於深宫之中長於婦寺之手未嘗知哀未嘗知憂未嘗知苦未嘗知懼者其亦危哉又曰中宗享國七十有五年高宗享國五十有九   年祖甲享國三十有三年祖甲不及高宗高宗不及中宗豈徳有厚薄而年有長短也曰中宗高宗祖甲即位之初未知其老少如何老者必不久少者享國必長年如舜大徳在位五十載不及中宗之久豈可謂舜徳不如中宗哉古書無據未有以考之又况人之氣數自有長短第修徳者必延年而不敬者必夭折也此不可不知矣   陳氏曰庶民有常産之民也鰥寡無告之民也有常産之民則保以安之惠以懐之無告之民則敬之而不敢侮保惠之仁也不敢侮禮也祖甲之不明卒能保惠庶民不侮鰥寡者豈非伊尹訓之先王子惠困窮民服厥命之力哉   自時厥後立王生則逸生則逸不知稼穡之艱難不聞小人之勞惟耽樂之從自時厥後亦罔或克壽或十年或七八年或五六年或四三年   無垢曰三宗之無逸見敬徳而不見富貴後王生則逸見富貴而不見敬徳以此知之人主之不可不學也人主之敬多發於變故艱難中所謂知生於憂患也中宗因桑榖之異而知敬高宗因舊勞于外而知敬祖甲舊為小人而知敬 又曰人心必有所係知稼穡之艱難則心在艱難聞小人之勞苦則心在勞苦如此則其心常在畏敬之地何敢少放逸乎後嗣王既不知稼穡之艱難又不聞小人之勞其心泛泛靡有所止見放蕩之路則必奔趨之矣此所以惟耽樂之從也 又曰自祖甲之後有廩辛庚丁武乙太丁帝乙帝辛帝辛紂也周公曰自成湯至于帝乙罔不明徳恤祀則帝乙乃賢君也以周公今說次敘之則是廩辛十年庚丁七八年武乙五六年太丁四三年矣皆因耽樂以致短命是敬徳者必長年不敬徳者必短命也人主享國宜知所擇焉   張氏曰三王以憂勤而享國長久後王以逸樂而罔克夀然則稼穡之艱難君子不可不知之也此周公所以惓惓於成王而歴告之也   吕氏曰自此以後凡所以立王生便在深宫豢養之中都不知稼穡之艱難亦不聞小人之勞非特是不見亦不聞何故後來繼體守文之君固少有親見小人之勞者既然不知稼穡朝夕只在逸樂之中縱有人說小人勞苦事他亦顰蹙自不要聽又况左右却是讒謟面諛之人如何肯說凡小人之勞既都不聞則心無所用自然一意向聲色狗馬之樂設使曾知稼穡之艱難曾聞小人之勞他何緣安穩放心去聲色狗馬上   欽定四庫全書   尚書精義卷四十     宋 黄倫 撰   周公曰嗚呼厥亦惟我周太王王季克自抑畏文王卑服即康功田功徽柔懿恭懐保小民恵鮮鰥寡自朝至于日中昃不遑暇食用咸和萬民   無垢曰文王抑畏之心又見於卑薄其衣服卑服如所謂惡衣服是也其不留意衣服之間其心必有所主也康功謂安民之功田功謂稼穡之功安民欲其有功則於民之細㣲無不體究矣治田欲其有功則於田之利害無不諳悉矣其曰功者必欲民之康田之豐而後已也卑薄其衣服而留意在此所以謂之即歟 又曰抑畏在心故無剛暴之氣每見其徽柔無倨傲之状每見其懿恭徽懿皆羙也羙在其中而暢於四肢發於事業暢於四肢故柔則徽而恭則懿可以想見文王之聖容發於事業故小民則懐保之鰥寡則恵鮮之可以想見文王之徳政有諸中形諸外此理之必致者也 又曰葢一日之㡬有萬儻稍失其㑹則禍必及於天下惟以勤爲心事事經理使發號施令無一人不滿其意者此咸和之理也   陳晉之曰卑服則不自尊其身即康功田功則致其力於民即康功所以安天下孟子所謂文王一怒安天下是也即田功所以養天下孟子所謂文王制其田里是也言卑服則不耽樂之從可知言即康功田功則聞小人之勞知稼穡之艱難可知   胡氏曰抑有遏之之意人所以肆行而無畏者不能自抑也遏其妄情止其私慾惟義是從則必畏天命必畏祖宗必畏師必畏諌必畏謗讟必畏禍亂凡可以致治者無不爲凢可以致亂者無不去也此非他人所能惟我而已故曰克自抑畏言其自爲之不由乎人也然畏一也有當畏者有不當畏者雖聖人不敢不畏若夫逆理之臣子反道之夷狄則當修明刑政以攘却之如舜罰有苖周征三監高宗伐鬼方宣王伐玁狁亦何所畏哉   文王不敢盤于逰田以庻邦惟正之供文王受命惟中身厥享國五十年   無垢曰文王爲西伯則西道諸侯皆聴命而供貢賦是以文王不敢盤樂於遊逸田獵惡夫以庻邦所貢賦供逸遊之好也夫四方貢賦皆出於霑體塗足愁筋苦骨之餘上以奉宗廟朝廷下以給百官有司庻乎其可也而乃欲以供逸樂之具天理豈肯容乎周公於中宗言不敢荒寜於高宗亦言不敢荒寜於祖甲言不敢侮鰥寡於文王言不敢盤於遊田者此葢無逸之心也葢無逸則兢畏而不敢逸則肆而無不敢使以敢爲心則亦何所不可哉欲行無逸當以敬欲行敬當自不敢中入   吕氏曰文王之所以壽只爲不養其小體成王若欲壽初不在養其小體以此知此最是周公感悟成王親切䖏何故纔養其小體便去理㑹衣服飲食遊田殊不知此乃是伐心之斧溺身之穽却是夭之端若是一个養其大體使心和氣平乃是長乆享壽之道理文王如此勤勞却享許多壽當知勤勞中元不曽有焦熬地位勤勞之中自有樂地文王所以能如此勤勞而自樂者乃是文王徽柔懿恭所養至此   周公曰嗚呼繼自今嗣王則其無淫于觀于逸于遊于田以萬民惟正之供   無垢曰商之三宗周之文王不敢逸豫享國乆長明白如此今後嗣王欲為賢聖之君不墜祖宗基業而享國長乆者無他道也法則三宗文王之不過於觀眺逸樂遊冶田獵而已夫此四事有一于此上廢㡬務下傷民財萬民之供賦役以備百官郊祀有司之奉宗廟社稷朝廷之大而已非以供觀逸遊田也夫逸豫之作常見於觀逸遊田此三宗文王所以不敢為此以貽子孫後世之患也   胡氏曰何謂觀如魯隠公觀魚于棠莊公觀社于齊景公欲觀于轉附朝儛魯臧孫所謂不軌不物曹劌所謂後嗣何觀而晏子所謂流連荒亡為諸侯憂則觀之過也何謂逸如魯文公三不㑹盟而怠於誄祭大室屋壊而怠於宗廟自正月不雨至于秋七月而怠于憂旱魯國失自文公始則逸之過也何謂遊如周穆王欲肆其志周行天下將必有車轍馬跡焉秦始皇隋帝作離宫别館不知其數千乘萬騎極意廵行百姓嗟怨以亡其國則遊之過也何謂田如夏太康畋于有洛之表十旬弗反為羿所奪漢武帝㣲行出獵夜過桓谷渴而求漿為主人所辱則田之過也故于觀于逸于遊于田則必輕費妄用萬民正供之賦不足以歛之而重歛於民民至困窮弱者死溝壑其終如此此聖人所以長慮却顧而戒之於其初也吕氏曰前說以庻邦惟正之供後說以萬民惟正之供以此知天下之貢賦非要供奉天子夲不是供人主之身乃是供人主之位何故天作之君作之師所以使萬民來貢賦夲不是私奉一人之身所以惟是宗廟賔客合當用者方用貢賦只是供人主之位不是私奉人主之心何故當時所以使他貢賦㡬曽要供人主之觀逸遊田當知夲不是如此此周公又警動成王親切處   無皇曰今日耽樂乃非民攸訓非天攸若時人丕則有愆無若殷王受之迷亂酗于酒徳哉   無垢曰淫于觀逸遊田則人欲動蕩其心迷亂不復知天理所在故反以酗酒為徳夫酒所以䘮徳也紂因得以鼓其凶燄乃認以為徳意逸豫之極盖有如此顛倒成王得不以此為戒哉   吕氏曰這心一開便収不得何故纔說我是今曰暫耽樂便上不順天下不順于人便是自絶于天自絶于民了以此知此心不可頃刻放下人君纔放下時天下便陷于災害之地時今人為惡多是自初間說道我今日時暫如此到得後來為惡日長不可禁遏皆縁初間始   周公曰嗚呼我聞曰古之人猶胥訓告胥保惠胥教誨民無或胥譸張為幻此厥不聽人乃訓之乃變亂先王之正刑至于小大民否則厥心違怨否則厥口詛祝無垢曰古之人即中宗至文王也君臣上下皆以無逸為徳故君臣上下率由無逸之中豈不儼然如上天森然如北極天下焉有不太平神祇祖宗焉有不安樂乎 又曰君臣相訓告保惠教誨以無逸而君或不肯聴臣下無逸之言則放逸之言得入矣先王正刑自無逸中出放逸之言入則必盡變亂先王之正刑若小若大盡皆變亂以快私意此理之自然也又曰民心違怨民口詛祝怨氣充塞安有壽考之理乎夫民者天也民心違怨是天違怨也民口詛祝是天誅譴也如此國家亦安得有吉祥事乎   史氏曰人君有迪哲之性不修則不明凢人有好亂之心不防則不止夫交修並用謂之胥君臣之間胥訓告則相示以法胥保惠則相愛以徳胥教誨則相規以道古之聰明睿智之君其盛徳雖出於天縱於是三者猶眷眷而不忘豈有他哉凢以開悟其迪哲之性而隄防小人好亂之心者盖不得不爾也   周公曰嗚呼自殷王中宗及高宗及祖甲及我周文王兹四人迪哲厥或告之曰小人怨汝詈汝則皇自敬徳厥愆曰朕之愆允若時不啻不敢含怒   無垢曰迪蹈也行也謂用知人之哲以自照也盖知人之是非則易見知己之是非則難行知人之是非以反照己之是非則入聖人之域矣故聞怨詈則自敬徳愆在於彼則曰朕之愆正孟子所謂行有不得者皆反諸己其身正而天下歸之之意也於殷獨舉三宗而不及湯於周獨舉文而不及武王此學者所以多說也盖湯武親以兵臨桀紂之罪其無逸也不足言三宗皆承富貴之後文王亦承積累之基其無逸也為可法此正為成王言也 又曰天下莫難受於怨詈我誠有過則彼之怨詈為有物我元無過則彼之怨詈為讒賊此衆人聞怨詈所以多怒也夫以三宗文王尚不免小人怨詈况未及三宗文王者乃遽欲人人稱頌乎第三宗文王之處怨詈也有道其道何如迪哲而已聞怨詈之至則用平生知人之哲即怨詈而自照焉其果有也則改之不疑其無有也則愈加檢飭使吾心無一毫之玷而後己大自敬徳此之謂也   胡氏曰哲者知也迪者由也由其天稟之智不以私昏之則其明不蔽所以人莫之欺也   史氏曰以畏慎處已以忠厚待人此聖人盛徳之事也聞譽則喜聞毁則怒善則稱諸已惡則歸諸人此理之必然也凢人情之所不堪者吾今一切反之非盛徳孰能之哉   張氏曰自知者明知人者哲哲者明之發乎外足以知人之謂也人孰不有是哲不能迪之則茅塞其心而昏惑闇黯之累生焉是故哲出於性迪之者人而已自殷王中宗以至於我周文王兹四人迪哲者於哲則能迪之則其性天之明不為物之所蔽也   此厥不聽人乃或譸張為幻曰小人怨汝詈汝則信之則若時不永念厥辟不寛綽厥心亂罰無罪殺無辜怨有同是叢于厥身周公曰嗚呼嗣王其監于兹   無垢曰夫聞怨詈之言而迪哲以自照則變忿怒為和緩此心已在三宗文王閫域中矣安得不長有天下亦安得其心不常寛裕乎聞怨詈之言而輕信以含怒此心已在桀紂室中矣豈復能長有天下乎不知迪哲自責之道而信讒含怒因事而發不復審問是非所在乃恣罰無罪殺無辜之人以快一時之憤凢有同是無罪無辜而被殺罰者無不怨恨以叢萃於一人夫以然一己而天下之怨皆萃而歸焉不知其何以堪之此古帝王之所畏也邴歜殺其君有以也夫 又曰無逸迪哲之說上引三宗近質文王凢治亂安危之㣲享國長短之要盡於此矣此古今存亡一大鑑也   吕氏曰惟無逸則勤勞勤勞則公明謙遜虚受自然樂於聞過若自此縱逸則怠惰驕傲必至於自滿何縁㑹聽人之言惟是無逸方能聽言周公所以又嘆息嗣王其監于兹盖欲成王看這怠逸存亡樣子   召公為保周公為師相成王為左右召公不悦周公作君奭   無垢曰太保之職其救王惡太師之職其詔王媺盖與之同太師太保皆宰相也召公為保周公為師相成王而左右夾輔之其任重矣使成王有微惡萌於心則召公為失職使成王有一善之不為則周公為失職而以成王資質論之管蔡流言成王遽疑周公丕視功載成王悉用私人是其心惡氣昜生善端猶蔽此召公所以不悦而欲求去也   荆公曰召公不悦何也曰成王可與為善可與為惡者也周公既復辟成王既即位盖公懼王之不能終而廢先王之業也是以不説焉夫周之先王非聖人則仁人也積徳累行數世而後受命以周公繼之累年而後太平民之習治也乆矣成王以中才承其後則其不得罪於天下之民而無負於先王之烈也不亦難乎如此則責任之臣不得不以為憂也   賈氏曰成王㓜在襁褓之中召公為太保周公為太傅太公為太師保保其身體傅傅之徳義師道之教訓三公之職也於是皆選天下之端士孝弟博有道術者以衛翼之使與天子居處出入故天子初生固見正事聞正言行正道左視右視前後皆正人也習與正人居之不能無正也   楊氏曰召公不説者非不説周公之留也召公之與周公同心而同徳者若使不説周公之留則召公之心豈其有疑乎周公無可疑之事召公無疑周公之心使召公果有疑之之心則當疑於權在手未歸政之前必不疑於己歸政之後也君奭之篇即周公已攝政之初復子明辟之後周公留為太師與召公相成王為左右之時也而召公方有疑之之心無乃後哉或曰召公之所以不悦者何哉曰召公見周公己歸政成王歸就臣位而成王中主也方在弱冠新即大政召公之心盖憂其志慮謀意或未保於無過宗廟社稷或未任於負荷盖其心憂國之深故不悦也周公因其憂而不悦於是歴陳商之所以亡周之所以興復謂自古國家多難得賢臣則安盖將以古賢臣之功勉召公而寛其憂成其忠相與協力以濟成王於太平之域也   君奭   周公若曰君奭弗弔天降喪于殷殷既墜厥命我有周既受我不敢知曰厥基永孚于休若天棐忱我亦不敢知曰其終出于不祥   無垢曰我周既已受殷家有天下之命其吉其凶未可知也我不敢知周家基業其永信如今日之休美而子孫能順天道天其常輔子孫之誠乎我又不知其終出于不祥如殷紂乎此周公憂懼之深故以問召公也   張氏曰在天者有命在人者有義命之在天莫之致而至其可必哉所可必者在我之義而已是故殷之墜命與夫周之受命非周公之所敢知也厥基永孚于休與夫其終出于不祥亦非周公之所敢知也凡此言天難諶命靡常吉凶禍福相為休長相為倚伏不可得而知矣   嗚呼君已曰時我我亦不敢寧于上帝命弗永逺念天威越我民罔尤違惟人   東坡曰周公昔嘗問召公曰天其將使周室永孚于休歟抑將出于不祥歟皆未可知也于時召公荅曰是在我而已我若能祗上帝之命不敢荒寧則天將永孚于休若其弗念天威及使民無所尤違則天將終出于不祥此皆在人而已今我不去正為此耳故舉其昔言以喻之   無垢曰于民無所尤是任其作惡也于民無所違是順其作惡也民知善之所向惟上之人於其為善而任順之則人人有士君子之行而見風俗之厚矣儻惟于民任順其為惡而無所尤違惡俗已成其終出于不祥也無疑矣   荆公曰此言君奭既曰是在我我亦不敢暇逸于天命而不永逺念天威之於我民無尤違言天威於民皆當其罪無僣差已不可以不念也   張氏曰謂之禍矣福有時而來謂之吉矣凶有時而至則上帝之命我之所以不敢安也作不善而降之殃不欽徳而墜厥命則上天之威無過也無違也未始或僣焉苟能作徳則天威雖曰可畏不足畏也已不敢寧于上帝命所謂雖休勿休是也不敢不永逺念天威越我民罔尤違所謂雖畏勿畏是也   在我後嗣子孫大弗克恭上下遏佚前人光在家不知天命不易天難諶乃其墜命弗克經歴嗣前人恭明徳無垢曰天道難保有徳者輔之無徳者去之既不能恭承天地又不能宣重文武之徳又與宦官女子昏于深宫不知天命之不可輕是則天必將墜其有天下之命亡不旋踵豈能經歴乆逺以嗣文武恭天地之徳與夫文武光明之徳乎此言成王中才正在周召夾輔之意不可求去以為高也   荆公曰前既言在我者不敢不勉此乃言在人者非我所及知也惟在人者若我後嗣上則大不克敬恭天與祖考下則大不克敬恭諸侯臣民遏佚前人光在室家之中沈溺于近習而不知天下之艱難則天命靡常難可諶信乃其墜命不能經歴乆逺嗣前人敬明之徳   在今予小子旦非克有正迪惟前人光施于我沖子無垢曰惟恐其不能嗣前人恭明徳故在今我小子旦不敢去國而留佐成王也然而我之佐成王豈敢自以為能正之哉此盖周公不敢以大人自處也第行文武之明徳以開警于成王爾夫闇室之中灼燈則闇者皆明前人光即燈也成王猶闇室耳使周公行文武明徳以示成王則成王闇處皆廓然矣張氏曰正已而率之者正也先身而道之者迪也周公自謂我非能有所正也亦非能有所迪也惟以前人光明之徳施之成王而已   又曰天不可信我道惟寧王徳延天不庸釋于文王受命   無垢曰天不可信我其柰何哉惟道行武王安天下之徳使周家享國延長庶㡬天不用釋廢王所受之命也盖受命者文王武王有聖徳復受天命周公道行武王之徳則其享國長延也無疑矣大誥寧王指武王故知此所謂寧王者武王也   吕氏曰天不可信周公前既説天難諶至這裏又説天不可信周公非不知天何故不信天盖天元不在外若外面信天便是外面别有箇天不要倚靠外面底天紂言我生不有命在天紂自不去理㑹一身只専信天却自外討天盖天元不在外心外别無天紂愈攀援天天愈絶紂維武王自盡其徳自敬其徳可也天命自無窮此欲逺却近若是紂欲近却逺   公曰君奭我聞在昔成湯既受命時則有若伊尹格于皇天在太甲時則有若保衡在太戊時則有若伊陟臣扈格于上帝巫咸乂王家在祖乙時則有若巫賢在武丁時則有若甘盤率惟兹有陳保乂有殷故殷禮陟配天多歴年所   無垢曰伊尹在太甲時伊陟臣扈在太戊時皆能格于上帝夫天帝一也而周公于湯時言格于皇天于太甲太戊時言格于上帝何也盖上帝則秉禍福之權而作善者降之百祥矣天則日月星辰是也格于皇天則日月合璧五星連珠甘露降醴泉湧山出器車河出馬圖鳳凰麒麟皆在郊陬朝廷盖可知也格于上帝則慮而有獲動而有成子孫千億四夷來王矣其心之體無絲毫之欺是格于皇天也其心之用無絲毫之欺是格于上帝也 又曰夫乂王家者治人事也伊陟告于巫咸巫咸修人事以應桑榖之變桑榖既消則人事修之力也人事修則治與上帝之心同矣上帝秉禍福之權以馭萬物人主秉禍福之權以馭萬民其理一也人事不治則有桑榖之妖人事既治則格于上帝是則人主代天無求合於天也第脩吾人之事而已矣 又曰巫賢之於祖乙甘盤之于高宗亦用格于皇天上帝與夫乂王家之道也然則商家所以得天命者以此數賢輔弼之力也周公與召公豈可去朝廷乎去則高矣其如文武之業何不去則夾輔成王不失皇天上帝之意使天不庸釋于文王受命利害皎然夫復何疑 又曰殷之賢君皆得賢者輔相故皆以禮終陟升遐也以禮終則其死也配天而無愧矣其道相傳如此故殷之享國多歴年所而不中絶命也然則賢者所係如此其可輕去朝廷而不以天下國家為念乎   荆公曰伊尹保衡其實一也在成湯時則格于皇天在太甲時則格于上帝其故何哉文公曰可與盡道則盡道可與盡徳則盡徳成湯可與盡道者也太甲可與盡徳者也   張氏曰天人之理其致一也所謂天之道者即吾身之道是也所謂帝之徳者即吾身之徳是也體此道而神焉是與天同道斯足以格于皇天矣得此徳而明焉是與帝同徳斯足以格于上帝矣格于皇天者是其道之至而與天無間也格于上帝者是其徳之至而與帝合一也若夫道徳有所未至則未可以言於于皇天上帝故特曰乂王家而已   天惟純佑命則商實百姓王人罔不秉徳明恤小臣屏侯甸矧咸奔走惟兹惟徳稱用乂厥辟故一人有事于四方若卜筮罔不是孚   無垢曰言天之所以大佑命商家者則以商家百姓大族王人之㣲者無不秉徳明恤下民以至為小臣者皆可以藩屏侯甸如所謂赳赳武夫公侯干城之意則夫天之佑商家者則以商家得人故也 又曰朝廷四海形異而心同勢逺而理一故天子出一號發一令則四方罔不是而信之則以上下逺近内外表裏皆有徳之士也嗚呼儻非伊尹伊陟臣扈諸人有以倡之其能如此之盛乎審知此義則周召之不可不留也審矣 <經部,書類,尚書精義>   欽定四庫全書   尚書精義卷四十一    宋 黄倫 撰   公曰君奭天壽平格保乂有殷有殷嗣天滅威今汝永念則有固命厥亂明我新造邦   無垢曰天之所以壽中宗髙宗祖甲者以有和平感格之徳也何以明之有殷之君大抵嗣天心以除虐耳除去虐民之事則民安矣滅威者除虐之謂也使人君有此和平感格之徳非得賢臣輔相之可乎又曰今汝召公長念人主當有平格之徳盡心以輔相之則天命堅固不至渙散其為治也郁乎煥然足以明我周家新造之天下矣夫人臣事君動欲上合天心其敢以私意雜其間乎此三代之臣所以為純臣也   張氏曰武丁之類皆有商平格之君也伊尹甘盤之徒皆保乂有商之臣也平者言其徳不偏也格者言其道之有所至也惠足以輔其君者保也才足以治其事者乂也天相平格之君與夫保乂有殷之臣皆降之以永年而不中絶其命故曰天壽 又曰亂我新造邦者所以治之而使不亂明我新造邦者所以明之而使不昏也   吕氏曰商家君臣之盛天之所壽者是至公極盡道理商家君臣至公無私既極其至所以壽之扶持輔相保乂有商前許多聖賢維持方到天夀平格保乂有商地位今嗣子紂不能到天便滅絶而加之以威以是知果然天命之不易天難諶今命不在天只在召公永念與不永念便是天命固處若知無常而能時時保䕶則有固命天命亦從而固其治煥然一新而能顯明于我新造之邦使億萬斯年而不墜若不永念目下便以為安時豈不知必到覆亡地位蓋天命之固不固只在召公之念永不永   公曰君奭在昔上帝割申勸寧王之徳其集大命于厥躬惟文王尚克修和我有夏亦惟有若虢叔有若閎夭有若散宜生有若泰顛有若南宫括   無垢曰東坡曰寧王武王也天降割喪文王申勸武王而集大命也蓋天勸文王修徳久矣詩曰維天之命於穆不已蓋曰天之所以為天也文王之徳之純蓋曰文王之所以為文王也純一不已文王不已處即天勸之也武王有聖徳復受天命是天重勸武王之徳也以其有徳故集大命于厥躬而身為天子富有四海之内宗廟享之子孫保之也有夏中國也中國遭紂之亂其敗壞不修乖離不和也乆矣文王於此時獨能修其敗壞和其乖離此所以三分天下有其二也亦惟有若虢叔有若閎夭有若散宜生有若泰顛有若南宫括言文王修和有夏亦惟此五人之力耳孔安國謂虢國叔字文王弟閎氏夭名又曰散泰南宫皆氏冝生顛括皆名文王有此五人亦猶成湯太甲之有伊尹太戍祖乙髙宗之有伊陟巫賢輩也是則成王左右其可一日無周召乎然而不及太公者以太公主兵事非文王本心也   吕氏曰周公前既説商家聖賢之君六七作所以致如此功業者皆頼相之人此又舉廹切本家事説與他蓋古人相訓告自逺及近其情漸至其語漸切故前面説商家後面説本家事所以使召公聽之切也割裁正之意申申重之意勸勸相之意當時天祐周家一箇委曲裁成輔相如此故我寧王所以至於動無過則皆是上帝裁割申重勸相委曲之至如此見得武王天人無間䖏所以能集天下之大命于其身   又曰無能往來兹迪彞教文王蔑徳降于國人亦惟純佑秉徳迪知天威乃惟時昭文王迪見冒聞于上帝惟時受有殷命哉   無垢曰此言修和有夏文王全賴此五人也使文王無此五人徃來中外導此常之敎於下民則文王無從有徳意降于國人矣其敗壊乖離何時而已乎以文王之聖尚不可無人為之助况於成王乃能獨為之而周召不在朝廷乎蓋周召天下善類之宗也周召去則善類去善類去其誰與共治天下乎 又曰純佑即前天惟純佑命之意秉徳即百姓王人罔不秉徳之意其詳已前陳于商家矣故此以亦惟一語該之使召公自㑹也夫五人昭文王之徳意使文王之徳行顯然著見覆冒西土下合民心民心即天帝也故聞于上帝而文王受此殷家之天下也然則文王有此五人故得有天命成王無周召在朝廷天意未可知也周公深知天意所在故為召公别白而言之   張氏曰君任道臣任事任道者常逸任事者常勞彞敎雖出於文王徃來而迪之使其徳降於國人者實賴五臣而已故周公又以謂若無此五人奔走徃來以為文王之助則文王雖有彞敎其誰迪之此文王所以蔑有徳而降于國人也   武王惟兹四人尚迪有禄後暨武王誕將天威咸劉厥敵惟兹四人昭武王惟冒丕單稱徳   無垢曰此四人後與武王大舉天威皆劉厥敵謂誅紂伐奄之類也言四人暨武王豈以四人主伐紂之謀與惟尹躬暨湯之意同乎四人在文王時修和有夏在武王時咸劉厥敵為將為相無不可者其亦天下之英傑矣 又曰此四人所以劉厥敵者去惡除害而昭布武王之徳意覆冒天下也天下盡被武王之徳故無小無大盡稱頌武王之徳而無異辭四人之功為如何哉嗚呼朝廷不可闕人如此周公與召公豈忍以脱去為髙而使文武之徳不克終乎   今在予小子旦若游大川予徃暨汝奭其濟小子同未在位誕無我責收罔朂不及耉造徳不降我則鳴鳥不聞矧曰其有能格   無垢曰今我觀朝廷之勢如游大川中向非我與公左右協力輔賛成王以濟此艱難成王在位如未即政天下安平時則我與召公無大責矣其自任如此可見周公之忠聖夫以周公之聖召公之賢輔弼成王疑若無難危事矣而有大川之喻者何也蓋天下之事以易自處則百事皆忽而禍起於談笑以難自處則思患豫防而功可成於不日 又曰周公之意必欲輔成王如商家諸人之格于皇天上帝使成王有不勉不及之心則周召當左右檢束收斂之使必如商家諸賢君可也儻老成有徳如召公者以引去為髙不降意以輔成成王以纉文武之業雖前有鳯鳴岐山之瑞我且不得與聞矣况能格於皇天上帝乎   張氏曰易以涉大川喻濟大難髙宗之命傅説若濟巨川用汝作舟楫然則游大川者非得臣以為之助則莫之或濟矣周公自謂予小子旦當周家艱難之事若游大川然故自今已徃暨汝君奭其濟小子助成王是也若游大川者必期於濟然後可以無沉溺之患今我暨汝同心協力以濟成王同成王未在位之時庶幾乎可以無大責也且成王未在位未有所知已得周公召公為之左右為之訓導遂至於奄有天下而承文武莫大之基緒今既在位矣復遭周家之大難而成王有所不堪而二公濟之同未在位之時則其所以輔於成王者終始之道盡矣此大臣之節可以無大責也   吕氏曰周公說文王武王得天之佑又得許多人方能濟王業今盡付與小子旦如何獨自做得且如文武之時比至如涉大川一般正要召公同濟此大險周公説前時如此今日却自教我一人擔當此大事一人划船如何划得過岸也   公曰嗚呼君肆其監于兹我受命無疆惟休亦大惟艱告君乃猷裕我不以後人迷   無垢曰有無疆之休必有無疆之恤得其人則有無疆之休美非其人則有無窮之艱難矣召公視此其可不留在朝廷乎以此知周公之留未嘗有一毫為人謀也為天下國家而已矣 又曰周公以謂為召公計當謀以寛裕為心以寛裕為心而不以引去為髙則周公之心已寛裕矣豈特周公寛裕賢者舉動必為世法事君以寛裕為心期以歳月致君於堯舜之上不當急迫以引去為髙則後世之為人臣者皆顯然知寛裕為臣子之道也使召公以引去為髙則後人皆迷於事君之義矣   張氏曰貴為天子富有天下則我之周家受命可謂有無疆之休矣然而不欽厥徳則早墜厥命不常厥徳則九有以亡故曰亦大惟艱告君乃猷裕我不以後人迷者周公告召公使之長慮却顧當謀所以裕我者使我綽綽然而有裕也召公之所以謀裕周公者豈有他哉蓋亦啟迪成王而引之以當道使之不失為持盈守成之君此周公所以裕也   公曰前人敷乃心乃悉命汝作汝民極曰汝明勗偶王在亶乘兹大命惟文王徳丕承無疆之恤   無垢曰偶左右之義也亶誠信也蓋誠信則能行天命不信不誠此鬼蜮中人也其何以行天命乎明朂謂昭然見左右成王之道不可不勉也無窮之憂其何以堪承之欲大承無窮之憂而不失其道者止法文王之徳而已文王之徳何徳也即任賢圖治之徳也君徳在任賢今周召皆去成王何以為君乎武王顧命如此召公其可不念諸   張氏曰陽竒而隂偶偶者二之謂也婦者夫之偶也臣者君之偶也臣雖為君之偶當明勗其所以偶王之道也明所以偶王之道而不至於昏昧朂所以偶王之道而不至於怠棄明朂偶王之道在亶乘兹大命而已蓋有徳者必為天之所命能惟文王之徳以丕承無疆之恤則天命固可以永保之也   公曰君告汝朕允保奭其汝克敬以予監于殷喪大否肆念我天威予不允惟若兹誥   無垢曰允信也周公所信者朝廷有人則治無人則亂逺觀商室近觀文武莫不若是故今所告召公者無非周公所信者非道聽塗説之比也然而周公如此豈非大賢乎曰不然也世已衰矣事亦急矣周公儻如召公之去朝廷則存亡未可知也故上稱君言我之所告無非我之所深信者今稱保稱奭又言汝當克敬我之所言夫何故以我親見殷紂之喪亡大亂及念我周家仗天威以伐紂以紂不道朝廷無賢者也故召公不可不敬我言而輕言去國也   張氏曰否者泰之反也否之時陽消而隂長大徃而小來上下不交而天下無邦然則殷喪大否在召公不可不讓周公而監之也以殷喪大否之如此故今我天威不可不念之也予不允則是在我者不能克敬也不能克敬則喪亡無日故亦如此告之所言喪大否也   予惟曰襄我二人汝有合哉言曰在時二人天休滋至惟時二人弗戡其汝克敬徳明我俊民在讓後人于丕時   無垢曰召公言曰成王業誠在吾二人然而文武以積徳天之休美雜沓而至顧我與周公其何以當之則召公之憂畏小心亦可見矣予觀周公之心一以天下國家為重而召公之心以慎守名節為重二人之在朝廷周公經綸造化召公彌縫賛襄天下安得不治人主安得有過乎無周公則幾務不理無召公則過惡必滋   張氏曰在已者能欽徳則内足以盡己在人者能明俊民而讓之則外足以徳人明俊民則無蔽賢之實在讓則有不爭之徳人臣之善無大於此後人所以於汝而大之也   嗚呼篤棐時工人我式克至于今日休我咸成文王功于不怠丕冒海隅出日罔不率俾公曰君予不惠若兹多誥予惟用閔于天越民【案此條經解永樂大典原缺】   公曰嗚呼君惟乃知民徳亦罔不能厥初惟其終祗若兹徃敬用治   無垢曰民之為徳多鋭於始而怠於終以言召公初輔成王盡心朝廷幾鋭於始矣成王雖即政文武之業未廣乃欲潔身求去是幾於不能終也惟當與周公盡心以輔成王使為周家賢君則可以逃責矣儻知以去為髙是不善其終也   張氏曰靡不有初鮮克有終常人之情也祗若兹徃敬用治所以克慎厥終而已能慎厥終者將以成民之徳故也雖然慎始非難而慎終為尤難周公之告召公使之相成王以克成厥終故其言有及于此   蔡叔既没王命蔡仲踐諸侯位作蔡仲之命   蔡仲之命   惟周公位宰正百工羣叔流言乃致辟管叔于商囚蔡叔于郭鄰以車七乘降霍叔于庶人三年不齒蔡仲克庸祗徳周公以為卿士叔卒乃命諸王邦之蔡無垢曰伊尹放太甲于桐宫取天下而自為之當時卿士庶人不疑其有簒君之心周公以叔父之親聖人之徳負成王於黼扆三叔皆其兄弟也而反流言以惑成王豈周公之徳不及伊尹哉蓋風俗浸薄無夏商忠厚敦朴之氣也蔡仲克庸祗徳豈周禮所謂中和祗庸孝友六徳歟蔡仲有是二徳矣故周公舉而用之儻使周公疑忌羣叔而并及其子是周公亦可疑矣周公不疑羣叔而羣叔流言是管叔自取其誅蔡叔自取其囚霍叔自取其降非周公有意也三叔既自取其罪而周公舉用其子觀其至誠不疑之心其肯無罪而誅囚兄弟乎則三叔之罪又可見矣東坡曰蔡叔之罪至是已赦之故言既沒又封蔡仲必於叔卒之後   林氏曰天下之道二仁義而已仁者所以愛親親為先義者所以制尊尊為尚聖人之心未嘗不欲兩存不幸時有以害吾之仁義吾則舍其一存其一既存則事之大者必舉而小者有所不恤也非不足恤也事不能以兼全在聖人亦不可得而恤也聖人之心惟示以公事一定而天下無可疑者矣夫武王老而成王未生管叔已有繼武王之心奈何迫於周公之聖而隂懐不平之心迨成王嗣位尚幼而周公代之是以向日不平之心倡為流言不已又縱之以叛則商民之亂愈熾矣下之惑愈甚周室未能保其有國也故周公去親親之仁而存尊尊之義不忍舍尊尊之義而自顧其小節也寧在已有自愧之徳而措天下之安寧不忍使王室之危而為天下之害也此所謂不幸不獲於兩全捨其小而存其大者矣 又曰周公相武王而定天下武王疾而作代死之書相成王而致太平成王壯而有復辟之請此為己乎為天下乎蔡叔叛而囚之其子仲賢而復封之此為己乎其心不在於一己而在天下也必矣   張氏曰徳出於所性庸之祗之在人而已克庸徳則能常厥徳者也克祗徳則能欽厥徳者也以其克庸祗徳此周公所以用之為卿士蓋位以徳序故也吕氏曰象之於舜使之完廪使之浚井其所以殺舜者亦多而舜終不殺象者蓋象之害舜止於舜之一身故舜不以一身而殺兄弟至於周公乃天下凖的三叔動摇周公是摇動周之社稷管叔罪尤重故不得不殺之蔡叔霍叔之罪輕故不得不囚之降之囚蔡叔以車七乘所以使其徒衆之少敎他自反自怨自艾降霍叔待三年猶封大抵周公分付處蔡叔於郭鄰之地蓋嘗日日望蔡叔於三年間終身不改而周公許多恩意無所分付幸而其子能用敬徳則周公之心自少慰故命之以為卿士如鯀之為惡舜殛之禹乃嗣興抑彼取此父罪子賢而任用之矣   王若曰小子胡惟爾率徳改行克慎厥猷肆予命爾侯于東土徃即乃封敬哉   無垢曰文武之徳為世標凖為子孫者豈可不率乎蔡仲能改父之行率祖宗之徳此資質之美者周公所以命諸王而復封之也 又曰蔡仲能率徳改行質固美矣復戒之以敬者以蔡仲年尚少執徳未堅恐其自滿也譬之張弓矢未及鏃而發之則所及不逺矣故戒之以敬使之進而不已諺曰百尺竿頭更須進步此言雖質其理有可取者   孔氏曰率徳者率文武之徳改行者改父之行吕氏曰周公以成王之命告蔡仲爾得侯于東土縁爾能克用敬徳汝今徃就乃封不可不敬此徳   爾尚蓋前人之愆惟忠惟孝爾乃邁迹自身克勤無怠以垂憲乃後   無垢曰蔡叔之惡在于不忠不孝欲蓋其愆者無他忠孝而已此周公庶幾蔡仲蓋其父之愆也忠則不欺其君孝則能事其親夫能以忠孝事君親則無不可矣 又曰蔡仲生羣叔之間而能脱身自立於善日克勤於秪庸之徳而無怠惰之心其質美矣此其所以能垂憲於後歟   林氏曰無以慰君親之心則無以盡躬行之實無以盡躬行之實則無以為後人之法自古聖人所以命人臣而形告戒之辭者非有他也忠孝必貴於兩全是以對君親而無愧蹤跡必兾其可驗是以善躬行而無忽然後上焉可以顯其親雖前人之有過得以掩而蓋之也下焉可以貽其法在後世之子孫得以視而式之也 又曰蔡叔協商人以叛則不忠莫甚焉棄文王而黨武庚則不孝莫甚焉   張氏曰夫蔡叔之過以君臣言之則為不忠以親親言之則為不孝然則前人之愆在於不忠不孝為之子孫者將欲立身揚名以掩其父之過惡故在於忠孝而已 又曰有可述之道者則其子不得不述有可繼之迹者則其子不可不繼蔡叔之不忠不孝非所可述也非所可繼也然則為之子者故當邁迹自身克勤則外不惰於事無怠則内不懈於心能邁迹自身克勤無怠則其道可傳於後世   吕氏曰周公親兄弟為一體見得蔡叔得罪於天下周公常若身犯之日日愧悚無箇道理遏絶遮蔽得幸而得仲改行立身揚名以顯父母蓋得蔡叔之愆故告蔡仲爾如今庶幾可以蓋得前人之愆須當盡其忠與孝永逺其蹤跡自其身始克勤無怠使步武可以觀以垂法於後   率乃祖文王之訓無若爾考之違王命   無垢曰率乃祖之訓即率徳也無若爾考之違王命即改行也   林氏曰人子之心惟欲法父之所行所為者也然繼其父之可法者人子之幸也繼其父之有過者人子之不幸也人子於此宜如何耶其父不善而其祖善遵其祖常行之道而蓋其父不善之愆則向之所幸者乃所以為深不幸也   臨川曰命公義之大者也諱私恩之小者也私恩之小不可以廢公義之大且名之幽厲雖孝子慈孫百世不能改貴為天子富有天下尚不能得以改也而况於人臣乎夫惟如此故人莫敢以私恩廢公義為善者知有所恃為惡者知有所懼而天下國家可得而理   吕氏曰當時三叔如此殷民傷動已多了周公於此又怕有一人如此來犯天命以傷骨肉之親故謂幸而有文王之訓可學不可如前人之違王命何者一人違王命尚不可而今三叔皆如此此外又豈可添人   皇天無親惟徳是輔民心無常惟惠之懐為善不同同歸于治為惡不同同歸于亂爾其戒哉   無垢曰所謂天者不必他求在我而已我無失徳則心逸日休是天輔我儻惟失徳則心勞日拙是天絶之矣天豈有親踈哉惟徳是輔耳惠之所在民心之所在也無惠則民心去矣民亦豈有常心哉此雖成王命蔡仲實周公之言也 又曰孟子曰誠身有道不明乎善不誠其身矣夫所謂善者果何物哉天理常明無一毫之私欲其遇事而見或謂之仁義禮智或謂之誠或謂之浩然之氣名雖不同其為善則一而已蓋發於惻隱則為仁發於羞惡則為義發於辭讓則為禮發於是非則為智事親則為孝事君則為忠治民則為惠善雖不同皆足以致治儻不仁不義無禮無智事親則不孝事君則不忠治民則無惠或溺於聲色或溺於貨利惡雖不同皆足以致亂可不慎歟   林氏曰善惡非止於一端而治亂無過於兩塗勤於為善非必以我之善如彼之善而後可以成其治凡舉措而得其善者無有不入於治也勤於為惡非必以我之惡如彼之惡而後乃至於亂凡舉措而陷於惡者無有不入於亂也善惡雖殊而治亂則一為諸侯者豈可忽哉   張氏曰順之者存逆之者亡則天故無私親也所輔者徳而已撫之則后虐之則讎則民故無常懐也所懐者惠而已詩曰皇天親有徳則徳為天所輔可知矣經曰安民則惠黎民懐之則惠為民所懐可知矣可欲之謂善可惡之謂惡天下所可欲之事雖不同也要其所同歸則歸於治而已天下所可惡之事雖不同也要其所同歸則歸於亂而已為諸侯者上必欲為天所輔下必欲為民所懐為善之效既如彼為惡之應又如此則蔡仲者其可不戒之哉   慎厥初惟厥終終以不困不惟厥終終以困窮   無垢曰孔子云譬如為山未成一簣止吾止也召公曰為山九仞功虧一簣古語曰行百里者半九十里此言終之難也齊侯其初任用賢臣九合諸侯一匡天下葵丘之㑹微有驕色叛者九國唐太宗勤勞憂畏身致太平末年浸弛於嫡庶之分不明欲引佩刀自刺唐明皇即位之初勵精求治末年惑於李林甫播遷西蜀唐憲宗即位之初亦慨然圖治淮西既平志意驕惰服方士之藥以至忿躁為宦官所弑此數君者其初非不美也而執志不堅中道而廢以至困窮信乎終之之難也此周公之戒所以反覆於終之之説歟豈以感激者多鋭於初而怠於終乎蔡仲始也發憤為善欲盖前人之愆誠恐為日滋乆怠心乘之則終歸于殆而已其可不戒耶   林氏曰有國者莫難於為可繼之道何則人之立事無不鋭於始而工於初至其中而稍怠卒則漫澶而不振蓋不思其可繼之道故其未必至於斯也惟能盡戒慎於其始而又思其所以為可繼之道則自初及終行之不倦用之有常其效又豈止於旦暮之暫而不可延於嵗月之乆哉苟惟圖於始而不圖於終是雖有一時之功而非所以為善後之計其入於困窮之害也必矣   懋乃攸績睦乃四鄰以蕃王室以和兄弟   無垢曰在己則當盡其職事在四鄰則當致其輯睦在王室則當屏蕃在同姓則當協和故戒之懋攸績睦四鄰蕃王室和兄弟其事之多如此可謂難矣惟知有難然後能戒慎則必有以處之懋乃攸績者謂事事當有成功也睦乃四鄰以蕃王室者謂有叛國則率諸侯以伐之也以和兄弟者謂同姓之國有未睦者為睦之也然聰明才智則能事事有功曲盡人情則能睦四鄰蕃王室和兄弟矣要非戒謹不能也史氏曰懋勉所立之功則徳近乎忠親睦所交之鄰國則徳近乎厚列五等之封環千里之寄孜孜為是者豈有他哉亦曰尊親而已以蕃王室則至尊者無憂以和兄弟則至親者有頼尊尊而親親則所謂諸侯之小心者無過於此矣   張氏曰積功之成謂之績則績者非一朝一夕之所積不能懋之則或至幾成而廢者有矣則績不可不懋也能懋乃攸績則國治矣然而于其四鄰又不可不與之睦也小大相比内外相維聘問以時徃來以禮此所以睦四鄰之道在我者能懋乃攸績在外者能睦乃四鄰然後可以同力協徳以為中國之扞蔽而中國頼之以安矣故繼之以蕃王室蓋王室以諸侯為蕃為諸侯而不能懋乃攸績睦乃四鄰則中國無所恃頼而其蕃缺矣睦乃四鄰則睦之而已至於和兄弟則又相與作為兄弟而無或乖戾者也   康濟小民率自中無作聰明亂舊章詳乃視聽罔以側言改厥度則予一人汝嘉王曰嗚呼小子胡汝徃哉無荒棄朕命   無垢曰康濟小民無他以我之情自度之足矣我欲安佚民豈可使之勞我欲飽煖民豈可使之饑寒如是則能康濟之矣率自中謂取度於我中心也一决於我中懐又恐其任聰明以亂先王之典法也故曰無作聰明亂舊章先王以公道治天下不以私意違人情故為典法以遺後人儻任私意則亂其法矣大率聰明絶人者好興事功而易憲度蓋恃其聰明以為前無古人後無作者此周公所以戒也   東坡曰以一偏之言而改其常度非其本心也生於視聽之不審耳故患常在速不在緩緩則視聽審而事無不中矣   林氏曰不循中道之行則矜恃之心易起則未免有非古之失不致視聽之審則一偏之言易入則未免有敗常之愆何則中道不可不循也惟循中道則内有所守而外無所恃聰明雖自我有而未嘗有妄作之意孰肯非古是今而亂先王之典章者乎視聽不可不審也惟審視聽則公心益持而私意不奪妄言雖欲惑我而未嘗有輕用之失孰肯厭常棄故而更其常行之度者乎為諸侯者苟能盡心於此則其稱職足以慰天下之所望也天子得不深嘉而褒揚之哉張氏曰民勞而未息必推吾仁以康之民難之未釋必推吾義以濟之然而其身正不令而行則康濟小民之道又在乎率自中也率中者言其所循者中道也自中者言其所用者中道也為人上者能率自中則天下之人不期而中矣   欽定四庫全書   尚書精義卷四十二    宋 黄倫 撰   成王東伐淮夷遂踐奄作成王政   成王既踐奄將遷其君於蒲姑周公告召公作將蒲姑無垢曰成王即政淮夷與奄又叛此成王所以親征之而踐奄也踐奄成王正篇具載此意王者之政其仁如此何以知之下文云將遷其君於蒲姑周公作將蒲姑則知非滅其社稷葢使之宻邇王室以教之耳   成王歸自奄在宗周誥庶邦作多方   無垢曰成王見淮夷與奄又叛其意以謂商之諸侯尚多其心不服者頗衆故因凱旋而萬國畏威服義之際作誥以開慰之也   東萊曰多士一篇當時初遷頑民於洛所以作書誥多方是既遷於洛了其後淮夷背叛當時叛不止商民是以成王于歸自踐奄之後遍告天下所以作多方之書   多方   惟五月丁亥王來自奄至于宗周   林氏曰非商六七君之徳無以致斯民雖異代而不忘非武王周公之聖無以懐斯民使歸心而即安甚哉武王取天下之易而周公安天下之難也非周公安天下之難葢凡民之情當患難而急於安逸既安逸則思其舊主此勢之所常然也使非周公繼武王之徳維持綏懐之有道則斯民未必不變而為商矣夫何故自成湯至於帝乙恩澤之在人也深一旦困於辛紂之虐則求欲脱於水火之厄為甚急初不問其主之新與舊也及夫出水火而奠裀席則商六七君之徳朝夕常在於存想之間故武庚既叛而奄與淮夷又叛多方之篇非徒及於商之民而又及於四方之民是知當時雖曰歸周而其心未必盡服也周公安得不難哉   周公曰王若曰猷告爾四國多方惟爾殷侯尹民我惟大降爾命爾罔不知   林氏曰順天之命雖小必興逆天之命雖大必廢商有天下周徳已大黜其命非有私意也在我者順天之命而在彼者不能常欽承於祭祀而已惟周之所謀者在於順天之命則不欽承於祭祀而逆天者周安敢不以天為意而不黜之哉是命也爾四國多方所以共知焉   洪惟圖天之命弗永寅念于祀惟帝降格于夏有夏誕厥逸不肯慼言于民乃大淫昏不克終日勸于帝之迪乃爾攸聞厥圖帝之命不克開于民之麗   無垢曰天人不逺我之心即天心也我之心正則天之星辰無不循軌我心不正則災異百出矣故君有仁徳則歳星循軌有義徳則太白循軌有禮則熒惑不失其度有智則太隂不失其度有信則星辰不失其度苟為不然則皆變為妖星矣葢天之星辰必因人事人有是事則天必有是象故經星之外有所謂牢獄郎官匏者皆應人事而為之也何以知之昔漢光武與嚴光同寢以足加於帝腹明日太史奏客星侵帝座以是知天人不相逺災祥皆在人君也惟帝降格以桀不敬念社稷故出災異以警懼之也又曰人君遇災異當罪己自責則民心悦矣民心悦則天意回矣唐徳宗窮兵黷武致奉天之難用陸贄之言一為罪己之詔山東之民讀之莫不感涕何則方其黷武之時民雖忿怨一旦罪己必曰吾君悔過矣其心安得不悦乎徳宗危而復安亡而復存以其發憂民之言故也 又曰帝之命不可以他求在我而已終日檢察有一毫欺於心則自怨自艾終不自滿直至無愧怍處所謂帝也如是圖帝之命豈在粢盛豐潔牲牷肥腯哉無愧怍於中可也何謂民之麗麗者著也凡人念慮之起不麗於善必麗於惡善者人心所同也然必得君師啓導之開民之善路使知如是為仁如是為義如是為禮如是為智可也自非人君率先為善處心積慮無一毫欺於心又烏能開民之麗哉桀不開於民之麗非所以圖帝命也葢民可使覿徳不可使覿刑道之以政則免而無恥道之以徳則有恥且格故堯舜率天下以仁而民從之桀紂率天下以暴而民從之武王克商未暇發一號出一令乃釋箕子囚封比干墓式商容閭使天下皆知賢之可尊散鹿䑓之財發鉅橋之粟使天下皆知義之可慕是皆所以開民之麗也又豈以刑罰率民哉林氏曰天之所為視民而已有國者不急於求天而嘗急急於求民葢以民之附不附可以卜其天之從不從也苟惟恃天之有命而不恤乎民欲以謀天命之長豈不猶却行而求及前人者乎夏桀淫昏荒亂不明乎民之所附而將圖帝之命宜乎天之所不助而降罪以聚於夏也   張氏曰天大而逺者也故圖天之命在於開民之麗開民之麗則帝之所佐者也葢民之所麗者麗乎上也好惡取舍惟上之從為人君者故當啓迪之導達之使之主於善而後己今有夏之君乃大淫昏其所自為者且蔽塞而不通安能開民之麗哉   吕氏曰大抵徳之盛能動天惡之盛亦能動天徳之盛能動天如所謂格于上下格于皇天是也惟帝降格于夏是惡之盛亦能動天也天既動威警懼也夏王方且大縱逸畧無憂民之言這是昏迷不知畏天之威如此天方警動他他却為惡愈深不特無至誠憂百姓之心雖憂民之言亦忘了   乃大降罰崇亂有夏因甲于内亂不克靈承于旅罔丕惟進之恭洪舒于民亦惟有夏之民叨懫日欽劓割夏邑   無垢曰承民旅衆也桀既内亂不自知已之有善安能知天下之善孟子見性善俯視天下之人無不與我同此善者因以性善之説為天下倡使人皆以聖賢為歸 又曰夫人内定則外恭譬如形聲影響之符也桀既内亂所以不能大進於恭而怠惰弛慢無所不至矣故放肆於民也 又曰有夏之民果何罪哉因桀内亂不識忠厚亷靖之士故其所欽者皆貪叨憤懫之人貪叨者多刻剥憤懫者多殘虐以刻剥殘虐之人在民之上故日啖民之膏血而不恤也張氏曰因甲于内亂者崇亂有夏則其亂者外也外亂必自内始故曰因甲于内亂甲于十干為始甲于内亂者自桀而始也   吕氏曰桀方且大降威罰崇長其亂于有夏其亂日日增長無時而已然桀之所以崇長其惡于有夏者其根本則始於内亂何故其先家道之不正一箇昏縱本根既潰亂自此以出無不亂   天惟時求民主乃大降顯休命于成湯刑殄有夏惟天不畀純乃惟以爾多方之義民不克永于多享惟夏之恭多士大不克明保享于民乃胥惟虐于民至于百為大不克開   無垢曰桀甲于内亂湯乃不邇聲色不殖貨利桀不克靈承于旅湯乃徳懋懋官功懋懋賞桀罔丕惟進之恭湯乃改過不吝桀劓割夏邑湯乃克寛克仁以天理論之桀有必亡之理湯有必興之理其膺顯休也宜哉 又曰天下豈無識義理之民哉識義理則内意誠而心正外國治而天下平然而惟聖人能享用義民之福桀方欽叨懫之民恭不明保享之士豈能乆長用義民而多享用賢之福哉 又曰伊尹曰非商求於下民惟民歸于一徳是民之所以享者徳而已民之所享在徳人君保此則天下享之矣惟其恭敬不識義理之人此所以大不能明保享下民之道也 又曰桀既内亂而所欽者叨懫之人所恭者又非保享于民之士君臣同惡相與虐民則凡百所為皆不明於道理之所在矣天下萬事皆有條理桀之君臣一切不曉惟知虐民不亡何待   林氏曰天以天下而命之人君非直與之享無敵之貴無倫之富以為一身之榮也必使之助天以治民而已故必治乎民而得民之心者天必命之不能治乎民而失民之心者天必絶之有夏殄滅而不為天畀祐如此之大者非天私惡乎夏而欲滅之也夏桀之世非獨其君之虐其臣亦虐也   吕氏曰大抵聖人立言本末完備既説民至公纔無道便非夏之民又却説民之心本自長要享奉國夏自不能從民願聖人立言無不著一邊既説民心又説君民係屬處   乃惟成湯克以爾多方簡代夏作民主慎厥麗乃勸厥民刑用勸以至于帝乙罔不明徳慎罰亦克用勸要囚殄戮多罪亦克用勸開釋無辜亦克用勸今至于爾辟弗克以爾多方享天之命   無垢曰治亂之道不在乎他在能用君子與不能用君子而已能用君子則治不能用君子則亂此古今不易之道也以此知為人君者初無難事能用君子則内可以正心誠意外可以安國保民而王道成矣桀不用多方義民所欽者叨懫之人所恭者又非保享民之士則其任用者皆小人耳烏能享用賢之福哉湯之興非有竒謀秘術也又非借才於異代也能用多方義民以有天下耳 又曰人君之心術不可不正則言脱於口行脱於身四方萬里翕然響應烏可不謹乎吾一謹其所麗則民不期自勸矣 又曰桀用刑而民怨湯用刑而民勸何哉葢其用刑則同而其用刑之心則異桀不克開民之麗乃大降罰此民所以怨也湯既慎厥麗民宜從之乃不能從則舍刑不足以齊之矣然其刑之用也使民罔不自知曰君仁如此而吾乃不仁君義如此而吾乃不義其罹刑罰也是自取之耳吾之不仁不義致使吾君之不免於用刑耳烏得而不勸哉故曰厥民刑用勸也此明徳慎罰之意 又曰明徳者即所謂慎厥麗慎罰者雖用刑而不敢易也必省厥躬曰吾之所麗無失徳乎其不率者乃可加之以罰然罰未可遽用及其遇有罪也又將三令五申待其不改而後刑之此民之所以勸也以至要囚殄戮多罪若不可以為勸矣然其冒於刑罰者亦必自省曰吾君之明徳如此而慎罰又如是必我有以取之也雖有頑獷之心亦不能不勸矣   張氏曰要囚殄滅多罪而克用勸者要囚殄滅所以罰惡罰惡則惡者畏而姦心息此所以亦能勸而為善也開釋無辜亦克用勸者開釋無辜所以宥善宥善則善者畏而良心生此所以亦能勸而為善也乃勸者自然而勸也用勸者使然而勸也亦克用勸其為勸也勉强而已   吕氏曰湯所麗者一出於正以此勸民天下皆將刑法湯無不勸矣故君是源民是流君是表民是影源清則流清表正則影正自然之理也君所麗者處既正以勸民而民必法傚之無不翕然而勸   嗚呼王若曰誥告爾多方非天庸釋有夏非天庸釋有殷乃惟爾辟以爾多方大淫圖天之命屑有辭乃惟有夏圖厥政不集于享天降時喪有邦間之乃惟爾商後王逸厥逸圖厥政不蠲烝天惟降時喪   無垢曰庸用也釋棄也言非天棄夏也夏自棄耳非天棄商也商自棄耳何則天即是我我即是天凡我所念所為無不合於道則日日有天命一念儻不當道即天所棄也故仰察璿璣之運足以知王政之治亂亦足以見天心之予奪 又曰桀之圖政不能集于享是民弗歸徃也民之心即天之心民弗歸往此天所以降時䘮也天既䘮夏則必求能集於享者湯得所以集於享之道故能間有夏而受命湯亦起於諸侯故言有邦 又曰桀之所以不集享者以逸而已湯之所以能間有夏而受命以知集享也以知正身之道也爾之後王其逸又甚於桀其步驟馳騁徬徨周浹無非逸樂不義之事所謂紂罪浮於桀者此也 又曰蠲者潔也烝者進也天下之本在國國之本在家家之本在身身既正矣則施為綱紀發為標凖垂衣拱手足正天下矣不能蠲潔其身以進於善則是身之不正也烏能圖厥政乎紂為不善如此必至於亡國敗家而後已此天所以降時䘮也   惟聖罔念作狂惟狂克念作聖天惟五年須暇之子孫誕作民主罔可念聽天惟求爾多方大動以威開厥顧天惟爾多方罔堪顧之惟我周王靈承于旅克堪用徳惟典神天天惟式敎我用休簡畀殷命尹爾多方無垢曰聖狂之相去不啻霄壤之逺而其作聖作狂乃不出乎一念之頃何其易哉葢念者覺也人本自聖所以不克由聖者念慮之起苦於不覺方其不覺之時聖則是狂覺則是聖而非狂矣此克念所以作聖也夫狂聖之分止在一時之頃則紂之䘮宜無日矣而天之待紂猶周旋於五年之間冀其悔禍此何謂哉葢有商之興賢聖之君作者六七天下歸商乆矣天下之心眷眷於商天其忍遽絶之乎此所以待之如此之緩也而紂於五年之間心未嘗訟過口未嘗出悔痛之言一無可念一無可聽者葢我能念天天亦念我我能聽天天亦聽我故曰皇天無親惟徳是輔天既知紂終不悔過則又求爾多方之能顧天者故動以威想其當時災異百出不特警戒商紂又求之爾多方之君能開悟顧天者而乃無一克堪獨惟我周王能以善道承民民斯歸之矣天之聰明自民聰明民既歸之天命將焉之乎 又曰我有徳則能用徳故好色則色至好貨則貨至好劔則劔士至皆我先有召之也克堪用徳則周王先有是徳故能用有徳之人耳典者主也有徳之人宜為神天所生今乃反主神天何耶葢君即天耳苟非其人日月薄蝕星辰失度神靈不能得安其所惟克堪用徳之君所為所行莫非天理故能彌綸天地之道範圍天地之化上下交泰宇宙肅清皆其心術所至此易所謂天地交泰后以裁成天地之道輔相天地之宜則知元后者真神天所頼以為主也 又曰天即是我我得此理知如是而為仁如是而為義如是而為禮如是而為智則一出言一舉足無非仁義禮智之善其心豈不泮渙優㳺泰然其日逸休乎所謂休者非自外來吾心安處耳周王所以大受商命而正爾多方也   張氏曰惟聖罔念作狂者所謂舍則亡是也惟狂克念作聖者所謂操則存是也莫非聖也固天縱之將聖聖之出乎自然者也思曰睿睿作聖聖之出乎修為者也然則惟聖罔念作狂惟狂克念作聖豈非修為而然乎然則紂之無道而至於滅亡者以其有聖之道而罔念故也   吕氏曰聖狂本無定名亦無限隔聖之與狂只在念與不念湏知其本無定名聖豈有定名纔罔念便是狂狂豈有定名纔克念便是聖周公言此兩句葢謂紂之為惡固已入於狂矣紂若能一念安知紂之不作聖 又曰武王能善承於衆夏商之所以亡只是弗克靈承于旅周之所以興只是能靈承于旅以此知民為貴社稷次之克堪用徳言武王能堪用徳   今我曷敢多誥我惟大降爾四國民命爾曷不忱裕之于爾多方曷不夹介乂我周王享天之命   無垢曰古人化人全在一身之正故曰爾身克正罔敢弗正民心罔中惟爾之中又曰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雖令不從又曰以身教者從以言教者訟以成王之賢周公之忠聖如此宜不言而喻今紛紛如此不服者多方之罪也其不服而致我多誥者乃多方之罪非文武周公之罪也 又曰夾輔也介其助也乂治也爾何不忱信寛裕夾輔我介助我致周王之治而享天命乎言乂我周王者多方不安則周王欲治不可得也其能享天命乎   吕氏曰大抵殷民初所變亂者只為他不信天命不信周家之盛徳只是有戀舊之情不充而大之不去大規模上看所以如此故周公所以勸殷民信周家而又寛大其心爾   今爾尚宅爾宅畋爾田爾曷不惠王熈天之命爾乃迪屢不静爾心未愛爾乃不大宅天命爾乃屑播天命爾乃自作不典圖忱于正   無垢曰居爾舊宅畋爾舊田與在商無異汝何不順王廣天之命乎天命在我為爾不忱信不寛裕不夾不介不乂我則不能長乆保爾宅畋爾田而自狹隘天命爾若不順我我將誅汝汝其能居爾宅畋爾田乎曰享天命熈天命者天命已定止享熈未能何者多方不享成王亦不享多方不熈成王亦不熈多方未乂成王其能安乎今爾常在不静處蹈行故紛亂不靜者皆由爾心之未愛無顧藉愛惜之意是爾大不安天命是爾大棄天命豈他人累爾哉   張氏曰宅爾宅者言不失其所居也畋爾田者言不失其所食也今爾多方之尚宅爾宅畋爾田則我周於汝非故虐之也然爾不能惠王以熈天之命是汝之過也   我惟時其敎告之我惟時其戰要囚之至于再至于三乃有不用我降爾命我乃其大罰殛之非我有周秉徳不康寜乃惟爾自速辜   無垢曰討其倡亂執其朋黨至於再至於三若三監淮夷商奄之類是也我諄諄告戒如此再三不從不用我降命我将大罰殛汝矣然則豈周欲擾民哉爾自召之耳   王曰嗚呼猷告爾有方多士暨殷多士今爾奔走臣我監五祀越惟有胥伯小大多正爾罔不克臬自作不和爾惟和哉   無垢曰責有方多士暨商多士與胥伯多正之在上者當率其下也想當時多士有從周者有不從周者從周者少不從周者多故雖有在上之人自能從周而異謀者尚衆上之人亦未能率其下率其家也葢當時所以為異謀必有為之倡者也然亦有不由倡而自為之者所謂自作不和者不由倡而自為者也吕氏曰周公告有方多士今爾奔走臣我已五年矣猶自未安寧先儒説遷殷民於成周五年無罪再使還舊土不見此意只是遷頑民必已得五年事何故既遷殷民於洛邑了自後淮夷奄叛成王既伐淮夷奄而歸到這裏已經涉得五年了監是長民之官也今爾奔走臣我已自五年今當安穏何故到而今爾也未安於我周   爾室不睦爾惟和哉爾邑克明爾惟克勤乃事爾尚不忌于凶徳亦則以穆穆在乃位克閲于乃邑謀介爾乃自時洛邑尚永力畋爾田   無垢曰夫凶徳之人其才足以為亂而其勢力又能使人不和為之長者不當忌之當有以感化之耳其所以至於不恤者亦由上之人無以化之反忌之故也又曰東坡謂服凶徳者在於欽和葢欽則不慢和則不暴夫人而逺暴慢之心則其温恭和樂晬然見於聲容氣色之間彼凶徳之人雖有悖傲作亂之心見如此亦必自為之感化矣此率下之道也   臨川曰已能克享以和勤則何忌乎凶徳哉君子忌吉徳小人忌凶徳而悔吉徳   張氏曰欲治其國先齊其家欲齊其家先修其身爾罔不克臬所以修身者也爾室不睦爾惟和哉所以齊家者也爾邑克明爾惟克勤乃事所以治國者也夫父子兄弟之間不能相與以睦則爾不可不和之也洪範曰汝弗能使有好于爾家時人斯其辜然則將克明爾邑則爾室不可不和之也   天惟畀矜爾我有周惟其大介賚爾迪簡在王庭尚爾事有服在大僚   無垢曰昔者多士共為凶徳豈可使之在朝廷哉若其率化如此則我當開簡賢者使居王庭委任爾以事矣豈特委任以事當尊顯之使居大臣之列此告之以不終棄也   張氏曰天之所以畀汝者錫之以福也天之所以矜汝者閔之以仁也非特天畀矜爾我有周亦大介賚爾葢人君之賞罰亦順乎天者也迪簡在王庭尚爾事有服在大僚此所謂大介賚爾也大介爾如所謂佑賢輔徳是也大賚爾如所謂錫之山川土田是也夫名噐者天下之公也聖人何私於其間哉所聴用者惟徳而已   王曰嗚呼多士爾不克勸忱我命爾亦則惟不克享凡民惟曰不享爾乃惟逸惟頗大逺王命則惟爾多方探天之威我則致天之罰離逖爾土【按此節解永樂大典原缺】   王曰我不惟多誥我惟祗告爾命又曰時惟爾初不克敬于和則無我怨   無垢曰此篇皆以商人不肯從周而作而其所以稱天者無慮二十而稱帝者五葢欲使商人知周之所以受命者非有意於取之也天之所命我周不能違也夫以我周猶不能違天命爾多士能屑播天命乎又曰東坡以又曰為他日甚善夫使我致天之罰   皆由爾初不能欽和以化凶徳使轉相率化則其自取天威非我咎之也故曰則無我怨夫桀無道而湯受天命紂無道而周受天命是或一道也商湯受命之初豈無夏之多士哉而下不聞有一人違命上不聞有告戒之辭今周王於此獨何為辛苦丁寧諄誨諭之切耶豈文武之劣于湯而今之多士非昔之多士耶曰是不然有商與夏自不同也夫夏自大禹揖遜而得天下而啟繼之至少康而中興他無所聞焉有商之興賢聖之君六七作其仁恩徳澤固結於民心者為己乆故所以諄諄告戒猶或不從雖曰其頑可罪然亦可以見戀主之意矣   吕氏曰大抵殷民之失其初已多周公到這裏乃説此乃爾之初何故自武王初定天下此乃殷民之初殷民乃從三監而叛成王既伐三監而作新大邑東國洛此亦是殷民之初到此人情猶未足烏有所謂初論來殷民已屢失其初周公却到這裏與他赦過宥罪再與他起頭説而今正是爾起頭為善時節爾若自後更不能親睦王室到得後來被罰那時却不可怨我以此見周公之於民尤惇篤懇切 <經部,書類,尚書精義>   欽定四庫全書   尚書精義卷四十三    宋 黄倫 撰   周公作立政   無垢曰周公致政于成王其法度紀綱典章文物皆已粲然備具但欲成王擇其人以立之耳故周公作此一篇之書所以戒者無非任人之事 又曰周公將告歸以謂運動天下非人不可此篇之意專以得人為説是説也豈特為成王説哉為天下萬世無窮之計也嗚呼有此天下而非其人使之共政其喪亡也必矣故歴陳夏商以為戒   張氏曰治國以立政為先立政以得人為本有國而無政者如有舟航而無櫓楫有政而無人者如有櫓楫而無烝徒然則莫非政也凡正已而正物發為號令為綱紀喜而慶賞怒而刑威皆所以為政非得人以輔佐之則政不能以自立然則立政之道其大要在於得人   吕氏曰無逸立政皆周公以戒成王兩篇實相表裏無逸是人主治身之道立政是人主治天下之道合兩篇看所謂合内外之道治身綱領在不敢荒寧治天下綱領在於用人然就此兩篇看何故無逸在先立政在後葢君心先正則游田觀逸聲色靡麗有不能蠧惟其本原澄澈然後可以論為治之道所以先作無逸而後作立政   立政   周公若曰拜手稽首告嗣天子王矣用咸戒于王曰王左右常伯常【壬】準人綴衣虎賁周公曰嗚呼休茲知恤鮮哉   無垢曰用咸戒者不特周公戒也周公率凡百執事有官君子無不盡戒葢考之於古驗之于今求之於先王之事詢之於衆人之論莫不皆然此古今不易之理也然其所以咸戒者果為何事哉曰在慎擇左右之臣而已百官之長曰常伯三公之官是也任事之臣曰常任六卿之官是也準人者上自三公下及百僚皆取以為準若今臺諌之官是也掌衣曰綴衣衞士曰虎賁此五人尊卑貴賤雖不同皆在王之左右者也王者以其一身端拱於廟堂之上朝夕親炙無非左右之人豈可非其人乎 又曰有天下者其要在于立政立政之要在於慎擇左右而已周公之告成王亦非自立其説也自堯舜傳之禹湯禹湯傳之文武文武傳之周公葢有所受之矣故其後曰予旦已受人之徽言咸告孺子王矣然是道雖美知之憂之者幾何人哉曰休茲知恤鮮哉   張氏曰且夫丹之所藏者赤漆之所藏者黒與善人居如入芝蘭之室久而不聞其香與不善人居如入鮑魚之肆久而不聞其臭然則王左右近習之臣雖微且衆矣尤不可不戒之也 又曰孟子曰堯以不得舜為己憂舜以不得禹臯陶為己憂則古之聖人未嘗不以得人為恤也周公將陳夏商得人之盛而欲成王以此為恤故告之以此   蕭氏曰葢人君之於臣也或責能而不知勞則徒休而已或知其勞而不責其能則徒恤而已   吕氏曰任人牧人準人固是係天下之安危固當戒綴衣虎賁只是侍衞僕從何故與任人牧人準人同一般説而都無輕重這是周公養成成王君德深厚處大抵外朝之人人君臨朝方得入覲而人君又見其望髙德厚待之尊嚴而不敢䙝近惟侍御僕從朝夕與他親比若得一箇正人動作起居隂化黙移須到聖賢地位若有一箇讒謟面諛之人朝夕與他相處便到失德何故綴衣虎賁位最賤地最親所以不特是常任準人要得人而虎賁綴衣須要得人 又曰立政綱領全在任人任人綱領在近而朝夕與居者何故氣質之所以變性習之所以移都在朝夕與居者   古之人迪惟有夏乃有室大競籲俊尊上帝   無垢曰此道雖美知恤者少惟有夏行是道故曰迪惟有夏此舉三代以告之也夏后天下所以大强者無他以能招賢以尊上帝耳尊上帝之道不在於玉帛粢盛牲牷器皿在於招賢而已何者招衆賢于朝廷王者與之同處一言一語一作一止至于法度綱紀典章文物無一不當於理此即所謂尊上帝也又曰人主善養其心者必親近君子疏逺小人使左右前後無一非正人以養吾之誠則是事上帝也此招呼衆賢布滿左右所以為尊上帝之道也   張氏曰籲和也夫惟衆賢之和則内可以正心脩身外可以與之立政立事尊上帝之道莫大乎此   迪知忱恂于九德之行乃敢告教厥后曰拜手稽首后矣曰宅乃事宅乃牧宅乃準茲惟后矣謀面用丕訓德則乃宅人茲乃三宅無義民桀德惟乃弗作往任是惟暴德罔後   無垢曰宅乃事即常任也宅乃牧即常伯也宅乃準即準人也何謂宅曰使宅其位也必如此之人使居此之位乃安耳孟子曰仁者宜在髙位不仁者而在髙位是播其惡於衆也故必能論道經邦燮理隂陽乃可以居常伯之位必能分職率屬以倡九牧乃可以居常任之位言行必能模範一世乃可以居準人之位如此乃盡為君之道耳葢為君之難莫難於任人也 又曰夏之謀面用丕訓德與湯之用人惟已文武之克知宅心灼見俊心是或一道雖然知人之道堯以為難今也斷以己意而用之誠不可易必也既視其所以又觀其所由又察其所安俟之以久反覆熟識然後用之而不疑此宅人之道也 又曰義民者知義之民也天地萬事皆自有義義即理也或者以義為斷是皆知義之一偏而不足以盡義知義者其孟子乎故其言曰義人之正路則凡可以行而當于理者斯可謂之義耳 又曰夫暴德之與義民正相反也何以言之知義者必不暴而暴德之人决非知義之士也請言其故知義之民其舉動也若迂而甚徑若緩而甚急若難行而可持久而暴德之人一切反是   張氏曰開其所未諭達其所未能所以迪之者也是是而非非善善而惡惡所以知之者也與之以誠任之以信所以忱恂之者也以其信之之深故謂之忱以其信之之徧故謂之恂曰忱恂則其信之者篤矣又曰有夏之君其所以有室大競而享國安榮者   以三宅皆義民也桀承禹啟之後而不能為往昔禹啟之事自取滅亡者以其三宅無義民故也   陳氏曰夏桀不能作效往古以任賢而所任者皆暴德之人安能有後   吕氏曰君倡臣和乃天地之大義若人主不能知臣不能信君子賢者則養而深之不敢蹈未信而諌之戒何故坤道是不當先倡惟人主深知深信九德之行盡號召賢俊在位臣下承其休接續其美意乃敢告教厥后非君有以先倡則臣下亦不敢告教也   亦越成湯陟丕釐上帝之耿命乃用三有宅克即宅曰三有俊克即俊嚴惟丕式克用三宅三俊其在商邑用協于厥邑其在四方用丕式見德   無垢曰陟升也天下之理有黜斯有陟夏之時桀不愛民故天黜之而湯以興商之時紂不愛民故天黜之而武王以興湯武之興固未嘗有求于天而天亦未嘗有私于湯武也葢天地之大德曰生其佑下民而作之君凡欲其仁斯民而已人君苟不能體天之意而以不仁加乎民則必有一仁者出矣由是一黜而一陟雖湯欲辟之有不可得者 又曰所謂三俊者常伯常任準人之中其傑然者也舜之時九官十二牧禹臯陶則其傑然者湯之時伊尹萊朱仲虺之徒為輔弼而伊尹則其傑然者文王之時濟濟多士皆在位節儉正直而周公太公召公則其傑然者人君既用三宅以為股肱又得三俊以為心腹則任人之道盡矣 又曰不邇聲色不殖貨利則心體昭然照映萬象三宅三俊之心一皆見于其心故成湯用三有宅則果能辨三宅之任稱三有俊果能當三俊之實則人主於聲色貨利可不視之如毒藥如仇讎而務有以屏逺之乎後世人君或不能性之而有陷於聲色貨利者盍亦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懼乎其所不聞而求所以反之之説乎如是克用三宅三俊無不可者 又曰夫天地有自然之理萬物有自然之義不邇聲色不殖貨利不雜以私意而順理之自然故其在商邑用協于厥邑其在四方用丕式見德豈人人示之使其見德哉葢湯惟盡吾之心以合一邑之心故一邑之人翕然稱其美盡吾之心以脩法度施政教於四方而四方之人莫不拭目以觀盛德矣林氏曰桀有暴德天命不宥湯有明德上帝享之夫普天之下不可獨治萬幾之繁不能徧視必在乎委任賢才㑭之在位分職率屬各當其能夫然後四海之逺盡在吾目中矣葢人君以心為天下則雖逸而有餘以智御天下則雖勞而不足當與賢者共天位食天禄然後上當天之意 又曰嚴者敬之而不敢慢式者法之而不敢違也言成湯能用三宅三俊之人是嚴是式其在一邑則利在一邑其在天下則利在天下何施不可何用不宜葢人君之用賢出乎爾而反乎爾用見于此而利見于彼功若至微而效為至大昔武帝不冠不見汲黯明皇臨軒以送姚崇此嚴之之意也湯之於伊尹學焉而後臣傅說之于髙宗予惟克邁乃訓此式之之意也一則至于建中于民萬邦惟懐一則至于四方之内咸仰朕德是也   嗚呼其在受德暋惟羞刑暴德之人同于厥邦乃惟庶習逸德之人同于厥政   張氏曰羞刑暴德者殘忍之人也與之同於厥邦則虐民而終至于失邦庶習逸德者怠忽之人也與之同于厥政則敗事而終至于失政夫紂德既昏而又支之而不已此所以為暋惟其暋也則其所與者非其人此其所以亡也   陳氏曰羞刑暴德之人同于厥邦者虐民也逸德之人同厥政者政事不立也湯之三俊至紂而紊亂矣   帝欽罰之乃伻我有夏式商受命奄甸萬姓亦越文王武王克知三有宅心灼見三有俊心以敬事上帝立民長伯   林氏曰頥之時義大矣哉言天地養萬物聖人養賢以及萬民養賢雖出于聖人之能及究其功課其效則無非上順皇天之心下從斯民之心也雖然人君任人苟不知其心而徒授之以位任之以事其不曠職者幾希孟子曰見而知之然則見之者或知有所不能盡也文武惟得三宅三俊之心所以能得民心得民心然後得天心人心既說天意自解葢天之聰明自我民聰明天之聽視自我民聽視然則得天在乎得民得民在乎得賢故夏之尊帝湯之丕釐周之敬事其揆一也而周公所稱各隨以異者葢互相發明也張氏曰夫目之所見心有所不知見之者目也知之者心也見之者外也知之者内也則灼見又未至乎克知矣于三宅言克知厥心于三俊言灼見其心此其别也文武之能克知三有宅心灼見三有俊心則與共治者皆俊乂之人此所以相與有為以欽事上帝欽事上帝則上足以奉天者也   立政任人準夫牧作三事虎賁綴衣趣馬小尹左右攜僕百司庶府大都小伯藝人表臣百司太史尹伯庶常吉士司徒司馬司空亞旅夷微盧烝三亳阪尹   無垢曰有德者必立政立政者不可不得人此古今之所共知也至于得人之要又在乎人君處心積慮之間惟周公一人知之耳夫人君處心積慮一或不出於正則在朝者皆小人朝多君子則政不期而自立朝多小人則政事日趨于荒亂矣此固不易之理也 又曰葢天下之人嘗急於知人而苦于不自知曽不知不能自知而欲知人猶却行而求前也能自知者未有知人不精者也文武之檢察其心無一毫之私以蔽其聰明視聽者葢有素矣故周公之所稱特舉其知三有宅心見三有俊心則文武之德可知矣   吕氏曰古人為治規模不惟一時間公卿有其人求賢之心遂止且如湯固有許多人又須旁求俊乂惟如此治道之所以接續無窮到此周公又告成王立政時凡在位在職大小之人都當一一留意擇别所以歴舉許多吉士大抵與六卿之人或大或小雜舉説許多雖其才固有大小德固有淺深須都是吉人才有一箇讒諂面諛之人存於其間便為害正如萬頃良田有一粒稊稗便將延蔓   文王惟克厥宅心乃克立茲常事司牧人以克俊有德無垢曰夫文王司牧人皆有俊德司牧人有俊德則文王之德可見矣此天命所以歸之也夫天命之所歸必得于俊德之人以其間氣所鍾絶異于人天亦不能庸釋于我也唐虞之時所謂俊德者莫出于堯舜故天命必歸于堯舜夏商之時俊德莫出于禹湯故天命必歸于禹湯至周之時俊德宜莫出于文武天命將捨文武亦無所之矣夫以聖人之言故未嘗有所必也而記曰大德者必受命豈非知此道乎   文王罔攸兼于庶言庶獄庶慎惟有司之牧夫是訓用違庶獄庶慎文王罔敢知于茲   無垢曰百官皆有職事惟人君無職事百官各率其屬脩職事以奉一人故人君獨無職事然而朝廷之尊四方之逺内有百揆四岳外有州牧侯伯必得其人盡心以脩職事而無愚懦不肖雜乎其間者此又人君之職事也人君自有人君職事故不兼百官之職事其百官之職事其大者有三曰庶言凡朝廷議論皆是也曰庶獄凡萬民獄訟皆是也曰庶慎凡天下幾事皆是也三者之在天下其來無窮而一人之智慮有盡以有盡之智慮而應無窮之事則雖竭一己之聰明日昃不食終夜不寢孜孜以求其全以之兼庶言則可也庶獄誰與治之以之兼庶獄則可也庶慎誰與圖之舉其一則違其二得于此則失于彼其終必至于天下之事一切頺敗不振而後已又孰若釋然捨去而盡以委于百官之為愈哉此文王所以罔攸兼于庶言庶獄庶慎而惟有司之牧夫知有司牧夫之賢者此乃人主之職事也   亦越武王率惟敉功不敢替厥義德率惟謀從容德以並受此丕丕基嗚呼孺子王矣繼自今我其立政立事準人牧夫我其克灼知厥若丕乃俾亂相我受民和我庶獄庶慎時則勿有間之自一話一言我則末惟成德之彦以乂我受民   無垢曰夏禹以籲俊尊上帝有室大競矣傳之萬世不亂可也桀一用其暴德不旋踵而敗之商湯以丕釐上帝之景命克用三宅三俊四方見德矣傳之萬世不亂可也紂一用羞刑暴德之人與夫庶習逸德之人不旋踵而又敗之至於文武以克知宅心灼見俊心乃能敬事上帝以至左右前後内外大小之臣夷狄之長小邦之尹皆有俊德之人此文武之政巍巍煌煌其業鞏固不可動摇所以並受此丕丕基者自常人觀之真萬世不拔之基其安若太山矣自聖人觀之如累卵之危何哉以夏商之盛如此及其敗亡曽不過一桀紂之昏暴則失以文武基業乃以成王冲人繼之厥惟艱哉此周公既言禹湯文武之興又言桀紂之亡又舉文武之事以誨成王葢舉逺不若舉近逺論夏商之事不若近法吾乃祖父目覩而親見之且欲使成王瞿然儆懼故先感歎以告之   嗚呼予旦已受人之徽言咸告孺子王矣繼自今文子文孫其勿誤于庶獄庶慎惟正是乂之   林氏曰文德者治之本威武者治之助文德猶膏梁威武猶藥石養生非膏梁不可伐病非藥石不可夫當天下既富而盈既治而成太平歌於既醉守成詠于鳬鷖語其時則尚文之時也論其德則尚文之德也安敢誤于庶獄庶慎惟正為治則文德不可忘也苟不本其正則當文而武當仁而暴則是不知正矣安能為治哉   吕氏曰葢獄者天下之命所以文王必明德慎罰收聚人心感召和氣皆是獄離散人心感召乖氣亦是獄所以前既説庶獄庶慎到此又説大抵事最重處只在獄何故三代之得天下只在不嗜殺人後世之所以亡亦只是折獄不慎惟是用獄之際養得一人好生之德自此發明此方能盡得君德   自古商人亦越我周文王立政立事牧夫準人則克宅之克由繹之茲乃俾乂   無垢曰聖人立言垂訓于天下可傳于後世者非徒以一己之訓為訓葢以先王之訓為訓也然常人之取禮也取于文獻聖人之取禮也取諸人心取之人心則必不盡然則古昔稱先王可也今乃必舉商人文王以為訓者葢已試之效人所易見無稽之事人所難明也 又曰世人之觀人也觀其事而聖人之觀人也觀其心世人之觀人也觀人之心聖人之觀人心也先觀我之心繹者紬繹也既能紬繹則胷中明白如是為正如是為邪如是為聖賢之所為如是為邪人之所為格物之道無出于此君子小人一見决矣夫吾心不自能紬繹亦何以能知人哉葢吾心正則聲容色理與夫動靜語黙酬酢應對為如此吾心不正則聲容色理與夫動靜語黙應對酬酢又如此即吾心以求三宅之心則邪正之明何啻白黒之異何哉一人之心千萬人之心是也知一者無一之不知不知一者無一之能知古之人所以不下几席而坐照四方萬里之逺者用此道也使不能繹其心而區區恃吾之智術以知人往往人未必知而在我者先亂矣   臨川曰克宅之謂能使之安其職業也克由之謂能行其道也克繹之謂能思繹其言也不能脩己以敬則賢人去之而小人在位其能宅之乎不能脩己以敬則自恣以易人其能由之繹之乎   欽定四庫全書   尚書精義卷四十四    宋 黄倫 撰   國則罔有立政用憸人不訓于徳是罔顯在厥世繼自今立政其勿以憸人其惟吉士用勱相我國家   無垢曰世之言立政者必曰作法考制立經陳紀為一代不刋之典殊不知有治人無治法故人君能繹其心則能立政矣能立政則必不用憸人矣何以知之吾心既正則所好者天下之善所惡者天下之惡所惡既當則其視憸人如惡惡臭如見怪物聆其語言聲音若將凂我者矣故與圖事者皆天下之君子此立政之本也苟不先正其心則天下之善有逆己而惡之者矣天下之惡有順己而好之者矣顛倒錯亂無所執守而與憸人性合則其所用者皆天下之小人也所謂憸人者傾巧敏給之人詐足以飾非辨足以拒諌得其心則舉桀紂為堯舜失其意則毁伯夷為跖蹻其言可喜可愕聴之令人忘倦退而考察此言無一是者然人君或用之則是無他故是不知立政之道知立政之道決不用憸人矣   林氏曰國家無政則君子退而小人進是憸人得志憸人既得志則不順其徳而惟邪是行則天下無顯著之迹求其令聞譽者無有也自今而後立政任人安可以憸人自用其惟吉徳斯能勱相我國家以隆此不㧞之基也   今文子文孫孺子王矣其勿誤于庻獄惟有司之牧夫張氏曰先王以不忍之心行不忍之政其于刑罰皆不得已而用之故立政之篇其于庶獄尤在所諄諄也周公于此又告成王使之勿誤于庶獄惟有司之牧夫者先王建官不必盡賢必得賢者以為之率此有司之牧夫又在所當慎而不可誤也   吕氏曰周公憂王室之深成王之幼所以至三兩遍説庶獄葢人君有天下非不嗜殺人則做不得周公所以諄復言之都不覺得諄復   其克詰爾戎兵以陟禹之迹方行天下至于海表罔有不服以覲文王之耿光以武王之大烈   林氏曰無怠無荒四夷來王夫人必自侮然後人侮之國必自伐然後人伐之苟于政之不修徳之不備而欲責人之不服是猶却行而求前無藥而除病多見其不能為也夫刑罰不可弛于國鞭笞不可亡于家惟能詰其戎以陟禹之迹則威之所加化之所被無遠不服無幽不届四夷百蠻罔不率俾東西南北無思不服然後可以對文王之大徳成武王之丕業其功豈不大哉   晁無咎曰治至于可用師者治之成故善人為邦至于可以即戎而後為功也豈非詰戎兵者政之終歟故詩曰閔予小子遭家不造又曰蹻蹻王之造盖當時成王初即政濫溢者未收泮渙者未圖則法度未立而功未成故曰不造告成大武則成王既除䘮而即政其武功足以嗣其先君故曰蹻蹻王之造葢言成王寵受武王之成功而能蹻蹻然征伐四方以成祖考之業王業于是乎成矣   張氏曰文王之徳光于四方則其徳之光可知矣周之大勲集于武王則其烈之大可知矣為之子孫者能繼承嗣續而粉澤藻飾之則前人之功徳不至于泯滅矣以覲文王之耿光者言能昭文王之徳光使夫天下之目同見以武王之大烈者言能稱武王之大功使其愈久而愈不墜然則成王之所以持盈守成之道在此而已   嗚呼繼自今後王立政其惟克用常人   無垢曰暴徳之人與夫逸徳之人皆血氣為之也血氣之急者必暴血氣之緩者必逸暴者行其一切之政必有淫刑濫罰使人無所措其手足謂之常人可乎逸則萬事不理機㑹之來必將委而不治謂之常人可乎若夫常徳之人初未嘗暴也理義所當急者未嘗緩而失事未嘗逸也理義所當緩者亦未嘗急而傷民終始前後不變其節惟理義之所歸誠得若人者而用之政不足立矣 又曰成湯之不邇聲色不殖貨利求此常也文王之罔攸兼乎庶言庶獄庻慎亦求此常也武王之率惟敉功率惟此常也周公所謂時則勿有間之者勿間此常也所謂克由繹之者繹此常也吾之徳既常矣則朝廷之上皆常徳朝廷之上皆常徳則發一號出一令法度紀綱賞罰刑政典章文物禮樂庶事莫不井井乎其不可亂秩秩乎其不可紊其有暴横之賦斂以朘民之膏血乎其有苛刻之刑政以傷民之肌體乎其有黷武窮兵争城拓地之舉鬭民于鋒刃之下乎使斯人尊之如神明愛之如父母信之重之如四時如金石可殺可辱而不可使之為亂也此常人見用之功也   張氏曰臯陶之戒舜則曰彰厥有常吉哉伊尹之戒太甲則曰常厥徳保厥位然則立政用人之道其可以不用常人乎故周公于立政時申誥之以此   周公若曰太史司宼蘇公式敬爾由獄以長我王國兹式有慎以列用中罰   張氏曰成王之時能得人以立政則教化為己明習俗為己成為司宼之所慎用者惟中罰而已周官刑亂國用重典刑新國用輕典刑平國用中典以列用中罰者中典之謂也   成王既黜殷命滅淮夷還歸在豐作周官   無垢曰成王由周公克由繹之之説深得用人之術思為天下後世計乃以其所見作為周官以謂必如是者乃為三公必如是者乃為三孤如是者為冢宰如是者為司徒以至為司馬為司宼且總告别告以為子孫之守使子孫髙明者得其心而常才者得免過居位者有此才則無愧無此才則懐羞其有補於人主也大矣   周官   惟周王撫萬邦巡侯甸四征弗庭綏厥兆民六服羣辟罔不承徳歸于宗周董正治官   林氏曰朝廷政教之權輿政教百官之綱紀人君之於天下正身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始之不正終莫克正昔文王之時在位皆節儉正直徳如羔羊先後禦侮奔奏疏附莫匪正人棫樸之詩美其能官人成王者繼文武之丕緒紹祖宗之令猷持盈守成神祇安樂人人有士君子之行其作人有道官人有法雖百僚之間皆有忠嘉正直之行不必飭戒而自循董正而自治而成王於此猶云董正者何哉葢既黜殷命滅淮夷尚慮朝廷之顯人左右之百官蹈其遺風染其舊惡不能自正成王歸于宗周正當閒暇之時得不修其政刑而復其治官乎   史氏曰致治甚易求所以致治者不易安邦非難求所以保邦者惟難昔成王承文武之大業徳未著於人道未孚於下於是撫萬邦而使之服命巡侯甸而使之述職諸侯之不庭者征之兆民之不安者綏之六服羣辟自是奔走服役而皆知所畏治可謂已致邦可謂已安矣然成王制治于未亂保邦於未危其謀猶汲汲也歸于宗周董正治事之官所以為子孫憑藉扶持之計長乆逺大之法何其至哉   張氏曰萬邦為逺矣故撫之侯甸為近矣故巡之撫之者所以致其美而其事畧巡之者所以致其察而其事詳四征弗庭所以誅惡也而惡者有所畏綏厥兆民所以佑善也而善者有所怙當周之時六服羣辟罔不承徳則天子之徳意志慮得以下達也此成王之歸于周所以董正治官也   王曰若昔大猷制治于未亂保邦于未危   張氏曰圖治者必在夫未亂圖安者必在夫未危亂而後思治危而後思安則無如之何矣古之人作炳於忽綿之際用智於未奔沉之前者此也   曰唐虞稽古建官惟百内有百揆四岳外有州牧侯伯庶政惟和萬國咸寧夏商官倍亦克用乂眀王立政不惟其官惟其人   無垢曰唐虞去上古未逺民淳事簡此所以建官百而已内止責成於百揆四嶽外止責成於州牧侯伯而内外庶政無不和協天下萬國無不安寧矣夏商民漸澆浮事漸叢大此所以不及唐虞之簡静而建官有倍於唐虞也建官雖倍亦僅能無危亂而已豈敢復望惟和咸寧之盛乎大抵眀王立政不惟其官之衆多惟在得其人而已觀成王此言其亦心地眀白而乃能自立名言矣此葢周公保佑之力而力學克由繹之之效也   東坡曰唐虞官百而天下治夏商曷為倍之徳衰而政卑也堯舜官天下不為患失之憂故任人而不任法人人得自盡也故法簡官少而事省夏商家天下惟恐失之不敢以付人人與法相持而行故法繁官多而事冗後世徳愈衰政愈卑人愈不信而一付之法吏不敢任事相倚以苟免法愈亂官愈多事愈不舉人主知此則智矣 又曰天下之事古畧而今詳天下之官古寡而今衆聖人非有意於其間勢則然也火化之始燔黍捭豚以為靡矣至周而醯醢之屬至百二十甕棟宇之始茆茨采椽以為泰矣至周九尺之室山節梲聖人隨世而用之節文豈得已哉又曰聖人不以官之衆寡論治亂者以為治亂在徳而不在官之衆寡也   今予小子祗勤于徳夙夜不逮仰惟前代時若訓迪厥官立太師太傅太保兹惟三公論道經邦燮理隂陽官不必備惟其人少師少傅少保曰三孤貳公化寅亮天地弼予一人   林氏曰君子與上下同流人和則天地之和應上下之理雖殊交感之情不異今夫三公之官師道則尊傅道則親保則尤親親則幾於䙝而不嚴故師尊於傅傅尊於保此三者皆以道為事而佐王者也夫隂陽者天之事經邦者人之事論道而後能經邦經邦而後能燮理隂陽非以道佐主至公無私者疇克任爾 又曰天能天而不能地地能地而不能天孰主張是孰維持是必有主之者耳大臣特立而無朋故曰孤化待徳而後立天地待隂陽而後立此三公之任特燮理隂陽耳至三孤之任言寅亮天地者惟道足以握造化之權故先隂陽而調之惟徳足以贊化育之妙故後天地而奉之天地之化不能無愆我則範圍而罔棄曲成而不遺使自生自育若形若色舉皆自遂而無夭閼之患者孰謂非寅亮之功乎天地之道本以固存我則輔相而罔闕裁成而不虧使亘古亘今作晝作夜流通不窮而無凝滯之患者孰謂非寅亮之徳乎此則三孤之官所以不得不立也史氏曰其任專則其責重其責重則其選不容輕甚矣三公之官不可以輕授也師所以傳其道傅所以作其徳保所以保其躬各專其職如鼎足之承君其任不亦專乎講論道義以正君經綸邦國以治民燮理隂陽以事天苟失一職則三者不治其責不亦重乎責既重矣若無全材宿徳之人以居其官其敢虚冒而輕議哉   吕氏曰三公之職朝夕納誨格人主之非心處便是燮理隂陽處何故人主之心乃萬化之原一都一俞論道間使人主果識本源於本源處轉移得時上則日月星辰無不順其序下則山川草木無不得其性這是三公之職惟命世間出之材然後可居若不能論道經邦不知天之精㣲無縁居得此職官不必備惟其人則居之無其人則缺之此見三公之職甚重處不敢説常有其人   冢宰掌邦治統百官均四海   東坡曰政教禮刑無所不掌謂之邦治而百官總已以聽焉故冢宰為天官必三公兼之餘卿或特命無垢曰陳平曰宰相者上佐天子理隂陽順四時下遂萬物之宜外鎮撫四夷諸侯内親附百姓使卿大夫各得任其職則成王命冢宰之説盡見於平之説矣   林氏曰為治之道必有其要人君之職在論其官苟得其人則内而百官有以倡率外而四海得以平定其倡率之也則有倫有要作綱作紀而咸得其序非統而何其平定之也則或逺或近或多或寡咸得其正非均而何   吕氏曰古之稱宰相者多以平為主在商則謂之阿衡衡平之謂也天之所以立君命相者不過欲平天下之所不平者爾使四海之内貴者貴賤者賤耕者耕織者織士農工商鰥寡孤獨事事物物咸適其宜是冢宰均平天下之道均之一字是宰相之大綱不是要作聰眀别有職分均是易簡道理天下本無事須是識得易簡道理方盡宰之職   司徒掌邦教敷五典擾兆民   林氏曰天敘有典勑我五典五惇哉天秩有禮自我五禮有庸哉典雖天敘非人安能惇之禮雖天秩非人安能庸之今也司徒之任掌其邦教使其父子有親兄弟有順朋友有信夫婦有别長幼有敘舉皆擾之使懽忻和睦之心油然而生乖争陵犯之變無自而作則知司徒之官安可後邪   宗伯掌邦禮治神人和上下   無垢曰禮者理也神人皆自有理吾因神人之理使之各安其分非曰治乎昔九黎亂徳神人雜揉不可方物堯命重黎絶地天通此治之之實也上下言和者和之者亦禮也上下尊卑各自有理吾因其理而調和之使情意交通者和也   林氏曰神人雜揉上下紊亂此害教之大者也苟能因其禮而為之節文循自然之序辨事類之情天地自天地隂陽自隂陽不相瀆亂咸正常經則其理胡可廢尊卑自尊卑長幼自長幼而順其常理正其人倫則其道不可没非宗伯疇能治之   司馬掌邦政統六師平邦國   無垢曰夫周官之法居則為六鄉之民出則為六軍之師司馬實掌國之戎馬之職六師之所繫焉者也其職曰馮弱犯寡則眚之賊賢害民則伐之暴内凌外則壇之野荒民散則削之負固不服則侵之賊殺其親則正之放弑其君則殘之犯令陵政則杜之外内亂鳥獸行則滅之平邦國之義可見矣   林氏曰强凌弱衆暴寡苟非平之則乖亂而難治參差而不齊此禍亂之階也欲治其平非興師以理之則安能效順此司馬之任不可闕也夫司馬六軍之長使之統治六師而已如在秋官之職負固不服則誅之賊賢害能則誅之苟或興師動衆以及窮兵玩武非弔民伐罪惟逞意肆欲則非建官之意也惟在平之則邦國無有不治矣   司寇掌邦禁詰姦慝刑暴亂   林氏曰治於己然而未若見於未然刑於己至而未若戢於未至夫先王之立刑法於天下惟恐天下之人入於其中而不能自出故明示利害之端使之心知而誠服曰如是之罪必蹈如是之刑如是之惡必麗如是之辟俾之知所畏懼而無自陷於機穽也故司宼之職特掌邦禁而已及其罪大而不可掩惡積而不可解不得已而後加之刑則聖人建官之意可謂忠厚矣姦慝者所以為暴亂故詰之暴亂者姦慝之加於人故刑之   張氏曰完而支之者宼也人物之養趨完而已彼完而我支之是以有刑此刑官所以謂之司宼姦慝者暴亂之未施暴亂者姦慝之已著於姦慝言詰於暴亂言刑刑之所施將以除暴亂故也   司空掌邦土居四民時地利   無垢曰上有徳化待君子又有兵刑俟小人則四民皆安其居而相地利以種藝為長久之業矣使綱紀紊亂小人無所懼君子無所怙民欲安其居得乎六官之職其不可闕一如此上法於天地四時此葢眀天理之不可易也   林氏曰先六典之職各言其事至此無復有事矣但使四民各以其職分地而處然後因地之利而定其居焉宫室城郭之制川塗澮洫之施故司空之職當察地利而修之以時是也   六卿分職各率其屬以倡九牧阜成兆民   無垢曰有其人則傳無其人則絶絶則天下亂矣故自其所得創為此一大典立三公六卿之官分三公六卿之職使子孫見有此徳此才者乃使居此位而使居此位者知吾所職在此不如此則為曠職為無窮之羞其用意亦以勤矣 又曰六卿得其人九牧效其職則民自然皆得其所矣葢治教政刑禮事中無一事意不在民者葢聖人本心止為民設爾是知古先聖王其愛敬民乃至如此後世乃借官職之勢以凌虐下民漫無忌憚其欺天也甚矣   林氏曰先王建官必使小大相維内外相聨如尾之應首臂之運指然後政無不舉治無不成也 又曰夫天地之道非運六子不能成嵗聖人之治非任六卿則不能舉治政使天地切切自為而不付以六子吾知天地亦天地耳求其成功無有也使聖人規規自營而不建以六卿吾知聖人亦聖人耳求其舉治者無有也夫然後以倡九牧以阜兆民此其效也   六年五服一朝又六年王乃時巡考制度于四岳諸侯各朝于方岳大明黜陟   林氏曰虞舜之時一年東方諸侯來朝則赴禴祭之禮二年西方諸侯來朝則赴祠祭之禮三年南方諸侯來朝則赴烝祭之禮四年北方諸侯來朝則赴嘗祭之禮至成周則異於是毎嵗則一服入見故更六年而五服各一朝也更十二年五服兩朝王然後巡守於春則東於夏則南於秋則西於冬則北故諸侯各朝于方岳王者於是觀四方之風俗察政刑之醇疵考其行能審其治績修制度而増損之使有便於時而無負於民也當是之時十二嵗一出而不患其疏者葢有大行人小行人撢人之類絡繹於道路審究其利病王不必躬行而周知天下之故殆如目之所睹無可逃者是使内外之服逺近之民莫不向風也   胡氏曰諸侯朝雖不可弛然責之煩則下有不勝之勞期之數則人有咨怨之心何則由侯而至於甸由甸而至於采衛道途之遼逺山川之險阻其造於王非旦暮所可及責之煩期之數則席不暇煖者有之肩不及息者有之尚何撫邦境宣徳惠之有哉五服一朝必以六嵗為節焉   聶次山曰茅土之封星列非一人邦國之建鱗比非一所徳教有行有不行法則有修與不修度量或不同歟瑞節或不達歟人主不下几席雖殫一己聰眀烏能周知徧察哉必因巡守以眀其黜陟焉黜之者所以罰惡也先王之義也陟之者所以賞善也先王之仁也先王之取諸侯仁義而已仁義一行則威愛兩得此所以能使之敵王愾而蕃王室也   王曰嗚呼凡我有官君子欽乃攸司慎乃出令令出惟行弗惟反以公滅私民其允懐學古入官議事以制政乃不迷其爾典常作之師無以利口亂厥官   無垢曰夫公則無私私必不公公與私常相為勝負公勝則私滅私勝則公亦亡矣嗚呼私心勝而公道亡此亂亡之基也安可不謹乎欲滅此私心以何道哉公而已矣公何自而識之哉惟學古先聖王之道可也古先聖王之道非一己之私心也乃天下之公心也 又曰曲學偏見妄以私心窺測聖人以謂道在於我乃以其私心發於利口别立新法盡廢故事其持之有故其言之成理其害天下國家而穿鑿聖心破碎大道有不可勝誅者按而行之國家典常盡皆廢墜苟簡自恣之風成而循理奉法之心亡亂厥官矣罪莫大焉有官君子所宜深戒也公孫疆之亡曹王莽之篡漢皆如是而已矣   林氏曰靖共爾位好是正直左局右局各司其局無以小加大無以彼亂此咸事各率其屬敬之而不敢慢循之而不敢違此欽乃攸司之意也 又曰天下有同然之是非斯民有同然之好惡得其所同然還以導之雖不強之使從駈之使服而民將心悦而誠服罔有不懐矣葢狥私欲者不足以得民立私黨者不足以得民私欲一勝則窮奢極侈適所以擾民私黨一奮則分守不明適所以亂民也惟在大公之道曉然示之則其心有不可解者其允懐豈不信哉   蓄疑敗謀怠忽荒政不學墻靣莅事惟煩   無垢曰暗則疑疑則好為異論故敗謀無志則怠忽怠忽則常失機㑹故荒政有官君子而使濁暗無志之流居其間其敗謀荒政也必矣此非有官君子所當自勉亦人君所宜謹擇也   張氏曰天下之事是非可否之相攻相勝雖智者處之不能無疑疑而蓄之則其惑愈甚而終莫之解此謀之所以敗也古之聖人其有疑明必謀之卿士庶人幽必謀之鬼神卜筮然後可以建功立事又况夫有官君子其可不知此哉 又曰不學墻面者言其蔽而無所見也莅事惟煩者言其勞而不知要也古之人必學然後從政未聞以政學者   戒爾卿士功崇惟志業廣惟勤惟克果斷乃罔後艱温公曰傳曰决者智之君疑署事之蠹蔽近習之知則疏逺有所不能入受先入之説則忠者有所不能盡所養未厚所資未深則辨是非不早計利害不熟决意有為而悔吝乗之矣能無疑乎要之問學以窮理虚一以迪心考之以古今之成敗騐之以事物之情偽参而伍之觸類而長之則天下之理迎刃而解矣 又曰昭帝斷於任霍光則能破燕上官之詐憲宗斷於信裴度則能成平蔡之功如其膠於紛紜之説則䘮其資斧尚能成大功乎元帝牽制文藝非不善也然優游不斷而業為之衰又况執狐疑之心以來讒賊之口持不斷之意以開羣枉之門者乎林氏曰坐而論道謂之三公作而行之謂之大夫卿士職業異於士夫故别為之戒不自立者無以與天下之務不自勉者無以成天下之功㳺豫不正者安能定事苟簡自棄者自遺其咎   張氏曰所以濟者謂之功所以成功者謂之業功以志崇若夫柔懦而無志則功無自而崇業以勤廣若夫怠惰而不勤則業無自而廣矣知所以崇功廣業又在夫及時若夫猶豫失時不能無後患也且天下之事當成於敢為發於莫之為則將欲建功業者故不可不果斷惟果斷足以有行然後可以無後患也   位不期驕禄不期侈恭儉惟徳無載爾偽作徳心逸日休作偽心勞日拙   無垢日治驕當以恭治侈當以儉出恭儉當以徳不學之人位髙則驕禄厚則侈知驕侈不可為則偽為恭儉以沽衆譽其病如此則以不學故也不學則不能格物不能格物則不能知至不能知至則不能誠意意不誠則是恭儉乃所以行其偽耳 又曰作徳者以誠為恭儉也雖闇室屋漏之中常若在青天白日之下雖居床第袵席之上常若在大賔大客之前其心如此則仰無愧俯不怍所以常安逸也自至誠中行日見聖人之心日履聖賢之行日休之説豈曰不然若夫作偽之人其恭儉非真也皆以偽而為之耳其閒居為不善無所不至見君子而後厭然掩其不善而著其善人之視己如見其肺肝然則何益矣其心如此不亦勞乎彼將防於東而又敗於西成於明而又敗於闇取笑天下貽羞家門日拙之説豈曰不然夫卿士病在驕侈而偽在恭儉成王既指其病而障其偽前挽後推其必知所歸矣   居寵思危罔不惟畏弗畏入畏推賢讓能庶官乃和不和政庬舉能其官惟爾之能稱匪其人惟爾不任無垢曰位至卿士則亦寵矣見其寵而忘其危則身辱家破可不畏哉不見其寵而思其危處則謙謙之恭如集于木惴惴之心如臨于谷戰戰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氷其視爵位無非可畏者其敢恃寵而驕侈哉儻惟不畏禍不旋踵矣霍光梁冀滅門破族聖人豈欺人哉 又曰作徳之人好賢樂善作偽之人妒賢嫉能好賢故見賢者則推舉之樂善故見能者則遜讓之推遜之風既成於上則雍穆之風自就於下庶官乃和卿士推賢讓能之力也夫使作偽之人為卿士不特妒賢嫉能使乖爭凌奪習為風俗也而便文自安嫁禍自利人人如此政其有不亂乎庬亂也 又曰天下事未有不自已出者舉六官之屬而屬皆能其官是惟我能其官也使舉六官一有不得其人是惟我不勝其任也其敢責諸人乎孟子曰愛人不親反其仁治人不治反其智禮人不荅反其敬行有不得者皆反求諸己其身正而天下歸之其斯之謂歟   張氏曰賢有徳者也推而上之則在位者得以其徳顯能有才者也讓而先之則在職者得以其才達大臣能推賢讓能則庶官莫不化也   王曰嗚呼三事暨大夫敬爾有官亂爾有政以佑乃辟永康兆民萬邦惟無斁   無垢曰安民者人主之職助君以安民者三事以至大夫之職使四海之内有一夫不獲其所豈特人主之病哉亦三事以至大夫輔助之不至也夫三公論道三孤洪化六卿分職以倡九牧為何事哉為民而已矣一民不安則是四海之内有厭苦之政者為政而使人厭苦是人主之罪也為臣子而使人主為民所厭苦是三事以至大夫輔助之罪也斁之為言厭苦也   臨川曰自下助上謂之佐自上助下謂之佑今此申飭羣臣而曰佑乃辟者葢屈己尊賢畏衆之辭天之所以立君而君所以設官分職者皆以安民而已民安則天下樂推而不厭   林氏曰人主之職在於一相一相之職在於正百官始戒以有官君子中戒以卿士及其終也又言三公及於大夫丁寧反復不啻若慈父之訓子弟寛而柔順而和焉其曰欽爾有官治于爾政當輔我一人永安下民將使萬物樂而無厭永永無窮也 <經部,書類,尚書精義>   欽定四庫全書   尚書精義卷四十五    宋 黄倫 撰   成王既伐東夷肅慎來賀王俾榮伯作賄肅慎之命無垢曰夫逺夷以善心來則人主當賞玩其心使其於尊親之義知所涵泳此亦長善之一端也賞玩其心當見於實幣帛所以實之也恐逺夷不足以知此意此成王所以俾榮伯作命也敷述此意非有道徳深究聖人用意處者不足以發之在庭之臣亦衆矣而俾榮伯則榮伯之為人可知也   東坡曰東夷淮夷也在周為東肅慎東北逺夷也   周公在豐將沒欲葬成周公薨成王葬於畢告周公作亳姑   無垢曰營洛之時大㑹四方諸侯而復子明辟以正君臣之義此古今臣子之大法也夫七年之攝政制禮作樂朝天下諸侯於明堂以此太平天下一旦兩手付與成王退而就臣子之列大㑹諸侯於洛時為此盛舉周公平生大節無出於此故葬成周此周公之意以謂吾死亦不忘大節也其為天下萬世臣子之計亦已大矣 又曰自周公至周公作亳姑盖皆孔子序作書本意也然周公欲葬成周而成王乃葬於畢周公有死於大節之意成王有尊師重道之意各尊其所聞各行其所知其盛矣哉然而周公雖不獲葬成周不得盡見其死於大節之意孔子乃為序書明言其故使天下後世炯炯見周公之心焉是不葬猶葬也使無孔子誰與發明此大義哉   東坡曰畢有文武墓葬公於畢示不敢臣也亳姑蒲姑也周公告召公作將蒲姑至此并告已遷歟   周公既没命君陳分正東郊成周作君陳   孔氏曰成周周之下都監成周者正是一邑宰爾而特命君陳大其事者成王重周公所營猶恐殷民有不服者故命君陳分居正東郊成周之邑   無垢曰其曰分正則使分其善惡而正其是非善者當世以為是而慕之惡者當世以為非而恥之畢公旌别淑慝表厥宅里蓋發端於此 又曰鄭氏以君陳為周公子也余考一篇中畧無此意然而以繼周公必當世大賢者何必周公子哉抑又有可歎者舜命九官一編已足而成王命君陳近數百言帝王煩簡可概見矣世之浮漓亦可概見矣吁可歎也陳氏曰鄭氏以君陳為周公之子或曰不然成王先命君陳而後命畢公畢公弼亮四世豈以周公之子先四世之老臣哉然則君之命臣以先後為老壯固未必然至於以為周公之子其不然必矣周公命康叔曰乃丕顯考文王又曰乃穆考文王成王命蔡仲曰無若爾考之違王命父子之苖裔見於告戒之辭如是之審况周公叔父有大勲勞於成王今命其子以繼父事獨無懿親之語但曰昔周公師保萬民又曰爾式時周公之猷訓又曰爾周公丕訓若言他人然決無是理也君之命辭雖曰告戒亦兼以寵其存没成王命㣲子且曰殷王元子曰乃祖成湯克齊聖廣淵安有命周公之子而不以父子之辭寵之哉張氏曰成周之東郊近於妹邦周公嘗遷頑民於此而親治其既没也命君陳而繼焉   君陳   王若曰君陳惟爾令徳孝恭惟孝友于兄弟克施有政命汝尹兹東郊敬哉   無垢曰夫尹東郊頑民非細事也必須遴選其人今東郊之民治之不可以急又不可以緩惟性温晏不言而飲人以和與人並立而使人化者乃可以治君陳令徳孝恭想見其為人矣夫孝恭之人居則氣貌温良行則政事和粹以此等人在頑民之上其有不令人意消者幾希然而有孝恭而不能用以此自律則可以此濟物則暗於幾務失於大體其不招侮而召辱者寡矣君陳乃能用孝以友於兄弟又能用孝而施於有政則其紬繹事幾調燮乖戾胸中自有造化矣以此治頑民必有可觀者 又曰孝恭之人日在敬中往來今成王又戒之以敬者何也嗚呼人之難保也甚矣惟聖罔念作狂聖而罔念猶作狂夫况未至於聖者可不戒乎舜自匹夫而為天子其道著聞亦已舊矣年餘九十而益方戒之以罔淫於逸罔遊於樂聖其可罔念乎   林氏曰或謂孔子曰子奚不為政子曰書云孝乎惟孝友于兄弟施於有政是亦為政奚其為為政百行之始莫大於孝在家則友于兄弟在邦則克施有政孝之施於政也愛敬而已蓋王者愛敬盡於事親而徳教可以加乎四海然則施之有政有政者又豈難哉當周公既没之後命君陳分政之初其所以命之無他語而惟及於孝友令徳者何哉當使君陳念兹在兹無替前人之遺訓無墜大臣之美化使其終始惟一前後協同收其治功繼其成烈卒至於永永無窮斯可矣宜乎成王命之之辭丁寧勑戒以敬哉之語有旨哉   吕氏曰師保東郊周家之重任周公既没成王選揀分正東郊之人當時如太公畢公厚徳重望布在朝廷者不為不賢然成王所以選君陳之意有兩説一說周公在成周師保萬民民懐其徳所為綱紀法度一切備具了若使一箇才智人去便作聰明亂舊章所以選一箇孝弟純謹人庶不忍變周公之法度一說當時商民染紂之惡所謂天其與我民彝大泯亂如子弗服厥父事於弟弗念天顯乃弗克恭厥兄父子兄弟乖争淩犯至於如此今欲治之惟有孝弟之人去儀刑他感動自化此成王所以獨命君陳   昔周公師保萬民民懷其徳徃慎乃司兹率厥常懋昭周公之訓惟民其乂   無垢曰周公聖人其訓有難以常情測知者蓋聖人見識甚髙所施為逈出於常情之外有事若疎而實密者有計若迂而實切者有防禍於千百年之後者有止亂於朝夕之間者其歸皆在於乂民使民安泰而已君陳以賢繼聖想於其遺訓有不能盡知者然君陳不欲乂民則無可言者儻欲乂民其於周公之訓其可不勉强學問以昭明之乎惟周公之訓逈出常情此所以必待勉强學問乃能一窺其事之萬一也   林氏曰化及當時之人易化及後世之人難化止於目前者猶未至民懷於永久者為甚至昔召公之於南國美化興行人思其徳甘棠至於勿剪勿伐既没之後人懷不已究其所以然者不過聽訟一事耳又況周公以嚴教之而民不懐其徳者未之有也今君陳紹有令緒時底盈成無可為者但嗣守大訓無敢昏逾斯可矣   我聞曰至治馨香感于神明黍稷非馨明徳惟馨爾尚式時周公之猷訓惟日孜孜無敢逸豫   無垢曰周公猷訓自明徳中來也吾能因其言而求其心因其心而引吾心則吾之明徳見矣然而先難後獲仁者之所為先事後得崇徳之所尚則式法猷訓以求明徳所在者不可以易心求之也當惟日孜孜以精其念慮當無敢逸豫以收其放心功深力到明徳見矣明徳既見尹正東郊沛乎其有餘矣陳氏曰君子以情用小人以刑用故禮教刑辱以加君子化以情也桎梏鞕朴以加小人化以刑也君子不犯辱況於刑乎小人不忌刑況於辱乎若教化之廢推中人而墜於小人之域教化之行引小人而納於君子之塗以是為明徳馨香之説嗚呼小人不忌刑則或有之矣其果不畏辱乎榮辱者教化之大權也明徳在上則小人畏辱而為君子安有刑情之分耶有刑無情木偶人爾何化之有分刑情而言教化是不知教化而强言之也   史氏曰不欺於天地有以見大臣愛慎之心不易其典常有以見人君責望之意夫以周公之聖而臨商民之頑甚易事耳然周公每以事天地之心而為待頑民之心故其治馨香四逹上際於天下蟠於地其求於徳而不求於物蓋有素也周公嘗行是道成王嘗聞是訓今能用其道訓思之而不忘行之而不倦則成王之治有不足慮矣   張氏曰善者陽之類其發為馨香惡者隂之類其發為臭穢馨香者人之所好臭穢者人之所惡至治之世上恬下熙禮制樂作叶氣嘉生薫為太平此其所以為馨香也至治之世其馨香之逺聞故可以感於神明神明為難感君非有馨香不足以感之雖然至治之所謂馨香者非黍稷之馨乃明徳之馨而已謂之馨香者其香之逺聞者也三苖之虐發聞惟腥商紂之惡穢徳彰聞以此觀之則惟至治為馨香而馨香出於明徳可知矣   凡人未見聖若不克見既見聖亦不克由聖爾其戒哉爾惟風下民惟草圖厥政莫或不艱有廢有興出入自爾師虞庶言同則繹   林氏曰凡人之情未見聖則思欲見之既見聖未必能由聖之所行今君陳親見周公故勉之以化 又曰柔而不能立者下民之無知動而有所化者人君之至術惟其含仁厚之性惟上命是從則動而化之豈可後哉夫然上之化下下之從上莫不披靡而向風遷善而不知其可不戒哉 又曰政之當否必繫國之安危國之安危在審理之是非是以出入之際當以衆智度之而庶言既同則又當擇其可否當於理則行之不牽當世之浮言不屈衆人之異論窮其本緒詰其涯涘而不蔽於一曲矣   東坡曰夫言有同異則聽者有所考言其利也必有為利之道言其害也必有致害之理反覆論辨廷議而衆決之長者必伸短者必屈焉真者必遂偽者必窒焉故邪正之相攻是非之相稽非君子之所患者庶言同而已考同者莫若繹古者謂紬繹絲者必求其端究其所終太甲曰有言逆于汝心必求諸道有言遜於汝志必求諸非道太甲之所謂求也   爾有嘉謀嘉猷則入告爾后于内爾乃順之于外曰斯謀斯猷惟我后之徳嗚呼臣人咸若時惟良顯哉林氏曰善則稱君惡則稱己者臣下之美事臣能歸美以報其上者臣下之當然夫人之愛君者豈特貪天之功以為己有蓋世之能以為己分必有謀焉則義而決之必有猷焉則擬而圖之入告其君使稱其徳意非我之所能如此此我后之徳也於是嗟呼而告之曰臣人苟能順是此所以為良顯之道也今以易考之坤之一卦人臣之義也其辭有曰隂雖有美含之以從王事弗敢成也言隂非無美而不可見美以先陽臣雖有美不可専美以先君故含章以從王事代上以従事不敢尸其功豈不以地道之於天順從之而已觀易之辭與書之旨相為表裏   王曰君陳爾惟周公丕訓無依勢作威無倚法以削寛而有制従容以和   無垢曰凡人之情以其難化則必作威以懼之刻削以苦之作威非崇髙之勢則不行刻削非三尺之法則不效今君陳為東郊之長勢亦髙矣一邑號令載在令甲法亦具矣儻不推聖王之心以其難化也乃依勢以威之倚法以削之有何不可苐可以革其面而不可以服其心平居無事包藏禍心不見其迹一旦有急則疾視其上而為叛為亂以報復其上矣聖王之道務有以慰人心者以天下之理當如是也又曰夫寛則優游而不迫有制則民防範而不過寛以慰之有制以節之従容此道以和之使民愛慕感激涵泳鼓舞依依乎繩約之中而無强很傲誕乖争凌犯之心者此正和民之道也周公丕訓正在於此張氏曰勢者上之所以臨下也依勢作威則失於不仁法者君之所以治民也倚法以削則失於不義依勢作威則用義以讐民之身者也倚法以削則用義以斂民之財者也用義讐斂商之所以亡者在此君陳不可不戒之也居上之道雖貴乎寛寛之失常在於縱故欲其有制畜衆之道雖貴於容容之失常在於同故欲其以和寛而有制則剛柔足以相濟矣従容以和則可否足以相濟矣惟其剛柔可否足以相濟此徳所以無一偏之失也   吕氏曰所謂勢乃分正東郊之勢本不是君陳之勢所謂法乃周家之法本不是君陳之法君陳須至公無一毫私意不可依公家勢作自家威力使公家法去侵削人纔依法便是私心此便非代天理物   殷民在辟予曰辟爾惟勿辟予曰宥爾惟勿宥惟厥中無垢曰法者天下之大中與天下共守之者也非人主所得而私也昔漢文帝欲殺盜環驚馬者而張釋之不従此人主不得私殺人當以法為中也漢光武欲赦公主家奴而董宣不従此人主不得私宥人當以法為中也與天下共守此中則殺之者不以為怨宥之者不以為徳君子有所怙小人有所懼處事之當無出於此   林氏曰中之為道無施不可苟恃勢以愛人則失其中倚法以斂民則失其中惟寛失於縱故欲其有制從容者失於同故欲其和蓋臨人之道當審乎此刻核太至則不肖之心應之奢侈太至則非理之情報之誅求無厭則亂之由階聚斂太重則下之不足惟能寛得其法則奉以周旋罔敢失墜施為注措皆得其平孰謂非中可乎   有弗若于汝政弗化于汝訓辟以止辟乃辟狃于姦宄敗常亂俗三細不宥   張氏曰政以正之而有所不順訓以導之而有所不變則是其頑不可率矣於是可以致辟焉然則聖人不得已然後用刑則刑者期於無刑而已故曰辟以止辟乃辟   無垢曰羊有敗羣羊之所以不育禾有稂莠禾之所以不蕃狃於姦宄敗常亂俗之人所以倡頑民為亂者也其可不刑乎端本清源正在於此此三等輩所為雖未見於大惡而㣲有是心者皆刑之而勿宥也辟以止辟正謂此爾   吕氏曰若頑民有不順爾政不化爾訓爾要刑治他也須仔細若刑一箇人止得後來不犯法如此方刑若刑一箇人未可止絶後來犯法則不可刑何故在商民固被周公之化然舊染汚俗一一治他不得須去要領上治刑一人千萬人懼如一一治他則刑濫矣雖是如此若有怙終不悛之人雖三犯細罪也不可赦何故這是倡亂之人與尋常犯罪者不同如尋常犯罪者是舊染汚俗此不可罪若倡亂之人雖三細也不赦如此治之乃得其要領上治刑便自簡   爾無忿疾于頑無求備于一夫必有忍其乃有濟有容徳乃大   無垢曰夫各有所長故禆諶謀於野則獲謀於國則否孟公綽為趙魏老則優不可以為滕薛大夫豈可求備乎哉隨其所長而器使之故小以成小大以成大則山川丘陵草木裕如也而况人乎成王使君陳涵養優容之意可於言辭間得之矣 又曰嗚呼成王之待頑民何其仁厚如此也一篇之中皆以仁厚為宗如曰無依勢作威無倚法以削曰寛而有制従容以和曰辟以止辟乃辟今又曰有忍乃有濟有容徳乃大仁厚之心間見層出聖王之道槩可知矣又曰白起不忍殺四十萬人項羽不忍殺二十萬人徒使人怨恨刻骨耳安能有濟乎見累犯者若不可寛容曹操不容殺孔融黄祖不容殺禰衡徒使天下解體深忿其狹隘耳徳果為大乎   東坡曰有殘忍之忍有容忍之忍春秋傳曰州吁阻兵而安忍此殘忍之忍孔子曰小不忍則亂大謀此容忍之忍古今語皆然不可亂也成王指言三細不宥則其餘皆當宥之曰必有忍乃其有濟者正孔子所戒小不忍則亂大謀者也而近世學者乃曰當斷不可以不忍忍所以為義是成王教君陳果於刑殺以殘忍為義也夫不忍人之心人之本心也故古者以不忍勸人以容忍勸人則有之矣未有以殘忍勸人者也不仁之禍至六經而止今乃析言誣經以助發之予不可以不論   簡厥修亦簡其或不修進厥良以率其或不良   林氏曰舜有天下選於衆舉皋陶不仁者逺矣湯有天下選於衆舉伊尹不仁者逺矣今當成王之時周公毖商頑民遷於洛邑密邇其訓則昔之心不可馴者今則善惡半矣在乎正之直之輔之翼之使自得之又従而振徳之正賴君陳之力此成王之於分正之際不可不申言也今簡其修徳之人使其不修者得以勸進其良善之人使其不良者得以率此正舜湯之遺意   張氏曰修見於所為者也良出於所性者也見於所為者有修有不修簡其修者則不修者知所勸出於所性者有良有不良進其良者則不良者知所勵   惟民生厚因物有遷違上所命従厥攸好   無垢曰所以使君陳無忿疾無求備且容且忍而簡其脩潔進其善良者則以成王真有所見也所見維何頑民其生本厚其所以澆薄至此者非其本性也因紂之惡習遷染耳如此豈有忿疾豈敢求備所以能忍所以能容也 又曰孟子曰有物必有則民之秉彝也故好是懿徳故堯舜率天下以仁而民従之桀紂率天下以暴而民従之其所令反其所好而民不従君陳將欲變商之舊習汚俗不必諄諄於號令也莫若謹其所好耳文王雝雝在宫肅肅在廟所好如此故江漢游女無思犯禮伐條婦人勉夫以正紂為天下逋逃主所好如此故殷罔不小大草竊姦宄違上所命従厥攸好豈非明甚然我謹其所好而民未化焉是吾好之猶未盡也孟子曰行有不得者皆反求諸已其身正而天下歸之其至矣哉   林氏曰孟子曰人性善成湯曰惟皇降於下民若有恒性觀此則知民之生厚尚矣然多至於窮人欲滅天理梏喪其良心戕賊其正性蓋由因物而遷也孔子曰君子之徳風小人之徳草又曰上有好者下必有甚焉則知民之従行不従令久矣君仁莫不仁君義莫不義君正莫不正則知上之好為民之表固不可不謹也斯民不俟教誥視儀而動不令而行其不然乎   爾克敬典在徳時乃罔不變允升于大猷   無垢曰爾敬典則殷民父子兄弟之恩深爾在徳則殷民父子兄弟之性著恩深則交相親愛性著則自然和樂向來乖争陵犯之風一變而為親愛和樂之俗向來遺殷頑民今與周民偕升于大道其盛矣哉又曰治國猶治病而不知病之所因則病無自安   治國而不知國之病處則國無自治殷民之病病在風俗之薄救民俗之薄在我躬行而已是躬行者乃藥風俗之本也躬行者敬典在徳也敬典則五常明在徳則五常行   張氏曰典在外者也欽之而不敢慢徳在我者也在之而不敢廢上能欽典則民化之而不至於敗常上能在徳則民化之而不至於亂俗則無或狃於姦宄也時乃罔不變者言其變惡而従善也   惟予一人膺受多福其爾之休終有辭於永世   無垢曰人君不言福以風俗敦厚為福使人人有士君子之行此人君之多福也今商俗丕變商民偕升於大道人心忠厚風俗醇朴人君親享此時豈非膺受多福乎 又曰風俗敦厚豈特為成王福哉君陳之美名亦不泯没于後世矣其曰終有辭於永世者以見聖王期於人者甚逺也昔子産為政一年而民欲殺之三年而有誰其嗣之之歌向使子産求名於旦暮則鄭國何時可理乎惟賢者不求名朝夕而自期者甚逺聖王亦不責人於朝夕而期人者亦甚逺此所以賢者終享美名而聖王亦終享其成功也其曰終有辭於永世則成王之所存者盛矣哉   欽定四庫全書   尚書精義卷四十六    宋 黄倫 撰   成王將崩命召公畢公率諸侯相康王作顧命   無垢曰成王將崩太保召公太師畢公率天下諸侯相康王繼為天子遂有顧命之作也 又曰若以三公職序論之太師居上太保居下而顧命之際孔子所序乃以召公居先何也曰召公太保也平生保輔成王者也腹心所寄情意所同以國為家以嗣王為骨肉最為親厚者也平時在朝任天下事者曰周公曰召公而已周公既死不以召公首當顧命之任可乎   張氏曰顧命者成王將崩之命也夫天下大器也將欲傳之子孫則其受遺託孤之際尤所當戒顧命之所以作也顧有迴視之意聖人以死為歸故其將崩之命則謂之顧命   吕氏曰成王㓜沖之時先嘗有流言之變成王思不得正其始今要得正其終成王能正其終則康王方能正其始蓋成王因事遇變如此不然自堯舜禹湯文武以來皆是大聖人聖人視死生如夜旦之常何獨成王臨終發命祗縁成王㓜沖曽有危疑之變成王所以不得不正其終所以正其終欲教康王正其始史官載之以為後世法   顧命   惟四月哉生魄王不懌甲子王乃洮頮水相被冕服慿玉几乃同召太保奭芮伯肜伯畢公衞侯毛公師氏虎臣百尹御事   無垢曰大位姦之窺也危病邪之伺也故成王將崩上自三公六卿下至百尹御事皆使至路寢之前委付以宗廟社稷後嗣之重使將絶之言琅琅在百官聞聽中而姦心邪志無自而生古先哲王其處死生之際森嚴如此女子小人得行其志乎庸詎有五王交亂門生天子之弊乎嗚呼其昭示萬世之意深矣張氏曰惟四月哉生魄王不懌者言其始疾也至甲子之日則其疾益甚成王於是洮頮水相被冕服憑玉几所以召羣臣而命之者也當是之時小大之臣皆在王庭而聽命遂與六卿而同召之則王庭之臣無不舉矣   王曰嗚呼疾大漸惟幾病日臻既彌留恐不獲誓言嗣兹予審訓命汝   無垢曰漸進也幾危也疾已大進而無退證惟危殆而難安康此心知死不久不可不為宗社計故呼公卿御事告以保輔嗣王之意也其不亂如此學問之力也   黄氏曰死生之變亦大矣而不足以二其心自非聖人有所不能也孔子曳杖曽子易簀而成王被冕服見百官臨死而不亂如此子路問死子曰未知生焉知死夫死生一道也知生則知死矣孔子七十而從心所欲不踰矩曽子曰而今而後吾知免夫小子彼日夜之所存者無時而不正矣殆非死之不亂其生不亂故也   昔君文王武王宣重光奠麗陳教則肄肄不違用克達殷集大命   無垢曰成王以謂昔我先君文王武王宣布其前後哲王光眀之徳以定民之所居民既得其居然後陳敷五教以教之既教之矣則使學而時習之民既習五教而聽用上之命令所以使殷之否運開逹為周家亨泰之大命也夫奠麗陳教則肄肄不違用克逹殷集大命皆宣重光用之也以此知成王傳家之法止為民而已矣   張氏曰文王之徳能光于四方至武王又能廣文王之教而昭先人之功此所以為宣重光也宣其光則揮散而不掩重其光則繼續而不絶舜典之言重華離卦之言繼眀皆宣重光之謂也   吕氏曰大抵自古聖賢並只有兩箇時節所以堯舜君臣而並文武父子而處聖人有作自古上下數千年一箇光眀超越前後相照文武所以宣重光只在奠麗陳教一句   在後之侗敬迓天威嗣守文武大訓無敢昏逾今天降疾殆弗興弗悟爾尚明時朕言用敬保元子釗濟于艱難柔逺能邇安勸小大庶邦思夫人自亂于威儀爾無以釗冒貢于非幾   無垢曰成王晚嵗兵寢刑措可謂盛矣何艱難之有乎而成王言此何也曰天下之務皆艱難也將以為治而亂在其中將以為安而危在其中所以古人惜履霜之不早戒蔓草之難圖成王以太平為艱難豈非出於此乎 又曰成王自謂我之言豈獨能濟艱難而已哉可以柔服蠻夷可以作成境内可以安慰勸勉大小衆國皆使安民教民使民習教聽用上之號令則召公畢公而下於成王之言當奉以周旋不可失墜開康王以履踐斯言可也觀成王臨絶之際其言嚴勁端莊如此念慮凝寂言語分明豈疾困死生所能動哉孟子曰君子深造之以道欲其自得之也自得之則居之安居之安則資之深其成王之謂歟   東坡曰恭敬可以濟大難世以威儀為文飾而已不知其為濟難之具也故曰自亂于威儀幾危也非幾者安也惟安為可畏不可冒進也   吕氏曰大凡一俯一仰一動一止皆天命秩然自有條理人自以私意自亂若夫天秩各有條理則一動一止井然不亂無非天命之流行爾衆臣無以康王昏進於非幾此一句尤切   兹既受命還出綴衣于庭越翼日乙丑王崩太保命仲桓南宫毛俾爰齊侯吕伋以二干戈虎賁百人逆子釗於南門之外延入翼室恤宅宗   無垢曰綴衣孔安國以為幄帳是成王憑几出令時幄帳在焉既出命已將備死事故徹幄帳在庭也何以知之喪大記曰疾病君大夫徹懸士去琴瑟寢東首於北牖下廢牀鄭康成曰廢去也人始生在地去床庶幾生氣反也如大記所説則出綴衣者去懸而為死備也於明日乙丑之日成王果崩 又曰昔成王將終命大臣相康王方是時親兵者太公望之子伋也宰臣召公奭命仲桓南宫毛取二干戈虎賁百人于伋以迎嗣子伋雖掌兵非有宰臣之命不敢發也召公雖制命非二諸侯將命以徃伋亦不承也兵權散主不偏屬於一人可知矣 又曰東坡解翼室謂路寢房左右翼室也成王喪在路寢故子釗廬於翼室為憂居之主也為憂居之主則若臣若民皆當憂居矣何則人主為天下之父也人主既崩天下皇皇焉無所依托其得不以憂而居乎苐禮制有限耳吕氏曰古者父子異宫太子之南宫自在南門之外成王既崩教入翼室為喪主然這一般故不是特地迎康王歸來最見當時臨大變法度周密如此太保命仲桓南宫毛這要見得召公是周家之重臣當時成王崩百官總已以聽於冢宰大命都是太保出   丁卯命作册度越七日癸酉伯相命士須材   吕氏曰伯相召公分陜為二伯以伯為相正如後世以上公為相謂之公相是也   狄設黼扆綴衣牖間南嚮敷重篾席黼純華玉仍几西序東嚮敷重底席綴純文貝仍几東序西嚮敷重豐席畫純雕玉仍几西夾南嚮敷重筍席紛純漆仍几無垢曰祭統曰狄樂吏之賤者也喪大記復魄之禮曰狄人設階是喪事狄必主張設之事故孔安國曰狄下士也黼扆若今屏風之類曰黼者畵斧於其上者也考工記曰白與黑謂之黼言以白黒飾斧也綴衣即帷幄也此四座設此黼扆綴衣以象成王生時所臨也以起康王愛慕之心焉 又曰孔頴逹云牖謂窻也間者窻東户西户牖之間也是黼扆之前敷三重之席其上重則用桃枝竹席其席以黼縁之鄭康成訓黼云以絳帛為質而以白黒之線繡斧文於上黼純黼扆意當以此 又曰東西廂謂之序蒲蒻謂之底席綴純謂綴雜彩以縁之也敷重者意當如司几筵篾蓆之説苐文貝仍几以文貝飾仍几也孔安國云此旦夕聴事之坐以此東西序皆設窻牖也 又曰東序西嚮敷重豐席畫純而用雕玉仍几也豐莞草也畵純以畵繢縁之也考工記曰畵繢之事雜五色孔頴逹曰以五彩色畵帛以為縁鄭康成曰以雲氣畵之為縁此畵純之法用玉仍几謂刻玉為文以飾几也孔安國云此養國老饗羣臣之坐 又曰路寢為太室則東西序有夾室夾室云者非路寢正室也西序之夾室乃親屬私燕之坐故召公命狄於此敷重筍席紛純而設漆仍几也筍席篛竹席也紛純以黒組縁之也漆仍几者以宴親族不事華飾故不以貝玉飾几也孔頴逹引司几筵訓牖間為見羣臣覲諸侯之坐而疏西序東饗為旦夕聴事之坐東序西嚮為養國老饗羣臣之坐曰案燕禮云坐於阼階上西嚮則養國老及饗與燕禮同其西序之坐在燕嚮坐前以其旦夕聽事重於燕飲故西序為旦夕聽事之坐其疏西夾南嚮為親屬私宴之坐曰夾室之坐在燕饗坐後又夾室是隠映之處又親屬輕於燕饗故夾室為親屬私宴之坐 又曰東坡曰將傳先王之顧命不知神之所在於此乎於彼乎故兼設平生之坐也余謂古人之於親森然如在目前豈敢有死其親之心乎故事死如事生事亡如事存其設此四坐儼然如先王親臨之其仁孝尊敬之心槩可見矣   越玉五重陳寳赤刀大訓璧琬琰在西序大玉夷玉天球河圖在東序之舞衣大貝鼖皷在西房兑之戈和之弓垂之竹矢在東房   無垢曰越於也於玉五重之間陳赤刃大訓河圖之寳也五重者謂璧琬琰大玉夷玉天球是五重也琬圭以治徳以結好琰圭以易行以除慝是兩物也安得以為一重考工記云琬圭琰圭皆長九寸既等兹所以為一重以琬琰為一重則知璧大玉夷玉天球皆有一雙蓋謂之重耳 又曰赤刀鄭康成云武王誅紂時刀赤為飾大訓孔安國王肅以為虞書典謨且西序已設王旦夕聴事之坐而復陳寳于此不已隘乎曰孔頴逹以謂在坐之北 又曰序者墻之别名其墻南北長坐北猶有序墻故言在西序 又曰鄭康成云大玉華山之球也夷玉東方之珣玗琪也天球雍州所貢之玉色如天者皆璞未見琢治故不以禮器名之釋地云東方之美有醫無閭之珣玗琪焉以此一事考之則康成以大玉為泰華之玉天球謂雍州所貢其色如天者必有所攷自是其書不存耳河圖即河出圖伏羲則之以畫八卦是也顧此寳列於養國老饗羣臣之坐北 又曰之舞衣必有法為可傳寳者也大貝孔頴逹引伏生書傳云散宜生之在江淮取大貝如大車之渠者即此大貝也然古人豈以為玩好哉記曰天不愛其道地不愛其寳人不愛其情故天降膏露地出醴泉山出器車河出馬圖鳯凰麒麟皆在郊藪龜龍在池沼其餘鳥獸之卵胎皆可俯而窺也非是無故先王能修禮以逹義體信以逹順故此順之實也大貝之意豈以為此有徳之君所感召者使人主知所警乎不然則石虎以芝為蓋麟駕車此妖耳何足寳也學者不可不知此義鼖皷大皷也考工記曰皷長八尺謂之鼖皷然則此所寳之皷必有法度可貴故以傳示子孫也在東房者東序之房也 又曰兑和垂皆古之工人製作精巧法度深密可為後世法者故傳寳之垂堯時共工則知兑與和皆古之工人矣西房西序之夾室也張氏曰周官天府掌祖廟之守蔵與其禁令凡國之玉鎮大寳器蔵焉若有大祭大喪則出而陳之既事蔵之凡此示其為之先者能傳所寳為之後者能守所傳然則自越玉五重陳寳而下所陳先王之寳器也天數五地數五天地之所以成變化行鬼神不過於此則人得之以為徳其數亦五而已所謂越玉五重者所以象徳也   大輅在賔階面綴輅在阼階面先輅在左塾之前次輅在右塾之前   無垢曰大輅玉輅也綴輅金輅也賓階西階也阼階東階也面謂南嚮也先輅象輅也次輅木輅也塾釋宫云門側之堂謂之塾孫炎云夾門之堂也孔安國云先輅次輅皆北面頴達演其説曰塾前陳車必以轅内向故知左右塾前皆北面也孔安國又謂金玉象皆以飾車木則無飾馬融王肅謂不陳革輅者兵事非常故不陳之其説甚有理凡此陳設皆事死如事生事亡如事存之義使康王受顧命洋洋乎如成王在其上在其左右其敢以輕心聽之乎宗社之重不得不爾也   張氏曰王之崩傳顧命於康王所陳之器所設之物非苟以為玩好而華國也盖亦有義存焉是故設几之屬者以眀静而居者有其道設車輅之屬者以眀動而行者有其道也至於一左一右一東一西或在房或在序莫非至理之所寓然則有天下而居之者其可苟乎   二人雀弁執惠立于畢門之内四人綦弁執戈上刃夾兩階戺一人冕執劉立于東堂一人冕執鉞立于西堂一人冕執戣立于東垂一人冕執瞿立于西垂一人冕執銳立于側階   無垢曰禮云大夫服冕士服弁雀弁鄭康成云赤黒色如雀頭也惠鄭康成云蓋斜刃宜芟刈畢門路門也此衛門之士也綦青色戺堂亷也亷稜也四人綦弁執戈上刃夾兩階而立此衛陛之士也二人分守畢門兩廂四人分守東西兩階也 又曰服冕大夫也自門而至階則用士衛自堂而至階則用大夫衛孔頴逹云以其去殯逺故使士為之以其去殯近故使大夫為之義或當也周官云大夫之服自冕而下士之服自皮弁而下是知服弁而衛者士服冕而衛者大夫近殯者尊故用大夫逺殯者卑故用士 又曰垂盡也謂簷際也堂近壁垂近階東堂之外為東垂西堂之外為西垂立于階下者士也立于堂上者大夫也今執戣執瞿者皆冕可以知其為大夫而立于堂之盡處謂簷際也鄭康成曰戣瞿蓋今三鋒矛又曰側階鄭康成王肅皆以謂東下階孔安國以謂北下階上路寢之北將近内寢豈容有大夫執兵器立其階乎垂謂堂之垂階謂路寢之階也東下階阼階也宜有衛大夫為備也東坡云鋭當鈗説文曰鈗侍臣所執兵從金允聲周書曰一人冕執鈗讀若鈗其考證甚詳   王麻冕黼裳由賓階隮卿士邦君麻冕蟻裳入即位太保太史太宗皆麻冕彤裳太保承介圭上宗奉同瑁由阼階隮太史秉書由賓階隮御王册命   東坡曰麻冕三十升麻為冕盖衮冕衮冕之裳四章獨用斧者以釋喪服告示變也王方自外入受命傳命者自阼階升則王當從賓階也 又曰禮曰子張之䘮公眀儀為志焉禇幕丹質蟻結於四隅殷士也鄭云畫禇之四角其文如蟻行徃來相交錯殷之蟻結似今蛇文畫豈蟻裳亦為此文也歟君臣皆吉服然皆有變 又曰太宗上宗皆大宗伯也彤纁也纁裳亦變也王與卿士邦君太史皆變服以示不忍之意縁先王之心吉服乃為天下計而凶服乃其心之所存形見於服者也方以天下為訃顧其服不得以私變時於衣裳之間微示其變焉此見其不得已也方喪其殯心摧膽裂而吉服以從事其得已乎其得已乎   無垢曰孔頴逹取考工記為説曰圭尺有二寸天子守之鎮圭圭之大者介訓大也 又曰大圭長三尺知介圭非彼三尺圭者典瑞曰王搢大圭執鎮圭以朝日玉人云大圭長三尺天子服之彼搢於紳帶是天子之笏不是天子所守故知非彼三尺之大圭也其意言今康王承嗣成王守天下故太保奉鎮圭使康王守之也同爵名瑁天子執之以朝諸侯太保承介圭使康王守天下上宗奉同使康王主祭祀奉瑁使康王冒諸侯其事皆重故由主階隮也 又曰太史秉顧命之書隨康王後由賓階而隮也既隮乃進康王册命言成王命康王嗣有天下也余觀史官作書其作文之法有足為後世法者如太保太史太宗皆麻冕彤裳又曰太保承介圭上宗奉同瑁由阼階隮太史秉書由賓階隮使翰墨侔造化到此不能加損矣   曰皇后憑玉几道末命命汝嗣訓臨君周邦率循大卞燮和天下用答文武之光訓   無垢曰凡百所為率循文武以燮調和平天下大卞大法也文武大法何法也即文武宣前後哲王之光明見於安民教民使民習教聽用上之號令者是大法也其發於言語也謂之大訓其布之典也謂之大卞謂之大訓何以能臨君周邦謂之大卞何以能燮和天下大訓言其大體大卞言其大用臨君者大體也燮和者大用也能如此然後可以答文武之光訓矣   張氏曰以上臨下謂之臨出命正衆謂之君臨周邦言其勢足以服人也君周邦言其道足以正人也臨君周邦之道在於率循大卞燮和天下用答文武之光訓而已   王再拜興答曰眇眇予末小子其能而亂四方以敬忌天威乃受同瑁王三宿三祭三咤上宗曰饗【按此條經解永樂大典原闕】   太保受同降盥以異同秉璋以酢授宗人同拜王答拜無垢曰太保受康王所祭之同以降而盥手以異同實酒將以酢祭也孔頴逹曰祭祀以變為主不可即用王同故太保盥手更洗異同實酒于同中 又曰璋半圭也酢報祭也王搢大圭執鎮圭以祭太保執半圭以酢祭降殺以兩之義也酢祭若亞獻爾孔頴逹云飲酒之禮稱獻酢者亦是報之義也 又曰既酢祭告成王以已傳顧命之意酹畢乃授小宗伯以同而拜以致敬也王答拜者亦於殯所答拜言已受顧命之意也   太保受同祭嚌宅授宗人同拜王答拜   無垢曰召公受小宗伯同者將飲福酒也飲食必有祭其曰祭者祭先酒也謂祭先造酒也者示不忘本也曰嚌者飲福酒至齒而不飲也然則飲福酒咤嚌皆至齒而不飲何也曰尊神遽當之也可見古人不汲汲於榮利之意也 又曰宅謂居其所也謂不移飲福之所而受小宗伯同而又拜以謝神所賜也王答拜者敬顧命之禮畢也   大保降収諸侯出廟門俟   無垢曰太保既畢事乃降自西階而有司収徹同爵器用也若乃綴衣及陳寳未葬以前不敢収也蓋以象其平生服用也此仁人孝子之意 又曰諸侯出路寢門外以俟康王之命也寢門而曰廟門何也以殯宫而言也 <經部,書類,尚書精義>   欽定四庫全書   尚書精義卷四十七    宋 黄倫 撰   康王既尸天子遂誥諸侯作康王之誥   林氏曰昔高宗宅亮之際王庸作書以誥今康王既尸天子遂誥諸侯高宗亮陰二祀而恭黙思道康王在位而無所事故曰既尸天子宜乎   楊氏曰古者無功而受禄謂之尸禄夏書數羲和之罪曰羲和尸厥官五子之歌又曰太康尸位以逸豫則尸之為言非善辭也明矣仲尼序康王之誥曰康王既尸天子遂誥諸侯作康王之誥然則尸之一字其說在於譏喪禮之所由變也商書曰王宅憂亮陰三祀周書曰作其即位乃或亮陰三年不言論語曰何必高宗古之人皆然君薨百官總已以聽於冢宰三年而康王居父之喪既已延入翼室恤宅宗則當委政於宰亮隂而不言方合乎古之禮何則乙丑成王崩越三日丁卯命作策度越七日癸酉王麻冕黼裳入即位太史秉書由賔階躋揚其策命之辭王再命興而受之固已異於古也雖然於是乎亦可以遂不言矣而復出在應門之外稱予一人以誥於四方羣臣既皆聽命相揖趨出方釋冕而反喪服噫所謂亮陰不言之禮無以異於此乎曲禮曰凡在喪王曰小童春秋既書王猛居于皇及其沒也止書王子猛卒以其未踰年也則天子踰年稱王明矣今聖人序其誥之首曰康王既尸天子遂誥諸侯得非譏喪禮之所由變乎   吕氏曰禮有正有變三年除喪朝於廟之時所謂進戒於嗣王則是禮之正到得方在喪服中以請諸侯進戒則是禮之變成王之詩所謂敬之嗣王朝於廟是禮之正也如太甲成湯既沒太甲元年伊尹作伊訓祠於先王奉嗣王祗見厥祖侯甸羣后咸在此是禮之變何故太甲正是未除喪之時有敗度之漸伊尹恐太甲不能保天位所以用變禮進戒也自古有變禮有正禮後世論康王之誥引晉不見諸侯以為晉尚能守禮之常而已   康王之誥   王出在應門之内太保率西方諸侯入應門左畢公率東方諸侯入應門右皆布乘黄朱賔稱奉圭兼幣曰一二臣衛敢執壤奠皆再拜稽首王義嗣徳荅拜   無垢曰畢門之外為應門之内者以畢門有殯宫乃廟門也廟門則殯宫為主不可以見諸侯故孔安國謂出畢門立應門之中庭南面也孔頴達曰出在門内不言王坐諸侯既拜王即荅拜復不言興知立中庭南面也 又曰太保召公時為西伯故率西方諸侯入見畢公太師也時為東伯故率東方諸侯入見師保職位自有高卑今以太保為首何也時召公為冢宰孔頴達云北面以東為右西為左入左入右隨其方為位也其訓甚明不事穿鑿 又曰賔指諸侯也孔頴達謂天子於諸侯有不純臣之義故以諸侯為賔其訓甚當天子為主故諸侯稱賔稱舉也舉所奉之圭并馬幣進而言曰一二臣為國之衛者敢執土地所出以奠見也一二臣言諸侯也 又曰既致壤奠乃皆再拜稽首以獻焉稽首者孔頴達曰九拜一曰稽首施之於極尊故為盡禮也其説甚當為王之義當繼先王之徳以為諸侯主今諸侯以誠歸我以先王望我故荅其善意而拜之者尊先王也義嗣徳三字乃史官立此意也   林氏曰自西方來者宜入其左自東方來者宜入其右以明人臣事君莫敢固有所以自便坤之六五黄裳元吉者言臣事也斯干之詩曰朱芾斯皇者言臣道也康王於此釋服而接諸侯於是屈至尊而荅拜荅拜者徳也   張氏曰易曰牝馬地類行地無疆故以馬喻臣布乘則陳者四馬也黄則物色朱則人朱而已有駜之詩曰駜彼乗黄則黄出乎自然者也宋公取白馬而朱其尾鬛則朱出乎人為者也馬必以黄而黄有中順之色則黄者臣之道也飾必以朱而朱有含陽之色則朱者君之道也諸侯體臣道而從君令故黄而朱之以示其不敢以有已也 又曰王義嗣徳荅拜言王以釋喪接諸侯之入而嗣先王屈至尊禮諸侯之徳諸侯之見天子皆再拜稽首王不敢以尊大自居而荅拜焉此所以為徳是徳也先王之所常行而康王繼之故謂之嗣徳   太保暨芮伯咸進相揖皆再拜稽首曰敢敬告天子皇天改大邦殷之命惟周文武誕受羑若克恤西土惟新陟王畢協賞罰戡定厥功用敷遺後人休今王敬之哉張皇六師無壞我髙祖寡命   林氏曰保莫大之業者必在乎恭敬成前人之功者莫先乎厎定前人所以貽厥後人後人所以紹前烈者不外此道也言皇天改大邦殷之命命我文王順天大道以安恤西土之民言西土者言其創業之初也惟成王受其成法紹有令緒興大利除大害去其殘虐保定厥功對揚至大之休建立可久之業施及子孫無有窮盡之期豈不艱哉今康王小子固當若涉淵水罔求於濟夙興夜寐慄慄危懼出入起居罔有不欽可不敬之哉然國之大事在於强兵故當張大六師之衆嗣成文武之命壯我國威張我王畧無忝前日之功斯可也   吕氏曰繼體守成之君多不知憂患太保之戒所以先及此者即怕康王但見富盛宴安而已新陟是新升遐之成王亦猶今人言物故畢協是一賞一罰無有不當所以能戡定厥功誅武庚伐淮夷踐奄惟其如此所以大遺後人無窮之休論成王能敬迓天威則盛徳事亦甚多何故獨說賞罰葢此正為太子自齒胄之時入學所以師保輔相相與正戒凡道徳性命之説告之熟矣惟賞罰治道乃天下之事恐未曾熟所以進戒首言及此   王若曰庶邦侯甸男衛惟子一人釗報誥昔君文武丕平富不務咎厎至齊信用昭明於天下則亦有熊羆之士不二心之臣保乂王家用端命於上帝皇天用訓厥道付畀四方乃命建侯樹屏在我後之人   無垢曰進戒不及於諸侯而止言召公芮伯報告不及於召公而止言侯甸男衛頴達以為互相見此足以見為史者之尚簡嚴也 又曰召公等言成王以罰賞定功欲康王以六師保命而康王報告乃曰文武時天下太平且富不以咎罰人為務平謂君子小人各當其分富謂耕桑衣食各足其願夫君子在位小人在野天下之民穀足乎腹衣足乎體而君上無淫刑濫罰以擾動天下想見文武之世天下和樂矣且召公等方以賞罰六師為言而康王以平富不用刑為對其見識超邁存養淵深表裏相符内外相協真刑措之主歟 又曰蓋天下之理窮則天下之機來無不知之矣記曰齊之為言齊也齊不齊以致其齊也是齊謂心不外馳孟子曰有諸己之謂信是信謂徳充乎已文武之時天下平富刑罰不用果何以致哉以文武底至足以待天下之變齊信足以感天下之心用此故能至天下平富刑罰不用而盛徳大功昭明於天下也 又曰熊羆之士奮其勇力不二心之臣效其忠赤豈以殺人為事哉保乂文武之徳化而已惟上下各以徳為主所以用此直心命於上帝而日月星辰各順其道天不敢吝神器付與文武四方之民使之安養也康王之見何其逺乎 又曰皇天既付畀四方文武自謂不能獨治乃命建諸侯樹藩屏以保衛後之子孫焉所建所樹皆當時賢者故今諸侯子孫得繼先公之業而為一國之君以為藩屏焉其可不盡心以保乂我國家乎   林氏曰夫恃一己之聰明以致治則視聽不及資衆賢之智畧以致治則邦家自定先王之臨蒞天下後王之嗣守大業豈外是哉有天下者莫强於得人莫不善于自任既得其人與之共治則天下其有不安國家其有不乂乎昔宣王之時任賢使能如申伯如仲山甫如韓侯或為相或為將或為諸侯如方叔如吉甫如召虎或征蠻荆或伐玁狁或平淮夷想其當時將相之臣與百執事莫非忠正之臣則號為中興其所以賴者此也及觀周公之立政觀其告戒之際亦無非以用人為先   今予一二伯父尚胥暨顧綏爾先公之臣服於先王雖爾身在外乃心罔不在王室用奉恤厥若無遺鞠子羞無垢曰人臣無己以人主為己人臣無心以人主為心以人主為己則身在外而不以在外自棄以人主為心故心在王室而不以王室為逺凡所念慮凡所議論凡所興建凡所號令凡所趣㑹皆若在人主之左右而對人主之清光也其敢少怠乎康王言此亦可謂知臣子之道矣 又曰葢諸侯順道則王室尊榮諸侯不順則王室羞辱以一二伯父之賢豈尚有此曰仁義何常之有蹈之則為君子背之則為小人此康王所以儆飭之而使戒懼也   吕氏曰維持天下不在威令而在恩意恩意是真維持天下之具爾今日来臣我乃是繼爾先公臣我先王之臣亦能安爾先公之臣見得諸侯不當私有其國爾今日来臣服王室不是服事康王乃是服事先王文武成王爾其言服於先王見得康王不敢私有天下康王所以言先王先公者葢自堯舜禹湯以来都有公共意思此康王所以不敢認為己有也   羣公既皆聽命相揖趨出王釋冕反喪服   林氏曰禮既成矣揖而退之其一進一退或止或出皆俟揖者所以明為臣之義必聽命於君而不敢專也   張氏曰王釋冕反喪服者以冕服而見羣臣所以致其為君之道也反䘮而居憂所以致其為子之道也君臣父子之道人倫之大者不可以獨隆亦不可以偏廢康王於此兩得之矣   康王命作冊畢分居里成周郊作畢命   無垢曰頑民居於洛之外邑謂之成周以頑民所居尹成周者特重其任故以周公君陳畢公為之葢所以調治頑民使之心服而向化也周家於頑民一事亦可謂盡心矣意謂頑民服則天下安頑民動則天下危其巧深思智所以調䕶之亦至矣   張氏曰古者大事書之冊康王命畢公承周公君陳之後以保釐東郊亦國之大事也此所以命作冊焉   畢命   惟十有二年六月庚午朏越三日壬申王朝步自宗周至於豐以成周之衆命畢公保釐東郊   無垢曰惟康王十有二年六月三日庚午朏於朏三日壬申康王晨朝徐徐自鎬京至於文王之廟告文王命畢公保釐東郊也鎬京宗周也豐文王廟所在也   張氏曰葢成周之衆周公師保之於其始君陳分正之於其中畢公之時則其治成矣不有以析而治之則美惡混淆而民不畏慕然則畢公之治將欲克成厥修不可不保釐之也   吕氏曰康王就文武廟發大命以成周之衆命畢公保是一箇綏養懐撫釐是一箇整頓分明各有條理然又當總二字先後㸔之論其治先包容後分别雖分别前後然保養意思不散所以謂之保釐言其釐自保養中出   王若曰嗚呼父師惟文王武王敷大徳於天下用克受殷命惟周公左右先王綏定厥家毖殷頑民遷於洛邑密邇王室式化厥訓既厯三紀世變風移四方無虞予一人以寧   無垢曰古之人主其不忘祖宗有至於是也葢夏氏自有夏氏祖宗商家自有商家祖宗周家自有周家祖宗三代祖宗各乗時制作皆縁民心之所向而為之法度商之子孫已不同夏氏法度周之子孫不同商家法度葢斯民目所見耳所聞者周家法度也心所知身所履者周家法度也雖堯舜盛帝禹湯顯王於吾何有哉昔光武入洛父老泣曰不意今日復見漢官威儀則一代祖宗法度安可輕議而變易之乎變易祖宗法度是變易民心也變易民心是變易宗社也康王拳拳於文王武王敷大徳受殷命為言葢尊祖宗也尊祖宗如此敢變易其法度哉 又曰有一代祖宗必有一代宗臣周公周家宗臣也故言祖宗必言周公非尊周公也尊祖宗也況周公左右先王文武以安定天下者哉其可忘之耶 又曰天子不自安以天下之安為安天下亦不自安以一夫皆得其所為安國家天下既安矣獨殷民未服焉殷民未服天下安乎天下既未安人主能安乎故化殷頑民既歴三十六年頑民父子亦已一變父子相代善惡不同其風亦移殷民既變移是四方無可憂之事矣殷民變而四方安則人主安矣   林氏曰觀此則周公之功可謂大矣周公之心可謂勤矣以王室之親託肺腑之任輔文武以起業贊成康以守成經營締構知無不為及至治殷頑民使之宻邇王室則威强易以鎮服聰明易以檢察徳教易以漸染仁義易以漸摩終至澆漓化為醇厚暴悍革為善良人人有士君子之行者豈無自而然也且殷之頑民非遷於洛邑則亦未遽化也何則天下之勢有逺近人君之治有先後近者親而逺者疎京師先而諸夏後惟周公之心無商周之間彼此之心一視而同仁此其既没之後使人懐思如是之甚也吕氏曰教民之道以政刑驅之所感固淺以號令諭之所及亦不深惟遷在洛邑聲名文物之地使之日漸月漬自然淪於肌膚浹於骨髓無有不化其訓何故有楚大夫之子以一齊人傅之衆楚人咻之如何㑹得齊語若教商民則在他舊地便使周家有勤勤告戒亦不過一齊人傅之惟遷於洛所謂引而置之莊嶽之間數年雖日撻而求其楚不可得也惟引他在文物之地使之化亦不知也周公遷頑民到此已三十六年矣父子相繼為一世世變是換一畨人風移是舊染沉湎之風都變移了此一句要㸔王者必世而後仁雖是聖人相繼出教化亦必乆於其道而化成   道有升降政由俗革不臧厥臧民罔攸勸   東坡曰始則遷其頑者而教之終則擇其善者而用之周之於商人也可謂無負矣夫道何常之有應物而已物隆則與之偕升物汚則與之偕降夫政何常之有因俗而已俗善則養之以寛俗頑則齊之以猛自堯舜以來未之有改也故齊太公因俗設教則三月而治魯伯禽因俗變禮五月而定三月之與五月未足為遲速也而後世之盛衰出焉以伯禽之賢用周公之訓而猶若是苟不逮伯禽者變易之患可勝言哉   惟公懋徳克勤小物弼亮四世正色率下罔不祗師言嘉績多於先王予小子垂拱仰成   無垢曰畢公為人於徳懋勉無一毫之怠克勤小物無一毫之過正色率下無一毫之邪如此等人使在民上端嚴莊敬有如父師之尊神明之重正禮所謂民瞻其顔色而弗敢争也望其容貌而民不生易慢者也一言之處誰敢易之 又曰畢公弼亮四世其美功積累著在朝廷亦已多矣凡其為君制禮作樂立經陳紀無不自其禆贊措畫者天下太平防微杜漸成憲舊章無不畢具康王無可施為者苐垂衣拱手仰成於先王而已斯實畢公之力也   林氏曰居大臣之任者以徳行為先化天下之人者在聲色之可尚常人之情於斯四者未始或無然罕有能臻其至者葢功不足以報國忠不足以輔君但可立名於一時而不能垂裕於悠乆惟公弼亮四世功加後裔故能勉其行徳能勤小物其徳行為可嘉矣尊其瞻視行其法言其聲色為可尚矣終至勲在王室藏諸盟府與國家相為終始與日月争其晝夜致一人垂衣拱端靖無為而享其成功矣   王曰嗚呼父師今予祗命公以周公之事往哉旌别淑慝表厥宅里彰善癉惡樹之風聲弗率厥典殊厥井疆俾克畏慕申畫郊圻慎固封守以康四海   無垢曰異善人所居之宅里使為善者顯在人上則好善者安於為善行惡者恥於為惡矣非特如此而止也又當以爵賞彰其為善者使在士大夫之列以刑罰癉其為惡者使受市朝之撻立善之風以鼓舞其性情立善之聲使傳聞于遐邇皆先王造化斯民動之術也若為善者無所恃為惡者無所憚悠悠冉冉卒淪胥以敗而入亂亡之中矣是以康王於太平之後而有表異風聲之說也其逺矣哉 又曰表厥宅里曰此善人君子也如此則是宅里之間獨此家為善人君子而其餘皆非也如此亦可深恥矣尚猶有弗率吾教訓典常者豈可已乎此又有造化焉殊其井田疆界明言其為黨惡而不與善人君子之列焉   林氏曰化天下之俗者當明善惡為先革當時之弊者尤在勤沮為本善不長則惡不消是非混淆可否無别欲民之向化也難矣又焉能救當時之弊乎惟能别頑民之善惡表善人之居里於善則著之於惡則病之於是又因其善惡立之風聲使之振動警戒其尤不率者又當殊井疆以處之使之畏辱而慕善又當堅固封疆之守備以安四海之遺民非惟商民安而天下之民舉安也   張氏曰畢公之治與周公同故命之以周公之事者使之循行之者也旌别淑慝淑在性慝在心及其色形而成名於外故謂之善惡旌别其淑之與慝則善惡分而不相殽雜矣表厥宅里者言於善人之宅里必表異之則善者顯矣表厥宅里所以彰其善者也善者彰則惡者病立之風聲者以彰善癉惡猶未足以勸沮之故又立之風以鼓舞之而使之莫不振動立之聲以播告之而使之莫不聽従然猶有不率訓典者則是其惡積大終不可教也故又殊厥井疆以處之使之不得與善者雜焉禮記曰不變移之郊不變移之遂此弗率訓典殊厥井疆之謂也其所以如此者葢亦使之畏慕而已畏者欲其惡惡而不為也慕者欲其慕善而為之勸也   政貴有恒辭尚體要不惟好異商俗靡靡利口惟賢餘風未殄公其念哉   無垢曰孔頴逹云紂使師延作靡靡之樂靡靡者相順従之意紂拒諫飾非惡聞其短惟其靡靡相隨順利口㨗給隨従上意者以之為賢商人效之遂成風俗而東坡曰予以書考之知商俗似秦俗葢二世似紂也張釋之諫文帝曰秦以任刀筆之吏以亟疾苛察相髙其徒文具無惻隠之實以故不聞其過陵夷至於二世天下土崩今以嗇夫言辯而超遷之臣恐天下風靡凡釋之所論則康王以告畢公者也其説甚詳故并録之然至畢公時利口之風猶在未盡絶也畢公必能辨之何則惟公懋德則足以起人之誠心克勤小物則足以止惡於未然弼亮四世則飽諳時俗之變矣正色率下則非心邪意一皆散矣虚譁亡實阿諛苟且之態其敢復萌乎此所以知畢公必能辨此也   林氏曰治必有先理由不異政者正也以仁為本以義為基不在崖異斬絶之行甚髙難行之理持一道以常行不恱於須㬰而厭於悠乆行於朝夕而忽於嵗月使民優游漸漬遷善逺罪而不自知易曰聖人乆於其道而化成則知政貴有恒也辭者發言之端也意盡而言之者天下之至言也言之而意不盡者天下之浮言也苟欲使民曉然知利害之所在而無惑於紛紜豈在多人旁搜指東為西而求異乎易曰吉人之辭寡則知辭尚體要也   欽定四庫全書   尚書精義卷四十八    宋 黄倫 撰   我聞曰世祿之家鮮克由禮以蕩陵德實悖天道敝化奢麗萬世同流   無垢曰天道非他禮與德而已欲識天道當自禮與德觀之惟由禮則履而為善行惟有德則得而為聖賢此正天道也而世有祿位之家不知此理故由禮者少而蕩德者多其悖亂天道也甚矣順天者存逆天者亡既悖天道其亡也必矣然而所以無禮者以禄也惟有祿則見利而不見禮所以無德者以放蕩也惟放蕩則見欲而不見德也   林氏曰襲富貴之勢者不與驕期而驕自生處安樂之極者不與侈期而侈自至此理之必然而效之必至也夫世祿之家目所覩者聲色之娱耳所聞者絲竹之美親詩書之時少親子女之時多苦言不入於耳至道不形於心欲至於敗度縱至於敗禮又且以蕩陵德使天之所賦以善者孑然無遺矣孟子曰存其心養其性所以事天也今敝壞先王之化而為奢麗者非所以事天也非惟實悖天道而禍流於萬世矣   兹殷庶士席寵惟舊怙侈滅義服美于人驕淫矜侉將由惡終雖收放心閑之惟艱   無垢曰世禄之家以禄亡禮以蕩陵德而此殷之庶士皆世禄之家居寵利久矣以禄亡禮以蕩陵德惟禄故怙侈惟蕩故滅義可以見怙侈而滅義之實矣先王之制衣服也公卿士大夫各有等殺今殷士怙侈而服美于人滅義而不復問衣裳之常制此心不已何所不可乎   林氏曰今殷之多士居寵為己久奢侈以為常怙侈滅義驕淫矜侉今將革商之俗循周之制安可驟以刑罰驅之使從哉惟當閑之猶閑馬之閑不流于放心俾自循于善也   資富能訓惟以永年惟德惟義時乃大訓不由古訓于何其訓   無垢曰所謂能訓者何訓也康王恐畢公未知其意故明言之曰惟德惟義時乃大訓所謂德者即仁義禮智信之謂義者即事得其宜之謂在心則有所得於事則得其宜天下之訓有過於此乎然上焉者雖善無徵無徵不信則民不從是德義之訓儻不以古為訓於何其訓乎自堯舜三代以來其所以訓民者雖事有不同無非以德義為主而已非畢公其誰識德義之本乎   張氏曰孔子以富而無驕未若富而好禮則資富能訓以其好禮故也既訓於禮然後能順性命之常而不為物所殘賊此所以不中道夭而永年也雖然所以訓之之道必在德義得而行之之謂德事得其宜之謂義惟德惟義以訓之然後可以為大訓也德義之訓當稽之古苟不由古訓則不足以為大訓矣   王曰嗚呼父師邦之安危惟兹殷士不剛不柔厥德允修   無垢曰蓋天下莫難化於殷民吾意誠於此則殷民化於彼是殷民之化與不化可以卜吾德之進否也使殷民有背叛之心則吾德不修可知矣吾德不修豈特殷民背叛天下皆將背叛矣邦之危也奚疑使殷民服化則吾之德修可知矣吾徳既修豈特殷民服化天下皆為士君子矣邦之安也亦奚疑論至於此康王其知治體之深者乎 又曰不剛表厥宅里是也不柔殊厥井疆是也將以為剛而善者怙焉是不可以為剛也將以為柔而惡者沮焉是不可以為柔也夫其為善也則吾之不剛見焉方傾意慰薦使之樂於為善其為惡也則吾之不柔見焉方摧挫沮抑使之憚於為惡善惡之來也不同則吾之待之也無不允當非吾之德修其能如此無毫釐之差乎林氏曰繼治世者易為力救亂俗者難為功衰亂之俗有如調瑟大絲易以急小絲易以絶寛以治之則小大得宜亟以理之則先後失序惟治之以德則柔不至於縱剛不至於廹優之游之使自得之饜之飫之使自趨之昔成湯之懋昭大德也布政則優優以言其柔其烈如猛火以言其剛終至於德日新萬邦惟懷可謂同意   惟周公克愼厥始惟君陳克和厥中惟公克成厥終三后協心同厎于道道洽政治澤潤生民四夷左衽罔不咸賴予小子永膺多福   無垢曰以不剛不柔待頑民自周公來行之久矣特所施設異耳周公以不剛不柔慎其始故有宅爾宅畋爾田之說有致天之罰于爾躬之說君陳以不剛不柔和其中故有寛而有制從容以和之說有簡厥修亦簡其或不修之說畢公以不剛不柔成其終故有表厥宅里殊厥井疆之說是此三人者雖設施不同要之歸於不剛不柔而已不剛不柔不在商民在我而已施之不得其當邦之安危繫焉其可輕乎戴氏曰先王之治後王不可以不成先正之功後正不可以不續然而續成治功蓋有其道君臣上下同此一心耳商民歸周爲難化也久矣在成王時周公慎保釐之始君陳和分正之中至康王而又命畢公以往焉所以續先正之功而成先王之治也雖先後不同而心乎商民之心未始不同此所謂成康之盛也歟   林氏曰播教化之功者非一朝而可成懷衰靡之俗者必相資而後治夫頑民之性也習亂為己久背化為己深將以革之非厯世而未見其成也是以前必有望於後賢必有賴乎聖則馴致斯民之化者非相資曷可哉故慎厥始者欲毖之使無擾和厥中者欲誘之使為善成厥終者欲一之使無變使漸而圖之日改月化安而入於良善之域也終至教化修明習俗陶成無復睥睨周室如三監之時至於道洽政治澤潤生民雖外而四夷罔不咸賴予一人無事亦受其福矣   公其惟時成周建無窮之基亦有無窮之聞子孫訓其成式惟乂   張氏曰名生於實有其實者不與名期而名隨之故康王告畢公使之建無窮之基然後有無窮之聞也夫聖賢君子其所以為天下國家計者非特在於一身之與當年而已故其所建之功與夫所傳之譽必將以垂之永久此所以謂無窮之基無窮之聞也   嗚呼罔曰弗克惟既厥心罔曰民寡惟慎厥事欽若先王成烈以休于前政   無垢曰畢公之任可謂重矣然勿以為難而曰弗能也惟在盡其心則無難矣勿以為易而曰民寡也惟在慎其事則不敢以易自處矣 又曰先王成烈謂文武成功也前政謂周公君陳也言當今天下四海皆先王成功與夫前政輔賛之力畢公欽敬順守先王之成功則周公君陳之政亦充美而不壞矣一舉而兩得之可不念哉   史氏曰天下之事不可以微而忽之不盡其心則雖微不克天下之民不可以寡而輕之不謹其事則雖寡不治惟能盡厥心慎厥事則能欽若先王之烈而美君陳周公之政矣   林氏曰自暴者不足以有爲自棄者不足以有行不既厥心則雖小不克不謹厥事則雖寡不治惟能欽若先王之成烈内盡其心外勉其事是亦周公君陳之政矣   穆王命君牙為周大司徒作君牙   無垢曰君牙賢否於經史無所見觀穆王稱其祖父忠正勤勞紀在太常至使之在六卿髙選想亦賢者矣使穆王誠能取文武成康為法於上君牙取其祖父為法於下則周之中興亦不難矣然而穆王無聞焉豈穆王之無志耶抑豈君牙之忝祖父耶以此知太平之世君臣並受其福衰亂之世君臣俱受其辱可不戒哉 又曰穆王康王孫昭王子在周亦不為有道之君然而猶能知命君牙之為大司徒此夫子所以取之也   陳氏曰康王時芮伯為司徒而君牙之册多言祖父忠貞又戒之以纉舊服無忝祖考則是祖父為司徒而君牙繼之也君牙豈芮伯後人耶不可考矣   君牙   王若曰嗚呼君牙惟乃祖乃父世篤忠貞服勞王家厥有成績紀于太常   孫氏曰日月者為常旌旗畫以日月故謂之太常言臣之有功者必紀于此所以顯于天而又為王之所常瞻視示其不忘也周禮司勲云凡有功者銘之于王之太常祭于大烝彼言功而此言績者蓋有所樹立之謂功有所纂緝之謂績此言乃祖乃父服勞王家繼以父子言之有纂緝之義故謂之績   胡氏曰太常王之旗也周以日月為常日往月來未嘗少止而謂之常惟其無常乃所以為常也常者道也物者事也王所事者道士所事者事故王所建曰常士所建曰物也   張氏曰中其心之謂忠靜而正之謂貞人臣之節無過於忠貞君牙之祖父於忠貞之道世世而力行之故曰世篤忠貞者言其德也服勞王家者言其事也内篤其德外勤其事故其成績紀之於太常   吕氏曰一代維持必有世臣故與王室同休戚安危相與維持長久這也是理之常譬如名山高岳自然有百圍之木長江滄海自然有千里之魚周家有八百年之基業自然有世篤忠貞之臣   惟予小子嗣守文武成康遺緒亦惟先王之臣克左右亂四方心之憂危若蹈虎尾渉于春冰今命爾予翼作股肱心膂纉乃舊服無忝祖考敷五典式和民則無垢曰余觀穆王稱君牙為先王之臣則君牙在昭王時亦已至大官矣使昭王南征而不復則其忝祖父也已有其形矣穆王欲繼守文武成康遺緒而洗先王遺恥乃不思如髙宗之求傅說宣王之得山甫區區守先王齪齪無效之臣以為左右俾賛治四方其無能爲也不足怪矣 又曰若蹈虎尾懼其反噬也又涉春冰懼其陷溺也蹈虎尾已憂危矣况蹈虎尾而涉春冰乎幷此二懼其何以堪之夫祖宗遺緒即天下之民也民猶水也水可以載舟亦可以覆舟民猶馬也馬可以安輿亦可以駭輿反噬陷溺之義其在兹乎   林氏曰天下可以一人有而不可以一人治有天下者一人也治天下者非一人也天下者天下之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也吾一人奄而君之小大不為之維持臣鄰不為之輔翼則欲其有濟難矣哉又况繼祖宗之丕烈荷神考之宏休總宗廟社稷之重履版圖生齒之繁其責可謂重矣其任可謂大矣使不賴左右之臣敷心腹腎腸以共治四方則又安能大布五常之教式和民之物則哉詩曰天生烝民有物有則所謂民則者此也   張氏曰文武者周之創業之君也成康者周之守文之君也穆王承文武成康之後其於創業守文之遺緒當嗣之而已嗣之者欲其不絶也守之者欲其不失也然而所以嗣守之者非一人之力可以勝其責此所以命君牙為大司徒者欲其左右輔弼于己以治四方也雖然天下大器也有而為之者其易邪故曰心之憂危若蹈虎尾涉于春冰見其憂危之至也此所以命汝予翼作股肱心膂作股肱者欲其外竭其力也作心膂者欲其内竭其謀也纉乃舊服無忝祖考者人子之道以繼志述事者也能繼志述事則有以名於後世而無貽祖考之羞辱也矣   爾身克正罔敢弗正民心罔中惟爾之中   林氏曰身教者從言教者訟君子養源大人正己未有正已而物不正也苟不自正其身則雖令不從矣蓋表正則影正表之不正則影亦不正惟能以中正自處則下無有不從者矣   張氏曰正者政也中者德也政出於身使人觀而化之者也德岀於心使人感而化之者也爾身克正則民化之罔敢不正民心不能以自中待上之人率之而後中然則為人上者固當正其身中其心然後可以言治也   夏暑雨小民惟曰怨咨冬祁寒小民亦惟曰怨咨厥惟艱哉思其艱以圖其易民乃寧   無垢曰暑雨祁寒非王之過尚且怨怒咨嗟則夫所以牧民者亦可謂難得其心矣惟以其難調者為念而思所以易調者在何處而民寧矣然則易調處果何在乎曰莫若正吾身以發其正中吾心以發其中民之中正既見則號之而聽令之而行豈復有怨咨邪所謂易者在兹也然則穆王知告君牙以中正則穆王所以率百官者其可不岀于中正乎   蕭氏曰寒暑無情不可怨民猶妄怨則臨民可謂艱矣然亦在圖其所以易而不以艱為患也夫雨者恵澤之象夏暑雨又足以解煩愠而人之所尤喜也然而太甚則民猶怨况為政者可以寛縱之太甚乎寒者威之象冬而寒固所以成物而消厲也然而太甚則民猶怨况爲政者可以威之太甚乎   陳氏曰天下有道則庶人不議天下無道則民無事而怨甚於寒暑昭王南征不返而穆王即位乃欲以轍迹周天下則民之怨咨非無謂矣無惑乎無事而怨也 又曰有虞氏未施信於民而民信之夏后氏未施敬於民而民敬之何修而得斯於民也高宗亮隂三年不言言而天下服之蓋誠心黙契於不言之間而行事潛應於舉措之後則天下未有不服者也穆王告君牙以思艱而圖易然則其所艱者果何在乎收天下之心而已民心歸則舉措皆足以服民無患乎民之多怨也嘻豈易哉穆王不能知此則周德衰矣   嗚呼丕顯哉文王謨丕承哉武王烈啓佑我後人咸以正罔缺   無垢曰文王之謨非邪說也所以丕顯丕顯者其謨大明衆理也武王之烈非暴行也所以丕承丕承者其烈大為可繼也謨蓋言中正之理烈蓋成中正之業其謨其烈所以啓發佑助後人者皆以正而無缺即中矣不中則偏所以有缺   爾惟敬明乃訓用奉若于先王對揚文武之光命追配于前人   張氏曰自其父子而言之則謂之光訓自其君臣而言之則謂之光命此顧命所以言文武之光訓而君牙所以言文武之光命其實一也君牙能對揚文武之光命則于前人可以追配之矣蓋前人于文武光命固嘗對揚之也然則君牙將欲追配前人不可不知于此   王若曰君牙乃惟由先正舊典時式民之治亂在兹率乃祖考之攸行昭乃辟之有乂   林曰前人成憲軌則為易遵也典章為易明也其言足以明證其事足以定保閱百聖而不慙蔽天地而不恥所以垂法于後者亦云備矣後人循之則治所由致咈之則亂所由生雖然稱職者人臣之功任人者人君之德今也君牙能遵前人之成訓率乃祖之攸行則足以彰穆王之有乂矣   張氏曰先正舊典其書可法也祖考攸行其事可循也于先正舊典能法之于祖考攸行能循之則君牙可謂能勝任矣君牙能勝其任乃穆王之用得其人如此則足以昭穆王之有乂矣   吕氏曰君牙當率循乃父之舊法以道之既說率惟又說時式言語諄複不要一毫失前人之意民之治亂在兹此一句又提得分明民之治亂只在此亦是君牙能念祖考率循舊法則民之治便在此若是君牙以私意小知作聰明以亂舊章民之亂便在此蓋民之治亂只在君牙守與不守耳大抵祖宗成法後世守之則治違之則亂如漢高祖唐太宗其立法規模詳備後來子孫纔循之便治有稍外之則便亂如君牙能率循祖考敷教天下乃所以明昭穆王之法   穆王命伯冏為周太僕正作冏命【按序文解永樂大典原闕】   冏命   王若曰伯冏惟予弗克于德嗣先人宅丕后怵惕惟厲中夜以興思免厥愆   林氏曰神器至重不可以驕心守天下至大固當以勉力圖持一身之微如負萬鈞之重泰山之勢常懷累卵之危然後可以出典神天嗣守大寳而為神民社稷之主也今穆王嗣前人之遺緒紹無疆之厯服夙興夜寐罔不祗敬則其心可謂勤矣   昔在文武聰明齊聖小大之臣咸懷忠良其侍御僕從罔匪正人以旦夕承弼厥辟岀入起居罔有不欽發號施令罔有不臧下民祗若萬邦咸休   無垢曰或承順則善道流行或匡弼則惡念自消故形於岀入起居者無非肅敬見於發號施令者無非善道嗚呼文武天資髙逺而左右前後又忠良正人承弼之如此所以益聖益明而為天下後世之標的也 又曰人皆謂祗若岀於下民咸休岀于萬邦而不知乃文武聰明齊聖與夫左右前後皆忠良正人之形見也然則圖治者無求之下民萬邦也求諸己而已矣   臨川曰辟者出政立辟之稱后者繼世之稱故先王則稱於承弼厥辟在己則稱其永弼乃后言各有所當故不同也   惟予一人無良實賴左右前後有位之士匡其不及繩愆糾繆格其非心俾克紹先烈   林氏曰不自抑者無以盡臣下之謀不責難者無以致人君之聖今夫以一身之微受兆民之託機務至繁也雖極師曠之聰有所不能聽封疆至逺也雖盡離婁之明有所不能視不賴左右有民汝翼宣力四方汝爲之臣則安能盡天下之事乎惟其責望之如是其重倚賴之如是其切在位之士知其所以責望倚賴如是之急朝思夕念是究是圖彌縫其闕匡救其失使其善者誘而進使其不善者却而退輔導訓誨期致其君於無過之地而後已則為之君者雖有傲物之心必變而為寛厚雖有竒衺之行必歸之於至正斯無愧於前人而克紹前烈矣   孫氏曰繩者彈正也糾者察也愆言乎行謬言乎言蓋繩之使無過行糾之使無過言格非心孟子所謂大人能格君心之非也   今予命汝作大正正于羣僕侍御之臣懋乃后德交修不逮   無垢曰侍御僕從安能勉勵君之德而交修君之不逮哉余蓋知之矣使居此任者有一不正之人則劉向所謂熒惑耳目感移心志其何所不至哉儻皆正人則人主邪心不生雖生亦不行矣其或有失則侍御僕從交相以先王故事正之其所補豈小哉   慎簡乃僚無以巧言令色便辟側媚其惟吉士僕臣正厥后克正僕臣諛厥后自聖后德惟臣不德惟臣爾無昵于憸人充耳目之官廸上以非先王之典非人其吉惟貨其吉若時瘝厥官惟爾大弗克祗厥辟惟予汝辜林氏曰夫事君以人者以一善士傅之使衆不善士咻之則王之左右前後皆非善士也故所聞未必善言所見未必善行而王孰與為善哉古人所謂習與不正人居之不能毋不正猶生長于楚不能無楚言是也以一不善士咻之使衆善士傅之則王之左右前後皆善士也故所聞莫非善言所見莫非善行而王孰與為不善哉古人所以謂習與正人居之不能不正猶生長於齊不能不齊言也荀卿曰習俗移志安久移俗居楚而楚居夏而夏不知其君視其左右者而已矣豈齊人楚人咻之之意邪昔成王中才之主也有周召則義聞有管蔡則讒入則知王之左右當擇正人也   史氏曰得天下之正臣斯能行天下之正道臣道正而君不正者未之有也夫朝廷之官不勝其衆而狎近者莫親乎僕御天下之邪不勝其多而易溺者莫先乎耳目僕御耳目之官也使得其正則君之視聽無往而不正不得其正則所以開視聽之端者無往而能正人君之德先王之典正與不正端在乎太僕之官愼簡乃僚舉而用之何如耳   王曰嗚呼欽哉永弼乃后于彝憲   張氏曰穆王於文武之臣則曰承弼厥辟至其自言則曰永弼乃后于彝憲蓋人君之于侍御僕從之臣非主于將順而其意欲使其正救而强拂于己此所以言永弼而不謂之承弼也   吕氏曰穆王至此又說與伯冏汝到此須以敬長輔我于常典言祖宗彝憲已自完備無虧欠處但輔我于常憲是矣 <經部,書類,尚書精義>   欽定四庫全書   尚書精義卷四十九    宋 黄倫 撰   吕命穆王訓夏贖刑作吕刑   無垢曰吕命者命吕侯為司冦也命為司冦而不明言之如君牙為司徒伯冏為太僕正之例何也曰為司㓂乆矣吕侯以時度之知周刑太重乃建明于穆王以夏贖刑為法穆王是之故因可吕侯贖刑之法而遍及天下也是篇非為命為司冦而作也此所以謂之吕刑也名言吕刑則知贖刑之意出自吕侯建明也   東坡曰周公之刑二千五百而穆王三千雖增其科條而入墨劓者多入宫辟者少也贖者疑赦之罰耳然訓刑必以贖者非贖之鍰數無以為五刑重輕之率也如今世徒流者皆折杖非以杖數折不知徒流增减之率也   司馬槱曰善治天下者使法勝民而不使民勝法法勝民則治民勝法則亂是以先王藏法於幽隠之中而不以示民者懼民之勝吾法也夫人君所以制天下之命者在於法而所以行天下之法者在於權權者我之所持以制之而不可使人持之以反制我也今藏法於胷中而原心以定罪度情以制法刑則刑殺則殺使人不得以罪之大小而求法之輕重則天下之法在於我矣故民惟俛首以聽命斂手以避法遷善逺罪截然俱入於規矩凖繩之中則姦偽巧詐之心無自而作况敢玩法以議其上耶   黄氏曰不待爵而勸不待刑而懲是君子也堯舜之民也爵之而後勸刑之而後懲是衆人也治世之民也爵之而不勸刑之而不懲是姦民也亂世之民也余讀舜典其命百官也曰惟刑之恤云爾其臯陶曰惟明克允云爾盖其終篇者無幾嗚呼何為法之簡也至讀吕刑反復數千言凛乎惟恐聽之之不詳閱之之不實誅之之不當宥之之不審重輕之不齊辭貎之不一曲為之禁而大為之防其屬至於三千則何法之詳也至讀春秋定哀之篇盖終乎二百四十二年之間爵刑之用備矣聖人予之天下之人背而去之聖人奪之天下之人趨而歸之向也僣而今也簒向也專而今也逐向也假君之權而今也國其國矣爵非不立也刑非不明也然而天下莫之從也是何法之弛也夫刑非聖人之得已也既為之防於此以待天下矣而天下猶有出乎防之外則為之刑以待之凡刑措而不用者非上之人不用之也天下安行於至善而入吾刑者少矣自教化之具弛而後犯法者衆犯法者衆而後刑益詳其刑詳矣而不務於教及其乆也習而安之則刑亦玩而不威矣故法簡於舜而詳於周雖以孔子之聖盡力救之於其末流而不能正故吕刑為帝王之書之終而春秋為六經之終夫刑非聖人之得已也其用出於不得已則策已下矣而猶不能以有為聖人若曰嗚呼治道至於刑而窮矣故書與春秋皆終焉   林希曰穆王訓夏贖刑周失刑也周刑之屬墨五百剕五百大辟五百穆繼成康丕式之後享國耄荒其臣甫侯為訓夏乃作詳刑以誥四方墨劓不五百而千剕五百宫三百大辟二百孔子曰五刑之屬三千其庶矣乎荀子曰刑名從商則夏刑密亦得輕重之中   張沂曰夏承堯舜之後民淳易治故制刑近輕輕則民慢至湯刑稍重厥後紂作炮烙之刑罰益重周承其後不可頓使太輕雖輕於商猶重於夏至成康之問刑措不用下及穆王民復易治故吕侯度時制宜請訓用夏法非聖人制作不及吕侯盖刑罰世輕世重所宜損益也   吕刑   惟吕命王享國百年耄荒度作刑以詰四方王曰若古有訓蚩尤惟始作亂延及于平民罔不冦賊鴟義姦宄奪攘矯䖍苗民弗用靈制以刑惟作五虐之刑曰法殺戮無辜爰始淫為劓刵椓黥越兹麗刑并制罔差有辭民興胥漸泯泯棼棼罔中于信以覆詛盟虐威庶戮方告無辜于上上帝監民罔有馨香徳刑發聞惟腥皇帝哀矜庶戮之不辜報虐以威遏絶苗民無世在下乃命重黎絶地天通罔有降格羣后之逮在下明明棐常鰥寡無盖皇帝清問下民鰥寡有辭于苗徳威惟畏徳明惟明乃命三后恤功于民伯夷降典折民惟刑禹平水土主名山川稷降播種農殖嘉榖三后成功惟殷于民士制百姓于刑之中以教祗徳穆穆在上明明在下灼于四方罔不惟徳之勤故乃明于刑之中率乂于民棐彞典獄非訖于威惟訖于富敬忌罔有擇言在身惟克天徳自作元命配享在下王曰嗟四方司政典獄非爾惟作天牧今爾何監非時伯夷播刑之迪其今爾何懲惟時苗民匪察于獄之麗罔擇吉人觀于五刑之中惟時庶威奪貨斷制五刑以亂無辜上帝不蠲降咎于苗苗民無辭于罰乃絶厥世王曰嗚呼念之哉伯父伯兄仲叔季弟幼子童孫皆聽朕言庶有格命今爾罔不由慰日勤爾罔或戒不勤天齊于民俾我一日非終惟終在人爾尚敬逆天命以奉我一人雖畏勿畏雖休勿休惟敬五刑以成三徳一人有慶兆民頼之其寧惟永王曰吁來有邦有土告爾祥刑在今爾安百姓何擇非人何敬非刑何度非及兩造具備師聽五辭五辭簡孚正于五刑五刑不簡正于五罰五罰不服正于五過五過之疵惟官惟反惟内惟貨惟來其罪惟均其審克之五刑之疑有赦五罰之疑有赦其審克之簡孚有衆惟貎有稽無簡不聽具嚴天威墨辟疑赦其罰百鍰閱實其罪劓辟疑赦其罰惟倍閱實其罪剕辟疑赦其罰倍差閱實其罪宫辟疑赦其罰六百鍰閱實其罪大辟疑赦其罰千鍰閱實其罪墨罰之屬千劓罰之屬千剕罰之屬五百宫罰之屬三百大辟之罰其屬二百五刑之屬三千上下比罪無僭亂辭勿用不行惟察惟法其審克之【案以上經觧永樂大典原缺】   上刑適輕下服下刑適重上服輕重諸罰有權   無垢曰上刑適輕者如同是殺人也殺人者死此上刑也然其問有誤殺者此在殺人中適輕也適輕則服下刑矣下刑適重者如鬬毆不死此下刑也然其間有謀殺而適不死焉此適重也適重則服上刑而死矣用刑者豈可以殺人鬬毆不問情之輕重而行刑哉情輕則罰亦輕情重則罰亦重以情為權而論疑罪之輕重則其刑罰為當矣刑權輕重以為上下罰權輕重以為多少則先王之用刑罰其大指亦簡要矣   史氏曰以法而用法不若以權而用法法者一定之制權者一時之宜任法則罪有時而不合任權則罪無往而不當法無輕重因罪而為之輕重非聖人善用其權則法有時而不恕矣當服上刑矣而情適於輕使之下服則必無濫獄當服下刑矣而情適於重使之上服則必無隠情輕重以權不以法也   刑罰世輕世重惟齊非齊有倫有要   東坡曰穆王復古而不是古變今而不非今厚之至也曰各隨世輕重矣民有犯罪於改法之前而論法於今日者可復齊於一乎舊法輕則從舊法今法輕則從今法其不齊所以為齊也倫者其例也要者其辭也辭例相叅考必有以處之矣   張氏曰商人羣飲而赦之不害其為輕周人羣飲而殺之不害其為重或輕或重因世而已若夫不能隨世為之輕重欲為一法以齊之則非所以為齊也惟齊以非齊則其齊也齊矣有倫者言或先或後不失其序也有要者言或因或革不失其統也   罰懲非死人極于病非佞折獄惟良折獄罔非在中察辭于差非從惟從   林氏曰夫刑者侀也一成而不變君子宜盡心焉罰之懲人非致之死然人已極於病矣刑人有至死者可不慎乎言刑之當謹也如此然不可以才而折獄也惟内有仁心者乃可折獄也佞者才也如左傳云寡人不佞是也以才折獄則失之縱以仁折獄則失之柔兩者皆非中道也凡察囚辭之差者使不得盡其情則彼雖非心服而從亦屈而從矣   吕氏曰治獄之道要察罪辭寃枉於差誤處若不於差悮處察無縁知得他實情如他有理他十次說十次無差錯若無理十次說是十様司政典獄須是去不同處察他之情狀都無逃避處非從惟從不可從他辭説須是從他一箇實情不能從他實情只是從他辭説這不是從大抵用刑不從民之口從民之心不從民之心乃所以從民之心   哀敬折獄明啓刑書胥占咸庶中正其刑其罰其審克之獄成而孚輸而孚其刑上備有并兩刑   吕氏曰折獄之人如得其情則哀矜而勿喜以哀敬之心折獄這是治獄之本後世折獄之官却以折獄為能事纔得其情便自喜了盖治獄之官是代天行罰須是哀敬明啓刑書所謂載在象魏無不詳備須是明啓了又須衆人相與占度方能咸庶中正不可以己意自占若以己意自占便不能中正何故獄不是等閒事纔出不是刑便是罰其刑便傷人肌膚其罰便傷人財貨到這裡須是審克之 又曰大抵獄最要看人輸情須是看初輸情時節若不是看初輸情時節看他已成獄則已成者皆是深文煆煉得成這不可信所謂輸者是初欵看他初欵輸辭無寃枉時方可信如漢杜周深刻煆煉臯陶有所不為以此見得須是看他吐露情實時方信無寃枉 又曰奏獄于上須盡備許多條目有并兩刑者有一人兼犯兩罪合得兩刑聖人則并兩刑為一刑就其重者刑之所謂其刑上備者見得聖人不欲遺漏有并兩刑者見得聖人不多罪   王曰嗚呼敬之哉官伯族姓朕言多懼朕敬于刑有徳惟刑今天相民作配在下明清于單辭   林氏曰欽而畏法者人君所以望天下之民喜於用刑者人君所以遺天下之毒何則刑者先王為天下沮惡表善之具也使其樂於用刑而無戒懼之心則民將輕於犯法則善者無所勸而惡者無所沮矣惟其哀之憐之則天下之民畏法自重而無自棄於善之域豈不嘉哉雖然犯法者天下之民典法者有司之責使其典法者不以上天之心為心不知人君所以戒勑於我者非惟上負皇天人君之委託則民將必有所不服矣 又曰夫兩造具備則易以折斷單辭無主則難於審聽為有司者其可不明聽之哉吕氏曰今天之相助下民無非以天討正民之罪作配在下是司政典獄代天行罰與天作配有對天之功此豈可容易何故天能死生人司政典獄亦能死生人須是對越在天心與天對無一毫私曲方可用刑明清于單辭所謂單辭最難察有兩辭者却是有對頭單辭無對頭無證佐又無主家今若欲識得如一人殺一人那一人已死只有殺人者在又無對頭獄辭都由這一人説此之謂單辭明清須是自家知慮澄清初無私昵方始能仔細察得他若不是十分知慮清明如何察得單辭單辭察了兩辭不足道   民之亂罔不中聽獄之兩辭無或私家于獄之兩辭獄貨非寳惟府辜功報以庶尤永畏惟罰非天不中惟人在命天罰不極庶民罔有令政在于天下   無垢曰夫民之所以治者以典獄之官先得理之中無私喜無私怒以此聽獄之兩辭則直者得理曲者服刑曲直在彼而我無一毫私心變動於其間焉所以君子有所怙小人有所懼 又曰不能分兩辭之曲直者多由私家亂之也私家云者私喜私怒其下至於納賂受賄以亂曲直者皆是也可不以私家為戒乎 又曰鬻獄得貨人見其為寳耳非寳也乃聚罪狀耳東坡云辜功猶罪狀也古者論罪有功其迹狀也此意猶昔人作假山其傅曰此非假山也乃血山耳以言獄貨非寳也乃聚衆禍耳取禍入門稍知利害者為之乎而貪吏見金不見禍其亦可哀也故穆王指獄貨為禍使知所警焉 又曰作善降之百祥作不善降之百殃此天理之自然者人以寃枉求正於我而我受人貨賂變是為非亂曲為直此正作不善者也報以庶尤即降之百殃之謂也天罰昭然如此自古及今所不昧者也其可不長乆畏之乎永畏云者非一朝一夕之畏也 又曰鬻獄而變是非亂曲直天乃降之殃禍此必然之理也豈天不以中道待人哉惟人自取其殃禍耳召誥曰今天其命哲命吉凶命歴年是哲命吉命凶命歴年之命天何容心惟人自取之耳在者謂人自取正在殃禍之命也又曰人君代天者也庶人為不中之行以强凌弱   以衆暴寡以智詐愚以勇苦怯人君當行天命以罰之今人君失職使典獄者變是非亂曲直天乃自降殃禍以罰不中之民事至於此是人君紀綱大壊無有善政在於天下者也何謂善政無辜者得理有罪者服刑此善政也   王曰嗚呼嗣孫今往何監非徳于民之中尚明聽之哉哲人惟刑無疆之辭屬于五極咸中有慶受王嘉師監于兹祥刑   無垢曰此篇大抵多主於中如曰士制百姓于刑之中曰故乃明于刑之中曰觀于五刑之中曰咸庶中正曰民之亂罔不中曰非天不中而終曰咸中有慶今又曰今汝嗣孫自今以往何監法乎非立徳以啓發民之中乎庶幾汝嗣孫明聽我言哉盖民各有中得此中則上下貴賤老少長幼各安其分不相陵犯有和睦之風無乖争之俗安得䧟於刑辟哉顧惟此中其何能自發見乎惟在上者行徳以啓發之耳昔堯以穆穆在上而羣后以明明在下君臣合徳醖釀造化灼于四方故乃明于刑之中率乂于民棐則民之中果在上立徳以啟發之耳 又曰知人則哲哲者知人之謂也有知人之哲而以斷刑則人之是非曲直何所逃哉是非明辯曲直昭然善人怙焉惡人懼焉萬口一音稱頌贊美者此自然之理也然則孰為而哲曰自知孰為自知曰三省三省則自知一心之是非曲直矣自知一心之是非曲直則天下之是非曲直皆影見於吾一心矣猶懸鏡於堂妍醜皆入澄水於江星斗自見哲盖自於此 又曰哲人何以有無疆之譽哉以其斷獄皆屬於五刑之中故也不輕以用刑有罪者無所逃不重以用刑無罪者無所慮一以中斷刑而已矣吾何容心哉大而大辟小而墨辟皆得其中所以有無疆之慶譽也哲人豈求名於人哉鼓鐘于宫其聲自聞于外蘭生于林其馨自逹于逺   林氏曰本之以徳者人君愛天下之誠輔之以刑者人君治天下之術使其本之以徳則施為仁政發為仁術而躋民于仁壽之域又非爵賞勸乎其前刑罰驅乎其後民皆狃於為善則雖有刑法亦將措而不用卷而懷之此人君愛天下之誠然也惟其輔之以刑則不專以刻薄為心鍜鍊為利立氏之極享天之福法得其情情當其罪放僻邪侈之心無自而生遷善逺罪之風油然而起此人君治天下之術然也   平王錫晉文侯秬鬯圭瓉作文侯之命   無垢曰余讀史記知幽王廢申后及太子宜臼以褒姒為后而立其子伯服為太子宜臼奔申申侯怒與犬夷殺幽王虜褒姒晉文侯與鄭武公乃即申侯共立宜臼是為平王嗚呼尚忍言哉即以史考之是平王因申侯殺其父而得立也嗚呼尚忍言之耶嗚呼春秋之作始于隠公其亦以是乎使平王知有父子方且痛苦求死之不給肯為弑父者所立乎 又曰晉文侯仇迎立平王遷于洛邑平王徳之故錫以秬鬯圭瓉彤盧弓矢使為侯伯即分陜之任也毛萇云九命諸侯然後錫以秬鬯圭瓚孔頴逹云晉文侯於時九命為東西伯故得受其賜也秬鬯者秬黒黍也鬯鬱金之氣也以鬱金釀秬黍為酒圭瓚以圭為勺柄以酌鬱鬯祼以求神也此諸侯之盛禮也禮曰賜圭瓚然後為鬯未賜圭瓚則資鬯於天子以是知非如晉文侯安定國家安得受此禮乎   胡氏曰玉人祼圭尺有二寸有瓚明堂位曰灌用玉瓚祭統曰君執圭瓚祼尸太宗執璋瓚亞祼盖古者賜圭瓚然後為鬯未賜圭瓚則資鬯於天子故旱麓言瑟彼玉瓚黄流在中江漢言釐爾圭瓚秬鬯一卣為其有功而賜之也然則文侯有功於東周而平王賜之以此凡以崇徳報功而已傳曰孝道備者賜以秬鬯圭瓚宗廟之盛禮也於此見之   林氏曰先王之念有功也必有物以賜之諸侯之受其賜也必因義以報之盖諸侯也者誠心夾輔安奬王室若手足之捍頭目子弟之衛父兄有不可後者夫何故義當然也夫君臣之分若冠屨之不相侔儻或賜之以物崇之以禮其何以見親愛之誠心乎今也平王東遷文侯有迎送安定之功於是賜之以秬鬯圭瓚   張氏曰經言賜文侯以秬鬯弓矢焉特言秬鬯者舉其盛者而言之也周官典瑞祼圭有瓚以肆先王以祼賔客則圭之與瓚皆挹秬鬯之賜也賜秬鬯則圭瓚及之   文侯之命   王若曰父義和丕顯文武克慎明徳昭升于上敷聞在下惟時上帝集厥命于文王亦惟先正克左右昭事厥辟越小大謀猷罔不率從肆先祖懷在位   無垢曰明徳之人其心上合于天下合于民保䕶明徳之人是上合天之心也所以昭然升于上下合民之心也所以敷美名於下民心即天心天心即明徳君子之心文王能保䕶明徳君子所以上帝集萬國之歡心而命文王為天子也嗚呼明徳君子其用如此人君儻不為保䕶而使小人䜛賊之是絶民之心也絶民之心是絶天之心也 又曰先正即周召吕畢諸公也文武能保䕶明徳君子則明徳君子亦能布其四體安意肆志盡行其所學昭然以大公至正之道左右事其君使其君不陷於禍難焉平王言幽王之禍患皆左右不得其人也 又曰文武丕顯保䕶明徳之人明徳之人亦能昭然以大公至正之道左右文武故於小大謀猷無不如意謀者猷之始猷者謀之成以先世有聖君賢臣成此謀畫道徳人材紀綱政令一皆全備故平王先祖自成康而降皆得安然在位也   林氏曰聖人之徳不可揜常懐欽謹之心聖人之誠不可忽宜格天人之大夫常人之徳既格其大明也則怠慢之心生於中而矯詐之怨發於外又焉能逹於上下乎惟聖人之徳既如是其大明也而主心於物又如此其能慎也夫然後上合乎天雖幽而無不格下合乎民雖逺而無不聞自非聖人孰能與於此夫然後大命集於文王亦惟先正左右小大之臣咸出謀猷昭事其君使我先祖歸于在位也自古之得天下未甞不資輔弼之臣以為之助使其盡一己之智力不資左右之謀猷將見力愈勞而心愈不給一不成而萬有皆喪求其致天下之大利成天下之大順不可得也惟其委之至重任之至專彼其輸誠相與共致無為之治豈不嘉哉   吕氏曰自堯舜以來或説敬或説慎異名同實皆是作聖工夫這明徳是天生聰明自然之明徳慎之一字是保養持守此徳此亦見得文武保養之功深是以昭升于上敷聞于下自然克明上下四逹此其所以集命于文王上帝集命時元不在外只是明徳中纔慎命所以集不慎命所以散文武之徳固如是此亦縁當時有先正之臣能左右昭明於小大謀猷罔不率從見得文武是尊信賢哲無小大皆率而從之所以能率先王也這裏却説小大謀猷罔不率從是小事大事皆出於臣下明徳安在如臨之六五曰智臨大君之宜吉言六五之君能以虚心待天下便是智臨大君之宜吉若區區任一己之聰明不任衆人之謀猷如何昭升于上敷聞于下   嗚呼閔予小子嗣造天丕愆殄資澤于下民侵戎我國家純即我御事罔或耆壽俊在厥服予則罔克曰惟祖惟父其伊恤朕躬嗚呼有績予一人永綏在位   無垢曰平王言我嗣位正當天大禍患絶資用惠澤於下民無以自振而犬戎侵伐我國家為大患難時其何以自支乎然禍難之作天所以開聖人也啇道不衰何以見髙宗四夷不叛何以見宣王漢無昌邑之變則無以啓宣帝唐無宫閫之變則無以啓明皇患平王無志耳苟惟有志則呼名如夫差嘗膽如勾踐輕徭薄賦以收民心尊賢使能以慰民望選兵鍊將以報國讎仗大義攄宿憤與天下共誅弑天子者豈非臣子之職乎 又曰天下之理有當謙者有不當謙者承祖宗之業不謙則不足以持盈當禍患之後不任則不足以成功且以成湯觀之得一伊尹其為言曰思天下之民匹夫匹婦有不與被堯舜之澤者如已推而納之溝中又曰予罔弗克俾厥后為堯舜其心愧恥若撻于市其任如此所以能佑佐成湯自諸侯而為天子自七十里而有天下今平王君父至為犬戎所弑乃曰予則罔克此豈謙退時耶 又曰平王有辛苦之言而無發憤之意有求助之言而無自立之意豈有如此而能中興者乎用伐鬼方髙宗所以能中興如震如怒宣王所以能中興明明廟謨赳赳雄斷者光武之中興也予不能事事其何以見于郊廟憲宗之中興也豈有如平王資質而能有為乎   林氏曰有國家者成之孔艱壊之甚易百年成之不足一朝毁之而有餘為人後嗣者宜念乃祖經營締構積行累功豈易為爾詎可廢法亂紀敗常亂俗而自取喪亡哉夫有周之天下自后稷開基公劉經始文寧之武定之其用心可謂勤矣其慮後可謂深矣迨及幽王為犬戎所弑殄絶先王之命荒廢祖宗之緒在我後嗣有不克負荷其位亦云㢙矣故今歴陳失天下之由自陳任天下之重如此其難也言我小子遭天大罪使恩澤下絶政教隳毁殄絶于下民也又侵我土地傷我人民及言當時左右之臣則無老成人又無俊傑在位是致國家之亡使我又不克負荷其任也又言我惟祖惟父其不恤我躬以致如是於是告文侯曰今汝有功予一人則使長在位   父義和汝克昭乃顯祖汝肇刑文武用㑹紹乃辟追孝于前文人汝多修扞我于艱若汝予嘉   林氏曰纂先王之服者莫若昭前人之功法先王之功者斯可配前人之徳前人所以貽厥後後人所以紹前烈者不外乎此道也何則夫欲傳祖業者必思得祖宗之人既得祖宗之人然後可以致祖宗之治祖宗之得天下必有大義之親以為之輔翼吾之所守者祖宗之業其可不責以祖宗之事今汝苟能克昭乃祖之徳惟能纂祖宗之烈使文武之道不至於墜地用能紹乃辟追孝于前世文徳之人今汝之功多甚修矣乃扞我于艱難其功可嘉得不勉之成之以紹前人之徳歟   胡氏曰傳稱我周之東遷也晉鄭焉依是晉之文侯鄭之武公犬戎滅周之後在平王遷洛之時輔弼東周戡定王室之不殞繄二國之是頼也故文侯之命曰汝多修扞我于艱若汝予嘉是乃扞禦于艱難誅犬戎而成周室也   王曰父義和其歸視爾師寧爾邦用賚爾秬鬯一卣彤弓一彤矢百盧弓一盧矢百馬四匹   林氏曰諸侯有錫所以示一人之至恩禮物不同所以昭人君之厚徳何則天下之大不能獨治必有資於共治之人惟吾同姓之親恩同肺腑徳厚丘山得不頼於維持之力推奬之功也古者先王之制征伐叛而討之所以示刑服而舍之所以示徳故諸侯征伐有功則賜之弓矢夫文侯扞我多艱宜乎賜之有彤有盧也馬之為物可以任重可以代勞其性則柔順而能行此正如坤為人臣之徳也故諸侯享天子以馬天子之錫諸侯亦以馬其意可見矣   張氏曰卣中尊也有中和之徳足以承先祖奉祭祀故以秬鬯一卣賚之彤者正陽之色也盧者正隂之色也陽為徳賜之以彤弓彤矢者以其徳足以㑹紹乃辟也隂為刑賜之以盧弓盧矢者以其刑足以扞我于艱也馬之為物其行地無疆承載於下而使人無為於上有臣道焉故又賚之以馬四匹   父往哉柔逺能邇惠康小民無荒寧簡恤爾都用成爾顯徳   林氏曰天下之勢有逺邇人君之治在徳政近者易治而逺者易疎惟人君以徳而為政逺者既柔則邇者自歸感此而彼應感近而逺應將見如嬰兒之慕駒犢之從其從之也不期而然矣且民之情不難服也愛之則親不難格也利之則至何則好順而惡逆者斯民之常心一咈其心則彼將㩦持而去好利而惡害者民之常情一順其情則彼將竭蹷而趨為人上者得不以惠而康之乎   東坡曰唐徳宗奉天之難陸䞇為作制書武夫悍卒皆為出涕唐是以復興嗚呼平王獨無此臣哉張氏曰逺者柔之則逺人格邇者能之則邇人安告文侯以柔逺能邇者以晉戎狄之與隣故也至於小民則其保為尤難故欲其惠康之也惠以愛之康以安之則小民可得而保矣   欽定四庫全書   尚書精義卷五十     宗 黄倫 撰   魯侯伯禽宅曲阜徐夷並興東郊不開作費誓   無垢曰東郊不開言淮夷徐戎自東而來也伯禽講武治糧申令于費費非戰地也   孔武仲曰夫聖人之定書將以垂法於後世所以垂於後世者莫若立言之深切著明苟其言之善足以為法於人矣則位雖卑徳雖薄何害其言之善乎苟其言之不善且或無言可録則雖桀紂之位貴為天子子弓之賢亞於聖人不聞有言可法於後世然則詩書之所録何必待其徳與位哉此秦穆公不用蹇叔之言一戰於殽而敗績歸而有悔過自新之意魯伯禽率三郊三遂之兵征討徐夷有藩屛王室尊事天子之心是皆有美言善道可為後世之法列於書之末不亦宜乎   張沂曰尚書謂之帝王遺書何以繫之以費誓秦誓曰孔子敘書以魯有佐王討罪之備秦有悔過自誓之戒足為世法故録以備王事然則秦魯之君皆是王臣故録其誓而繫之周書亦猶臯陶之謨繫於虞書也以是論之何必他議或曰孔安國曰魯有治戎征伐之備今子言魯有佐王討罪之備何據乎曰今據蔡仲之命曰成王東征淮夷費誓曰徐戎淮夷並興魯侯征之於費而誓衆是同王征伐而有備也周之時諸侯征伐多矣其事不載於書今獨載費誓是伯禽為聖人後能佐王討罪故録其誓也   林氏曰何彼穠矣平王之詩而繫之國風者以治内之事在焉駉者僖公之詩而繼以頌後者以長善之意在焉今書者政事之紀帝王之軌範而連之以諸侯之事者孔子之意以魯有治戎征討之備秦有悔過自誓之戒足以為法故録以示於後葢以長善救失之心是知詩書之意相為表裏   吕氏曰帝王誥命至於文侯之命已絶文侯之命既絶是書合當以此終然而猶有費誓秦誓於其後孔子定書自有深意帝王之道乃古今常行共由之道也若是書終於平王文侯之命則是天子諸侯不能出誥命書便絶於此誥命有時而窮孔子要後世之道理無窮後面所以又有兩篇諸侯之誓正恐當時以為聖人之道如天天不可階而升道便於此窮極斷絶了且如易不終於既濟而終於未濟若終於既濟是天下無餘事易已無餘藴如此則是易有時而窮惟是終於未濟所以見易無時而窮若書果終於文侯之命則是帝王之澤亦終人無縁進於帝王之道所以存此兩者費誓一篇見得帝王之遺澤尚在夫子嘗言齊一變至於魯魯一變至於道時當春秋王綱解紐惟魯尚有周家典章文物紀綱法度由魯亦可以至於道孔子所以存費誓一篇見伯禽創業垂統承周公之敎為無窮之法   費誓   公曰嗟人無譁聴命徂兹淮夷徐戎並興善乃甲胄敿乃干無敢不弔備乃弓矢鍛乃戈矛礪乃鋒刄無敢不善   無垢曰弓矢言備戈矛言鍛鋒刄言礪皆法言也孔頴達曰弓一則矢百弓十則矢千使之數備足其説是矣戈矛非鍛則不精鋒刄非礪則不利   林氏曰好生而惡死者天下之常情也今也魯侯驅民於萬死一生之地冒鋒鏑犯霜露以從事於此而又整戎備戒其士卒以至無有不善者何哉葢好生惡死雖天下之常情而所欲有甚於生所惡有甚於死者為人上者得不所欲與之聚之所惡與之去之夫然後與民同樂而上下咸安者哉傅説曰惟干戈省厥躬葢已之不正物將奈何今淮夷徐戎侵我邊鄙戕我人民吾得不帥民以去之宜乎告誓之如是之嚴也   張氏曰甲之於身胄之於首干之扞蔽皆所以自衛也乃甲冑者簡擇之而使精也敿乃干者攻治之而使謹也凡用兵逺則弓矢者射之近則矛者勾之戈者刺之則弓矢戈矛與夫鋒刄皆所以討敵者也弓一而矢百則弓矢欲其備戈矛必有金而成之故戈矛欲其鍜鋒刄必就礪也然後利故鋒刄欲其礪用兵行師以自衛者為先而討敵者次之故先言甲胄干而後曰弓矢戈矛鋒刄至於甲胄干非特欲其善也又欲其無敢不弔則其所以自衛者尤致其謹也   吕氏曰大抵戎狄徳盛則後服徳衰則先叛葢氣稟之偏者難服易叛所以伯禽宅曲阜之初徐戎乘新定未集便乘間來作亂   今惟淫舍牿牛馬杜乃擭敜乃穽無敢傷牿牿之傷汝則有常刑   無垢曰牛馬為車戰及負載之用軍事所不可忽也擭設機以捕獸者也穽掘地以陷獸者也軍傍之民有此類者本非有意於取軍中牛馬也然當吾放牧之際儻不杜絶敜塞之則必傷吾牛馬以害軍事故不杜敜有至傷牿者則軍有常刑矣此誓軍傍居民也嗚呼軍自軍民自民在軍則戰在民則耕故雖有軍事而軍傍居民不妨其安業也先王行兵乃如常事矣   馬牛其風臣妾逋逃勿敢越逐祗復之我商賚汝乃越逐不復汝則有常刑無敢寇攘踰垣牆竊馬牛誘臣妾汝則有常刑   無垢曰雖馬牛其風可逐而不敢逐臣妾逋逃可捕而不敢捕勿敢越逐者恐亂軍衆也有能得放逸之馬牛逋逃之臣妾而謹還其本主者此良民也吾乃商度多寡而等級以賞賚之所以勸其守分而不生僥倖之心也 又曰乃越其部分不待號令而擅自捕逐之者乃有得馬牛臣妾認為己有而不還本主者二者則軍有常刑矣所以禁其亂衆而止其苟得也 又曰人衆則氣盛故多妄作又有小人鼓唱其間故有恃衆而為寇盜者攘敓人財物者踰垣墻而為姦者竊他人馬牛者誘他人臣妾者固所不能免也唯探賾索隠鈎深致逺長慮却顧知其必有此事而先為之防範則衆心安定而小人無能為矣蓋刑所以禁未發而制邪心也其算索物情如此其精以此心而料敵制勝葢有餘矣   甲戌我惟征徐戎峙乃糗糧無敢不逮汝則有大刑魯人三郊三遂峙乃楨榦甲戌我惟築無敢不供汝則有無餘刑非殺魯人三郊三遂峙乃芻茭無敢不多汝則有大刑   無垢曰夫淮夷徐戎以伯禽宅曲阜而興兵侵擾今不俟其至先往征之此兵法所謂先有奪人之心也葢興兵而來則其備嚴未至而先征之則出其不意而彼氣䘮以周公之子行兵如此則知三代行兵與宋襄公成安君大異矣 又曰兩軍相當性命相角干戈相持不服炊爨不事匕箸為此乾糒以充饑虛葢軍飽則氣盈飢則氣乏其於糗糧其可不儲峙之以供軍需乎其或不逮使三軍飢乏是乏軍興也兵法乏軍興者斬汝則有大刑謂付之死地也軍事至重不得不嚴也 又曰天子六軍則有六鄉六遂大國三軍故止言三郊三遂鄉即郊也國外曰郊郊外曰遂百里為郊二百里為遂三郊三遂儲蓄楨榦以備築壁壘及距堙之屬也距堙即土山也在外以闚城中在内以闚敵情楨榦謂築墻所立兩木謂之楨當墻兩邊障土者謂之榦榦即詩所謂縮板   東坡曰徐戎淮夷近在魯東郊不伐之於郊而載糗逺征其國既以甲戌築亦以甲戌行何也古來未有知其説者以予考之伯禽初至魯魯人未附韓信所謂非素拊循士大夫驅市人而戰者若伐之於東郊魯人自戰其地易以敗散築城而守之徐夷必爭使土功不得成故以是日築亦以是日行徐夷方空國冦魯魯侯乃以大兵往攻其巢穴師興之日東郊之圍自解所謂攻其必救築者亦得成功也費誓言征言築而終不言戰盖妙於用兵周公之子葢亦多才多藝耶 又曰汝敢不供楨榦則吾之刑汝不遺餘力矣特不殺而已糗糧芻茭不供則軍饑故皆用大刑大刑死刑也楨榦不供比芻茭差緩故用無餘刑非殺也近時學者乃謂無餘刑孥戮也非止殺其身而已至於殺而猶不止誰忍言之伯禽周公之子也而至於是哉 又曰言魯人以别之知當時有諸侯之師也楨榦芻茭皆重物故獨使魯人供之三郊三遂南西北方郊遂之人東郊以備冦不供也徐夷作難乆矣魯固受其害而以宅伯禽知周公不私其子也伯禽生而富貴安佚始侯於魯遇難而能濟達於政練於兵皆見於費誓知周公教子有方也孔子叙書葢取此也余考伯禽為方伯凡所統率兵皆在焉何獨魯人而已而供楨榦芻茭獨魯人者葢糗糧則諸侯之師可自辦而楨榦芻茭皆重且多豈可使諸侯逺致哉   林氏曰兵凶器也亦可置之吉戰危事也亦可置之安但觀其用心如何耳使其心乎安民則不在於殺伐為事不在於勇敢為能而大意欲為民去害而即安以亂而易治彼以有心來我以無心應不得不然也故其戒誓之辭禦戎之備無所不至戒誓之後汝往徂征故峙乃糗糧則逺者可致也故使諸侯之人峙乃楨榦芻茭則宜賦役近者故使魯人供之凡事之輕則誓之以常刑事之重則誓之以大刑且先王之時以去害為務以仁民為政應天順人興師動衆出於仁義而刑尚不可忘則知古者用兵未有去刑而能治也是必責之甚嚴戒之至備不得已而後動其於刑必使易避難犯以喻之至熟而後加焉故使之有過於死而人不怨也   胡氏曰郊遂者制軍之數也天子六卿故六軍大國三卿故三軍魯以方百里之地非若王畿之可以制軍如鄉之數葢合采邑與受田之人以其在野是以謂之三遂也方徐戎並興三鄉之軍未足以支故兼起於三遂也   秦穆公伐鄭晉襄公帥師敗諸崤還歸作秦誓   無垢曰秦穆公初與晉文公伐鄭鄭使燭之武說秦秦與鄭盟而使杞子逢孫楊孫戌之杞子自鄭使告於秦曰鄭人使我掌北門之管若潛師以來國可得也秦穆訪諸蹇叔蹇叔不可公辭焉而召孟明西乞白乙使三人帥師伐鄭師經崤澠晉界也而不假道焉三人者其謀泄乃滅滑而還晉以秦因國有大䘮而越境伐鄭師行不以告故候其師歸敗之於崤獲三帥焉晉文公夫人文嬴秦女也請三帥曰彼實間吾二君寡君若得而食之不厭君何辱討焉使歸就戮於秦以逞寡君之志若何公許之晉侯歸之穆公素服郊次嚮師而哭曰孤違蹇叔以辱二三子孤之罪也不替孟明孤之過也秦人記此事於史孔子得其悔過之誓故取以附於周書之未焉 又曰軍旅用誓豈獨秦國而聖人特取以附周書之末是知當時之誓師皆不義之舉也獨秦以悔過而作誓此諸國所無而暗合三王之道者也故孔子有取焉楊氏曰或問春秋止獲麟述其㫖者衆矣書畢秦誓寧無意乎願聞其說曰仲尼藴聖人之業而不得施者也其生不辰於魯則昭公見逐在周則子朝造亂弑君三十六滅國五十二三綱絶矣仲尼歴聘以救之則又不得其位故退而定禮樂刪詩書修春秋以防乎㣲立乎教其刪書也堯舜之典大禹臯陶之謨商周之訓誥誓命淵然垂教亦備矣帝王之書至文侯之命而終焉則平王而下誥命絶矣周之號令不行於天下名位焉而已秦穆公西夷之國也乃能悔過誓衆作秦誓焉是三代之誥誓王朝所以令天下之文周不能有之而秦僭焉夫吳楚僣稱王徒竊其名號不過榮於外焉春秋尚夷而外之况秦穆公遂竊為帝王誥誓之文其志可量哉聖人見其㣲則防其著思其漸則憂其大履霜之不禁堅氷可期矣濫觴之不支襄陵難遏矣秦穆之僣為誓命其履霜乎其濫觴乎易曰臣弑其君子弑其父匪一朝一夕之故其所由來者漸矣由辨之不早辨也太史公曰秦雜戎狄之俗位在藩臣而臚於郊祀君子懼焉子雲曰天子制公侯伯子男也庸庸節節節莫差於僭僭莫重於祭祭莫重於地地莫重於天則宣文宣靈其兆也如是則秦之祖己僭王者之郊也至穆公遂僭乎誓也卒洎乎滅二周而遷九鼎豈一朝一夕之故哉則秦誓者其履霜也其濫觴也故仲尼删書畢秦誓者有傷焉有戒焉三代之誥誓中國之王不能行之西夷之君乃用焉不亦傷乎然秦國之僭亂周若不早辨之秦之子孫循襲寖長其可量哉故亦以戒周也設周有明王復興悟孔子之戒消堅氷於履霜堤襄陵於濫觴防㣲不至於著杜漸不及於大立制度以誅僭竊後世安有稽首歸秦者哉故曰有傷焉有戒焉嗚呼仲尼删書立教不徒焉耳   吕氏曰穆公既為晉所敗深自克責作為悔過之書孔子所以載之於二帝三王之後這一書之理便是二帝三王之階梯聖人之全體在易之乾乾之徳便是聖人之徳乾本廣大其徳剛健中正純粹精也人若要精於乾徳階梯在甚處在復卦一陽生於五隂之下五隂在上重疊積累正如衰世末路人為私意障蔽然一陽生莫之能禦須有復乎乾之理復是進乎乾之梯階春秋之時三綱五常都不明去二帝三王之時大段逺正如五隂在上看此一篇見得回心悔過其辭懇篤至誠若推是心以往便可到堯舜禹湯地位前許多私意邪慮亦蔽他不得書之秦誓便是易之復卦學者須玩味   秦誓   公曰嗟我士聽無譁予誓告汝羣言之首古人有言曰民訖自若是多盤責人斯無難惟受責俾如流是惟艱哉我心之憂日月逾邁若弗云來惟古之謀人則曰未就予忌惟今之謀人姑將以為親雖則云然尚猷詢兹黄髪則罔所愆番番良士旅力既愆我尚有之仡仡勇夫射御不違我尚不欲惟截截善諞言俾君子易辭我皇多有之昧昧我思之如有一介臣斷斷猗無他技其心休休焉其如有容人之有技若已有之人之彦聖其心好之不啻如自其口出是能容之以保我子孫黎民亦職有利哉人之有技冒疾以惡之人之彦聖而違之俾不達是不能容以不能保我子孫黎民亦曰殆哉邦之杌隉曰由一人邦之榮懷亦尚一人之慶【按此篇經解永樂大典原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