欽定四庫全書     子部一   續孟子        儒家類   提要   【臣】等謹案續孟子二卷唐林慎思撰慎思字䖍中長樂人咸通十年進士十一年又中宏詞拔萃魁授秘書省校書郎興平尉尋除尚書水部郎中守萬年縣令黄巢之亂抗節不屈死之崇文總目及鄭樵通志藝文略皆載是書二卷與今本合崇文總目載慎思之言曰孟子七篇非軻自著書而弟子共記其言不能盡軻意因傳其説演而續之今觀其書十四篇大抵因孟子之言推闡以盡其義獨其不自立論而必假借姓氏類乎莊列之寓言又如與民同樂本莊暴齊王之事而移于隔章之樂正子魯君義頗無取然其委曲發明亦時有至理不可廢也昔揚雄作太元以擬易王通作中説以擬論語儒者皆有僭經之譏蔡沈作洪範九疇數   御纂性理精義亦以其僭經斥之不錄慎思此書頗蹈此弊然唐時孟子不號為經故馬總意林與諸子之書並列而韓愈亦與荀揚並稱固不能以後來論定之制為慎思責矣乾隆四十六年十月恭校上   總纂官【臣】紀昀【臣】陸錫熊【臣】孫士毅   總 校 官【臣】陸 費 墀   續孟子原序   自文中子有續經書唐水部郎林䖍中亦有續孟子然續經竟無傳者郊畤之責而續孟今行於世者有名孫元復焉七篇之書先儒謂最有功於聖門而温國文正公乃作疑孟至謂瞽叟殺人非孟子之言韓昌黎固嘗謂軻之書非自著其徒萬章公孫丑相與記軻所言程子遂以瞽象之事乃萬章傳聞之誤爾續孟之作乂豈非阮逸所謂萬章公孫丑不能極師之奥盡録其言故孟氏章句畧而多闕今觀水部公出其仁義之言而善於敷演亦長於譬喻如曰堯之比屋可封不有四凶乎紂之比屋可誅不有三仁乎以其大而舉之不以其小而廢之斯言盖得之矣不寧唯是孟子言必及仁義公之治邑民懐其恵臨難不求苟免仁之至義之盡可謂善學孟子者矣克齋林公稱為吾閩千載不朽之士豈吾欺哉咸淳癸酉上春莆田劉希仁書   敘曰堯舜周孔之道至孟軻斬焉不傳伸䝉子作書續孟此其自任者豈淺淺也然生值唐亂官不過令長才志不見知於時斥罵逆巢抗首白刃孟氏可作顧不謂之豪傑大丈夫哉所恨事不載史徒得故老傳説四五百年不休續孟伸子卷目雖具藝文志今世所傳者殆放失其本真矣史書果可盡信哉可傳者不録所録者又將冺冺而無傳伸䝉子何為其生死不幸也哉元統三年南康曹侯明源來宰長樂始訪其子孫於稠巖之野為之築室立祠表其大節而暴之天下耳目是不唯以昭忠烈正人倫亦使時俗知為善之可願雖掩抑百年猶遇仁賢君子以傳其名也余既悲伸䝉之志又嘉曹侯之為政能有所建明故為之敘贊以見有善者名無不聞而循吏之化民成俗固自有道也贊曰唐室不兢以利稗政上替下陵用勦民命維閩伸抗志續孟昌言仁義以藥時病不能者天出宰萬年巢賊稱帝萬乘南遷百僚鼠竄比肩從叛一人抗節羣醜駭亂䝉死則那偷生幾何較其短長得喪孰多夫既殞身遑恤厥名紀録失官惟國無人邑老相傳彌逺彌在將五百年始遇賢宰賢宰為誰明源曹公美俗旌賢不泥簿文躬駕之野訪求後昆樹祠學宫風於四逺匪私伸䝉忠義是勸稠巖之隂青青楓林胡晦於昔而白於今我師子輿好善是喜勒辭巖石彰其徳美三山吳鑑明之序孟子稱能言距楊墨者聖人之徒也夫能言未必能行孟子直以聖人之徒與之不已過乎言者既與則行者可知己伸䝉子續孟之作將以言詔天下者也余謂伸䝉方著書時未必先知其身之死於賊伸䝉既以義死續孟雖不作可也書之存亡史之得失又焉能為伸䝉子之有無立祠表義伸䝉亦何心之有抑人心之所以不死者其在是乎三山陳英觀序   孟子談仁義數萬言一以正人心為己任伸䝉子續孟其有孟氏之志乎哉然伸䝉處黄巢之亂以萬年令罵賊死官方其罵賊豈不知其必死哉義在於死而不利於苟生也質之孟氏非所謂真知義利之辨者哉漢揚雄擬論語作法言既而背漢仕莽是雄非特漢罪人固聖門之罪人已即雄而視伸䝉子豈可同日而語哉昔朱文公作通鑑綱目書雄為新莽大夫今南康曹侯築室以祠伸䝉曹侯之心即文公之心者也噫使天下邑宰皆如曹之用心世道其不復古乎永陽黄堯臣跋予未冠時嘗見林東一先生寳其上世伸䝉子書同先君乞言於三山諸先輩至正癸卯予舘於林氏與其弟行一君及其子仲連詳閲其書其間序跋若林若吳若黄若陳皆先君友執予所嘗師事者也即言而求人已不可得於今日况伸䝉子生數百載之上哉慨然退思不覺涕下主人因集而出之以附於後併請予誌之以見一時之意云   伸䝉子著書於槐里其自序曰如有用吾吾言其施吾學其行其自負之重乃如此設使終身不達抱空言而死於槐里伸䝉子不終於䝉也哉及其出萬年為宰其言亦既施矣然而終不能救唐之亡者所施不遐也設使以夀終於其邑則其所施止於是所施止於是所言過於是伸䝉子將不近於誣也哉惟其罵巢而死是以平昔之言皆足以取信於天下後世而其重若泰山伸䝉猶不死矣雖然士有不幸不得行其志以實其言者古今何限惟真有所見者其平昔之言自【闕】則伸䝉雖終身不逹雖不罵賊而死余以為竒士然則言以見志亦士之所不能無也哉至正十三年嵗在昭陽单閼夏四月三山學士陳留孫謹誌   欽定四庫全書   續孟子卷上   唐 林慎思 撰   梁大夫一   梁大夫見孟子問曰吾聞夫子教王遠利而易以仁義有諸孟子曰然大夫曰吾家有民見凍饑于路者非其親而救之脱衣以衣之輟食以食之及已凍餓㡬死是其親而不救之而何孟子曰噫是大夫從王厚利而薄仁義故也厚利率民民争貪欲苟有獨持仁義者宜乎不得全其身矣昔楚有靳氏父子相傳以温鴆醉人者客過其門則欲之未嘗不斃于路矣卒有孺子能哀客而告之然後鴆十九不行焉洎靳氏怒反鴆孺子矣然而靳氏家習不仁也孺子身盜為仁矣一身盜為仁而罪一家習不仁其家孰容乎今大夫有仁能救民之凍饑也是謂身盜為仁矣及己之凍餓不得人之救者豈非其家不容乎大夫苟能與王移厚利之心而在仁義移薄仁義之心而在利則上下移矣然而仁義非盜而有也欲人不容其可得乎故易曰立人之道曰仁與義   梁襄王二   梁襄王使人求于孟子孟子再往襄王儀服不整而見孟子孟子曰詩云敬慎威儀維民之則王每見軻若此何以則民乎王曰吾以天下未定國無以安方惕惕然貯憂乎中豈遑以威儀為務乎孟子曰王苟能恩信來其民必先以容儀正其身夫禮存不以寒暑也暑可畏得以袒膚為敬乎寒可懼得以縮臂為恭乎王謂憂國未安不遑以容儀為務何異畏暑而袒膚懼寒而縮臂邪苟王憂國既然則大夫憂家士庶憂身亦然咸曰不遑以容儀為務使上下無儀矣君臣父子何以則乎梁襄王矍然曰吾敬從夫子之教   樂正子三   樂正子見孟子曰吾國之君常耽酒嗜音俾俗不治克欲以治道諫之夫子何以教克孟子曰魯君耽嗜與民同之則其庶㡬乎他日魯平公備樽罍之器陳金石之音樂正子曰君獨好此致魯俗不治不若與民同之則其庶㡬乎平公遂召致魯民卒命樽罍俱執使金石咸奏魯民大酣他日俗益不治樂正子復見孟子告之孟子曰吾昔教子諫魯君耽嗜與民同之君反若是貽民之怨豈謂與民同邪且禽必棲于木魚必泳于川使易禽于籠孰若木之安乎移魚于沼孰若川之樂乎民居魯國若禽之在木魚之在川也魯君耽嗜召民于側是猶易禽于籠移魚于沼也使民且恐且懼豈暇耽嗜而同于君乎吾所謂與民同者均役于民使民力不乏均賦于民使民用常足然後君有餘而宴樂民有餘而歌詠夫若此豈不謂與民同邪詩云假樂君子顯顯令徳宜民宜人受禄于天此之謂也樂正子復以是諫平公平公不悦臧倉曰克之所陳孟軻之言也曩君欲乗輿出見孟子臣常諫之今孟子怨君不見故教克惑君君惡信是哉平公怒他日有人告于孟子孟子曰天富道于予魯國之君其能窮予乎   公都子四   公都子問曰吾聞諸齊人言蚳鼃所以諫于王而不用致為臣而去是夫子之謀邪孟子曰然公都子曰齊人有言曰夫子能為蚳鼃不能自為而何孟子曰齊人安知吾之所為乎夫吾所以疾脱蚔鼃非他也以昵王故耳汝聞齊姑之欲殺人乎嘗命其婦與焉婦有不忍從者呼隣女為謀而脱之然而隣女不親于齊婦也殺人未嘗與也所以為齊婦謀者齊婦之急也不為己謀者于己非急也今蚳鼃誠猶齊婦也齊王面南蚳鼃面北吾未嘗與焉所以為蚳鼃謀者于我能急邪汝信齊人言齊人安知吾所為乎   髙子五   孟子將去齊髙子曰王欲授夫子室夫子舍之而去然王意于夫子不為不厚矣夫子或缺所以王必補之今何為不止孟子曰吾嘗觀齊王之意也先有執雅樂之器進于王王始重之使奏而未嘗樂也後有執靡聲之器進于王王始輕之使奏而未嘗舍也然而執雅樂之器者王雖未棄王終不能用矣是執雅聲以得罪于王也今吾以王之未棄也若受王之禄居王之室王終不能矣是媒吾身以得罪于王也不亦甚乎吾幸去何適而不遇哉孔子曰邦有道穀邦無道穀恥也   公孫丑六   孟子去齊反鄒止于晝公孫丑髙子從晝人有惑于孟子曰齊王能悔過修徳日新其道鄒之民聞于路夫子何適哉孟子不懌徑宿于晝髙子以為孟子信晝人之言而欲不行乃謂公孫丑曰晝人之言于夫子夫子信乎公孫丑曰諾予請問之入曰衆人之言信偽孰多孟子曰偽多曰能言天不覆地不載乎曰甚于斯言天不覆地不載是露其機而先見其偽先見其偽欲惑于人其可得乎隠其機而難知其偽欲人不惑其可得乎且設穽于野隠其機也獸不知其防則觸而入矣設偽于國隠其機也人不知其防則觸而入矣曰孰不懼邪曰君子周防其身何懼公孫丑出曰夫子不信晝人之言哉   屋廬子七   孟子適任見季子喜欲授孟子禄孟子辭而去屋廬子憮然曰連敢問昔夫子居鄒任君嘗以幣交之夫子受今之任任君復以禄授之夫子不受何也曰汝聞孔氏不疑之盜乎不疑宋人也好饋食于士士有館于孔氏者未嘗不罹其盜焉然而不疑豈真盜邪家有無肖之氓矣不疑非好士邪反貽盜之名矣今任君待吾誠猶孔氏好士焉左右無肖非為任君盜邪吾今罹盜之人也吾苟不去未始能報任君也適足以貽任君為盜之名   續孟子卷上   欽定四庫全書   續孟子卷下   唐 林慎思 撰   咸丘䝉八   咸丘䝉問曰吾聞諸仲尼立身揚名以顯父母孝之終也舜瞽叟有不父之名何也孟子曰瞽叟不父天顯之也天生大孝于舜使化天下之人也故不生于帝裔而生于庶人不事于常父而事于瞽叟生帝裔則身先貴也身先貴則何以育兆人乎事常父則心先安也心先安焉能成大化之節乎是以取庶人之窮以處舜則使舜無怠矣命瞽叟之惡以化舜則使舜無怨矣然後率天下之為人子者得不慕舜之行邪戒天下之為人父者得不懲瞽叟之惡邪所以舜有大孝之名由瞽叟化之瞽叟有不父之名由天顯之   齊宣王九   齊宣王問孟子曰吾欲任忠去邪用得其當唯左右前後賢不肖孰辨邪孟子曰用之而已矣王曰惡知可用而用乎曰王誠不見所以用也夫材既伐矣離于山谷處于庭廡久則圩墁以封苔蘚以周目之于外誠不分其松櫟也在斧以削之斤以斲之索其内然後辨矣賢不肖在王之左右誠久矣進退以恭言容以莊目之于外誠不分其賢不肖也在禄以誘之勞以處之索其内然後辨矣王苟不用則賢不肖何以别乎   萬章十   萬章問曰夫子所謂禹稷顔回同道使易地則皆然然則禹以治水之功著使囘易禹其能治水乎稷以播種之功著使囘易稷其能播種乎孟子曰惡是何言歟夫山者狩水者漁皆捕于物也善捕于物使狩反于水必能為漁焉漁反于山必能為狩焉禹稷居平世而顯其功非山者狩乎顔囘居亂世而守其道非水者漁乎苟禹稷逰于孔門名不後于四科必矣其與狩者反于水漁者反于山何以異乎   宋臣十一   孟子問宋臣曰子之王于民何如曰撫之曰何以撫邪曰民未及歉則開廩以賑之不使民歉也民未及寒則散帛以給之不使民寒也孟子曰吁子之王曾不若魯民也子知魯民善教子取薪乎南山百里有薪也北園百歩有薪也命子曰汝採薪欲山乎園乎其子曰園近願採諸園魯民曰汝勿以近為易而採也勿以逺為難而不採也且近是我家之薪逺是天下之薪也我家之薪人不敢採之以天下之薪盡則我家之薪存焉天下之薪汝胡不先採之以我家之薪盡則天下之薪何有哉子之王于民猶此也民有耕織猶南山有薪不待取其耕織而賑之給之是知魯民教子乎以恩樂于民不知民樂為惰民惰則何取乎   莊暴十二   莊暴問孟子曰鯀遭舜殛禹受舜禪其為孝乎孟子曰禹之孝在乎天下不在乎一家也夫鯀遭舜殛公也禹受舜禪亦公也舜不以禹徳可立而不殛鯀是無私于禹也禹不以父讎可報而不受禪是無私于舜也且舜哀天下之民于墊溺也命禹治之禹能不私一家之讎而出天下之患也此非禹之孝在乎天下而不在乎一家歟苟私一家之讎而忘天下之患則何以為禹之孝故孔子曰禹吾無間然矣其是之謂乎   彭更十三   孟子居休嘆曰天富吾道不使齊王用吾豈吾之過歟彭更曰夫子何為急急乎且善醫者不自造他户必待媒而後行善相者不自俟他顔必待求而後動自造他户雖善醫人不得不疑自俟他顔雖善相人不得不賤矣今夫子不為齊王用豈不由自造自俟而使疑且賤乎孟子曰噫汝之言蔽矣夫路有囊金迷于夜而不止者將入冦盜之境非有仁人導而出之不能免其害矣今齊王昏昧若迷于夜也冦盜之害将生亂亡無日矣吾非不仁之人安能忍其害生不導之而出邪所以急急于齊王豈以求用為心哉然而王不用吾所導是以嘆也詎同醫相之心而懐其利乎   陳臻十四   陳臻問曰堯有天下皆謂比屋可封然而四凶在庭亦可封邪紂有天下皆謂比屋可誅然而三仁在側亦可誅邪孟子曰以其大而舉之不以其小而廢之也堯之仁也化天下皆如堯之仁矣不以四凶不可封而廢天下可封也紂之戾也化天下皆如紂之戾矣不以三仁不可誅而廢天下可誅也且舉目于洪海必曰水瀰天矣雖旁有洲島豈能廢瀰天之言乎馳心于巨岳必曰勢接霄漢矣雖上隔空虚豈能廢接霄漢之言乎比屋可封若洪海瀰天也四凶猶洲島矣遥望瀰天孰計洲島邪比屋可誅若巨岳接霄漢也三仁猶虚空矣仰見霄漢孰計虚空邪所謂以其大而舉之不以其小而廢之不亦昭昭歟   續孟子卷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