欽定四庫全書     子部十四   南華真經義海纂微   道家   提要   【臣】等謹案南華真經義海纂微一百六卷宋禇伯秀撰伯秀杭州道士其書成於咸淳庚午下距宋亡僅六年周宻癸辛識後集載至元丁亥九月與伯秀及王磐游閲古泉則入元尚在也其書纂郭象吕惠卿林疑獨陳祥道陳景元王雱劉槩吳儔趙以夫林希逸李士表王旦范元應十三家説而斷以己意謂之管見中多引陸徳明經典釋文而不列於十三家中以是書主義理而不主音訓也成元英疏文如海正義張潛夫補注皆間引之亦不列於十三家以從陳景元書采用也范元應乃蜀中道士本未注莊子以其為伯秀之師故多述其緒論焉葢宋以前解莊子者梗槩畧具於是其間如吳儔趙以夫王旦諸家今皆罕見傳本實賴是書以傳則伯秀編纂之功亦不可没矣前有劉震孫文及翁湯漢三序皆咸淳初所作也乾隆四十三年七月恭校上   總纂官【臣】紀昀【臣】陸錫熊【臣】孫士毅   總 校 官 【臣】 陸 費 墀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原序   始余讀莊子頗疑齊物之論荒怪汗漫若與物情戾偶緣病卧夢中有以木雞之告者因復取其書而繹焉始悟其立言本旨最切於救時而人或未之識蓋自周德下衰禮樂征伐不自天子出戰國諸侯蠻觸並鬭以糜爛其生民其禍實起於不知分莊子於是時思有以覺其迷而砭其疾故於逍遙遊篇首寓㣲言其曰鳩鷃之不敢自擬於大鵬物之知分者也其曰許由之不敢受堯之天下人之知分者也夫使天下而皆知分則賤不慕貴小不圖大强不凌弱衆不暴寡君君而臣臣父父而子子舉一世莫不各安其天分之當然而無僭踰爭奪夭閼之患則夫物之不齊者非必物物而齊之而無不齊矣且莊子與孟子同時使其言而悖道無補於世教則孟子固亦距之矣讀者泥其辭而不求其意徃徃例以不經目之如郭象所云者是豈真知莊子哉一日中都道士褚伯秀持所集莊子解且附以己見示余余喜其會萃之勤去取之精而所見之多有超詣也因舉余言告之矍然謝曰以分一字斷齊物之此非我所及也願得以為序鋟諸木可乎余曰此臆也世豈無深於是書者子其博訪而求印可焉他日以復於我相與訂之未晚也若夫為序則不敢咸淳元年夏四月東北人劉震孫書於姑蘇寓舍木雞窠   道一而已形於言即為二故曰道無問問無應又曰知道易勿言難知者不言言者不知善者不辯辯者不善然則忘言可乎言可忘則南華經不作矣言不可忘是以有南華經既有南華經是以有諸家解雖然南華經十萬餘言未嘗不言而亦未嘗言何者其言皆寓言也後之人求其所已言而不求其所未言尋行數墨分章析句言愈支而道愈離矣雪巘羽衣禇伯秀身近尺五之天而神游乎漆園濮水之上輯諸家解斷以己見筆之書以為未足且刻之梓以傳不朽其用心亦勤矣嗚呼道以言而傳昭氏之鼓琴也道不可以言傳昭氏之不鼓琴也大音希聲鼓不鼔琴與音固無恙也抑得魚忘筌得兎忘蹄可也筌蹄豈魚兎哉道也言也一而二二而一者也噫南華之經諸家之解褚之管見予之臆是又寓言中之寓焉耳矣咸淳元年夏五月五日本心翁文及翁書於道山堂   古諸子之書若孟氏之正莊之奇皆立言之極至後世雖有作者無以加之矣而莊子尤難讀大聰明如東坡翁自謂於莊子有得今觀其文間有莊者徃徃猶未契本旨況雱惠卿流毒螫滿懷而可與於帝之縣解乎近時釋莊者益衆其亦有超於昔人然未免翼以吾聖人言挾以禪門關鍵似則似矣是則未是余謂不若直以莊子解莊子上絶攀援下無拖帶庶幾調適上遂之宗可以見其端涯也武林禇君伯秀道家者流非儒非墨故其讀此書也用志不分無多岐亡羊之失特用索初意於千載之上會萃衆附以己見采獲所安不以人廢白首成書志亦勤矣余視其目端而明氣夷而靖斯學之力也余舊喜讀莊時有欣然會心處然未嘗筆之於冊今老病目昏嘉禇君之志有成而已不暇一二勘其得失矣君旣竭力以板行其言且屬余序其篇首余笑曰彼刻雕之工未竟歟則釋椎鑿而上者能為君序之矣咸淳乙丑歲八月甲申鄱陽湯漢書張湛列子釋文載莊子宋之城人為梁漆園吏著書五十二篇郭象合為三十三篇註之一云向秀先註莊子二十八篇而卒郭象得其書足成之以行於世後向氏别本出故向郭二註文義一同碧虛子陳景元註卷首叙云莊子師長桑公受其㣲旨著書十萬餘言目曰南華論内篇三字標題者是其舊外雜篇則為郭象所刪修今通計正文止存六萬五千九百餘字唐開元十九年侍中裴光庭請冊四子天寶元年詔冊莊子宜依舊號曰南華真經義取離明英華發揮道妙也竊詳南華之號其來久矣似是上天職任所司猶東華南極之不可以人間義理臆度故諸解無聞焉謹表出以備解題一難俟博識考訂之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真經義海纂微卷一   宋 禇伯秀 撰   内篇逍遙遊第一   北㝠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里也化而為鳥其名為鵬鵬之背不知其幾千里也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雲是鳥也海運則將徙於南㝠南㝠者天池也齊諧者志怪者也諧之言曰鵬之徙於南㝠也水撃三千里摶扶搖而上者九萬里去以六月息者也野馬也塵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天之蒼蒼其正色耶其逺而無所至極耶其視下也亦若是而已矣   郭象註鯤鵬之實吾所未詳莊子大意在乎逍遙遊放無為自得故極小大之致以明性分之適達觀之士宜要其會歸而遺其所寄鯤之化鵬非㝠海不足以運其身非九萬里風不足以負其翼此豈好奇哉直以大物必生於大處大處必生此大物理固然也夫鵬翼大難舉故摶扶搖而後能上九萬里一去半年至天池而息也野馬遊氣鵬憑以飛鵬之自上以視地亦猶人之自地以觀天也   吕惠卿註通天下一氣也陽極生陰陰極生陽如環之無端萬物隨之以消息盈虛者莫非是也北㝠之鯤化為南㝠之鵬由陰而入陽也陰陽之極皆㝠於天而已三千九萬皆數之奇六月則子與己午與亥之相距也言鵬之數奇而去以六月息則鯤之數耦而去以六月消可知也野馬塵埃皆生物之以息相吹息者氣之所為充塞天地而無間人於其間自下視天見其蒼蒼果正色耶逺而無所至極不可知也唯不可知故未嘗以所居為下則鵬之自上視下亦豈知所以為髙哉   林疑獨註北者水之方㝠者明之藏北㝠則陰陽之所出入也莊子以鯤鵬明陰陽變化故以北㝠為始鯤陰物也鵬陽物也太云幽無形深不測静曰復命者其象在鯤夫物芸芸瑩天功明萬物者其象在鵬也鯤之初化為鵬雖曰陽而未離幽故不知幾千里次言三千里數之未遂也終言九萬里動必有極也蓋有體之物雖至逺至大亦不離乎陰陽之數故動則九止則六也去以六月息乃反歸於陰陰陽迭運相為無窮而不可致詰者也野馬塵埃生物之息以明風起於㣲而積之至於厚然後鵬待之以圖南也   陳祥道註道㪚而為陰陽陰陽㪚而為萬物出陰陽而復於道則無適而不逍遙入陰陽而麗於物則無適而不係累㝠者明之藏明者㝠之發北㝠則入而為道南㝠則出而為事莊子所以於北則寓淵潛之魚於南則寓摶飛之鳥水於方為北於氣為精於時為冬於數為一物之化也常始於此夫鯤之為物陰中陽也鵬之為物陽中陰也潛北徙南不離陰陽之方九萬六月不離陰陽之數背若太山翼若垂雲不免乎有體化則資水摶則資風不免乎有待怒而飛不能無情飛而息不能無窮以鯤鵬之大其囿於陰陽也如此況蜩鳩斥鷃乎   碧虛子陳景元註夫道以生化為先以陰陽為原北㝠生鯤化而為鵬氣形已具皆不知所以然而然蓋陰陽生化神變莫測者也物之初變量未可窮故云不知其幾千里有生必有所詣材力不能無限故水撃三千里摶扶搖而上者九萬里而去以六月息六陰數故云息也天地之間元氣氤氲昇降徃復故有野馬塵埃之喻有生之物莫不互以息氣鼓吹而交相乘御故彷徨東西莫之夭閼也若以形之小大而有所域則陰陽隔絶上下異見莫之能適矣   王雱註鯤潛則處於北鵬飛則徙於南㝠有體之物雖至大而能變亦不免乎陰陽之是以攝制於造化而不能逍遙易曰方以聚物以羣分所謂逍遙遊者其唯無方無體者乎水撃三千里陽數始暢也動必有極故摶扶九萬里去以六月息也野馬塵埃則鵬之所待以飛者其在上而視下亦猶人之在地觀天自大視小者不明則鵬亦以大為累也   虛齋趙以夫註莊子鯤鵬以明天地陰陽之氣魚化而鳥北徙而南由陰而陽由靜而動也經以南㝠為天池天包地外則北㝠亦天池也三為陽之始一函三也九為陽之極三函九也一陽生於子六陽極於已故以六月息野馬塵埃生息相吹細大雖殊其氣則一人之視天亦猶鵬之視下髙卑雖殊其理一也林希逸鬳齋口義云鯤鵬變化之論只是形容胷中廣大之樂蓋謂世人見小故有紛紛之爭若知天地外有如許世界則自視其身不啻太倉粒粟也鯤鵬亦寓言不必拘陰陽之鳥之飛也必以氣下一怒字便是奇特三千九萬只形容其髙逺去以六月息者一舉必歇半年也野馬塵埃生息相吹三句正發明下文視天無極以形容鵬飛之南却如此下語可見筆力   褚氏管見云㝠者一氣之混同而無間者也北主潤氣所以滋孕萬物南主烜氣所以長養萬物先北而後南陽由陰生也位雖有而氣本無間特以相去遼逺漸化不覺猶四時之運祁寒隆暑非一朝成故鯤潛鵬化靜極而動摶風九萬六月而息不出乎陰陽之互變亦在乎一氣混㝠中耳是以南北皆謂之㝠焉南華老仙蓋病列國戰爭習趨隘陋一時學者局於見聞以縱橫捭闔為能掠取聲利為急而昩夫自已之天遂慷慨著書設為逺大之論以發明至理開豁人心言得此道者與天地合德陰陽同運隨時顯無徃而不逍遙天地之陰陽即人身之陰陽水火因之以發源性情資之以通化上際下蟠無所不極然非視聽所可及故必鯤鵬以强名使學者始因物而明心終忘形以契道深根寜極妙合化機吾身之陰陽無時不運吾身之天地未嘗或息也由是知人之本性具足逍遙而世俗㝠迷忘真逐偽當生憂死慮得患失罔知所謂逍遙故申言以破其惑謂人之生死如魚變鳥失鱗甲而得羽翰舍游泳而從飛舉情隨形化各全其天造化無極與之無極何所容其愛惡哉物之初化其變未量故不知幾千里及乎鵬徙南㝠之後三千九萬之數形焉去以六月息者陰消陽長造化不停之機野馬塵埃即事物過前之譬儻善操其本而得鵬飛之要則超逸絶塵徜徉物表六合之遊氣潛運萬彚之生息交噓適所以相吹舉而莫足為之累動容周旋無入而不自得所以為逍遙遊也故以冠一經之旨其間怒而飛一句諸解罕詳及偶得言外意附於條末云天地稟乎一氣者也自一氣分而為天地天地交而生萬物互離互合生化無窮小大短長咸足其分由受氣至於具形數極至於變質陰抱陽時各有待當化者不得不化當飛者不得不飛皆天機所運受化者不自知也怒而飛者不得已而後動之義怒猶勇也為氣所使勇動疾舉有若怒然非憤激不平之謂也凡物之潛久者必奮屈久者必伸豈厭常樂變而為此哉蓋囿形大化中則隨二氣而運盈虛消長理不可逃齊物論萬竅怒號外物篇草木怒生亦此意道德經所謂萬物並作是也於此以觀其復則六月息之義可知世人見其怒而不見其息知其作而不知其復故背夫逍遙之鄉曰趨有為之域以至事物轇轕患累糾纒薾然疲役不知所歸可不哀耶關尹子云天地雖大能役有形而不能役無形夫欲免為二氣所役者請於未形已前求之   且夫水之積也不厚則其負大舟也無力覆杯水於㘭堂之上則芥為之舟置杯焉則膠水淺而舟大也風之積也不厚則其負大翼也無力故九萬里則風斯在下矣而後乃今培風背負青天而莫之夭閼者而後乃今將圖南蜩與鷽鳩笑之曰我決起而飛搶榆枋時則不至而控於地而已矣奚以之九萬里而南為適莽蒼者三飡而反腹猶果然適百里者宿舂糧適千里者三月聚糧之二蟲又何知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奚以知其然也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此小年也楚之南有㝠靈者以五百歲為春五百歲為秋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歲為春八千歲為秋而彭祖乃今以久特聞衆人匹之不亦悲乎   此段起喻以衍上文次設蜩鳩對辯以明小大之分各足其足而無企羨之心此所以為逍遙遊也又論所適有逺近則所資有少多曾二蟲之何知指蜩鳩無知而同於同也小知大知小年大年重重起喻不越此義經文大意明白不復集解   湯之問棘也是已窮髮之北有㝠海者天池也有魚焉其廣數千里未有知其脩者其名為鯤有鳥焉其名為鵬背若太山翼若垂天之雲摶扶搖羊角而上者九萬里絶雲氣負青天然後圖南且適南㝠也斥鷃笑之曰彼且奚適也我騰躍而上不過數仞而下翺翔蓬蒿之間此亦飛之至也而彼且奚適也此小大之辯也故夫知効一官行比一鄉德合一君而徴一國者其自視也亦若此矣而宋榮子猶然笑之且舉世譽之而不加勸舉世非之而不加沮定乎内外之分辯乎榮辱之境斯已矣彼其於世未數數然也雖然猶有未樹也夫列子御風而行泠然善也旬有五日而後反彼於致福者未數數然也此雖勉乎行猶有所待者也若夫乘天地之正御六氣之辯以遊無窮者彼且惡乎待哉故曰至人無已神人無功聖人無名   陸德明音義載棘子湯時賢人崔氏云亦齊諧之徒能識㝠靈大椿之名者也郭象註湯之問棘亦云物各有極任之則條暢故莊子以所問為是也吕惠卿云此引湯之問棘者以其言自古有之所謂重言也棘之言鯤鵬即今所引者見於列子蓋其畧也林疑獨註載殷湯夏革之事始於古初有物終於無盡之中復無無盡無極之外復無無極正與上文相貫故引以為證而郭氏乃云物各有極任之則條暢非莊子本意觀者求正於列子可也   禇氏管見云按列子作殷湯問夏革革棘聲相近而義亦通皆訓急也崔以此句結承上文靈椿之論吕註從此句起下文㝠海之談各據所見分章耳大觀八註本以此句獨立條似亦牽於上下文未決所附故也林氏註正與上文相貫則同崔論碧虛陳景元本第二章從此句始則同吕今詳考經意蓋欲實鯤鵬之義故一唱題而兩舉證首引齊諧所志次以湯之問棘再參列子湯問篇㝠海天池之論以印莊子之言則此章自合始於湯之問棘句末加是已者證上文而生下語觀者多不明辯誤作前章結句若以為結句則意已盡矣後章從窮髮之北重起論端非立言之體也故僭述所以附於條末以釋其疑竹溪林氏亦云據此句合在下以結句為起句是其作文鼓舞處下文乃再舉鯤鵬之論不在重釋知効官行比鄉等語言人知能小大各有所施以得用為適耳宋榮子猶然笑之則不以榮利動其心而全無用之用者也超出知能一等矣而真人猶以為未立則所見超詣可知如列子能御風而不能無待必至於御六氣以遊無窮斯為至也故斷之曰至人無已神人無功聖人無名此三者人道之極用以總結逍遙遊首章大意蓋至道窮神妙躋聖域不超乎三無之論入而言至出而言聖神運於其中無方而不測之在人理亦寄耳因言立教則不無序焉凡厥有生私利易植貴乎忘已驕矜易萌次當忘功已功旣忘人譽必至又須忘名以逺世累累逺身全道純德粹以之處人應物無不盡善而三者之名亦混融俱化矣竊觀古今才能英傑之士建功立名不為不多而明哲自全者無幾豈其智弗及邪道心未明有以障之耳夫㓜學壯行期於立功功所以及物也而功成必見忌脩身立業期於揚名名所以礪俗也而名下難久居非功名之過病在於有我信能無已則避功逃名迹全道若五湖之泛赤松之遊桐江之釣四海一身將有餘樂何危機之足慮哉太上云功成弗居名遂身退良有以也儻致知力行動與理合則善窮善達樂生樂死無徃而不逍遙所謂至神聖者物被其德而歸美之稱何足以極天遊之妙郭氏註理至則迹滅其盡之   堯讓天下於許由曰日月出矣而爝火不息其於光也不亦難乎時雨䧏矣而猶浸灌其於澤也不亦勞乎夫子立而天下治而我猶尸之吾自視缺然請致天下許由曰子治天下天下既已治也而我猶代子吾將為名乎名者實之賓也吾將為賓乎鷦鷯巢於深林不過一枝偃鼠飲河不過滿腹歸休乎君予無所用天下為庖人雖不治庖尸祝不越樽爼而代之矣   郭象註夫能令天下治不治天下者也許由方明既治則無所代之而治實由堯故有子治之言宜忘言以尋其所況或者遂云治之而治者堯也不治而得以治之者許由也失之逺也夫治猶乎不治為出於無為取於堯而足豈借之許由哉若謂拱默山林之中然後稱無為者此老莊之談所以見棄於當塗也夫自任者對物順物者與物無對堯無對於天下許由與稷契為匹矣何以言之與物㝠者羣物之所不能離也是以無心應唯感之從汎若不繋之舟東西之非已故無行而不與百姓共者亦無徃而不為天下君矣次舉庖人尸祝各安所司鳥獸各足所受帝堯許由各靜所遇此乃天下之至實各得其實又何所為乎故堯許之行雖異其於逍遙一也   吕惠卿註自堯言之由雖無為而未嘗不可以有為故請致天下而不疑自由言之堯雖有為而未嘗不出於無為故以天下既治而不肯受自言以其迹言人以其心故也夫以無事取天下而天下治此無為之實也天下既治而吾猶代之則是取天下而為之將見其不得也是取其無為之名而已名者實之賓吾肯為之乎是故方其有為也四海九州樂推而不為有餘及其無為也一枝滿腹歸休而不為不足此所以無用天下為而堯許之所以逍遙也   林疑獨註日月時雨出於自然故不見其有為而功大爝火浸灌出於人力故見其有為而效淺堯謂許由無為之道既行則有為之道不能無愧故請致天下許由謂子治天下天下既治則雖無為而無不為矣易曰鼔萬物而不與聖人同憂者神也聖人之功以神為體神何嘗有功哉唯堯也吉凶與民同患故不免於有為有為之極復歸無為所以讓天下於由也夫聖之在神有為在無為猶滴水之在㝠海也迹雖有為但無累於心亦天下之至妙不必羨乎無為也後舉庖人宰割以喻有為尸祝接神以喻無為神人不得不無為聖人不得不有為也   陳祥道註堯治天下者也由忘天下者也治天下則實喪而名立忘天下則實聚而名泯治天下而天下已治則不可致之於人忘天下而天下兼忘則不可代之於彼此堯之志所以不得行於由而由之志所以不屈於堯也日月出矣智周萬物之譬也時雨降矣道濟天下之譬也鷦鷯一枝足乎外也偃鼠滿腹足乎内也庖人有事於事者也尸祝無事於事者也有事則多累故無事者未嘗過而問焉此由所以不越分而代堯也   陳碧虛註名器不可以假人大寶惡敢輕受許由貴身賤物不以天下為利人人不利天下天下自治矣故不事王侯髙尚其事志可則也夫知人者智自知者明不知人則無以通利害而處人間不自知則無以知天命而㝠自然此堯之所以知由而由之所以自知也   王旦論云天出於無為人出於有為無為者以有為為累有為者以無為為宗方其有為也堯為天子富有天下不為有餘及其無為也由為匹夫於箕山不為不足以由喻天之所為日月時雨是也以堯喻人之所為爝火浸灌是也夫堯以由能治天下而不敢尸由以堯能治天下而不肯代然則天下將誰治之曰治於堯則有為而無為者也治於由則無為而有為者也蓋道之在聖人出則堯也則由也庸何擇乎虛齋趙以夫註堯與許由非二人也觀者當於言外求之天運篇中堯舜問答即此意   禇氏管見云伏讀堯讓章淳古揖遜之風儼然在目有以見聖人尊道貴德後己先人真以治身土苴以治天下之意彼戰爭攘奪於尺寸土地之間何後世之澆薄邪堯以爝灌比功其謙虛至矣豈以黄屋為心哉由以鷦鼠喻量其素分足矣豈僥倖富貴者哉為有神堯在位斯有許由在野氣感召理有由然堯之憂天下也深謂四海雖已治非由莫能繼由之待天下以忘謂四海既已治吾將曷與哉非大任而不疑無以見堯之真知卓絶非髙視而不受無以見由之抱道精純蓋聖人不以出處分重輕而以義理為去就此有係乎道之卷舒時之當否耳夫堯之知由也審故不候歴試而舉以代已使由幡然受禪不失乎端拱巖廊之尊使堯翛然得謝則可以韜光太古之上聖人顯晦在道若合符節豈世俗得以窺其藴哉且由之於堯以分則民以道則師其啓沃之微心傳之妙由之所以資堯者至矣雖受之天下亦未為過而由也誠何以天下為至若名者實之賓一語足為萬世法即此語而推非惟醒邯鄲之夢息蠻觸之爭抑使後人想像箕山潁水之趣而風樹一瓢猶以為累也終以尸祝不越爼而代庖言堯之至德明於知人由之德明於處已各安所安各足其足而天下無事矣夫尸祝之於庖人雖尊卑勞逸勢若不侔然均於以誠接神臨事尚敬有可代之理古人猶不為之季世薄俗乃有叛倫背理而妄希代者幸是經不泯足以明進退之節量授受之分而絶天下姦倖之心吁南華老仙亦聖矣知世道交喪之後有人與人相食者故具述先聖揖遜之迹覬由迹而求其心是亦盧扁投藥於未病之義誠有以宻輔世教而人罕知者敬衍其所以言之意而表出之   肩吾問於連叔曰吾聞言於接輿大而無當徃而不返吾驚怖其言猶河漢而無極也大有逕庭不近人情焉連叔曰其言謂何哉曰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膚若氷雪綽約若處子不食五榖吸風飲露乘雲氣御飛龍而遊乎四海之外其神凝使物不疵癘而年穀熟吾以是狂而不信也連叔曰然瞽者無以與乎文章之觀聾者無以與乎鐘鼓之聲豈唯形骸有聾盲哉夫知亦有之是其言也猶時女也之人也之德也將磅礴萬物以為一世蘄乎亂孰焉以天下為事之人也物莫之傷大浸稽天而不溺大旱金石流土山焦而不是其塵垢粃糠猶將陶鑄堯舜者也孰肯以物為事宋人資章甫而適諸越越人斷髮文身無所用之堯治天下之民平海内之政徃見四子藐姑射之山汾水之陽窅然喪其天下焉   郭象註神人即所謂聖人也雖處廊廟之上無異山林之中今言王德之人而寄之此山將明世所無由識故乃託之絶垠之外推之視聽之表耳   吕惠卿註藐姑射之山唯有道者能登之神人即人心之所同有唯窮神者能見之藐猶視姑且也射厭也言登此山者視天下事舉無足為故藐射之非神人孰能與於此   林疑獨註此一節皆至理聖人所秘而不言者蓋道至於此不可以言言故引接輿之言以明神聖之道而寓意於姑射藐言其逺非必有是山也猶列子云五山之神人者聖而不可知又惡可以言盡哉陳祥道註藐姑射山以喻道也神人無體即道為體神人無用即道為用則神人之所居者道而已矣陳碧虛註神人者寓言體道聖君淡泊無為與化升降言無治迹故有為者笑之以為狂而不信也吳儔註藐姑射山此託辭於寰海之外以妙神人之妙處而非世所知也   王雱註藐姑射山在北海中以喻歸根復命之意西蜀無范講師云山以喻身藐射言其幽神人即身中至靈者人能求諸幽之中而得吾身之至靈則不食五榖吸風飲露乘雲御龍遊於四海非過論也或者求之於外不亦逺乎   禇氏管見云姑射神人章非食烟火語不因親接聖訓何由下教人間寓道真切莫要於此而言㣲旨奥初學難窺詳前諸解吕林二公得其端緒後有無講師盡畧衍義直指㣲發先聖不言之秘開學人固有之天恨不手挈羣生俱登姑射同為逍遙之遊其用心可謂普矣伯秀幸聆慈誨不敢已私敬附諸解之末以法施倂推廣餘意詳釋下文云肌膚若氷雪體抱純素塵莫能汚也綽約若處子守柔自全害莫能及也不食五榖吸風飲露則絶除世味納天地之清泠乘雲御龍遊乎四海則凌厲太空同元氣之㝠漠所謂不行而至與造物遊者也其神凝使物不疵癘而年榖熟則養神之極者非唯自全而已又足以贊天地之化育輔萬物之自然此言推巳以及物之效所以合神不測契道無方也歟或者為名相所移求是山於絶垠之外則所謂神人者益逺矣竊謂經中窮神極化之妙備見此章而聞者以為狂而不信豈止一肩吾而已哉按此與列子黄帝篇第二章文小異而義實同南華託之以接輿又所以神其迹也餘文平易可通不復贅釋獨猶時女也一句有二郭成諸解並云猶及時之女自然為物所求但質之聾瞽者謂無此理虛齋趙氏以時訓是女音汝尚書時女切義同連叔謂肩吾神人似是汝也列子所謂生生形形者鬳齋口義同趙氏音訓又塵垢糠粃陶鑄堯舜之語若輕堯舜然及考經旨所歸實尊之至也謂世人所稱堯舜推尊之為聖人者徒名其塵垢糠粃耳堯舜之實惡可得而名言邪堯徃見四子藐姑射之山四子亦不同按陸德明音義載司馬舊註謂王倪齧缺被衣許由也郭象註四子者寄言以明堯之不一於堯耳夫堯實㝠矣其迹則堯也自迹觀㝠内外異域世徒見堯之為堯豈識其㝠哉故將求四子於海外而據堯之所見因謂與物同波者失其所以逍遙也成法疏四子四德也一本二迹三非本非迹四非非本迹也言堯反照心源洞見道境超兹四句故云徃見四子吕惠卿註堯徃見四子藐姑射之山是見神人也神人即吾心吾心則無我無我則雖有天下亦何以天下為哉又解堯之師曰許由許由之師曰齧缺齧缺之師曰王倪王倪之師曰被衣四子皆能窮神而堯因之以入是徃見之也林疑獨註堯資治天下之功業徃見許由齧缺王倪被衣而不為四子所售猶宋人資章甫而適越也陳祥道註四子者不以天下與物為事也連叔以大浸不溺大旱不焦歸之神人王倪以澤焚不河沍不寒歸之至人河伯以寒暑不害禽獸不賊歸之德人仲尼以經太山而不介入淵泉而不濡歸之真人此四人者皆心與元氣合體與陰陽㝠堯得四子之道故云徃見之也陳碧虛註夫忘天下者無寄託之近名然歸之愈衆而忘之愈㝠故外其身而身存後其身而身先此天下樂推而不厭者也吳儔註自迹觀堯則内外異境治天下平海内者見其迹而已若乃堯之為心豁然四達逺在遼絶一方不足以係之也虛齋趙以夫註堯徃見四子豈真有人之可見哉亦反而求之耳能知許由即堯者可以語此本篇主意在肩吾連叔問答能通此則首尾之意貫矣林氏鬳齋口義云四子既無名或以為許由齧缺王倪被衣或云一本二迹三非本非迹四非非本迹如此推尋轉見迂誕不知此正莊子滑稽處如今人所謂斷頭話正要學者於此揣摸蓋謂世人局於所見不自知其迷必有大見識方能照破也西蜀無范講師云四子喻四大藐射言其幽謂堯雖治天下平海内迹若有為而心不離道能反觀四大於幽之中故累盡而逍遙也禇氏管見云已上諸解四子之論不齊或大意混成而於數不合或稽數合符而考義差逺求之近解中虛齋實為理勝范講義數兼該皆可服膺者也按此所謂四子乃寓言以明道而道之為物恍惚窅㝠難以形數定在學者用志不分親有所見始究端的非語言能盡今據經意擬為之堯之師曰許由由之道蓋出於齧缺王倪被衣則四子之道一而已矣堯能忘形以求道是為徃見之姑射山即前反觀身中幽之喻此道古今無殊君民罔閒君得此道即今之帝堯民得此道即今之許由也汾水堯所都不離當處而得見四子言道不離乎逺求窅然喪其天下棄如敝屣之謂也又因研味祖經宻有所契敬以有象有物有精有信參解四子義若脗合既見四子則至貴在我萬乘之尊四海之富有不足顧者矣   惠子謂莊子曰魏王貽我大瓠之種我樹之成而實五石以盛水漿其堅不能自舉也剖之以為瓢則瓠落無所容非不呺然大也吾為其無用而掊之莊子曰夫子固拙於用大矣宋人有善為不龜手之藥者世世以洴澼絖為事客聞之請買其方百金聚族而謀曰我世世為洴澼絖不過數金今一朝而鬻技百金請與之客得之以吳王越有難吳王使之將冬與越人水戰大敗越人裂地而封之能不龜手一也或以封或不免於洴澼絖則所用之異也今子有五石之瓠何不慮以為大樽而浮乎江湖而憂其瓠落無所容則夫子猶有蓬之心也夫惠子謂莊子曰吾有大樹人謂之樗其大本擁腫而不中繩墨其小枝卷曲而不中規矩立之塗匠者不顧今子之言大而無用衆所同去也莊子曰子獨不見狸狌乎卑身而伏以候敖者東西跳梁不避髙下中於機辟死於網罟今夫牛其大若垂天之雲此能為大矣而不能執鼠今子有大樹患其無用何不樹之於無何有之鄉廣莫之野彷徨乎無為其側逍遙乎寢臥其下不夭斤斧物無害者無所可用安所困苦哉郭象註其藥能令手不均拆故常漂絮於水中蓬非直達者也蓋言物各有宜茍得其宜安徃而不適夫小大之物若失其極則利害之理均用得其所則物皆逍遥也   吕惠卿註惠子拘於形器謂莊子之言大而無用故以大瓠況之自其種而樹之成明我於其言始終察之也而實五石至不能自舉則求之於形器而累於有身者也剖之以為瓢瓠落無所容則用之而域於宇宙不能出者也夫用大物必於大處今惠子累於有身是以疑而有問故莊子答以拙於用大遂引不龜手之藥為喻道之為言一也不善用之不足以周四體則世世洴澼絖不過數金之謂也善用之非特周吾身而已雖天下淪溺猶將拯之則用之水戰裂地而封之謂也夫注焉不滿酌焉不竭此亦人之江湖也今子有大器不能浮之於大處而患其無所容則謂之有蓬之心也宜矣惠子未悟又以大樗為問夫物以有用為用用之小以無用為用用之大狸狌跳梁死於網罟不能無為而以智巧殺身之譬也牛至大不能執鼠逍遙無為全其形生之譬也聖人之於道體之以深根固蒂則其為樹也大矣欲樹之者莫若反求吾心心之為物莫知其鄉得其莫知之處而安之是樹之於無何有之鄉也充之而彌廣六虛靜之而萬物莫撓逍遙其側寢卧其下未始須㬰離也則所謂大而無用者安所困苦而子患之乎蓋惠子雖至聰明未能刳心去知以至於未始有物則於道不能無疑故莊子於無用無情之而致其辭焉後之疑者可思而得之矣   林疑獨註魏王貽我大瓠之種喻天遺我虛中之性樹之成喻受而全之實五石喻充以五常以盛水漿清淨可為萬物鑑也其堅不能自舉五常在身不亦重乎剖以為瓢則分而為二瓠落無所容以為無用而掊棄之喻性㪚而不能全亦莫不瑩然在目遂自以為不可復而弗悟其為情所奪也今子不能全大瓠之用猶人不能盡其性也故引宋人不龜手之藥以明所用之異人有虛中之性當充以逍遙任其無為猶因大瓠之形慮為大樽而浮乎江湖而反憂其無所容耶未盡性則不直達故云有蓬之心惠子復以大樗為問擁腫卷曲衆所同去以譏莊子之言大而無用遂引狸狌牛以答之雖小大有異敏鈍亦殊而長於用者不免有所困苦是以聖人全其命之根本而體道以為用樗者深其根而枝葉榮命者固其本而萬事理易曰貞者事之幹此又幹之所以為本也何有言其虛無廣莫言其寛大今子有大樹亦猶人之有正命也何不寘之虛無廣莫之地任其逍遙無為不夭不害此神人所以為大祥也   陳祥道註物有所宜事有所適患不善用之而已不龜手之藥一也宋人用之其利小呉人用之其利大弱七國之術一也晁錯用之則禍興主父偃用之則亂息大瓠之用豈異是哉瓠之為物中虛而善容外圓而善浮寘之於地則失浮之性而其堅不能舉剖以為瓢則毁圓之體而瓠落無所容若夫慮以為樽浮於江湖則不勞而自舉無適而不宜矣凡天下之物小者為用易大者為用難而人之情用小者常工用大者或拙於其難而處之以功非因性任理去蓬心之累者孰與於此惠子又以莊子之言大而無用況之大樗是知有用之用而不知無用之用也莊子答以狸狌小而有用不免於禍牛大而無用物莫之害是有用之用不若無用之用也大樗無用矣又樹之無用之地則樹之者得以彷徨逍遙而為樹者得免斤斧之患與轉徙於利害之塗而掊撃於世俗者豈可同日而語哉   陳碧虛註物有不適世用者或便掊棄之是未明無用之用也故物無小大精粗在人善用繼又寓言大樗再釋無用狸狌以輕脫中機牛以無技全質才能之禍愚鈍之全身久矣夫前論鵬鷃以有情逍遙貴其飛翔自適結以瓠樗以無情逍遙要在不夭不掊達兹趣者何徃而非善遊哉王雱註大同疑獨而節其文   趙虛齋註惠子以大瓠大木為無用而發問莊子以不龜手與牛答之以明無用之用也   林氏鬳齋口義云樽浮水壺繋腰可渡中流失船一壺千金謂此莊子既以不龜手之事喻其不知所用乃曰有此大瓠何不思為江湖之浮蓬心茅塞其心也惠子又以大樗擁腫譏莊子之言答以狸狌小而桀頡卒中機網牛大而無技亦可全生謂物有大小所適不同不可以大者皆為無用也無何廣莫言造化自然至道之中自有可樂之地雖無用於世而禍害亦可幸免矣   禇氏管見云造化生物盈天地間有用無用係一時之逢材不材又其次焉故或用於昔而棄於今或棄於今而用於後此出於人為非物所能必也觀夫芻狗之陳未陳膍胘之㪚未㪚可見矣況魏王之瓠異於凡種見者張皇驚駭之不暇又惡知所以為用哉宜惠子怪而有問也莊子知其拙於用大遂以不龜手之事喻之物本一也而其貴賤或相什伯或相千萬者在人善用不善用之間耳人多工於用小世亦甘於就小則所成可知矣世多拙於用大人或安於守大則所藴可知矣夫五石之瓠樹之成也豈一朝之功今則非惟不能成其大用而又掊撃暴殄之何斯瓠之不幸耶凡出之物亦造化間氣所鍾其無用也意或有待既大而不可剖為室家之用當思全而為江湖之用濟深利涉與舟楫同功則大瓠之無用適為妙用矣以惠子之多方而不知出此蓬塞其心也夫惠子猶以大樗擁腫不中規矩譏莊子之大言無用對以狸狌慧死於機辟斄牛無技幸全其生得失果何如哉今子有大樹不能樹之於無用之地以全逍遙之樂而乃反憂匠者之不顧此南華所深惜故因其問而救正之使脫形器之桎梏保性命於虛超有為而入無為以不用而成大用庶乎逍遙遊之本旨也   逍遙遊篇敷叙宏博引喻髙逺辭源浩漫意趣卓絶使讀之者若御泠風而登汗漫忘世累而極天遊真所謂超衆義徹重關解粘釋之洪規通究㣲之捷逕也伯秀不揆荒蕪槩陳管見復於篇末為之統論云循至理者以道通乎萬事全正性者與物同乎一天理性得而不逍遙者未之有也夫赤子之心本無知識識隨形長物接吾前得失存懷冰炭交作舍彼投此無休歇期儻非燭理洞明道義戰勝雖居至貴至富亦有所不免焉故學道之要先須求聖賢樂處切身體究方為得力易云樂天知命顏氏簞瓢自樂孟子養浩然而塞天地原憲行歌而聲出金石此皆超外物之累全自已之天出處動静無適非樂斯可以論逍遙遊矣北㝠之鯤化而為鵬摶風撃水徙於南㝠蓋謂學者見聞狹陋趨向細㣲罔知性海之淵澄併與命珠而淪失遂舉此大物生於大處以明巳之所自來涵養既久體神合變出陰入陽其用莫測俾夫知効一官行比一鄉德合一君而徴一國者悟外物之可輕已天之當重將見培風絶雲與化無極何世累之能及哉故必至於乘天地御六氣以遊無窮然後為逍遙極致所謂至神聖者亦混融俱化而已功名皆外物矣堯讓許由章所以證成前意啓廉遜之風警省後人絶務外之慕禆益治道為多及肩吾聞言於接輿發揮神人之秘以喻身中至靈務操存涵養以致之初不在乎逺求也塵垢粃糠陶鑄堯舜言神人之德與天運推其緒餘猶足以成唐虞之治而其真則非世人所知也堯徃見四子藐姑射之山中存妙理難以臆度必須親造姑射四子當不言而喻學者勉之是篇首論鯤鵬蜩鳩靈椿朝菌知年小大皆窮理之談末舉大瓠以虛中自全大樗以深根自固喻盡性以至於命學道之大成而入乎神者也不疾而不行而至何徃而非逍遙遊哉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一 <子部,道家類,南華真經義海纂微>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真經義海纂卷二   宋 褚伯秀 撰   齊物論第一   南郭子綦几而坐仰天而嘘嗒焉似喪其耦顔成子游立侍乎前曰何居乎形固可使如槁木而心固可使如死灰乎今之几者非昔之几者也子綦曰偃不亦善乎而問之也今者吾喪我女知之乎女聞人籟而未聞地籟女聞地籟而未聞天籟夫子游曰敢問其方子綦曰夫大塊噫氣其名為風是唯無作作則萬竅怒號而獨不聞之翏翏乎山林之畏佳大木百圍之竅穴似鼻似口似耳似枅似圈似臼似洼者似汙者激者嗃者叱者吸者叫者謞者宎者咬者前者唱于而隨者唱喁冷風則小和飄風則大和厲風濟則衆竅為虛而獨不見之調調之刁刁乎子游曰地籟則衆竅是已人籟則比竹是已敢問天籟子綦曰夫吹萬不同而使其自已也咸其自取怒者其誰邪   郭象註同天人忘彼我故嗒然解體若失其配槁木死灰言其寂寞無情止若枯木行若遊塵動止之容吾所不能一也其於無心自爾吾所不能二也夫我既喪矣何物足識哉簫籟參差宫商異律故有短長髙下萬殊之聲而所稟之度一也咸其自取天地之籟見矣大塊噫氣豈有物哉天地塊然而自噫耳萬竅之怒號衆木之異竅衆竅之殊聲莫不稱其所受調調刁刁風欲止而㣲動貌已上既明人籟地籟子游遂問天籟子綦曰吹萬不同而使其自巳此天籟也天籟者豈復别有物哉即人籟地籟接乎有生之會而共成一天耳夫生者塊然而自生非我生也我既不能生物物亦不能生我自已而然謂之天然豈蒼蒼之謂哉   吕惠卿註人之所以有其形心者以其有我而已茍為無我則如槁木死灰不足異也子游不知我之所自起以為形心所役而不得息不知何居而可使至此也然於嗒然之間知今昔几之不同則其觀之亦察矣蓋昔之几應物時也茍知我之所自起則存與喪未始不在我也比竹之為物人皆為之知其空虛無有也我之所以為我者亦然萬竅怒號何異有我而役於其心形之時邪曰而獨不聞獨不見者言地之作止汝之所常聞見而心之起滅汝之所未嘗聞見也以其所常聞見則天可知矣   林疑獨註風出空虛尋求無迹起於靜而復於靜生於無而歸於無惟竅之所受不同在人之所聞亦異比於萬物禀受亦然衆竅為風所鳴萬形為化所役風不能鳴則萬竅虛化不能役則萬物息若夫無聲無竅者非風所能入列子所謂疑獨是也 王雱註大同林   陳祥道註人籟出於使然天籟則有自然者存而尸之者誰邪咸其自取怒而已夫日晷有常度憂喜者視之有長短之異月行有常遡徃來者視之則東西俱馳風之吹萬不同而咸其自取豈異是哉此所以為天籟也風以虛而善入竅以虛而善容籟者出於虛而已即虛以觀物物無不齊即實以觀物物無不異也   陳碧虛註天地之有風猶人身之有元氣是為無作猶人坐忘時也萬竅怒號猶人應用時也惟其竅穴有異所以聲籟萬殊蓋亦出於自然耳詳夫三籟之自然歸理坐忘之㝠極者也   趙虛齋註聲出衆竅誰實怒之蓋有聲聲者存乎其中不可得而聞見此地籟中之天籟也人籟亦猶是而非比竹所能盡故後章喻以知言夢覺喜怒哀樂日夜相代不知所萌萌者生之始旦暮得此所由以生即籟之天也所謂真宰真君亦此意耳   林氏鬳齋口義云莊子之文如此一段妙中之妙者古言詩為有聲畫為其能寫難狀之景也未嘗見畫得聲出來自激者至咬者八字八聲于喁又是其相和之聲也天地間無形無影之風可聞不可見之聲却就筆端寫出此所以為妙   禇氏管見云竊考上文形固可使如槁木正言之也心固可使如死灰乎反問之也子綦曰今者吾喪我知其為吾則心不應如死灰是有真我存滅動不滅照之義子游請問其方答以大塊噫氣特證以地籟而已洎再請子綦乃曰吹萬不同而使其自巳也至此始泄天籟真機惜乎子游知形可槁心不可灰之為真我而弗悟此即籟之天也心為天君籟即吾心之用凡所以致知格物酬機應變形諸言動者皆是不必見於聲而後為籟也君可端拱無為不可一日失位心可寂静無思不可一時泯滅心雖無聲而有聲聲者存乎其中如鐘鼓在懸不待扣而後知昩者泥夫形相之起滅是以聲聞有間斷耳人籟地籟有動有寂天籟自然超乎動寂而有真宰真君實聲聲聞聞之主後文言非吹也言者有言是矣百姓日用不知與接為搆滑神勞精而病物之不齊是猶抱薪而止火也學者儻能反而求之得其歸趣則内揆諸身外觀諸物始終各契於本源小大皆均於一致安有不齊者哉續考大塊之義郭氏謂無物成法師云造物是也亦自然之稱又云天也按本經大塊載我以形列子云地積塊耳釋之以地義或近之詳此所謂大塊似指天地之間噫氣即道德經所謂其猶槖籥乎是也闔闢之機陰陽之本一元之氣運化於斯所以鼓舞萬物動蕩振發而使之敷舒長茂焉大而飛屋拔木摧山立海此奮發之暴戾者及其機停籟息寂然歸無則向之鼓舞者安在其人以此喻心之起滅實為至論而所以起滅者在人精思而善求之   大知閑閑小知間間大言炎炎小言詹詹其寐也魂交其覺也形開與接為搆日以心鬬縵者窖者宻者小恐惴惴大恐縵縵其發若機括其司是非之謂也其留如詛盟其守勝之謂也其殺如秋冬以言其日消也其溺之所為之不可使復之也其厭也如緘以言其老洫也近死之心莫使復陽也喜怒哀樂慮歎變慹姚佚啓態樂出虛蒸成菌日夜相代乎前而莫知其所萌已乎已乎旦暮得此其所由以生乎非彼無我非我無所取是亦近矣而莫知其所為使若有真宰而特不得其朕可行已信而不見其形有情而無形百骸九竅六藏賅而存焉吾誰與為親汝皆恱之乎其有私焉如是皆有為臣妾乎其臣妾不足以相治乎其遞相為君臣乎其有真君存焉如求得其情與不得無益損乎其真一受其成形不亡以待盡與物相刃相靡其行盡如馳而莫之能止不亦悲乎終身役役而不見其成功薾然疲役而不知所歸可不哀邪人謂之不死奚益其形化其心與之然可不謂大哀乎   郭象註夫知言寐覺之不同交接恐怖之異態以至衰殺日消溺而遂徃性情事變日夜相代若有真宰而不得其朕迹明物皆自然無使物然也今夫行者信已可行情當其物形不别見則百骸九竅付之自然而莫不皆存恱之則有所私上下相冒而莫為臣妾矣夫君臣之分若天髙地卑措於自當真君則任其自爾而非偽也凡得真性用其自為者知與不知皆自若然知者守知以待終愚者抱愚以至死逆順相交各信偏見恣其所行莫能自反此比衆人所悲者亦可悲矣而人未嘗以此為悲性然故也物各性然又何足悲哉然則終身役役薾然疲困雖生而實與死同此又哀之大而人未嘗以為哀則凡所哀者不足哀也   吕惠卿註閑閑間間明量小大之不同也寐覺接構有縵窖宻之不同也好惡藏於中而物觸之則其發若機括名節臨於外而物引之則其留如詛盟是其趣之向背不同也殺如秋冬至莫使復陽則欲之淺深不同也喜怒哀樂至姚佚啓態則其情狀發見之不同凡此皆吹萬不同而使其自已也如樂之出虛蒸之成菌日夜相代莫知所萌乃天籟無為之為也夫器之小大趣欲向背淺深之不同不乃似畏佳竅穴之異形乎閑間縵惴喜怒哀樂情狀之不同不乃似怒號于喁之異聲乎樂之出虛蒸之成菌求其所萌而不可得不乃似風濟竅虛調調刁刁而不知所歸乎由此觀之則我之為我者安在形安有不如槁木心安有不如死灰者乎夫天籟之難知真君之難見唯嗒然喪我以心契之斯可旦暮得此所由以生是知其莫知所萌而以心契之者也不得其朕不見其形則不得其所為使而遍索於形骸之内知其未嘗有在也人之一身無不愛則百骸九竅無誰與親無所獨親則皆為臣妾莫有君之者臣妾不足以相治則遞相為君臣非真君也於形骸之内求其所為使者不可得則有真君存焉可知矣人莫不有真君不為求得其情而加益不得其情而加損何則彼非無心之所得近非有心之所得逺故也   林疑獨註以至約之心鬬至多之物終亦疲潰而後已縵者蔽之淺窖者蔽之深宻則尤深者也機括言其發不可追詛盟言其守不可奪逐於是非係於守勝其精氣之殺如秋冬搖落其沈溺利欲不能使復之於善也自上文炎炎閑閑至姚佚啓言態皆論不能見獨者為陰陽所役有此情態萬殊樂出虛則聲出於無聲蒸成菌則形生於無形日夜相代乎前而莫知所生之始旦暮得此以生而不知所以然也非真宰則我不生非我則真宰之名無所取真君出命而無為宰則承君之命而有所宰制其為物也不屬陰陽内外可以神會不可象求性命之至情待真宰而後行而真宰之形不可見也夫人之百骸九竅宜任其自然茍不能忘而愛之則有私親於其間所恱者為君不恱者為臣妾臣妾不足以相治必有真君以治之真君者無為而居中虛之地百體九竅皆為役用而不自知也如求得其情與不得無益損乎其真老子云絶學無憂言求無益於得也夫物在造化中其變無極而真君固不亡世人偶得為人遂至於有我而不知有不亡者與物相刃相靡薾然疲役形與心化則亦已矣可不大哀乎   陳祥道註夫以知言應於外鬬恐攻於内則其發有是非之累其留有守勝之蔽消殺其德而至於不可復厭塞其心而至於不復陽則喜怒哀樂唯物之感而已豈知所謂逍遙哉樂出於虛蒸而成菌陰陽之變日夜相代乎無窮之中即形聲而觀所以形聲者逺矣而莫知其所萌即彼我而觀則亦近矣而莫知所為使故若有真宰而不得其朕真宰道之用也夫目視耳聽手執足行吾皆存之而已又孰親私之哉臣妾者事人而不足以相使遞相為君臣則不能無為有真君存焉則未嘗有為當視之時目為君而使然者有尊君存焉凡此皆人之固有求得其情與不得無益損乎其真夫操有時之具託無窮之間則形奚足有彼生生之厚者有之而不亡與物轉徙於是非之塗至於形化而心與之然此哀之大者所謂哀莫大於心死是也   趙虛齋註知言寐覺接鬭窖宻酬酢萬變猶風作籟鳴吹萬不同也發者方動之初有機焉留者既動之後有守焉豐者殺長者消已之漸也入而不出閉而不開至於涸竭歸盡巳之終也厲風濟則衆竅為虛此所謂使其自巳也喜怒至啓態十二者發乎情見乎聲音顏色是孰使之然耶情見乎樂由虛出菌由蒸成所以明十二者之咸其自取也情與物接起伏相因不知其所生之始凡有生於無無之中有主宰存焉旦暮得此所由以生即籟之天也非彼無我中庸謂不誠無物然非物無以見誠故曰非我無所取此言幾於道矣不知誰實使之若有真宰存於中而無端之可尋性者率性而行情者性之已發性則無形之可見也人之一身百骸九竅不能相統吾誰與親其有私焉言其中必有真君然後能統之仁者見之謂之仁求得其情也百姓日用而不知不得其情也得與不得其真無所加損人受此以成形形有盡而性不亡世之人顛㝠於是非利害而不知止甘與草木俱腐是可哀已   鬳齋口義云大知之人從容自得小知之人計星算兩大言炎炎有光輝也莊子之意伊周孔孟皆在此一句内小言詹詹瞻前顧後百家小市井之談皆在此一句内魂交則神集於心形開則四體皆動此兩句自帝王至庶人皆在内言人夜則安寢平旦遇合之間便有應接役心如戰鬬然即孟子所謂旦晝之所為有梏亡之者是也縵者緩縵不切窖者語存機穽宻者深思一線不露此言世之應物用心者皆憂苦畏懼不得自在所謂小人長戚戚是也孔子謂小人戚戚莊子之意則謂堯舜周孔皆為戚戚矣議論主於是非如射之謀中的好勝之心自守不化若與人有盟詛然用心憂勞日消日鑠意有所溺一徃無囘此等人身雖暫生而心已不可復活也已上形容世俗之用心喜怒等十二字又形容其狀貌變態如樂之出虛氣之蒸菌皆造物使之是為吹萬不同也日夜相代言造物徃來而莫見所起之處旦暮之間不過得此而生此指造物非造物則我不能生造物所為必因人而見如此論之若近而可覩而所以見使於造物者人實不知之真宰即造物若有者不敢以為實有也不得其朕即是莫知其所萌造物之所行信乎有之但不見其形故莫知所為但以情言其實即已信也自日夜相代以下言造物之所萌雖在面前而人不可見欲人於此著意點檢也百骸九竅六臟人皆備此吾何所獨親而私喜乎如頭癢手搔則手為頭之役目望足行則足為目之役者臣妾也不足以相治手足耳目鼻口互相為用以受役者為臣役之者為君百體之君臣既不可定名則心者一身之主宜以為君心又不能自主而主之者造物則造物為真君矣如此尋求欲見到實處然見得與見不得所謂真君者初何加損乎人受形造物相守不亡待此形歸盡而後已而不能委順乃為外物所汨盡其一生如駒過隙薾然疲役可不哀邪其形化者從衰得白從白得老形衰而心亦疲是其心與之然也不可謂大哀乎重歎其不可復救   已上集解詳明兹不復贅其間慮歎變慹姚佚啓態八字真人矢口成文他書無所見諸論多不及獨成法師疏云慮則預度未來歎則咨嗟既徃變則改易舊事慹則屈伏不伸據慮歎疏釋誠善而變慹之義尚欠發明今擬解云變則輕躁而務作為慹則畏懼而不敢動庶盡經意云又疏姚則輕浮佚則奢縱啓則開張情欲態則驕滛妖冶似亦未稱上文今擬解云姚則恱美以自肥佚則縱樂而忘反啓則情開而受物態則驕矜而長傲言人之徇物忘己者一體之中有此異狀計得慮失焦火凝冰是以形化心俱日消而近死也然此豈性所有哉由厭溺物欲情識顛倒忘其所不忘不忘其所忘譬夫樂之出虛蒸而成菌幻塵泡影倐起倐滅何足以介浩然之懷當知有湛然寂然者亘古常存而此擾擾特其變境塵縁偶遇識破即空反究我之與物原於本無暫寄世間姑酬宿業思所以解胎根於厚地襲氣母以先天不將不迎常清常静則雖身處途神超聖境何世累之能及哉   人之生也固若是芒乎其我獨芒而人亦有不芒者乎夫隨其成心而師之誰獨且無師乎奚必知代而心自取者有之愚者與有焉未成乎心而有是非是今日適越而昔至也是以無有為有無有為有雖有神禹且不能知吾獨且奈何哉夫言非吹也言者有言其所言者特未定也果有言耶其未甞有言耶其以為異於鷇音亦有辯乎其無辯乎道惡乎而有真偽言惡乎而有是非道惡乎徃而不存言惡乎存而不可道於小成言於榮華故有儒墨之是非以是其所非而非其所是欲是其所非而非其所是則莫若以明物無非彼物無非是自彼則不見自知則知之故曰彼出於是是亦因彼彼是方生之也雖然方生方死方死方生方可方不可方不可方可因是因非因非因是是以聖人不由而照之于天亦因是也是亦彼也彼亦是也彼亦一是非此亦一是非果且有彼是乎哉果且無彼是乎哉彼是莫得其偶謂之道樞樞始得其環中以應無窮是亦一無窮非亦一無窮也故曰莫若以明   郭象註今夫知者不知所以知而自知生者不知所以生而自生故曰天下莫不芒也人心之足以制一身之用者謂之成心自師其成心則各自有師付之自當以身代不成非知也心自得耳故愚者亦師其成心未有用其所謂短而舍其所謂長者未成心而有是非猶今日適越而云昔至明夫是非者羣品所不能無故至人兩順之理無是非而惑者以為有此以無有為有惑心已成雖聖人不能解也言者各有所故異於吹我是彼非以為有言邪未足有所定以為無言邪據此已有言言與鷇音有辯無辯亦未可定是天下之情有不必同而所言不能異也夫道焉不在言何所蔽而有真偽是非不知此道之皆存皆可也小成榮華自於道而道不可則真偽是非者行於榮華而止於實當見於小成而滅於大全也儒墨更相是非各私所見今欲是儒墨之所非非儒墨之所是不若以儒墨反覆相明則知其所是者非是所非者非非然物皆自是故無非是亦物皆相彼故無非彼無彼無是以所同物皆不知彼之所見而自知其所知自以為是則彼以為非譬之生者方自以生為生而死者方自謂生為死可不可也亦然故儒墨之辯吾所不能同至於各㝠其分吾所不能異因天下之是非而是非無不當也是亦彼也則我為彼所彼彼亦是也則彼自以為是彼是有無未果定也是非相尋反覆無窮謂之環環中空者也今以是非為環而得其空則無是無非故能應乎是非是非無窮故應亦無窮也   吕惠卿註我與物敵形與心化而不自知芒昩之甚者至人之心其靜如鑑非有待而然得其成心而已我不得其成心所以獨芒至人者固不芒也人誠能隨其成心而師之誰獨無師乎奚必知代其故習而心自取者有之愚者與有不芒而可師者不知求之耳成心吾所受於天而無者故足以明真是非茍為物所則所謂是非者未定也是非本無而以為有雖禹之神猶不能為方將吾柰何哉言非吹也言者有言是為物之所吹非吹物而使之者所能故言未定則有言之與未嘗有言其異於鷇音不可得而辯也道無不在則言莫非道道惡乎而有真偽物無非道則言亦道也言惡乎而有是非知道無不在則何徃而不存知言莫非道則何存而不可然有不存不可者以道於小成而不知大全於榮華而不知本實由是有儒墨之是非欲是其所非而非其所是則莫若以明明者復命知常之謂也乃今儒墨之是非不離乎智識而未嘗以明故不足為是非之正若釋知回光以明觀之則物所謂彼是者果無定體無定體則無非彼無非是矣自彼則不見故以彼為彼自知則知之故以己為是在彼之論亦然則是本無定體也而世以為有彼是猶方生者以生為生而方死者以死為生是以無有為有也自道觀之物之方生也求其所以生自何來其方死也求其所以死自何去知死生之一體則方生乃所以為方死方死乃所以為方生可不可也亦然此皆吾心之所造盡心窮神復乎無我則其體未嘗有異也因是因非因非因是更相為用而已聖人不由而照之于天則以明之謂也   林疑獨註人生芒昩之中非無不芒之真性也為物所蔽而不自知耳聖人則不由是非之塗忘懷息慮照之于天然吾之所照特因世有是非者耳故曰亦因是也以此為是彼或以為非以彼為非彼亦自以為是彼之與此各有一是一非莊子欲明其無彼是而不定其所以然故託以果且有無之語既忘彼是又忘其所以彼是彼是不得與我為偶此謂道樞樞者運轉開闔之機環者虛而未離乎形樞之體圓而動妙有也環之體圓而靜真空也妙有真空相資為用所以應無窮也非天下之至明孰能與於此陳祥道註人心固清明於水火與物相馳與形俱化而至於芒乎無知者無覆明之耳蓋芒者人也不芒者天也善養心者不以人滅天存其不芒者而已人之生也天與之成形道與之成心隨其成心而師之則㝠與道契奚必知代而心自取者有之代者陰陽之變知代而心自取道則知者也人皆有成心可師奚必知者為然未成心而有是非是以無為有榮華其言雖有神禹且不能知况非神禹乎夫人之心以道尊之則君以道求之則師有是非之心而師之則是是非而全於知有是非非之心而役之則是非非是而歸於愚古之人始乎師心而卒乎忘心師心則是非所以彰忘心則是非所以泯也夫言非吹也言者其言吹出於自然而無所停言出於有辯而無可謫鷇音不出於所唱而猶有辯言始於有言而卒於無言故有異於吹辯始於有辯而卒於無辯故異於鷇音道惡乎徃而不存而不可則言固無矣而於榮華小成則不㝠於大道而真偽所以生榮華則不要於實致而是非所以著今欲是儒墨之所非而歸於真是非儒墨之所是而歸於真非聖人不由彼是而照之于天因是也樞所以轉運開闔環則圓虛善應樞得環中以為運轉萬物得樞以為之應所以付是非於兩行而無窮也   陳碧虛註人之生也皆以欲惡蕩真是非滑性芒昩而不明至人超然生死妙理昭明豈有芒昩者乎夫不師道法古而執已見謂之成心若隨成心師之誰獨無師人人自有師則不須賢以代不肖也若以成心自取而為有所得者則愚人黨與亦衆矣故道者同於道失者同於失也心未成而有是非越未適而云先至理本無而强謂之有因是有而有有莫窮雖至德神人亦不能知其所以吹猶鳴也故與言異彼此持勝故無定言言者所以宣意吹則無義可取若以不義取言其與鷇音何異大道未嘗而學者有真偽至言未嘗晦而語者有是非道人無間何適不有言化羣品何徃不通大道廢有仁義小成之謂也智慧出有大偽榮華之謂也儒學周孔墨宗夏禹儒之所是墨之所非墨之所是儒又非之今欲是儒者所非而非墨者所是莫若反覆相明而彼此是非兩行矣物情本無非彼因其對偶故也本無非是因其自勝故也自彼則不見知緩之成儒不見彼翟之為墨自知則知之翟之守墨出於自勝緩以儒自是亦因有翟而已彼此是非亦猶方生者貴生方死者樂死是以聖人照之于天不由於人亦不得謂無因是也彼是各一是非而求其果且有無歸於忘言之極則莫得其偶謂之道樞樞者中空轉而不滯户樞之用要在環中以應無窮若乃道之極則以理轉物雖天地之大萬物之多無有能對道樞之妙者矣趙註芒即役役不知所歸知所歸則不芒矣成心子思所謂誠者自成也此本然之性能盡其性則無所不通人皆有是心奚必他求師邪代者晝夜生死之理人能師其成心則此理自明奚必求知如子路之問鬼神與死是必欲知代也故孔子答事人知生欲其自取於心耳理未明而先有是非以無有為有此妄人也雖聖人亦無如之何言心聲吹風聲與比竹聲鷇音鳥子欲出卵之聲三者不同而有聲聲者存乎其中則未嘗有異言者有言謂欲言未言之間故未定果有言邪則其言未出未嘗有言邪則其言將出於此之時不可得而辯猶鷇音也道不存而有真偽之存辯言無不可而有是非之分儒墨互相是非非明莫辯也物無非彼無物非是是天也彼人也自人而求之不可得而見自知則知之知性則知天矣彼出於是有形生於無形也是亦因彼無形依於有形也彼是方生之有無動静相生也世人昏迷於是非之塗莫之能辯聖人灼見是非之理要亦不過因其是者是之而已彼是相因有無相生皆不能以相異莫得其偶者離彼是有無而獨立此乃道之樞要樞者處中而運外酬酢萬變如環無端惟知者知之   鬳齋口義云芒芒然無見識貌天生蒸民有物有則天理未嘗不明以人物昏蔽故至於芒昩知道之人豈如是乎成心者天理渾然而無不備若能以此為師誰獨無之知代古賢者之稱代謂變化言其知變化之理自取言其有所見若未能見此渾然之理而强别是非猶今日適越而昔至本無所見强以為有雖聖人亦不能曉悟也吹萬不同皆聲而已聲成文謂之言則非吹比言者有言各宣其意此四字便是是非之論所由生其所言者出於汝邪出於造物邪故云未定鷇音未有所知亦由是也道本無真偽因何晦而有此真偽言本無是非因何晦而有此是非道則小大精粗皆存言則是是非非皆可小成謂小識偏見榮華者自誇詡而求名偏見之言勝則至言矣自此而有儒墨相非之論若欲一定是非須燭以自然天理物我對立而後有是非故曰彼出於是是亦因彼亦猶生必有死死必有生二者不可相離不若因其所是而是之聖人所以不任一偏之見而照之以天理混彼我而一之為得道之樞要殆如環中之空而應物無窮是非各無窮亦照之以天理而已   按諸解多以成心為善或以成心為否考之下文未成乎心而有是非是今日適越而昔至則成心者是非分别之所自萌不可以善言之也愚嘗侍西蜀無范先生講席竊聆師誨云未成心則真性混融太虛同量成心則已離乎性有善有惡矣人處世間應酬之際有不免乎成心即當師而求之於未成之前則善惡不萌是非無朕何所不齊哉其論精當足以盡祛前惑再衍餘意輙陳管見云夫人之止念非難不續為難能自初成心即師而求之於未成心之前則念不續而性可復矣是故對物則心生忘物則性現心者性之用萬法之本原一身之主宰蓋不可蔑無若曰成心則流乎意矣心之為物出入無時莫知其鄉然方寸之所欲為未有不因物而生者心離也離主火火不能自主形必有所麗而後見心同太虚則無所麗矣且心麗物而為善猶不若無心無為况麗物而為惡乎關尹子云來干我者如石火頃以性對之物浮浮然此遺物離人攝情歸性之要道也學者歸而求之有餘師矣知字舊音去聲或讀如字以下文愚者與有證之則音智為當與音預碧虛以黨與釋之獨異於衆知代之義諸解不同審詳經意知代而心自取者正指師心之人以知代用自取於道以為成心者也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二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三   宋 禇伯秀 撰   齊物論第二   以指喻指之非指不若以非指喻指之非指也以馬喻馬之非馬不若以非馬喻馬之非馬也天地一指也萬物一馬也可乎可不可乎不可道行之而成物謂之而然惡乎然然於然惡乎不然不然於不然物固有所然物固有所可無物不然無物不可故為是舉筳與楹厲與西施恢恑憰怪道通為一其分也成也其成也毁也凡物無成與毁復通為一唯達者知通為一為是不用而寓諸庸庸也者用也用也者通也通也者得也適得而幾矣因是已已而不知其然謂之道勞神明為一而不知其同也謂之朝三何謂朝三狙公賦芧曰朝三而暮四衆狙皆怒曰然則朝四而暮三衆狙皆恱名實未虧而喜怒為用亦因是也是以聖人和之以是非而休乎天均是之謂兩行   陳碧虛云指馬之喻自司馬彪向秀郭象至有唐名士皆謂漆園寓言構意而成斯喻遂使解者指歸不同今閱公孫龍六論内白馬指物二論有白馬非馬而指非指之乃知漆園述作有自來也   郭象註自是而非彼天下之常情以我指喻彼指則彼指於我指為非指覆以彼指喻我指則我指於彼復為非指矣彼我同於自是又同於相非此區區者各信是其偏見耳聖人知天地一指萬物一馬故浩然大寧各得其分同於自得無復是非可於已者即謂之可不可於已謂之不可道無不成物無不然各然其所然可其所可譬夫筳横楹縱厲醜西施好所謂齊者豈必齊形狀同規矩哉故恢恑憰怪道通為一夫物或此以為毁而彼以為成我謂所成彼謂之毁者皆生於自見而不見彼唯達者無滯於一方寄當於自用因而不作故也不知所以因而因謂之道道即一也達者之於一豈勞神哉若勞神明於為一與彼不一無異矣亦同衆狙因所好而自是也是以聖人莫之偏任付之自均聽天下之是非兩行而已   吕惠卿註以指喻指之非指雖有名實小大之辯不出於同體曷足為非指乎以馬喻馬之非馬雖有毛色駑良之辯不離於同曷足為非馬乎唯能不由是非而照之于天則出乎同體離乎同然後足以定天下之真是非故天地雖大無異一指以其與我並生而同體也萬物雖衆無異一馬以其與我為一而同也則物之可不可其孰自哉道行之而成非無為而成也物謂之而然非本有而然也其所然所可乃不然不可之所自起而求其為之者不可得則知其本無有此物之所齊也胡為趨舍於其間哉小大美惡固常相反今以道通而一之則其分也乃所以成其成也乃所以毁而萬物無成與毁復通為一唯達者知通為一故我則不用寄萬物之自用寄物則通通則無入而不自得適得而近道未可以為道以其猶知其然也知是之無體而因之已而不知其然而後謂之道道所以通為一者以其小大美惡之所自起有在於是若不知其然勞神明而為之乃所以為不一也猶朝三暮四朝四暮三不離乎七而皆怒皆恱此羣狙所以見畜於公而公所以籠羣狙也亦因是而已   林疑獨註是非各執彼我異情以我指比他指則以我指為是他指為非今欲息是非之辯反以他指為主以比我指則他指為是我指為非矣馬喻馬其義亦然反覆相喻則彼我既同於自是又同於相非是非同歸於道則雖天地之大萬物之多近取諸身則一指逺取諸物則一馬也夫無可無不可無然無不然者天下之至理也可道之道行之而成可物之物謂之而然已以為然而然之巳以為不然而不然之皆不免於所係莫若任物之自然自可縱横美惡復通為一則道無不成物無不然也其分也成也言道㪚為物其成也毁也有始必有終夫道無成毁成毁者物之獨見分木以為器器成而木毁固在造化之閒耳達者廢獨見而㝠至理為是不用而寓諸庸葢寄之常用則無徃而不通無入而不自得斯為近道矣道本無通無得為物不通不得所以有通得之名因是而復歸於無則已矣既已而不知其然强名之曰道也夫神明在身宜任其自然今勞而求其為一失之逺矣何異狙公賦芧朝三暮四名實無虧喜怒為用世人不通至理者與衆狙同乎喜怒是以聖人和同乎是非而休乎自然聽其兩行而歸乎一致也陳祥道註近取諸身以明天地則天地一指也逺取諸物以明萬物則萬物一馬也蓋天地雖大不離乎有體萬物雖衆不離乎有用不離有體則於空中猶一指而已不離有用則於天下猶一馬而已若夫道則無體而體以之成無用而用以之備無在無不在無為無不為豈一指一馬之謂哉   陳碧虛註指者指斥是非也凡人之情皆以此為是指彼為非彼不知非又指此為未是因執此指為是而謂彼指為非若天下無有相指者則物自為物不為人强物指自為指不矜此妄指則非指矣且不指物之指元無彼此是非為指物之指強生彼此是非是為非指也馬固有形色捨色命名蓋言馬耳言馬則天下之馬一馬也白黑不與焉今求色命馬故曰白馬求白馬則黄黑之馬去矣是因求色而失其形求色失形則白馬非馬也若乃時之尚白則以白為是以馬為非斯則以非為是以是為非也大懷是非之心而不能齊者指物有彼此忘彼此則雖天地之殊猶一指也分種之多而不能一者形色有去取脫去取則雖萬物之繁猶一馬也自其同者視之可乎可也自其異者視之不可乎不可也非道行之則敗敗則孰得之然凡順理則然於然無物不然也逆理則不然於不然無物然也若詣理全當則無不然無不可而自然㝠會也夫物狀萬態形不同惟道通而一之譬工之造器計其成器孰慮其毁樸哉論成則無毁論毁則無成其於道也復通為一故達者因道樸之不為世用而寄諸自用是用之者假不用也知不用之用則有得於適已而盡矣猶有迹存焉知道之深者心㝠體會而已已而不知其然無因是之迹也若勞神明以為一則如狙公之役知以籠羣狙羣狙之以喜怒為用亦因是也   王雱註舉指馬以喻非指非馬據此已有指有馬矣故必至於未始有物而後為得也天地異體萬物異用有體故雖大而均於有在有用故雖衆而均於有窮若無不該無不遍者豈一指一馬之謂乎萬物之變固自有可不可然不然者但當㝠夫至理不係於心而已道無不成物無不然則可不可然不然皆為至理合乎至理則物之縱横美惡皆為一矣道又㪚而為物終則有始也成毁者物之妄見㝠於理則無成與毁道通為一也雖然固不廢萬物之成毁但寄之常用而不自有耳故無徃而不通通則得得則近矣若勞神明而為一豈知其同哉故繼以狙公之喻朝暮雖異而芧無增減事變雖而心無得失任世情而不覈至理未有不同乎衆狙者聖人則知是非之有無而聽其兩行也   趙虛齋註知指之外别有運動之者則知指之非指知馬之外别有驅馳之者則知馬之非馬指馬有形者也非指非馬無形者也以有形喻形之非形不若以無形喻形之非形也則知天地之運萬物之生皆别有主宰之者求之於天地萬物之外可不可然不然縱横美惡恢恑憰怪是非成毁復通為一則無是非雖是亦不用也庸常也常者無用之用所以為通通則得得則近於道矣因是巳巳則不特非者息是者亦息是非皆息而猶不知其然是未嘗有真知而離形去智以為坐忘非勞而何神即明也明即神也朝三暮四即朝四暮三惑於是非先後而不知其同也狙公因衆狙之喜而從之亦因是也   鬳齋口義云指手指也以我指為是指則以人指為非指彼非指之人又以我指為非指物我對立是非不可得而定也馬博塞籌禮記投壺篇下馬有多寡博者之相是非亦然緣有彼我故有是非若天職覆地職載亦豈可以彼我分乎此言物論之不可不齊也可者可之不可者不可之道行而成皆自然也物謂而然底便是亦何所然何所不然言物物分上本來有所然有所可既無物不然無物不可横直者各當其分美惡者各全其質皆通而一之歸諸造物也凡物無毁則無成無成則無毁如伐木以作室室成而木毁知此理則去其是者不用而寓諸庸常以為用隨用皆通通則得得則盡矣人有勞苦神明自為一偏之而不知理本同者謂之朝三做此二字以設喻與方生文法同名實未變喜怒隨之喻是非之名雖異而實理則同但能因是則世自無争而任是非之兩行也   禇氏管見云彼我異情是非互指東家之西即西家之東天地之先亦太極之後此亘古今而不齊者也而真人舉非指非馬之喻可謂善齊物論矣以指喻指之非指常人之見也以非指喻指之非指至人之見也非馬之義亦然世之至見少而常見多則天地一指萬物一馬之論又所以重增其惑也其請解之曰所異者天下之情所同者天下之理一理可以通萬情則非指亦是也萬物不能歸一理則是馬亦非也蓋指馬涉乎形迹所以不免是非非指非馬則超乎形數言議之表故天地雖大而一指可明以其與我並生也萬物雖多而一言可喻以其與我為一也凡得其情而通其理則物雖萬殊融會在我事隔千里契之以心古之一羣情有大物者得諸此太上云得一萬事畢此物之所齊論之所止而非言之極議也歟   古之人其知有所至矣惡乎至有以為未始有物者至矣盡矣不可以有加矣其次以為有物矣而未始有封也其次以為有封焉而未始有是非也是非之彰也道之所以虧也道之所以虧愛之所以成果且有成與虧乎哉果且無成與虧乎哉有成與虧故昭氏之鼓琴也無成與虧故昭氏之不鼓琴也昭文之鼓琴也師曠之枝策也惠子之據梧也三子之知幾乎皆其盛者也故載之末年唯其好之以異於彼其好之也欲以明之彼非所明而明之故以堅白之昩終而其子又以文之綸終終身無成若是而可謂成乎雖我亦成也若是而不可謂成乎物與我無成也是故滑疑之耀聖人之所圖也為是不用而寓諸庸此之謂以明   郭象註人而知夫未始有物則外不察乎宇宙内不覺其一身故曠然無累無所不應其次有物而未有封雖未都忘猶能忘其彼此其次有封而未有是非雖未忘彼此猶能忘彼此之是非無是非道乃全道虧則情有所偏而愛有所成果且有無成虧與乎哉夫聲不可勝舉也故吹管操雖有繁手遺聲多矣而執籥鳴者欲以彰聲也彰聲而聲遺不彰聲而聲全故欲成而虧者昭文之鼓琴不成而無虧昭文不鼓琴也夫三子者皆欲辯非已所明而明之故知盡形勞枝策假寤據梧而瞑賴其盛故能久不爾早困也三子自以殊於衆人欲使同已所好而彼竟不明故已之道術終於昩然文之子又終文之緒亦卒不成若三子而可謂成則我之不成亦成也若是而不可謂成物與我無成也聖人各㝠其所能曲成而不遺今三子欲以已之所好明彼不亦妄乎聖人無我者也滑疑之耀則圖而域之恢恑憰怪則通而一之使羣異各安所安衆人不失所是則已不用而萬物之用用矣放蕩之變倔奇之異曲而從之用雖萬殊歴然自明也   吕惠卿註道無不在則物無非道物無非道則道外無物此古之人所以為未始有物能即物而為道者也知止於此則至矣其次以為有物而未有封域未能即物為道而能以道通物其次以為有封而未有是非未能以道通物而能遺物以合道二者所知雖未盡善於道猶未虧也至於是非之彰道所以虧道虧而情生愛之所以成也然自達者觀之未始有物果且有無成虧乎哉昭氏之鼓琴師曠之枝策惠子之據梧明有無成虧之意亦幾矣若是而可謂成則無成者亦成也若是而不可謂成則物與我卒無成也奈何役心於有無成虧之間而欲以為成哉凡光耀未盡以滑吾心而疑於有無者猶圖而去之復歸於明而後止況容有物乎所以為是不用而寄諸萬物之自功此之謂以明   林疑獨註死生物之至大能無死生則餘物不待無而自無故以為未始有物者至矣其次有物而未有封未忘死生為有物猶未至於彼此封疆也其次有封而未有是非離俗學道已有封矣猶能知彼我異情任其自是自非而無是非也夫道體渾淪本無彼此是非既立各止一隅此道之所以虧愛之所以成有愛則有惡而彼是具焉君子論道本以救虧而言有所彰更成分别故莊子於此不定成虧之有無得意忘言有在於是古之聖人極髙明則寂然不動此昭氏之不鼔琴也道中庸則感而遂通此昭氏之鼓琴也師曠之枝策惠子之據梧三子之知皆近道而未至然其藝術之盛載之末年言終身不悟也不盡性則滑不窮理則疑耀者光之㪚也聖人之所圖在在於覺而在於妄故寄之衆人之常用而能不寐也陳祥道註太易者未見氣也而體之者以為未始有物至矣盡矣太初者氣之始而體之者以生為䘮以死為反太始者形之始而體之者以無有為首以生為體以死為尻蓋以生死為䘮反者已犯於物而未離乎道故未始有封有封者德也以無有生死為首體尻者已囿於封未涉於事故未有是非道未嘗虧而虧於是非之彰愛末嘗成而成於道之所虧道樸也是非器也器成則樸毁道江湖也愛濡沬也江湖失則濡沫興此成毁之所以長相仍而莊子亦不定言其有無在人以意求之夫不資物而樂天樂也資物而樂人樂也後昭文師曠惠子之樂皆不免於資物其好徒異於衆人身之所欲明者卒於似是而非也凡物未嘗無成亦未嘗有成以俗觀三子之術則無不成此所以耀矣不光而天下為之滑疑也陳碧虛註未始有物即遊於物之初謂几者也其次有物而未有封嗒然䘮偶之謂也其次有封而未有是非吾䘮我汝知之乎是也是非彰而道虧道虧愛所以成果且有無成虧乎哉昭文師曠惠子之技性所長者而欲使性短者明之則知盡精竭不能兩得也大意在乎自明自治而已若以明示他人皆鬻技者也安可謂之成哉聖人以精竒卓異之事為爚亂非常故規畫限域處物之分内而寄諸自用則三子之技各有所明矣   趙虛齋註列子曰生物者則不得謂之無無極而太極也太極則有陰陽是謂有封陰陽分而剛柔有體善惡生焉喜怒哀樂未發則未始有物謂之中則未始無物喜怒哀樂封也中節不中節是非之彰也中既發則性動而情矣愛者情之根本有動静則有成虧矣昭文之琴非師曠不知其音惠子之辯非莊子不知其㫖三子各造於妙而不鼓之鼓不聽之聽不辯之辯蓋未之知也故莊子後之莊子自謂所以異惠子者我之所明異於彼彼於不足明而明之雖肆堅白同異之辯終於昏昩不明若昭文之子不知無之終於無成而已如此而謂之成亦可謂之不成亦可皆不係乎其真是故滑亂疑惑之中而明出焉聖人之所尚也   鬳齋口義云此一段固是自天地之初來然會此理者眼前便是且如一念未起是未始有物此念既起便是有物因此念而有物有我便是有封因物而我有好惡喜怒便有非是未能回思一念未起之時但見胷次膠擾便是道虧而愛成及此一過依然無事便見得何嘗有成虧若能如此體認皆是切身受用先成虧之理却以鼓琴喻之繼以師曠惠子三子之技皆有盛名於世以終其身三子之好自以為異於天下故誇以明之而聽者不能曉故終身無成堅白公孫龍之事莊子却以為惠子但借其分辯堅白之名耳滑亂而可疑似明不明也言聖人之心所主未嘗著跡故所見若有若無圖字訓欲聖人之所欲者正若此所以去其是不用而寓諸尋常之中此之謂以明   古之人貴真知而遣妄知去滯有而存妙有所以保性命之真全自然之道也人心澆漓世道愈降有物以窒其虛明有封以限其疆域物我對而是非彰是非彰而道虧愛成也果且有無成虧乎哉又重提唱以警省人心俾悟夫齊物之本旨也夫成虧者物之粗迹信能復乎無物何成虧之有昭文鼓琴之至精以其未超乎形聲度數故不逃成虧枝策謂以杖繫樂據梧者几談論此師曠惠子之所長各以其能自是至老好之不衰非唯已好之又將以明彼不度彼之所宜徒强聒以求合以至昩然而終莫覺莫悟而文之子又以綸終終身無成明前三子成於技而虧於道固自以為成文之子既虧於技又虧於道亦自以為是言彼是之各偏成虧之無定也滑疑之耀謂三子之技滑亂於世而疑耳目故聖人之所圖為此不可用寓之於常道求以漸復其初是謂善用其光而不耀者也   今且有言於此不知其與是乎其與是不乎與不相與為則與彼無以異矣雖然請嘗言之有始也者有未始有始也者有未始有夫未始有始也者有有也者有無也者有未始有無也者有未始有夫未始有無也者俄而有無矣而未知有無之果孰有孰無也今我則已有謂矣而未知吾所謂之果有謂乎其果無謂乎天下莫大於秋毫之末而泰山為小莫夀乎殤子而彭祖為夭天地與我並生萬物與我為一既巳為一矣且得有言乎既已謂之一矣且得無言乎一與言為二二與一為三自此以徃巧歴不能得而況其凡乎故自無適有以至於三而況自有適有乎無適焉因是已郭象註今言無是非不知其與言有者乎不乎謂之則我以無為是彼以無為非斯不矣此雖是非不同亦未免於有是非則與彼矣故與不相與為與彼無異也將大不莫若無心既遣其非又遣其遣遣之又遣是非去矣雖然試嘗言之有始也者必言有終有未始有始也者無始終而一死生有未始有夫未始有始也者言一之者未若不一而自齊斯又㤀其一也有有也者有有則美惡是非具焉有無也者有無則未知無無是非好惡猶未離懷有未始有無也者知無無矣而猶未能無知有未始有夫未始有無也者俄而有無矣而未知有無之果孰有孰無也此都忘其知俄然始了無耳了無則天地萬物彼我是非豁然斯也又不知吾所謂之果有果無爾乃蕩然無纎芥於胷中也夫以形相對則太山大於秋毫若各據性分物㝠其極則形大未為有餘形小不為不足足於其性則秋毫不獨小其小太山不獨大其大若以性足為大則天下之大未有過於秋毫若性足者非大則雖太山亦可稱小矣太山為小則天下無大秋毫為大則天下無小足於天然安其性分故雖天地未足為夀而與我並生萬物未足為異而與我為一也萬物萬形自得則一巳自一矣理無所言物或不能自明其一故謂一以正之既謂之一即是有言一與言為二一本一矣言又二之有一有二得不謂之三乎以言言一猶乃成三凡物殊稱何可勝紀故一之者與彼未殊而忘一者無言而自一也   吕惠卿註夫人所以不能遺彼我忘是非以至於未始有物者以不知彼我是非之心所自始也欲達此理必於其始觀之故曰有始也者始本無自有此始則有自矣又曰未始有始也者所以遣其所自也遣之而所遣者不去亦不免為有所自而已又曰未始有夫未始有始也者所以遣其所遣也既無所自又無所遣則我心之所自起豁然得之知今之所有者舉出於無也唯能知此則存亡在我我欲無之不起而已故曰有無也者然有此無亦未免為有曰未始有無也者所以遣其無也曰未始有夫未始有無也者遣其所遣也夫求其所始者不可得又求其所無者亦不可得則其悟在俛仰之間脗然自合故曰俄而有無矣未知有無之果孰有孰無也使學者忘言而以心契之雖然吾今所言亦未始有物也則有謂無謂吾安得而知之又使學者知夫言之未嘗有言也夫唯知吾心之所自起則毫末太山殤子彭祖以至天地萬物莫不起於此也則小大久近豈有常體哉無名天地之始茍知此則我亦始於無名也有我則有天地故天地與我並生有名萬物之母茍知此則我亦生於有名也無我則無萬物故萬物與我為一也   林疑獨註無言然後見獨見獨然後不人今且有言者欲遣其有而言出更自為有遣有歸無以求不而遣之則更與為故與不復同為則與彼無以異矣然不言則無以悟天下之迷故試言之有始也者有形而可見見物不見道也有未始有始也者氣形質具而未相離謂之渾淪此道之極致有有也者非妙有也有無也者非真無也未知有無之果孰有孰無哉一陰一陽之謂道陰陽不測之謂神然而未能忘言不得已而有謂其果有謂乎果無謂乎世人所謂小大者言其形吾所謂小大者言其道世人所謂夀夭者言其生吾所謂夀夭者言其無也秋毫近於無形以太山言之足以為大對無成虧而言太山又為小矣殤子近於無生以彭祖言之足以為夀對無死生而言彭祖又為夭矣近於無生故能與天地並生近於無形故能與萬物為一也   陳祥道註夫道之在天下無終無始非有非無及㪚而寓於物則終始相循有無相生故自徼觀之則有始也者有有也者自妙觀之極於未始有夫未始有始未始有夫未始有無斯為至矣老子曰無名天地之始無者體始者用也今先以有始而繼以有無即用以原其體而已夫道之為物無而非虗有而無實無不在無為無不在不為故古之言道者常處以疑似而不膠於有無所以遣為言之累也   陳碧虛註有始謂道生一未始有始混洞太虛也未始有夫未始有始視聽不及虛之虛者也此三者叙道未始有氣有有謂物形獨化塊然自有有無謂物形未兆泊然虛寂未始有無謂形兆之先沈默空同至無者也未始有夫未始有無謂㝠寂虗廓摶之不得無之無也此四者叙道未始有形俄而有無矣謂道無不在生化無時萬物卓然而疑獨翩然而徃復天地宻移疇覺其有無哉有謂無謂未免其迹欲超二者其唯忘言乎   趙虗齋註有始有有皆有也等而上之至於無始無有既以為無而有我者存則不得謂之無然則所謂有無何從而知之乎天地與我並生無夀夭也萬物與我為一無巨細也纔一即涉有言有言即有數自無適有不可勝窮唯無所適則所謂因是者亦無之矣況於非乎   鬳齋口義云有始未始有始未始有夫未始有始即列子所謂太質太素太初之意又謂若以太山為大天地更大於太山故太山亦可謂之小彭祖至夀比之天地又為夭矣天地與我並生於天地之間雖草木昆蟲亦與我藹然為一矣   凡天地之論大莫過乎太山夀莫過乎彭祖此以形論不能無限若以虛空性體觀之太山直細物彭祖直嬰孩耳秋毫雖細而有形之初同具此理何嘗無至大者存殤子雖㓜而有生之初同稟此性何嘗無上夀者寓天地特形之大萬物特形之聚原其所自來蓋未嘗不一也故反覆互言以破世人執著之見以開物理造極之機由是而進黍珠容黎土芥子納須彌之義可通矣學者信能得其環中之空休乎天均之分則大秋毫而小太山夀殤子而夭彭祖之論非徒矯流俗之弊救貪生之失究理之極有誠然者奈何世眼徒見萬物之迹擾擾不齊而方寸澄明之區與之俱滑如水赴壑莫覬其源故真人諄諄訓導使之反究本初混融物我同胞同體無間吾仁皥皡熈熈共樂清静則羲黄帝代今日是也聖賢宻傳此心是也復何夀夭彼此大小古今之辯哉並生為一大槩與前一指一馬之喻相雖語若乖宜而理實精到所謂正言若反可與知者道也   夫道未始有封言未始有常為是而有畛也請言其畛有左有右有倫有義有分有辯有競有争此之謂八德六合之外聖人存而不論六合之内聖人論而不議春秋經世先王之志聖人議而不辯故分也者有不分也辯也者有不辯也曰何也聖人懷之衆人辯之以相示也故曰辯也者有不見也夫大道不稱大辯不言大仁不仁大廉不嗛大勇不忮道昭而不道言辯而不及仁常而不成廉清而不信勇忮而不成五者园而幾向方矣故知止其所不知至矣孰知不言之辯不道之道若有能知此之謂天府注焉而不滿酌焉而不竭而不知其所由來此之謂葆光故昔者堯問於舜曰我欲伐宗膾胥敖南面而不釋然其故何也舜曰夫三子者猶存乎蓬艾之間若不釋然何哉昔者十日並出萬物皆照而况德之進乎日者乎   郭象註道未始有封㝠然無不在言未始有常是非無定也道無封故萬物得恣其分域左右異便物物有理羣分别逐競辯争畧而判之有此八德六合之外謂物性分之表雖有理存焉未嘗以感聖人故不論六合之内陳其性而安之先王之志順其成迹疑乎至當故物物自分事事自别若由已以分别之不見彼之自别也聖人以不辯為懷衆人則辯已所知以示之故有不見也大道無稱付之自稱大辯不言而自别大仁無愛而自存大廉無所容其嗛盈大勇無所徃而不順以道明彼彼此俱失以言分彼不及自分仁常愛必不周亷激然則非清忮逆之勇天下疾之此五者皆以有為傷當不能止乎本性而外求無已猶以圓學方以魚羨鳥耳故所不知皆性分之外不求强知止於不知之内而至矣不言不道此謂天府都任之也至人之心應而不藏理存無迹任其自明而光不蔽也昔堯欲伐三國而問於舜舜謂物之所安無陋也則蓬艾乃三子之妙處若不釋然何哉十日並出無不光被德進乎日則又無所不照今欲奪蓬艾之而伐使從已於道未故不釋然神解若物暢其性各安所安則彼無不當我無不怡也   吕惠卿註道無徃而不存未始有封也言惡存而不可未始有常也由其自無未適有於是有畛域矣夫惟有畛故有左右以至於有競争言其不能不德遂至於此是以或存而不論或論而不議或議而不辯觀六經之言則聖人之所以論不論議不議辯不辯者可知矣蓋理極則分有不分辯有不辯若欲事事物物分而辯之卒至於有競有爭聖人知理不可辯懷之而已衆人則辯以相示而有不見也故道言仁廉勇五者皆圓而剉其銳則趨於道矣心之出為銳圓而剉其銳則不以生其心豈容有知於其間哉此不言之辯不道之道也天府者有萬不同而至富故注不滿酌不竭而不知所由來此光而不耀者也堯欲伐宗膾胥敖而不釋然三子猶存乎蓬艾之間是未伐之也未伐而不釋然非應物而不藏物採而後出者也徳進於日其有不釋然者乎言智未進於日故猶有是論也宗膾胥敖之事史所未聞   林疑獨註道有分者物物自分有不分者我未嘗分辯也者事事自辯有不辯者我未嘗辯物自分故分而不分事自辯故辯而不辯聖人藏而不言衆人辯以示之故有不見也夫道無不在不可名稱不言之辯斯真辯也萬物各正性命吾何所施其仁哉大廉無隅故無所容其嗛大勇不忮神武而不殺者也凡物滯則有圭角通則無方隅五者皆患在於滯道滯於昭言滯於辯仁滯於常廉滯於清勇滯於忮若圓剉其圭角以同乎大全則幾於道之方矣天府者自然之藏萬物所歸故注焉不滿酌焉不竭比性命之情不增不減求其所自來而不可得此之謂葆光其光在内蔽而不發也夫聖心㝠寂各安所安無逺近幽深付之自得此天府之所自藏葆光之所自出也陳祥道註道未始有封稊稗瓦礫無乎不在也言未始有常存而不論議而不辯也及道降為道出而有畛以體則有左右以理則有倫義以言則有分辯以事則有競爭何望乎物之齊哉道昭而不道公孫休之徒是也言辯而不及公孫龍之徒是也仁常而不成墨翟之徒是也廉清而不信於陵仲子之徒是也勇忮而不成北宫黝之徒是也此五者皆銳其圭角能剉而圓之則近於道矣推而上之極於不可知之神所謂真知無知是也無乎不藏天府也不危其真葆光也此性之無䘮無得者也不言之辯無所不舉不道之道無所不通此即所以盡性之效也於道者一視而同仁篤近而舉逺若以物我為心是非為辯而欲攻人於蓬艾之間至南面而不釋然則所希者小所損者大非所謂知葆光也   陳碧虚註無有入無間有封孰所礙至言無不當有常孰為定然可道可言豈得無規法左右倫義屬封分辯競争屬言其封其言理有實際故謂之德六合之外聖人不論理存則事遣也六合之内聖人不議事當則言忘也歴代帝王治亂聖人詳議褒貶垂戒將來非矜其博辯也故分於内者不分於外辯於此者不辯於彼聖人懷之知者不言衆人辯之言者不知也大道不稱謂無所不宜辯仁廉勇五者備矣則於道無為於理自齊若乃一事傷當如以圓向方必與理忤矣故不越分求知以戕自然之性不言之辯不道之道皆藏於人心豈非天府哉有形則注必滿有源則酌必竭今不滿不竭者是知無源源之深無形形之大深大莫覩故曰葆光三子猶存蓬艾之間猶鷦鷯安於一枝十日比堯之德言其無幽不燭也道德經云大國不過欲兼畜人小國不過欲入事人兩者各得其所欲故大者宜為下   趙虛齋註道未始有封無徃不存也言未始有常無存不可也為欲明其是然後有封畛左右至競争八者是也六合之外無形者也六合之内有形者也有形生於無形必有無形者為之本存而不論無言也論而不議有言也事至於議辯論紛起矣春秋聖人筆削之書寓是非於褒貶蓋出於不得已而諸傳又未必得聖人之心故曰有不見也莊子借此以自明其著書之意大道不稱至大勇不忮五者圓而幾向方也圓乃破觚為圓之義幾向方近於道也道昭至勇忮五者皆道一名立則道裂矣知止乎其所不知則無能名焉道之至也不言之言有言言者不道之道有道道者若人能知此則其中虛故曰天府言物之所自出也至於注不滿酌不竭則是無所底止不知其所由來併與知去之矣葆光言自晦其明也宗膾胥敖不見於經史下章言正處正味正色謂口之於味目之於色四肢之於安佚有性存焉堯欲克而去之雖處至尊不以為樂舜告堯以帝有真見則是三者安其所當安何必去之哉唯聖人然後可以踐形以是觀之則宗膾胥敖似是寓言   鬳齋口義云有封即彼我有常有所主也至道至言本無彼此因人心之私有箇是字生出許多畛域入德只是物我對立之意纔彼此對立理事便各有所主分辯無已故六合之外存而不論釋氏所謂四維上下不可思量六合之内有許多道理聖人何嘗不但不詳議以强天下之知見於史冊者皆先王經世之意聖人豈容不議然亦何嘗争競是非凡天下之理忘言為至纔到分辯則是胷中無見故有不分有不辯也大道不稱謂無對立者大辯不言廼至言也大仁不仁無仁之迹猴藏食處曰嗛滿也以廉為廉則意自滿不得為大廉矣不忮者不見其用勇之迹园圓也已上五者皆是圓物本自混成若稍有迹則近於方物有圭角也真知無知便可以見天理之所會矣故欲益不能欲損不可而不知其所由來藏其光而不露是曰葆光宗膾胥敖事不經見亦寓言耳蓬艾之間喻物欲障蔽謂彼三子物欲自蔽不能向化我纔有不恱之心則物我對立矣日於萬物無所不照況德進於日而不能容此三子乎物我是非聖人所以寘之不辯者照之于天也十日之即莫若以明之喻   堯欲伐宗膾胥敖一節似與上文不貫然句首加故昔者則是因上文而引證無疑苐此事不見他經無所考訂三國之名義亦難分諸解缺而不論獨音義載崔氏云宗一膾二胥敖三也陳碧虛音義亦引崔一云宗膾叢支胥敖三國人間世篇亦有堯攻叢支胥敖之語然觀者又當究其立言之意不可以事迹拘也偶得管見附於篇後以俟博識竊詳經旨自上文有封有常有畛而來意三國者備喻前六合内外先王之志曰論曰議曰辯三條皆欲攻而去之所以離言辯之是非復道德之默而堯猶未能自勝以問於舜舜答以三子者猶存蓬艾之間謂皆已存而不論莫若聽其自處於無人之境則在我不以介懷在彼無所礙累何不釋然之有復證云昔者十日並出羣陰皆退有目有趾待是成功況今帝德又過乎日則彼三者不待攻而自去理固然也蓋以寓言夫議論辯不生則是非自息此齊物之大㫖也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三 <子部,道家類,南華真經義海纂微>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四   宋 禇伯秀 撰   齊物論第三   齧缺問乎王倪曰子知物之所同是乎曰吾惡乎知之子知子之所不知邪曰吾惡乎知之然則物無知邪曰吾惡乎知之雖然嘗試言之庸詎知吾所謂知之非不知邪庸詎知吾所謂不知之非知邪且吾嘗試問乎汝民溼寢則腰疾偏死鰌然乎哉木處則惴慄恂懼猨猴然乎哉三者孰知正處民食芻豢麋鹿食薦蝍蛆甘帶鴟鴉嗜鼠四者孰知正味猿猵狙以為雌麋與鹿交鰌與魚逰毛嬙麗姬人之所美也魚見之深入鳥見之髙飛麋鹿見之决驟四者孰知天下之正色哉自我觀之仁義之端是非之塗樊然殽亂吾烏能知其辯齧缺曰子不知利害則至人固不知利害乎王倪曰至人神矣大澤焚而不能河漢沍而不能寒疾雷破山風振海而不能驚若然者乗雲氣日月而逰乎四海之外死生無變於已而况利害之端乎   郭象註所同未必是所異不獨非彼我莫能相正故無所用其知若自知不知即為有知而不能任羣才之自當故齧缺三問而王倪答以三不知也汝豈知吾所謂知之非不知不知之非知邪魚泳於水水物所同咸謂之知自鳥觀之則向所謂知者復為不知矣故舉民鰌猿三者以明萬物之異便次舉民鹿蛆鴉四者以明美惡之無主又舉猿猵麋鹿鰌魚毛麗以明天下所好之不同不同者而非之則無以知所同之必是唯莫之辯蕩然俱得齧缺未能妙其不知猶疑至人當知之斯懸之未解也至人神矣言體與物㝠雖渉至變而未始非我也   吕惠卿註知止乎不知物之所同是也知物所同是則非不知也唯道不可知知之所以不知不知所以知之則道之為體可見矣今夫民以體知安佚為正處口知芻豢為正味目知好色為正色至於鰌猿之所安蛆鴉之所甘魚鳥麋鹿之相與為偶者如彼是各以其知為知之正則民與萬物之所知豈有正處正味正色哉誠不得正處正味正色而知之則其所知者非正可知矣故自我觀之仁義是非樊然殽亂吾安能知其辯所以四問四不知也至人神矣神則妙萬物而為言萬物莫非我而我則無矣孰能寒而驚懼之哉   林疑獨註民人之與鳥獸各隨所好交相憎愛孰知天下之正處正味正色哉天下之正處無處是也天下之正味無味是也天下之正色無色是也雖然以無為是者見無而已故但言有處有味有色之殊而不言無之為正自我觀之是非仁義樊然殽亂孰從而正之故不知其辯乃所以辯也   陳祥道註道以不知為内知之為外故知乃不知不知乃知而知其不知亦不免於有故不定云知與不知又不言無處味色之為正凡以遣其為言之累而已夫澤焚不河沍不寒疾雷不驚者其天守全其神無郤故也乗雲氣日月則不疾而不行而至者也   陳碧虚註以同為是則無非以同為非則無是凡物形不同各不相知雖都忘其知而物各存焉且吾所知者庸言不知彼不知此也吾所不知者庸言知之物各不相知也吾所謂知者萬物之理所不知者萬物之性故濠梁之上知鯈魚之樂庸詎信之哉蟬飲而不食食而不飲自不知其所以然凡物之形不同色味亦爾性情所禀豈可强齊則仁義是非宜聖人所不辯也至人神變不測故造化莫移方寸之地虚矣身非我有雲氣可乗也視聽不用日月可也所在皆適四海可逰也生死莫變利害何有哉趙虚齋註吾所謂知未必知所謂不知未必不知子曰吾有知乎哉無知也言必至於無知斯為真知居處味色人與鳥獸各適所欲不能皆同孟子謂犬之性猶牛之性牛之性猶人之性正此言欲識居處色味之正必離居處色味而後有真識欲知仁義是非之正必離仁義是非而後有真知齧缺復以至人為問王倪遂以姑射神人之告之二子皆寓言也鬳齋口義云齧缺同是之問王倪不知之對即是知止其所不知知之非不知不知之非知葢謂不知即真知也次論正處正味正色皆是非物我之喻結以仁義是非紛然殽亂亦猶處味色之不同又安可得而辯哉王倪即至人神矣妙萬物而無迹不不寒不驚即逰心於無物之始也死生且不為之動心况利害是非乎   諸解於齧缺首問物之所同是一句似欠發明竊考經意葢謂人物之所同者性所異者情性流為情物各自是彼此偏見指馬相非論殊而嫌隙生辯極而忿争起以至肝膽楚越父子路人者有之其患實始於知之一字妄生分别故王倪三答吾惡乎知之欲齧缺反求其所不知得其同然之性而㝠夫大通之理則近道矣又恐未能心㑹以嘗試言之引喻人鳥獸之異宜以證處味色之非正然則所謂知者豈其真知所謂不知豈真不知哉   太上云知者不言言者不知今既有言矣如知何曰舍其多知而求其所不知因其有言而究其所不言則孰知不知之非真知有言之非無言   瞿鵲子問乎長梧子曰吾聞諸夫子聖人不從事於務不就利不違害不喜求不縁道無謂有謂有謂無謂而遊乎塵垢之外夫子以為孟浪之言而我以為妙道之行也吾子以為奚若長梧子曰是黃帝之所聴瑩也而丘也何足以知之且汝亦大早計見而求時夜見彈而求鴞炙予嘗為汝妄言之汝以妄聴之奚旁日月挾宇宙為其脗合置其滑涽以相尊衆人役役聖人愚芚參萬嵗而一成純萬物盡然而以是相藴予惡乎知恱生之非惑邪予惡乎知惡死之非弱䘮而不知歸者邪麗之姬艾封人之子也晉國之始得之也涕泣沾及其至於王所與王同匡牀食芻豢而後悔其泣也予惡乎知夫死者不悔其始之蘄生乎夢飲酒者旦而哭泣夢哭泣者旦而田獵方其夢也不知其夢也夢之中又占其夢焉覺而後知其夢也且有大覺而後知此其大夢也而愚者自以為覺竊竊然知之君乎牧乎固哉丘也與汝皆夢也予謂汝夢亦夢也是其言也其名為弔詭萬世之後而一遇大聖知其解者是旦暮遇之也郭象註務來理自應非從而事之任而直前無所避就斯獨至者也無彼有謂有此無謂是以言之者孟浪聞之者聴瑩付當於塵垢之外合乎視聴之表今瞿鵲方聞孟浪之言便以為妙道之行無異見而責司晨之功見彈而求鴞炙之實予試妄言之子試妄聴之以死生為晝夜旁日月之謂也以萬物為一體挾宇宙之謂也以有所賤故尊卑生滑涽紛亂莫之能正各自是于一方不若委之自爾脗合自然也故衆人馳騖役役聖人芚然無知舉萬世而參其變可謂雜矣而與化為一常遊於獨積是於萬嵗萬嵗一是也積然於萬物萬物一然也惡知恱生惡死之非惑耶如麗姬者一生之内情變若此况死生之異惡能相知哉觀寤寐之間事變情異則死生之願不得同矣死生雖異而各得所願以方夢而不知其夢則方死亦不知其死必有大覺而後知其大夢愚者夢中自以為寤竊竊然以所好為君上所惡為牧圉可謂固陋况復夢中占夢哉此非常之談弔當詭異萬世一遇猶旦暮然言同生死者至希也吕惠卿註聖人不知利害故無就違無不足故不喜求無非道故不縁道有謂乃所以無謂無謂乃所以有謂唯無心者足以與此瞿鵲子嘗聞夫子言之以為孟浪而已則以為妙道然二者皆非夫道非言黙所載故黃帝之所聴瑩夫子何足以知之時夜生於卵而卵非時夜鴞炙得於彈而彈非鴞炙妙道因於所聞而所聞非妙道也今之聞道者自以為悟而不知日損以至於無為皆瞿鵲之徒也道不可以言傳耳聴予言之而汝聴之皆妄而已欲其忘言而以心契之也知日月之所以為日月而與之合其明則可旁矣知宇宙之所以為宇宙而其機在乎手則可挾矣為其脗合此以為妙道之行非特聞之而已滑涽而以相尊者固置而不取矣衆人役役不見成功聖人則愚而無知芚而不散雖萬嵗之久參而一之則成純矣萬物盡然而以是相藴我體偹萬物萬物即吾體之謂也參萬嵗而一成純則殤子可以壽於彭祖矣萬物盡然以是相藴則秋毫大於太山矣以麗姬觀之則安知死者不悔其向之蘄生又何生之可恱死之可惡乎   林疑獨註聖人應之於不得已何嘗從事於務哉無揀擇故無就違心至足故無求縁乃能黙時時黙而逰乎塵垢之外也聴主乎聪瑩主乎明謂黃帝之聰明乃能不惑不蔽而丘也何足以知之如脗之合者謂之滑亂而涽者置之使各盡其極臣於君僕於臣自然之勢也任其不齊而不廢吾心之平等故愚芚不别參萬嵗之變而一成純粹也夫人莫不恱生而生不能延莫不惡死而死不能免在生安生麗姬之在艾封也在死安死麗姬之在王所也惡知死者不悔其始之蘄生乎   陳祥道註聖人不以已絶物未嘗忘務而不應不以物累已未嘗役務而從事利之不吾益故不就害之不吾損故不違供物之求故不喜求與道為一故不縁道終日不言而未嘗無言終日言而未嘗有言也孟浪則不中平聴瑩者聴而明也夫子以為孟浪則不及瞿鵲以為妙道則過矣故曰太早計居日月之下而旁日月生宇宙之中而挾宇宙非役隂陽官天地者不足以與此脗合則為之為其所可為也滑涽則置之不為所不可為也雖相與為君臣適然耳役役愚芚老子所謂衆人皆有以我獨頑且鄙是也參萬嵗則古猶今一成純則衆由一也人皆知生之樂不知生之苦皆知死之惡不知死之息是以生生死死不知悦惡之為妄况知生死乎古者謂死人為歸人則生人為行人矣弱䘮不知歸人以為迷生而不知死非迷邪生死徃反猶覺夢然知夢之悲樂不足為是則覺之悲樂豈誠然哉   陳碧虚註孟浪不精要貌瑩玉色辯玉當以視而云聴豈非惑哉黃帝道之宗師視聴不以耳目若未忘言是猶聴瑩也夫司晨在鷄造炙湏鴞契道由心此有其本也今見末而喜者早計輕侻之徒耳旁日月者常照也挾宇宙者總攬也為其脗合從事無迹也置其滑涽忘其違就也以相尊世俗役役也聖人愚芚灰心槁形也參萬嵗而一成純者通古今如旦暮合萬變為混成也夫安生樂死未出隂陽之域惡得體㝠夫道故麗戎之女失艾封之樂得晉國之歡舍彼從此本為無著一生之内悲喜莫知生死之際安可輕議夫夢飲酒夢哭泣者情變之所致非至人所有以萬世為一旦此大覺者也以死生為一條豈復有夢哉愚者於夢中自以為覺尊巳為君視人如牧斯固陋之甚也至人以生死為大覺衆人以魂交為夢形開為覺顛倒詭異惑於生死是故逹人發此覺夢之至言以弔趣死之詭異夫生死之係雖無䋲約而不可解若乃經歴萬世一遇大聖釋此生死之縳者是猶旦暮之遇也   王雱註儒者之所以知孔子不出乎形器之間故於道未全然所謂不知乃真知也凡有言有聴不足以盡其真故皆曰妄旁日月挾宇宙此葢識者所了不可為衆人道如脗之合者為之置世之滑涽使各盡其極而不以縈懐若臣於君僕於臣自然之勢本無高下衆人役於滑涽聖人㝠於無物萬嵗之間萬物之化殽雜多矣參合其變俱為純粹此可以心了不可以言受也次論恱生惡死證以麗姬之喻義甚切當葢謂齊物論者始於齊彼是終於一死生死生既一物安有不齊者乎夫大覺者本自無覺對未悟而言强立覺名即是不覺之覺覺與不覺俱不可著愚者之竊竊然自以為覺亦夢也直為其有是夢故吾不得不為之言夢然大覺者知覺與夢本無異也古之人不得已而有言葢為發明此處弔當於至理而詭異於衆人也   趙虚齋註聖人不從事至塵垢之外乃長梧平時告瞿鵲者瞿鵲以為妙道而長梧以為孟浪瞿鵲未免有疑長梧又語之曰此語乃黃帝之所聞見非我所知且語未造此而遽以為妙無乃太早計乎世之養生家不知大道之所存以乾坤為門户坎離為轂軸求合吾身之造化其不可曉者置之不言而以百骸九竅六藏逓為君臣是何足以相治所謂以相尊而不知有真君者存衆人役役顛㝠於利害聖人愚芚則知而不言萬物各具此理而出機入機安知死之不樂於生邪列子載周之尹氏大治産夜則夢為人僕其役夫夜則夢為國君夢中為君為牧若固有之也今吾與子問答已是夢語告子此語是夢亦是夢其名為弔詭言舉世為夢幻惑而不自覺是可弔憫也萬世之後一遇大聖言舉世未有知之者能知其解是旦暮遇之言悟此理在頃刻間耳鬳齋口義云孟浪不著實聴瑩聴而能明也太早計謂汝之所言方如此而早以為妙逍之行見少而自多之意旁附日月挾懐宇宙脗合至理混而為一世人滑涽以相尊者皆置之而不言臣僕皆也而自以為尊卑衆人役役聖人則渾然無知合萬嵗而觀止此一理更無間雜麗姬悔泣以破恱生惡死之大惑飲酒哭泣覺夢之間變幻若此夢中占夢之皆曲盡人情則知衛玠之問樂廣之答未為深逹大覺即大悟君牧貴賤之分弔詭至怪也我為此言可謂至怪而中存妙理萬世之後有大聖人出知此等見解與我猶旦暮之遇也此亦後世有揚子雲必知我之意   聖人無為任物自為故利害莫得而及非有心於避就也不喜求則方寸内虚不縁道則虚亦忘矣不言而令行無謂有謂也言而無滯迹有謂無謂也若是則何塵垢之能染哉此瞿鵲平日聞於夫子以為孟浪之言而自以為妙道之行舉以求證於長梧長梧謂此言誠妙唯黄帝聴之始能明了恐夫子亦未盡知之况汝踐履未充徒歎羡其美是為太早計猶見卵而求時夜也予試妄言汝試妄聴以為何如旁日月挾宇宙此神人之事非與日月參光天地為常未易語此儻能行前所論聖人之事則可進乎是要在審其脗合自然者為之滑涽於俗者置之從徼至妙由階而升亦如以相尊士大夫大夫公卿等而上之聖而入於神矣衆人昧此役於知見不能暫息聖人如愚不分故雖萬嵗之久事變之雜合而一之混然純備無今古而忘死生也聖人不獨善而已又使萬物同證此道相藴而熟成之故能與天地並生萬物為一也凡人所以不能造此者恱生惡死惑其心喜怒哀樂戕其性遂於後文申言以破其惑觀麗姬之先泣後悔則安知死者不悔其向之蘄生乎飲酒哭泣之無據覺夢變幻之多端夢中占夢以喻世人迷之尤者必有大覺而後知此大夢也而愚者於夢中自以為覺以君牧貴賤於其間何蔽固不通之甚舉世皆夢又何分乎彼我哉是以此言逹者喜其弔當迷者驚其詭異萬世一遇知其解者若旦暮然重歎世人明此道者至希也竊詳本章指歸開人耳目正在大覺二字觀者宜究心焉瞿鵲長梧製名以問答夫子指孔子亦是寓言   既使我與若辯矣若勝我我不若勝若果是也我果非也邪我勝若若不吾勝我果是也而果非也邪其或是也其或非也邪其俱是也其俱非也邪我與若不能相知也則人固受其黮闇吾誰使正之使同乎若者正之既與若同矣惡能正之使同乎我者正之既同乎我矣惡能正之使異乎我與若者正之既異乎我與若矣惡能正之使同乎我與若者正之既同乎我與若矣惡能正之然則我與若與人俱不能相知也而待彼也邪何謂和之以天倪曰是不是然不然是若果是也則是之異乎不是也亦無辯然若果然也則然之異乎不然也亦無辯化聲之相待若其不相待和之以天倪因之以曼衍所以窮年也忘年忘義振於無竟故寓諸無竟郭象註不知而後推不見而後辯辯之而不足以自信以其與物對也辯對終日黮闇莫能正當付之自正耳同故是之異故非之皆未足信是若果是則不復有非之者非若果非則無復有是之者故是非生乎好辯而休乎天均付之兩行而息乎自正待彼不足以正此則天下莫能相正任其自正而已是非然否彼我無辯故和之以自然之分不待彼以正之也是非之辯為化聲化聲之相待俱不足以相正故若不相待和以自然之分任其無極之化則是非之境自冺性命之致自窮忘年故同死生忘義故彌貫是非蕩而為一斯至理也至理暢於無極故寄之者不得有窮也   吕惠卿註天下之所謂是非者不過我是若非若是我非或是或非俱是俱非四者皆出於我與若而我與若俱不能相知則所謂是非者卒不明人固受其黮闇誰與正之必正於人也而人者非同乎已則同乎若非異乎已則異乎若非同乎我與若必異乎我與若亦不過四者而皆不能正之則是我與若與人俱不能相知也其待彼也邪言不相待也唯聖人知其然故雖化聲之相待若其不相待則彼是莫得其耦而休乎天均矣何則言之是非非有實也聲之出于化而已我之與人相待與不相待又出於識心之妄計也我則和之以天倪而不為之分辯因之以曼衍觸而長之則萬物不累乎心矣窮年則參萬嵗而一成純之謂也是不是然不然之無辯者知其同體而物物皆然也窮年則忘年無是非則忘義始起於無竟故終亦寓於無竟也   林疑獨註荘子葢欲忘言故立是論使我與若辯至我果非也邪設亂以遣之也我勝若若不吾勝吾誰使正之又遣其所遣也使同乎若者正之至同乎我與若矣惡能正之此遣之又遣而至於無所復遣斯其至矣凡言是未必是言然未必然故其異同亦皆無辯然之與是復自相對又均於辯也有化者有化化者有聲者有聲聲者化者之化非聲則不顯聲者之聲非化則不彰化者聲之體聲者化之用此化聲之相待也然而聲出乎化非化之所能知化統乎聲非聲之所能識此又若其不相待也夫相待生於兩物若合萬化為一則相待之迹無由而生夫聲者常聲不待物而後聲聞者自因物而生聽耳化者常化不待聲而後化見者自因聲而生聽耳此其所以相待而若不相待也若夫化化者非化之所能化聲聲者非聲之所能聲又何相待不相待之有和之以性命之本因之以變化之餘則古今之年有時而窮而所以為我者不古不今而無極也   陳祥道註天倪者性命之端曼衍者無窮之變和以天倪因以曼衍則物我不蔽於是非而各盡其性命之分此其所以窮年也忘年則死生為一條忘義則可不可為一貫死生可不可固無竟矣而知忘之者豈以為有物邪特寓之而已   陳碧虚註悟則不辯辯則不悟對辯不已黮闇莫明彼我不自信故也夫水清則可以鍳妍醜心虚則可以齊同異若中無主則待於外是逐物而遷者也從箕子視比干則愚以比干視箕子則卑矣從管晏視夷齊則戅以夷齊視管晏則貪矣趨舍相非嗜欲相反将使誰正之若将飛者棲巢走者宿穴各安所安孰曰不齊哉夫彼我之情相待者也非是之辯化聲者也情不相待惡有彼我辯無是非惡有化聲是以虚心以和崖分妙用以釋留滯所以窮天年而無是非也窮天年則忘年無是非則忘義故能振舉於無竟以無盡之物無極之理寄諸無盡無極而已矣趙虚齋註自得之學難為人言言之則辯論蜂起誰能正之孔子曰莫我知也夫又曰知我者其天乎亦此意聲相待啐化啄同時也和以天倪因以曼衍和其光同其塵也是不是然不然皆不可得而辯則是舉世不相知與人言無解者是化聲之不相待也如此則但當和光同塵以樂其天年何必强聒哉忘年忘義言此生此理皆付之於忘言造物者無窮吾亦與之無窮而已   鬳齋口義云勝負不足為是非則我與若所辯者彼此不能相知也黮闇言所見者我與若皆不明将使誰正之議論與彼同既不可議論與我同又不可皆與我與彼不同亦不可皆與我與彼相同亦不可則是三者皆不能相知必湏待彼也此彼字指造化即所謂天倪天倪者自然之分所以和者因是而已是不是然不然皆兩存之若定其然是則有不然不是便有是非之争化聲者以言語相化服相待對敵也若以是非言語相對敵以求化服何似因其所是而不相敵故曰若其不相待不相敵而尚同則是和之以天倪游衍以窮盡嵗月如此則併與嵗月義理俱忘之振動鼔舞於無物之境此振字亦逍遥之意信能如是則終身寓於無物之境矣   是非勝負各執一偏不能相正則我與若與人俱不能相知也而待彼也邪言必付之造化耳此一節諸解偹悉獨化聲之義奥難明相待不相待之機亦未易以言盡唯窮神通化者以心燭之至理自見諸解中疑獨立論最髙自成一家之言與經文相表裏非訓詁之學所能及鬳齋論化聲獨異於衆而無竟立尤長若以簡要論之死生覺夢之分出於化者也彼我是非之辯出於聲者也覺夢依乎形是非生乎情有若相待也然而化者自化不知其所以化聲者自聲不知其所以聲又若不相待也要夫物理之至極莫逃造化之自然此萬化之所出入萬物之所以齊也詳此化聲之相待與形景之相待義同前後互發明耳吕氏註後附云化聲之相待至所窮年也合在何謂和之以天倪之上簡編脱略因誤次於此觀文意可知   罔兩問景曰曩子行今子止曩子坐今子起何其無特操與景曰吾有待而然者邪吾所待又有待而然者邪吾待蛇蚹蜩翼邪惡識所以然惡識所以不然昔者荘周夢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自喻適志與不知周也俄然覺則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夢為蝴蝶與蝴蝶之夢為周與周與蝴蝶則必有分矣此之謂物化   郭象註罔兩景外㣲隂天機自爾坐起無待無待而獨得者孰知其故責其所待尋其所由卒於無待而獨化之理明矣若待蛇蚹與蜩翼則無特操之所由未為難識今所以不識正由不待斯而獨化耳或謂罔兩待景景待形形待造物者請問造物有邪無邪無則胡能造物有則不足以物衆形明衆形之自物自造無所待焉此造物之正也今罔兩之因景猶云俱生而非待也故罔兩非景之所致景非形之所使形非無之所化則化不化然不然從人之與由已吾惡識其所以哉方其夢為蝶而不知周俄然覺則蘧蘧然周也自周而言故稱覺耳未必非夢也今之不知蝴蝶無異夢之不知周而各適一時之志則無以明蝴蝶之不夢為周矣世有假寐而夢經百年者則無以明今之百年非假寐之夢也覺夢之分無異於死生之辯今所以自喻適志由其分定非由無分也夫時不暫停今不遂存昨日之夢於今化矣死生之變豈異於此而勞心於其間哉   吕惠卿註罔兩之於景同也而不知景之無待於形猶我與若與人亦同也而不知其無待於彼葢景之行止坐起唯形是隨則無特操者也然本無情豈知有待若謂景待於形形又何待而然邪景之待形非若蛇之待蚹而行蜩之待翼而飛也惡識所以然不然哉人能通乎物之無知則蛇蚹蜩翼亦無待而已故方其為蝶也栩栩然不知有周及其為周也蘧蘧然不知有蝶一身之變猶不自知則物之化而異形其能相知乎物物不相知則各歸其根物物不相待則莫得其偶其有不齊者邪   林疑獨註景由形生似乎相待而實不相待也而罔兩者不知形景皆屬造物遂以為行止坐起在乎形然非日火之光則雖有形景何由生哉此所謂不相待也景曰吾所待又有待而然者景之所待者形而形亦未能無待言待於造化耳夫景之待形則亦㣲小而形在造化中益又小矣故曰吾待蛇蚹蜩翼言物之至㣲薄者也外篇蟲臂鼠肝亦此義荘子寓意於蝶以明夢覺無復分知荘子夢蝶之理則死生之盡矣夢而為蝶不知有周覺而為周不知有蝶其勢不能合併必有時而分矣萬物之化亦如此陳祥道註罔兩待景而後有景待形而後見形待造物然後生形之於造物已幻矣况景乎景之於形已外矣况罔兩乎凡此皆非真實故不足辯况認其非真實者以為有而即其不足辯者以為問此荘子所以託景之答以祛其惑夫天下之物自迹觀之未嘗不相待自理觀之未始有待今景之為物以為待形邪非日火則無見以為待日火邪非形則無有然則形也景也日火也果有待耶無待邪惡識所以然不然哉蛇蚹蜩翼言其用之小者耳悟而為道者摭實而不摭華迷而通物者摭華而不摭實蝶之為物摭華者也而周夢為之是為道而不免通物之想摭實而不免摭華之夢也及其覺也然後不以想累神不以夢易真而周與蝴蝶固有分矣唯大通物化之情者斯可以與於此   陳碧虚註景不待形形不待隂陽豈比蛇蛻蜩殻有物者邪夫物之相因無如形景今尚言其不相待明外物不可必萬皆自爾唯因待都忘卓然獨化方可論超生死而反混㝠是謂帝之縣解也周蝶之性妙有之一氣也昔為蝴蝶乃周之夢今復為周豈非蝶之夢哉周蝶之分雖異妙有之氣一也夫造化之機精㣲莫測儻能知此則造化在已而不遷於物是謂生物者不生物化者不化既已為物惡有不化者哉死生之革形所遷漆園之夢其理盡矣   趙虚齋註景之行止坐起皆依於形而所以行止坐起必有形形者存乎其中蛇藉蚹以行蜩藉翼以飛而所以行飛者非蚹翼也人物之一動一静皆有待而然景待形而形之所待者非形也形且不知其所以然何責於景哉是以荘周夢蝶物我俱化栩栩蘧蘧覺夢如一也   鬳齋口義云景言吾之運動待形而形又待造物形之為形猶蛇蚹蜩翼而已蛇蜩既蛻而蚹翼猶存豈能自動邪我既待形形又有待惡知所以然不然此即是非待彼之喻周昔夢蝶不知周也及覺為周得非蝶之夢乎然此覺夢湏有箇分别到此似結不結却不破正要人於此參究此之謂物化言萬物變化之理不過如是   蛇蚹蜩翼或謂蛻甲者不若齟齬翅翼之為優葢蛇藉以行蜩藉以飛喻人身中所以運動者有若相待而終於無待則獨化之理明矣故翻覆辯論卒歸無待而止人之一身耳聴目視手執足行有待而然也而所以用形者若物而實無待也天下之物生於有有生於無有之以為利無之以為用然則有無利用未嘗不相生也人能反究至無之妙遊乎物初則知所以生有所以用形者矣今有形以運動有心以思慮尚不自知其主宰之者則自形以生景又豈罔兩所可知宜其惑而有問也寓言篇有衆罔兩問景章喻世之迷者益多故不一言之有云予蜩甲也蛇蛻也與此蚹翼義同本經嘗言古之真人其寝不夢而南華自謂夢為蝴蝶何邪葢借覺夢以立言明死生之一致生不知死亦猶死不知生二者雖不相知而理本齊一請以覺夢觀之槩可見矣何為當生而憂死當死而羡生乎蝶之為物無巢穴之營無饑渇之患翩翩栩栩遊放乎天地之間人見之者亦欣其自適而莫加害焉其所由生非闗種徃徃他蟲所化或朽麥所為至樂篇載烏足之根為蠐螬其葉為蝴蝶則亦出於草化莫究其始而終亦不知所歸葢翾飛中之得道者故真人或夢為之夫人之與物形分多咸禀自然自然者至道之妙本萬化所由立也故荘蝶夢覺各不相知終歸於化則未嘗有異是知動植萬形生死萬變有情無情卒齊於化化者形數之始終萬之出入由於造化之推排勇有力者莫能拒物受雕琢形歸鼓鑄不知所以然而然是以逹人委而順之故覺夢混融生死為一也周與胡蝶則必有分分即物之天物雖各有天固同一天也或讀分如字則分别無已天下物論何由而齊學者又當究夫性命之精㣲以通物理之一致與物同化而有不化者存以死生為覺夢視古今如朝昏将無物之可齊容有論乎然則荘與蝶與夢與覺與既有論之者矣必有知之者矣孟子曰物之不齊物之情也而荘子名篇以齊物論或乃疑其理與儒家悖重增不齊之情殊不思孟子特為許子言之耳况孟之所言者情荘之所言者理理一分殊則情之不齊也宜矣故南華原本究極主一理以齊天下之物論篇首設二子問荅詳論人地之不齊明天之自然非惟理不待齊亦非齊之所及故於其間旁證側引而不止言天欲人心契而自得之夫生物糺紛榮謝萬變自形自色自消自息卒歸天而止天者無形無聲而形色之所自出神化之所發見也儻能究夫人地之所由作則天可知故郭註云豈復别有物哉即衆竅比竹接乎有生之㑹㑹而共成一天耳至論知言覺夢成心言吹可否是非方生方死無異乎萬竅怒號及乎得其環中以應無窮則虚以待物物亦無礙此忘而彼自化風濟竅虛之謂也天地一指萬物一馬則以不齊齊之恢恑憰怪道通為一有不待齊而自齊矣若夫狙公賦芧喜怒所由生昭文鼓琴成所以著言有心有為不足以化物何望於齊哉至於天地與我並生萬物與我為一可以言齊矣又慮或者以一與言為二二與一為三此又散而不齊之兆也唯造乎未始有物注酌無窮以大覺而知大夢參萬嵗而一成純所以槩天下之物而齊之之道也罔兩問景不知即異而同南華夢蝶孰究非同非異葢極論物我生死覺夢之不齊而終歸於物化南華之謂所化即大易所謂神濳於恍惚見於日用而不可以知知識識由是悟萬物一形也萬形一化也萬化一神也神而明之變而通之孰為物孰為我夫是之謂大齊   南華真經義海纂微卷四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五   宋 禇伯秀 撰   内篇養生主第一   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以有涯隨無涯殆巳巳而為知者殆而已矣為善無近名為惡無近刑縁督以為經可以保身可以全生可以養親可以盡年   郭象註生也有涯分有極也夫舉重携輕力有所限好勝者雖絶膂未足慊其願此知之無涯也知之名生於失當而㓕於㝠極㝠極者任其至分而無毫銖之加雖負萬鈞忽然不覺重之在身雖應萬務冺然不覺事之在巳此養生之主也若以有限之性尋無極之知烏得而不困哉已困又為知以救之因養而傷真大殆也必須忘善惡而居中任萬物之自為悶然與至當為一故刑名逺已而全理在身葢能順中以為常則事事無不可養生非求過分全理盡年而已矣   吕惠卿註生隨形而有盡知逐物而無窮以生隨知則有殆而巳巳而之以知卒於殆而已矣天下皆知美之為美斯惡已皆知善之為善斯不善已善惡皆生於知其相去何若唯上不為仁義之操以近名下不為滛僻之行以近刑善惡兩遺而縁於不得已以為常是乃刳心去知而止乎不知之道也保生全身養親盡年何以加此   林疑獨註有形者隂陽不能續無形者厯數不能窮故以有涯之生隨無涯之知殆已夫真性裂而有善惡善惡立而有名刑為善不近於名斯天下之真善為惡不近於刑斯天下之真惡唯順性命之情而不加不損於萬物混同而無毁無譽則刑名之所不能及也天下所以有善名因不及者立所以有惡名因過之者生或輕生趨義以要一時之名或貪生逐利以䧟中道之夭皆所謂近名之善近刑之惡非順性命之情而去其已甚者也   陳祥道註善養生者内我以為主外物以為賔不以有涯隨無涯斯免危殆從心而動不違自然所好當身之娯非所去也故不為名所勸從性而遊不逆萬物所好身後之名非所取也故不為刑所及縁督而應不得已而起以是為常而不為已甚則在我無忤於物在彼無害於我故可以全身而養親全生而盡年也易曰善不積不足以成名惡不積不足以㓕身則為善未嘗不近名為惡未嘗不近刑而荘子言此者葢荘子所謂善非離道也志其劵【闕】 已所謂惡非犯義也特異於善而已老子謂南榮銖其中津津乎猶有惡色所謂惡者如此則所謂善者可知矣陳碧虚註夀夭者生之有涯慱通者知之無涯天與則深不可識人為則勞而多故生理之主要在善養而乃貪名逐利不知休息重増其偽以益其生卒至於危殆而已夫自全之善理無近名謂守樸少變漢隂丈人之徒是也自損之惡理無近刑謂沈溺嗜好公孫朝穆之徒是也無為善無為惡由正以為常者聖人之中道可以保身全生養親盡年此所生之主也   趙虚齋註人從少至壮從壮至老從老至死此生之有涯經緯萬事亘古今而常存此知之無涯人惟昧於真知而終身役役以為知危矣生者盡而知亦盡其形化其心與之然可不謂大哀乎人處世間為善則有無窮之譽為惡則有無窮之毁伯夷死名盗跖死利雖所死不同殘生傷性均也惡固不可為善亦不必為為則有心矣但當縁督以為經督中也喜怒哀樂之未發其感於物也一出乎性之自然形諸外者即此中也率性之謂道縁督為經之義也竒經八脉中脉為督   林氏鬳齋口義云以有盡之身隨無盡之思紛紛擾擾何時而止殆已見言其危可畏於危殆之中又用心思自以為知終於危殆而已為善無近名至可以盡年數句正是養生家之學荘子所自受用者若以為善又無近名之事可稱若以為惡又無近刑之事可指此即駢拇篇上不敢為仁義之操下不敢為僻之行也迫而後應應以無心以此為常則可以保身全生養親盡年即孟子所謂夭夀不貳修身以俟之也   禇氏管見云内篇始於逍遥遊盡性之學所以明道次以齊物論窮理之談所以應化又次以養生主至命之要所以脩身也故首論無以有涯隨無涯則生任其自生而無夭閼之患也復乎無知而歸混㝠之極切身之害既除何危殆之有信能如是則因天下之善而善之因天下之惡而惡之雖為非有也又何有近名近刑之累哉夫人之處身應世有當為之善惡至若聖賢任天下之重紀綱世道扶持生靈於善惡尤有不得不為者賞一人而天下勸罰一人而天下戒以天下之愛惡行天下之賞罰若天地之運行春夏生成而不以為恩秋冬肅殺而不以為怨葢天下無心寒暑自運物自生成物自肅殺時當然耳恩怨無與焉若羿之工乎中㣲而拙乎藏譽近名之善也能如飄瓦之中人不怨斯無近刑矣按此二句即道徳經建徳若偷之義諸解或引善不積不足以成名惡不積不足以㓕身為證近名刑也或引上不敢為仁義之操下不敢為淫僻之行則是不為而不近名刑也語雖相義實與經異葢謂世人所謂善惡私而有迹特見其小者耳聖賢所謂善惡公而無畛於無為豈淺識所能窺哉若四凶之惡而帝堯除之桀紂之惡而湯武放之少正夘之惡而夫子誅之則聖賢所謂善惡者可見矣夫為善惡而近名刑不為善惡而無名刑皆理之當然今則為之而不近名刑者世人視之以為善惡而聖賢之心常順乎中道合天理之自然而已故利害不能及而道徳之所歸也督自訓中乃喜怒哀樂之未發非特善惡兩間之中也茍於七情未發之時循之以為常道則虚徹靈通有無莫係吾與太極同一混成又惡知身之可保生之可全親之可養年之可盡哉郭氏以中釋督而不明所以後得虚齋引證切當葢人身皆有督脉循脊之中貫徹上下復有任脉為之配乃命本所係非精於養生罕能究此故衣背當中之縫亦謂之督見禮記深衣篇   庖丁為文惠君解牛手之所觸肩之所倚足之所履之所踦砉然嚮然奏刀騞然莫不中音合於桑林之舞乃中經首之㑹文惠君曰譆善哉技葢至此乎庖丁釋刀對曰臣之所好者道也進乎技矣始臣解牛之時所見無非牛者三年之後未嘗見全牛也方今之時臣以神遇而不以目視官知止而神欲行依乎天理批大郤導大因其固然技經肯綮之未嘗而况大軱乎良庖嵗更刀割也族庖月更刀折也今臣之刀十九年矣所解數千牛矣而刀刃若新發於硎彼節者有間而刀刃者無厚以無厚入有間恢恢乎其於遊刄必有餘地矣是以十九年而刀刃若新發於硎雖然每至於族吾見其難為怵然為戒視為止行為遲動刀甚㣲謋然已解如土委地提刀而立為之四顧為之躊蹰滿志善刀而藏之文惠君曰善哉吾聞庖丁之言得養生焉   郭象註手之所觸至乃中經首之㑹言其因便施巧無不閑解既適牛理又合音節直寄道於技所好非技也所見無非牛未見其理間未嘗見全牛但見其理間也以神遇不目視闇與理㑹也官知止神欲行司察之官廢縱心而順理也依乎天理不横絶也有郤之處批之令離節解空就導令殊因其固然刀不妄加逰刃於空未嘗經槩於㣲礙故十九年而刃若新發硎每至交錯聚結之處視止行遲動刀甚㣲謋然已解理解而無刀迹如聚土也逸豫自得拭刀而藏之刀以善用而全生亦以養善而全也   吕惠卿註物以有而礙道以虚而通人未聞道則所見無非物既聞道則所見無非神道遇不目視喻聞道者能以心契而不以知知識識也目官知止神欲自行依乎天理至大軱乎是乃未嘗見全牛也天下無物非道而無適不通亦若是而已矣所見無非牛更刀傷生之譬十九年而刃若新發硎不以傷其生之譬也其為形也未始有物不乃似其節之有間乎其為生也未始有生不乃似其刃之無厚乎其於逰刃恢有餘地不乃似其體道而逰萬物之間乎雖然每至於族吾見其難為則人之所畏不可不畏也怵然為戒視止行遲以至善刀而藏則慎終如始無敗事矣   林疑獨註牛喻性命之理乃刀生之譬也順性命之理而無為則生不傷順牛體之理而不用力則刀不故手觸足履疾徐動止之間因其自然順其常理是以中於五音合於樂舞桑林湯樂經首堯樂㑹者合音與舞而言之庖丁自謂寄道之㣲妙於技之粗末所好非技也始見無非牛以目視也久則無全牛以神遇也今一於神遇而不以目視則筋骨之内皮膚之間固已冥㑹矣老子曰絶望棄知官止之謂也易曰不疾而速神行之謂也依乎自然之理大郤則批而離之大窾則導而通之凡此皆因其固然豈復强為私巧哉若然則肯綮㣲礙之處未嘗或經而况軱戾大骨乎良庖之於族庖雖嵗月有逺近更刀有遲速其於傷刀一也族言其衆良言其寡則庖丁者言其獨斯為神庖也歟以無厚入有間所以十九年而刃若新發硎也族者骨肉結聚之處見其難為運刀湏當謹慎視止行遲喻性命之精為養之尤難提刀四顧躊蹰滿志解牛至此無復解矣善刀而藏則知至人以應物為不得已而復退藏於宻也   祥道註目視者見物不見理所見無非牛也神遇者見理不見物未嘗見全牛也所見無非理故以無厚入有間而逰刃有餘地矣養生之道豈異此哉處心以虚而不以實應物以順而不以逆於其易也遇之以適無異砉然而中音於其難也處之以慎無異怵然而為戒其成也視履考祥無異提刀而四顧其終也全而歸之無異善刀而藏也善解牛者所解雖多而刀不剉善應物者所遇雖煩而生不傷也   碧虚註識明則逹理技妙則中節庖丁素學養生之道假技以進耳始則見牛不見理後乃見理不見牛以神遇不目視治内者遺外也官知止神欲行視聴不以耳目也依乎天理自然㝠㑹批郤導窾逰刃於虚未嘗經肯綮之礙况大軱乎是以十九年而刃若新發硎也動刀甚㣲謋然已解牛不知其死也夫所觧者牛觀其空郤之處逰刃舞蹈以全妙技養生者豈不能避患深保形不以全天真乎   李士表論云物本無物其體自離道無不通安所用解荘子所謂解牛者離物㝠心而未嘗見牛乗虚順理而未嘗經刃是亦解於無解耳且以十九年則歴隂陽之數不為不久所解數千牛則應世故之變不為不多而刃若新發硎者葢執迹則瞬息以遷操本則亘古不去一身已幻孰為可奏之刀萬物皆妄孰為可解之牛哉物我既忘所能斯泯故未嘗批而大郤自離未嘗導而大窾自釋奏刀騞然而無應物之勞釋刀而對而無留物之累其終也善刀而藏之復歸於無用矣以道觀之在解無解非礙則解亦不知在礙無礙非解則礙亦不立以庖丁視族庖解者解其礙也以族庖視庖丁礙者礙其解也解礙俱遣虚而已矣以是道而逰乎萬物之表彼且惡乎礙哉   趙註庖丁解牛進退周旋合乎音節牛之經絡皆㑹於首屠者剚刃於首正中其㑹則百骸立解所以發文惠君之歎丁又自言其技之精葢進乎道至于難處未嘗不戒謹恐懼心為之怵視為之戒行為之止動為之遲惟恐一毫之傷其刃所以十九年若新發硎他人則嵗月之間不缺則折此善養生者也鬳齋口義云奏刀進用其刀中音言合律吕桑林經首皆樂名未嘗見全牛言牛身可解處一目而見也神遇猶言心㑹也官知止言耳目皆無所見聞而不言之神自行依牛身自然之腠理骨節空窾皆固然者我但因而解之其用刀也未嘗經渉肯綮之間而况大軱乎良庖族庖嵗月更刀之有不同均不免於損今經十九年而刃若新發硎言其無損也以無厚之刀入有間之體逰刃於其間言無滯礙也喻世事皆有自然之理但順而行之我心泰然物亦不能傷也至雖然一轉甚有意味言人之處世豈得皆為順境或遇逆境之時多忙亂失措然正當委曲順以處之不動其心事過而化一似元無事時始為養生得力也   庖丁章叙述養生要㫖最為親切故冩其動作進止之度以應夫行住坐卧之間盖未始須臾離也而畫筆之工曽不是過葢天下事無小大有理存焉解牛而得其理則目無全牛刃有逰地養生而得其理則身有餘適事無廢功奏刀中音喻應物之當理釋刀而對喻忘生而得理也有心乎應物則所見無非牛體道而㝠物未嘗見全牛也神遇不目視則依乎自然以虚為用而亦無所事乎知見矣十九年而刃若新發硎言與物無迕者無所傷養神有道者久生而不也然而每至於族見其難為骨肉盤結曰族以喻應酬世故事物繁之時當加戒謹以成厥功定而後能應也世人徒從事乎厚味侈服華居顯位聲色悦樂以為飬飬愈至而生愈失經所謂飬形果不足以存生是已庖丁所好者道則所見無非道故事故之間了無滯礙雖逆順迭出萬變叢挫卒有以善解之不啻逰塵之過前是何也葢能養其生之主則徳内充真機外應處已處物無不適宜應已而復歸於無是謂善刀而藏安有月更之哉真人慮後世學養生者溺於沈寂無為無以酬酢世故廢人事而道可立其為道也鮮矣故寓道於技以立言而牛之解不解無庸辨再考毎至於族似指族庖見族庖之難為故怵然為戒而終無難也李士表論意亦同此怵然為戒以下趙氏㸃句獨異説亦可通但末後刀甚㣲三字句不圓耳   公文軒見右師而驚曰是何人也惡乎介也天與其人與曰天也非人也天之生是使獨也人之貌有與也以是知其天也非人也澤雉十步一啄百步一飲不蘄畜乎樊中神雖王不善也   郭註介者偏刖之名知之所無奈何天也犯其所知人也獨指偏刖夫師一家之知而不能兩全其足則知之所無奈何以右師之知而必求兩全心神内困形骸外矣豈直偏刖而已哉兩足共行曰有與有與之貌未有疑其非命也以有與為命則知獨者非我也夫逍遥乎自得之場固養生之妙處又何求於入籠而服養哉言雉心神長王志氣盈豫自放於清曠之地忽然不覺善之為善也   吕註右師葢人貌而天者也介然獨立故公文軒見而疑其非人天之生是使獨也言所得於性命之理本如此若夫與物接而其貌有與者則人而已矣澤雉飲啄自如心與天逰而適其性命之譬也不蘄畜樊神王不善制乎人間而不得逍遥之譬也樊中之養雖至於神王非其所善不若澤中飲啄之希而自得也   疑獨註天生斯人使人獨足而人之貌則有與也言養生不在形骸要在神王而已故澤雉自適雖飲啄至少而神不樊中稻梁充足適所以累身而已夫養神在於適性故古今一畆之宫簞食瓢飲以為至樂正明此理   詳道註介者不與物通獨而無與右師盡其所受乎天者如此而與人之貌有與者異故公文軒曰【云云】雉之為物資養於澤而憂畜於樊其養於澤也神可謂王矣其憂於樊中雖王不善也葢處世而與物逰者未嘗無所防離人而入於天者未嘗不自適右師驚於人則神王而善可知矣雉神王而不善則驚於人可知矣   碧虚註作善不免天地為惡近行人也有與猶相與今介獨者是罹禍於天雖犯法令葢禀受愚昧亦非人也人之儀形全美相與而行固難企慕而忘巳配也久矣夫不知世事感變之所起事至則惑其所由然惑則外物害之矣其害也知其所由然則委之自爾而内無驚怛所以免乎重傷也   趙註右師蒙瞍也介相師者也人莫不有目而我獨無是天使我獨非人所能為因引雉以自解雉在澤中十步方一喙百步方一飲不能忘機者以目有所見懼物之害已也慮患如此豈料寘身樊籠為人所畜是兩目之明不足恃故曰神雖王不善也神寓於目精采發見謂之王言恃目防患而不得免不若無目者之一委於天也   鬳齋云右師已刖之人為右師之官介獨也刖而存一足也天與人與者言天生如此邪刖則分明是人却曰天之生是使獨者言人之形貌皆兩足相並而行此則獨異是天使非人也葢謂世間有餘不足雖是人為皆由造物人於患難當安之也澤雉十步一喙百步一飲言得食之難若受養籠中則飲喙皆足而為雉者不願葢籠中飲喙雖飽雉之精神雖王而終不樂故曰不善也   介一音兀斷足也崔氏本作㨿前諸解立説不同亦各有意義詳定從本音以偏刖釋之為當有與説亦未明今擬以訓説之葢右師之刖雖由於人亦其天分使之獨足而其貌則與人同耳况禀形最靈復有以充其内豈可以外一足而自棄其全美哉是故一安於命而歸之天知所當全者在乎徳性徳者與生俱生性則為生之主不離於斯二者是謂得其養矣形之殘兀何加損焉欲人安於患難而順其性命之情則吾有尊足者存所養非形骸也故後文澤雉之喻以全性為樂畜樊為憂再詳經㫖謂澤雉飲喙雖艱而不願受養若受畜樊中則雖飲喙有餘而飛行失所形雖王不善也諸本多作神使其神王豈得謂之不善哉况受縶樊中無神王之理傳冩之誤失於訂正耳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五 <子部,道家類,南華真經義海纂微>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六   宋 禇伯秀 撰   内篇養生主第二   老耼死秦失弔之三號而出弟子曰非夫子之友邪曰然然則弔焉若此可乎曰然始也吾以為其人也而今非也向吾入而弔焉有老者哭之如哭其子少者哭之如哭其母彼其所以㑹之必有不蘄言而言不蘄哭而哭者是遁天倍情忘其所受古者謂之遁天之刑適來夫子時也適去夫子順也安時而處順哀樂不能入也古者謂是帝之縣解指窮於為薪火也不知其盡也郭注秦失見人弔亦弔人號亦號弟子怪其不倚户觀化乃至三號然至人無情與衆號耳老者如哭子少者如哭母嫌其先物施惠不在理上住致此甚愛也夫天性所受各有本分不可逃亦不可加感物太深不止於當遯天者也馳騖於憂樂之境楚戮未加性情已困庸非刑哉適來時自生適去理當死無時而不安無順而不處㝠然與造化為一哀樂無所措其間以有係者為縣則無係者縣解也為薪猶前薪前薪以指指盡前薪之理故火傳不㓕心得納養之中故命續不絶明夫養生乃生之所以生也夫時不再來今不一停人之生也一息一得耳向息非今息故納養而命續前火非後火故為薪而火傳火傳命續由夫養得其極也世豈知其盡而更生哉   吕註弔之為禮哭死而弔生三號則哭死為不哀無言而出則弔生為不足此弟子所以疑其為非友弔焉若此為不可也始吾以為其人意從老耼者皆得耼之道今見其老者少者愛慕而哭泣之不能安時處順所以知非其人也葢必有不蘄言而言不蘄哭而哭者内外相成此所以㑹之也人之所受於天其性命之情未始有物而為之哀樂是遁天倍情忘其所受無適非天而欲遁之不免於刑而已矣知其適來而安之適去而順之古者謂是帝之縣解以其未嘗有死也火之所託者薪而火非薪其為薪也雖窮於指而火傳不知其盡何則火之在此薪猶彼薪也其傳豈有盡哉火以喻生薪以喻形逹此則知生之所以為生者未嘗有死也何哀樂之能入哉   林疑獨註至人本無情老耼死而秦失弔號者若堯死而百姓如喪考妣自非土木無情安能使天下兼忘哉然耼之所以為有情者特未定也禮曰知生者弔知死者傷秦失弔之弔其生人三號而出傷其死也弟子怪其止於三號非與老子為友也答以三號為可矣始也吾以為其人故人弔亦弔人號亦號而今見其遁天倍情忘其所受之為非也夫形骸如龎贅生死如夜旦安知生人之非死死之非生人何乃切切然以生死哀樂於胷中為哉夫大塊吐精嘘氣鞠而成物固莫知其所自來雖天地隂陽不得為之父母而世之昧者乃執子母之愛而號泣之又况哀他人之親如己之子母者乎盖所以相㑹人合而致此甚哀故不蘄言而言不蘄哭而哭此方内之事秦失以為遁逃自然倍益哀情忘吾所受於造化者之本無也天刑即命遁於命則累於刑而憂患生矣以適來為時適去為順哀樂不能入也古者謂是帝之縣解有生為縣無生為解也致命之極則吾之有生長於上古而不老如指窮於為薪火傳不知其盡也   劉槩註薪火之論以譬神舎於形而屢移者也古之至人所以載營魄而視形骸為逆旅者以此況肯仭形而喪其尊形者乎   趙註秦失哭老子而不哀弟子疑焉失告以所見説者以為失不滿於老子謂不合使人愛慕太切殊失本意老子平日和光同塵不與物迕人自愛之不蘄人言而言不蘄人哭而哭其死也逃乎造化背乎世情忘其所受於天者則天亦無如之何故曰遁天之刑適來不以為樂適去不以為哀所謂安時處順也縣者大患有身解者吾今而後知免也帝之縣解謂造物者勞我以生息我以死也指窮於為薪薪盡則火息而所以不息者常存故曰火傳不知其盡   鬳齋云秦失老子之友也三號而出言其不用情故弟子疑而有問失謂始吾以老子為非常人今見其弟子之哭若老若少如此過哀必老子未能去其形迹有以感㑹其心不其然而然也夫天之所受本無物猶以有情相感則是忘其始者之所受而遁逃天理背棄情實此皆得罪於天者故曰遁天之刑人之生也適然而來死也適然而去當隨其時而順之不足以為哀樂知此理則天亦不能以死生係著我矣故曰帝之縣解為薪火生死之喻以薪熾火指其薪以觀之則薪有盡時而世間之火古今不絶講理到此却以三句譬喻結末真竒筆也   按前諸解指字多以手指釋之葢以為訓前則指在其中矣竊詳經意指應同㫖猶云理也理盡於為薪故火傳不知其盡義甚顯明知北遊篇周遍咸三者異名同實其指一也可證夫一家之薪有盡而天下之火無盡善為薪者有以傳之一人之身有盡而身中之神無盡善養生者有以存之火之在彼薪猶此薪也而熖熖不同神之託後身猶今身也而息息各異熖不同所以有然有㓕息各異所以有死有生然而天下之火未嘗盡神未嘗㓕者有人以主之耳至若鑑日擊石鑚木戞竹皆可以得火火性遍天地間非人無以致之神之運化也亦然去是薪火何麗亡是形神何託由是知傳火在乎得薪託神在乎得形所以成至人之妙用相天地之全功南華舉以結養生主一篇之義深有指哉逹養形之理者勿傷得飬神之道者無為形者生之所託神則為生之主虚無之道是所養其神者也世人徒知養生而不知養其生之主養愈至而生愈失故真人誨以無以有涯隨無涯庶乎養生之㫖矣夫以道存懐者無心於善惡以虚待物者何有乎名刑順中而不失其常保身盡年之理有在於是解牛喻應物刀以喻生十九年而刃若新發硎則剸繁治劇不知其幾而吾之精明者愈久而不是為生之主人當善養者唯其善養於平日所以得濟於斯時以不用而成大用也至於善刀而藏則應物餘暇歛知韜光物遂其適事盡其理而吾之利用未嘗或古之大居接物而常應常静得此道也是以學道之要虚静為先非虚無以全神非静無以復命性全命復養生之能事畢矣如鏡當臺有鑒無迹事物於我何加焉凡人逐物喪真攖事拂理得失交患滿心戚戚生能無損乎所以澤雉不願畜樊見於後喻老耼大聖南華所師猶云死者示人安時處順守常得終而遯形飛化之妙非世所測聖人之死曰神是也秦失弔之而三號已為方外剰法然弟子猶不能無疑遂告以去來適然安之勿拒是謂帝之縣解造物不得以係之矣盡為薪之理者火傳無窮盡養形之理者神全不喪有形終於有盡在我不得不養假幻以修真亦相資之理特不必如張毅無足之過養耳是以卒貴乎全而歸之形得全歸則神無謬適出有入無徃而非正伏羲得之而襲氣母黄帝得之而登雲天傅得之箕尾而比列星太上云死而不忘者壽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巻六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七   宋 禇伯秀 撰   人間世第一   顔子見仲尼請行曰奚之曰将之衞曰奚為焉曰回聞衞君其年壮其行獨輕用其國而不見其過輕用民死死者以國量乎澤若蕉民其無如矣回嘗聞之夫子曰治國去之亂國就之醫門多疾願以所聞思其則庶幾其國有瘳乎仲尼曰譆若殆徃而刑耳夫道不欲雜雜則多多則擾擾則憂憂而不救古之至人先存諸已而後存諸人所存於已者未定何暇至於暴人之所行且若亦知夫徳之所蕩而知之所為出乎哉徳蕩乎名知出乎争名也者相軋也知也者争之器也二者凶器非所以盡行也且徳厚信矼未逹人氣名聞不争未逹人心而彊以仁義䋲墨之言術暴人之前者是以人惡有其美也命之曰菑人菑人者人必反菑之若殆為人菑夫且茍為恱賢而惡不肖惡用而求有以異若唯無詔王公必将乗人而鬭其㨗而目将熒之而色将平之口将營之容将刑之心且成之是以火救火以水救水名之曰益多順始無窮若殆以不信厚言必死於暴人之前矣且昔者桀殺闗龍逢紂殺王子比干是皆脩其身以下傴拊人之民以下拂其上者也故其君因其脩以擠之是好名者也昔者堯攻叢枝胥敖禹攻有扈國為虚厲身為刑戮其用兵不止其求實無已是皆求名實者也而獨不聞之乎名實者聖人之所不能勝也而况若乎雖然若必有以也嘗以語我來顔回曰端而虚勉而一則可乎曰惡惡可夫以陽為充孔揚采色不定常人之所不違因案人之所感以求容與其心名之曰日漸之徳不成而况大徳乎将執而不化外合而内不訾其庸詎可乎曰然則我内直而外曲成而上比内直者與天為徒與天為徒者知天子之與已皆天之所子而獨以己言言蘄乎而人善之蘄乎而人不善之也邪若然者人謂之童子是之謂與天為徒外曲者與人為徒也擎跽曲拳人臣之禮也人皆為之吾敢不為邪為人之所為者人亦無疵焉是之謂與人為徒成而上比者與古為徒其言雖教謫之實也古之有也非吾有也若然者雖直不為病是之謂與古為徒若是則可乎仲尼曰惡惡可太多政法而不諜雖固亦無罪雖然止是耳矣夫胡可以及化猶師心者也   郭註行獨不與民同欲也舉國而輸之死地視若草芥民無依歸故顔回欲徃救之仲尼言回之道不足以救彼如百醫守患適足致疑不能一愈也有其具然後可接物茍役思以犯難知其所存於巳者未定也徳所以流蕩知所以横出者矜名争善故也雖復桀跖其所矜惜無非名知名起則相軋知用則争興必遺名知而後行可盡也今回之徳信彼所未逹雖欲䋲以仁義彼将謂欲毁人以自成必反菑之茍恱賢惡愚聞義而服便為明君君明則不無賢臣汝徃亦不足竒且必有害汝唯寂然不言言則彼必成君人之勢以角捷飾非使汝目色平自救不暇乃釋已以從彼非唯不能救更成彼之惡昔龍逢比干居下而任上之憂故其君擠之夫暴君非徒求恣其欲仍復求名但求非其道耳惜名貪欲之君雖堯禹不能化而不免攻之汝乃欲空手而徃化之邪回曰正其形虚其心言遜而不二則可乎曰惡惡可衞君亢陽之性充内揚外人以事感已凌挫以求遂其侈心将執而不化庸詎可乎回又更三條内直者與天為徒外曲者與人為徒成而上比與古為徒仲尼猶以為未可為其政與事不㝠也雖未大亦未免罪然於化則未以其挾三術以徃未能無心故也吕註年壯故輕用其國行獨故輕用民死死者以國事而死也則報之宜湛厚汪濊而量乎澤至於若蕉屯膏之甚民之所以無如也顔回欲屈已伸道夫子不許惡雜多之為擾而不救也先存諸已而後存諸人則無適不可今回存諸已者未定何暇至於暴人之所行徳蕩知出争之器也且徳厚信矼足以達人氣而使不至於鄙倍名分不争足以達人心而使不至於忘疑而後可與有言也今回未及此而强以仁義䋲墨之言開導於暴人之前者有其美而人惡之也彼好名而已軋之以名彼好知而已出之以知使之由乎凶器是菑之也觀其所出知其所反則回之徃殆為菑耳茍人君恱賢惡不肖則與汝同矣汝惡用求異哉汝與之言徒唯諾而無詔告彼必乘人而鬬其捷辯氣色拂厲而目熒心成求解免順從之不暇是猶以水救水以火救火則順始無窮矣彼不以信厚期我而與之言必死於暴人之前矣昔龍逢比干脩身拊民疑於歛恩故其君擠之亦好名而已堯禹之於蕃國猶不能化必至於㓕之是名實者聖人不能勝而况若乎端而虚非至虚也勉而一非至一也驕滿於中發見於外抑人所感求快其心小徳猶不成况大徳乎以之格其君不過外合内不訾而已又何足以化彼夫以已之言而蘄人之善不善以已賤而人貴故也自道觀之天子之與已皆天之所子何分别於其間與天與人與古為徒回謂以三者趨變庶乎其可然以此應物非得一而無心此所以為太多也外則寓直於古則是政人以法不以人而易其所知是不諜也諜者宻覘人意而得之則固矣雖亦無罪惡可以及化以其師心而未能無心故也林疑獨註年壮者其氣剛行獨者其徳孤此所以輕用其國民死若蕉也賢者之於國猶醫之治病治國本治賢者無所施則去之亂國不治賢者負其術以就之有疾者多徃醫門有國者多求賢士願以所聞於夫子之言思其法則而行之庶幾衞國有瘳乎仲尼以其術淺不足徃化聖人抱一為天下式則夫雜多者宜其憂而不救先存諸已則在人者不言而喻存諸已者未定何暇至於暴人之所而行其道哉夫徳因有名而後蕩知因有争而後出二者凶器不可以盡行於世也養氣至於充然後能達人之氣養心至於静然後能達人之心未能如是徒以䋲墨之言行法於暴人之前彼必惡有其美而害之矣且謂衞君茍悦賢惡不肖惡用求汝以取異於彼耶汝唯無言則已若其有言彼必乗君人之勢以角其㨗辯汝必容色形見於外心亦順之於内順其始而後無窮也汝苟不信吾厚言必死於暴人之前矣昔龍逢比干脩身以拊人之民其君因以䧟之此好名之過也叢枝胥敖有扈三國相攻以求名實堯禹猶不能化興兵伐之使國虚身戮而後止由是知求名實者皆不能自免也顔子又告以端虚勉一夫子言衞君以陽為充案人所感小徳無成况大徳乎回又陳三條與人與天與古為徒庶可免經世之患夫子復不許太多政法而不諜諜私察亦間諜之意雖亦固無罪者言猶有内外古今之論所以不免世患若以命物之化者言之又豈有天人與古之異哉唯無心者然後能與於此   祥道註至人之於天下未嘗有思而足以悦有思者之心未嘗有為而足以研有為者之慮是何邪感而後應迫而後動豈然以天下為事哉顔子知有思有為以經世而不知無思無為以應物将欲救衞君威虐之過拯民於無如之中仲尼所以譏其雜擾也至人先存諸已抱一也後存諸人為天下式也存諸已者未定則雜暴人之所行則擾夫徳者名之實名勝則徳蕩知者争之器争興則知出徳厚信矼内也未達人氣名聞不争外也未達人心而强以仁義䋲墨之言術暴人之前是交淺言深適致其惡也自悦賢惡不肖至必死於暴人之前言知之為患自桀殺闗龍逢至聖人之所不能勝言名之為患也端虚勉一以陽為充者也以陽為充則實自有之也回之始也欲尚知以濟世患知其不可則欲攝知以歸虚一既又知其不可欲通虚一以歸於三術故與天為徒則推已直前不蘄人之善否與人為徒則為人所為而不犯人之所疵與古為徒則陳古刺今而不為人所病端虚勉一固執而已不足以言徳謂不化者不知通變也三術則諜察而已不足以言政所謂未及化者安能化人也   碧虚註輕用其國固不重已輕用民死又不重人死者莫知其數故以國量蕉者質虚之草衛君雖有徳澤如蕉之不實民無所徃矣回謂醫門多疾願思所以救之道不欲雜多則惑也先存諸已立其本也其本未立安能化人䘮徳者名也役知者争也人不能知者大名也人不與争者大知也不知不争所以盡行也而强以仁義䋲墨之言術暴人之前是以人惡有其美若殆為人菑夫若乃遵賢逺佞是為明哲安用更求異邪彼将乗勢角其㨗辯則汝目熒以驚外色平以忍内口營而依違容形而失措心成則無守而順始無窮終於不逆也若殆不信厚言必死於暴人前矣遂舉龍逢比干以證無道則逆順之事彰有道則逆順之理忘昔堯禹之於三國尚不能化必攻以㓕之而回欲空言以化衞君非徒無益也端則未虚勉則不一驕盈於外人人所不違性不可違其可以虚一而化諸顔子又陳與天與人與古為徒或可以免患而夫子不許以其猶師成心而未能體㝠大道故也   趙註死者以國量乎澤積尸平澤以澤為量也若蕉刈民如草菅也顔回欲徃救之夫子歎曰汝徃必遭刑耳人而憂其不合必多為之期人必從是為雜矣自雜而至於憂自救之不暇安能救人汝胷中所存尚未定暴人之所豈可輕徃夫名立則徳失争起則知生諫言行則過歸於君善歸於臣故名相軋而知起争非所以盡行也汝雖徳厚信矼而心氣未達乃揚已之直以招人之過人必疾之此之謂菑人必反受其菑也彼若有恱賢惡不肖之心将求汝不暇何待汝徃汝不言則已苟有言焉彼将强辯以求勝當此之時汝目而不敢視色和而不敢抗汝之口自解不暇汝之容必且面從汝之心必且成其所欲為如是則不惟無抑又甚焉順適其意方得其不我窮也龍逢比干忠諫殺是不與其名也叢枝胥敖有扈用兵交争為堯禹所攻是不與其實也名實者聖人且不能勝汝乃欲正衞君乎汝欲徃必有道試以語我回告以端虚勉一夫子以為不可衞君驕矜肆欲朝夕以善言漸漬猶且不入况遽欲正之彼既執而不變汝将外與之合而内不敢議斯尤不可故顔子又更辭以告與天與人與古為徒夫子謂衞君政法所失甚多安可以古為比彼雖不敢亦不汝罪然技止此耳胡可以及化彼之所為與自是其心者同豈復師古哉   鬳齊云嘗聞有道則仕無道則莊子反其説曰治國去之亂國就之者謂如人能醫必其門多疾之時方可行其術若巳治之國又何用我欲以所聞於夫子者告衞君庶乎其國可安也夫子以為不可徃自雜至憂言其自苦何能救人當先存其在巳者纔有求名之心則自然之徳已蕩私知用而争競起矣名知者天下之凶事不可以盡行故雖徳厚信實未達人之性氣而强以仁義法度之言陳術於惡人之前菑将及汝矣汝既不召而自徃彼以王公之貴将乘汝言語将以求勝汝為其所困則目必然屈服其色以求平於彼口則營救解形必擎跽曲拳用心以成順之順此而徃其惡無窮也昔龍逢比干以忠見殺好名之過也堯禹之伐三國言彼求名自利之人堯禹且不能堪而况汝欲求名諫衞君乎顔子謂吾将端虚勉一庶可徃化夫子以為甚不可衞君陽氣充滿欲以言感之彼将案服汝心以快其意汝将執而不回則外以端虚求合内守勉而一者詎自以為可乎顔子又設三條庶可以衞君夫子復不許謂汝所言政法太多終不安諜能此三者固亦無罪然止於自免而已安可以化人蓋汝三皆是師其有為之心纔容心便有迹非自然之道也   諸解大意詳悉兹不復贅字義或有遺論僣附編末云按澤若蕉頗難釋或從澤絶句則下二字為句未圓澤字有二義蕉亦解者不一音義舊註以澤為野蕉同樵其論却通死者以國量猶史載谷量牛馬之義言其其多不可數也民死既衆則榖粟草木不得遂其生澤中如見樵刈其國政可知矣强以仁義䋲墨之言術暴人之前者是以人惡有其美也術字諸本一同猶碧虚照江南古藏本作下文又照崔氏本作惡育其美育賣也以貫上文字之義於經㫖終有未安考之史記樂書識禮樂之文能術又曰術者之明術通作述存古可也此章暴人凡三諸解例以凶暴立審詳前二處宜作表暴解謂表暴人之所行術暴於人之前辭意頗暢上下文亦通末句正指凶暴之人謂蒯聵也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七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八   宋 禇伯秀 撰   人間世第二   顔回曰吾無以進矣敢問其方仲尼曰齊吾将語若有而為之其易邪易之者皞天不宜顔回曰回之家貧唯不飲酒不茹葷者數月矣若此則可以為齊乎曰是祭祀之齊非心齊也回曰敢問心齊乎曰若一志無聴之以耳而聴之以心無聴之以心而聴之以氣聴止於耳心止於符氣也者虚而待物者也唯道集虚虚者心齊也顔回曰回之未始得使實自回也得使之也未始有回也可謂虚乎夫子曰盡矣吾語若若能入遊其樊而無感其名入則鳴不入則止無門無毒一宅而寓於不得已則幾矣絶迹易無行地難為人使易以偽為天使難以偽聞以有翼飛者矣未聞以無翼飛者也聞以有知知者矣未聞以無知知者也瞻彼闋者虚室生白吉祥止止夫且不止是之謂坐馳夫狥耳目内通而外於心知神将來舍而况人乎是萬物之化也禹舜之所紐也伏羲几蘧之所行終而況散焉者乎   郭象註有心而為之者誠未易以有為為易未見其宜也若一志謂去異端而任獨遺耳目忘心意而符性氣之自得此虚以待物者也未使心齋故有其身既得心齋之使則無其身放心於自得之塲當於實而止譬之宫商應而無心故曰鳴也使物自若無門也付天下之自安無毒也不得已者理之必然體至一之宅㑹必然之符理盡於斯矣夫欲不行則易行不踐地不可得也視聼所得者粗故易欺自然之報細故難為也失真少者不全亦少失真多者不全亦多失得之報各當其分而欲違天偽為不亦難乎有翼有知之喻言必有其具乃能其事今無至虚之宅無由有化物之實夫視有若無虚室者也室虚而純白生吉祥之所集也若夫不止於當不㑹於極此以應坐之日而馳騖不息外敵未至而内已困矣豈能化物哉使耳目閉而自然得者心知之用外矣故将任性直通無徃不㝠尚無幽昧之責而况人間之累乎物無貴賤未有不由心知耳目以自通者故世之所謂知見豈欲知而知欲見而見哉世人因欲為知以知為見以見心神馳於内耳目喪於外故處身不適與物不㝠矣   吕註仲尼謂顔回凡事有為而為之未有易而無難者心齋者無思無為而復乎無心也非一志不足以告此無聴以耳而以心則聴無聞矣無聴以心而以氣則心無知矣聴無聞而止於耳心無知而止於符虚以待物唯氣而巳唯道集虚此所以復乎無心也人之於其心未有得其所為使者所以不能無我故回之未得使實自有其身得使之也則能無我矣無感其名忘其虚也入遊其樊則其心之出有物採之入則鳴不入則止金石有聲不考不鳴也方其止也無門可由而群動不能踰無毒可施而衆邪不能病一宅而寓於不得已而動以此涉人間世亦幾矣夫子又告以絶迹易無行地難欲無行地則莫若絶迹欲免物累則莫若忘身忘身不真不免於偽而已人則有知而有所不知故為人使易以偽天則無知而無所不知故為天使難以偽存吾心之所以事天為天使者也其可容偽邪人之有知者以知為翼㧞其翼則止而不飛矣瞻彼闋者虚室生白則吉事有祥止於所止夫且不止是之謂坐馳此吉凶悔吝之所以生乎動也夫止止者耳如目目如耳心凝形釋骨肉都融耳目内通外於心知神将來舍而况於人乎此萬物之化古聖之所行終者也   林疑獨註齋貴虚心若心猶存有則其為齋也難矣以齋為易而忽之者皞天不宜聴之以耳正聴也聴之以心反聴也聴之以氣無聴也正聴以耳将以窮理反聴以神将以盡性無聴以虚将以至命也聴止於耳不若於心心有分别符則分而有合意至於氣則無所復聴虚以待物而已道由此而集心齋之妙用也列子云體合於心心合於氣氣合於神與此義同顔子既悟乃曰回未得仲尼使之心齋實自有回既得使心齋之後未始有回則無我矣夫子又語以汝雖已至虚若入於有為之地當不動心於名可也心如管籥虚以待氣氣入則鳴不入則止何嘗容心於其間哉任萬物之出入無門者也付天下之自治無毒者也抱一自居不得已而後起以應物寓其理於物而不自有則盡矣盡性命之理而有為者其為莫非天也為人使易以偽為天使則偽為也難矣翼飛知知以喻顔子必有至虚之宅方能化物瞻彼前境了然空虚以喻心也生白則道集之謂性舍神定則吉祥來止不能止者形坐而神馳矣夫能定者耳目非必在外心志非必在内故雖有思有為而無涉世之患神将來舍而况於人乎   陳祥道註有為而為者古人嘗難之有思必齋有為必戒故欲神明其徳者必齋心焉此仲尼所以告顔回也文子曰上學以神聴中學以心聴下學以耳聴聴止於耳則極於耳之所聞心止於符則極於心之所合而已聴之以氣則無乎不在廣大流通所以用形而非用於形所以待物而非待於物虚而無碍應而不藏故一志所以全氣全氣所以致虚致虚所以集道此心齋之義也回之未得使猶以大患有身得使之也未始有回則無其身矣故能入其樊而無感其名入則鳴不入則止無門無毒攝有為以歸無為也一宅而寓於不得已推無為以寄有為也天不行地則易行不踐地則難無為則易涉世不犯難則難為人之所為人使也故易以偽為天之所為天使也故難以偽為鳥非翼無以飛人非知無以知室非虚無以生白吉祥何由而止止哉夫茍不止則雖拱黙山林亦坐馳也夫耳目内通則無聞無見外於心知則無思無知如此則虚極静篤神來舍况於人乎此所以命萬物之化而不化於物古聖人之所服行終身者也   碧虚註祭祀之齋涉迹心齋則悟夲也無聴以耳而以心遺照觀妙也無聴以心而以氣渾一太漠也初學到此散漫而難攝然有妙門焉在乎聴止於耳神專所司則内景不逸外塵不入心止於符祥光凝合則靈府湛然心君寂爾是故冲氣洞虚夲無所待然無待之中靈物自集所謂交梨火棗不生於荆棘之地此理惟修習者知之得使者心齋之宻用實自回也未能虚心未始有回虚亦忘矣若能入乎法令之所於物不動不矜者庶幾免患矣入謂聴納鳴謂無機巧之言聴之則言不聴則止言辭廣大曰無門理趣淡泊曰無毒心無二者一宅寓於不得已寄功羣林也止步絶迹則易行不踐地則難喻人使易誑自任難欺有翼斯可以衝天有道斯可以應變也室虚則陽明生心定則天光發身坐閑堂内懐好惡是猶馬伏槽馳意千里矣夫不逆六鑿於外則反收靈光於内人間事物無縁染汙也   趙註聴止於耳心止於符寂然不動也氣虚以待物感而遂通也唯道集虚虚則衆理之所㑹此之謂心齋顔子豁然而悟曰不能運動如意者有我也能運動如意者無我也夫子歎其盡善又告之曰汝能入其國中而不為名所動合則言不合則止無門者我無隙之可乘無毒者彼不以我為害一處之以不得已則庶幾焉絶迹易無行地難亦寓於不得已之意為人使則有心故易以偽為天使則任理故難以偽以無翼飛無知知是不疾而速不行而至也闋者虚空之性虚室生白泰宇發光也吉祥止止禍亦不至福亦不來也若有徼福之心是謂坐馳矣夫狥耳目内通其中明也外於心知其中虚也如是則将與神為徒人其有不信乎   鬳齋云汝有其伎倆而欲為之纔萌此心則天意亦不樂矣先令一志欲其不雜也聴以耳則猶在外聴以心則猶在我聴以氣則無物矣聴止於耳則不入於心心止於符則與物相合便是物我對立虚者道之所在唯道集虚只此虚字便是心齋也顔子謂未得教誨之時猶自有我既得教誨之後未始有我忘我則虚矣夫子又告以人世如樊籠汝能入逰其中而不為名所感動入則鳴可與之言而與之言也不入則止不可與言而不與之言也無方則無門無味則無毒此皆無心無迹之喻以混一為吾宅而寓此心於不得已則於人間世之道盡矣絶迹不行則易行地無迹則難為人慾所役則易至於欺偽唯冥心而聴造物所使則無所容偽矣無翼而飛便是不行而至所謂神也以喻下句有知為知人之常也唯知其所不知則為無知之知斯造道之妙視彼室中空處必有光入以彼闋者喻我虚中生明即此虚明之地便是吉祥所止下止字是虚處止則虚虚則明纔容心而不能自止則身坐而神馳矣夫耳目所聞見皆内通於心我無容心則耳目雖通於内若無所聞見也心虚則神來舍豈有人而不能感化乎夫涉人間世者不能無憂患故是篇首以孔顔問答歴述暴君厲行而酌其徃化之方顔子以虚一進其夲議亦正矣然出於端勉未能無心則彼由中之機安保其不妄發顔子又思三術自全仲尼猶以為太多政法而不諜胡可以及化以心未能忘故也顔子至此無以進由是知夫子化人直造懸崖撒手心路㫁絶之地始可進向上一步使齋肅形神而告之自明而誠之謂也諜字以間諜釋之不通鬳齋訓安為近按聴止於耳心止於符及氣也者重舉以釋上文解者或分析立義不貫通今摭其大意以求印正云聴之於耳止於聞道而未能盡行聴之以心止於契道而未能盡忘至於聴之以氣則無所不聞無所不契旁皇周浹混合太虚何處無之故待物盡善而物亦不能逃也耳之所㝠者心心之所符者氣氣則静極無為虚以待物孟子所謂浩然充塞者也觀夫注焉不滿酌焉不竭與人而愈有常應而常静者則亦何待不待之有哉通天下一氣人物太虚之所同攝也唯虚與氣非即非離互顯體用是以無徃而不通道則非虚非氣能虚能氣所以化天下之剛御天下之實待物於無待善應而不窮者也心齊之妙亦虚而已故能静鎮百為明燭萬有如鏡開匣如衡在懸天下之重輕妍醜莫逃而無恩怨予奪之累以是而處人間世特逰戯耳顔子豁然而悟曰未得心齋之用實自有回既得心齋之用未始有回則受化之速可知矣夫子嘗謂其終日不違如愚此未始有回之實騐也夫顔子將之衛而夫子告以此者葢平日心傳内學皆性命之精㣲真以治身者也今将出而有為翊扶治道故詳及於君臣交際世故酬酢之間使之形氣交和中虚外順上以造心齋之妙用下以顯及化之真機聖人所以與天為徒而不涉人間世之患者以此   葉公子髙将使於齊問仲尼曰王使諸梁也甚重齊之待使者葢将甚敬而不急匹夫猶未可動也而况諸侯乎吾甚慄之子嘗語諸梁也曰凡事若小若大寡不道以懽成事若不成則必有人道之患事若成則必有隂陽之患若成若不成而後無患者唯有徳者能之吾食也執粗而不藏㸑無欲清之人今吾朝受命而夕飲氷我其内與吾未至乎事之情而既有隂陽之患矣事若不成必有人道之患是兩也為人臣者不足以任之子其有以語我來仲尼曰天下有大戒二其一命也其一義也子之愛親命也不可解於心臣之事君義也無適而非君也無所逃於天地之間是之謂大戒是以夫事其親者不擇地而安之孝之至也夫事其君者不擇事而安之忠之盛也自事其心者哀樂不易施乎前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徳之至也為人臣子者固有所不得已行事之情而忘其身何暇至於恱生而惡死夫子其行可矣丘請復以所聞凡交近則必相靡以信逺則必忠之以言言必或傳之夫傳兩喜兩怒之言天下之難者也夫兩喜必多溢美之言兩怒必多溢惡之言凡溢之也妄妄則其信之也莫莫則傳言者殃故法言曰傳其常情無傳其溢言則幾乎全   郭註事無小大少有不言以成為歡者以成為歡不成則怒矣此楚王之所不能免也使事成而人患去固巳結氷炭於五藏矣成敗任之於彼而莫足以患心唯有徳者能之今㸑夫對火而不思凉明所饌之儉薄而内飲氷者誠憂事之難也事未成則恐其不成若果不成則恐懼結於内刑罹於外也仲尼告以命義大戒自然結固不可解者若君可逃而親可解則不足戒也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則無哀樂何易施之有故㝠然以所遇為命而不施心於其間雖事凡人猶無徃而不適況君親事有必至理固常通當任所遇直前耳若信道不篤恱惡存懐謀生慮死未見其成事也夫喜怒之言常過其實傳之者宜兩不失中就傳臨時之過言必傳其常情而要其誠致斯近於全也   吕註外物不可必而事無小大以成為歡是必之也若成若不成而有人道隂陽之患是多兵也唯有徳者則能無我無我則無必無必則無患矣今使未行而其憂至於内則未至乎事之情而有隂陽之患不能忘身之甚也故仲尼告以愛親命也事君義也不可解於心事親不擇地之夷險事君不擇事之艱易而一皆安之所以為忠孝之盛則事其心者哀樂之來豈易施乎前哉哀樂易施乎前是有所擇而不能安能事其心則以之事親事君未有不安者誠能無所擇而安則行事之情而忘其身何暇至於恱生而惡死乎   林疑獨註凡欲立事者莫不樂成而憂毁故若成若不成舉不免乎患能逃斯患其唯有徳者乎子髙自陳吾食粗而不精故其㸑也用火不久而不思凉今朝受命而夕飲氷内可知矣未至於行事之情而隂陽人道之患皆不可免為人臣者不足當之宜有以語我仲尼告以臣子大戒命在天而義在人子之愛親不可解於心臣之事君無適而非君也心者人之真君能求之於己而事之則亦不知有君親任其自然而忘哀樂之變事有不可奈何者行事之情而忘其身何暇至於恱生而惡死哉仲尼又告以使傳言之道凡與人交近則可以責實故相靡以信其逺則不可失其傳故忠之以言然兩家喜怒之言傳之最難而溢美溢惡則乎妄信之也莫則傳言者殃傳其常情無傳其溢言庶乎全矣   碧虚註㸑無欲清明所饌淡泊内飲冰葢憂煩所致欲免隂陽人道之患所以請教於仲尼仲尼告以父子天合曰命君臣道合曰義且造化之下皆係君親無所逃於天地之間是曰大戒故不擇事地而安之擇之則非忠孝也自事其心者哀樂不易施乎前唯信道任命而已矣為人臣子者固有所不得已舜之陶漁禹之治水唯盡節忘身安乎命義可也相靡以信忠之以言皆迹也觀迹可以知其夲傳言猶履迹貴乎適中過與不及皆差矣差則傳言者殃葢失常則也   趙註圖事不成則屈辱随之人道之患也圖事若成喜懼交集隂陽之患也吾所食粗糲㸑無欲清可謂節約矣初無内之病而胷中已如焚是不待事之成不成而二患集於吾身夫子何以教我遂告以命義大戒以事親喻事君既委質為臣遑恤其身哉又教以為使之道主乎忠信喜怒之際謹於傳言庶乎全矣   鬳齋云為國謀事不成必有刑責為人道之患若勞心計較成事憂思致疾為隂陽之患今我自受命以來食不知味胷中焦勞未曽實理㑹事已成此病萬一不成又有刑責是兩受患夫子何以教我仲尼告以大戒戒猶法也命得於天事親與生俱生故不可解於心義則人所當為事君第一件事事親盡孝則東西南北唯命之從豈擇地而安心主於忠則哀樂之境雖施於前而不變易葢事有難易既出君命則是所當為天命一同無可奈何安之而已為人臣子不幸而遇其難但行其事之實豈復顧其身哉子髙将使齊以平日聞諸夫子者質諸夫子且自述其奉命憂懐氷炭交戰之意覬有以發藥之夫子告以命義二戒忠孝大節事親不可解於心事君無逃於天地事心哀樂無所施人世立身之要亦槩見乎此然心為天君萬化所出人能事心盡道則於君親可知矣不可奈何而安之則平居暇日可知矣信道篤而自知明何死生之恱惡哉此所以訓天下之為人臣子者於其所難安而安之忠孝之至立身之盡也繼又陳奉使傳言之難而誨以幾全之道庶使君無失徳臣無辱命此又下告顔子者一等矣唯顔子至命盡神故足以發夫子心齋之論而造坐忘之極子髙則未免以得失利害存懐故但告之以謹傳命全臣節而已有以見聖人因才施教循循而善誘者也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八 <子部,道家類,南華真經義海纂微>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真經義海纂微卷九   宋 褚伯秀 撰   人間世第三   且以巧鬭力者始乎陽常卒乎陰泰至則多竒巧以禮飲酒者始乎治常卒乎亂泰至則多竒樂凡事亦然始乎諒常卒乎鄙其作始也簡其將畢也必巨言者風波也行者實喪也夫風波易以動實喪易以危故忿設無由巧言偏辭獸死不擇音氣息茀然於是並生心厲尅核太至則必有不肖之心應之而不知其然也茍為不知其然也孰知其所終故法言曰無遷令無勸成過度益也遷令勸成殆事美成在乆惡成不及改可不慎與且夫乘物以遊心託不得已以飬中至矣何作為報也莫若為致命此其難者   郭註始陽卒陰欲勝情至潜興害彼而不復循理也始治卒亂旅酬有次湛湎淫佚而無所不至也煩生於簡事起於微此必至之理夫言者風波行之則實喪事得其實則危可安而蕩可定也忿怒之作常由巧言過實偏辭失當譬之蹴獸窮地意急情盡氣息不理茀然暴怒但生□疵以對之剋核太精則鄙吝心生而不自覺又安能知禍福之所詣耶遷令勸成事之危殆美成者任其時化譬之種植不可一朝成彼之所惡而勸强成之則悔敗尋至且夫寄物以為意任理之必然者中庸之符全斯接物之至當任齊所報之實何為為齊作意於其閒哉直為致命最易而以喜怒施心故難也   吕註人心善淵而静則言者所以為風波而易動止則居實而安則行者所以為實喪而易危然於易動易危之際不可不謹夫事其心忘其身則無陰陽之患無遷令無勸成則無人道之患其心之出有物採之是乗物以遊心也有為也縁於不得已託不得已以養中也今使於齊莫若為致命而已致命則不以死生禍福動其心而事之情得矣夫何作為以報哉唯致命盡情此為難而已矣林疑獨註以巧鬭力者始於喜卒於怒以禮飲酒者始於治卒於亂竒巧謂詐偽竒樂謂異歡始於信諒卒於鄙野始也尚簡其終必大此亦人事之常心以喻水言喻風波德實也行華也無行則德不無華則實不喪心已歡故易以動德已失故易以危夫忿怒之施因巧言不實偏辭失理猶廹獸窮地鳴不擇音氣息茀鬱疵癘並生此喻事其心者當放之無為之地若引之憂患之途與廹獸窮地無以異矣尅者責人太切核者廹人太甚不肖之心㝠然應之而不自知也為使者遷改其令勸其成皆危殆之事美成在乆仁在乎熟是也彼所惡也者勸強成之則敗悔尋至可不慎歟乘萬物以遊心託至理以養中理所當為者不得已也緣督以為經即不得已以養中之義斯為至矣又何必強有所為以報人君之德莫如為致命而不辱此其為難也   碧虗註巧變則必争樂變則必亂風波之言易動實喪之行難安逼獸窮地則惡聲出責人太深則和氣喪理自爾耳莫知所以然也遵法令者不遷明自成者不勸美成在乆大器晚成也惡成不及改將奪必與也乘物遊心則任物託不得已則虗已作為以報則偽矣自忘則易欲致君命所以為難非難非易唯有道者能之   趙註始陽卒陰始卒亂治此理之必然水遇風而波作獸將死而咆哮亦勢之所必至一言之發激怒於人非風波乎人既激矣將行其怒非實喪乎遷令勸成是謂過度從而益之事必危矣美成者因喜而得成猶貴在乎乆惡成者本無成意而強之使成必不乆也心寄於物一寓於不得已而心不為之動養中之道無加於此何必逆料其有成而作為報也莫若致命盡情此其難者   鬳齋云陽喜也陰惡也劇太甚則有過用竒巧者招飲以禮也治初筵秩秩時也亂載號載呶時也飲酒過當故樂多異常或成争競諒信也鄙詐也人世相渉言語則風波之所由起行有名迹則喪實矣忿怒之設由於巧言偏辭如獸死之時音又何擇氣息茀怒狠戾並生是為尅核故不肖之心應之而不知其然也到此就奉使上結無遷令即傳其常情也無勸成聽其自然也起過當之念便是求益謀事必危美成在乆言人之相與盡善非一日可成一事不相順有轉歩便成惡者是不及改也若乘物以遊心放自然托不得已以養其中正此為至矣何必有所作為而後反命邪但當真實致其君命不必過慮事之成否也   出世間法即世間法能處世間而無累是為出世間矣先論奉使傳命之難却泛世事感召勢之必至而莫知所以然使求其理而已風波實喪之語誠為切當尅核太至核同劾諸解罕詳及唯疑獨分為二字釋之今據從核字本義為之云核者木果生意所寓仁在其中先賢嘗取以喻仁愛之意今謂尅削其核則傷其仁而生意盡尅削其行則傷其義而交道絶故不肖之心不期應而應之肖也仁心錫一視同慈仁茍不存則其心不何惡弗為葢由有以召之其機不可不謹文中子周公篇好竒尚怪蕩而不止必有不肖之心應之語本乎此美成惡成對待立義諸解或以惡音去聲今擬從本音解云美善之成至難必積乆以化之過惡之成至易雖欲改而不及矣上句解戒其無遷易國家之號令下句戒其無勸成齊侯之驕志也乘物以遊心因理而行不逆慮成否也不得已以養中理極而止不失乎中道也如此亦足矣何必作為以報其君哉莫若為致命言但聽其死生禍福則處此亦何難之有夫子始告以命義大戒終亦歸於本意觀此一段曲盡物情孰謂南華傲睨物表而略於世故邪   顔闔將傅衛靈公太子而問蘧伯玉曰有人於此其德天殺與之為無方則危吾國與之為有方則危吾身其知適足以知人之過而不知其所以過若然者吾奈之何蘧伯玉曰善哉問乎戒之慎之正汝身哉形莫若就心莫若和雖然之二者有患就不欲入和不欲出形就而入且為顛為滅為崩為蹶心和而出且為聲為名為妖為孽彼且為嬰兒亦與之為嬰兒彼且為無町畦亦與之為無町畦彼且為無崖亦與之為無崖逹之入於無疵汝不知夫螳螂乎怒其臂以當車轍不知其不勝任也是其才之美者也戒之慎之積伐而美者以犯之㡬矣汝不知夫養虎者乎不敢以生物與之為其殺之之怒也不敢以全物與之為其决之之怒也時其飢飽逹其怒心虎之與人異而媚養已者順也故其殺者逆也夫愛馬者以筐盛矢以蜄盛溺適有蚉䖟僕縁而拊之不時則缺銜毁首碎胷意有所至而愛有所亡可不慎邪   郭註夫小人之性引之制則憎已縱其無度則亂不知民過之由已責民而不自改吾將奈之何反覆與㑹俱所以為正身形不乖迕和而不同就者形順入則遂與同和者義濟出則自顯伐與同則是危而不扶與彼俱亡矣自顯和之且有含垢之聲彼將惡其勝已妄生妖孽固當同光塵然後不得而親踈利害也與之為嬰兒七句不立圭角以逆其鱗也今知之所無奈何而強當其任猶螳螂怒臂以當車轍積才伐美以犯危殆之道故順理則異生愛逆節則至親交兵當世接物逆順之際不可不謹也   呂註其德天殺則人所不能生與之無方則危吾國與之有方則危吾身無所施而可也知人之過而不知其所以過則尤難事者也就之失在入入則與之同和之失在出出則與之異故為顛滅崩蹶為聲名妖孽者以其與之同而不知所以扶持與之異而不知所以將順故也與之為嬰兒以至於與之為無崖則雖與之無方不至於危國雖與之有方不至於危身葢因其性之所有而逹之如宣王好勇好貨而孟子導之以王道是也後文螳蜋愛馬皆引喻之言大意明白不復全解   疑獨註天殺者言其惡德禀於自然而不可化方矩也與之遊矩之外則恣欲敗度吾國危矣與之入矩之内則制欲奪情吾身危矣知人之過而不知其所以過吾奈之何哉答以先正汝身形在外宜與人同故莫若就心在内宜與人異故莫若和就不欲入懼其䙝狎也和不欲出惡其自顯也入而䙝狎則為顛滅崩蹶出而自顯則為聲名妖孽此所以宜戒慎嬰兒無知町畦界畔崖岸也順彼所為隨而不逆然後導逹之使入於無疵也螳蜋怒臂戒顔闔勿攖其養虎養馬俾顔闔導之以理也   詳道註臣人易傅人難傅人易傅太子難勢尊位重理所難化况其徳天殺此所以慄之也形就者比而不雜外曲也心和者異而不乖内直也外曲則不失人内直則不失已就而入則與之為無方而危吾國和而出則與之為有方而危吾身則當與之為嬰兒而無畦無崖達之入於無疵矣古之君淫亦淫君奢亦奢者以此餘註槩同前   碧虗註相與為惡則亂率之以道則害已唯善翕張之權者斯能傅之若省已過則無㓙德矣正身者不言之教形莫若就與之無方也心莫若和奪之有道也就入則同惡為顛滅崩蹶所以危吾國和出則自矜為聲名妖孽所以危吾身故自嬰兒以至於無崖此所以翕張予奪之道也螳螂臂以當車轍才美力微不敗而何有養虎與馬喻制物在乎術役人在乎權亡其權術而欲御物斯其害而已矣   趙註形就則使不我踈心和濟其所不及和猶和羮非以同為和也雖若是猶恐不免就而入則逢君之惡和而出則彰君之惡顛滅崩蹶是淪胥以亡聲名妖孽是求名而掇禍故必和光同塵使無得而瑕疵乃為至也螳螂養虎愛馬三喻事異而意同   鬳齋云其德天殺言為天所銷鑠無方無法度也言縱彼敗度必危吾國若救正之則禍必及身吾奈之何教以正汝身者率已以律人也就隨順之和調和也外隨順而内調和然獨猶無患隨順而與之為一是就而入也調和而圭角稍露是和而出也不免顛滅妖孽而已嬰兒無町畦無涯是形容無知妄為之狀彼方如此我且順之到有方覺悟虗處就加㸃化使之躍然醒悟或可以入無疵之地螳螂怒臂喻小才自矜以當大事鮮不敗者養虎愛馬義自顯明觀伯玉之教顔闔又下夫子教子髙者一等矣葢子高猶知尊楚君有奉命憂懼之心故夫子告以命義大戒終之以乘物遊心託不得已雖委身為使而猶知存所天未至狥人而忘已也闔則既知蒯瞶之不可傅而欲傅之先已懷疑而求彼之信已於理已稍悖矣故伯玉告以正汝身哉立其本而後末可舉也形就心和是見其世勢不可以力正姑立此茍全之論非為傅之道也况就而入和而出者乎至於與之為嬰兒為無町畦為無崖則就入之尤者雖有因機㸃化一著然師傅之尊豈無善誘之道而遽至於是縱由此而達之僅可無疵而已安能化物哉螳螂怒臂正以喻闔將恐不免耳養虎愛馬又所以申前喻而俾之加謹也   匠石之齊至乎曲轅見櫟社樹其大蔽牛絜之百圍其髙臨山十仞而後有枝其可以為舟者旁十數觀者如市匠石不顧遂行不輟弟子厭觀之徒走及匠石曰自吾執斧斤以隨夫子未嘗見材如此其美也先生不肯視行不輟何邪曰已矣勿言之矣散木也以為舟則沉以為棺槨則速腐以為器則速毀以為門户則液樠以為柱則蠧是不材之木也無所可用故能若是之壽匠石歸櫟社見夢曰汝將惡乎比予哉若將比予於文木邪夫櫨梨橘柚果蓏之屬實熟則剥則辱大枝折小枝泄此以其能苦其生者也故不終其天年而中道夭自掊擊於世俗者也物莫不若是且予求無所可用乆矣㡬死乃今得之為予大用使予也而有用且得有此大也邪且也若與予也皆物也奈何哉其相物也而㡬死之㪚人又惡知散木匠石覺而診其夢弟子曰趨取無用則為社何邪曰宻若無言彼亦直寄焉以為不知己者詬厲也不為社者且幾有翦乎且也彼其所保與衆異而以義譽之不亦遠乎   郭註不在可用之數曰散木可用之材為文木物皆以用自傷數有睥睨己者唯今匠石明其無用乃為濟生之大用弟子猶嫌以為社自榮不趣取於無用為用謂社自来寄非求為之木乃以社為不知已而見辱病豈榮之哉夫以無用為用雖不為社終不近於翦伐是彼以無保為保而衆以有保為保無用者泊然無為而羣材自用汝以社譽之不亦遠乎呂註櫟社不材而神者也其大蔽牛則其本根深固可知彼以不材為用而觀者以為美是不知己也知其散木故壽此所以為匠石器羣材而用之之道也自為舟則沈至為柱則蠧此所以為不材也櫟之不材是木之質則樝梨橘柚乃所以為文折泄掊擊以文滅質也先操斧斤而觀後舍之而去則㡬死而乃得之為予大用使可以為舟楫棺槨且得有此大也邪唯不物乃能物物而物與物奈何相物也夫無用者固不知其無用而趣取之則為社者固非彼所知而曰求無所可用者向之不知已者已以材為美是詬厲也直寄之無用而已彼安知其無用而趣取之乎彼所以不翦者在於不材雖不為社豈有翦乎則為社者非彼所保也衆以有保為保而彼之所保與衆異非可以義譽之欲學者忘義而求之也疑獨注散木非䂓矩繩墨所能制散人非仁義禮樂所能拘唯至徳者斯足語此樝梨橘柚以實而害其生凡物以有用自傷者莫不若此且我求無所可用乆矣數為匠者睥睨是㡬死矣今得匠石以為不材此無用之用實為大用也使其有用豈得若此大邪予與汝皆受命於造物均為物而已奈何相物也匠石弟子謂櫟樹何不取無用而又為社邪匠石曰櫟非求為社社直来寄耳汝言此則櫟樹以汝為不知己而詬厲之也彼以無用保其生縱不為社亦豈有翦伐乎彼以無保為保衆以有保為保此其所以異也   碧虗註櫟社巨材人皆厭觀若非匠石别識㡬為執斤者所伐今以全朴為大用也奈何相物猶嫌匠石有分别之意然弟子尚以為良材而託社也自芘匠石謂彼社直来寄木非木求為社也以曲轅鄉俗為不知己者以社為辱謂之詬厲至人以無用全生世俗以不材見棄櫟社與文木有異唯匠石知之耳夫木猶不可以異譽而况至人之道乎   趙註匠石章發明大木無用之用與逍遥意同鬳齋口義頗呂氏疑獨但趣取無用則如本音謂此木忘趣取於無用何必為社邪章末以義譽之謂汝乃以義理求其毁譽相去遠矣   前章備述處身應世之難此章覆引櫟社以不材自保而全無用之用又假匠石答問以發明之㡬死乃命今得之為予大用是一句奈何哉其相物也言予汝皆禀形為物汝乃欲用我邪㡬死之散人謂汝以能自役亦㡬死矣予安於無用豈汝所知哉弟子又謂櫟之本趣既取無用則何以社為匠石令其不必言彼社直來寄耳非求為社也正以社為不知己而加詬厲且既安無用縱不為社亦何得有翦伐乎葢彼所保者不材故與衆異而汝以社譽之相去遠矣喻淳朴之人自全於世不願人之吹奬借或得譽於鄉黨亦寄焉耳豈以為榮哉唯其不可得而利所以不可得而害也   南伯子綦遊乎商之丘見大木焉有異結駟千乘將芘其所藾子綦曰此何木也哉此必有異材夫仰而視其細枝則拳曲而不可以為棟梁俯而視其大根則軸解而不可以為棺槨咶其葉則口爛而為傷嗅之則使人狂酲三日而不已子綦曰此果不材之木也以至於此其大也嗟乎神人以此不材宋有荆氏者宜楸柏桑其拱把而上者求狙猴之杙者斬之三圍四圍求高名之麗者斬之七圍八圍貴人富商之家求禪旁者斬之故未終其天年而中道夭於斧斤此材之患也故解之以牛之白顙者與豚之亢鼻者與人有痔病者不可以適河此皆巫祝以知之矣所以為不祥也此乃神人之所以為大祥也   郭註天王不材於百官故百官御其事明者為之視聰者為之聽知者為之謀勇者為之扞夫何為哉黙而已羣材不失其當則不材者乃材之所至頼也呂註前論大木以不材終天年次論荆氏楸栢夭於斧斤以材為之患是以聖人神人之於用致之為尤深藏之為尤宻故無用而用以之通不材而材為之使則遊人世間而吉㓙與民同患者尤不可不知此疑獨註髙名之麗高顯之屋也樿旁棺材也此言文木有材所以夭折解祭祀解賽也白顙亢鼻痔此三者解賽靈河不可用之彼祝以為不祥神人貴無用之用則所以為大祥也   祥道註老子云曲則全枉則直龜以神而見夢不若曵尾於塗中狙以便而見巧不若全軀於深蓁然則不材者神人所以為材不祥者神人所以為大祥也碧虛註七竅馳用則昏塞不通百骸勞役則疲薾莫支唯有無名靈物統御一體光耀弗竭充滿太虗故衆神得以芘藾巫覡嫌物不殺神人瀹祭為尊趙註商丘大木與櫟社義同荆氏楸栢以有用而不能終天命不若牛之白顙豚之亢鼻人之痔病者以不材而自全也   鬳齋云商丘之木與前章大意相言神人之所以全其生者亦以此不材而已荆氏之地宜楸栢桑三木樁也麗屋棟髙名大家也即高明之家音同而字異耳解古巫祝者書名解之中有曰牛白額者豚鼻高者皆不可以祭河古者或以人祭如西門豹之事故添痔病一句此三者巫祝以為不祥唯其不祥所以免殺身之禍以神人觀之則大祥也   諸解發明大意盡矣而字義有未釋者今附于後云將芘其所藾言然芘其蔭也或以字屬上句之不通必有異材夫絶句以夫屬下文者非軸解謂木紋旋散也杙所以棲獮猴禪傍棺之全一邉者高名之麗麗釋以屋字當從欐列子餘音繞梁欐高名則是高明無疑鬳齋甚當此章與前章義同後添人以而免祭河之厄又結以神人所以為大祥經意顯明兹不贅述   支離䟽者頥於齊肩高於頂㑹撮指天五管在上兩髀為脇挫鍼治繲足以餬口皷筴播精足以食十人上徴武士則支離攘臂於其間上有大役則支離以有常疾不受功上與病者粟則受三鍾與十束薪夫支離其形者猶足以飬其身終其天年又况支離其徳者乎郭註神人無用於物而物各自用歸功名於羣材與物㝠而無迹故免人間之害處常美之實者支離其德者也   呂註支非體之全離非物之合䟽則通而明支分而離散之則䟽通而無有身之患故支離其形者征役所不能加支離其德者事為所不能累也   疑獨註支離其形則忘形而以理自勝支離其德則忘德而以命自處墮體黜聰忘形之謂也上德不德忘德之謂也忘形之人保身盡年以逺人間之害而已若夫忘德者知周萬物而反知於愚明並日月而歸明於昧豈忘形者可同日而語哉   碧虗註處身無用支離其形也懐道若愚支離其徳也   趙註世人知德之為美而不知德之為累故莊子以支離䟽譬之   鬳齋云㑹撮椎髻兩髀兩腿也挫鍼縫衣治繲浣衣皷筴所以播米而得其精也支離疏以形病不受役又因得粟與薪亦不材自全之意至人之德亦如此支離者以無用為大用也   㑹撮音檜最又㑹古活切撮子活切項權司馬云髻也古者髻在項中脊曲頭低故髻指天向氏云兩肩聳上㑹撮然也今讀多從首音與大宗師篇句贅指天字異而義同自頥於齊至兩髀為脇形容殘疾之狀皷筴播精司馬云筴同䇿小箕也簡米曰精崔氏云皷筴揲蓍播精布卦占兆也今多從司馬二技衣食所資切於日用故可藉之以食十人此亦設辭言其形雖不足而養身有餘也彼支離其形猶若此况支離其德者乎此段切在後句葢德忌乎執執則非德矣支離謂踈㪚自在於德而踈㪚自在上德不德是也夫支離其形者徴役不及而粟薪可沾則支離其徳者人害莫及而天爵所加也宜矣   南華真經義海纂微卷九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真經義海纂微卷十   宋 褚伯秀 撰   人間世第四   孔子適楚楚狂接輿遊其門曰鳯兮鳯兮何如德之衰也來世不可待徃世不可追也天下有道聖人成焉天下無道聖人生焉方今之時僅免刑焉福輕乎羽莫之知載禍重乎地莫之知避巳乎已乎臨人以德殆乎殆乎畫地而趨迷陽迷陽無傷吾行吾行郤曲無傷吾足山木自㓂也膏火自煎也桂可食故伐之漆可用故割之人皆知有用之用而莫知無用之用也   郭註順時直前盡乎會通之宜世之盛衰蔑然不覺付之自爾而理自生成豈為治亂易節哉治自求成故遺成而不敗亂自求生故忘生而不死盡當今之會㝠然與時世為一而後妙當可全刑名可免知止其所不知能止其所不能用其自用為其自為恣其性内而無纎芥於分外此無為之至易無為而性命不全者未之有也性命全而非福者理未聞也福者即向所謂全非假物也豈有寄鴻毛之重哉率性而動動不過分天下之至易也舉其自舉載其自載天下之至輕也釋此無為之至易行彼有為之至難棄夫自舉之至輕取夫載彼之至重此世之常患也為内福也故福至輕為外禍也故禍至重禍重而莫之避此世之大迷也畫地而循之其迹不可掩有已而臨物與物不㝠矣不明我以耀彼而任彼自明不徳我以臨人而付之自得故泯然與天下為一而内外同福也迷陽猶亡陽亡陽任獨不蕩於外曲成其形各自足矣   呂註聖人成焉成已而成物聖人生焉則全其生而已天下之至善莫如道則福莫大於是其為物也視聽莫及輕如羽而世莫之載也天下之至惡莫如非道則禍莫大於是其為物也自無為有重如地而人莫之避也臨人以德則有已畫地而趨不免殆而已迷陽則不知所如徃唯曲乃所以全也山木桂漆之見伐皆自有以取之是知有用之用而不知無用之用也人之處世有治有亂亂而能曲全斯為善處人間矣   疑獨註聖人當有道之時則制禮作樂成功於當世當無道之時則全身遠害以保其生聖人非有係乎生也欲其身存埀法後世謂之成可也周公之於周聖人之成也孔子之於魯聖人之生也福不出於性内而罕求之禍多生於分外而求不止性内者舉則能勝載則能行豈有鴻毛之重哉分外者寄於吾身其重如地迷者没溺於其間而不避葢不明禍福之本故也所謂本者戒定慧即性内之福貪嗔癡即分外之禍也臨人以德則未能㝠於道畫地而趨則未能藏其迹迷陽則晦其明而無傷吾全生之行空郤其心曲順於物則各足乎性分矣山木桂漆之召患以喻不能逺害而求用以傷身者也   祥道註聖人之心豈弊弊然以經世為事特因時乘理應之而已世之知孔子者止於形器之間而不見其無事之際故始陳其經世之迹卒援接輿之歌以信之則迹絶而心見矣所謂聖人成焉者以身狥道而成功聖人生焉者以道狥身而全生也已乎已乎至畫地而趨言今之從政者如此迷陽迷陽至無傷吾足言今之體道者如此也   碧虗註有道則樂成無道則全生能載輕羽之福者無為之士不避重地之禍者勢利之徒夸徳臨人有我厚矣驅人狥迹其道尤危迷陽謂晦明晦明則行完郤曲謂退身曲全安於分内木火桂漆之喻皆適人之適而不自適其適者也   趙註接輿之歌葢傷孔子不遇時非譏孔子也天下無道聖人生焉言鳯出非時也人處斯時僅免刑戮足矣㣲福不能勝重禍不知避言世人迷惑若此臨人以德則人惡有其美畫地而趨則人狥其迹已乎已乎言不可不止殆乎殆乎言不勝其危迷陽迷陽無傷吾晦其明則吾行全矣山木至無用之用乃莊子之語用以結上文數章之意   鬳齋云天下有道聖人可以成功天下無道聖人全生而已方今亂世茍免於刑為幸何敢他求處處亂生而免刑全生此特一羽之福而汝不知有亂世之禍常至殺戮是重於地而汝不知避臨人以德取禍之道不若已之畫地而趨言其拘束自苦誠危殆也迷陽喻失本性之光明曷行於世郤曲言回䕶避就必至於傷吾足言其不可行也   諸解已詳不復贅釋按文中子述史篇天下有道聖人藏焉天下無道聖人彰焉句法雖同而反其意各有所主耳愚嘗謂秦漢以來諸子立言者襲南華語意不少獨經中設譬引喻未嘗蹈前人一轍而愈出愈竒是之謂竒文非常文也吾行郤曲無傷吾足諸本皆然郤多音隙獨碧虗如字復正經文作郤曲郤曲庶協上文元本應是如此傳寫差謬誤疊吾行二字識者自能鍳之   夫處人間世者君臣之分為大不可不盡焉然當度可否之宜謹出處之節視古今而無愧超悔吝而獨全斯為善矣是以顔子將之衛而夫子備言事君之多患名知之相軋心氣未達譽終毁至弓旌在前而刀鋸在後者有之况以不違如愚之臣遽欲徃化年壯行獨之君焉保其無悔所以力救止之使衛君知賢者不茍進益堅尊道之心固將自化奚必輕徃以恣驕志攖暴行邪顔子又陳端虗勉一内直外曲或可自全夫子謂僅免患耳胡可及化化者不言而信使人意消豈在政法繁多以啟物敵乎顔子至此無以進請問其方則是人欲空而天理將見之時也夫子乘其開悟之機告之以齋使虗心受教無聽以耳而以心無聽以心而以氣遂於言下悟其未始有回心虗而形亦忘則化物也無難矣子高將使齊誨以行事情而忘其身察風波而戒實喪顔闔將傅衛誨以就不入而和不出達虎怒而通馬情皆所以明世患之多端外物之難必在高識之士洞燭㡬微進退以義可也至於曲轅櫟社以無保為保商丘異材見不神而神又申言材之為累而世人弗悟徃徃恃材求用而不揆分度宜名顯而妬害生利鍾而禍患至雖欲臃腫自全不可得也故是篇大意在乎外應世而内全真道不離而物自化古之聖賢不得已而有世俗之償罔不宻由斯道遂寓孔顔問答以發明之篇末又引接輿之歌以祛聖賢經世有為之迹以杜衆人逐物無厭之心復結以膏火桂漆之喻警世尤切唯其知渉世之難可以處世而無難矣太上云聖人猶難之故終無難   南華真經義海纂微卷十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真經義海纂微卷十一   宋 褚伯秀 撰   德充符第一   魯有兀者王駘從之遊者與仲尼相若常季問於仲尼曰王駘兀者也從之遊者與夫子中分魯立不教坐不議虗而徃實而歸固有不言之教無形而心成者邪是何人也仲尼曰夫子聖人也丘也直後而未徃耳丘將以為師而况不若丘者乎奚假魯國丘將引天下而與從之常季曰彼兀者也而王先生其與庸亦遠矣若然者其用心也獨若之何仲尼曰死生亦大矣而不得與之變雖天地覆墜亦將不與之遺審乎無假而不與物遷命物之化而守其宗也常季曰何謂也仲尼曰自其異者視之肝膽楚越也自其同者視之萬物皆一也夫若然者不知耳目之所宜而遊心乎德之和物視其所一而不見其所喪視喪其足猶遺土也常季曰彼為已以其知得其心以其心得其常心物何為最之哉仲尼曰人莫鑑於流水而鑑於止水唯止能止衆止受命於地唯松栢獨也在冬夏青青受命於天唯舜獨也正幸能正生以正衆生夫保始之徴不懼之實勇士一人雄入於九軍將求名而能自要者而猶若是而况官天地府萬物直寓六骸象耳目一知之所知而心未嘗死者乎彼且擇日而登假人則從是也彼且何肯以物為事乎   郭註虗徃實歸各自得而足也王駘形毁心全忽然獨徃而天下莫能離况一國乎死生人之大變彼與變俱故死生不得與之變也夫恬苦性殊美惡情異各美其所美萬物一美也各是其所是天下一是也因其所異而異之而浩然大觀者知異之不足異故因其所同者而同之又知同之不足同故因其所無而無之無美惡則耳目無不宜無不宜而不和者未之有也視死生如一則喪足猶遺土耳常季猶嫌王駘未能忘知而自存遺心而自得得其常心平徃者也不能平徃而與物過常故使物就之仲尼喻以止水致鑑非駘引物從已也夫下首唯有松柏上首唯有聖人故不正者皆來求正若物皆青全則無貴松柏人皆自正則無羡大聖而趨之也幸自能正非為正以正之生與變化俱則無徃而不㝠心與死生順則無時而非生擇日而登假以不失會為擇斯人無擇也任其天行而時動者也故假借之人由此而最之彼何肯   呂註學道者學其所不能學行其所不能行故寓言於王駘從仲尼遊者知從其所能行而不知從其所不能行則雖全魯歸之與王駘猶中分也從其能行者則立有教坐有議其教不得無言其成不得無形也從其知能行者則立不教坐不議虗而徃實而歸仲尼王駘相為表裏而已不以其所能而當君師之任則無用之用與庸亦逺矣孰為死生而與之變孰為覆載而與之遺乎審乎無假知其所得者真不與物遷則死生覆墜而不變命物化而已不化守其宗本不離也人唯不能自其同者視之則耳目不内通能自其同者視之則耳目不知其所宜故物視其所同不見其所喪也常季謂駘懐内聖之道則為已而已以其知得其心以其心得其常心物何為最之而推為君師邪唯止能止衆止此人所以從之求鑑也夫木莫不受命於地唯松柏獨全人莫不受命於天唯舜也獨正則舜豈不以正生為幸而正衆生哉今夫士之以勇自名者猶能雄入九軍而况官天地府萬物死生不得與之變者非求名自要之比也彼且擇日而登假其去來容與如此人安得不從而最之疑獨註學者始未有得則虗而徃終焉有悟則實而歸教者黙然而喻學者亦黙然而得列子云用無言為言亦言用無知為知亦知是也受制於陰陽而後有死生乘雲氣日月則死生不得與之變矣無假則盡性故不與故遷命物則至命故常守其宗也膽附于肝本同一體楚越相去葢数千里自其異而觀雖同體而有數千里之隔自其同而觀則與道合而萬物皆一也王駘自聞自見故不知耳目之所宜所一言其德所喪言其形葢不獨自忘其形而又使物忘已也常季謂王駘未能忘知以為已忘心以為心得其常心夫大過於人物何謂最之答以王駘獲最猶止水來鑑止者性之本然唯止於先者然後能止衆止莫非木也而松柏獨正凌霜雪以冠衆木莫非人也而舜獨正明庶物而察人倫幸能正生以正衆正已而生物正之謂也夫勇士忘生雄入九軍求名自要而猶若是况體道者乎以無形司有形曰官天地以無物藏萬物曰府萬物寓六骸者寄而無畜象耳目者存而不用一知之所知則與造化為一其心未嘗死故能擇日以登假去留自在也   祥道註德之充者形雖兀而全德不全者形雖完而王駘德充於内形忘於外死生不變覆墜不遺則利害之小者可知矣審乎無假則不以内狥外命物之化則不以末傷本萬物與我雖殊我與萬物為一體故物視其一而不見其所喪也德充之人視聽不以耳目故不知其所宜在我忘其形之喪而全其德所有在物視吾德所一而忘吾形之葢聽以耳而聞非耳視以目而見非目所以立不教而教以之有坐不議而議以之信也常心則一迷悟自殊水性本同流止自異水以止而取鑑人以正而取最也松柏不以寒暑易其色故在木為長舜不以窮逹移其正故在人為聖駘之於舜雖顯不同其受天地正命則一所以皆能正生以正衆生然正生者聖人之本務正衆生者聖人之餘事故稱幸焉夫勇士内存不懼之實外驗保始之名猶不以死生經懐而雄入九軍此全於氣也况全於道者乎全於道者官天地以為己役府萬物以為已備寓六骸而不有象耳目而不用一知而不為物所二心存而不與形偕制命在内而不在外所以能擇日而登假也   碧虗註不治而不亂立不教也不言而自信坐不議也齋心問道則虗而徃悟道而反則實而歸無形而心成介兀而德充也夫至人者天地不能易其德死生不能革其性即境皆㝠獨立不改天地宻移而我常存行藏氣異則一體之中楚越也動植道同則天地之間不二也逐聲色則耳目異宜混物我則事無好惡是故心無係著所詣皆通彼此委和得喪自冺今見學者盈門而謂得其心覩淡泊自守而謂以其心常心無迹物何謂最之哉觀容必鑑止水求道當訪賢師唯其自止故能止絶衆心也植物産乎地得地氣之正者松柏動物育乎天得天氣之正者聖人率已以正而行冲黙之訓是以大丈夫以道戰死生而名勢不足稱焉覆載有官動植有聚身非我有故視聽不用所知不二心奚有死哉擇日而登去留有時也假人則從是真人則任已也   趙註王駘殘兀人皆賤之夫子乃欲率天下而徃從焉先生之見與常人逺矣遂問其用心若何仲尼言王駘之道萬物有死生而此無死生天地有覆墜而此無覆墜葢能審乎無假而守其宗也常季未逹仲尼又以一身萬物之同異為喻肝膽楚越同而異也物與我異而同也如是則無視無聽適乎自然物我混融又安知其足之喪哉常季豁然而悟曰彼為己之學以其知得其心言虗靈知之心自致知而得以其心得其常心言由虗靈知而入於不死不生也王駘所得不過如是天下何為最之哉仲尼又舉唯止能止衆生以正衆生以明生物者不生化物者不化又告以保始之證不懼之實始者先天地生人能保之則死生臨乎前而不懼彼勇士狥名而猶若是况未嘗死者乎此道範圍天地曲成萬物特寄之六骸形之耳目亘萬古而長存也登假猶昇天云鬳齋云無形無所見心誠感之而化也直後猶尚遲奚假豈特也死生亦大矣一句釋氏議論皆從此出天地覆墜猶大云乾坤毁遺亦墜落之義審乎無假盡見其實也命物之化言萬物受命於我宗者物之始也常人不知物同一初至肝膽亦分楚越茍知此則萬物與我為一不特以耳聽目視也物視所一不見所喪言其觀於萬物無所欠剩讀䕫蚿章便見此意為已修身也以其知言人有此識知則能修此身得其心以其心言有此知覺之心則能得其本然之心本然知覺非二物特如此下語耳葢謂人皆有知有心茍能盡之則可以為己可以得心得其常心而已物何為最之流水止水皆以喻心能止其心所以賢於衆人衆人以欲止之心就其求止故曰唯止能止衆止此語大竒松柏堯舜得於天者獨異故能正其生以正衆生生與性字義同保守始初徴驗必有不懼之實謂荆軻聶政之徒尚能不變死生况有道者乎官天地府萬物各職其職而聚所聚也六骸特吾所寄目象目而不止於視耳象耳而不止於聽故能一知之所知而無所不知也心無所見心死彼豈擇日而登至於道言無時不在道也   立不教之教而天下化之坐不議之議而天下信之非徳充於内物符於外者不足以與此此王駘所止而有以來鑑之道也學者洗心求教故虗而徃終則真見内充故實而歸非虗則不能受教非實則不能悟理悟理之極明白洞逹物來斯鑑亦虗而已是故為道之要無他善教者輔物之自然善學者求復其自然用不施而體自見非有以增飾之也太上云我無為而民自化則不教之教教之至也孔子曰天何言哉四時行焉則不議之議議之至也先聖之所以教人者如此在受教者為如何又彼為己以其知得其心以其心得其常心物何為最之哉郭氏從以其知以其心為句得其常心遺而不論成林王氏並同郭獨呂氏從得其心得其常心為句上下文義自明虗齋無皆宗呂義今從之又受命於地至唯舜獨也正文句不齊似有脱略陳碧虗照張君房校本作受命於地唯松柏獨也正在冬夏青青受命於天唯堯舜獨也正在萬物之首補亡七字文順義全考之郭註下首唯有松柏上首唯有聖人則元本經文應有在萬物之首字傳寫遺逸又彼且擇日而登假人則從是也郭氏從登絶句如字屬下文碧虗因之呂氏以假音遐絶句疑獨詳道王雱虗齋並宗吕竊詳假人無義今從登遐文義顯明謂得此者去留無礙而昇於遠之域也續考列子周穆王篇登假字並讀同遐可證鬳齋以假音格絶句葢本於後篇登假於道之語云   申徒嘉兀者也而與鄭子産同師於伯昏無人子産謂申徒嘉曰我先出則子止子先出則我止其明日又與合堂同席而坐子産謂申徒嘉曰我先出則子止子先出則我止今我將出子可以止乎其未邪且子見執政而不違子齊執政乎申徒嘉曰先生之門固有執政焉如此哉子而悦子之執政而後人者也聞之曰鑑明則塵垢不止止則不明也乆與賢人處則無過今子之所取大者先生也而猶出言若是不亦過乎子産曰子既若是矣猶與堯争善計子之德不足以自反邪申徒嘉曰自狀其過以不當亡者衆不狀其過以不當存者寡知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唯有徳者能之遊於羿之彀中中央者中地也然而不中者命也人以其全足笑吾不全足者衆矣我怫然而怒適先生之所則廢然而反不知先生之洗我以善邪吾與夫子遊十九年矣未嘗知吾兀者也今子與我遊於形骸之内而子索我於形骸之外不亦過乎子産蹵然改容更貌曰子無乃稱郭註我出子止羞與刖者並行以執政自多明其不遜申徒謂此論德之處非計位也子産答以子既殘形而輕蔑在位欲與有德者並計子之德不足以補殘形之過申徒謂自陳其過以為不當亡者衆黙然知過自以應死者少夫利害相攻天下皆羿也自不遺身忘知與物同波者皆逰於羿之彀中耳雖張毅之出單豹之處猶未免於中中與不中唯任命耳人以全足笑吾不全是不知命而我怒之又不知命也見至人知命遺形故廢其怒而復常不知先生洗我以善道故邪我能自反邪形外也德内也今子與我德遊耳索我外好不亦過乎子産曰子無乃稱已悟則厭其多言也   呂註申徒能外形骸以忘人之勢子産悦執政而不能忘己之勢凡為道者所以洗心去垢而歸之明猶鑑而已今猶出言若是則是不明而塵垢所以止也我則非自狀其過以不當亡者故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遊羿之彀中中央者中地則行至於無憾而可以免焉譬之不中者命也則不幸而不免焉譬之人笑吾不全不免怫然而怒適先王之所則化於道而忘之不知洗我以善邪吾之自悟邪十九年則極陰陽之數遊於形骸之内未嘗知吾兀也而今索我於形骸之外不亦為過乎   林註不違猶不避齊與之肩也子産自多執政而後人申徒引心鑑所以為喻而責之子産以申徒形殘若是而與我争猶與堯争善也申徒謂世人自分解其過以為巳當存者衆不分解其過以為巳當亡者寡言子産未能忘物遺形自重執政而輕兀者之德又謂與堯争善此自狀其過而不知亡者也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知命者也弓力所及為彀中喻已無取兀之道而兀者命也形骸之内謂道德性命之理形骸之外謂手足狀貎之間也   祥道註德充之人視富貴如浮雲以形骸為逆旅子産挾貴以驕賤恃全以薄兀則不足以言徳又何足以言命故曰遊羿之彀中不中者命也忿怒者性之塵垢既悟則垢去而鑑明此始迷而終悟者也碧虗註子産師伯昏之道而未能忘我申徒同出師門而未能忘德况其下者乎以不當忘者衆飾非者多也以不當存者寡罪已者鮮也遊羿彀中喻欲全而不免皆天命也人笑吾不全則怫然而怒風火猶存適先生之所則廢然而反鑑於止水也與遊十九年而未嘗知兀忘德忘形者也   趙註世人多自文其過以為吾不當忘足鮮以為吾實有罪者葢有幸不幸焉如羿善射鵠之中央乃必中之地萬有一免焉命也曾不自幸顧乃笑人我為所笑未免不平是亦不知命也至伯昏之前則釋然矣吾與伯昏遊未嘗知吾兀今子與我遊於形骸之内言寓六骸象耳目則子即我也而索我於形骸之外言爾為爾我為我而不相知也子産謝曰子無重陳我知過矣   鬳齋口義云與堯争善四字亦寄言子既兀矣縱能為善得如堯乎不自反猶不自量自述其過以為足不當亡者衆不述其過以為足不當存者寡唯有德者知其有命豈人所能奈何此三句説三等人遊羿彀中數語尤竒絶言人處世動是危機彀中者張弓而箭端所直之地喻世之危如此幸而不中者命也形骸内外之語皆前賢所未發   申徒安命而忘兀德充於内者無戚於外也子産矜位而鄙兀心狥乎外者不明乎内也同學於伯昏之門固有執政焉如此哉言雖侍明師而猶以勢位為尚未能相忘而化其道是心鑑不明塵垢得以止之也不當亡者衆不當存者寡此葢申徒論足存亡言人之處兀知已過而安之者少然有幸不幸一歸之於命耳則知申徒之兀出於非罪者也或以此二句為指子産未能忘形取義差逺遊羿彀中莫非中地設有不中幸免耳人處世間莫非憂患茍得免患亦幸耳而人因以其幸笑吾之不幸我猶有怒未忘已也廢然而反已亦忘矣不知先生洗我以善邪吾之自悟邪則彼已俱忘物我交化何喜怒之可動何形骸之可索哉   南華真經義海纂微卷十一 <子部,道家類,南華真經義海纂微>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真經義海纂微卷十二   宋 褚伯秀 撰   德充符第二   魯有兀者叔山無趾踵見仲尼仲尼曰子不謹前既犯患若是矣雖今來何及矣無趾曰吾唯不知務而輕用吾身若是以亡足今吾來也猶有尊足者存吾是以務全之也夫天無不覆地無不載吾以夫子為天地安知夫子之猶若是也孔子曰丘則陋矣夫子胡不入乎請講以所聞無趾出孔子曰弟子勉之夫無趾兀者也猶務學以復補前行之惡而况全德之人乎無趾語老耼曰孔丘之於至人其未邪彼何賓賓以學子為彼且蘄以諔詭幻怪之名聞不知至人之以是為已桎梏邪老耼曰胡不直使彼以死生為一條以可不可為一貫者解其桎梏其可乎無趾曰天刑之安可解   郭註踵頻也人生莫之為而任其自生重身知務者也若忘其自生謹而矜之輕用其身者也猶有尊足者存言刖一足未其德去其矜謹任其自生所以務全也使天地而為覆載則有時而息矣無趾聞所聞而出猶怪孔子方復學於老耼師人以自得是率其常然舍己而效人求非常之名也故學非為幻怪也而幻怪以之生禮非為華薄也而華薄由之興故至人以為桎梏欲以直理㝠之仲尼非不㝠也順物則名迹立終不免乎名其為桎梏也孰能解之哉呂註無趾亡足而所以行者未嘗忘所以行者尊足之謂也仲尼欲入而講所聞性與天道非所以汎與學者也無趾不言而出則所以相與有不容聲者矣賓賓以學疑至人其猶未邪道以絶學為至則世之所學者至人觀之皆諔詭幻怪而為已桎梏夫唯以死生為一條可不可為一貫則桎梏解矣胡為不使之然哉葢可解者人刑天刑則不可解也   疑獨注不知物謂忘物輕用吾身謂忘形尊足謂道也無趾務全道而忘身外身而身存也以夫子之德配天地獨責其不謹不及此以迹言若以心言則孔子辭以陋請入而講所聞者是也無趾黙然而喻故夫子勉弟子識之又見老耼疑夫子賓賓以學蘄以諔詭幻怪名聞而不知至人以是為桎梏胡不思所以解之葢夫子學老耼亦世事當為非有所覬也老子以無趾未明其心故使觧其桎梏無趾以為天命使然不可解也   祥道註申徒叔山之於王駘其兀同其所以處兀則異叔山之於申徒其務學同其所以為學則異即事觀之名於教為尊即道觀之名於身為累故古之得道者㝠得喪於一巳還功名於衆人是謂帝之懸解孰得而榮辱之哉而世人競一時之虗譽規死後之餘榮疲薾而不知歸窘束而不自適重囚桎梏何以異此然孔子非好異以蘄名也茍惡其桎梏而思解之則是任我違命而更有為安在其為孔子哉   碧虗註尊足謂性性不則可稱全矣仲尼請無趾入室講道而無趾目擊意逹不言而出孔子以無趾之迹誨門人之心無趾語老耼孔子何賓賓以學子為蘄以幻怪名聞而不知至人以此為刑戮也胡不思所以解之上與造化同死生一條也下與物我齊可不可一貫也天刑不可解未能冺迹也   趙註叔山仲尼問答與前章申徒子産意同孔子傳道修教使天下學者贏糧而趨之此所謂僅以諔詭幻怪之名聞者也耼謂無趾胡不使仲尼思所以解其桎梏知此理則無係累矣無趾謂人生有形則有累安能高舉不在世間故曰天刑之安可解   鬳齋云不知務猶云不曉事尊足性也二字下得竒賓賓恭謹諔詭幻怪言其好名桎梏者名為已累天刑猶天罰也此皆寓言至若無趾兀者也猶務學以補前行之惡而况全德之人乎此語有益於世教首章王駘得道而至命者也次章申徒有德而知命者也此章無趾務學以補過者也南華論德充有三等與人間世所序意同夫子謂叔山不謹犯患則其兀也必有以致之彼亦謂不知務而輕用吾身已自知其過唯其知過斯能補過故聖門不棄焉尊足即所謂使其形者也於此而務全求得其道矣無趾以夫子爲天地圖有以覆載之夫子指其前失以為今來何及矣無趾歎其猶若是則有不滿於中殊不知夫子之言正所以覆載之之道也使無趾思所以補前行之失而為全人形之殘兀何加損焉有以見聖賢化治曲成萬物而不遺人品差殊則其成也不無等降如本篇所列者是也   魯哀公問於仲尼曰衞有惡人焉曰哀駘它丈夫與之處者思而不能去婦人見之請於父母曰與人為妻寕為夫子妾者數十而未止也未嘗有聞其唱者也常和而已矣無君人之位以濟乎人之死無聚禄以望人之腹又以惡駭天下和而不唱知不出乎四域且以雌雄合乎前是必有異乎人者也寡人召而觀之果以惡駭天下與寡人處不至以月數而寡人有意乎其為人也不至乎期年而寡人信之國無宰而寡人國焉悶然而後應汜而若辭寡人醜乎卒授之國無㡬何也去寡人而行寡人䘏焉若有亡也若無與樂是國也是何人者也仲尼曰丘也嘗使於楚矣適見豚子食於其死母者少焉眴若皆棄之而走不見已焉爾不得焉爾所愛其毋者非愛其形者也愛使其形者也戰而死者其人之葬也不以翣資刖者之屨無為爱之皆無其本矣為天子之諸御不爪翦不穿耳取妻者止於外不得復使形全猶足以為耳而况全德之人乎今哀駘它未言而信無功而親使人授己國唯恐其不受也是必才全而徳不形者也哀公曰何謂才全仲尼曰死生存亡窮達貧富賢與不肖毁譽飢渇寒暑是事之變命之行也日夜相代乎前而知不能規乎其始者也故不足以滑和不可入於靈府使之和豫通而不失於兊使日夜無郤而與物為春是接而生時乎心者也是之謂才全何謂德不形曰平者水停之盛也其可以為法也内保之而外不蕩也德者成和之脩也德不形者物不能離也哀公異日以告閔子曰始也吾以南面而君天下執民之紀而憂其死吾自以為至通矣今聞至人之言恐吾無其實輕用吾身而亡吾國吾與孔丘非君臣也德友而已矣   郭註惡駭天下而人歸之者明不由權勢飲食而徃不由形美招致而徃也夫才全者與物無害故入獸不亂羣入鳥不亂行而為萬物之林藪哀公與處未經月已覺其有遠趣不至期年委以國政悶然而應汜而若辭寵辱不驚也夫生者以才德為死而才德去矣故失而走情茍焉形雖不同而物無害心情茍亡雖母子不足以固其志矣使形者才德也翣者武所資戰則無武翣將安施採擇嬪御燕爾新婚皆以形好為意故足以降至尊之情回貞女之操德全而物愛之也宜矣死生存亡飢渴寒暑其理固當不可逃也人之生也非誤生生之所有非妄有天地雖大萬物雖多而吾之所遇適在於是則絶力至知弗能違也命行事變不舍晝夜始非知之所規故非情之所留知命之必行事之必變豈於終規始在新戀故哉茍知性命之固當雖死生窮逹千變萬化而湛然自若和理在身靈府者精神之宅不以憂患驚神使和性不滑靈府間豫不失其兊泯然任之順四時而俱化也天下之平莫盛於停水内保其明外無情偽鍳洞照與物無私故能全其平行其法無事不成無物不和此德之不形者是以天下樂推而不厭也   吕註無君位則至貴之徳不足名無聚禄則至富之業不足比天下皆以情求之而不得則以為至而思之神無方而無不在則知不出乎四域也萬物負陰而抱陽則分矣雌雄合前妙乎陰陽而不測是以意其異乎人悶然汜者則非肯以物為事卒授之國亦寓焉耳無㡬何而行窅然喪之也豚子死母之喻言神之在母乃所以在子相與為也神離其母則不得所以去之戰之有翣所以自衞戰死則無所事翣刖者之不愛其屨皆無其本矣神使其形所以為本也嬪御新婚猶以形全而致重况德全乎未言而信無功而親是必才全而德不形者也死生存亡等目在人則事之變在天則命之行日夜相代知不能規吾何容心哉和者神之所好靈府神之所宅其神和豫通而不失於兑則其神無郤而不見有晝夜之間與物為春是與物接而生時乎心者也水平而明其性然也内保外不蕩勿撓之也喻人之性亦然萬物皆偹則成萬物為一則和德者成和之脩德不形則同於初物安得離其所自生哉   林註哀駘它無位無禄惡駭天下唯才德内充所以衆歸之不役乎分外故知不出乎四域與物為一故雌雄合乎前也悶然汜若無心而不係貎無幾何而去難進易退也豚子之於母生為巳死則不矣喻君子以才德為而不以形骸為愛形為六骸耳目使其形者道德性命之理也戰死而無用翣刖者之無用屨喻形以才德為本非其本則形無用也嬪御翦爪穿耳娶妻者以形傷不使葢擇形全者為用况全德之人乎死生存亡飢渴寒暑事變命行日夜相代雖有至知不能度其所始唯才全者無得無喪任之而已故不足以滑和不失於兑悦日夜無郤忘變之至與物為春有以生之也此言造化無極事物日生而不物者未嘗死接而生時乎心謂至人因時接物感而遂通而已停水均平天下取法德不形者亦若是也德者成和之脩化行而不知所以化德不形者物不離功而不知所以功也   祥道註王駘以兀而取物最哀駘它以惡而物不離葢有尊形存焉雖兀猶全也有至貎存焉雖惡猶美也所謂至貎者才全而德不形是也故丈夫婦人之所慕鳥獸之所親以至國君願授之國非使物保而物自保之也母愛以使形為本戰者以勇為本行者以足為本哀駘它所以存而見任去而見思者有本故有徳徳全則顯而為才才全則入而為德德不形則自死生存亡以至不失於兊不以物易已也自日夜無郤以至生時乎心不以已忘物也内保之則無失其實外不蕩則無感其名所謂德者脩其性而復於成和而已哀公之於孔子始為君臣而終為德友其悟也葢亦微矣   碧虗註權勢聚禄可以活人故衆歸之今匹夫而衆歸者以德為丘也已性也生則己死則失豚母亡其己性豚子失其已故棄而走喻哀公鮮德而至人逺之也翣以旌武屨以飾足戰死刖足皆忘其本飾安用哉死生至寒暑十六目是為塵網凡涉世者莫能逃委之天命是曰德充然猶為方内之士彼遊方之外者翛然縣觧入於大妙故仲尼德以忘言哀公絶其所問也炎凉事變晨夕不停雖巧厯規度莫定乎前誰復計其終乎靈府既虗自然和理閑豫通逹不滯常有兌悦之懐虗妙之心未嘗間斷也春氣茂養同聖賢育物之心水停之盛為大匠之所取法德在内則成身施於外則和物成和之理非脩莫就也執民之紀而憂其死未能芻狗萬物忘國則身富忘勢則德充矣   趙註哀駘它即不言之仲尼時仲尼自衞反魯形容醜惡故曰衛有惡人焉丈夫與之處思而不能去喻諸侯敬之婦人願為妾喻弟子從之和而不唱述而不作也君位聚禄喻道濟天下而為素王也知不出域雌雄合前言所知不過日用之常所見不越夫婦之愚而所以與人異者何也哀公遺形取德授之國政未㡬而去仲尼喻以豚子食於死母少焉非已棄之而走燔肉不至孔子不税冕而行豈得已哉戰死之無用翣猶刖者之無用屨也嬪御新婚又以喻才全德不形死生至寒暑十六者人所不能免循環晝夜莫規始終而不足以亂吾天和入吾方寸盎然歡然萬象皆春接而生時感而遂通也水停也盛天下為法也德脩而成和和則同德離物則形形則非德矣此哀公所以稱孔子為德友也   鬳齋云知不出乎四域言所知不出乎世外雌雄合乎前與物狎也即鷗鳥不驚之意豚子之喻謂人之愛惡不在形之美惡戰死不用翣非行禮之喪猶刖者之屨無所施也此明德在内而不在外嬪御不翦爪不穿耳貴全其形不事脩飾新娶者免役禮記有之此借全形以喻全德死生窮逹事變命行日夜迭運於前雖知者不能求其始而不足以滑胷中之和不入於靈府不動其心也日夜無郤言日新不已與物為春遇事皆樂也接而生時乎心接猶感時猶時中之時隨事所感而應之才全謂全質性德不形言不顯伐内保外不蕩形容水平可法之意成全性中之和是其德之脩也德不形者無所徃而非德故物不能離焉非君臣也德友而已與孟子友之云乎意同   按雌雄之意所解不一或以為禽獸者本於列子雌雄在前孶尾成羣之説竊考經意丈夫與之處思而不能去婦人願為妾之語則雌雄合乎前言丈夫婦人歸之者衆也戰而死者其人之葬也不以翣資舊來從資絶句翣者飾武之具形似方扇以木為之衣以白布畫以雲氣夾車兩邊所以自衞也資或訓用訓送或畧而不言殊無論後得無講師從翣絶句以助釋資文從理順經㫖大明續考禮記檀弓篇周人置翣孔子之喪飾棺牆置翣又置絞衾設蔞翣【絞音爻蔞音桞周禮作桞翣】又明堂位云周之璧翣鄭氏註天子八翣皆戴璧垂羽諸侯六翣皆戴圭大夫四翣士二翣皆戴緌【儒佳切係冠纓】據此則古者喪禮通用翣非特為飾武設竊原南華本意謂先聖制禮使人養生送死而無憾周以棺衾飾以栁翣貴賤隆殺各當其宜所以愼終也若戰而死則非正命又失用師之道故其葬也不以翣形且不得全歸何望儀物之偹哉亦猶刖者之不愛其屨也此章從上文豚子食於死毋起喻至此又疊喻以結之不過形容德充於内者無假於外德餒於中者外飾無益也與物為春是接而生時乎心言才全而德不形者至和内藴接物無間若青陽流布無不被生育之恩葢以無心為心故能無感不應濓溪先生不去前草云與自家意思一同亦此義或問方其不感不接和安在哉曰如樂在懸聲無乎爾   南華真經義海纂微卷十二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真經義海纂微卷十三   宋 褚伯秀 撰   德充符第三   闉跂支離無脤説衞靈公靈公悦之而視全人其脰肩肩甕㼜大癭説齊桓公桓公悦之而視全人其脰肩肩故德有所長而形有所忘人不忘其所忘而忘其所不忘此謂誠忘故聖人有所遊而知為孽約為膠德為接工為商聖人不謀惡用知不斵惡用膠無喪惡用德不貨惡用商四者天鬻也天鬻也者天食也既受食於天又惡用人有人之形無人之情有人之形故羣於人無人之情故是非不得於身乎小哉所以屬於人也謷乎大哉獨成其天惠子謂莊子曰人故無情乎莊子曰然惠子曰人而無情何以謂之人莊子曰道與之貎天與之形惡得不謂之人惠子曰既謂之人惡得無情莊子曰是非吾所謂情也吾所謂無情者言人之不以好惡内傷其身常因自然而不益生也惠子曰不益生何以有其身莊子曰道與之貎天與之形無以好惡内傷其身今子外乎子之神勞乎子之精倚樹而吟據槁梧而瞑天選子之形子以堅白鳴   郭註其德長於順物則物忘其醜長於逆物則物忘其好德者世之所不忘形者理之所不存故忘形非忘而忘德乃誠忘也遊於自得之塲放之而無不至才德全者也而知約德工四者自然相生其理已具故聖人無所用其已物無妄然皆至理所趨當任之而已形貎同人而掘若槁木故浩然無不任而獨成其天也夫人非情之所生則生豈情之所知惠子未解形貎之非情而復有問莊子謂以是非為情則無是非好惡者雖有形貎直是人耳情將安寄不以好惡傷身任當而直前者非情也因自然而不益生止於當也惠子猶未明生之自生理之自足莊子又告以生理自足於形貎之中任之則自存好惡之情秪足以自傷耳倚樹據梧言有情者之自困此世之所謂情而云天選明夫情者非情之所生而况他哉呂註無脤大癭以德長而見美二君形有所忘也人不知存其神是所忘役於視聽思慮是所不忘不忘其所忘而忘其所不忘此謂誠忘非特形有所忘而已誠忘則聖人之所遊物不得遯而皆存者也若然者以知為孽非本榦也以約為膠所以約散也以德為接所以續異體以工為商所以為器也聖人不謀惡用知不斵惡用膠無喪惡用得不貨惡用商四者天鬻也故無待於外有人之形無人之情以其所遊在誠忘故也羣於人則遊乎世俗是非不得於身則體乎天均得其小者屬於人大者屬於天也貎則動作威儀無非道形則六骸九竅天所生所以為人者足矣奚為疑其不可以無情乎惠子直謂無情若木石不可以為人莊子謂吾所謂情是非不得於身也吾所謂無情不以好惡内傷其身也若是則足以有其身何必益生哉惠子不知即動而静乃據梧以求静唯不知此即是不得其所為使形為天之所選而以堅白鳴也   林註形者世所不忘德者世所忘也人能不忘世所忘而忘世所不忘則才德全矣是謂誠忘聖人所遊列子謂觀其所變遊之至者也智者謀所出故為孽約者物之束故為膠德成已以應物故為接工造器以營利故為商此四者世人之所為聖人則不謀不斵無喪無貨惡用四者為四者雖人事亦天所以養人者既受食於天惡用人為哉聖人形與人同故羣於人情與人異故是非不得於身形小所以屬乎人情大所以成其天也惠子知其情而不知所以情莊子謂不以好惡内傷其身合性命之情而言所以成乎天者也好惡之情應物而已身無與焉不益生則能盡其生理而無所措其情道貎天形不傷於好惡斯足以有其身矣今子外神勞精倚據梧此皆有情之所累也天選子之形容與物獨異子又益生惑衆若公孫龍堅白之論能勝人之口而不服人之心此不知性命之情而受役於造化者也   祥道註聖人之道無方而無乎不在無體而無乎不為則其心無適而非遊也遊者逍遥自放無所係累之稱所謂惡用知惡用膠惡用德惡用商者乃其所遊也知因謀而出約因斵而興德因喪而有工因貨而作四者皆世人相養之具德充之人無用之天食而已聖人形與人同故乎小哉情與人異故獨成其天聖人非無情也好出於不好惡出於不惡因其自然而不益生謂之無情可也人之生也形選於天性靈於物其未嘗不充特牽於物而有以害之去其害而德充矣惠子之多言害之尤者故是篇以非惠終焉   碧虗註二君之中其説忘形而未能忘德也聖人遊於忘形忘徳之外雖日用知德而不自矜故膠孽等事無由萌兆不謀利害何用知不斵情性何用膠無喪於物何用德不植貨財何用商已上四事皆天然而養者也蛣轉丸蜘蛛結網不謀之知也雲龍風虎松柏女蘿不斵之膠也禽獸林藪魚鼈江湖無喪之德也物物自利各各營生不貨之商也此乃天之所食故曰天食有形無情望之似木雞矣一尺之面容貎不同者道與之也六尺之體空窽無殊者天與之也皆非情之所有夫任子之形者豈有情哉喑醷而自生耳今子有人之形與衆無别而強以堅白同異之辯鳴噪於衆人之前而自謂賢者猶躍冶之金何得不怪哉   趙註無脤大癭形惡可知二君悦之而視全人忘其形而親其德也形惡可忘而世人不忘德不可忘而世人忘之此真忘矣聖人遊於斯世慮知過而至於欺立約以固之慮德不足以及人教以貿遷有無聚天下之貨也聖人之所以為聖則無此四者故曰不謀不斵無喪不貨也乎小哉形也謷乎大哉德也惠子又猶疑無情何以為人答以吾謂無情者不以好惡内傷其身此直指以告而惠子猶有枝辭莊子警之曰夫子外神勞精疲役甚矣若子之形一旦為天之所取尚能騰口説以肆堅白同異之辯邪鬳齋口義云德有所長形有所忘言愛其德而忘其形世人知有形而不知有德此真忘也聖人有所遊即心有天遊知以處事約以檢身接於外而忘於内商賈猶賣名聲於天下也心有天遊則知此四者皆為吾累故無所用之天食猶天爵德知前論皆以為美此則以為惡鼓舞其筆有失㸃檢處有人之形已下乃莊子尋常有此語惠子因而問之天與之形有物也道與之貎物必有則也吾所謂無情者忘好惡而不傷因自然而不益今惠子外神勞精於堅白同異之辯且天授子形何乃自苦如此邪   德有所長者悦在德而不在貎形有所忘者捨乎貎而契乎心此二子之所以見知於二君二君之所以見稱於後世也聖人之所遊亦不出乎人間世從容逍遥以觀其變行不以足視不以目故物無遯形人無遯情而其憂世之心未嘗一日去懐也夫聲名妖孽所以滑性而以之為知由是貪詐生焉結繩之約由於朴散而執之如膠由是欺誕生焉工匠作器所以給用而貿易為商由是巧偽出焉此皆時俗之弊也真人猶覬有以反之故斷曰不謀惡用知不斵惡用膠不喪惡用德不貨惡用商其言意亦切矣此還淳返朴之要道聖人復出不易斯論人能脱去膠孽等累則與天為徒何世患之能及有人之形飲食起居同也無人之情是非好惡不動於中也乎小哉此形之在天地謷乎大哉此德之在性情也以已之性情復已之自然豈假他人哉道與之貎無論美惡安之而已天與之形無論壽夭全之而已常因自然而不益生知不益則必不損夫復何所措其情今惠子不務内充其德徒以言辯求合天下之情以至外神勞精據梧而瞑則其為知能所役亦困苦矣故告以天之所以選取汝形而為萬物之靈者豈但以堅白之辯鳴噪於人間而已由階而升致極乎性命道德之奥乃聖乃神可企及也痛惜惠子累於才而溺於辯昩乎性而惑乎情是因知而失德學者之大病殊弗悟人之至情本無好惡好惡因物而有情與物忘則化矣常因自然而不益生是謂無情之情何以辯為使惠子而頓悟還淳返朴進乎無知則德可充而性可復何患乎人之不契物之不應哉   物得以生之謂德乃天賦粹美所以成形尊生由是而充之性與天道可得而聞也夫德本乎天而充之在人可不自愛重乎物之符契特應感小節以印德充之驗其成功大業則有相天地贊化育者焉故王駘足以起敬於夫子將欲引天下而從之則其脩為必有大過人者且不教不議而學者虗徃實歸自非以心契心而死生無變命物守宗而化由己出其能至是乎視所一遺所喪以見得道者忘形唯止能止衆止明夫以虗而來鑑凡此皆所以充之之道也德充而為物所歸猶松柏之與衆木堯舜之於百姓豈特以衆生為幸幸在能正衆生而一已之死生禍福非所芥故擇日登假去留在我何肯以物為事哉申徒無取兀之過而招兀視兀猶全也子産以執政之貴而傲兀雖貴猶賤也無趾而尊足存所存有重於足者天刑之不可解則一安之命而與全人無異矣哀駘它之雌雄合乎前使哀公忘其惡而願授國此非愛其形愛使其形者也故泰和内運疵癘外消德與日新道通神化事成而不以功自處無徃而不為物所歸矣哀公以仲尼為友德尊而位可忘也靈公視無脤為全德尊而形可忘也聖人所遊與物無際謷乎大哉獨成其天是能忘人之所不忘而粹美所歸有不得而辭者惠子厚於才而薄於德遂問好惡之情答以性命之情所以深救其失使道貎天形不傷於好惡有形無情常因乎自然至是則必德充物符彼已兩盡是非好惡化於忘言何在乎外神勞精而以堅白鳴哉   太上云上德至德孔德德皆德之充者善結無繩約天下將自賓不召自來有德司契皆符之謂也而南華發揮為尤詳至取殘兀厲惡之人以標論本葢所以為尚形骸外德性者之戒云   南華真經義海纂微卷十三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真經義海纂微卷十四   宋 褚伯秀 撰   内篇大宗師第一   知天之所為知人之所為者至矣知天之所為者天而生也知人之所為者以其知之所知以養其知之所不知終其天年而不中道天者是知之盛也雖然有患夫知有所待而後當其所待者特未定也庸詎知吾所謂天之非人乎所謂人之非天乎且有真人而後有真知何謂真人古之真人不逆寡不雄成不謩士若然者過而弗悔當而不自得也若然者登髙不慄入水不濡入火不是知之能登假於道也若此   郭註知天人之所為皆自然也則内放其身外㝠於物任之而無不至夫為者不能為而為自為知者不能知而知自知真人遺知而知不為而為自然而生坐忘而得故知稱絶而為名去人之生也凡天之所有者不可一日無然身之所有者知或不知理之所存者為或不為知之所知者寡身之所有者衆為之所為者少理之所存者博人之所知不必同而所為不敢異異則偽成而真喪矣知人之所為有分故任而不強知人之所知有極故用而不蕩一體之中知與不知闇相與㑹此雖知之盛而未若遺知任天必有待也若任天而生則遇而當吾生有涯天也欲益之者人也人莫非天治亂成敗皆自然耳有真人而後天下之知皆得其真不逆寡則所順者衆不雄成則非恃其為縱心直前羣士自合非謀謩以致之直自全當而無過非以得失經心言能登至于道若此之遠也   呂惠卿註知天之所為則知吾之所自生者天也莫之為而人無與焉知之所不能知也知之所能知者人之所為則以其知之所知養其知之所不知以知養生非以生随知所以能盡年而不中夭世所謂知之盛者無過於此然不免有患葢所謂知天知人必待知而後當知非道之真而待以為當所待固未定也則安知吾向之所謂天者非人乎所謂人者非天乎唯真人有真知則以不知知之而無所待也天下是非不一則從衆而已從衆則不免於逆寡也地道無成而代有終剛則不免於雄成也詢謀僉同則不免於謩士此皆聖人應世之迹而非其真真人者體純素而無我則雖過也不得不過何悔之有雖當也不得不當何自得之有若然則登高我所為也將誰慄水火亦我所為也將誰濡且知固非道而真人真知能登假於道也若此   林疑獨註天之所為人所不知而必以人之知養之一身之中凡在形骸之内吾所不知形骸之外吾所知也為之飲食為之動止皆所以養其不知也夫思者有形無思者無迹今以有形之思而思其無思則知養不知亦明矣知之所養者薄而不知者不逃其養故曰盛也知雖盛而不免患猶有待而後當故也有待則未定兩忘其知與不知豈復有所待庸詎知吾所謂天之非人人之非天乎唯其不逆寡衆以是而順之不雄成衆以是而先之不謩士衆以是而歸之其過其當理之適然何悔何得之有若然者登高不慄不濡不此至妙之理非真人莫能是知之能登假於道也   陳祥道註知天之所為命也知人之所為義也知天不知人則以命廢義知人不知天則以義廢命皆道之一偏而非至也以其所知養其所不知則其生也自然而已人之所為必資所養而後致夫知非道也資之以入道必有待而後當也知天之所為所待者人也雖當乎人不知有天是所待者特未定所知不能無偏非真知也真人之於知無億也故不逆寡無為也故不雄成無待也故不謩士若然者或過在於經世而吾不知其所以過或當在於循理吾不知其所以當也不知其為高故登而不慄不知其為水火故入而不濡不是知之登假於道也   陳碧虗註天之所為降清妙之氣覆育萬物人之所為運冲和之氣營衞百骸若乃知天無為而不空人有為而不滯者斯為至矣清妙之氣不知其所從來謂之獨化獨化者天然而生也知之所知者有涯之知知之所不知者無涯之知以有涯之知養無涯之知不越分而求知是知之盛也然猶患在乎知有待有當莫若都忘而任之境之對待則未定也豈知天然之非人事人事之非天然乎若然者心㝠冲漠迹混囂塵昇入太虗脗然無際也   王雱註凡有知者必用智以傷生唯學道者知不出乎道知不出乎道此養其所不知而能登假扵道者也   趙虗齋註天之所為出於自然知之所不知也人之所為出於使然知之所知也以知之所知養知之所不知是由知人以知天由知天以事天有考終命無㓙短折蔑以加矣而猶有患死生之變不可預期有所待則未定也若夫不識不知順帝之則則朝聞夕死彼且惡乎待哉孟子盡心章正明此理   鬳齋口義云人事盡時天理見是以其知之所知養其知之所不知也知在我所待在外或不求而得或必求而得皆不可得而定若謂出於天又必求而後得若謂出於人又有求而不得者詎知天之非人人之非天乎必有真人而後有真知此言有道者也寡不足也當不足之時即聽順之功雖成亦不以為雄誇也士同事東山詩勿士行枚無心而為故曰不謩事不以失為悔不以成為喜皆委之自然也不慄不濡不即無入而不自得之義登假猶云深造也禇氏管見云由知己而知人由知人而知天此知之正也天本無為今言天之所為者日月星辰之所以運陰陽寒暑之所以行也人之所為者善惡逆順之所以著禍福得喪之所以成也既知此矣以其知之所知養其知之所不知所知謂知之所及人事可料天理可推者是也所不知謂非知可料非數可推恍惚杳㝠神神帝者是也終天年而不夭此特為人而言故云知之盛耳猶待知而後當故所待者特未定也又豈知吾所謂天之非人人之非天乎天人混融乃真知也齊物論云知止乎其所不知是已寡謂貧約之時成喻盛之大時處約當以順逆則害生處盛當以謙雄則禍至謩士以事釋之義長即經所謂不思慮不預謀是也若然者應酬接物之間過於事情葢適然耳何悔之有當於事情亦適然耳何自得之有譬夫飄瓦虗舟無心於迕物故物亦不忌之以是而登高何者為慄以是而入水何者為濡以是而入火何者為哉因知而升至於道猶若此况忘知而頓悟者乎   古之真人其寢不夢其覺無憂其食不甘其息深深真人之息以踵衆人之息以喉屈服者其嗌言若哇其嗜欲深者天機淺古之真人不知悦生不知惡死其出不訢其入不距翛然而徃翛然而來而已矣不忘其所始不求其所終受而喜之忘而復之是之謂不以心捐道不以人助天是之謂真人   郭註寢不夢無意想也覺無憂遇即安也食不甘理當食耳真人之息以踵乃在根本中來嗌言若哇氣不平暢深根寧極然後反一無欲與化為體泰然任之故徃來而不難終始變化皆忘之矣豈直逆忘其生猶深求死意邪不問所受者何物遇之無不適也夫物之感人無窮人之逐物無節則天理滅矣真人知用心則背道助天則傷生故不為也   呂註無思慮則寢不夢無嗜欲則食不甘然後其息深深而以踵矣踵者氣之元息之所自起身以足為踵息以所自起為踵皆以其至下言之深之又深則至於無息矣衆人失守而屈服者其嗌言若哇求息以踵可得乎其天機淺物觸則發也其息以踵則去物遠矣知生而悦死而惡出而訢入而距以棄其所謂翛然者則是以心捐道愛生而忘其生之所始畏死而求其死之所終不能喜而受之忘而復之昧於自然而益生焉是以人而助天也   疑獨註真人夜寢旦覺不異於人不夢無憂則異於人葢心無思者魂閑而不遊乎物其寢所以無夢形無為者神閑而不役乎物其所以無憂其食不甘猶不食也其息深深者真人之氣藏於深眇踵者身之下極氣藏於宻而不暴於外也息者鼻其所自而心為之主屈服者為人沮制其氣挫折故嗌言不平暢而若哇嗌者受食之處嗜欲深者神馳識昧察其天機止在肝膈之上面目之前去本遠矣孟子曰其為人也多欲雖有存焉者寡矣是也不知悦生則其出何訢不知惡死則其入何距翛然徃來至神不動而已不忘所始歸其根也不求所終一付之命耳方其生也不問何物喜而受之及其終也不思所歸忘而復之是謂不以心捐道不以人助天也   祥道註古之真人其寢也魂不交故無夢其也形不開故無憂味味而不味於味故食不甘直養而不耗其真故其息深不悦生不惡死則其生死也任天出不訢入不距則其出入也任物若然者翛然徃來而已夫累於物者忘其始趨於利者求其終其受有所不適其復有待乎思唯真人不忘所始而歸其根不求所終而至於命故受而喜之忘而復之無思也不以心捐道無為也不以人助天是之謂真人碧虗註神凝者不夢心空者無憂無所嗜故不甘也真人火在水下故其息無所不之衆人水火相亢故不寧極嗜欲深者天機淺真水濁則天光昏為道者無悦惡自任者無訢距不忘始則存其本不求終則不預謀不用心而棄大道不益生以致不祥此真人之行也   虗齋註無寢無覺無食無息此真人也息自喉出衆人皆然至於寐熟喉中咯咯所謂嗌言若哇也悦生惡死出訢入距所謂欲深機淺也真人無是則徃來自由矣故能不昩本然之天與物相為無窮也受而喜之不累於生忘而復之反其本也不以心捐道則心與道一不以人助天則人與天一也真人之於天道安乎自然而已   鬳齋云其寢不夢神定也其覺無憂與接為搆而不以心鬭也其食不甘即無求飽之意其息深深道家修養之論實原於此神定則息深自踵而上至於口鼻神無所養則出入之息止於喉間而已静躁不同體於身者見之若内無真見言語只在口頭所以易屈服於人看參禪問話者可知嗜欲即人欲天機即天理深淺言消長分數也此段一句是一條貫道書釋典皆從此出自不知悦生己下只説出生入死事不忘始不求終即是原始要終之受形於天安得不喜全而歸之無所係念也不以心捐道即心是道也不以人助天壽夭有命人力無所加也其寢不夢與覺同也其無憂與道同也食不甘則淡乎無味息深深則不離其根真人之息以踵此是養生家奥學南華為憫世人逐物喪真神衰氣耗不得已而發露斯㫖人多疑踵字之難通葢以喻身之下極若能反求諸身見其息之深深則知所謂踵矣衆息以喉人所共知息之所自來者即踵也嗜欲熏蒸重閬湮塞息離踵而不能復止徃來於喉間是以略為外物抑挫則其氣屈服不伸而嗌言若哇易繫云失其所守者其辭屈此皆由於嗜欲深錮有以賊其天機非天機之淺也不忘所始即受而喜之不求所終即忘而復之不以心捐道疑捐應是縁狥也逐也庶協下文不以人助天之義齊物論不喜求不縁道可證音存而字訛耳   若然者其心志其容寂其顙頯凄然似秋煖然似春喜怒通四時與物有宜而不知其極故聖人之用兵也亡國而不失人心利澤施乎萬世不為愛人故樂通物非聖人也有親非仁也天時非賢也利害不通非君子也行名失已非士也亡身不真非役人也若狐不偕務光伯夷叔齊箕子胥餘紀他申徒狄是役人之役適人之適而不自適其適者也   郭註所居而安為志雖行而無傷於静其顙頯然大朴之貎體道合變者與寒暑同其温嚴無心於物故不奪物宜無物不宜故莫知其極其亡國也因人心欲亡而亡之煖若陽春澤者不謝凄若秋霜凋落者不怨夫聖人無樂也莫塞而物自通無親也任理而物自存時人者未若忘時自合之賢也不能一是非之塗而就利違害則傷德累當矣善為士者遺名而自得故名當其實福應其身自失其性而矯以從物受役多矣安能役人若狐不偕務光之徒皆舍己效人狥彼傷我者也   呂註其心志者志於道也容寂則神凝不動顙頯則反朴無態凄然似秋非有所惡煖然似春非有所愛喜怒通四時則同乎天和所以與物宜也亡國而不失人心吾無心於惡之也澤萬世不為愛吾無心於愛之也其於物也因其自通其於仁也天下兼忘其於時也行藏在我困而不失其所守者君子所守異乎凡民者士也忘高深遺死生者役人也故自聖人仁賢以至役人雖尊卑貴賤之不同要皆有所謂真然後足以充其名若狐不偕務光之徒皆役人之役而不自適其適者也唯無所為而為之乃所以自適其適也   林註其心志忘已也其容寂忘物也其顙頯忘形也凄然似秋真人之義煖然似春真人之仁喜怒通四時則人民鳥獸各得其宜其神不疲其德不喪何有窮極哉聖人用兵非得已也因其有罪而伐之故不失人心湯武之事可見矣聖人利澤所及者廣所施者遠而未始有心以愛人堯舜之心可見矣聖人任物之自通非有心而樂通之也不可得而親踈是所謂至仁也賢者動與天時冥㑹非求㑹於天時也欲一夫道必齊利害而通之反是則非君子也行名則唯名之逐而失已之脩非士也役人者自足以使人失其本牲而忘身作偽則受制於人非役人也祥道註内無所汨故其心志外無所動故其容寂殺非為威也生非為仁也其顙頯然則不為物感可知矣聖人用兵因人所欲亡而亡之故不失人心義之盡也因人所欲利而利之故不為愛人仁之至也其於物也以不通通之其於仁也以不親親之蔽於天時則人事廢非賢也闇於利害則情偽分非君子也行名争已伯夷之徒是也亡身不真申徒狄之徒是也   碧虗註心志一之而已容寂反照也顙如頯之不動敦兮若朴也知天則通四時知人則與物宜忘外利則得内利慎内害則遠外害身名兩全謂之善士忘身狥物受役多矣若狐不偕之徒皆受役忘身者也趙註其心志志當作忘其容寂静也其顙頯然實之貎凄然煖然順乎四時與物宜而莫知其極無所徃而非順也亡國而不失人心則殺之而不怨澤施萬世不為愛人則利之而不庸通物近利不足以言聖有親則私不足以言仁隨時變遷不足為賢利害不通不足為君子行名失己不足為士有所狥而忘其身則不能役羣動矣若狐不偕之徒皆忘身不真者也   鬳齋云志者有所主而定一之意頯然大貎凄然怒也煖然喜也無心喜怒猶四時之春秋隨時而處各得其宜而無一定所止之地即所謂接而生時乎心也用兵毒天下施澤愛天下皆以無心行之則亡國亦不怨被其德者亦曰帝力於我何有自樂通物已下一段皆譏誚聖賢以明真人之道不可及也志字諸觧多牽強不通趙氏正為忘字與容寂義協其論甚當元本應是如此傳寫小差耳其顙頯然若老耼出沐之時也自前古之真人形容至此言其不以死生利害動于中故外貎能若此喜怒通四時則與天合道與物有宜則與人合德又惡知其窮盡哉用兵亡國而不失人心人忘乎我也澤施萬世不為愛人我忘乎人也聖人盡己之性而通物之性葢出乎自然非用心而樂用之也至仁無親而博愛賢者無時而不中君子之於利害通而一之無所避就而禍亦未嘗妄及焉行所以成名名所以表行失己則無其實非士也亡身而趨於偽者受役而已何足以役人不役於人而自適者其唯真人乎   南華真經義海纂微卷十四 <子部,道家類,南華真經義海纂微>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真經義海纂微卷十五   宋 褚伯秀 撰   内篇大宗師第二   古之真人其狀義而不朋若不足而不承與乎其觚而不堅也張乎其虗而不華也邴邴乎其似喜乎崔乎其不得已乎滀乎進我色也與乎止我德也厲乎其似世乎謷乎其未可制也連乎其似好閉也悗乎忘其言也以刑為體以禮為翼以知為時以德為循以刑為體者綽乎其殺也以禮為翼者所以行於世也以知為時者不得已於事也以德為循者言其與有足者至於丘也而人真以為勤行者也   郭註真人與物同宜非朋黨也下之而無不上若不足而不承也常遊於獨而非固守曠然無懐乃至於實暢然和適故似喜也動静行止常居必然之極不以物傷己而無所趨也至人無厲與世同行故若厲也謷乎未可制高放而自得連乎其好閉綿邈深遠也刑者治之體而非我為禮者世自行而非我制知者時之動而非我當德者彼所循而非我作以刑為體者任治之自殺雖殺而寛以禮為翼者順世之所行故無不行夫高下相受不可逆之流小大相君不得已之勢承百流之㑹居師人之極者任時世之知委必然之事付之天下而已矣丘者性之本物各足以本付羣德之自循斯與有足者至於本也本至而理盡矣   呂註真人與我有義而非朋盛德若不足而不承也先聖嘗嘆觚不觚真人之觚觚矣與世推移非堅而不能自舉者也其道瀰滿六合而未始有物然而居其實者也邴之言炳受而喜之崔亦猶摧廹而後動滀乎進我色而容物也與乎止我德不失己也人之所畏不可不畏則厲乎似世猶可制也謷乎大哉則不可制也連乎好閉不與物通故悗乎忘其言也此皆言其似而不可以狀求也仁者於殺則矜之以其愛之也不仁者於殺則快之以其惡之也真人無所愛惡則其殺也豈不綽乎哉此則見其所體矣克己復禮則視聽言動莫非禮也用之為翼以行於世而已入於不古不今則豈有時哉物採而後有知是其不得已於事也以德如軌轍之可循則有足者皆可與之至於丘也丘者中高之地中而不可不高者德也凡此皆用吾真而已何勤行之有哉   林註真人與物宜而不為黨心若不足而其道首出萬物之上老子云後其身而身先若不足而不承也與者自適觚者獨立而人皆可入故曰不堅其道舒張雖虗而不華也喜則其色炳煥崔則廹而後動進其色而不藏止於德而常静夫惟進我德故厲乎其似世夫惟止我德故謷乎未可制終則退藏於宻連乎好閉悗乎忘言而至矣以刑為體者其殺如秋冬理之當然雖殺而綽然有餘也禮者德之華所以行於外有翼之象以知為時者因時之自然不得已於事也丘者地之高有足者皆可至以德為循亦猶是也此皆真人出而與人同者亦何嘗經心哉   祥道註其狀義而不朋不可得而親踈若不足而不承不可得而貴賤觚而不堅行雖弗圓而非固守虗而不華文雖不實而非滅質邴乎其似喜暢然自適也崔乎不得已廹而後應也滀乎進我色嗇精於内發神於外也與乎止我德利用於外不蕩乎内也厲乎謷乎連乎三者至為去為也悗乎其言至言去言也真人之道至於去為去言者以刑禮知德為本而已矣經中多以山喻道丘喻德藐姑射之山弅【音粉】之丘具茨之山崑崙之丘是也真人之道用之不勤而人真以為勤行者是覩萬物之衆而疑天地雕斵之勞也   碧虗註人之容狀非有朋黨也復能謙冲若愚卑而不受觚而不堅虗而不華邴乎似喜崔乎不得已言其虗曠悦懌應物有節也滀乎與乎言其温顔教育厲乎謷乎則聽厲而仰高也連乎好閉悗乎忘言此真人之道不可測識者也而刑禮知德治世之具必有以體翼時循之刑不寛則失治體禮不興則化不行知不明則事留滯以德循禮然後能行於道也土高曰丘人物之所歸聚有足言能行者皆可至也真人無為自合天理世人見其成功則以為勤行者也趙註與物宜而非黨周而不比也中不足則外物易入此無所入實若虗也觚有稜角易與物忤堅而不觚則觚不觚矣虗而不華大而非夸也邴乎崔乎外洋洋見於顔色中實廹而後動也滀乎進我色安安而能遷與乎止我德和而不流也厲乎似世有人之形無人之情也謷乎未可制廣矣大矣物莫禦也連乎好閉無關鍵而不可開悗乎忘言黙而成之也刑禮知德不得已而應世之道也以刑為體象刑惟明藏於不用也以禮為翼知和而和必以禮節之也以知為時動静不失其時也以德為循言與有足者至於丘丘山也有足人也與之者無足也特寓形骸象耳目人見其不行而自至真以為有足也   鬳齋云義而不朋中立不倚也慊然若不足而不自卑承觚德之隅也觚而不堅有德之隅而無圭角也張乎舒暢貎虗者有若無不華實也邴乎似喜不喜崔下也處事應物有不得已之意滀乎充悦貎其生色也晬然見於面故自進我色與乎自得之貎進我徳吉祥止止也望之厲然與世人同而其中實有崔乎不得已之意謷乎未可制不屈於世也連乎宻也好閉不欲開口方其未言似不欲言及其既言亦若不言故悗乎其忘言也兩句一意以刑為體雖殺而綽綽乎無忤我心也以禮為翼行於世而狥俗也時乎用知是不得已而應事也循天德之自然而無所容力譬人登丘山有足行者皆自至不必謂勤勞而後至也   此言真人之狀者其心善淵而不可測姑即其形似者論之義而不朋與物宜而非黨也若不足而不承自卑之人尊之也在衆人則宜物必黨不足必承矣觚而不堅亷而不劌也虗而不華實若虗也邴乎崔乎則言其情似喜於濟人利物又似乎不得已葢無心之應斯真應也滀乎進我色晬然見於靣人喜即之也與乎止我德愛人也以徳人亦樂得之此皆言其德容之盛有以化物厲乎難釋崔本作廣乎言德量廣無不包足以容斯世所以謷乎大哉獨成其天也連乎其好閉莫見其根門若是則真人之道不容聲矣禮刑知德皆先王治世之具行乎自然與民宜之德則循之而皆可至於高循謂安而行之非必勤勞而可得也陳碧虗照文如海張君房校本喜色世下三乎字並作也與上下句協似亦有理   故其好之也一其弗好之也一其一也一其不一也一其一與天為徒其不一與人為徒天與人不相勝也是之為真人死生命也其有夜旦之常天也人之有所不得與皆物之情也彼特以天為父而身猶愛之而况其卓乎人特以有君為愈乎已而身猶死之而况其真乎泉涸魚相與處於陸相呴以濕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與其譽堯而非桀也不如相忘而化其道   郭註常無心而順彼故好惡善惡與彼無二無有不一者天也彼彼而我我人也真人同天人齊彼我曠然無不一㝠然無不任知死生者命之極非妄然也真人在晝得晝在夜得夜以死生為晝夜豈有所不得今人有所不得而憂慮在懐皆物情耳非理也卓者獨化之謂人之所因者天天之所生者獨化人以天為父晝夜寒暑皆安之而不敢惡况卓爾獨化於㝠之境又安得不任之哉真者不假於物自然不可違豈直君命而已故證以涸魚之喻與其不足而相愛豈若有餘而相忘夫非譽皆生於不足至足者忘善惡遺死生與變化為一又安知堯桀之所在邪呂註夫物視其所一而不見其所異故其好之者美與善也而美善出於此不好之者惡與不善而惡與不善亦出於此則好與不好一也一猶水之湛然者其不一猶水之波流亦水而已知此則非獨止而後止也然有一有不一者其一與天為徒退藏於宻也不一與人為徒吉㓙與民同患也莫之致而致者命莫之為而為者天死生之相為夜旦出於命與天則人之有所不得與此物之情也吾何為哀樂於其間哉以天為吾之所自生身猶愛之况生之所自生其為父也卓矣獨不愛之乎茍惟知其卓者而愛之則生無足忻明矣人特以有君為愈乎已身猶死之而况其真乎茍知其真者而聽之則死無足距明矣性命之源涸處乎人偽之陸而呴濡以仁義之濕沫不若相忘於道術之江湖而不知死生聚散也葢悦生惡死者情無死無生者道譽堯非桀亦情而已知兩忘非譽而化其道則所以忘死生者未始不同也林註此言刑禮知德皆真也故復明好與不好㝠為一致其一也一其不一也一則一與不一復為一矣天人齊等無有高下豈復有一與不一之相勝哉死生之理命也陰陽之常天也真人任其自然在晝得晝在夜得夜以死生為晝夜豈有所不得與然猶有患慮在懐皆物情耳非理也卓者天地之祖真者萬物之母物自天生以天為父樂從而不敢違况天之祖乎以君為勝乎已猶以身死難况萬物之毋乎涸魚濡沫不若相忘於江湖以喻大道之世物各逍遥鷄犬相聞民不徃來及至後世道散朴離跂踶為仁蹩躠為義父子兄弟懐情相欺始思所以治之譽堯非桀紛争無巳不若相忘於自然也   陳祥道註一者無迹於天下卓然獨立塊然獨處天得之以清地得之以寕侯王得之以為天下正是以古之得道者始於致一中於抱一終於反一此真人所以無適而非一也萬物本一而不一者物之私意㝠夫一者則知物之私意亦一而已故入而一則與天為徒出而不一則與人為徒與天為徒而不失人與人為徒而不廢天則一與不一復為一矣夜者旦之藏死者生之始觀夜旦之不足係則死生豈足恤哉故真人無情於生死而生死與之偕則夫人之有所不得與偕者物之情也人知以天為父以君為尊而不知所謂卓者尤當愛真者尤當守也至仁無親則有恩以相生養者不足於仁也至知無知則有情以相非譽者不足於知也江湖譬道之廣大故言道者多以水喻之   碧虗註得與猶相與人之不能一好惡同天人齊彼我者皆物情之所係也彼唯知尊愛天命而未識保其妙道唯知死節事君而不知外身脩真魚失水則相濡沫適江湖則忘矣人昧理則相非譽得此道則化矣   趙註好之也一弗好之也一好惡在人我則無好惡也天則無好惡人自有好惡耳何勝負之有知夜旦相代天之所為死生相代命之所為通乎晝夜之道則知死生之説人而不知此理則悦生惡死情皆然也子之所以孝其父者以父為天也而在已之天不知愛可乎臣之所以忠其君者雖死不顧而真君之所存不知尊可乎魚處陸而思水人處亂而思治皆不免悦生惡死之情相忘江湖相忘道術則生死一理何喜何懼哉   鬳齋云一自然也造化也好惡之異同皆不出乎造化之外故一與不一皆一也人能同好惡則知天故與天為徒以好惡為異則知人而已故與人為徒真人無好惡異同無分乎天人但任自然而已涸魚之相濡沫喻人處世有為相忘於江湖喻體道無為也譽堯非桀一句是其獨見自得處無桀亦無堯無譽亦無毁兩忘而付之自然是化之以道也   此論真人好惡出於至公亦猶無好惡也故好亦一弗好亦一其一也一不一亦一其一與天為徒本乎自然無所不一也其不一與人為徒或出使自然不純乎一也以道觀之一與不一亦一而已天不人不因人不天不成亦何相勝之有葢恐世人泥夫迹不一而失其理之大同故又喻以人之生死猶天之有夜旦凡戴天履地者俱不免而有所不得與知者皆物情蔽之耳若攝情歸性混合天人則可以與知死生之理猶夜旦之常而不足芥也人以天為父而猶尊愛之况已之卓然者乎君愈乎已而身猶死之况已之至真者乎此又直指道體以示人人能反求其卓然至真者則知吾之生死乃一念之起滅一氣之徃來耳儻不明此則失其所以生何異魚之處陸而呴濡以濕沫視相忘於江湖為何如哉   南華自謂吾為是論亦無異譽堯非桀未能相忘而化其道葢欲人忘言而以心契之又所以掃其迹也   南華真經義海纂微卷十五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真經義海纂微卷十六   宋 禇伯秀 撰   内篇大宗師第三   夫大塊載我以形勞我以生佚我以老息我以死故善吾生者乃所以善吾死也夫藏舟於壑藏山於澤謂之固矣然而夜半有力者負之而走昧者不知也藏小大有宜猶有所逃若夫藏天下於天下而不得所遯是恒物之大情也特犯人之形而猶喜之若人之形者萬化而未始有極也其為樂可勝計邪故聖人将遊於物之所不得遯而皆存善夭善老善始善終人猶效之况萬物之所係而一化之所待乎   郭註形生老死皆我也故形為我載生為我勞老為我佚死為我息四者雖變未始非我我奚惜哉死生皆命也無善則已有善則生不獨善吾死亦善也言生死變化之不可逃故又舉無逃之極然後明以必變之符将任之而無係也夫有力之大莫大於變化揭天地以趨新負山嶽以舎故故不暫停忽已渉新則天地萬物無時不移世皆新矣而自以為故舟山日易而視之若前交一臂而失之皆在㝠寞中去矣故向者之我非復今我我與今俱往豈常守故哉不知與化為體而思藏之使不化雖至深至固無以禁其日變也無所藏而任之則體天地合變化索所遯而不得此乃常物之大情非一曲之小意也人形是萬化中之一遇耳豈特人形可喜而餘物無樂邪聖人遊於變化之途放於日新之流萬物萬化與之萬化化者無極與之無極誰得遯之哉夫自均於百年之内不善少而否老猶足以師於人况同萬物與化為體其為天下所樂不亦宜乎   吕註大塊之於我固無情也茍為善吾生則善吾死必矣吾何悦惡哉物無大小心存則存心亡則亡茍為非道未有存而不去者故藏舟藏山於壑澤可謂固矣吾心一移則忽然失之夜半極之時有物於此徙而藏之極之處非有力者能若是乎夫藏小大得宜而猶有所遯以有涯之生藏無窮之宇宙而欲其無遯豈常物之情哉天下者萬物之所一得所一而藏於所一則彼有力者雖欲負之而走将安之哉非真知不足以與此   林註大塊造物之名於形言載於生言勞老則無能為而自佚死則不期息而自息真人無佚無息此特為勞生者言耳夫能善吾生之理則死亦善矣生而不能充其善死何望於善乎舟取其浮而能移山取其止而不動夜半喻㝠理無迹有力者指造化負之而走言其推移也夫形随化遷物豈守故俯仰之間已渉萬變世人操必化之器託不停之運為化所遷不自知也故荘子有舟山壑澤之喻唯物物而不物於物者造化所不能移也鬻熊曰運轉無已天地宻易疇覺之哉與此意同若夫藏天下於天下則無所藏而都任之索所遯而不得此常物之大情合於性命之理而與化為一也夫以無生無死之性託於有變化之形亦萬化之一遇耳何獨喜之有形有生不出百年而使其形者固無終始所遇何極其樂可勝計邪聖人之所遊者藏天下於天下之道故無所不存也善夭善老善始善終雖未忘生死亦能盡性故可為人師法而况至命而能物物萬物之所係一化之所待者乎   祥道註人自生至終大化有四載我勞我為可惡矣而人悦之佚我息我為可樂矣而人惡之此無他無道以善之也道善吾生乃所以善吾死其生若浮其死若休吾之在我任其所存而不使負趨之在彼豈私其藏以固其所有善其形以矜其所遇哉夫藏舟於壑藏小也藏山於澤藏大也夜半非可見也有力非可禦也舟之於山動止雖殊而為有力者所負趨則一然則人之於化将為静以藏之與将為動以藏之與化非動静所能免孰若藏天下於天下曠然與化為一邪常物之大情莫不與化為一特累於物而淪於小者而已聖人遊於物之所不得遯故不係於物而物之所係不待於化而化之所待也   碧虛註大塊元氣也我者靈物之稱靈物本無生老死於何而有由其有形也則是我本不載為有形故我本不勞為有生故我本不佚為有老故我本不息為有死故觀此道之善能生物則必亦善能死物矣今且以樂天為善吾生知命為善吾死又何咎焉夜半有力者隂陽不測之神負之而走造化不停之謂也且藏物者寧無術而物逃也曷能禁之然物不在藏理有不遷者庸詎知之乎夫飛不知沈則沉藏矣此不知彼則彼藏矣是謂自藏非物藏也此常物之大情而非假借逹人以宇宙為一室則失天下之有矣非藏而何天下者動植萬之總名所謂藏者宻移而不覺也夢為鳥而厲天夢為魚而沒淵所化無極樂亦無極何獨遇人形而喜之乎物之所不得遯者造化也聖人遊於無心無化之途則物皆存矣人之倣傚徒美其迹至一無迹萬化所宗有善有待皆非懸觧也   趙註生為行人死為歸人生必有死行必有歸造物之所以善吾生善吾死者在此安乎自然而已舟壑山澤是藏小大有宜隂有以轉移之而不自覺也言有形終有變遷若藏天下於天下則上下四方古往今來須臾不能離又安得而遯哉形色即天性天性即形色常物之大情言人與物理皆然也夫具百骸而為人猶喜悦之况使其形者乎聖人知囿形世間不逃乎數與之為無方所以皆存也夭老始終處得其善人猶效之况運於無形而能形此形者乃萬物所係一化所待善之善者也可不尊之乎物有萬而化則一一者此也   鬳齋云藏舟藏山夜半負走之喻言人之為計雖至深宻而有不得自由者藏天下於天下則付之自然無所遯矣萬物之真實處常如此人皆以有形自喜而不知人之一身千變萬化萬物皆備於我其樂可勝計哉聖人遊心自然無得無䘮故曰遊於物之所不得遯而皆存善夭善老善始善終造物能此人猶效法之况道乎萬物所係一化所待只是道其立言一節髙一節此莊子筆勢盖如此   大塊本以言地據此經意則指造物載我以形猶云以形載我百骸具而神乘之盖不得不載也勞我以生者起居飲食痛痒寒温皆所以役我盖不得不勞也佚我以老者血氣既衰形體日耄志慮日消盖不得不佚也息我以死者氣竭神逝四大各離偃然寢於巨室盖不得不息也由是知世人當生而憂死皆妄情耳但於其生也思所以善吾生凡傷生悖理損人害物者不必為則吾之死也惡得而不善盖生吾者造物而善吾者我也其生其死何有異哉藏舟藏山喻人處造化中而欲逃造化之遷變不可得也凡天下之物有藏必有遯遯則不存矣唯其無所藏故物不得遯而皆存物不得遯而皆存之處無何有之鄉廣莫之野是也得是而遊焉任其無心之遇曠然達觀無往不存此藏天下於天下之道也雖出機入機生化萬變見其日新耳物安所遯哉世人執於私見往往認物以為巳有謂舟山為不遯之物壑澤為可藏之地形質有不化之方不悟夫㝠樞潜運寸晷不停物與地者與形俱化而不自知也然則欲超遯化有道乎曰無藏無執心與天遊欲求見在猶不可得又惡知所謂遯化哉善夭善老諸本皆然唯陳碧虚照張君房校本作善少善老於義為優   夫道有情有信無為無形可而不可受可得而不可見自本自根未有天地自古以固存神神帝生天生地在太極之先而不為髙在六極之下而不為深先天地生而不為乆長於上古而不為老狶韋氏得之以挈天地伏戲得之以襲氣母維斗得之終古不忒日月得之終古不息堪坏得之以襲崑崙馮夷得之以遊大川肩吾得之以處太山黄帝得之以登雲天顓頊得之以處宫禺强得之立乎北極西王母得之坐乎少廣莫知其始莫知其終彭祖得之上及有虞下及五伯得之以相武丁奄有天下乘東維箕尾而比於列星郭註無情之情無為也常無之情無形也古今而宅之莫能受而有之咸得自容莫見其壯未有天地自古固存明無者不得有而無也豈能生神哉不神帝而帝自神不生天地而天地自生故知神之果不足以神而不神則神也夫道在髙無高在深無深在乆無乆在老無老無所不在而所在皆無也上下無不格不可以髙卑稱内外無不至不可以表裏名與化推移不得言乆終始常無不得謂老也自狶韋氏得之以挈天地至箕尾而比列星道不可得此言得之明其自得耳生之難也猶獨化而自得既得其生又何患生之不得而為之哉為之則傷其生矣   吕註耳目得之而視聴手足得之而運動豈不有情乎寒暑得之而往來萬物得之而生育豈不有信乎然求其為之者不可得是無形也或不言而喻或目擊而存是可也而莫得而有之不可受也以心契之脗然而合是可得也而莫得其朕不可見也萬物之生未嘗無本根而此則自本自根萬物因天地而後有此則未有天地自古固存帝得我以神我則不神雖帝猶無靈響也天地得我以生我則不生雖今日猶為太極也高深言其形乆老言其時我則無形無時所以道無名也古之聖人雖顯不同未有不得道而為聖者非特狶韋氏至於而已道為天下母自天而下未有不得道而立者非特維斗日月而已此非人情所能測然亦不過得道者能之此其所以為大宗師歟   林註情為性命之情信者其中有信莫之為而常自然隂陽之所不能役也道有情於萬物故物生而不違然成功而未嘗有為應物而未嘗有形也夫可可受者未離乎物可得可見者未離乎色無所故不可受得無所得故不可見輪扁之子不能受之於父也象罔求珠可得而不可見也静曰復命自本也各歸其根自根也自古以固存能存存而不變也神之在人為神之在天為帝聖人之死曰神言其死無異乎生也凡人之死曰言其生無異乎死也然則盡人之神吾先乎天地矣老子曰牝之門是謂天地根故在髙為無髙在深為無深在生為不生在老為不老也自狶韋氏至傅總論得道之人意與老子昔之得一章相太易者未見氣太初者氣之始未見氣為父則養者母也斗為天之綱維堪坏神名馮夷水神肩吾山神禺强北海神名西王母以至於傅皆古之得道者其事不可盡考當以心求之無泥其迹也   祥道註感而遂通有情也有情故有信寂然不動無為也無為故無形齊物論云可行已信而不見其形又曰有情而無形道其可易知邪唯其如此故可之於心而不可受可得之以性而不可見以其無所得無所得故也其厚則自本自根未有天地自古以固存其用則神神帝生天生地上下無常存非可以高深言也變化無常體非可以乆老言也神神帝則道者神之父也生天生地則道者神之母也自狶韋氏以至言古之得道者或升于天或蟠于山或潜于淵而皆能全其不亡之夀不測之神此所以為大宗師之妙也   碧虚註常善救物有情也感而遂通有信也有情而無為有信而無形所以可不可受可得不可見也為隂主帝為陽君隂陽之所以不測者為其有神也天地之所以生生者為其有道也道之高深乆老固不可以心思言議而無所不在焉老君自天地谷神萬物侯王而言得一漆園自狶韋氏傳皆言得之斯又忘其一矣是以道之通變千聖莫窮也趙註有情有信可得而名言無為無形不可得而名言可而不可受有情有信而實無可受者可得而不可見無為無形而實無可見者之所能靈帝之所以能主宰者皆以此而神也此下申言道之切用其義甚明不待詳釋   鬳齋云前段不道字到此方提起道字大宗師也情信皆實也無為無下手處無形無方體也可不可受可得不可見唯造道者知之闗尹子一章發得授字甚明自本自根厚其始也未有天地此道固存是曰無極而太極者造化之迹帝者天之主宰帝之所以能神者此道為之天地亦因道而後有是曰太極生兩儀故不知其高深乆老也自狶韋氏以至言皆得道而後能如此也   自篇首叙真人之道道生之理至此則又論道之體及上古得道之人以證之語雖竒異理實明白諸觧論之詳矣其間神神帝之語尤為弔詭輙陳管見附于條末云帝即隂陽自本自根無形而神者也運動而生天地可名可道有形而神者也其為體也無在無不在無為無不為又何高深乆老之足議哉竊詳此義本於道徳經牝之門是謂天地根牝亦隂陽異名能知牝之門則知帝之神則處隂陽之中而互為體用是謂無方不測之妙也信能知夫生天地者則我生之所自來不期知而知矣既知所自來則其去也有昧然乎   南華真經義海纂微卷十六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真經義海纂微卷十七   宋 禇伯秀 撰   内篇大宗師第四   南伯子葵問乎女偊曰子之年長矣而色若孺子何也曰吾聞道矣南伯子葵曰道可得學邪曰惡惡可子非其人也夫卜梁倚有聖人之才而無聖人之道我有聖人之道而無聖人之才吾欲以教之庶幾其果為聖人乎不然以聖人之道告聖人之才亦易矣吾猶守而告之三日而後能外天下也外天下矣吾又守之七日而後能外物也外物矣吾又守之九日而後能外生已外生矣而後能朝徹朝徹而後能見獨見獨而後能無古今無古今而後能入於不死不生殺生者不死生生者不生其為物無不将也無不迎也無不毁也無不成也其名為攖寧攖寧也者攖而後成者也南伯子葵曰子獨惡乎聞之曰聞諸副墨之子副墨之子聞諸洛誦之孫洛誦之孫聞之瞻明瞻明聞之聶許聶許聞之需役需役聞之於謳於謳聞之冥冥聞之參寥參寥聞之疑始郭註外猶遺也物者朝夕所須切已難忘外生則都遺之也遺生則所遇即安豁然無滯見幾而作斯朝徹也忘先後為見獨無古今與獨俱也係生故有死惡死故有生無係無惡則無死無生矣任其将迎故無不将迎任其毁成故無不毁成夫與物㝠者物縈亦縈未始不寧縈而任之莫不曲成也自聞之副墨以至㝠㝠者所以名無而非無又推寄於參寥之又也自然之理有積習而成者故七重而後及無之名九重而後疑無是始也   吕註人聞道則憂患不能入所以年長而色穉有聖人之道者得其大本大宗有聖人之才者能以是道推之天下國家也卜梁倚有其才而無其道故守而告之由粗以至精已外天下而後外物外物而後外生外生而後朝徹言沈㝠於有身自省至是徹而為旦也見獨者彼是各得其偶無古無今參萬嵗而一成純也不死不生則死者我殺之而我未嘗死生者我生之而我未嘗生将迎成毁雖皆攖之而我未嘗殆故名曰攖寧攖寧者攖而後成者也道以體之為正則文墨所論者乃其副也洛誦謂綿洛貫穿而誦之子孫者言道之所生在乎此也曕明見理之明聶許蹈而行之也需役需物而使之於謳詠歌以樂之也自副墨至瞻明學而有所見自聶許至於謳行而至於樂然皆未足以為道之體㝠則無見無知參寥則無亦不立疑其為始而莫知其為始乃其所以始也   林註道者命之配才者性之能有聖人之才已盡性矣有聖人之道則至命也言聖人之才非無道也出而濟世所主者才也言聖人之道非無才也入而無為所主者道也以聖人之道告聖人之才引之而入於無為似亦易矣猶守而告之三日然後外天下七日而後外物九日而後外生天下與物忘之猶易生者人所難忘外生則不生而能生生是為道之極致夜氣存而朝亦徹之然後能見獨獨者離隂陽而無偶見非目之所及也無古無今非世變所推不死不生則至於命矣命物而不命於物能殺生者也物物而不物於物能生生者也其為物也亦强名故任物之将迎成毁也夫物為物所攖則動亂而不寧唯道則攖而後成也副墨翰墨貳本洛者出書之地誦者記習之也瞻明有見而明理聶許附耳而相許也需役有待而行於謳見於詠歌者妙之體㝠者明之藏參者一所以絶有二所以絶無寥者空寂之名而後疑無是始也製此九名以喻聞道必有漸也陳祥道註物者身之累故外物而後能外生生者道之累故外生而後能朝徹盖夜氣不亡故朝而能徹道無與偶故所見者獨合古今為一時通死生為一貫則無将無迎無成無毁純氣不於内萬物莫攖其外而色若孺子不足怪也彼生之徒則殺生矣而殺生者不死彼殺之徒則生生矣而生生者不生其為物也往者無不将來者無不迎成者無不毁毁者無不成此以攖而成者也   碧虚註有聖人之才質必資聖人之妙用藴聖人之妙用必資聖人之才質若守朴不變未可言其備守而告之謂其可也外天下則知土苴之可遺外物明緒餘之不足顧外生者悟喑醷【音憶】之虚幻朝徹者獨見曉焉見獨視道無匹也無古無今通萬世也不生不死復於宗也殺生者不死生生者不生謂戮貪生之賊者身存進益生之妄者速死也物縈而已寧随成不能傾副墨教典也洛誦習讀也見理曰瞻明耳告曰聶許需役則待用於謳則詠歌㝠謂幽漠參寥謂造極疑始則莫知其未始有始也   趙註外天下外物外生三者同一外但由粗而精耳既能外生罔不洞照所謂朝徹也朝徹則所見者卓所見者卓則古今常存古今常存尚何生死之有列子生物者不生化物者不化正明此理自将自迎自毁自成一任乎物之自然而無不将迎無不毁成未嘗不與物接也縈寧者人為此語所縈絆忽有所悟衆理皆解是攖而後成也子葵又問何從而聞斯語副墨書也洛誦言也瞻明視也聶許聴也需役行也於謳歌也㝠黙㑹參寥求之於逺也疑始意其有初皆寓言也   鬳齋云道與才俱全五帝三王之外伊尹周公孔子而已三日七日九日不必强觧但言一節髙一節耳朝徹者胸中朗然如平旦澄清之氣見獨者自見而人不見也無古今則無死生矣殺生不死生生不生言雖殺之而不為死生之而不為生也無将迎成毁即是自然而然也雖攖擾汨亂之中而其定者常在是攖而後成也因言而後書之簡策則墨之副也苞絡而續誦之依文而讀背文而誦猶子生孫也後文同前觧謂道從讀書而後有得做出許多名字到了歸之造物㝠有氣之始參寥無名之始疑始又是無始之始盖言道雖得之於文字實吾性天之所自有者也   道者所以建中立極啟迪人心才者所以開物成務恢規創業聖人以天下為心任教化之重於斯二者盖不可偏廢焉權夫二者之重輕則寧處道而有餘無或流於才勝所以女偊之化卜梁猶守而告之恐才之障道而難入也始外天下特遺其粗外物遺其在彼者外生遺其在我者在我猶遺則無所不忘矣朝徹明物之所未明見獨覩物之所不覩無古今則時不可拘無死生則形不能定以死為虐則不能殺生以生為恩則不能生物矣唯其無将無迎無成無毁所以無不将無不迎無不成無不毁也其名為攖寧郭氏攖同縈今定如字人處世間日與物接罕有不攖拂其心者衆人則攖之而亂聖人則攖之而寧攖之而亂道之所以䘮攖之而寧道之所以成也亦猶常應常静之義但立言頗竒後文副墨至疑始諸觧備悉兹不復贅   子祀子輿子犁子來四人相與語曰孰能以無為首以生為以死為尻孰知死生存亡之一體者吾與之友矣四人相視而笑莫逆於心遂相與為友俄而子輿有病子祀往問之曰偉哉夫造物者将以予為此拘拘也曲僂發背上有五管頥於齊肩高於頂句贅指天隂陽之氣有沴於心閒而無事跰而鑑於井曰嗟乎夫造物者又将以予為此拘拘也子祀曰汝惡之乎曰亡予何惡浸假而化予之左臂以為雞予因以求時夜浸假而化予之右臂以為彈予因以求鴞炙浸假而化予之尻以為輪以神為馬予因而乘之豈更駕哉且夫得者時也失者順也安時而處順哀樂不能入也此古之所謂縣觧也而不能自觧者物有結之且夫物不勝天乆矣吾又何惡焉   郭註體化合變則無往而不因無因而不可當所遇之時世謂之得順任而去世謂之失安時處順謂之懸觧一不能自觧則衆物共結之能觧則無所不觧也天不能無晝夜我安得無死生而惡之哉   吕註曲僂發背至句贅指天言病之拘攣而可惡此特隂陽之氣有沴耳其心閑而無事是以雖跰而不害於鍳井鍳井者反照於性之譬又将以予為此拘拘若厭其生而以發子祀之問浸假而化者凡三而予之所體者則一此所謂萬化而未始有極也予何惡哉以無有為首以生為脊以死為尻神則轉之者也故以尻為輪以神為馬予因而乘之豈更駕哉生之來不能知則得者時也其去不能禦則失者順也安時處順哀樂不能入則無所懸此所以為觧也若非時而求當順而逆則是物有結之而不能自觧者也來不能郤去不可禦則知物不勝天矣吾何為惡之哉   林註四人皆知道之士能以無有生死為一體遂與為友自曲僂至指天言子輿之病状人受隂陽之氣而生今有此疾是二氣災沴之所致然形雖有疾心閑無事跰鍳井歸之造物欲顯物理故寄兹嗟嘆耳夫身屬造物則随隂陽之變浸假而化臂為雞為彈予因而求時夜鴞炙浸假而化尻為輪神為馬予因乘之而不辭盖随化而安何所違哉有生死則有得失得非我得係乎時而已失非我失順乎理而已此所謂懸觧有生則懸無生則觧也子輿謂使我如此者天也天者物之所不能勝吾何惡哉   祥道註首與脊尻高下不同而同於幻形無與生死去來不同而同於幻事此所謂死生存亡一體者也左陽主生故左臂言為雞右隂主殺故右臂言為彈得為可樂而安之不為樂所動失為可哀而處之不為哀所遷有哀樂之謂懸無哀樂則懸觧也夫水性非凝也凝而為冰則水失其所融土性非立也立而為墉則土失其所安人性之結於物亦猶是也要在觧之以復其本而已   碧虛註以七尺之軀即太空之體無有死生存亡而一貫之也莫逆於心逆則非有矣左臂為雞因而求司晨右臂為彈因而求鴞炙尻柔隂以喻輪神强陽以况馬予因乘之而逰豈更駕哉死生猶外之而况哀樂乎得其變則乘時而動失其化則委順而靜此乃逹觀明脱者也其不能自觧者為死生變化之所結也   趙註子輿舉化鷄化彈輪馬之喻因而求時夜鴞炙乘之而逰固無是理但借以明浸假化而為異物不過順物所宜而已何容心哉縣者為形繫累觧者吾今而後知免也   鬳齋云首脊尻只是首尾始終人自無而有既有有而後有生死也偉哉已下皆言其病狀使我為此拘拘者造物也浸假一段最竒言假使造物漸漸化予之身以為他物吾将因而用之此即順造化而無好惡之意是雖寓言亦自有理懸觧者心無所係着不能自釋者有物結之萬物豈能勝自然之理哉按此四人以無為首以生為脊以死為尻知死生存亡之一體者與之為友與庚桑楚篇始無有而有生生俄而死以無有為首以生為體以死為尻孰知無有死生之一守者吾與之為友義同諸觧論之詳矣下文郭氏從有沴為句餘觧因之音義載崔氏本從其心為句閑而無事屬下文亦自有理人之囿形天地間已為造物所拘而今所病攣拳若此是又為形所拘也雖隂陽之氣有沴於外而心閑無事跰鑑井始嘆為形所拘似亦未能忘情終安於天所賦則亦何惡之有假使化予之臂為雞彈因而求雞彈之實假使化予尻神為輪馬因而求輪馬之用既入化機當随所遇而任之其可拒邪得者時失者順即是適來夫子時適去夫子順也此所謂懸觧懸則係於造物觧則造物不得以係之矣而不能自觧者物有以結之唯順自然之理而不忻不距可以觧此結故曰物不勝天也   俄而子來有病喘喘然将死其妻子環而泣之子犁往問曰叱避無怛化倚其户與之語曰偉哉造化又将奚以汝為将奚以汝適以汝為鼠肝乎以汝為蟲臂乎子來曰父母於子東西南北唯命之從隂陽於人不翅於父母彼近吾死而我不聴我則捍矣彼何罪焉夫大塊載我以形勞我以生佚我以老息我以死故善吾生者乃所以善吾死也今大冶鑄金金踊躍曰我且必為鏌鋣大冶必以為不祥之金今一犯人之形而曰人耳人耳夫造化者必以為不祥之人今以天地為大爐以造化為大冶惡乎往而不可哉成然寐蘧然覺   郭註死生猶寤寐耳於理當寐不願人驚化而死無為怛之自古或有違父母之命未有能違隂陽之變者也當死非所禁横有不聴之心適為悍逆以其死非死之罪也故善吾生者乃所以善吾死理常俱也人耳人耳唯願為人也金之踊躍世知不祥生非故為時自生耳矜而有之不亦妄乎人知金之有係為不祥明已之無異於金則所係之情可觧寤寐自若而不以死生累心也   吕註鼠蟲人之所甚賤而氣形之散為肝與臂又其所惡者也於斯時也問以所賤所惡盖以考子來之所安知隂陽之於人不翅父母而聴之知大塊之息我以死而善之則安用問其奚以汝為奚以汝適邪夫躍冶之金人必以為不祥人之願為人也亦然今一以天地造化為爐冶則鼠肝蟲臂無往而不可吾何容心哉成然寐蘧然覺言死生之際若寤寐之從容不為之變也   林註鼠肝蟲臂物之微小者與齊物論蛇蚹蜩翼義同言造化之變無窮人所不能知也子之於父唯命之從而不敢違人受命於隂陽奚翅父母死生變化亦聴之而已或為鼠肝或為蟲臂随所遇而安彼造化者近吾死安敢拒捍茍或拒之罪在於子彼何罪哉   祥道註鼠肝怒之存乎内者也蟲臂怒之見乎外者也人生天地間欲捍隂陽之命而莫之聴何異乎鼠肝蟲臂乎隂陽之於人不翅於父母而不可不從也以身譬冶金不可以踊躍而必為鏌鋣凡以明其無喜怒於生死耳   碧虚註道在屎溺而况於鼠肝蟲臂乎世之違尊親之命者謂之不孝則逆變化之理者豈曰順道邪造化近吾死若不聴而抵捍者是自悖其天真於化何罪譬夫大冶鑄金範猶不可違化豈得逆哉成然魂交則寐蘧然形開則覺交開之形雖殊寂寞之性一也   趙註奚以汝為奚以汝適言無所用汝也将化為鼠肝蟲臂之微不可知也鑄金為劍唯大冶之所為犯形為人唯化工之所命為鼠肝為蟲臂吾又安能知之哉成然寐全歸之義蘧然覺蘇醒之義也   鬳齋云鼠肝蟲臂言物之至小者便是趙州云火燒過後成一株茅葦之論唯命之從不聴則捍即前段物不勝天之意鑄金之喻亦竒絶賈隂陽為炭萬物為銅自此中出成然寐蘧然覺以生為寐以死為覺却下六字如此結上一段竒文真竒筆也   古之所謂友者唯其莫逆於平日故能規正其将死當子來妻子環泣之際叱之使避無驚其化則異於常人之所為矣又語以人處世間萬物之一而所謂人者不知其幾億萬計則何以汝為此又釋其滯念而開其曠懐也鼠肝蟲臂言生之至微而不足道者設使造物所命亦安之而已其可距乎於此有以見灼知生死之理則無適而非樂無時而不安推其緒餘足以濟朋友之危觧世俗之惑豈小補哉大塊載我以形至善吾死也重舉前文以證盖慮常人之情畏死而不得免則預為他生之計毫係念萬刼縈纒譬夫躍冶之金亦秪以異而鏌鋣不可必得矣是以至人以天地為爐造化為冶萬化無極吾與之無極何必曰人耳人耳而憂其不得邪又况於鼠乎蟲乎肝乎臂乎觀古人之所以自處者若此則豈生死所能拘盖以生為寐死為覺故也以死為覺則何時而非覺哉   南華真經義海纂微卷十七 <子部,道家類,南華真經義海纂微>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真經義海纂微卷十八   宋 褚伯秀 撰   内篇大宗師第五   子桑户孟子反子琴張三人相與友曰孰能相與於無相與相為於無相為孰能登天逰霧撓挑無極相忘以生無所終窮三人相視而笑莫逆於心遂相與友莫然有間而子桑户死未孔子聞之使子貢往待事焉或編曲或鼓琴相和而歌曰嗟來桑户乎嗟來桑户乎而已反其真而我猶為人猗子貢趨而進曰敢問臨尸而歌禮乎二人相視而笑曰是惡知禮意子貢反以告孔子曰彼何人者邪脩行無有而外其形骸臨尸而歌顔色不變無以命之彼何人者邪孔子曰彼逰方之外者也而丘逰方之内者也外内不相及而使汝往弔之丘則陋矣彼方且與造物者為人而逰乎天地之一氣彼以生為附贅縣疣以死為决潰癰夫若然者又惡知死生先後之所在假於異物託於同體忘其肝膽遺其耳目反覆終始不知端倪芒然彷徨乎塵垢之外逍遥乎無為之業彼又惡能憒憒然為世俗之禮以觀衆人之耳目哉子貢曰然則夫子何方之依曰丘天之戮民也雖然吾與汝共之子貢曰敢問其方孔子曰魚相造乎水人相造乎道相造乎水者穿池而養給相造乎道者無事而生定故曰魚相忘乎江湖人相忘乎道術子貢曰敢問畸人曰畸人者畸於人而侔於天故曰天之小人人之君子人之君子天之小人也   郭註體天地㝠變化者雖手足五藏未嘗相與而百節同和相與於無相與也未嘗相為而表裏俱濟相為於無相為也若乃役心志以恤手足運股肱以營五藏則相為愈篤而内外愈困矣能忘其生則無不忘随變任化何所窮極相視而笑莫逆於心明至親而無愛念之情也人哭亦哭俗内之迹臨尸而歌方外之志夫知禮意者必逰外以經内守母以存子若乃矜乎名聲牽乎情制則孝不任誠慈不任實父子兄弟懐情相期豈禮之大意哉夫理有至極内外相㝠未有極逰外之致而不㝠於内者也弔者方内之事施於外方則陋矣以生為附贅懸疣氣之時聚非所樂也以死為决潰癰氣之自散非所惜也死生代謝未始有極故不知勝負之所在聚散變化皆異物也所假雖異共成一體故忘肝膽遺耳目任理而直往五藏猶忘何物足識哉其所以觀示衆人者皆其塵垢耳夫逰外者依内離人者合俗故有天下者無以天下為也雖為世桎梏但與汝共之明已常自在外也人之與魚所造雖異其於由無事以得事自方外以共内然後養給而生定莫不皆然各自足而相忘也能逰外以㝠内任萬物之自然使天性各足而帝王道成斯乃畸於人而侔於天也以自然言之則人無小大以人理言之則侔於天者可謂君子矣   吕註相與於無相與相為於無相為歸根復命之處也登天則遂於大明之上逰霧則入於杳㝠之門故撓挑無極無所終窮彼以反真為樂則臨尸而歌乃所㝠也先王制禮使人平好惡而復人道之正則以反真為樂者豈非禮意哉逰方之外則與天為徒故以死為樂而不足哀逰方之内則與人為徒故以死為哀而無敢樂若三人者與之為徒而樂其死則倍死忘生者衆矣無三人者則綢繆於死生之間而不能觧亦至人之所哀也内外之志不同此所以不相及孔子使子貢往弔欲其知禮意不出乎性命之情而天下之妙理有不在禮法之間也遊乎天地之一氣則非隂非陽以生為附贅懸疣則以生為䘮而侈之以死為决潰癰則以死為反而樂之也假於異物託以同體則非以為實肝膽耳目忘而遺之則反覆終始不知端倪又安能為世俗之禮哉孔子以為已則逰方之内而盛稱方外之髙子貢疑其雖逰方内而所依者或不在此盖所逰者迹而所依者心也天之戮民言天刑之不可觧若孔子則體性抱神以遊世俗安有所依足以累其心哉是以遊方内而不必出安天刑而不必解也此非吾所獨與汝共之又引魚以喻人穿池而養給不必大水也無事而生定不必方外也相忘江湖則非特穿池而已相忘道術則非特無事而已畸人侔天所以外而不内也天之小人人之君子則謹於禮法而不知性命之情者是也   林註有相與之道無相與之事有相為之心無相為之迹登天逰霧致虚極也撓挑者宛轉於造化之表相忘以生者不戀生無所終窮未嘗死也編曲織也而已反真我猶為人所以發猗嘆之聲子貢怪而發問二人以子貢不知禮意所以相視而笑也脩已徳行無有禮法外忘形骸俱同死生其道難測無以命之孔子曰彼遊方域之外者予逰方域之内者方外禮之意方内禮之文内外勢殊則不相及矣與造物者為人則造化不足擬其用逰乎天地之一氣則天地不足以極其夀附贅懸疣者氣之聚决潰癰者氣之散異物者生死變化同體者六骸耳目異物既為假同體豈其真哉遺内忘外莫知終始言其與化為一也孔子拘於仁義禮法故以為桎梏亦猶天刑之不可觧也盖不得不然故云與汝共之子貢見三人者不耦於人道者求似於天道則侔於天者以天言之為君子侔於人者以天言之則小人也聖人能天能人混同萬物又何畸人侔天之有哉   祥道註形者造化之所為命者造化之所賦不能順形則於拘拘不無惡不能順命則於喘喘不無怛子祀順形子來順命二者雖殊其於以無為首以生為脊以死為尻一也然而順形未能忘形順命未能忘命若子桑三友登天逰霧撓挑無極此忘形也臨尸而歌顔色不變此忘命也忘形故忘其肝膽遺其耳目忘命故反覆終始不知端倪此方外者之所為若夫孔子則居方内而不辭安天戮而不避無事而生定不必方外而後樂猶魚之穿池養給不必江湖而後安以道觀之孰知小人之非君子君子之非小人邪然則君子小人以畸侔於天人者言之彼三人者特賢於天之小人而已聖人混同物我無往不適又何區區於畸人侔天乎   碧虚註無相與者自與無相為者自為自與則自治自為則無為此所以為相忘友登天逰霧髙蹈絶塵也事撓而挑去漠然無際故能相忘以生無所終窮也編次歌曲鼓琴相和非為桑户也欲嗟警衆人耳哭泣躃踊禮之文安生順死禮之意修行無有不見踐言之迹無以命之未知其為君子乎方外者妙意方内者粗迹彼數子者方将與化俱而逰乎太空同混茫而不二以生死為水漚之生滅豈天雨之固為哉假合五行之異物託乎造化之一體堕形體故忘肝膽黜聰明故遺耳目出自空無入於空洞溷世莫染自得安外之趣安能為繁偽之禮以示衆人哉逹人以自依為務而以依聖迹為戮辱故雖聖賢趣異而應物不别也魚得水則相忘於波瀾人得道則相忘於行路由其穿池而各養無事而全生也順天然則忘禮法修禮法則失天然天之小人人之君子失天然者也人之君子天之小人修禮法者也能两全者其為孟孫才乎   趙註相與於無相與以至無所終窮此姑射神人之道也前章但能齊死生此則有不生不死者焉子反琴張鼔琴歌和以反真為樂而笑子貢之不知禮意孔子知其道之所存發明忘肝膽遺耳目之妙子貢因問夫子将依方外邪方内邪孔子謂我與汝皆桎梏於禮法是天刑之不可觧也穿池而養給求安乎水也無事而生定求安乎道也魚不離乎水人不離乎道逰方之内也相忘於江湖相忘於道術逰方之外也畸人者與人不耦而與天合矣天道則真人道則偽此其所以異也   鬳齋云相與以無心相為於無為登天逰霧撓挑無極即逰乎萬物之表相忘以生無所終窮即不忘所始不求所終也往待事猶助原壌沐槨之編曲織箔也反真即復初禮意猶云禮之本也此或謂荘子寓言按禮記載原壌狸首之歌則知自古以來有此離世絶俗之人不待學道而後有也脩行無有言無徳行與造物為人即是與造物為友逰乎天地之一氣言逰乎物之初贅疣癰喻此身為天地間長物必决之潰之而後快即勞生息死之意假於異物託於同體即地水火風假合為身之論反覆終始不知端倪則彷徨逍遥何所不適哉子貢問夫子所依者方内邪方外邪天之戮民即天刑不可觧故不得為方外之人與汝共之者欲與之言方外之樂也穿池而養亦足自給言得水不拘多少得道則随其分量以為生畸人獨異之人故合於天天以為君子則人以為小人人以為君子則天以為小人矣荘子之所謂君子有譏侮聖賢之意盖謂禮樂法度皆非出於自然必剖斗折衡使民不争而後為天之君子也亦憤世疾邪而有此過髙之論   相與於無相與淡以成交也相為於無相為静以成徳也登天逰霧則飛行無所拘相忘以生則不知有身世逍遥物外何所終窮哉一笑莫逆則神交心契目擊道存非後世薄俗當靣論心背靣笑之比也子桑户死孔子使子貢往待事則桑户之為人可知二友鼓琴相和以反真為樂則其㫖趣亦不凡矣子貢習乎禮文宜其怪而見問盖禮意所在唯逰方外者知之且夫子非不知此也使子貢往觀而發其所問欲有以誨之耳與造化為人而逰乎天地之一氣則隂陽之變不得以二之故以生為贅疣聴其懸附死為癰終於潰决惡知先後之所在哉假四大而為身混内外而兼忘反覆終始不知端倪此其所以為大宗師之道也子貢復問夫子何方之依夫子謂予以仁義禮樂化人乃桎梏於造物者與汝共之言舉不逃乎此也魚藉水而活人藉道而生安乎水者穿池足以給安乎道者無事而生定此喻逰方内者亦安於方内而已至於相忘江湖道術之問喻逰方之外非世禮所拘故處死生之變從容而不怛也子貢聞方外之風離世絶俗遂問畸人答以畸於人者侔於天言其違俗必合道也由是知天之小人乃人之君子人之君子即天之小人也兩句只是一句明畸侔之不同天人之各異也   顔回問仲尼曰孟孫才其母死哭泣無涕中心不戚居䘮不哀無是三者以善處䘮盖魯國固有無其實而得其名者乎回壹怪之仲尼曰夫孟孫氏盡之矣進於知矣唯簡之而不得夫已有所簡孟孫氏不知所以生不知所以死不知就先不知就後若化為物以待其所不知之化已乎且方将化惡知不化哉方将不化惡知已化哉吾特與汝其夢未始覺者邪且彼有駭形而無損心有旦宅而無情死孟孫氏特覺人哭亦哭是自其所以乃且也相與吾之耳矣庸詎知吾所謂吾之乎且汝夢為鳥而厲乎天夢為魚而沒於淵不識今之言者其覺者乎其夢者乎造適不及笑獻笑不及排安排而去化乃入於寥天一   郭註夫盡死生之理應内外之宜者動而以天行非知之匹也簡擇死生而不得其異若春秋冬夏四時行耳無所不安與化為一猶忘所知於當今豈待所知而預憂哉已化而生焉知未生之時方化而死焉知已死之後今在夢中自以為覺則無以明覺之非夢生之非死也死生覺夢不知所在當其所遇無不自得何為在此而憂彼邪以變化為形之駭動不以損累其心以形變為旦宅日新其情不以為死夫常覺者無往而有逆故人哭亦哭自是其所宜也死生變化吾皆吾之同内外與化日新豈知吾之所在夢為鳥夢為魚無往而不自得死生之變亦無時而足惜也所造皆適故不及笑排者推移之謂禮哭必哀獻笑必樂哀樂存懐則不能與適推移矣今孟孫常適安於推排與化俱往故乃入於寂寥而與天為一也   吕註夫惟知其未始有物則不見有内外死生之異奚必逰方之外以死為樂至於臨尸而歌邪是以居䘮哭泣與人同而不為哀戚所累則與人異故寓之孟孫氏以明至至者不離乎世俗之同生猶是死猶是哭泣猶是雖簡之而不得彼三子者雖不知死生存亡之所在而以生為䘮以死為反則未為不知所以生所以死也以反真為樂為人為歎則未為不就先不就後也孟孫氏不知所以生所以死則生無所䘮死無所反也不就先不就後則死無足樂生無足歎也非特如是而若化為物者固待其所不知之化而彼亦不知也盖方将化惡知不化方将不化惡知已化則吾今與汝其夢未始覺者邪彼有人之形故有駭形而心不動故無損心死生猶夜旦故有旦宅無人之情故無情死此孟孫氏所以特覺也夫唯知此故人哭非哭無涕不哀是自其所以乃而不足怪也且汝方夢為鳥為魚亦不知其夢則今之所言為覺為夢殊未可知以明孟孫氏則忘吾而特覺者也適所以笑適而造之非自適也故不及笑笑所以排笑而獻之非樂笑也故不及排排者排遣憂愁而去之則孟孫之忘死生亦不可造而獻也安排則非有為而排之去化則知其不可禦而順之寥則不礙天則不人一則不二道盡乎此矣   疑獨註凡人知生而不知死孟孫氏知人之所不知故曰進於知矣夫安生安死何簡擇之有孟孫所簡者道不知死生之異而避就之也化者來不可却去不可追忘而待之理至則應唯化所不能移者在生而逹死之理故且方将化惡知不化哉方将不化惡知已化哉有係於世皆夢也及其既覺死生不能累况世俗之禮乎彼孟孫氏當其母死見人駭亦駭而心不損旦屬陽生也形以喻宅凡人以情狥形故情形俱死至人知形非吾有視為旦宅故形有死而情不死孟孫脱塵獨悟故曰特覺也文乃氣象出之難言孟孫哭不出於本心因人哭而哭之此所以為難也吾生吾死無往非吾夢為鳥夢為魚随所遇而安之不知今之者覺而乎夢而乎盖未逹死生之理雖覺亦在夢中及其既覺更無覺夢也偶然而適適非常而强為適故不至於笑心不樂而為人笑此獻笑也排者推移造化之理唯無所不適者適而及於笑樂然後笑者笑而及於排故至人安其推移忘其變化入於寥寥而與天為一也   祥道註孟孫之善䘮者道也顔回責之者情也孟孫唯簡之而不得則所簡而取者道而已又安知死生先後之所在夫狥於形而累於生者常人之情有駭形而無損心則不以形為狥有旦宅而無情死則不以生為累如此則順其在彼者而無所逆故人哭亦哭安其在已者而無所憂故哭而不哀也夫適生於所安笑發於所樂强為適則不至於笑為人笑則不能排而去之孟孫之心未嘗哀樂特因人哭亦哭造而獻之之謂也其不至於哀宜矣安其推移而無損心去其變化而無情死乃入於寥逺而與天為一也陳碧虚註哭泣居䘮事死之禮無涕不哀達死之道此能盡行而進於知者也以死生為一條故莫可簡雖簡畧死生而未能簡畧哭泣也夫有所避就者常情今之有身者化物既為化物從其所化今将化也安知死入空寥而不再為人哉今将不化也安知生居短景而交臂已失哉形随化遷故有駭形心同空寥故無損心形乃神之舎今旦居之則修治明旦遷徙為棄物唯逹者随變而常生故無情死也文乃象氣出之難謂忘哀戚而哭泣之不易也生亦吾死亦吾故曰相與吾之至人無已何處不吾夢為魚鳥而厲天沒淵亦猶是也人之迷惑生死覺夢乆矣不識居長景者無覺夢超象外者無生死也夫造作適樂不及笑之自然陳獻笑容不及推排之無著孟孫氏安於推排不怛去化乃入於寥寥之天混㝠而不二也   趙註孟孫才母死不哀而以善䘮之名盖魯國夫子謂孟孫盡生死之理造致知之域然不得不居䘮不得不哭泣所謂簡之而不得也然不戚不哀則已有所簡矣不知所以生死先後言孝於其母事生事死一也若化為物謂彼既化為異物矣其所不知者不生不化也又豈待其所不知者與之俱化而後已邪化者形也不化者非形其化不化惡能相知哉有駭形而無損心有旦宅而無情死所謂有人之形無人之情也夫子謂回吾與汝未覺者也孟孫氏已覺者也人哭亦哭不知其然乃旦也言旦為生夜為死世人認生以為我而不知為夜之旦也吾所謂吾者亘古今而常存夢為魚鳥不知夢也今之言夢有以異於夢乎造適者無入而不自得故不及笑獻笑者觸機而喜故不及排安於造物之推排而離於生生化化之域乃造於髙逺而與天為徒也   鬳齋云進於知者言進而知於道也簡之而不得謂居䘮之禮哭泣之事猶欲簡去而不得雖欲簡不得而所為已甚簡矣不知所以生死先後即反覆終始不知端倪順造化而為物以待其所不知之化言聴其自然又安知将化已化與不化哉彼知道而我怪之是我之夢未覺也形有老少之變雖可駭異心閑無事故無損心旦生也宅居也死生猶夜旦知生之所居者暫則死非實死故曰無情死特覺人哭亦哭言随衆耳此是欲簡而不得處是自其所以乃言其自得之妙欲簡而不得乃随衆以哭也且今之相與既以我而怪之又安知我之所謂我果何如邪此荘子鼓舞其文觀者當别具一隻眼夢鳥夢魚只是前篇化蝶之意今之言者其覺其夢即周夢為蝶與蝶夢為周與意有所適有時而不及笑者適之甚也因物而笑是物獻笑於我出於自然何待安排世間萬事窮逹得䘮皆已排定我但安其所排随化而去乃可入於寥天一寥天一只是造化做成名字如此前章子祀子輿子犂子來相與為友子輿形病而心無事子來将死而神不懾逹理而順化者也次章子桑户死二友編曲鼓琴相和而歌忘形而樂化者也至此章居母䘮也欲簡之而不得故哭無涕而心不哀不知所以生不知所以死又惡知以躃踊哭泣而為禮哉大意明死生之不足異使人安而順之樂而忘之生者不至摧毁死者免於驚怛神逰所至其樂融融則所栖託必不入暴戾之軀矣請觀蜩蟬蜻蝶之化其理可推将化未化凝然寂然罔知彼我之分殊潜候天地之氣應則蛻甲于此而化形於彼矣方其化也或誤為他物所觸則恚怒而變為惡心變於内形移於外盖有以感召之夫化雖由於造物亦有以見物之自造也其機可不謹哉心之所適為造適造適則真樂内全又不在乎笑而後樂因物而笑為獻笑獻笑則出於勉强不及推排之自然物之窮通係於造化之推排人之哀樂係於推排之所遇能安於推排順於去化乃入於寥逺合乎自然天人混融無二道矣此言孟孫氏明數逹變順化忘情一以死生為夜旦姑寓覺夢於其間何足以係哀樂邪或問孟孫氏情忘死生心無哀戚逹則逹矣然施之於母䘮薄親悖禮得不為名教罪人乎曰彼方外之士所以報親者以實不以文盖有在乎隂功宻行觧胎散結而極乎全神超化之妙豈屑屑為世俗之禮哉昔孔子之友原壌母死登木而歌則尤甚焉者孔子過之若不聞亦卒不加責此遊方内外之辨禮教文質之殊非逹觀不足以語此   南華真經義海纂微卷十八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真經義海纂微卷十九   宋 禇伯秀 撰   内篇大宗師第六   意而子見許由許由曰堯何以資汝意而子曰堯謂我汝必躬服仁義而明言是非許由曰而奚來為軹夫堯既已黥汝以仁義而劓汝以是非矣汝将何以遊夫遥蕩恣睢轉徙之塗乎意而子曰雖然吾願遊於其藩許由曰不然夫肓者無以與乎眉目顔色之好瞽者無以與乎青黄黼黻之觀意而子曰夫無荘之失其美據梁之失其力黄帝之亡其知皆在鑪錘之間耳庸詎知夫造物者之不息我黥而補我劓使我乗成以随先生邪許由曰噫未可知也我為汝言其大畧吾師乎吾師乎萬物而不為義澤及萬世而不為仁長於上古而不為老覆載天地刻雕衆形而不為巧此所遊已   郭註黥以仁義劓以是非言其以形教自虧不能遊自得之場意而不敢求渉中道願遊其藩籬而已許由不然之意而謂天下之物未必皆自成亦有須冶煆而為器者故無荘據梁黄帝皆聞道而後亡其所務此寄言以遣云為之累夫率然直往者自然也往而傷性性傷而能改亦自然也庸詎知我之自然當不息黥補劓而乘可成之道以随夫子邪澤萬物皆自爾耳亦無愛惡於其間安所寄其仁義故見其日新而非巧也遊於無為師於無師而已矣   吕註道之大通遥蕩恣睢轉徙之塗是也無荘自美而累於美據梁恃力而累於力黄帝嘗齋心服形以復乎無知則其始不能無用知也鑪所以鎔鑄錘所以煆煉言三人之亡其累非天性無之亦在於鎔鑄煆煉之間則安知造物者之不息我黥補我劓使我乘其成心以随先生之無為邪夫澤萬物長於上古刻雕衆形此吾之所遊而以為師者也子欲息黥而補劓亦以是為師而已   林註躬服仁義所以盡性明言是非所以窮理堯方内之治天下者故其告意而若此許由謂堯既黥汝以仁義劓汝以是非矣汝來何為遥蕩逺泛恣睢轉徙往來自適貎意而既悟為仁義是非之所拘而不能出今願遊於道之藩籬而許由以肓瞽喻之意而心願受教故舉三子之亡其羙力知者皆在鑪錘之間人之所以至於道亦由學耳詎知造物者不息補我黥劓使乘其所成之道以随先生邪許由謂物皆自造我與汝俱不可知㝠之而已吾師乎指道而言碎萬物而不為義與亡國而不失人心意同盖萬物皆自然仁義之名誰寄哉長於上古而不為老言道之至乆也覆載天地道之體刻雕衆形道之用凡吾之所遊者如此而已   祥道註古之論道者再變而及仁義八變而及是非仁義者道之散是非又仁義之薄則仁義之害猶黥汝是非之害猶劓汝也亡其知則無知甚於失美與力者矣許由謂仁義是非之所肓瞽者不足以見道意而謂美力知者冶煆而去之皆可以入道則前之所虧者在補息後之所成者在訓導耳故碎萬物非戾之也澤及萬世非愛之也長上古而不老則其變日新雕衆形而非巧則其用日藏非遊於仁義是非之表者能如是乎   碧虚註以聖迹為刑戮於何遊夫縱散自得無係之場夫知力美者禀受所有斯難去者皆因聞道而亡失此言聖賢情性猶假煆煉而成况中下之才乎今雖為聖迹所虧豈知造物者不有息補乎且性之虛靈黥劓何損今乘此成全之性以随先生之後又何猜嫌夫道師未嘗有仁義之名今汝招黥劓之詬得不怪哉若光景都亡始可遊道之區域矣   趙註由謂意而堯既以仁義是非黥劓汝之身無復有彷徨逍遥之樂矣意而願逰其藩由以肓瞽告之意而方悟仁義是非存於胸中果足以害道也於是引美力知為喻言一經大冶怡然理觧安知我之黥不息劓不補邪吾師乎言吾所師之道吾所謂仁義非子之仁義也隂慘而萬物殺非義也陽舒而萬物生非仁也範圍曲成非巧也吾道如是而已當於此而遊之   鬳齋云遥蕩放蕩恣睢縱横轉徙變動也肓瞽之喻謂汝無資質不足以聞道意而謂去故習而自悟在轉移之間願乘自然之理以事先生由嘆未可知言未必汝能如此也吾師乎已下方出本篇大宗師盖無為而為自然而然我無容心故不得以仁義名之也易曰鼓萬物而不與聖人同憂亦此意長於上古三句皆形容自然之道遊心於自然則見天地與我並生萬物與我為一吾之所遊者如此而已矣許由一於無為兼忘天下者也堯不免於有為兼濟天下者也兼忘則已逸而天下化兼濟則已勞而天下逸聖人一出一處而有方内方外之分所異者迹所同者心也躬服仁義明言是非方内之學也遥蕩恣睢轉徙之塗方外之遊也意而為方内禮教黥湼殘劓之餘而聞言心悟願舎方内而遊方外志亦可嘉然由未之許意而遂引三子天禀殊絶猶聞道而化則吾之此來也亦在陶鎔錘鍊之間耳夫學道者所以求復其初保其全而勿傷也既黥既劓而望造物之息補不亦難乎信能明夫物之自造則所謂黥劓者亦在乎自息自補造物何與焉意而謂儻黥可息而劓可補吾将復為全人乘此成全之機以随先生之後而進乎道未晚也人患過不知改迷不思復意而悟昨非而今是亦可謂善復者矣人之所師者道吾師乎指道而言也下四句發明大宗師之道超仁義而貫古今盖出於無為之為不化之化豈世間技巧所能及哉遊謂徜徉自得於其間無適而非逍遥也故經中不一言之   顔回曰回益矣仲尼曰何謂也曰回忘仁義矣曰可矣猶未也他日復見曰回益矣曰何謂也曰回忘禮樂矣曰可矣猶未也他日復見曰回益矣曰何謂也曰回坐忘矣仲尼蹵然曰何謂坐忘顔回曰墮肢體黜聰明離形去知同於大通此謂坐忘仲尼曰同則無好也化則無常也而果其賢乎丘也請從而後也   郭註顔子以損之為益而夫子謂仁者兼愛之迹義者成物之功愛之非仁仁迹行焉成之非義義功見焉存夫仁義不足以知愛利之由無心故忘之可也但忘功迹猶未逹禮者形體之用樂者樂生之具忘其具未若忘其所以具坐忘者既忘其迹又忘其所以迹内不覺其一身外不知有天地然後曠然與化為體而無不同也無物不同則未嘗不適故無好惡同於化者唯化所適故無常也   吕註人之為人也乆矣其悟道雖在一言之頃而復於無物非一日之積也回聞心齋而未始有回則悟道於一言其忘仁義禮樂以至於坐忘則非一日之積也同則物視其所一故無好化則未始有極也故無常同於大通則同於化而已矣   林註忘仁義而進於忘禮樂猶未離乎封域則有物也又進而至於無物則肢體於是乎墮聰明於是乎黜離形去知同乎大通此其至也盖墮黜猶出乎勉强離去則自然矣同乎大通與物為一也好惡起於不同同則無好惡命萬物之謂化化則無常也言回能與物為一與化為同予亦願從其後盖孔子謙辭也   祥道註枝海以為百川則見川不見海合百川以歸海則見海不見川道海也仁義禮樂百川也回得道而忘仁義禮樂是覩海而忘百川然猶未忘道也至於離形而忘物去知而忘心宴然無所係累則道果安在哉與我兼忘而已此回之所以賢也義近禮仁近樂故忘義而後忘禮忘仁而後忘樂盖回之忘有所不忘而其益有所謂損不忘其所忘以歸於誠忘損之又損之以至於無損非造坐忘之妙何足以與此   碧虚註顔子之益謂損外益内也愛物之謂仁利物之謂義愛利屬乎外忘之則可於道則未也禮者體之威儀樂者心之冲和心體係乎内忘之則可於道則未也坐忘者無時而不忘墮肢體謂即應而忘黜聰明謂即照而忘即應而忘離形去知也即照而忘同乎大通也體同太空則無好惡心同造化則無斷常矣   趙註仁義禮樂君子不可一日去顔子心融乎理則四者之名不立而忘之矣墮肢體離形也黜聰明去智也同於大通則與道為一矣夫子之意盖謂好惡兩損常變俱冺是所謂同是所謂化汝果能是吾将汝師意其未必然也曰墮黜曰離去未免於有心亦不得謂之忘也   鬳齋云坐忘之乃荘子借顔子之名以形容造道之妙益矣言有所得也先忘仁義而後忘禮樂猶外天下而後外萬物至於坐忘則有無俱遣四肢耳目皆不自知而同於大通之道也與道為一則化化則無所往而生其心矣   仁義本乎心心致虚則忘之易禮樂由乎習習既乆則忘之難顔子於斯二者既已坐忘則亦能人之所難能也而夫子猶以為未盖欲進之而造夫道之極於此有以見鑄顔之意他人至是則望崖而反矣顔子又從而進坐忘之妙夫子乃驚駭反問訝其得之之也回告以離形去知同於大通必由忘己而後忘物斯為坐忘矣夫不知所以同而同是為大通之道豈好同而同之哉猶大化之運頃刻不停人處其中與之俱運㓜䝉長慧壯勞老其間出處動静興廢變遷亦何常之有盖非欲化而求化也物理自然古今一致唯得道者我欲不化忘之而已此二句乃夫子印證坐忘一段公案欲人求同於異安化為常寘形於忘合道於虛則至矣盡矣人而信能無以外習滑湛然之真則夫坐忘者亦學道分内事夫子推之為賢盖所以奨成之而誘進其徒云耳   子輿與子桑友而霖雨十日子輿曰子桑殆病矣裹飯而往食之至子桑之門則若歌若哭鼓琴曰父邪母邪天乎人乎有不任其聲而趨舉其詩焉子輿入曰子之歌詩何故若是曰吾思夫使我至此極者而弗得也父母豈欲吾貧哉天無私覆地無私載天地豈私貧我哉求其為之者而弗得也然而至此極者命也夫   郭註此二人相為於無相為者也今裹飯而往食之亦天理自爾非相為而後往也子桑鼓琴哀歌求其為之者而不得言物皆自然無為之者也   吕註荘子論大宗師而卒之以孟孫才顔回以為孔子之徒體性抱神以逰世俗而後為至也然恐學者以子桑之徒為不及孟孫氏子輿之徒為不及子桑於是復合而論之其言則皆至於命而安之之辭諸子之迹雖不同以道為大宗師而至於命則一也林註子桑忘形遺生故當其病也不以病為病一歸之命而已不任其聲以病而力微故舉詩如此其趣也父母至親天地至公豈私貧我哉求其為之者而不得則亦命焉耳萬化咸歸於一命此道之極也碧虚註寒與之衣飢與之食猶魚之相濡以沫非矯情也不任其聲憊也趣舉其詩不成章曲貧病之極求其為之者而不得卒歸之於命任命則無不逹矣鬳齋云不任其聲無力而聲微也趣舉其詩情隘而辭蹙也父母豈欲吾貧天地豈私貧我語最精絶求其為之者不得而歸之命盖謂自然之理在天地之上命即自然之理是所謂大宗師也看荘子此篇髙於列子力命篇矣   趙註子桑固窮安命與夫子厄於陳蔡而歌不輟顔子居陋巷而樂不改意同   古之所謂友者道義相資成徳就業急難相濟生死不渝者也觀子輿之於子桑無愧於交道矣霖雨而憂其病知子桑之貧也裹飯而往食之知子桑之饑也入門聞歌而驚問恐子桑困窮而怨尤失其操守也子桑謂父母豈欲吾貧天地豈私貧我可謂逹人髙論非困窮所能厄也第以為至此極猶未能忘情於其間既而歸諸命則能以理勝而處之有道使子輿之所以忘言也   南華用以結大宗師之㫖即西銘所謂貧賤憂戚玉汝於成盖非磨礪之乆涵養之極不足以大任故也學道君子宜深體之   民物之衆主之者君學徒之衆訓之者師天生聖賢作之君師所以建隆治體恢拓化源使人知道徳之可尊性命所當究君臣父子無失其倫天下國家同歸于治者也然而正心誠意之本道授業之微非師無以任其為道也至矣宗師則為學者所主而尊之之稱冠之以大猶云衆父父也首論知天知人明義命以立其本以知之所知養知之所不知則以人合天知出於不知是知之盛也故繼以真人真知寢不夢而覺無憂出不訢而入不距虚而不華悗乎忘言誠若無為也而刑禮知徳治世之具宻有以體翼之而至極乎内聖外王之道者也夫人之愛其父忠其君而身猶死之况其卓然至真者乎真之可貴有尊於君父之命而世俗罔知徒從事乎呴濡濕沫不若相忘於江湖之為愈也大塊載形佚老息死此造物之善吾形也而人多貪生畏死故設藏舟藏山之喻以破其惑凡有形有生理無不遯雖壑澤深固猶不免乎變遷有以見造物者無形而有力也以有限之軀藏無窮之宇宙惡保其不遯哉唯能藏天下於天下斯無遯矣是乃聖人所遊一化所待生天生地萬化而未始有極者何特遇人之形而竊喜之乎長上古而不為老登雲天而處宫皆真人之妙用大宗師體之以為本民物學徒倚之以為命者也女偊之無古無今則死生不得係之矣祀來之莫逆相友則物我不得間之矣故左雞右彈神馬尻輪聴造物之化随所遇而安古之所謂懸觧也曽何蟲臂鼠肝之足較而妄啟躍冶之疑邪子反琴張歌而弔桑戸以渉世為勞反真為幸此遊方之外異乎世俗者方且與造物為人則夀夭窮通不足盡其變天地寒暑不得拘其體矣孟孫氏有駭形而無損心猶夢為魚鳥而厲天沒淵安於一時之化豈以形間而異情哉昔者南華夢為蝴蝶亦猶是也而今之所言為覺為夢唯超乎覺夢者知之顔子墮體黜聰坐忘造極心理窟繼統聖門原夫出藍之青實為師者善化之力也至於子桑鼓琴若歌若哭求其為之者不得卒歸之於命有大宗師之道而不得行於時故是篇終於子桑之安命真人已得道則超乎命世累不得係之大宗師主乎道覺民然而命有窮逹或行或止此係乎時而道無益損焉所謂真知則究極天人暢逹性命而無疑者也窮理盡性以至於命則以處巳而言命物之化而守其宗則以宰物而言處巳之命子桑是也宰物之命其唯大宗師乎   南華真經義海纂微卷十九 <子部,道家類,南華真經義海纂微>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真經義海纂微卷二十   宋 禇伯秀 撰   應帝王第一   齧缺問於王倪四問而四不知齧缺因躍而大喜行以告蒲衣子蒲衣子曰而乃今知之乎有虞氏不及泰氏有虞氏其猶臧仁以要人亦得人矣而未始出於非人泰氏其卧徐徐其覺于于一以巳為馬一以巳為牛其知情信其徳甚真而未始入於非人   郭註有虞泰氏皆世事之迹非所以迹也所以迹者世孰名之哉故乘羣變履萬世世有夷險迹有不及也夫以所好為是人所惡為非人者以是非為域也能出於非人之域必入於無非人之境故無得無失無可無不可豈直臧仁而要人邪一以巳為馬一以巳為牛夫如是則奚必是人非人之有任其自知故情信任其自得故無偽不入乎是非之域所以絶有虞之世也   吕註齧缺問王倪即子知物之所同是邪子知子之所不知邪然則物無知邪所謂知之非不知不知之非知邪四問而王倪一答以不知夫物之所同是者止於所不知王倪之不知乃真不知而體之者也有虞亦訓憂虞泰氏亦泰定之義謂有知而有虞不若無知而泰定有虞氏之迹猶臧仁以要人而人從之固得人矣然以仁為臧而是之不免以不仁為否而非之是未始出於非人有人有非人樊然殽亂矣泰氏其卧徐徐其覺于于以己為馬以己為牛莫之惡也故其知信而不疑其徳真而不偽惡知不仁之為否而入於非人乎自王倪觀之則有虞氏不及泰氏可知矣不及者言其迹泰氏則有虞氏之所以迹也欲得其所以迹者觧心釋神深造乎王倪之所不知而已   林氏註泰氏上古淳朴之世至堯則朴散而法成舜又因堯之法而増大之所以不及泰氏非聖人之道不同盖時事之變聖人應迹亦不得不異耳有虞氏以仁為善而要天下亦得人矣而未始出於非人人之有仁則以不仁為非人以人道言之有虞氏固出於非人矣以天道言之則有仁者亦未免於非人也徐徐于于皆舒緩貎以形容其淳朴或以己為馬或以己為牛一安之而已故其知情信而其徳甚真未始入於非人言其所以無是非也   祥道註道以不知為内知之為外不知為深知之為淺故齧缺四問而王倪一答以不知齧缺因悟喜而以告蒲衣蒲衣乃語以無為之迹經曰虞氏招仁義以撓天下之民又曰有虞氏之藥瘍舜有羶行皆臧仁以要人於道己不淳矣故未始出於非人泰氏則物我兼忘無所係累呼我牛也而謂之牛呼我馬也而謂之馬其所知者情信其所得者甚真於道淳而不漓故曰未始入於非人泰失之於老曰吾以為人也而今非也所謂非人義盖如此   碧虚註聖人行不言之教則四問四不知者乃應帝王之綱紐也虞氏喻有知泰氏喻無知臧仁以要人有善惡也未始出於非人謂趣同流俗一以己為馬一以己為牛無物我也知性不偽故曰情信所行不䘮故曰徳真未始入於非人謂超出塵表也   趙註子曰吾有知乎哉無知也言必至於無知然後為真知齧缺躍然而悟以告蒲衣蒲衣曰子何知之晚也有虞以仁為善求以得百姓之歡心此人之合未始離乎天也泰氏則覺寐自得以我為馬可也以我為牛亦可也喜怒不作物我兩忘此真人之道也其知情信覆載寒暑無差也其徳甚真無一毫之偽也此天之合未始離乎人也有虞之於泰氏猶堯之於許由也   鬳齋云四問而四不答即維摩經以不言為不二法門之意齧缺悟其不言之言喜而告蒲衣蒲衣謂汝今方悟邪泰氏古帝王懐仁以結人心亦可以得人不出於如天而已謂其但能與天為徒非人即天也故曰未始出於非人未始出猶曰不過如此也不曰天而曰非人是其竒筆以己為馬以己為牛皆置之不問聴人誰何也其所知皆實理其徳在已皆天真也到此處天亦不足以名之任其自然而然又出於造化之上故曰未始入於非人前曰出後曰入看他下字處   齧缺問王倪即齊物篇中四問是篇復舉以標其首明真知無知是以能無不知而帝王之道尤宜忘知以任物使聰者為之聴明者為之視知者為之謀勇者為之捍吾則端拱而致無為之治豈不偉與故齧缺因王倪之對喜而告蒲衣蒲衣謂汝乃今知有虞不及泰氏盖以仁為善不能不虞而出之未始出於非人徳合乎人而已㤗氏覺悟自得知徳俱真未始入於非人則道合乎天而人歸之此應帝王之第一義也臧字音義舊作藏故崔註云懐仁義以結人也成䟽因之吕氏從臧釋之以善林陳諸觧皆從吕或謂臧藏二字通借用按漢書食貨志輕微易臧則是借臧為藏而無以藏代臧之理今本多作臧以善釋之為當   肩吾見狂接輿狂接輿曰日中始何以語汝肩吾曰告我君人者以己出經式義度人孰敢不聴而化諸狂接輿曰是欺徳也其於治天下也猶渉海鑿河而使蚉負山也夫聖人之治也治外乎正而後行乎能其事者而已矣且鳥髙飛以避矰弋之害鼷鼠深穴乎神丘之下以避薫鑿之患而曽二蟲之無知   郭註夫寄當於萬物則無事而自成以一身制天下則功莫就而任不勝也故聖人之治也全其分内各正性命而已不為其所不能也且禽獸猶各有以自存是以帝王任之而不為使萬物自成也汝曽不如此二蟲之各存而不待教乎   吕註君人者聲為律身為度而用人惟己則固有所謂以己出經者矣以義制事而他人有心予忖度之則固有所謂式義度人者矣此特其明之用非命物而化之者則所謂經者未必經所謂義者未必義不免為欺徳而已是猶渉海鑿河不足以有成使蚉負山不足以勝任也夫大物之至重神器之不可為而以己出經式義度人則治外而已正而後行確乎能事則非治外之謂也若然者無有偏陂而人不見其所向無有反側而人不見其所背無有好惡人不可得而就避也凡吾之所為者皆出於同則天下之真情偽得矣孰敢操竒器以探我頷珠於九重之淵哉今夫鳥鼠之髙飛深穴以避患也曽謂二蟲之無知乎人又知於二蟲不能無已而使彼有以窺之則二蟲之不若也   林註用巳出法度以治天下終不能成功如渉海鑿河使蚉負山言不勝其任也古者聖人治天下使民各安居物皆遂性何於法度以治外哉言聖人順民物之性於事乎有能之者因而任之止於分内耳夫鳥髙飛鼠深穴所以避患也不待教而然民有常性使之盡分而已何必作為經式義度以拂亂其常性哉   祥道註日中不以晦涖衆治者不以權應物不以晦莅衆故以己出經不以權應物故式義度人如此則如渉海鑿河不循其理使蚉負山不量其才也不循其理非所謂正而後行者也不量其才非所謂乎能其事者也夫鳥鼠猶知髙飛深穴以避害則聖人之治豈可以己出經而取患哉   碧虚註出經濟之術用仁義之道庶民孰敢不聴而化諸不修已而飾人故曰欺徳治外乎言必先治内也正而後行邪則不能率衆也禽鼠微物尚違害以全生理而况於人乎言出經式義乃治世之具非君人者之所以具也   趙註日中始告肩吾以聖人之治天下立經陳紀為萬世法則天下莫不服從矣接輿謂大海無際渉而鑿河蚉䖟至小使之負山喻藉區區之經式義度以整齊天下俾之向化萬無是理我好静而民自正我無為而民自化聖人盡其在我者而已豈以治外為務哉鳥鼠猶知避危就安而不待教人而不若二蟲邪   鬳齋云經式義皆出於己以身為天下化也度人即化民經式義句法與和豫通同欺徳言自欺非實徳也治外者言化之以身則有迹也正而後行順性命之理也能其事者盡此自然之事也鳥鼠之避患言有迹者必有累曽不若二蟲之知也   日中始務明而好為道者也故告肩吾君人之道若此以己出經式義度則正人以法而不安其性命之情人孰敢不聴而化諸則必人之已從非心恱誠服也故接輿指為欺徳謂非實徳不特欺人抑自欺耳以是而治天下慿虚莫濟必不勝任也夫聖人之治豈務外乎言經式義度皆治外之具正而後行乎能事謂道徳性命之理吾身之内務本立於内則施之齊家治國平天下可也且禽鼠猶知髙飛深穴以避害况欲君人而欺徳以召患乎曽二蟲之不若也故古之應帝王者無欲無為天下自化若任知能以為之則君勞於上民亂於下何望乎治哉以己出經式義度民孰敢不聴而化諸諸觧多從經從人為句林趙從度為句碧虚照張君房校本作以己出經式義度民孰敢不聴而化諸續考呉門官本作以己制經制字獨異博參衆林趙斷句為優今從之   天根逰於殷陽至蓼水之上適遭無名人而問焉曰請問為天下無名人曰去汝鄙人也何問之不豫也予方将與造物者為人厭則又乘夫莽之鳥以出六極之外而逰無何有之鄉以處壙埌之野汝又何舁以治天下感予之心為又復問無名人曰汝逰心於淡合氣於漠順物自然而無容私焉而天下治矣   郭註問為天下則非超乎太初止於㝠者也與造化者為人則任人之自為莽羣碎貎乘羣碎馳萬物故能出處常通放乎自得之場不治而自治也任情則淡漠静於性而止任性自生公也心欲益之私也容私果不足以生生而順公乃全也   吕註無名人則體道者也體道者無所忻厭此云忻厭與人同也忻則與造物者為人厭則乘莽之鳥出六極之外何則彼其為人存亡在己出入無迹孰肯以天下為事汝又何舁以治天下感其心為遊心於淡至無容私焉是乃無事而取天下之道也林註天根自然之本無名指聖人不豫謂不見於其先而乃發問也與造物者為人倦則又乘夫杳㝠而能飛者出六極之外此言聖人之道無乎不在而實無為斯足以應帝王矣汝之何法以治天下感予之心為言其不足以感動我也天根又問答以逰心於淡則無味合氣於漠則無暴無味所以清神無暴所以養氣也則物來而不逆大同無私不期於治而天下治矣   祥道註天根以言本無名以言聖天根起本以應末出晦以趣明而問為天下無名人所以鄙之夫與造物者為人已渉於有事矣故厭則乘莽出六極逰何有處壙埌也莽喻心乘之以逰即逰心於淡合氣與漠順物而無私者也若是則不為天下而天下自治又奚以法治之哉   碧虚註與造物者為人有意自造也乘莽出六極凌虚履妙超隂陽也逰何有處壙埌造道之域居空同也順物自然而無容私有私則失自然矣   趙註天根者宗主之稱無名者真人之號殷陽盛明之地蓼水寥寞之鄉造物者覆載天地雕刻衆形本非有心予猶厭之而超乎形器之表又何必以治天下感動我心為無名人又問乃以順物自然之理答之凡有心於為者皆容私也天根此問之失在為之一字無為則天下自治矣   鬳齋云與造物者為人處世而順自然也遊於世間已足将遊乎造物之外莽虚無之氣何有壙埌太虚無極也何故以治天下感觸予之心舁字崔本作為亦何故之意淡漠無形氣猶性也以此心此性皆合於自然前云無聴以心而聴以氣則此氣字合以性釋之順造物而無容心則天下自治何必為天下乎無名人即子虚烏有之   天根喻自然之本當晦涵育任物自化今趨於盛情之方自顯以求有為故問為天下無名聖人所以鄙之謂何所問之不恱我心也乃自陳無為放曠之樂就以㸃化之與造物者為人言與化俱運任而不助也莽猶杳㝠鳥喻飛行無迹壙埌虚豁貎言我逍遥自適若此汝何法以治天下感動予心哉天根又問無名人告以遊心於淡無嗜慾也合氣於漠無所也順物自然而無容私有心於為天下則有私而失其自然名曰治之而亂之所由生也盖治天下之道無他善復其自然之本則身修而天下治矣天根不知反求諸已而懐寳自迷哀哉   南華真經義海纂微卷二十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真經義海纂微卷二十一   宋 禇伯秀 撰   應帝王第二   陽子居見老耼曰有人於此嚮疾彊梁物徹䟽明學道不勌如是者可比明王乎老聃曰是於聖人也胥易技係勞形怵心者也且也虎豹之文來田猿狙之便執斄之狗來藉如是者可比明王乎陽子居蹵然曰敢問明王之治老聃曰明王之治功盖天下而似不自巳化貸萬物而民弗恃有莫舉名使物自喜立乎不測而遊於無有者也   郭註胥易技係勞形怵心言此功夫容身不得不足以比聖王盖以文彩技能係累其身非渉虚以御乎無方者也天下無明王則莫能自得然功在無為而還任天下天下皆得自任故似非明王之功而民莫知恃頼雖有盖天下之功而不舉以為己名物皆自以為得而喜居變化之塗日新而無方與萬物為體則所遊者虚也不能㝠物何暇遊虚哉   吕註嚮疾者趨事之强梁則非以柔勝物而徹之非能無知䟽之而明非明之所自出學道不勌則未能日損以為道者也能有所技則勞其形思有所係則怵其心猶百工以短長有無胥易非聖人所以用天下也虎豹猿狗之來田藉皆有以取之則夫勞形怵心而為天下用者亦强梁䟽明之所自取也藉猶借言巧力為人所借也有力弗居化貸弗恃則凡有者不得舉而名我使物自喜而已所以然者立於不測遊於無有故也則向之所以比明王者不亦踈乎   林註明者神之散王者聖之動應帝王者出而治世故以嚮疾䟽明為問答以如是而可比明王則是胥徒好易技係勞形怵心者皆可望於聖人虎豹以文而來田獵猿狗以便而招䋲藉皆可以比明王乎子居驚問明王之治答以功盖天下而不有化貸萬物而不恃言古之明王無意於天下而天下歸之以至運精神以化天地之徳動心術以應事物之變其本莫不始於此故雖有功而不舉以為名化物而不自以為喜是以天下以功歸之物自喜之立乎不測之上而隂陽莫能制遊乎無有之郷而萬物莫能累也祥道註嚮疾强梁則與能如嬰兒者異矣物徹疏明則與明道若昧者異矣學道不勌則與絶學無憂者異矣明王即聖人聖人無為而天下化今於三者而與物為事猶以技係交易而侔利者也豈惟勞形怵心外患将至矣夫明王之治有功弗居則我何力於民化物不恃則民何得於我是以名不舉而迹不彰實不聚而患莫及以虚而為羣實之宗以無而供萬物之求也   碧虚註所嚮之處嫌疾强梁不容惡也徹通事物疏豁明白尚聰明也以此妄知易彼自然使其技能相係勞苦其形怵其心者也虎豹猿狙喻以能召患似不自已忘我也而民弗恃忘功也有莫舉名忘名也遊乎無有兼忘也明王之治如是而已   趙註嚮疾者所志㨗疾强梁者剛果敢為物來能明力行不勌如此可比明王否答以道尚柔晦無為若此則與道相反而為才所累豈惟勞形怵心又有害焉猶虎豹猿狙來田來藉皆以才掇禍不足以治天下也子居更請盖銳於有為老子則安於無為故答以功成而不自我出物化而弗恃以為能物各自適而莫能名吾之功即孔子賛堯所謂民無能名而巍乎有功者也   鬳齋云嚮疾强梁等語雖不指名而譏孔子胥刑徒易更也猶云卒更也必古有此語猶漢云薪技係者以工巧而係累技術之人也言如此為學身心俱勞猶虎豹以文而招田獵猿狗以便而招繩藉此貶之之甚也子居再問卒告以功盖天下似不自巳至使物自喜即功成不有帝力何加之意立於不測即是逰於無有鼓舞其筆端耳已上數段皆述其命篇之意   嚮疾諸觧不同音義載梁簡文以嚮同響猶庖丁章砉然嚮然讀同響之義然考本章大意吕林碧虚如字釋之為優今擬觧云嚮疾謂應物之强梁則非守柔者也物徹謂樂通物疏明則非葆光者也學道貴於無為而乃以不勌為功猶以技能相易相係不免於勞形怵心言所求者非其道也且也至可比明王乎乃老耼反問之辭謂若以前論嚮疾强梁等可比明王則虎豹因文彩以致獵猿因便㨗狗因執狸而致䋲藉亦足以比明王乎子居始悟蹵然問明王之治乃告以忘功善貸逃名遁形始可以論明王之治盖子居所論者迹而老耼所論者心心迹之判乆矣夫執斄之不通斄有離來二音至大之牛豈狗能執音義載李氏本作狸為當   鄭有神巫曰季咸知人之死生存亡禍福壽夭期以嵗月旬日若神鄭人見之皆棄而走列子見之而心醉歸以告壺子曰始吾以夫子之道為至矣則又有至焉者壺子曰吾與汝既其文未既其實而固得道與衆雌而無雄而又奚卵焉而以道與世亢必信夫固使人得而相汝嘗試與來以予示之明日列子與之見壺子出而謂列子曰嘻子之先生死矣弗活矣不以旬數矣吾見怪焉見濕灰焉列子入泣涕沾襟以告壺子壺子曰曏吾示之以地文萌乎不震不正是殆見吾杜徳機也嘗又與來明日又與之見壺子出而謂列子曰幸矣子之先生遇我也有瘳矣全然有生矣吾見其杜權矣列子入以告壺子壺子曰曏吾示之以天壌名實不入而機發於踵是殆見吾善者機也嘗又與來明日又與之見壺子出而謂列子曰子之先生不齊吾無得而相焉試齊且復相之列子入以告壺子壺子曰吾曏示之以太冲莫勝是殆見吾衡氣機也鯢桓之審為淵止水之審為淵流水之審為淵淵有九名此處三焉嘗又與來明日又與之見壺子立未定自失而走壺子曰追之列子追之不及反以報壺子曰已㓕矣已失矣吾弗及已壺子曰曏吾示之以未始出吾宗吾與之虚而委蛇不知其誰何因以為弚靡因以為波流故逃也然後列子自以為未始學而歸三年不出為其妻爨食豕如食人於事無與親雕琢復朴塊然獨以其形立紛而封哉一以是終   郭註未懐道則有心而亢其一方以必信於世故可得而相萌然不動亦不自正與濕灰同其寂魄此至人無感之時也夫至人其動也天其静也地其行也水流其止也淵黙雖動静流止之不同無為而自爾一也今季咸見其尸居坐忘即謂将死覩其神動天随即謂有生耳誠能應不以心理自符與化升降以世為量然後足為物主而非相者所測此應帝王之大意也徳機不發曰杜權亦機也天壌之中覆載之功見矣比之地文不猶外乎此感應之容也存自然而覆載則天機應利名之飾皆為棄物機發於踵常在極上起也發而善於彼彼乃見之居太冲之極浩然無心而同萬方故勝負莫得措其間也物各不平混然一之管窺者莫見其涯故似不齊淵然静黙之謂雖流水之與止水鯢桓之與龍躍常淵然自若未始失其静黙也至人用舎雖異黙一焉故略舉三異以明之雖波流九變治亂紛如居其極者常淡然無為深根寧極虚而委蛇無心而順物不知誰何汎然無所係變化頺靡世事波流無往而不因也食豕如食人忘貴賤也於事無與親唯所遇耳去華取實雖動而真不散一以是終使物各自終也吕註既其文未既其實實則不識不知之處是也夫道未始有物虚空無相莫之與匹猶衆雌無雄吾非應物居然有藏於胸中猶無雄而卵是以道與世亢而必信者故使人得而相也地與隂同徳則莫得而見示以地文使得而見也不震則不動不正即不止機者動之微也初見濕灰以為死不知其杜也及其有生然後知向之所見為杜權而非正也天則與陽同波莫得而見示以天壌使得而見也名實不入則無為機發於踵所以示之也壌者物所自生踵者息所自起是以知其有生而為善者機也地文則隂勝陽天壌則陽勝隂太冲則莫之勝而不一是以疑其不齊莫勝則平故謂衡氣機也三淵之義以喻心善淵雖流止之與鯢桓盖未嘗不淵也太冲莫勝亦若是而已矣及乎未始出吾宗則藏於天而示以無所示彼莫得而見故自失而走盖季咸以其心相人之心我無心則彼所以相者亦不能獨立是以失滅而不可復得也虚而委蛇不知其誰何則無心無為其止也因以為弟靡則莫知其為靡也其動也因以為波流則莫知其為流也求我於動止之間皆不可得此其所以逃也食豕如食人則忘我之至於事無與親致虚之極也雕琢復朴塊然獨立紛而封哉一以是終雖萬物擾擾而吾之封自若終莫之變也林註列子見季咸而疑其師道之不及壺子告以質由文顯道即事彰言我與汝盡其文未盡其實何由得道與猶衆雌無雄何由而卵汝既未盡我道之實其道猶與世亢而必信於人故季咸得而相汝也濕灰言将死之證示之以地文不示則無文矣不震則寂然不動正者貞也貞夫一故體安静不正則非一所以為地文徳雖有機杜而不發彼所不能知也天壌者覆載之功也及於物猶道徳之機發於本根而名實未能入也踵者形之下極善者可欲之謂彼之所見曰機壺子自謂為權權則所見者粗機則所存者妙故也始則杜機於至寂之中而相者疑其死次則發機於至極之下而相者疑其生已而不動不静非死非生參差不齊無得而相也太冲者至虚而中莫勝列子所謂莫朕是也衡至平也應物則參差不齊氣虛而待物猶未離乎機壺子藏神於至虚無朕之際而動静隂陽之不齊猶衡之應物故使季咸不可得而相也鯢大魚審停審止水為淵喻示以地文流水為淵喻示以天壌大魚盤桓以為淵澄湛湍疾參差不齊示以太冲莫朕之謂也列子有九淵此引其三以明壺子之事耳太冲猶未離乎氣機至於未始出吾宗則與天同矣此季咸所以自失而走也無心而順物故虚而委蛇不知其人是誰是何也弚者放任靡者順從彼且為弚靡因以為弟靡彼且為波流因以為波流此言壺子之變化在已也列子見壺子之道遂自覺悟以為若未始學也歸為妻㸑食豕如人不知有貴賤物我也不役於務去華就實塊然獨立事雖紛擾而守其封域終不為之變也   祥道註與道遊則無心故死生禍福之機冺於内不可得而相也與俗交則有累故死生禍福之機兆於外可得而相也此季咸所以於衆人則其術神於壺子則其術窮也地文者隂柔之體凝天壌者覆育之功見太冲者天地之中氣也隂柔體凝所以應物者静故曰杜徳機止水之淵是也覆育功見所以應物者美故曰善者機流水之淵是也至於太冲莫勝則非動非静若死若生不上不下當中若衡故曰衡氣機鯢桓之淵是也水之或止或流或為鯢桓其淵一也壺子之機或杜或發或為太冲其道一也善觀水者察其淵善觀人者察其道而已列子悟壺子之道自知不足為其妻㸑忘我也食豕如人忘物也忘我故無内外之殊忘物故無貴賤之别心若死灰形如槁木紛而封哉而莫之動一以是終而莫之變也碧虚註理猶實也事猶文也壺子謂吾與汝無其文故未既其實而固執以為得道猶有雌無雄奚以生化今有季咸之文斯足以顯壺子之實以道為有而與物亢敵故為術者所相地以不動為文見其深根寧極不震不止動静不發藴道息念杜徳機也反常曰權杜權則復常之義天以發生為壌見其神采外耀也真人之息以踵生氣一動冲和遍軀發自根本豈止眉宇而已哉子之先生不齊但見形質而已太冲莫勝謂太空無勝負而不知其所以然衡氣機則輕重平一不可以動静觀也夫水之波蕩無涯而淵渟鍳物一也猶至人靈府虚豁洞鍳故相者無所施其術也示之以未始出吾宗形之語言則已出宗矣弚靡波流皆罔測貎食豕如人視彼若此塊然獨立無比儗也紛而封哉外蕩而内澄一以是終如此而已矣   趙註列子神季咸之術以為愈於其師壺子告以我之所以許汝者盡其文耳而其實則未汝固以為得道與衆雌無雄而又奚卵言有形之皆隂也必有無形者以為之主宰而汝以道與世亢必欲人之見信非無心而任理故人得而覘汝示以地文寂然而止也萌乎不萌也不震動故正之正則動矣此謂杜徳機老子云塞其兑閉其門是也天壌與地文對坤静而乾動也名實不入而機發於踵以萬物為芻狗而勃勃乎有生意此謂善者機老子云虚而不屈動而愈出是也始見以為弗活再見以為有生又見而死生不可測故以為不齊太冲莫勝列子作莫朕是也示以太空漠然無朕而中有機緘老子云窈兮㝠兮其中有精是也大魚盤桓以為淵静中有動衡氣機也止水為淵杜徳機也流水為淵善者機也示以未始出吾宗泛應萬變而本然者常存也弚靡列子作茅靡茅靡波流即與之虚而委蛇也列子悔其學之未至於是去文反質槁木其形雖處紛擾之中而所守不移一以是終而已荘子論應帝王而言此者盖有深意夫為國在仁義禮樂今乃冺然不見其迹人以為國将亡矣及發政施令犁然當於人心又以為國将興矣至於寓威武於文徳之中行爵賞於刑罰之外則覘國者不可得而測識矣此聖人治天下之妙道而託之以神巫之相也   鬳齋云文喻外實喻内汝未盡見其實固以為得道乎無雄奚卵言無心亦無迹也此句喻其心未化故可以形見自以其道髙於世而欲人必信之便是有迹使人得而相汝也濕灰言其生氣欲滅地文禪家修觀名萌乎若生之意不震不動也不正者不可以指定言此不正與孟子必有事焉而勿正同徳機生意閉其機而不動有生意欲滅之状遂以為弗活矣於杜閉之中而動機已露故以為有生天壌亦是觀名天田者自然之壌猶今修養家以舌間為天津之名實不入有無俱遣也機發於踵言其氣自下而上善者機猶言性之動處太冲即太虚莫勝不可捉摸也衡者平也半也氣機之動至於平半之地而止則是半動半静所以為不齊也鯢桓止水流水釋氏皆以為觀名審信也壺子到此方出向之所以示季咸者皆此淵也九淵方示其三耳太冲莫勝未始出吾宗皆是觀名頺靡拉扱波流莽蕩故自失而走也為其妻爨已下皆墮體黜聰之意不復贅釋李士表論云季咸者以我之心感人之心以我之見感人之見故禍福壽夭之妄名起矣名既已妄又妄言之世之滯於相而不能㝠妄者又妄受之直以是為真故棄而走也彼至人者踐形於無形之表超數於無數之先又惡得而相哉故始示以地文而疑其死次示以天壌而疑其生殊不知形之生死心之起滅也心之起滅見之有無也壺子未始有心静與隂同徳動與陽同波冲則隂陽之中莫勝天地之平也萬法一致本無高下彼見不一謂不齊耳三者皆謂之機以其動之微可得而見也及其未始出吾宗則示以無所示彼以實投我而此虛彼以有受我而此無彼之起心役見有盡此之離人入天無盡所以自失而走也壺子謂見吾三機則猶立我與之虗而委蛇不知其誰何則我亦忘矣示之者誰邪見之者誰邪荘子論應帝王而言此者夫帝王之應世唯寂然不動故感而遂通唯退藏於宻故吉凶同患一将出其宗焉以天下為事則人得而相之矣古之帝王所以蕩蕩乎民無能名焉者以此   王旦論云古者帝王之治天下必有不測之用故使人不可得而相孔子曰君子有三變望之儼然及其即之又變而為温然聴其言也又變而為厲矣是豈可執一而相哉夫堯一而已就之如日望之如雲其仁如天其知如神若此之多變然則聖人出而治天下使人不可得而相者固所以取天下而用之之道也歟   季咸以心感人而知其心者也道與世亢則不能無心有心則有跡使人得而相也始見壺子而哀其弗活盖至人心若死灰季咸無所施其感耳不震者地之體不止者神之化萌所以示之文可見者也杜則揵閉莫窺機則微有可睹此至人潜徳内藴之貎有非術者所能測識也再見壺子喜其有生謂見杜權矣權又機之顯者始欲杜而今微顯所以知其有生者也天壌謂自然之地生物之本也名實不入心不動也唯能至静故其機發於下極吾身生意之所自始養而為浩然之氣廣而為及物之仁是謂繼性發見生生而不窮者也又見壺子而疑其動静不齊無得而相則至人之妙用有出於術數之表者矣太冲者虚之至故莫窺其朕兆也衡以平而善應氣以虚而善入皆無心於物故不待感而自應然謂之機者以所以示之者言也三淵喻前三機之有深意九淵僅示其三而季咸之技已窮至人非有心於出竒以屈人也特示之以未始出吾宗盖不示之示無宗之宗亦虚而已何出入之有然則壺子所示者愈近而季咸所相者愈逺宜其自失而走也季咸既滅既失壺子亦無有也然則列子将奚為哉因悟向所學者皆其土苴而今始識其真紛而封哉一以是終隤然而道盡之謂也此章實寓應帝王之妙㫖託之季咸之相所以神壺子之道使後之心醉技術者亦将少醒焉耳吾與汝與許也孔子曰吾與㸃也義同既其文一本作無其文天屈西北為無側加小卜為無【古既字】不正當是不止不齊如字莫勝是朕無疑三淵審字列子並作潘【音盤】水盤洄也本經音義云司馬本作蟠聚也義或近之弚靡舊註同頽未詳所據今依列文茅靡為正即草上之風必偃庶協下文波流之義   南華真經義海纂微卷二十一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二十二   宋 禇伯秀 撰   應帝王第三   無為名尸無為謀府無為事任無為知主體盡無窮而遊無朕盡其所受乎天而無見得亦虚而已至人之用心若鏡不將不迎應而不藏故能勝物而不傷   郭註物自當其名而各自謀物自任其事而主其知因天下之自為故馳萬物而無窮盡其所受乎天足則止也見得則不知止不虛則不能任羣實用心若鏡鑒而無情來即應去即止故雖天下來照而無勞神之累也   吕註無為名尸則我無名而天下莫之能名無為謀府則我不謀而天下為之謀無為自任則我無為而任事者責無為知主則我無慮而天下為之慮體盡無窮則光大之至遊乎無朕則鬼神莫睹況於人乎若然者盡其所受於天而無見得所謂常因自然而不益生也所謂虛者豈虛之而後虛哉吾心本虛故也其心若鏡不將則既往無所存不迎則未來不可見應而不藏則方今不可得以盡其受於天者如此是以勝物而不傷也   林註至人之心物感則通事成而寂有若鏡之明無情應物而妍醜莫欺是謂勝物而不傷至人無事而是非莫欺因時循理而神亦莫之傷也   祥道註鏡之於物至則應之而其光不藏去則聽之而其光自若不迎於其來不將於其往來者不窮而吾應之也常虚而無心此所以勝物而不傷也自無為名尸至而無見得以心之虚而致道也自至人之心至應而不藏以道之虚而至用也   碧虛註為名尸則形必瘁為謀府則神必殆為事任則才必竭為知主則識必昏體未盡則有窮有迹則不足遊矣盡其所受乎天則任之而已有見有得則不妙無見亦虚而已用心若鏡物來斯照鑑彼來往而妍醜無無心於勝物故物亦不能害也   鬳齋云無為名尸為善無近名故也無為謀府不謀焉用知是也無為事任事雖不可不為而不以事自任也無為知主人雖不能無知而不以知為主也此四無字是禁止之意與論語四勿字同見體察也見道至於盡而無窮極而心遊乎無物之始也天受我以此理我能盡之而不自以為有得見其有得則近於迹矣鋪叙至此但以一虛字結之用心若鏡以下數句只是解一虛字文勢起伏平淡之中自有神巧豈不奇哉   趙虛齋以此段連南海之帝為一章其註義略而不論按此段乃承前季咸章而立用以總結其意觀文義可知名尸謀府事任知主言季咸恃知謀以察物而要名任事也體盡無窮已下言壺子之道不可測識至人則指壺子明矣非有心於勝物而不能不勝使季咸自失而走是也唯其不爭所以善勝物又惡能傷之哉蓋明任道則其用無窮任技則其能有限也   南海之帝為儵北海之帝為忽中央之帝為混沌儵與忽時相與遇於混沌之地混沌待之甚善儵與忽謀報混沌之德曰人皆有七竅以視聽食息此獨無有嘗試鑿之日鑿一竅七日而混沌死   郭註為者敗之   吕註南陽喻儵然而有北隂喻忽然而無中央不有不無所以㑹合之也儵忽雖異乎渾沌未嘗與之異故云待之甚善知其為善而謀報之則所以視聽食息者日鑿而與物通矣欲其朴之不䘮不可得也疑獨註道體全而為渾沌朴而為儵忽其精在乎中其粗在乎外分中央以為南北此道之所以䘮也䘮道者必自外至故曰相遇於渾沌之地渾沌無所不可故曰待之甚善曰鑿一竅以明有所害也七日而渾沌死言不待數之極已足以䘮道矣   祥道註陰陽合而為渾沌渾沌㪚而為陰陽以合者善乎㪚則其用無方以㪚者鑿乎合則其為易敗老子云有象有物有精即渾沌儵忽之謂也謀報渾沌之德則以情滅道鑿竅而混沌死則以人滅天七日者言不待數之究已足以死渾沌矣   碧虛註南帝寓有為北帝寓無為中央之帝寓大朴也三氣未分謂之渾五行未彰謂之沌有無不分故曰善待南北二帝不識渾沌之真而妄興穿鑿以致朴㪚老子云開其兊濟其事終身莫究是也   吳儔註儵者幽而有形忽者㣲而有數渾沌之全體㪚矣謂之中央之帝亦不離乎儵忽之間耳然則儵忽之相遇莫非渾沌之地也待之甚善以其公而無私謀報其德則私而有意矣道之全體將受其害故不待數之究而混者分沌者㪚此所以為死也趙註應帝王篇前四章論治天下之道後章發明前意而歸功於渾沌之德南離也主目司視北坎也主耳司聽言人恃其耳目之聰明而强其所不知則其真始離矣此知者所以行其所無事而惡夫鑿也鬳齋云此段只言聰明能為身累故以此形容隳肢體黜聰明則為渾沌矣本是平常話撰成日鑿一竅之真奇筆也渾沌即元氣人身皆有七竅如赤子之初耳目口鼻雖具而未有知識是渾沌之全知識萌而有喜怒好惡渾沌之竅鑿矣孟子曰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便是渾沌不鑿莊子飜得來更是奇特如此機軸豈後世學者可及哉   右章計七十四字郭氏引道德經一言以蔽之簡要切當莫越於此研味之餘偶得管見附於衆之後云   南華經所謂渾沌猶道德經所謂渾成冲虚經所謂渾淪皆以況道之全體本來具足不假修為者也然而世有隆替道與時偕儵化而為有忽化而為無道體於是乎裂矣自一生三猶未至於鑿也及乎時相遇於渾沌之地則物交物而心生猶薪火相加理無不然者渾沌無所分别待之固亦盡善使儵忽不能忘情而思所以為報則渾沌之德未能不德故不免夫恩害相生之累日鑿一竅患猶漸入也七日而渾沌死則情竇開而冲和䘮也宜矣帝王之迹著而大道之體亡何以異此   古之應帝王者無為而萬物化無欲而天下足淵静而百姓定此堯舜三代已試之效後王法之以垂統立極豈以知治國汲汲於謀術者之比哉故南華以齧缺問王倪為是篇之首有虞喻多慮泰氏喻無為無為足以配天此帝王所應厯數所歸而億兆民命之所寄託者也若夫以已出經式義度欲以化天下之民無異矰弋重掘而致鳥鼠是速其髙飛深穴之逃蓋有為則有心有心則知謀所由出姦詐所由生雖父子之天有所不能固其於君民之際求如標枝野鹿之相忘可得乎是以天根問為天下答以心澹氣漠順物無私子居問明王之治答以忘功善貸使物自喜皆所以應帝王之道以無為為之凡有天下國家者盍求諸此鄭有神巫期人生死喻知謀之士審觀時政足以料國之興衰先事知幾燭㣲無可謂當代蓍龜然而一見壺子哀其將死再見幸其有瘳三見疑其不齊無得而相則觀形察色之技於是乎有限矣明日又見自失而走何壺子之多變而季咸之不神邪此言料國者知謀數術不越乎人為之偽所以用之有窮而無為之主憲天體道垂衣一堂精神四達與化無極巍巍蕩蕩民無能名則豈知謀可度術數可窺哉結以南北二帝遇於中央言道㪚為物離無入有儵忽即有無異號㣲妙之所以分今會而一之非不善也有一則有㪚所以啓儵忽之鑿唯其善待之必有善鑿者不若彼此無心相忘而交化也萬斛之舟不容漏針何怪乎七日而死渾沌哉竊惟南華一經肆言渾浩湍激籟號作新出奇跌宕乎諸子之表若不可以繩墨求而内篇之奥窮神極化道貫天人然法度森嚴與易老相上下初學未得其要鮮不迷日華之五色者矣考其創意立辭具有倫理始於逍遥遊終以應帝王者學道之要在反求諸已無適非樂然後外觀萬物理無不齊物齊而已可忘己忘而養生之主得矣養生所以善已應世所以善物皆在德以充之德充則萬物符契宗之為師標立道源範模天下為聖賢續命脉為萬世開迷雲大宗師之本立矣措諸治道也何難内則為聖為神外則應帝應王斯道之所以斂之一身不為有餘㪚之天下不為不足也帝王之功雖曰聖人餘事然躋世真淳挈民清静應化極致莫大於斯故以終内篇之旨儵忽生而渾沌死喻外王之功成而内聖之道虧也夫今之人鑿竅而死渾沌者多矣將何術以起之曰塞兊閉門用之不勤是為真修渾沌之術歟再詳七篇命題各有所主其閒或舉例稠繁混淆莫辨竊窺的指以古人德合者配於逐條之下云逍遥遊之極議當歸之許由宋榮以解天下物欲之桎梏而各全自已之天也齊物論之極議當歸之子綦王倪以祛彼我是非之惑得其同然而合乎大通也養生主之極議當歸之老彭祖以糺過養形骸之謬知生道所當先也人間世之極議當歸之蘧瑗接輿明出處去就之得宜勿攖逆鱗以貽患也德充符之極議當歸之王駘申徒嘉言内充者不假乎外德盛者物不能離也大宗師之極議當歸之孔子顏回有聖德而不居其位斯道以覺斯民也應帝王之極議唯舜禹足以當之謳歌獄訟之所歸應天順人而非得已此南華慕往古聖賢筆而為經標準萬世若夫真人之所造詣即七篇而不泥離七篇而脗合所以外混光塵内存慧照出凡入聖闔闢化機而不可以形教拘也善學南華者於内篇求之思過半矣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二十二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二十三   宋 禇伯秀 撰   外篇駢拇第一   駢拇枝指出乎性哉而侈於德附贅縣疣出乎形哉而侈於性多方乎仁義而用之者列於五藏哉而非道德之正也是故駢於足者連無用之肉枝於手者樹無用之指多方駢枝於五臟之情者淫僻於仁義之行而多方於聰明之用也   郭象註駢枝皆出於形性非假物也駢與不駢其性各足而此獨駢枝則於性為多故云侈耳或云非性欲割棄之是道有所不存德有所不載人有棄材物有棄用也豈至治之意哉物有小大能有少多所大即駢所多即贅駢贅之分物皆有之若莫之任是都棄萬物之性也夫與物㝠者無多也故多方於仁義者羅列於五藏然自一家之正耳未能與物無方各正性命也方之少多未嘗有限少多之差則有分定不可相各守其分無不自得或者聞多之不足以正少因欲棄多而任少是舉天下而棄之不亦妄乎駢枝之於手足直自性命不得不然非有用而然不猶五藏之情自多方耳而少者横復尚之以至淫僻而失至當於體中也聰明各有本分多方不為有餘少方不為不足然情欲之所蕩未嘗賤少而貴多若忘其所貴不保其素分則於性無多而異方俱全矣吕惠卿註駢拇枝指非不出乎性而德則所無也附贅縣疣非不出乎形而性則所無也於所無而有之此所以為侈其氣為五行其德為五常其事為五事其形為五藏則多方乎仁義而用之者非不列於五藏也而非道德之正則亦所無而已故駢於足枝於手皆為無用而所謂道德之正者無為以反一而已林疑獨註駢枝與形俱生出於性也贅疣因形而有出乎形也以性配德性在天而德在人以形對性性在内而形在外出乎天者人以為侈出乎外者内以為侈此自然之理也夫仁義道德未嘗不相為用而仁義之迹所以見惡於道德者猶贅疣見惡於形也駢枝喻仁義之本贅疣喻仁義可去猶仁義之本亦出於性也贅疣出於形而可去猶仁義亦出之於人為可去也若能忘仁義之迹則冥於性命之理與道德為一矣忘形骸之累則駢枝亦出於性之迹形性喻道德之正駢枝出於性而不形性與四肢同矣贅疣乃形外之物仁義之迹亦性外之物去之所以全其形忘之所以運其道也   陳祥道註性以德立形以性成駢拇枝指在德無是也故曰侈於性仁義之端具於有生之始則道之駢枝者也而其用見於已生之後則道之贅疣者也人知駢枝之無用贅疣之為累而不知仁義之行亦然蓋尚道德則仁義為無用用仁義則道德為有累也碧虚子陳景元註駢枝與生俱生故出乎性而為生德之餘贅疣生後而有是出乎形而為性之外累故皆曰侈夫五行均則五常無偏乃道德之正今多於仁義是五藏之氣稟受必有少之者故非道德之正也且駢枝出於五藏之情無用之指何足決齒哉若夫駢枝於五藏之情淫僻於仁義之行多方於聰明之用者乃駢枝於有用之處所以重增其也竹溪林希逸鬳齋云與生俱生曰性人所獨得曰德駢枝本於自然比人所同得者則為侈矣贅疣為之累亦然似此性德二字與吾聖經稍異多方猶多端列於五藏哉言非出於内故曰非道德之正告子言義外莊子倂以仁為外矣以仁義為淫僻而與聰明並言皆以為非務内之學故但見其多事也   禇氏管見云天命之謂性物得以生之謂德命德性而充之之謂形是皆稟乎自然所以尊生配道體天立極至誠而不息者也凡在德性之外皆為駢枝贅疣所謂多方乎仁義聰明而非道德之正故漆園立是論為外篇之首而議者謂薄仁義太過且老莊之為學非好為髙大而固薄仁義也蓋尊道德則仁義在其中然當時所謂仁義皆多駢旁枝而非正者耳故不得不辭而闢之若仁義根心安行中理其去道德也何逺夫駢枝贅疣氣之暫聚初無痛癢之切身任之而勿嫌可也或者惡其累行而欲决齕之其為害愈甚故真人善巧設喻以袪其惑使學者心冥體會即偽明真則天命之至理可全得以生之良貴可復道物一致天人渾融回視駢枝贅疣何足為吾形累而所謂聰明仁義者皆自吾德性中來是亦道之徼也但不徇其迹以求善於物思復其本而同乎大通則終歸乎道德之妙而已亦何淫僻之有哉多方於聰明之用一句今本皆然碧虚子陳景元云張君房校本此句無方字引後文多於聰者為證其論頗長   是故駢於明者亂五色淫文章青黄黼黻之煌煌非乎而離朱是已多於聰者亂五聲淫六律金石絲竹黄鍾大吕之聲非乎而師曠是已枝於仁者擢德塞性以收名聲使天下簧鼓以奉不及之法非乎而曾史是已駢於辯者纍瓦結繩竄句遊心於堅白同異之間而敝跬譽無用之言非乎而楊墨是已故此皆多駢旁枝之道非天下之至正也彼正正者不失其性命之情故合者不為駢枝者不為長者不為有餘短者不為不足是故鳬脛雖短續之則憂鶴脛雖長斷之則悲故性長非所斷性短非所續無所去憂也   郭象註夫有耳目者未嘗以慕聾盲自困所困常在於希離慕曠則離曠雖聰明乃亂耳目之主也曾史性長於仁而性短者横復慕之慕之而仁仁已偽矣天下未嘗慕桀跖而必慕曾史則曾史之簧鼓天下使失其真性甚於桀跖騁其音辯致其危辭者未嘗容思於檮杌之口而必競辯於楊墨之間則楊墨乃亂羣言之主也此數子皆師其天性直自多駢旁枝各是一家之正以一正萬則萬不正矣故至正者不以已正天下使天下各得其正而已自此以下觀之至正可見以枝正合乃謂合為駢以合正枝乃謂枝為以短正長乃謂長為有餘以長正短乃謂短為不足各自有正不可以此正彼而損益之知其性分非可斷續而任之則無所去憂而憂自去矣   吕惠卿註明者謂其自見今以所見為明是以自見與所見合而駢之也聰者謂其自聞而聲律絲竹皆在外者則是益而多之也故道之所自出率性之自通則天下皆足於已不為有餘也擢德則助長塞性則厭其所生唯其為之太過以收名聲則天下相鼓和之以奉不及之法此曾史之所以枝於仁也道在不言則辯非道也瓦貴鱗比而累之繩貴條直而結之句所以通其讀而竄藏之心貴乎虚而遊於堅白同異之間敝行跬立以喻無用之言如纍瓦結繩然者此楊墨之所以駢於辯也凡此皆非天下之至正彼至正者不失其性命之情則無為自然而無所加損矣   林疑獨註駢於明者為五色所亂不知道在内者可以返視也多於聰者為五聲所亂不知無聲之和非聼所及也枝於仁者仁之㪚故擢其德蔽其性以收名聲使天下如吹笙鼓簧更相扇動以奉其法常若不及也駢於辯者其辭如累瓦之險其執若結繩之固邪㣲曰竄句堅執白馬異同之論分外用力終無用之言此皆多駢旁枝之道非天下之至正天下之至正道德是也道德出於性命之理而已彼至正者正物而不正於物不失其性命之情而萬物之分明矣故合者不為駢枝者不為長者不為有餘短者不為不足各任其自然之分則憂無所遣而自去矣   陳祥道註擢德塞性以明曾參仁其親之過史鰌仁其君之過也累瓦結繩危辭敝敝然譽之也聖人無名而枝於仁者收名聲仁者不憂而仁者反多憂則去道也逺矣形無駢枝而駢枝生於形非形之常然也道無仁義而仁義出於道非道之常然也形安其常然則駢枝不足為之累故合不為駢枝不為道安其常然則仁義不足為之患故臧於其德善於其性而已矣今世之人已陷身於仁義之患且蒿目以憂之是決駢齕枝者也不仁之人復强仁義以饕富貴是決性命之情而為駢枝者也   陳碧虚註駢拇者比五指之數則為不足駢明者以兼倍之性謂之有餘聖人收視反聽以養内映世俗慕離曠之聰明縱耳目於外景以困敝其形骸則離曠為亂耳目之帥矣枝於仁者擢德塞性以收名聲奔馳四方失其真性則曾史為惑人心之宗矣辯之縱横如累瓦重疊學之博喻如結繩屈論之眇㣲者其竄句語之謂乎遊之卓詭者其離合是非之謂乎譽之小道者其敝跬不進之謂乎大辯若訥多言數窮故楊墨為恢詭憰怪之首也夫形性之有餘不足皆非至正之道以所稟正性而能自正者謂之正正若役彼從已役已從彼皆失其性命之情矣合不為駢枝不為跂相忘形骸也鶴脛不斷鳬脛不續無所去憂而憂自去也   鬳齋口義云五色文章古者以養目而莊子以為亂淫即老子五色令人目盲之意離朱用明者也若以為非乎而用明之人則以為是矣多於聰者亦然德性本静而强於為仁是擢德塞性使天下簧惑鼓動以奉難行之法也多言而無味者比之累瓦結繩竄改言句以為辯故遊心於堅白異同之間也敝跬勞跂也其言無用而稱譽自喜徒自勞苦也以為非乎則楊墨之徒以為是矣多駢旁枝言皆餘賸之事非至正也正正猶云自然而然不失性命之實理故合不為駢枝不為跂長不為有餘短不為不足此數句即大秋毫小泰山之義跂起也有所則不平貼自在矣鳬鶴短長出於本然之性性之所安無憂可去也仁人何其多憂一句堯舜孔孟皆在其中   此段發明前意謂人各有正性性各有良能能各有分量一毫不可强跂故慕離朱者䘮其明希師曠者損其聰習曾史者過於仁學楊墨者僻於辯此皆以不足企有餘等而上之攀援無極非天下之至正也彼至正者盡性命之情而無所企羨人安其分物得其宜合不為駢枝不為跂長短各適而無有餘不足之累世間憂患不待去而自去矣是謂盡己之性而後盡物之性然則全物之樂所以全己之樂也歟竊詳經文纍瓦當是累丸彼正正者宜照上文作至正不為當作跂皆傳寫之誤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二十三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二十四   宋 禇伯秀 撰   外篇駢拇第二   意仁義其非人情乎彼仁人何其多憂也且夫駢於拇者決之則泣枝於手者齕之則啼二者或有餘於數或不足於數其於憂一也今世之仁人蒿目而憂世之患不仁之人決性命之情而饕富貴故意仁義其非人情乎自三代以下者天下何其囂囂也且夫待鉤繩規矩而正者是削其性也待繩約膠漆而固者是侵其德也屈折禮樂呴俞仁義以慰天下之心者此失其常然也天下有常然常然者曲者不以鉤直者不以繩圓者不以規方者不以矩附離不以膠漆約束不以纆索故天下誘然皆生而不知其所以生同焉皆得而不知其所以得古今不二不可虧也則仁義又奚連連如膠漆纆索而遊乎道德之間為哉使天下惑矣夫小惑易方大惑易性何以知其然邪自虞氏招仁義以撓天下也天下莫不奔命於仁義是非以仁義易其性與   郭象註仁義自是人之情性但當任之恐仁義非人情而憂之者可謂多憂也駢於拇者謂不足故泣而決之枝於手者謂有餘故啼而齕之如是則羣品萬殊無釋憂之地矣惟各安天性曲成而無傷又何憂哉及兼愛之迹可尚天下之目亂矣以可尚之迹蒿今有患而遂憂之此為陷人於難而後拯之然今世政以此為仁若無可尚之迹則人安其分豈有決已効彼以饕竊非望哉夫物有常然任而不助則同然皆得而不自覺故與物無二而常全任道自得抱朴獨徃連連假物無為其間也仁義連連秪足以惑物使䘮其真耳東西易方於體未矜仁尚義失其常然以之死地乃大惑也夫與物無傷非為仁也而仁迹行萬理皆當非為義也而義功見當而無傷非仁義之招而天下奔馳棄我徇彼所以失其常然故亂心不由於醜而常在美色撓世不由於惡而常在仁義則仁義者撓天下之具是非以仁義易其性與雖虞氏無易之之情而天下之性固己易矣   吕註仁義列於五藏而大仁不仁至義不義奚為而非人情乎惟其為之太過而不由道德之正是以意其非人情彼仁人多憂則為之太過者也夫駢枝之於手足或有餘於數或不足於數至於去之而憂則一今世之仁人蒿目而憂世則有餘於數之決性命而饕富貴則不足於數之然莫知其非性命之情而守之則決之而泣齕之而啼之也夫待規繩而正膠漆而固者是削性侵德失其常然常然者不事規繩膠漆而自然正固不知所以生不知所以得古而不弊今而不新此所謂常然而道德之正也則仁義又奚連連如膠漆纆索而遊於其間而使天下惑邪易方則以東為西易性則以無為有人生而静招仁義以撓之是以仁義易其性也   疑獨註仁義本於人之情性今且擢德塞性以為仁義非出自然故莊子意其非人情不然則彼曾史之為仁何其多憂也古人所以行仁義者自其本性而充之後世乃徇仁義之迹入人為之偽故但見其多憂耳茍不以天道任之則以駢枝為人道之患欲傷而去之所以啼泣憂悲也蓋以駢枝譬仁義信能冥其迹本乎自然則與道徳同體而不可去不能如是而徒徇其迹人見其迹則思去之此所以為憂也今世之仁人蒿目而憂世心憂則目為之亂也凡物任其自然則安傷其性命則憂駢枝亦性之自然今欲決齕而去之猶仁人憂世患而欲救之徒益其憂耳不仁之人決裂其性命之情以饕富貴良由仁義之迹故得緣而為偽是以疑仁義非人情也自三代以下樸㪚而不可復何其囂囂也夫待鉤繩規矩而正非自然之正曰削其性待繩約膠漆而固非自然之固曰侵其德屈折者禮樂之末呴俞者仁義之迹以此慰天下之心是失其常然也天下之常然豈有所待而正固哉不知所以生而自生不知所以得而自得故能合古今齊生死物不能傷而無虧矣則仁義之迹又何必連連相續如膠漆纆索而遊乎道德之間哉此言曾史之徒不能無心以遊道德反為仁義束縛而不能解何天下之人競慕仁義之名而惑亂其心也易方猶易以悟易性則迷而不返此小大之辨也曾史襲仁義之迹故可非之有虞氏之仁義充其性者也而莊子非之何耶蓋責其所始不得不然且先王之於仁義將以成民性而復於道也後世因其所陳之緒餘而尊嚴其迹以為天命之至盡在此矣操所以成性之迹遂以為性豈能使棄其名而樂其實哉所非者虞氏之迹所存者虞氏之心經曰受命於天唯舜獨也此正取其存心也   碧虛註刓揉成就削性者也牽合附㑹侵德者也此皆失其常然夫蓬麻曲直孰為鉤繩珠玉圓方孰為規矩松栢女蘿孰為膠漆連理合穗孰為纆索物材天性皆由自然故誘然皆生同然皆得古今若一無興廢也舍道德而趨仁義是為易方狥利名而殘生是為易性自有虞氏舉賢流凶招呼仁義以撓天下天下莫不奔趨䘮命者由是夸跂以致惑易也鬳齋口義云駢枝雖為手足之病而不可强去强去則為憂苦矣蒿目者半閉其目目睫茸茸然有獨坐憂愁之意憂世目勞貪饕富貴此皆自苦故並言之又歎仁義非人情乎言其非出於本然自三代而下此盛行何其嘈雜邪夫性德出於自然非人力所為若必待修為而後正則是自戕賊矣鉤繩與膠漆皆修為之譬故屈折呴俞以慰天下皆失其常然而曲直方圓不用人力則為正理誘與莠同莠然而生者孰生之物之所同者孰與之不知其所生不知其所得故古今若一無加損也連連不已貌膠漆自固纆索自拘也離性以為仁義為之不已則泥執固束何以遊於道德之間徒以惑天下也小惑則四方易位大惑則易天地之性矣立仁義之名以撓天下天下為其所使而奔趨之知仁義而不知道德是以外物易其性也   仁義出於情性非其人者偽之駢枝於形體累於形者惡之南華謂見世之尚仁義者舍己以効人徇迹而忘本故歎仁義其非人情乎謂矯性而為之不出於安行是攬天下之患為己憂者也恐天下之不理乃奔馳以救之而猶不勝也蒿目以憂焦心以慮豈非決駢齕枝之謂歟彼不仁之人決性命而不顧貪饕富貴而不止及其禍發必剋則人貨俱亡而後己耳蓋仁有性之之真必有假之之偽惡夫假仁者執虚器以愚天下之民故重歎仁義其非人情乎自三代而下為仁義者何其囂囂浮薄耶夫物之本性正固出乎自然有待而正則非至正有待而固則非真固是則削性侵德失其常然無異乎手足之有駢枝也夫常然者其為曲直方外不待乎鉤繩規矩也自生自得不知古今之殊成之異道德混成仁義為無用矣又何必膠固其迹以惑天下哉小惑易方東西錯位未甚害事也大惑易性則失其常然叛道背德為害有不可勝言者然其病源浸淫已久自有虞氏招仁義以撓天下舉以仁義易其自然之性性不真而仁義亦偽矣天下猶奔命而從之安於失性而不悟此真人之所哀也   嘗試論之自三代以下者天下莫不以物易其性矣小人則以身狥利士則以身徇名大夫則以身徇家聖人則以身徇天下故此數子者事業不同名聲異號其於傷性以身為徇一也臧與榖二人相與牧羊而俱亡其羊問臧奚事則挾筴讀書問榖奚事則博塞以遊二人者事業不同其於亡羊均也伯夷死名於首陽之下盜跖死利於東陵之上二人者所死不同其於殘生傷性均也奚必伯夷之是而盜跖之非乎天下盡徇也彼其所徇仁義也則俗謂之君子其所徇貨財也則俗謂之小人其徇一也則有君子焉有小人焉若其殘生損性則盜跖亦伯夷也又惡取君子小人於其間哉   郭註三代以上實有無為之迹故為有為者所尚尚之則失其自然雖聖人有不得已或以瘢痍之事易垂拱之性者夫鶉居而鷇食鳥行而無章者亦何惜而不徇故與世常冥唯變所適其迹亦徇世之迹也所遇者或時有瘢痍秃脛之變其迹則傷世之迹也然揮斥八極而神氣不變手足瘢痍而居形不擾則奚徇哉無徇也乃不徇其所徇而迹則與生世同徇也天下所惜者生命徇之太甚俱殘其生則所徇非不足復論夫生奚為殘性奚為易皆由尚無為之迹也若知迹之由無為而成則絶尚去甚反冥我極堯桀均於自得君子小人奚辨哉   吕註神降而為聖王則聖之外也自三代以下一見聖王之迹而其所以為神者而不見矣如禹之胼胝湯武之征伐雖出於不得已而其迹不免於徇天下之也莊子欲絶其迹而反於神天之本宗則其論聖人固宜如此非小之也男婿婢為臧榖則良家子牧羊以喻守意守意乃所以養心也挾筴讀書則無不善而不免於不善牧博塞以遊則放逸無良而其所出則良也二者皆害於守意雖事業不同亡羊均也伯夷死名則挾筴而亡羊之譬盜跖死利則博塞而亡羊之譬所死不同殘生傷性均也此為道者所以貴乎兩忘而化其道且天下盡徇也所徇仁義則不知身之親於名也所徇貨財則不知身之多於貨其徇一也而有君子有小人焉其殘生傷性則盜跖亦伯夷不知得之病於亡則均也   林疑獨註伯夷為清之名而身死焉盜跖為貪之利而身死焉二人皆未知名與身孰親身與貨孰多而所逐者惟外之塵垢粃糠耳夫首陽之名長在而伯夷之身孰存東陵之貨常積而盜跖之魄孰有故曰其於殘生傷性均也如是則伯夷奚必是盜跖奚必非此道之所以一也伯夷聖之清莊子深詆之者以其迹見於世而與盜跖為對故言此以矯當時襲伯夷之以刻意尚行者也其名雖與盜跖為對而神與孔子同遊學者不可不知也夫天下盡徇茍不徇仁義以求名則必徇貨財以適欲天下之大致不離乎利名之間所徇仁義則世俗謂之君子而不知已為天之小人所徇貨財則世俗謂之小人而不知與世所謂君子者均矣徇仁義者損其分而益其性徇貨財者損其性而益其分皆能安其性命之情則天之君子非俗之君子俗之小人經所謂人之小人也祥道註三代而上天下以仁義易其性三代而下天下以物易其性世愈久樸愈㪚矣伯夷死名蓋不能弱其志盜跖死利蓋不能强其骨也臧者義之善榖者信之善男而婿婢曰臧女而婦奴曰榖男貴義女貴信故也羊之為物羣而不黨恭而有禮其性未嘗不善也制字者以羊從言為善羊從大為美莊子以亡羊譬亡德宜矣臧榖之拘縱不同而均於亡羊夷跖之善惡不同而均於殘生又惡取君子小人於其閒哉   碧虚註凡有迹者皆徇也名聲既彰迹不可逃矣臧榖亡羊小惑易方也夷跖殘生大惑易性也天下盡徇則盜跖亦伯夷矣又何君子小人之分哉   鬳齋云以天下國家與名利並言以小抑大以下益髙也此書之中大抵如此數子事業不同殘生則一讀書博塞不同亡羊則均皆徇物之失也夫莊子豈不知夷跖之賢否其意主於譏君子故借小人以形之亦以下抑髙之意   上古淳朴民俗熈熈不待治而自治是以民安乎性分之自然君得以成端拱無為之化自三代而下以物易性逐偽䘮真雖賢愚貴賤之不同各以所徇為是而弗悟其逺於道故其傷生傷性無以異然後為民上者設為刑政賞罰以道之齊之勸之懲之上下俱憊而姦詐生刑政賞罰有所不能制則民非其民國非其國矣此實原於上下交徇之過以致君民兩失喻以臧榖亡羊義甚切當且天下盡徇則俱失其本然之天而滯于一偏之見反指不徇者為非何君子小人之分哉夫伯夷之清盜跖之汙萬世之下昭若白黑漆園混而一之者以所徇而言舉不免乎有迹聖人猶不逃評議而况跖乎治道之在天下若權衡抑彼所以揚此其勢不得不然唯求其平而已使天下無徇而免殘生傷性之患則聖人盜跖固有間矣然其所以善所以惡又當超乎仁義聖知之外觀之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二十四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二十五   宋 禇伯秀 撰   外篇駢拇第三   且夫屬其性乎仁義者雖通如曾史非吾所謂臧也屬其性於五味雖通如俞兒非吾所謂臧也屬其性乎五聲雖通如師曠非吾所謂聰也屬其性乎五色雖通如離朱非吾所謂明也吾所臧者非仁義之謂也臧於其德而已矣吾所謂臧者非所謂仁義之謂也任其性命之情而已矣吾所謂聰者非謂其聞彼也自聞而已矣吾所謂明者非謂其見彼也自見而已矣夫不自見而見彼不自得而得彼者是得人之得而不自得其得者也適人之適而不自適其適者也夫適人之適而不自適其適雖盜跖與伯夷是同為淫僻也余愧乎道德是以上不敢為仁義之操下不敢淫僻之行也   郭註屬性於仁徇仁者耳率性通味乃善也不付之我而屬於彼雖通如彼我已䘮矣各任其耳目之用而不係於離曠乃聰明也故善於自得者忘仁而仁謂仁義為善捐身以徇之比於性命還自不仁身且不仁其如人何任其性命乃能及人而不累於已同於自得可謂善也夫絶離棄曠自任聞見則萬方之聰明莫不皆全不自見而見彼不自得而得彼舍已效人者也效之若人己巳亡矣雖所失之異塗其失一也故愧道德而不為謝冥復之無迹絶操行忘名利從容欣累遺我忘彼若斯而已矣   吕註性者物之所屬非屬於物者也而曾史屬於仁俞兒屬於味師曠離朱屬於聲色非吾所謂臧也臧於其德乃臧之體非謂仁義能臧之任其性命之情而已矣謂仁義則已有謂其所臧者特未定也任性命之情則無謂而不可名真所謂臧也聰明者亦然不聞彼而自聞不見彼而自見是謂見見聞聞者也茍其見聞在彼而不在我是得人之得適人之適而末能自得其性命而適之則盜跖伯夷豈有間哉以其皆非道德之正也上不為道德下不為淫僻則兩忘矣夫伯夷聖人也安有不自得適而可為聖人哉蓋其制行方且欲廉頑立懦則其迹不免於有為莊子方言性命之情以兩忘名利故以夷跖同為淫僻及其論髙節戾行足以矯世則夷齊之節與許由善卷孔子顏闔同列於讓王矣   疑獨註屬者性有所係著非大同於物而無私者故曾史俞兒師曠離朱之於仁味聲色皆不免乎徇非吾所謂臧也臧於德者任其性命之情性命之情即正性正味正色正聲萬物之所自有者而數子强為之非自得自適也惟能性性而後不屬性於物而味味聲聲色色者見矣舍其聰則反聽舍其明則内視反聽則聞道内視則見道道得而性得矣不自見而見彼者䘮已而逐物不自得而得彼者離性以求道雖夷跖之不同其淫僻一也則知仁義所以䘮道淫僻所以亂德皆莊子所不為也   祥道註有聲者有聲聲者有色者有色色者有味者有味味者聲之所聲者聞矣而聲聲者未嘗發色之所色者彰矣而色色者未嘗顯味之所味者嘗矣而味味者未嘗呈蓋人之耳目本自希夷聲色在前真從妄廢口之於味亦復如是老子云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聾五味令人口爽又況多駢旁枝以屬其性者邪   碧虛註曾史俞兒師曠離朱皆偏於一能役性著物失其天真豈得謂之善哉臧於德者以自得為善任其性命之情自聞自見而已若得人之得適人之適皆䘮已於物者也故上不敢為仁義下不敢為淫僻此養正性正命者也   鬳齋云任其性命之情即是順自然自聞自見之論是其獨到不可及處一大藏教不過此意自得自適即是自見自悟大抵欲分别本心與外物不得其本心而馳騖於外者皆為淫僻也上不敢為仁義之操下不敢為淫僻之行為善無近名為惡無近刑也道德即自然近名近刑則非自然矣觀莊子此語何嘗不正心脩身其譏評堯舜夫子曾史伯夷皆非實論特鼓舞其筆端耳   性若太虚窮之無有而無乎不在也一有所屬則涉乎偏徇而非道德之正雖曾史離曠特受異氣工於所長以道觀之猶不免為淫僻況以所短睎所長不至學邯鄲之步者鮮矣故皆不足以為善所善在任其性命之情出乎道德之正無强偏徇之失耳目口之於聲色味也未嘗强通亦不强閼任其自然而無容私焉此天下之至正也何物足以撓之人之聰明而至於自聞自見則有異乎世俗之聰明所善在乎自得自適則有異乎世俗所謂善仁義去而真性全臧於其德而已德主乎中道將來舍外物何自而入哉若其不自得適一徇乎人則是同為淫僻耳賢不肖也奚擇南華自謂上下不敢為而安於性命之自得斯為道德之正也歟本經内篇命題本於漆園各有深意外雜篇則為郭象所删脩但摘篇首字名之而大義亦存焉内篇既詳述道德性命之理故於外篇首論德性所不當有者猶駢枝贅疣之於形也竊謂當篇本意原於道德經之餘食贅行以明自見自矜者之逺於道而南華敷演滂流浩瀚若此蓋道闡教不得不盡其辭而達其意以祛世俗之迷使之復乎自然而合乎道也夫人之德性粹然如玉在璞其所漸被木潤山輝及為聰明所鑿仁義所分但知求善於物在已之真淳䘮矣故舉曾史離曠楊墨得性之偏沿習之僻是為多駢旁枝之道而天下猶奔慕之舉失其性命之情離其道德之正所以亂天下也唯能忘其異而一之如鳬鶴之無容斷續而各不失其自然斯為近道矣然天下皆惑吾將奈何遂設臧榖亡羊以喻伯夷盜跖各以所徇為君子小人之分而其殘生傷性則一也信能去迹絶尚性無所屬反本㝠極遊乎物初則駢枝疣贅與形俱忘君子小人均於自得故終以順性命之情為至而本然之聰明不廢也不聞彼而自聞不見彼而自見與顏子所謂仁者自愛知者自知義同所以自得自適而無企羨之心則夷跖之賢否將有辨之者矣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二十五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二十六   宋 禇伯秀 撰   馬蹄第一   馬蹄可以踐霜雪毛可以禦風寒齕草飲水翹足而陸此馬之真性也雖有義臺路寢無所用之及伯樂曰我善治馬燒之剔之刻之雒之連之以覊馽編之以皁棧馬之死者十二三矣飢之渴之馳之驟之整之齊之前有橛飾之患後有鞭筴之威而馬之死者已過半矣陶者曰我善治埴圓者中規方者中矩匠人曰我善治木曲者中鉤直者應繩夫埴木之性豈欲中規矩鉤繩哉然且世世稱之曰伯樂善治馬陶匠善治埴木此亦治天下者之過也   郭註駑驥各適性而足非辭鞍而惡乘但無羨於榮華有意治之則不治也治之為善斯不善矣夫善御者將以盡其能也盡能在於自任而乃走作驟步求其過能之用故有不堪而多死焉若任駑驥之力適遲疾之分雖足迹接乎八荒之表而衆馬之性全矣或者聞任馬之性乃謂放而不乘聞無為之風遂云行不如卧何其狂而不返哉世以任自然而不加巧者為不善治能以規矩矯拂其性使死而後已乃謂之善治不亦過乎   吕註馬之齕草飲水而無羨義臺路寢則民耕織自給無羨於髙明之譬也伯樂以燒剔刻雒治馬而死者十二三則强為仁義而天下始疑之譬也飢渴馳驟而馬之死者過半則屈折禮樂而天下始分之譬也天下有常然因其性而為之今陶匠之善為方圓曲直皆失其常然者也為天下而失其常然是乃不知在宥之道而治之之過也   疑獨註馬之真性逍遙於原野之間而不羨義臺路寢及至伯樂燒剔刻雒而馬之死者十二三飢渇馳驟而馬死過半此皆尚人為之偽以閼其真性故也陶匠之治木埴而中規矩鉤繩豈木埴所欲哉聖人以仁義禮樂治天下亦猶是也而世皆稱伯樂善治馬陶匠善治木埴聖人善治天下此皆大道已㪚不見天地之全而唯治人之為稱莊子所以深詆之碧虚註夫馬之知齕飲翹陸而已無用義臺路寢猶澤雉之不願畜樊也及至伯樂則治之將興物性已敝才不勝任抑死過半矣土有方圓而陶者就規矩木有曲直而匠者施鉤繩馬有駑驥而伯樂用鞭筴民有賢愚而聖人興法度皆順其情而為之後世之御馬而敗者非伯樂之才也治民而失者非聖人之道也而反歸罪於伯樂聖人是未知其所善漆園所以興歎也   鬳齋云義臺路寢王者之居一作羲臺養也居移氣養移體之地燒剔刻削皆治之也雒謂絡其頭馽謂絆其足連列也橛銜也飾鑣纓之馬制於人而不能自適所以死者愈多陶匠以土木為器無異馬之被燒剔刻雒也而人皆以伯樂陶匠為能猶泰氏而下以治天下為能也   物有常性民有常德其德不離民性得矣何在乎過求過養以損德傷性哉真人為見世俗澆薄以人滅天不安本然之分而求益分外之知凡上之御下下之事上舉不免以知術相籠知術窮而不肖之心應雖嚴刑峻法有所不能禁也静原其端由於上之人好知之過啟其多知而又為知以救之不亦勞且多事乎欲正本澄源痛革其弊故借馬立喻以明治之之失覬任治道之君子有取焉耳自三代而下民性既離刑政賞罰之所以立則是四者治天下之橛飾鞭筴也而知術姦詐之萌實由於此後篇所謂并聖知而竊之者是也然則今之為治者將何如曰主以道德而四者為之輔斯可矣舍道德而專刑政無異乎伯樂之治馬千里之足雖得以自别而馬之受害者不少矣若其不任道德又廢四者則一家不能自齊如天下何陶埴之意不越前意其失在我善治之一語矜已能而有心以為治何以復民性而全常德哉故曰治天下者之過也   吾意善治天下者不然彼民有常性織而衣耕而食是謂同德一而不黨命曰天放故至德之世其行填填其視顛顛當是時也山無蹊隧澤無舟梁萬物羣生連屬其鄉禽獸成羣草木遂長是故禽獸可係覊而遊鳥鵲之巢可攀援而閼夫至德之世同與禽獸居族與萬物並惡乎知君子小人哉同乎無知其德不離同乎無欲是謂素樸素樸而民性得矣及至聖人蹩躠為仁踶跂為義而天下始疑矣澶漫為樂摘僻為禮而天下始分矣故純樸不殘孰為犧樽白玉不毁孰為珪璋道德不廢安取仁義性情不離安用禮樂五色不亂孰為文采五聲不亂孰應六律夫殘樸以為器工匠之罪也毁道徳以為仁義聖人之過也   郭註以不治治之乃善治也夫民之德小異而大同性之不可去者衣食事之不可廢者耕織此天下之所同而為本者也守斯道者無為之至故放之而自一非黨也是曰天放填填顛顛自足而無求於外之貌不求非望之利止於一家而足混芒同得與一世澹漠焉豈國異而家殊哉足性而止無吞夷之欲故與物全而無害德不離而民性素樸無煩乎知欲也聖人者民得性之迹非所以迹也此云及至聖人猶云及至其迹聖迹既彰則仁義不真禮樂離性徒得形表而已有聖人則有斯弊將若之何殘樸為器毁玉為璋以至色為采聲應律皆變樸為華棄本崇末其於天素有殘廢矣世雖貴之而非其貴工匠則有規矩之制聖人則有可尚之迹也   吕註民復常性而不離其真則所謂性者不可得而見故無欲而素樸未始有疑也同德而不離未始有分也及離乎其真有所為聖人者出為仁為義不由乎自然為禮為樂不由乎至正而天下始疑始分矣殘樸為樽以況毁道德為仁義毁玉為璋以況離情性為禮樂皆多駢旁枝之道也絶巧而返乎樸則工匠之罪除棄仁義而任道德則聖人之過免矣疑獨註古之神人在宥天下則無意於治順民之常性會於正命之極而已織而衣耕而食同德相親而不偏黨天放者出乎自然而非人為也填者實充乎内顛者真顯乎外任足之所行而不由逕信目之所視而不入邪禽獸草木皆得遂性命之理而無夭閼之患獸可係巢可窺以明人無機心則物無所憚同居族並人民自樂又惡知君子小人哉同乎無知非無良知也同乎無欲非無可欲也始於其德不離終於是謂素樸民之常性得矣蹩躠踶皆用力貌為仁義而不順性命之理天下始疑矣澶漫樂之㪚摘擗禮之偏由仁義而有禮樂有禮樂而性情離此天下所以分也夫仁義出於道德禮樂出於性情上古世質民淳仁義與道德為一禮樂與性情不離後世廢道德以言仁義離性情而議禮樂是以有曾史之仁義非堯舜之仁義有世俗之禮樂非三代之禮樂老子所以槌提絶滅之在莊子亦所不取也殘樸為器工匠固不能無罪因救弊之迹聖人亦不能無過也   祥道註夫至德之世養生不奪於嗜欲而其行填填其視顛顛所求不出於分外而山無蹊隧澤無舟梁如是則視人如己視己如物物我兼忘内外無間所以入獸不亂羣入鳥不亂行也又惡知君子小人哉心有知而擇腹無知而容志有欲而動骨無欲而立聖人之治天下虚其有知者實其無知者故能使民同乎無知弱其有欲者强其無欲者故能使民同乎無欲無知所以德不離無欲所以民素朴素者性之質言純白而不染於物也樸者性之全言混成而不㪚於器也老子云見素抱樸少私寡欲經曰素樸而天下莫與之争美由於民性得故也   碧虚註民有常性織衣耕食一而不黨游於自然貿易未興不相往來俗儉約而物繁滋中無機而外無忌素樸而民性得矣不善為治者用力行仁務持尚義離道以善懷疑勿信矣屈折為禮縱逸為樂險德以行冲和以裂矣犧樽六律皆治世之法過則為亂此云工匠之罪聖人之過者見其末敗而推責其古今之常情也   鬳齋云同德謂其得於天者同常性前篇所謂常然也純一而無偏黨肆樂於自然之中填填滿足顛顛直視皆形容其拙樸無心之狀山無蹊隧路未通也澤無舟梁津未通也萬物羣生連屬其鄉禽獸雜居物無害者草木遂長未有斧斤之禍也覊獸而遊攀巢而闚人與物相忘也如是則安有君子小人之分哉無知無欲純乎天理及至聖人强行仁義流蕩禮樂然後心迹始分不純一也道德自然也莊子以仁義為外故曰道德不廢安取仁義性情固有也莊子以禮樂為强世故曰性情不離安用禮樂文采亂五色六律亂五聲皆是用人力非自然之喻工匠之罪聖人之過所以結上文也   前論治道之弊欲有以革去之故此謂善治者不然上陳至德之世民性真淳而無所企慕衣食足用而無求羨餘山無蹊隧澤無舟梁即民不徃來舟車無所乘之謂也羣生連屬草木遂長言其生物繁茂禽獸可覊鳥巢可窺言無心而與物化也由是知鳳巢于閣麟遊于囿至和感召理誠有之如是則上無欲而下無知德不離而民素樸又惡有君子小人之分哉及至後世聖人以有為治天下致力於仁義勉强為禮樂於是民始疑而天下始分矣故南華以殘樸毁玉為工匠之罪廢道用仁為聖人之過然而樸玉不毁何以為器仁義不立何以衛道曰天下之樸㪚久矣無患乎乏器也聖人之道㪚久矣一變而為仁義再變而為禮樂三變而仁義禮樂徒存其名是使後人而復哀後人也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二十六 <子部,道家類,南華真經義海纂微>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二十七   宋 禇伯秀 撰   馬蹄第二   夫馬陸居則食草飲水喜則交頸相靡怒則分背相踶馬知已此矣加之以衡扼齊之以月題而馬知介倪闉扼鷙曼詭銜竊轡故馬之知而能至盗者伯樂之罪也夫赫胥氏之時民居不知所為行不知所之含哺而熙鼓腹而遊民能已此矣及至聖人屈折禮樂以匡天下之形縣仁義以慰天下之心而民乃始踶跂好知爭歸於利不可止也此亦聖人之過也   郭註御其真知乘其自然則萬里之路可至而羣馬之性不失夫馬性不同而齊求其用故有力竭而態作者含哺鼓腹民之真能及至聖人屈折以禮樂懸以仁義而民始好知其過皆由乎迹之可尚也吕註馬之食草飲水相靡相踶知止此矣猶赫胥氏之民無知無為含哺鼓腹也加之衡扼齊以月題猶屈折禮樂懸仁義以匡慰天下也馬知介倪詭銜竊轡而至盜也猶民踶好知争歸於利不可止也介間端倪闉曲控扼鷙則馬之狠曼則馬之謾知夫衝扼銜轡介倪闉扼之所在而施其鷙曼以詭銜竊轡此馬之知所以至盜也然欲馬知不至於盜人心不至於好知者無他反其真性而已矣   疑獨註馬之真性安於飢食渴飲喜則相潤怒則相踏而已不知其他也及加以衡扼齊以月題額上的顱象月齊為整飾之唯其勞役馬之形體故馬知介倪介猶賓介之介兩旁取馬者倪同耄倪之倪牧馬者也言馬因人制遂知有介倪而詭詐生矣闉者志之塞扼者體不伸鷙如鷙擊曼如病曼皆形容其憤怒之狀詭銜自出其銜竊轡自脫其轡言人害馬之真性故矯詐而至於為盜此伯樂之罪也赫胥氏上古帝王之號居不知為行不知適含哺鼓腹民如嬰兒此外非所知也屈折禮樂之末徒能正其形而不能正其性情懸跂仁義之末暫足慰其心而不能常安之也是以民好知而不止此亦聖人之過也   祥道註聖人以仁義慰天下之心而民始疑以禮樂匡天下之形而民始分夫馬之食草飲水猶民之耕而食織而衣也喜則相靡怒則相踶猶民之一而不黨也穿牛絡馬皆人為之過馬之知而能至盜豈善治馬哉故是篇始終言此以排人偽之極蓋謂棄道德而徇仁義則君臣父子不能無分疑棄仁義而任道德則雖禽獸萬物可與族處故以赫胥氏終焉碧虚註馬之真知唯造父泰丙知之不施鞭策有日行萬里者至伯樂而下加之衡扼齊以月題而不免詭銜竊轡之弊也民之常性唯赫胥氏知之不立法度而民咸遂其天性至堯舜而下則屈折禮樂懸跂仁義因之以賞罰而鬬爭莫止其弊益甚矣故曰聖人之過也   鬳齋口義云此段又把前論翻出愈奇看他交頸分背字便見喜怒之狀月題今所謂額鏡介獨也獨立而睨怒之狀也闉扼曲頸以扼拒鷙猛曼突也言其抵拒不受覊絡之狀詭計以入銜潛竊以加轡與人抗敵故曰盜是伯樂使之也若無衡扼銜轡之事則豈見其介倪闉扼之態哉民之好知爭利無異馬之詭銜竊轡也   古之聖人以康濟天下為己任唯恐一夫之失所思有以撫育安全之豈有求於世而然哉蓋出乎性情之真道德之正在己所當為者也是謂上德不德下知有之而親譽不及焉逮乎後世樸㪚民澆知詐日作出應聖人之運者匍匐重趼所以拯之於水火諄諄善誘以覺民於迷塗愛利之而仁迹彰裁決之而義功見節文之而禮興和樂之而樂出是亦因民所尚適事之宜而為之制度猶未至甚失也然而治乆則玩起法久則生更張則法苛令嚴則易犯亦勢所必至矣吁七竅既鑿其有復於混沌者乎此馬蹄之所以作旁譬曲喻之所以繁且廣也末章又論馬之真知以歸當篇本意至舉赫胥氏之世民知含哺鼓腹而已無為自得之意槩見於此則上之人不擾可知   南華引古證今覬復淳風於萬一奈何世道交䘮争歸於利而不可止卒歸過於聖人豈立言君子所得已哉切於警人心救時弊不得不反以矯之而或者議其為憤悱之雄則過矣善觀莊子者究其意略其辭可也介倪舊音戞睨聲聱牙而義難通今定從本音言人以知御馬而馬之知介然已見端倪思為詭銜竊轡之計則是馬本無知而人啟其知也   是篇一意語分四節首叙題意以御馬明治民與尚書御馬喻臨民義同而此篇首尾形容馬之性情喜怒曲盡其態雖畫筆之工曾不是過然則人心之善否又安能逃其精鑒哉次借陶埴立論以演上文言有心有為於治而攖拂天下之性情不若無為而任物之自化也又舉至德之世無知無欲後王立法天下始疑無異伯樂之從事乎燒剔刻雒以求追風之歩名曰治之而害莫甚焉所謂聖人之過者設為仁義禮樂以教民號之令之唯恐其不至殊弗悟枝葉繁而根幹衰政迹彰而姦弊作此淳朴之所以㪚刑罰之所以興上下交兵而不息也故漆園髙言以矯之博喻以化之使天下舍偽還真知所趨向有以見至人之心猶未忍恝然於世也末引上古民淳俗厚熈熈自樂以證皇王無為之效後世聖人束以禮樂慰以仁義求治太過而至於不可治矣 太上曰治大國若烹小鮮南華之論得之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二十七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二十八   宋 禇伯秀 撰   胠篋第一   將為胠篋探囊發匱之盜而為守備則必攝緘縢固扄鐍此世俗之所謂知也然而巨盜至則負匱揭篋擔囊而趨唯恐緘縢扄鐍之不固也然則向之所謂知者不乃為大盜積者也嘗試論之世俗所謂知者有不為大盜積者乎所謂聖者有不為大盜守者乎何以知其然邪昔者齊國鄰邑相望雞狗之音相聞罔罟之所布耒耨之所刺方二千餘里闔四境之内以立宗廟社稷治邑屋州閭鄉曲者曷嘗不法聖人哉然而田成子一旦殺齊君而盜其國所盜者豈獨其國邪并與其聖知之法而盜之故田成子有乎盜賊之名而身處堯舜之安小國不敢非大國不敢誅十二世有齊國則是不乃竊齊國并與其聖知之法以守其盜賊之身乎   郭註為大盜積為大盜守知之不足恃也如此法聖人者法其迹迹者已去之物非應變之具奚足尚執之哉執成迹而以御乎無方無方至而迹滯矣所以守國而為人守之為大盜者不盜其聖法則無以取其國言聖法唯人所用未足為全當之具   吕註攝緘縢固扄鐍以防胠篋發匱之盜世俗所謂知也及巨盜至則負之而趨唯恐其不固然則世俗所謂知有不為大盜積者乎立宗廟社稷屋邑州閭以守四境者世俗所謂聖也田成子竊齊國并其聖知之法以守盜賊之身則世俗所謂聖有不為大盜守者乎世俗所謂聖知者如此真聖知者固不然也疑獨註胠者潛開也攝緘縢固扄鐍此世俗之知禦小盜而以大盜至則負揭而趨向之緘鐍非唯不能禦盜適足以資盜也世俗所謂知非周萬物之知故不免為大盜積世俗所謂聖非不可知之聖故不免為大盜守此老莊所以欲絶棄之也田成竊國并與聖知之法以守盜賊之身則凡聖人之迹見於法度者皆不免於盜然以田成之安比堯舜不亦過乎曰凡有身而為天下之所寄託者皆粃糠緒餘何足校優劣若夫堯舜之不可寄託天下者豈田成子得以擬議邪   碧虛註知謂造篋匱緘縢扄鐍者積謂裒斂寶貨而畜聚者聖謂掌符璽權衡斧鉞者守謂保宗廟社稷封疆者且齊國之創制立度何嘗不法聖人而田恒奪其聖知據有其國則聖知者乃大盜之資也鬳齋云世俗之知本為鼠竊之備大盜至則併挈而去矣田氏齊以私量貸公量入看左傳所言便見借聖人之法以濟其盜賊之謀戰國時大抵如此故莊子以此喻之   備盜以緘縢扄鐍者世俗之知也穴室負匱探囊者超俗之知也人有超俗之知造化間幾何而一遇哉以之上盜天和以養形保神下盜地利以肥家富國何不可者而乃甘於妄意室中之藏以希不義之貨而不顧公論之不可逃遺臭之不可掩何弗思之甚邪竊嘗考其所由亦有以致之者世無積而守之彼惡得而奪之然自胠篋之欲充之而至於竊國信乎履霜堅氷之不可不謹也夫竊國者非并其聖知之法而竊之雖得國無以自立則聖知者天下之利器在人用之如何耳其權或墮姦雄之彀中未有不反為所制者後文云竊鉤者誅竊國者為諸侯諸侯之門仁義存焉小盜有誅而大盜無禁是豈齊民之術哉彼既竊國為君而又禁民為盜亦知仁義之不可廢也得非以聖知之法守其盜賊之身乎漆園慨立是論所以誅千古姦雄之心麟經直筆之嚴可以並行於世矣   嘗試論之世俗之所謂至知者有不為大盜積者乎所謂至聖者有不為大盜守者乎何以知其然邪昔者龍逢斬比干剖萇肔子胥靡四子之賢而身不免乎戮故跖之徒問於跖曰盜亦有道乎跖曰何適而無有道邪夫妄意室中之藏聖也入先勇也出後義也知可否知也分均仁也五者不備而能成大盗者天下未之有也由是觀之善人不得聖人之道不立跖不得聖人之道不行天下之善人少而不善人多則聖人之利天下也少而害天下也多故曰唇竭則齒寒魯酒薄而邯鄲圍聖人生而大盜起掊撃聖人縱舍盜賊而天下始治矣夫川竭而谷虚丘夷而淵實聖人已死則大盜不起天下平而無故矣聖人不死大盜不止雖重聖人而治天下則是重利盜跖也為之斗斛以量之則并與斗斛而竊之為之權衡以稱之則并與權衡而竊之為之符璽以信之則并與符璽而竊之為之仁義以矯之則并與仁義而竊之何以知其然邪彼竊鉤者誅竊國者為諸侯諸侯之門仁義存焉則是非竊仁義聖知邪故逐於大盜掲諸侯竊仁義并斗斛權衡符璽之利者雖軒冕之賞弗能勸斧鉞之威弗能禁此重利盜跖而使不可禁者是乃聖人之過也故曰魚不可脫於淵國之利器不可以示人彼聖知者天下之利器也非所以明天下也   郭註暴主得據君人之威以戮賢臣而莫之敢抗者皆聖法之由也向無聖法則桀紂焉得放其毒而使天下側目哉聖勇義知仁五者所以禁盜而反為盜資則聖人之利天下少害天下多斯言雖信而猶不可亡聖者天下之知未能都亡故須聖道以鎮之也羣知不亡而獨亡聖知則天下之害又多於有聖矣有聖之害雖多猶愈於亡聖之無治也雖愈於亡聖未若都亡之無害也甚矣天下莫不求利而不能一亡其知何其迷而失致哉夫唇竭非以寒齒而齒寒魯酒薄非以圍邯鄲而邯鄲圍聖人生非以起大盜而大盜起此自然相生必至之數也且聖人不立尚於物而不能使物不尚人無貴賤事無真偽茍尚聖法則天下呑聲闇服此乃桀跖所至賴以成其大盜者也若乃純尚守朴棄其禁令而代以寡欲所以掊撃聖人而我樸自全縱舍盜賊而彼姦自息矣竭川非以虚谷而谷虚夷丘非以實淵而淵實絶聖非以止盜而盜止故止盗在去欲不在彰聖知將重聖人以治天下而桀跖之徒亦資以法所資者重所利不得輕則小盜之所因大盜之所利也軒冕斧鉞賞罰之當重者所以禁盜也大盜又逐而竊之反為彼用是以成其大盜而大盜必行以仁義平以權衡信以符璽勸以軒冕威以斧鉞盜此公器然後諸侯可得而揭也是故仁義賞罰適足以誅竊鉤者耳夫跖之不可禁由所盜之利重利之所以重由聖人之不輕也魚失淵則為人禽利器明則為盜資故不可以示人也吕註世俗所謂知所謂聖者皆以法為之所為至知至聖亦不出乎聖勇義知仁之名而不知知之所以知聖之所以聖也故四子者不能全其身而跖之徒反資以為盜則世俗之所謂聖知者不免為大盜積守耳至知在於不知至聖在於無名而世俗之聖知反所以資盜則利天下少害天下多非虚言也唇齒以況相因魯酒邯鄲以況非相因而相因然則欲治天下莫若掊撃聖人縱舍盜賊善惡兩忘而已夫心谷不虚而賊心得以起其間者以聖為淵而壅之也竭聖川而涸之則谷虚而盜不生矣心淵不實而賊心得入於其間者以聖為丘而傾之也夷聖丘而損之則淵實而盗不侵矣此聖人已死大盜不起天下所以無故也所謂死者不生其心是矣賊心生而大盜起雖重聖人以治天下是重利盜也詳見下文并竊之語故竊鉤者誅竊國者為諸侯而莫之能禁也諸侯之門仁義存焉則是并聖知仁義而竊之也況其尤大而揭諸侯者乎雖軒冕斧鉞有所不能禁勸凡此皆離真為聖之過而猶以聖法明天下是示人以利器故大盜得以奪之也   疑獨註道有君子有小人得道之正則聖勇義知仁皆正就其不正者而充之則為大盗而以盜之所謂道者妄意所藏先入後出知可否分均也凡得其一者為小盜跖得其全者也莊子嘗寓言於雜篇與吾夫子為對以明大盜與大聖其知一也所用不同耳善人則資五者以立已惡人則資五者以為盗善惡皆本於人心而天下為善者常少為惡者常多莊子所以深矯之魯酒薄邯鄲圍聖人生大盜起此自然相生必至之理且聖人制法豈有意於起人之偽人自襲其迹以為偽所謂掊撃聖人者深惡聖人之迹也若禪家所謂我當時若見釋迦瞿曇出世一棒打殺意同縱舍盜賊亦欲息詐偽耳川谷之水相通丘淵之土相掩聖人之迹大盜所資絶聖棄知之意大盜不起爭尚之迹都去矣茍不絶聖知以止盜反重聖法以治天下跖之徒將乘之以為盜是重利之也夫斗斛權衡符璽仁義皆聖人治天下之具莊子意謂凡涉形器法度者皆大盜所資為盜而至於竊國則斗斛權衡符璽皆為所有而刑賞自已出矣且堯舜三代之所賴以為治者其形器法度與後世同而治亂之迹異者彼所賴雖在此及其成功則此雖存而可以無用也後世諰諰然唯此之為賴此權一墮姦人之彀則所賴以安者往往以致危田成子之事是也聖人退處幽宻而操至權以幹萬化故力旋天地而世莫覩其機威服海内而人不名以武此所以化萬物於術内而天下莫能禦又豈以利器示人哉祥道註以知治人莫如齊國以知治身莫如四子以暴亂人莫如盜跖皆曰嘗法聖人矣然齊國不免田氏之簒四子不逃時君之戮而盜跖竟以夀終是法聖人而為治者無益竊聖迹而為惡者無害則聖人之於天下也不足以止盜適足以起盜也莊子非不知聖人應物適時而已後世禍亂隨之而起者蓋唇亡則齒寒魯酒薄而邯鄲圍其可以齒寒而責唇邪邯郸圍而咎魯率歸過於聖人者遺其有迹之累也碧虚註知之出也或利或害聖之顯也或生或死利害不能惑者至知也生死不能動者至聖也若四子者皆矜知誇聖而自取滅亡又惡知至知至聖哉聖知大盜相因者也聖知生則大盜起大盜止則聖知亡掊撃聖人絶棄之也縱舍盜賊不貴貨也聖知泯絶民性淳厚天下平而無事矣夫竊仁義聖知者欲其貴也盜金寶珠玉者欲其富也然天與之則公人取之則私若公公而私私豈軒冕所能勸斧鉞所能禁哉   鬳齋云四子雖賢而身皆得罪盜跖反以自免此言賢者不足恃而竊聖知者或以自利也為盜之道是莊子撰出以譏世其言雖怪而實有理說到不善人多善人少利天下少害天下多處亦是精絶唇齒川谷之喻明聖人不為盜設反為大盜之資聖人不生大盜不起言無聖人亦無盜賊而天下自治也重聖人而治言聖人復出而治法姦人得之益以欺世戰國諸侯簒奪而得皆大盜也竊鉤者誅竊國者為諸侯既為侯立國則亦以愛民利物為事是并竊仁義聖知也名為大盜者人皆欲逐之今諸侯竊國立於人上故曰揭而世未有用刑以禁止者皆憤世而為此言   世之所謂至知至聖者例不免為大盜積反不若不以聖知稱者無所積而盜莫能窺也故引四賢以證聖知之不足恃夫天生忠賢匡君輔國節義所在有死無貳而上或不之察惡其逆耳拂情始則疎逺之甚則譴斥之而彼忠不能自明終於戮之而後已吁忠賢之戮姦臣之幸也咎證若此國其能久夫為巨姦大盜豈無其術所謂術者亦不越乎聖知之法以所資者重故所取不容輕然其厲階非一日之積必酌其君上之可罔有司之可欺因時乘勢以遂其背道之舉然猶不免資聖知仁義以為治如前立國者所云一廢而一興川谷丘淵之消長也聖生而盜起魯酒邯鄲之相因也雖重以聖知而為治重利盜跖也宜矣且竊鉤者受制於聖知之法而竊國者奪聖知之法以制人是以善人少而不善人多雖軒冕斧鉞不足以為勸懲也信知聖知者天下之利器不可以示人彼竊窺其機將為所奪猶魚之脫淵蟻得以困之矣語云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然則聖人之治天下必有神而化之之術歟此一節自曷嘗不法聖人至聖人者天下之利器凡十一處聖人字今本皆然唯陳碧虚照張君房校本並作聖知考之前文世俗所謂知世俗所謂聖之語則說亦可通據當篇本意正論立法之多弊則從元本可也竊意張氏當時被㫖校定及碧虚述解進呈之時恐其間論聖人處語或有嫌權易以聖知因而傳襲耳然有當用聖人處若曷嘗不法聖人不得聖人之道不立不得聖人之道不行聖人已死聖人不死此不可易者餘易為聖知亦自有理至若聖人者天下之利器則是聖知無疑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二十八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二十九   宋 禇伯秀 撰   胠篋第二   故絶聖棄知大盜乃止擿玉毁珠小盜不起焚符破璽而民朴鄙剖斗折衡而民不爭殫殘天下之聖法而民始可與論議擢亂六律絶竽瑟塞瞽曠之耳而天下始人含其聰矣滅文章㪚五采膠離朱之目而天下始人含其明矣毁絶鉤繩而棄規矩攦工倕之指而天下始人有其巧矣故曰大巧若拙削曾史之行鉗楊墨之口攘棄仁義而天下之德始同矣彼人含其明則天下不鑠矣人含其聰則天下不累矣人含其知則天下不惑矣人含其德則天下不僻矣彼曾史楊墨師曠工倕離朱者皆外立其德而以爚亂天下者也法之所無用也   郭註去其所資則不施禁而自止賤其所貴則不加刑而自息除矯詐之所頼則無以行其姦巧小不平者大不平之所用也外無所矯則内全我朴而無自失之害矣夫聲色離曠之所貴也受生有分而以所貴引之則性命䘮矣若乃毁其所貴棄彼任我聰明各全人含其真也夫以蜘蛛蛣蜣之陋而布網轉丸不求之於工匠則萬物各有能也所能雖不同而所習不敢異則若巧而拙矣故善用人者任其所能不責萬民以工倕之巧衆技以不相能似拙而天下自能則大巧矣用其自能是以規矩可棄而妙匠之指可攦也去其亂羣之率天下各復其朴而同於德彼曾史楊墨離曠工倕者所稟多方使天下躍而效之效則失我我失由彼彼為亂主矣若夫法之所用視不過於所見故衆目無不明聽不過於所聞故衆耳無不聰事不過於所能故衆技無不巧知不過於所知故羣性無不適德不過於所得故羣德無不當安用立所不逮於性分之表使天下奔馳而不能自反邪吕註莊子所謂絶聖棄知者非滅典籍棄政教也不以生於心而已擿玉毁珠者非出府庫棄諸山也不以貴於心而已焚符破璽非燒而碎之也以信信之則民朴鄙而符璽非所持也剖斗折衡非果剖折之也以平平之則民不争而斗衡非所持也然後民復其性命之情而始可與論議矣塞師曠耳欲反聽也我反聽則天下含其聰膠離朱目欲内視也我内視則天下含其明攦工倕之指天下始有其巧削曾史之行鉗楊墨之口天下之德始同則在我棄知絶巧不見可欲而已彼外立其德而爚亂天下者則非含聰明知德而反於性命之情者法之所無用也而或者謂莊子真欲掊撃聖人縱舍盜賊殫殘法度者豈可與之㣲言乎   疑獨註大盜盜法小盜盜物盜物者禁之以法盜法者化之以道符璽本以行信斗衡本以致平及其也行信者反為大不信致平者反為大不平此莊子所以欲焚破剖折之使人目不入色耳不入聲心不入觸種種色相隔越於外而以性命為主收視反聽不慕離曠而得其性之固有是謂大巧若拙也曾史楊墨惑亂天下所以欲削其行鉗其口使之咸反於一天下之德始復於道而同矣人含其明則天下之明皆足以自照人含其聰則天下之聽皆足以自聞人含其知則天下之知皆足以自知人含其德則天下之德皆足以自得此所以不鑠不累不惑不僻也彼曾史離曠數子者皆非充其固有之性使天下勞神疲慮以徇之則是爚亂天下法所無用也祥道註荀卿曰符節契劵所以為信也上好權謀則下乘是而後欺探籌投鉤所以為公也上好曲私則下乘是而後偏衡石稱懸所以為平也上好傾覆則下乘是而後險斗斛量槩所以為均也上好貪利則下乘是而後鄙蓋法生於聖人之所不得已而行於後王之善守有是人無是法上古不失為善治有是法無是人末世不免於竊亂莊子之論不該於人法相資至謂為是以量之為是以矯之則并是而竊之乃欲焚破剖折而後已者蓋欲斂其㪚而一之落其華而實之以復歸於道德之本而已矣   碧虚略而不論   鬳齋云擿玉毁珠以至剖斗折衡皆是激說以結絶聖棄知之意非實論也與老子不貴難得之貨使民不為盜義亦相但說得過當耳東坡云人生識字憂患始豈欲天下人全不識字邪擢亂抽紊之爍絶焚棄之外立其德重外物而失本心爚亂薰灼而撓亂之也此段不過敷演前文以結絶聖棄知之意使人全性同德而已諸解已詳不復贅釋   子獨不知至德之世乎昔者容成氏大庭氏伯皇氏中央氏栗陸氏驪畜氏軒轅氏赫胥氏尊盧氏祝融氏伏羲氏神農氏當是時也民結繩而用之甘其食美其服樂其俗安其居鄰國相望雞狗之音相聞民至老死而不相徃來若此之時則至治已今遂至使民延頸舉踵曰某所有賢者贏糧而趨之則内棄其親外去其主之事足跡接乎諸侯之境車軌結乎千里之外則是上好知之過也上誠好知而無道則天下大亂矣何以知其然邪夫弓弩畢弋機變之知多則鳥亂於上矣鈎餌網罟罾笱之知多則魚亂於水矣削格羅落罝罘之知多則獸亂於澤矣知詐漸毒頡滑堅白解垢同異之變多則俗惑於辯矣故天下每每大亂罪在於好知故天下皆知求其所不知而莫知求其所已知者皆知非其所不善而莫知非其所已善者是以大亂故上悖日月之明下爍山川之精中墮四時之施喘耎之蟲肖翹之物莫不失其性甚矣夫好知之亂天下也自三代以下者是已舍夫種種之民而恱夫役役之佞釋夫恬淡無為而恱夫啍啍之意啍啍已亂天下矣   郭註民結繩而用之足以紀要而已適故常甘當故常美雞狗相聞不相徃來無求之至也今贏糧趨賢而棄親去主至治之迹猶致斯上好知之過也夫攻之愈宻避之愈巧禽獸猶不可圖之以知況於人乎上之所多下不能安其少也性少而逐多則迷矣不求所知而求所不知此乃舍己效人不止其分善其所善争尚之所由生也吉凶悔吝生乎動而知之所動誠能搖蕩天地運御羣生君人者胡可不忘其知哉   吕註聖人之治常使民無知無欲無知也故結繩而用之無欲也故甘食美服樂俗安居民至老死不相往來此至德之世也天下皆知美之為美斯惡已皆知善之為善斯不善已皆知非其所不善惡與不善也莫知非其所已善美與善也復乎無為則雖美與善亦非性命之情也民不往來而自為族是謂種種之民某所有賢贏糧而趨則役役之佞也其教我也似父其諫我也似子則啍啍之意此皆尚賢好知之過由有知而後有聖人有聖人而後有大盜聖人大盜皆知之所自出故是篇始終以去知為言   疑獨註當上古十二帝之時天下之民食無所擇而甘衣無所擇而美其居其俗不擇地而安樂之雞狗相聞不相徃來人物繁息無求於外也老子曰不尚賢使民不争今贏糧趨賢不憚其逺者以名利滑其天性此上之人好知之過也自弓弩畢弋至解垢同異復明上好知之過以致魚鳥人獸皆亂而失其性矣所不知者多知所已知者良知所不善者非可欲所已善者可知也莊子欲人忘其外好充其自然之理而不見可欲之善也上好知而無道日月山川之悖爍四時之施墮矣下至小蟲小物皆失其性則大者可知種種之民言各隨其所受性而生淳朴未㪚也今舍淳朴而恱役役舍恬淡而恱啍啍宜其亂天下也   祥道註軍多令則亂言多給則辯故知多則事多事多則患多此治天下者所以貴夫小知去而大知明也知求其所不知而莫知求其所已知則於窮理之知為贅知非其所不善莫知非其所已善則於盡性之仁為虧虧於仁贅於知則所知非真知所非非當非矣天運曰三皇之知上悖日月之明下睽山川之精中墮四時之施其知憯於蠆之尾鮮規之獸莫得安其性命之情與此喘耎肖翹義同傳曰多事生之讎多言德之賊役役多事者也啍啍多言者也天下惡得而不亂哉   碧虚註南華引上古容成大庭十二氏無為之治以證今世為治者之結繩則立法之始事不可終静静久則動也至於上好知而天下亂矣鳥獸不安其生況於人乎機詐之毒上干天和故草木昆蟲咸被其害太上云以知治國國之賊不以知治國國之福信哉斯言   鬳齋云十二氏只伏羲神農軒轅見於經餘無聞焉或得於上古所傳或莊子撰出如佛言我於過去某刼也以天地間觀之自伏羲以來載籍可考者三千餘年伏羲已前必有六籍所不傳者未可遽以為無也某所有賢者贏糧而趨之暗說孔孟在其間頡滑堅白解垢同異皆當時辯者之事以取魚取鳥獸之事與辯者並言亦是以曾史與斗斛權衡並譏之意求其不知者務外以求異求其已知者曉然易見自然之理也所不善在人者所已善在我者即齊物論所謂是其所是而非其所非言但知他人之非而不知己之所是者亦非也大而日月山川㣲而喘耎肖翹莫不失其性甚矣好知之亂天下也歎息一句結了却以三代實之逍遙遊曰湯之問革也是已起句也此曰三代已下是已結句也起結雖異同一機軸此章舉至德之世上下無求民各自足以証今時之不然十二君者其間或典籍未聞祝融以下迹漸可考竊意伏羲已前民性素朴則繩猶未結也故所食皆甘所服皆美樂俗安居何知帝力鄰國相望而無攻掠之憂雞犬相聞而有阜豐之樂民至老死不相往來則耕鑿自給無求於外只此數句寫出太古淳朴之風蓋引道德經小國寡民章語云後世遂至延頸舉踵贏糧趨賢棄主去親不逺千里而求之尚賢之迹著使民求竒務異以尊耳目所不及必有名浮於實者應之是相率而為偽欲天下不亂可得乎下文明好知之害物使生民失性雖禽獸蟲魚亦不得安其性命之情矣皆知求其所不知謂分外求知如測天地問鬼神之所已知謂已之良知辨㣲危尊德性之所不善已自以為非者責人求備之信能於此精擇而謹趨之則知善皆出於真性情各歸於正不治天下而天下自治矣茍或反是則日月山川為之悖爍人民其能自安乎此皆原於上好知之過種種之民謂得祖氣之正可為種於天下者也是篇以胠篋命題諸解罕及胠字之義唯林疑獨云潛開也今考監韻胠脅也則胠篋者從篋之脅旁開而取物此竊盜之行也經意謂治失其道法令滋彰上以知防民民亦以知窺其上防之弗周必將乘間而有之故國之利器不可以示人田成子盜齊并竊其聖知之法以致身安國霸則知盜亦有道而世俗之聖知不足恃也如此四子之不免乎戮宜矣世間善惡二塗皆資聖人之道而立然而為惡者常多趨善者常少則其利天下少害天下多也可知蓋消長之理猶唇齒川谷之相因若重以聖知治天下其為盜跖之利不輕矣為器以平之并器而竊之立法以治之并法而竊之吾將奈何哉此實由乎為治者不能道德以公天下之情然後姦雄得竊其權以為私利天下有被其害者矣 南華務在絶聖棄知剖斗折衡思復上古無為之治然其還淳反朴之要在明乎真知以正其所趨復乎真善以全其所受而已為欲矯世俗之其言之不免乎過訐覬有以激回之馬蹄未足盡其喻至胠篋而極矣奈何道大難用徒託空言獨唱於前卒無和者無怪乎古今抱道之士髙蹈山海而不返也吁使任治道之君子皆如漆園之用心何患乎世道之不興淳風之不復哉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二十九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三十   宋 禇伯秀 撰   在宥第一   聞在宥天下不聞治天下也在之也者恐天下之淫其性也宥之也者恐天下之遷其德也天下不淫其性不遷其德有治天下者哉昔堯之治天下也使天下欣欣焉人樂其性是不恬也桀之治天下也使天下瘁瘁焉人苦其性是不愉也夫不恬不愉非德也而可長久者天下無之人大喜邪毗於陽大怒邪毗於陰陰陽并毗四時不至寒暑之和不成其反傷人之形乎使人喜怒失位居處無常思慮不自得中道不成章於是乎天下始喬詰卓而後有盗跖曽史之行故舉天下以賞其善者不足舉天下以罰其惡者不給故天下之大不足以賞罰自三代以下者匈匈焉終以賞罰為事彼何暇安其性命之情哉   郭象註宥使自在則治治之則亂也真莫之蕩則性命不過欲惡不爽在上者不能無為故有誘慕好惡而民性淫矣所貴聖王者非貴其自治貴其無為而任物之自為也無治乃不遷淫堯雖在宥天下其迹則治也治亂雖殊其於失後世之恬愉使物争尚畏鄙而不自得則同耳喜怒失位居處無常此皆堯桀之流使致斯患人在天地之中最能以靈知喜怒擾亂羣生而振蕩陰陽也故得失之間喜怒集乎百姓之懷則寒暑之和敗四時之節差百度昏亡萬事夭落也慕賞乃善賞不能供畏罰乃止罰不能勝忘賞罰而自善性命乃大足耳夫賞罰者聖王所以當功過非所以著勸畏也故理至則遺之而三代以下匈匈然與迹競逐以所寄為事何暇安其性命之情哉吕惠卿註天下者萬物之所一其常性常德即我之性德是也在宥天下在宥我而已在者存之而不亡任自然而不益宥者放之而不縱如囿之宥物也不淫不遷無為而已無為則無我無我則治天下者誰哉故兩忘堯桀之是非也人生而静何有樂苦是淫其性淫其性未有不遷其德者也萬物負陰抱陽冲氣為和人莫不有冲氣之和以與天地通而堯使民樂其性至太喜而毗於陽桀使民苦其性至太怒而毗於陰故傷其冲氣而墮四時之施寒暑之和不成反傷人形矣至於思慮不自得中道不成章所謂兩相傷也於是天下始有喬詰卓鷙非常之行喬則尚髙詰則窮盡卓則難及鷙則不羣皆非平易中正此賞罰所以不及性命之情所以不得而安也   林疑獨註天下所自生者莫不自在天下所自得者莫不自宥聖人觀天下自在之性而在之使各適逍遥之遊因天下自宥之德而宥之使各安其理義之恱在之者使天下成其性宥之者使天下順其德故性不淫德不遷聖人亦無為矣豈有治天下者哉心無所苦謂之恬恬有安静意心相承順謂之愉愉有歡恱意喜則氣㪚而心動故不恬怒則氣逆而心鬱故不愉人心未嘗不虚而至於悲喜者有物觸之也堯桀之治天下雖善惡不同其觸人心而至於害性則一非先王自得之理也其可長久乎人過喜則陽氣常舒過怒則陰氣常慘喜怒始由於君政失中以致民心失節上干天地之和而反傷人之形此相因之理也故使人思慮不自得中道不成章皆言人形被傷陰陽不和之狀喬詰言之好髙卓鷙行之尚異天下因堯之迹而有曾史因桀之迹而有盜跖既譽堯非桀善惡交紛竭天下之物不足以為賞罰況其他乎上之人終以賞罰為事則天下之民豈能安其性命之情哉   陳祥道註有天下者欲開天而不開人為福而不為賊莫若在宥之而已在則莫之擾宥則莫之迫莫擾則性不淫故誘然皆生而不知所以生莫迫則德不遷故同然皆得而不知所以得又孰治天下哉治天下者不失於不恬必失於不愉不恬則太喜而毗於陽不愉則太怒而毗於陰蓋人身之氣與天地通流吾之陰陽毗於此天地之陰陽應於彼寒暑之和不成而反傷人之形矣於是天下始有求髙探深尚異務捷者出皆非中道也不過於為善必過於為惡故舉天下不足以為賞罰何暇安其性命之情哉陳碧虛註上古之君存天下者寛之而已非有心以治之也故天下不淫其性不遷其德斯無為而自治也昔堯亡自存之道而施仁愛使民失常性以至親之譽之桀無寛物之恩而務苛急使民失常德以至畏之侮之性淫德遷而不亡者未之有也人之喜怒通乎陰陽陰陽不和反傷人形矣喬詰髙竒之論喻曾史之流卓鷙獨行勇猛比盜跖之徒也賞善不足言詐善衆罰惡不給言實惡多故喧譁競逐以勢利為務何暇乎恬愉壽考邪   林氏鬳齋口義云在者優游自在宥者寛自得天下之人性皆不亂德皆不移又何用治之哉恬静也愉樂也喜屬陽怒屬隂毗益也醫書所謂有餘之病致中和則天地位失其中和則四時不調而人亦病矣居處無常謂妄動不成章失中道也喬者好髙而過當詰者議論相詰責卓者孤立鷙者猛厲皆形容不和之意曾史盜跖只代賢不肖字用心不和則賢不肖皆非矣今賞賢而罰不肖則賢非真賢舉世皆然賞之而不足言此等人多也人皆慕賞避罰以偽相與則豈能安其性命自然之理哉   在者存之而已有天下而不與焉宥者矜而恤之故視民如傷焉是以聖君端拱乎廟堂之上百姓恬愉於畝之中性不淫而德不遷形聲和而天地應上古至治之風也自三代而下匈匈然以賞罰為事使民無以安其性命之情至戰國縱横則有賞之而不勸罰之而不畏者矣南華立在宥之論有心於復古者歟人處世間日與物接理有逆順喜怒不能盡忘在乎調之以宜發而中節不失乎和而已若過喜過怒偏陰偏陽則寒暑為之失序況於人乎原其太過之由本於堯桀之治一使民欣欣一使民瘁瘁此喜怒之所由生也由是而善惡著焉賞罰立焉天下始髙亢其行窮詰其辭卓異鷙勇於事為之間善者為曾史惡者為盜跖舉天下不足以為勸懲何暇安其性命任治道者至是亦無所施其術矣而江海山林之士猶拳拳在念覬有以救藥而痊復之其言雖諔詭而心則羲黄之心豈可以迹異而輕議哉   而且恱明邪是淫於色也恱聰邪是淫於聲也恱仁邪是亂於德也恱義邪是悖於理也恱禮邪是相於技也恱樂邪是相於淫也恱聖邪是相於藝也恱知邪是相於疵也天下將安其性命之情之八者存可也亡可也天下將不安其性命之情之八者乃始臠卷傖囊而亂天下也而天下乃始尊之惜之甚矣天下之惑也豈直過也而去之邪乃齋戒以言之跪坐以進之鼓歌以儛之吾若是何哉故君子不得已而臨蒞天下莫若無為無為也而後安其性命之情故貴以身於為天下則可以託天下愛以身於為天下則可以寄天下故君子茍能無解其五藏無擢其聰明尸居而龍見淵默而雷聲神動而天隨從容無為而萬物炊累焉吾又何暇治天下哉   郭象註當理無恱恱之則致淫悖之患存亡無在任其所受之分則性命安矣然存此八者則不能縱任自然故為臠倦傖囊矣不能遺之已為誤矣而又尊之豈不甚惑哉非直曰寄而過去乃珍貴之如此且無為者非拱默之謂各任其自然則性分安矣不得已者非迫於威形抱道懷朴任乎必然之理而天下自賓故出處語默付之無心神順物而動天隨理而行若遊塵之動任其自然而已矣   吕惠卿註天下不安其性命之情則所謂聰明仁義禮樂聖知皆非其正不免亂德悖理而已八者存亡皆可言無損益乎其真臠割而不全卷束而不舒傖積而不㪚囊結而不解皆所以亂天下而乃尊之惜之齋戒以言鼓歌以舞以為天下之至真在是世迷日久吾若之何哉夫臨蒞天下誠出於不得已而無為則我奚為不貴愛以身於為天下而以徇之哉斯則可以寄託天下者也貴則不輕其身愛則不危其身託如託身寄如寄物則貴重於愛託重於寄也無解五藏則不㪚而淫乎仁義無擢聰明則不引而厲乎聲色尸居龍見其見出乎無為淵默雷聲其聲出於不言神動則感而後應天隨則不召自來如此則從容無為而萬物炊累即萬物之以息相炊累則炊之積也萬物歸之如塵自集又何暇治天下哉林疑獨註仁義者禮樂之體禮樂者仁義之文由性以充於内則與道為一由聰明以求於外則離道為名天下茍安其性命之在已者則此八者存之所以立人德亡之所以立天道若夫徇名逐跡則此八者始臠割卷束傖聚囊括而亂天下此皆言其拘滯不通之意而天下乃始尊惜之齋戒至舞之形容其尊惜之狀吾亦無如之何矣夫君子為天下所歸不得已而臨蒞莫若無為無為而無不為矣無為所以治已無不為所以應物堯舜之道不過此耳聖人入而同乎天則無貴無愛天下亦不知有可尊可親故無所寄託及出而之乎人則有貴有愛天下知有尊斯託之矣天下知有親斯寄之矣無貴無愛㝠乎神有貴有愛存乎身身者神之所寄託天下又寄託於吾身吾身寄託於天地天地寄託於虚空以是考之凡有形者皆不免有所寄託也老子曰貴以身為天下若可寄天下愛以身為天下若可託天下意同而辭異蓋於有徃意而未至若有似意而不實老子因有天下者而言莊子為未有天下者而言若可者見其已有天下而心不係於天下古之人若堯舜者是也言可以者見其未有天下而心不忘於天下古之人若孔孟者是也各有所主而已解其五藏則精神魂魄意㪚而不全擢其聰明則耳目鼻口形逐而不返豈君子治心養性之道哉是故居則如尸見則如龍默則如淵聲則如雷四者皆出於無心應時順理而已動如神之應物行如天之隨時唯其如此故從容無為而萬物炊累若遊塵之自動我何與焉   陳祥道註聰明聖知仁義禮樂之於天下聖人豈强為哉凡以應時適變不得已耳昧者守芻狗為神明指蘧廬為聖宅豈直過而去之乃齋戒以言鼓歌以舞如此而欲天下不惑也難矣貴以身於為天下則為天下不若吾身之重愛以身於為天下則為天下不若吾身之親此忘天下者也貴以身為天下愛以身為天下非忘天下者也忘天下則適已而已非忘天下則有以適人然皆未能無身也老子曰生非貴之所能存身非愛之所能厚則無身者何貴愛之有哉貴愛其身雖下於聖人亦天下之所願為君也故可以寄托天下然老子於貴以身言若可寄愛以身言若可託可以必辭也若可疑辭也寄其所付託其所恃也以忘天下與非忘天下言之則可以若可之辨明矣若夫寄託之當從老子為正無解五藏則道德不支於仁義之岐無擢聰明則耳目不沉於聲色之偽尸居則無事龍見則事出於無事而未始有事淵默則不言雷聲則言出於不言而未始有言如是則順物而動其動也不以心而以神乘理而行其行也不以天而以人從容無為而萬物炊累如在槖籥之中而已又何暇治天下哉   陳碧虚註收視聽於内則聲色不能惑藏仁義於己則道德何由失約禮樂於身則邪偽莫能干絶聖知之迹則疵病莫能襲斯八者古人卷之以治身末世張之以䘮本臠卷難其卷傖囊亂其囊謂陳迹難其卷懷必至於亂天下天下不貴重簡易而反尊惜繁難其惑甚矣故臨蒞天下莫若無為無為而性命之情不安者未之有也貴身愛身於為天下者是貴愛天下非貴愛其身也若是則得䘮不在已憂樂不為身故可以寄託天下也尸者不言而整肅龍者變化而彰明道性其常如淵之静默號令應時如雷之發聲神運于内象見于外寛自守羣物動升雖云不治天下而治法存焉   林氏鬳齋口義云恱聖之聖近似能字猶言草聖故於盜亦曰聖此皆不可以語孟字義釋之安其自然則此八者雖有亦不能為累臠卷局束傖囊多事齋戒跪坐言鄭重致恭鼓歌以舞不知手舞足蹈也蓋譏一時學者吾指他人而言汝輩如此果何如哉不得已而下無為自然之治此三字便見有天下而不與之意以其身之可貴猶貴於為天下而後可以天下託之以其身之可愛猶愛於為天下而後可以天下寄之此二句文竒而理正禮記曰筋骸之束解其五藏即是不束擢抽也謂過用其聰明尸居即禮云坐如尸龍喻文彩威儀可則也淵默深静不言其聲如雷神動天隨言動容周旋無非天理也此三句理到而文奇萬物炊累即是萬物以息相吹言我但無為於上而民自作自息如遊塵之炊累又何容心以治之   聰明仁義禮樂聖知八者雖出於人為各具自然之理行其所無事而已亡之不為失存之不為得也若心有所恱則滯迹成弊害有甚焉者矣行其無事則安其性命之情滯迹成弊則臠卷傖囊而亂天下也臠卷謂拘束於仁義禮樂傖囊謂馳騁其聰明聖知一人膠擾於上何望天下之泰寧然天下猶慕而尊惜之齋戒以言則神其跪坐以進則重其傳至於鼔歌以舞則樂之無厭其惑不可解矣吾奈此何哉此重歎之辭不得已而臨蒞迫而後動也莫若無為任物性之自然故貴以身為天下則不賤其民愛以身為天下則能親其民若是然後可以寄託天下矣寄託互其分不必分輕重無解五藏斂五常而歸於道也無擢聰明冺聲色而全其真也是故善處者以時而出其出必神善寂者以時而鳴其鳴必大皆由已涵養之功以符至神之運天且弗違而況於人乎從容無為我自得也萬物炊累物自得也物我俱得而天下治矣又何暇治天下哉 傖囊二字諸解並以亂釋之而無音切按毛晃韻以傖囊之囊附獰字條引莊子為註續考漢書賈誼傳國制搶攘上音傖仕庚切下女庚切亂也詳此經文傖囊字舊以亂釋之則當與漢書搶攘音訓一同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三十 <子部,道家類,南華真經義海纂微>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真經義海纂微卷三十一   宋 禇伯秀 撰   在宥第二   崔瞿問於老聃曰不治天下安臧人心老聃曰汝慎無攖人心人心排下而進上上下囚殺淖約柔乎剛强亷劌雕琢其焦火其寒凝氷其疾俛仰之間而再撫四海之外其居也淵而静其動也縣而天僨驕而不可係者其唯人心乎昔者黄帝始以仁義攖人之心堯舜於是乎股無胈脛無毛以養天下之形愁其五藏以為仁義矜其血氣以規法度然猶有不勝也堯於是放驩兠於崇山投三苖於三峗流共工於幽都此不勝天下也夫施及三王而天下大駭矣下有桀跖上有曽史而儒墨畢起於是喜怒相疑愚知相欺善否相非誕信相譏而天下衰矣大德不同而性命爛漫矣天下好知而百姓求竭矣於是乎釿鋸制焉繩墨殺焉椎鑿決焉天下脊脊大亂罪在攖人心故賢者伏處乎泰山嵁巖之下而萬乗之君憂慄乎廟堂之上今世殊死者相枕也桁楊者相推也刑戮者相望也而儒墨乃始離跂攘臂乎桎梏之間噫甚矣哉其無愧而不知耻也甚矣吾未知聖知之不為桁楊椄槢也仁義之不為桎梏鑿枘也焉知曽史之不為桀跖嚆矢也故曰絶聖棄知天下大治郭象註排之則下進之則上言其易揺蕩也焦火凝氷皆喜怒并積之所生若乃不雕不琢各全其樸何氷炭之有俛仰之間再撫四海風俗之所動也静之可使如淵動之則係天而踴躍人心之變靡所不為仕而放之則静而自通治而係之則跂而僨驕僨驕者不可制之勢夫黄帝非為仁義也與物㝠則仁義之迹見迹見則世必狥之是使物攖也至若堯舜之名皆迹耳我寄斯迹而迹非我故駭者自世世彌駭迹愈粗粗之與妙猶塗之夷險逰者豈常改其足哉聖人一也而有堯舜湯武之異所異者時世之名未足以名聖人之實雖有仁義之迹而所以迹者故全也自喜怒相疑至誕信相譏莫能齊於自得立小異而不止於分知無涯而好之故無以供其求於是有釿鋸椎鑿之禍雕琢性命遂至於此若任自然而居當則賢愚襲情貴賤履位君臣上下莫匪爾極天下無患矣斯迹也遂攖天下之心使奔馳而不可止惡直醜正蕃徒相引任真者失其據崇偽者竊其柄於是主憂於上民困於下由腐儒守迹故致斯禍不思捐迹反一方復攘臂用迹治迹可謂無媿而不知恥也桁楊以接槢為管桎梏以鑿枘為用聖知仁義者遠罪之迹迹遠罪民斯尚之尚之則矯詐生矯詐生而禦奸之器不具者未之有也   吕惠卿註在宥而不治所以不攖人心治而感之則是攖之排之則下進之則上莫知其鄉也上下囚殺至其寒凝氷則非所宜攖者也俛仰之間再撫四海則出入無時也居也淵静動也縣天僨驕而不可係所謂操存而舍亡者也真人恐學者直以堯舜為未至故又言黄帝以仁義攖人心其㫖在於絶聖棄知非其人有間然也聖知不去不能無以仁義攖人心以我有心故也有心則有迹不免以身狥天下以至於有所謂凶德而去之也自股無胈至規法度此以身狥天下者猶不能勝以不能絶聖棄知也施及三王則下有桀跖之窮凶上有曽史之過善儒墨畢起交相疑欺未有得天下之至正者所以性命爛漫百姓求竭於是有釿鋸椎鑿之禍不得不然也故賢者退伏而避患萬乗憂慄而不知所以為之之方凡以不能無為以反其性命之情而已今世殊死至刑戮相望三語則又非三代之比而儒墨乃離跂攘臂於罪人之間而欲與之論議是不知恥之甚也今欲救之而不反性命之情重之以聖知仁義則是遁天之刑増固而不解重利桀跖使得為先聲而從之也林疑獨註進上者好高排下者趨卑各有所制縳所以為囚殺綽約柔乎剛强亷劌所以䘮真雕琢所以損樸名為治之實有以攖拂之也於是有隂陽之患焦火凝氷即躁勝寒静勝之意俛仰之間再撫四海言夢寐之頃得天下者如南柯枕中之事淵静即潜黙懸天則所係高遠僨驕言其縱逸與心猿意馬喻同法始乎伏羲至堯舜而迹著又述黄帝之迹而行之以至股瘦而無胈脛秃而無毛徒能養天下之形不能安天下之性憂苦其五藏以為仁義矜莊其血氣以規法度隂陽交戰於一身其能安於性命乎性命不安其能勝天下之情偽乎於是有流放之事施及三王則法愈久而迹愈弊故有桀跖曽史之分儒墨競起相疑相欺淳風既喪天下衰矣性命爛漫百姓竭矣釿鋸喻仁義䋲墨喻禮法椎鑿喻刑辟皆攖人心之具也故天下脊脊大亂萬乗之君無以安其位矣殊死至相望形容囚殺之多而儒墨猶狥仁義之迹離攘臂於其間欲有以捄之此不知本者也蓋以迹治迹猶以火救火其能有功乎椄槢校梁也淮南子云大者為柱梁小者為椄槢鑿枘者鑿頭厠木如柱頭枘也嚆矢矢之鳴者桁楊因椄槢而後成桎梏因鑿枘而後立聖知仁義者欲民遠罪之迹也民尚迹則矯詐生桁楊椄槢於是而具唯去其所以攖人心者則天下治矣   陳祥道註孟子論人心曰操則存舍則亡莊子論人心曰僨驕而不可係盖操之而不舍者人也放之而不係者天也為治者不可以人廢天以人廢天非所以在宥之也為學者不可以天廢人以天廢人非所以充養之也夫人心排而下之則拘以囚進而上之則怒而殺亷而劌之使傷而不全雕而琢之使文而不質則隂陽之氣沴矣其僵也僨其起也驕執而係之使閉而不舒則不肖之心應矣仁義内也故愁五藏法度外也故矜血氣然仁義行而姦偽生法度彰而暴亂作故堯之至治不免四凶之誅况三代以下乎夫桀紂貴為天子臧獲所不為孔墨窮為匹夫而宰相所憚貴賤之分在行不在位此所以言下有桀跖上有曽史也相疑相欺以至脊脊大亂内刑也殊死桁楊外刑也有外鑠則内刑至有内刑則外刑作故儒墨起而天下亂然後刑戮相望也殊者絶之戮者辱之椄槢者桁楊之累椄槢非桁楊桁楊因椄槢而後具鑿枘非桎梏桎梏因鑿枘而後成聖知仁義非罪惡罪惡因聖知仁義而後致故以聖知譬椄槢仁義譬鑿枘也碧虚註人心本静攖之而亂排謂毁之進謂譽之炎凉其外冰炭其内機心一發即徧空際成心縱蕩甚於奔馬也昔者黄帝始以仁義攖人心堯舜又勤苦以養天下為仁義規法度然猶不勝也是以流放四凶延及三王天下驚駭儒墨並興相疑相欺徳異而真散知流而民竭故聖賢伏處以全其生在位者憂危而莫救也法令之嚴由於攖撓至刑戮交馳於道其搢紳髙論之所致乎始有聖知仁義之利終成桁楊桎梏之害故賢者在位日約其法昧者在位日滋其令治迹澆淳在人而已無道之君亦必假聖賢法度以行其暴豈非曽史為桀跖嚆矢哉   鬳齋云此一段把孟子出入無時莫知其鄉合觀尤妙排下者不得志之時心趨向下得志則好進不已心愈向上上下皆為囚殺自累自苦也剛强之人或為綽約所柔項羽涕泣於虞美人是也亷劌圭角雕琢磨礱少年得志多少圭角更渉世故皆消磨了焦火凝氷形容其喜怒憂恐一俯仰間其心中徃來如再臨四海之外言疾急如此淵静喻不動念一時起如懸係於天也僨同憤僨亢厲之狀係猶制也此段模冩人心最為竒妙股無肢髀肉不生之意脛無毛勞其足也矜梗其血氣猶云柴其内規為仁義法度勞苦如此猶無如天下何故有流放之刑四罪而天下咸服本舜事而莊子喚作堯此是其辭參差而諔詭可觀者也延及三王下而小人則為桀跖之行上而君子則慕曽史之名起儒墨之争而相疑相欺性命之情到此都狼藉了百姓求竭言無以應之也既不勝天下遂至於用刑故賢者遁而君自勞被罪者益衆而儒墨於此時猶高自標致支離翹於衆罪人之中可謂不知恥也甚矣桁楊械也椄槢枷中横木楔嚆矢今之響箭也   天下不治然後有治之之名民心不臧然後用臧之之術治術之設興於中古立法之君而弊於後世狥迹之臣經所謂木植之性豈欲規矩鉤䋲哉崔瞿不明人心本具至善乃欲以政治善天下之心老聃告以但勿攖之足矣何作為以善之今人心之弊多好抑下尊高所以至於争競囚殺而不知綽約所以為柔剛强之道遂亷劌其鋒雕琢其質喜怒外觸氷炭内攻一冲和幾何而不銷鑠哉况念頭一舉萬水干山淵静天縣不足為喻此所謂僨驕而不可係者也上古無為君民各適處以混芒而得澹漠焉黄帝為治始以仁義攖人心至堯舜則政治畢具攖之愈深攖之既深犯之必力故不免施四凶之誅而天下大駭恩害相生理之必至者也上有不同之治下有不同之德性命爛漫而無以復百姓求竭而無以供於是釿鋸椎鑿之禍興天下大亂不可救藥賢者獨處以避禍萬乘憂慄而茍存以至殊死者相枕於道路刑罰不中可知矣而為治者乃始攘臂乎桎梏之間謂已足以任繁劇而善治亂也殊弗悟致亂之由實為自召無異置人於墊溺而後褰裳力拯以為恩非惟被遭困厄而已亦勞且憊矣由是知世所謂聖知仁義未必不為桁楊桎梏曽史楊墨未必不為桀跖利器也道德經云我無為而民自化我無欲而民自樸斯為不治之治歟   黄帝立為天子十九年令行天下聞廣成子在於空同之上故徃見之曰我聞吾子達於至道敢問至道之精吾欲取天地之精以佐五榖以養民人吾又欲官隂陽以遂羣生為之奈何廣成子曰而所欲問者物之質也而所欲官者物之殘也自而治天下雲氣不待族而雨草木不待黄而落日月之光益以荒矣而佞人之心謭謭者又奚足以語至道黄帝退捐天下築特室席白茅閒居三月復徃邀之廣成子南首而卧黄帝順下風行而進再拜稽首而問曰聞吾子達於至道敢問治身奈何而可以長久廣成子蹷然起曰善哉問乎來吾語汝至道至道之精窈窈㝠㝠至道之極昏昏黙黙無視無聽抱神以静形將自正必静必清無勞汝形無揺汝精乃可以長生目無所見耳無所聞心無所知汝神將守形形乃長生慎汝内閉汝外多知為敗我為汝遂於大明之上矣至彼至陽之原也為汝入於窈㝠之門矣至彼至隂之原也天地有官隂陽有藏慎守汝身物將自壯我守其一以處其和故我修身千二百歲矣吾形未嘗衰黄帝再拜稽首曰廣成子之謂天矣廣成子曰來余語汝彼其物無窮而人皆以為終彼其物無測而人皆以為極得吾道者上為皇而下為王失吾道者上見光而下為土今夫百昌皆生於土而反於土故余將去汝入無窮之門遊無極之野吾與日月參光吾與天地為常當我緡乎遠我昏乎人其盡死而我獨存乎郭註問至道之精可謂質不任其自爾而欲官之故殘人皆自修而不治天下則天下治矣窈㝠昏黙皆了無也老莊之所以屢稱無者明生物者無物而物自生耳忘視而自見忘聽而自聞任其自動故閉静而不夭慎内全其真閉外守其分知無涯故敗也極隂陽之原則有官有藏但當任之任性命之極極長生之致身不夭乃能及物也物無窮而人以為終徒見其一偏耳皇王之稱隨世上下得通變之道以應無窮一也失無窮之道則自信於一偏不能均同上下故俯仰異心土無心者也生於無心故當反守無心而獨徃入無窮遊無極則與化俱日月參光天地為常都任之也物之去來皆不覺故以死生為一體無徃而非存也   吕註空同之上無物而大通之處道為無名之樸故曰質隂陽道之散故曰殘雲氣不待族至益以荒矣則非輔其自然而有以虧之閒居三月齋戒之至順下風而進循本以求之治身而可長久者唯道為然是乃問其質也窈㝠則無形言所不能論意所不能致而有所謂精者可知言則非其極也必至於昏昏黙黙乃所以為道之極此言道之體無視無聽至乃可長生則與之入道也抱神以静則形不期正而自正必静必清言其不可撓而濁之形不勞而全精不揺而復乃可長生矣夫神無形而麗物不麗於物而反乎無見無知不守其形將安之乎慎内則塞其兊閉外則閉其門此養神而保之之道反是則多知而敗矣人未知道則域於隂陽而未嘗至其原無見無聞無知則遂於大明之上入於窈㝠之門得是而窮之則知天地有官其官也以此隂陽有藏其藏也在此慎守汝身物將自壯則奚為而外求哉黄帝又語以向之所謂無見聞知道之體而已至其用則無見乃其所自見無聞乃其所自聞無知乃其所自知也盖道之為物無窮無測而遂止於無見聞知則是無窮而以為終無測而以為極也得道者為皇為王以其神明而皇王之所興起也失道者見光為土以其形不出照臨覆載之間也百昌生土反土以其形而已故余將去入無窮遊無極則以為終極者非知我者也與日月參光則其明不息與天地為常則其久無窮當我緡乎不知其為當也遠我昏乎不知其為遠也人盡死而我獨存則求之吾身不知何物而可以至於此也萬物之靈唯人為最造化之為人不知幾何而一遇而人之聰明恂達可以與此者又幾何而一遇也而不孜孜焉則彼以慈為寶者固不厭數數言之也   疑獨註黄帝為天子厯年已更隂陽之數以治天下故言其迹廣成不治天下故言其道黄帝欲取天地官隂陽此至命體神者所為隂陽言其氣天地言其形氣精而形粗精者神之質隂陽者道之殘盖可問可答者易散而為天地也可官可任者神散而為隂陽也雲氣未族而雨則隂陽失其理草木未黄而落則萬物失其道以至日月昏晦皆非神人之治也閒居不以物累三月數之小成至道之精太易也至道之極太極也隂陽生於太易天地生於太極窈㝠昏黙則未有象數故謂之精謂之極目不亂於色耳不亂於聲故神全不動邪氣不干而形止於一矣無勞汝形老子曰載營魄是也無揺汝精老子曰抱一是也魄者形之主一者精之數學道者當廓其志勿累於形使人常載魄而不載於魄則可抱一而體神矣今人死而有升沉之異者由㓕神狥形以神從魄故至淪於幽隂化為異物若神全之人雖魄之隂滯將與神為一而無所不之也目無見則内視耳無聞則反聽心無知則無思故塵自外隔根自内固而形可長生也慎内則真不散閉外則塵不入此為道日損之意多知則務日益所以為敗也大明之上顯道也窈㝠之門德也至陽無隂至隂無陽原者隂陽之本萬物所自出彼物無窮無測而以為終極者以人言之耳皇者王之所自出天道也王者出於皇人道也光以言天土以言地盖得道者出為王入為皇無所不可失道則有所徧在上見光在下為土而已今天下百昌之物始出於土終化為土土豈有心於物哉人生於無形死於無形豈能係於人間余將去汝言身雖在人間而心已離之而與造物者遊矣無極不見其始無窮不見其終門者出入所自野者空曠而無適莫也與日月合其明與天地合其德故至人之心若鏡物來則應物去則忘當我物來也緡乎有係物意遠我物去也昏乎有忘物意物之去來皆不覺也人其盡死而我獨存言神人與造化為一死生不得與之變也   祥道註夫天地有官可任而不可違隂陽有藏可委而不可離欲官隂陽以遂羣生則是以人御天而逆其自然物幾何而不殘乎老子曰道甚夷而民好逕又曰益生曰祥茍欲而益之則子生未孩而始誰雲氣不待族而雨何異乎揠苖者哉此所以上悖日月益以荒矣黄帝退捐天下能外物矣未能外生所以問治身之道廣成子告以必静必清則與外生得之矣故又告以物無窮極也昏黙則視聽不可見聞窈㝠則摶之不可得也耳目者心之冦故必無視無聽然後抱神以静動濁者形精之蠧故必静然後無勞形必清然後無勞精此所以貴閉慎而不貴多知也陽為顯故遂於大明之上隂為幽故入於窈㝠之間守其一精之至也處其和和之至也舍德之原比於赤子精和之至故千二百歲而形未嘗衰失道前無始而後無終與有數者異上不皦而下不昧與有體者異光者陽之精土者隂之質失道則上役於陽故見光下制於隂故為土而已萬物生於土又反於土吾將去之也與日月參光則合其明與天地為常則合其德當我緡乎與我合者緍而為道遠我昏乎與我遠者昏而為物人其盡死而我獨存謂彼則盛其枝葉以傷根柢此則深根固蒂以存其枝葉也碧虚註有所欲有所取非精妙也乃粗質爾有所法有所治非全真也必傷殘矣自而治天下陽災隂沴二景失明又奚足以語至道哉黄帝退捐天下行而問修身廣成始告以窈窈㝠㝠强名道之精昏昏黙黙强名道之極不以色為色不以聲為聲故神静而形正静則神不勞清則精不揺不妄視故無見不妄聽故無聞不妄想故無思三者真故神住形留也慎内則虚心閉外則塞兊盖懼夫多知之為敗故能超乎隂陽會乎道域也三辰煥明五嶽安鎮天地有官也四時資生萬物結成隂陽有藏也自治則物化而日强純一則冲和之所聚故修身千二百歲而形未嘗衰李淳風天元生物薄云千二百謂之大尅一曰隂陽之小紀也道本無始豈有終不知誰子豈有極上為皇而下為王域中之大也上見光而下為土同一物也萬物自生自滅吾亦倐來倐去太虚之門無窮造化之野無極與日月參光不自顯也與天地為常不自異也物之當我如絲緒緡然而不覺物之逺我如暗㝠昏然而不知人其盡死理當景而我獨存吾有不亡者是也   鬳齋云官隂陽使隂陽各當其職物之本然曰質即前言至道也物之殘謂害物之事天地隂陽皆自然之理五榖羣生亦自生自遂有心以官之反為物害矣雲不聚而雨此有而彼無葉不待黄而落失時也窈㝠昏黙微不可見無視無聽耳目俱忘静而無為形則自正神必清静形不勞役氣無動揺則可長生今修煉之學原於此無勞無揺此無與勿字同有禁止之意無見無聞無知又解無視抱神兩句慎内不動其心閉外不使物得以動心也不識不知而後德全多知則敗事矣大明即太虚窈㝠即無極言人身自有天地隂陽我之天地各官其官我之隂陽各安其所則此身可以慎守物物皆自堅固物謂我身所有之物所守者一而不雜所處者無不和順所以千二百歲而形不衰廣成子之謂天言其與天合一也物安有窮而人必求其所終物豈可測而人必求其所極以有涯隨無涯也易不終於既濟而終於未濟是知物無窮無測也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亦指無窮無測者言之上為皇下為王如天下篇内聖外王皇無為王有為非三皇與三代之王也上見光者日月下為土者地也言居天地懵然無知舉頭但見日月頭但見地下而已百物生於土反於土神竒腐交相化也去汝者離去人間無窮之門無極之野言天地之外故可與天地日月同其長生也緡同㝠昏暗也當我迎我而來逺我背我而去物之去來我皆泯然而不知也   空同一作崆峒司馬舊註云當北斗下山也爾雅北戴斗極為崆峒山自古雖有此山似亦意有所寓斗居天中幹運萬化山戴斗極地之中也空同當天地之中喻人之一心處中以制外善居之者物莫不聽命焉廣成子或云老子亦不必泥迹但言古聖人也黄帝徃問至道答以天地之精渾淪曰質隂陽之氣已判曰殘汝所欲問者猶近乎道汝所欲官者殘餘而已去道已逺何足議哉黄帝退而閒居復徃問治身之道始告以無視無聽抱神正形必静必清無勞無揺至彼隂陽之原修身之道極矣天地有官隂陽有藏盖指身内而言使人善求之千二百歲特揆人間短景一紀之數若要其分靈降氣生化之源則亘古窮今可也自有天地隂陽則有人有物後乎吾身巧厯莫筭斯為無窮無極而人以為終為極者以形化觀而不覩其不化者耳上為皇而下為王此以得道而言不在有位而稱也故雖時有不同命物之化則一上見光而下為土言失道之人精魄化燐火骨肉歸塵土是為虚生浪死徒勞造化之皷鑄者也百昌之生土反土亦在乎得道失道之分道無得失物有去來出機入機所以為化余將去汝言我不歸土而升於太虚則與二儀兩曜同其長久矣當我近我者緡乎與道合也逺我背我者昏乎㝠暗無知也人其盡死謂衆人終於化而我獨存此我非九竅百骸之我乃清静明妙虚徹靈通本來之我不可以色見聲求是以先天地生獨立而不改也惟二聖親傳道要具載此章初無甚高難行之事易簡明白若此後世薄俗好竒尚怪設為存想抽添交媾採取之説勞神苦形以求泰定至有以盲引盲騁氷車於火山而弗悟者幾何而不喪其所自生哉吁世無真鑒久矣因伏讀廣成遺訓得以發余之狂言亦將有以狂而取之者   南華真經義海纂微卷三十一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真經義海纂微卷三十二   宋 禇伯秀 撰   在宥第三   雲將東遊過扶揺之枝適遭鴻䝉鴻䝉方將拊髀爵躍而遊雲將見之倘然上贄然立曰叟何人邪叟何為此鴻拊髀爵躍不輟對雲將曰遊雲將曰朕願有聞也鴻仰而視雲將曰吁雲將曰天氣不和地氣鬰結六氣不調四時不節今我願合六氣之精以育羣生為之奈何鴻蒙拊髀爵躍掉頭曰吾弗知吾弗知雲將不得問又三年東遊過有宋之野而適遭鴻䝉雲將大喜行趨而進曰天忘朕邪天忘朕邪再拜稽首願聞於鴻䝉鴻䝉曰浮遊不知所求猖狂不知所徃遊者鞅掌以觀無妄朕又何知雲將曰朕也自以為猖狂而民隨予所徃朕也不得已於民今則民之放也願聞一言鴻曰亂天之經逆物之情天弗成解獸之羣而鳥皆夜鳴災及草木禍及昆蟲噫治人之過也雲將曰然則吾奈何鴻䝉曰噫毒哉僊僊乎歸矣雲將曰吾遇天難願聞一言鴻䝉曰噫心養汝徒處無為而物自化墮爾形體吐爾聰明倫與物忘大同乎涬溟解心釋神莫然無魂萬物云云各復其根各復其根而不知渾渾沌沌終身不離若彼知之乃是離之無問其名無闚其情物故自生雲將曰天降朕以徳示朕以黙躬身求之乃今也得再拜稽首起辭而行郭註不知所求而自得所求不知所徃而自得所徃故内足者舉目皆自正也夫乗物非為迹而迹自彰猖狂非招民而民自徃是以為民所倣效而不得已也若夫順物性而不治則情不逆而經不亂黙成而自然得解獸羣而鳥夜鳴則離其所以静草木昆蟲坐而受害矣盖有治迹亂之所由生也噫毒哉歎治人之過深僊僊坐起貌嫌不能隤然逺放故遣使歸夫心以用傷則養心者其唯不用心乎理與物皆不以存懷而付之自然則無為自化同乎涬溟與物無際莫然無魂坐忘任獨渾沌無知而任其自復乃能終身不離其本知而復之與復乖矣有問有闚失其自生黙而知之常自得也   吕註雲將以澤天下為已任者扶揺之枝動之末也鴻大而䝉被觀其名可知願合六氣以育羣生則有意乎澤天下曰吾弗知是真知也人莫不有求有徃我則不知所求不知所徃凡以無知而已鞅掌拘係貌雖遊者若所拘係而吾觀有天下之真不過此物而已萬物並作吾觀其復復則不妄朕又何知自以為猖狂則無為己民之放則未能無為天則無為物則無知有知有為則亂天經逆物情而天弗成矣歲有天冬至是也月有天晦日是也日有天夜半是也而人亦有天古之求正氣之所在而以存其精神美其根本者未有不知此非所以彰彰言之也夫唯天所以弗成而灾及鳥獸昆蟲者凡以不知無為而治之之過也毒所以治疾無為而治之猶無疾而毒之僊僊乎歸矣欲其反本以求之人莫不有成心在乎自養而已自養則無所事為而物自化墮形體則不知有六骸吐聰明則不知有耳目倫則理之在我物在外者也涬溟氣之虚而待物者我與物忘而同乎涬溟則心解神釋而莫然無魂此所以處無為之道也云云物之方興我則不知使物歸根亦不自知則渾沌旁礴而為一以至終身不離無問無闚而物自生也方其無知不知其無知也而曰此名無知邪則是問其名此果無知邪則是闚其情猶物之方生剔其根而視之未有能生者也天之所以造物亦若是而已矣   疑獨註雲將雲主帥鴻䝉隂陽未判之氣扶揺指風喻其無形遊者任其自適列子所謂至遊是也雲將未見道體故指時事為問而願合六氣以育羣生鴻䝉曰遊未能無示終曰吾弗知吾弗知則無示矣此道之極致也鞅掌謂制縳始雖有所制縳而終亦自得舉目皆正而無妄矣其所觀如此我又何知盖以不知為知是真知也天有經物有情亂而逆之天所以不成者妙之體天言自然也鳥獸昆蟲皆具性命之理順理則安逆理則亂今强治之是解其羣而使夜鳴也曰心養者萬法由心起養之以理鎮之以静物來則應物去則忘然後能無為而無不為離形去知同乎大通人倫物理混而為一故解心釋神莫然無魂此人道之極由之而合乎天者也夫物云云指幻化各歸其根言空性幻化有滅空性無壞故至於命者渾渾沌沌終身不離若知之則道離矣始有所制於是有名性命所在於是有情名與情皆非神人復命之事無問其名則名不害實無闚其情則情不勝性物故自生言萬物之理得矣雲將聞言而悟天指鴻䝉降德示黙皆言神人接物之意得無所得故起辭而行   碧虚註雲將主雨澤之帥東遊行仁惠之方扶揺之枝風先所經鴻䝉元氣也遊者元氣運動之謂上不降則下不昇五運乖則六氣悖有宋之野膏澤之所也不知所求則於物無係不知所徃則縱物無心物雖衆多羣分自正朕又何知哉雲本無心而民隨之即有心也將不得已而民效之則有迹也有意變常則亂任已役情則逆既亂且逆天理難成故山林無静景林藪少和氣由於法度太明制割深刻之所致也心養謂以心惻養無為則養心有為則心養心非我有性原本空動静不知同乎涬溟光景俱滅歸於窈㝠混沌不離知則離矣無名無情何問何闚哉在黙何求云德不得起辭而行即是妙用也   鬳齋云扶揺之枝即扶桑日出之地育羣生之問與前章黄帝之問同鞅掌紛汨無妄真也紛汨之中而自觀其真不得已於民言欲謝絶之而不可民之放以我為法也天經物情皆自然以有心為之則亂逆其自然故天弗成虚也猶云先天下能輔物之自然而使失其性則草木昆蟲皆被禍矣此有心以治人之過故歎曰毒哉僊僊乎使之急歸也心養者言止汝此心自養得便是不曰養心而曰心養當仔細體認汝但處於無為而物自生自化將從前聰明皆吐去之倫與淪同泯没而與物相忘則與涬溟大同矣涬溟無形無氣之始解去有心之心釋去有知之神無魂猶無知也各復其根生者必㓕雖㓕也而不㓕㓕者又生故曰各復其根而不知渾渾沌沌無知無覺則終身不離乎道纔有知覺則是離之凡有分别之謂名有好惡之謂情無問無闚則無分别好惡此即無為自然故物各遂其生矣天賜我以自然之德示我以不言之理反身而求已得此道得其所得拜謝而去也   雲將施雨澤調隂陽者過扶揺之枝喻趨動境明其欲出而澤物也鴻蒙元氣爵躍而遊言運動自適元氣運而雨澤施焉譬聖君在上而人化雲將願合六氣以育羣生不免於有心與前章取天地官隂陽義同鴻䝉以不知答之道盡於此雲將不能領會而退洎再遭鴻䝉復有問始告以不知所求不知所徃言求諸已而足不在遠問他人浮遊於世鞅掌自得故足以觀見真理又何必向外求知哉此數句發明有以敎之而雲將猶未悟乃自陳其猖狂不得已於民之狀鴻䝉就箴其失謂汝徒務多言多事以亂天常逆物理其黙之天敗故飛走草木昆蟲皆失其所此治人之過也毒訓治言有治天下哉汝歸休乎無復多問雲將心疑未釋再願聞一言鴻䝉告以汝所疑者為心失其養心者神之舍養以無為則神全神全斯足以化物自墮爾形體至莫然無魂乃心養之訣至極則養亦忘矣萬物云云各歸其根動極必静自然之理何容知識於其間但當渾渾沌沌守而勿失知識一萌則離道矣問名闚情皆屬乎知尚能絶此則任物自化何在乎合六氣以育羣生哉雲將乃悟多言足以害道示黙之為降徳在反求諸身而已由是知以澤物為已任者勞而罔功任天下之自治者逸而俱化盖育萬物和天下不越乎全神養心之功古之神人使物不疵癘而年穀熟者以此   世俗之人皆喜人之同乎已而惡人之異於已也同於已而欲之異於已而不欲者以出乎衆為心也夫以出乎衆為心者曷嘗出乎衆哉因衆以寧所聞不如衆技衆矣而欲為人之國者攬乎三王之利而不見其患者也此以人之國僥倖也幾何僥倖而不喪人之國乎其存人之國也無萬分之一而喪人之國也一不成而萬有餘喪矣悲夫有土者之不知也夫有土者有大物也有大物者不可以物物而不物故能物物明乎物物者之非物也豈獨治天下百姓而已哉出入六合遊乎九州獨往獨來是謂獨有獨有之人是之謂至貴大人之教若形之於影聲之於響有問而應之盡其所懐為天下配處乎無響行乎無方挈汝適復之撓撓以遊無端出入無旁與日無始頌論形軀合乎大同大同而無已無已惡乎得有有覩有者昔之君子覩無者天地之友   郭註心欲出羣為衆儁也皆以出衆為心所以為衆人不能相出矣衆皆以出衆為心而我獨無徃不同乃大殊於衆而為衆主也吾一人所聞不如衆技之多故因衆則寧不因衆則衆之千萬皆我敵也夫欲為人之國者不因衆之自為而以已為之此徒求三王主物之利而不見已為之患也三王之所利豈為之哉因天下之自為而已以一已專制天下天下既塞已何由通故一身不成而萬有餘喪悲夫有土之君不知也有大物者不可以物物言不能用物即是物耳不足以有大物夫用物者不為物用斯不物矣不物故物天下之物用其自為而不窮也人皆自異而已獨羣遊是乃獨徃獨來獨有斯獨矣且與衆同非求貴於衆而衆人不得不貴斯至貴也若信其偏見以獨異為心則雖同於一致故是俗中一物耳非獨有者也夫百姓之心形聲也大人之敎影響也大人之於天下何心哉使物之所懷各得其盡問者為主應者為配處乎無響則寂以待物行乎無方隨物轉化也挈提萬物使復歸自動之性即無為之至矣以遊無端則與化俱岀入無旁同俱表與日俱新故無始終也頌論大人之形容與天地無異有已則不能大同天下之難無已者也已既無矣則羣有不足復有之覩有者昔之君子能美其名者耳覩無者天地之友任其獨生者也   呂註道之無為自然非特人君體之而以道佐人主者亦當因衆以寧無事於為人之國也一人所聞不如衆技之衆而欲自任以為人之國則其不喪者僥倖而已三王之興君臣之相與固有以是為利者而末世多以是為患欲為人之國者攬其利而不見其患也黄帝問廣成堯之見四子皆以大物為患欲明物物者之非物而已吾所體者道道外無物是以謂之獨有夫大人之敎若形聲之於影響而不為天下先此所以為之配也處乎無響則寂然不動行乎無方則未始有封故能挈天下而徃以復之撓撓而不必静是所謂萬物並作吾以觀其復而藏天下於天下也故能遊乎物之終始而方之所不能閡時之所不能拘也頌論言也言則出於不言形軀形也形則象於無形如是則大同而無已矣無已烏得有有㢤薰然慈仁謂之君子聖人所以與人同也則覩有者特可謂之君子而已至於覩無則天地之友與人同者不足以名之也   疑獨註惟至於命者喜怒好惡皆岀於正若同乎已而喜之異乎已而惡之此欲以岀衆為心曷嘗岀乎衆哉惟學以窮理思以盡性而至於命則不求岀衆而在萬物之上矣明先王之道因衆人之知以安其心則已之所聞不如衆技衆矣合衆技而成已之能非聖人孰能與於此三代之王為國而受其利未必有害後世襲其迹而不明其本此以人之國僥倖也其成人之國一猶不足而喪人之國萬猶有餘盖恐當時有土之君不知僥倖喪國之患也凡為人所有者皆物而有土為大今有生者雖至久不能生生有物者雖至久不能物物唯不生者能生生不物者能物物故有大物者不可以物物而不物故能物物也聖人不物於物物非有也非不物於物物非無也明乎此則豈獨治天下百姓而已盖能岀入六合遊乎九州治天下百姓聖人之妙理也獨者離隂陽而無對獨徃無所因而徃獨來無所從而來獨有無所有而有也至貴莫之爵而常自然者無所受命者是矣大人之敎聖人之應物也響之答影之隨皆無心於形聲而不知所以然聖人之於物亦若是而已無問則寂有問則應任其自然而盡天下之所懷使各安其性命而為天下配此論聖人之業前云獨有至貴則論聖人之道也處乎無響故不聞其聲行乎無方故不見其形此至静也挈汝萬物同適乎至静然後岀而應物於撓撓之間故能與造物者遊乎無端岀入無旁也日新無故則無始無終矣樂其意然後能頌得其理然後能論孟子曰惟聖人可以踐形言可者僅可也莊子論神人則頌論形軀合乎大同與孟子相表裏大同則公而無私故能無已無已惡乎得有有有非常有無非常無故覩有者不見其無覩無者不見其有不見無是溺於色不見有是溺於空二者皆倚於一偏而非全也故覩有者昔之君子覩無者天地之友昔之君子施之於命則泥矣天地之友施之於天地之間則無不通也   祥道註古之得道者虚其心弱其志心虚則無分别之妄志弱則無夸企之非如是則和光同塵豈以人之同異於已而為之喜惡哉是故後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不求岀乎衆而不得不出乎衆矣世俗則不然因衆之同以立已所聞之異則衆之千萬皆吾敵也吾一人之所聞安能出乎彼哉此所以不如衆技衆矣雲將猖狂而民隨所徃皆以岀衆為異至於灾及鳥獸禍及昆蟲非夫攬三王之利而不見其患者乎凡有貌像聲色者皆物也物與物可以相逺故明乎物物者之非物則吾心非物也心非物故能物物物物非特物物又能窅然喪其大物乗雲御龍岀入六合而獨往獨來矣獨有矣物者不能無之不物者不有之也吾能不物而吾之所以不物者又非物孰有岀衆之心哉不出乎衆是出乎衆也心不出乎衆是不有其有而其實歸於獨有不貴其貴而其名歸於至貴老子所謂不居不去無私成私是也影固無情於形形立則影見響固無情於聲聲至則響應其見也枉直不在我而在形其應也清濁大小亦不在我而在聲大人之敎如此故有問應之盡其所懷不惑愚也為天下配不為主也處乎無響則其黙足以應物行乎無方則其動足以周物復之撓撓與鞅掌以觀無妄意同遊乎無端與遊乎物之終始意同形者生之質軀者形之别頌之所以樂其生論之所以究其本合乎大同則天地並生萬物為一庸有有已之累哉   碧虚註大人者聖人之總名大人以自治之道提挈萬適性而動歸乎本源道無首尾日新無故頌美大人之容儀而與道㝠也㝠已則藏物物我都忘惡得有有人之君子未能忘形若自忘者始能化物也鬳齋云欲人同己而不欲異己是以我出乎衆人之上也以己之所聞必欲衆人皆歸向而後安則雖欲出衆而不出乎衆矣若謂之獨見必衆皆不知而後可既欲人人同我則我不如衆人之技多矣如此而欲為人之國是攬取三王之利而不知其必為患害也以此謀人之國是以僥倖為心但見有喪安得有成有國者未知其人而為其所惑也此分明譏當時歴聘遊説之士物物者有心有迹不物者無為自然無為則無所不為故曰不物故能物物若知物物之不物則豈特治天下而已出入六合遊乎九州言道超乎萬物之表也操縱闔闢於造化之間而與天為一非人可得而二之故獨徃獨來是謂獨有如此則至貴矣大人即獨有之人形必有影聲必有響自然之理有問於我則盡此懷而應之以此對乎天下是以一身而當天下之大也我為主配為賓無響無聲無無方無迹也撓撓羣動無己貌挈舉世之人徃歸於撓撓之中言雖出世而不外世間是岀世世間非二法無端無旁皆無極也不見其始安知其終以形軀而論賛之合乎天地之間皆同此身既與萬物皆同則無已矣何者為有昔之君子但見其有與天地為友方見其無其曰昔之君子自堯舜而下皆在其中   惡異而喜同重已而輕彼此世之常情以出衆為心者也衆同己而喜之則己與衆無異矣曷嘗出乎衆哉若此而欲為人之國是覽己徃之利而不見方來之患幾何僥倖而不喪人之國其存人之國至萬有餘喪乃行文竒筆悲夫有土者之不知盖警其為民上者有土大物也有而不與焉斯可以物天下之物若執而有之為物役矣儻能明乎物物者之非物則奚止治天下而已岀入六合遊乎九州即乗雲御龍遊乎四海之義故能獨徃獨來物無與偶獨有斯道非至貴而何大人之敎若形聲之與影響隨扣隨答不違民願為天下配則不敢為主而為客應岀乎感非求應也處乎無響響讀同嚮言居無不在也行乎無方動無不之也挈汝適復之撓撓一句頗難釋諸解亦未甚顯明審詳經㫖與道德經孰能安以久動之徐生意同盖大人之敎主在動而化物故遊乎無端無旁而與日俱新也無始終也頌論猶議論議論大人之形容合乎大同與道無異即道德經孔德之容唯道是從之義諸解多著意於頌論二字故於下文説之不通大人則無己己既無矣何物足有哉君子則務學期造乎是道以未能忘物而所覩無非有猶庖丁始解牛所見無非牛昔之君子尚然今之君子又可知矣故思覩無之人而尊之覩無則絶學而至於道猶庖丁三年之後目無全牛矣天地生於無者也能覩天地之所生則與之為友非過論也若夫德契自然道超象外揮斥八極出有入無可以提挈天地把握隂陽豈止乎與之友哉故康節先生云天地自我岀其餘何足言   響字舊無他音似與下文不協宜讀同嚮嚮猶方也養生主砉然嚮然讀同響應帝王嚮疾强梁舊註云如響應聲之疾則二字古通互用此處緣上文有聲之於響字混淆差誤耳   南華真經義海纂微卷三十二 <子部,道家類,南華真經義海纂微>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真經義海纂微卷三十三   宋 禇伯秀 撰   在宥第四   賤而不可不任者物也卑而不可不因者民也匿而不可不為者事也麄而不可不陳者法也遠而不可不居者義也親而不可不廣者仁也節而不可不積者禮也中而不可不高者德也一而不可不易者道也神而不可不為者天也故聖人觀於天而不助成於徳而不累出於道而不謀會於仁而不恃薄於義而不積應於禮而不諱接於事而不辭齊於法而不亂恃於民而不輕因於物而不去物者莫足為也而不可不為不明於天者不純於德不通於道者無自而可不明於道者悲夫何謂道有天道有人道無為而尊者天道也有為而累者人道也主者天道也臣者人道也天道之與人道相去遠矣不可不察也   郭象註因其性而任之則治反其性而凌之則亂任賤者貴因卑者尊此必然之符也事藏於彼故匿彼各自為不可不為但當因任耳法者妙事之迹安可以迹粗而不陳妙事哉當乃居之所以為遠親則苦偏故廣乃仁夫禮節者患於係一物物體之則積而周矣事之下者雖中非德事之難者雖一非道執意不為雖神非天况不中不一不神者哉故聖人順其自為自然與高會也不謀而一所以為易恃於仁則不廣率性居遠非積也自然應禮非由忌諱事以禮接能否自任應動而動無讓御粗以妙故不亂也恃民之自為而不輕用因物而就任不去其本也夫為者豈以足為故為哉自體此為不可得而止也不明自然則有為有為而德不純矣不能虚已以待物則事事失會此不明於道者之可悲也天道任萬物之自為人道以有為為累不能率其自得也同乎天之任物自然居物上而各當其任居無為而委百官百官有所司而君不與焉二者俱以不為而自得則君道逸臣道勞勞逸之際不可同日而語也   吕註人貴物賤賤則宜若可以不任而不可不任也故因於物而不去以其賤則莫足為而不可不為其為也輔其自然而已君尊民卑卑則宜若可以不因而天之視聽猶且因之故恃於民而不輕通變之謂事非覩未然則不能知其匿也故接於事而不辭制而用之之謂法法非妙道而天下以為分故齊於法而不亂仁則君子所體而行仁近而義遠然非義則仁不能獨行雖遠而不可不居故薄於義而不積仁本孝弟義以利物義踈而仁親親止於父子虎狼之所同非所以為至故會於仁而不恃禮以節民心為事而無一物不由則不可不積故應於禮而不諱德者性之所同有不明於人則不純故成於德而不累莫非道也所以為一然而不易則萬物之應不備故出於道而不謀無為則天之所以為神而有不為則非無為之全故觀於天而不助向之所論絶去聖知攘棄仁義與夫符璽斗衡之末皆欲焚破剖折而無遺此則自天道之精微至於事法之匿粗皆不可無何也夫天之所以神也一煦而萬物盈一吹而萬物虚其所以成物一而已矣莊子猶是也向之所言則一吹而萬物虚之時也今之所言則一煦而萬物盈之時也亦以成物而已此其所以體神而入天也歟夫道一而已不明於天則不能無為而不純於德由人而下猶可强焉者也道則有天有人不通之則無為有為皆無自而可不通且不可况不明乎無為者使物有為者使於物天道則無為而尊者也有為者貴人無為者貴於人人道則有為而累者也莊子非深乎渉世而有為者而諄諄若此盖觀之天地之理古今之傚知其得失嘗在此而已矣   疑獨註物至賤也不以其賤而不任其自然民至卑也不以其卑而不因其常性賤而不任是無物也卑而不因是無民也天下豈可無民無物乎夫事不為則蠧壞而難興不匿則太顯而害道法不粗則民不知不陳則世不畏也義路也遠而可遊仁宅也近而可居然義不可以不居者以其不可無仁也仁不廣則無以愽施濟衆不親則愛無差等禮不節則放而無法義不積則薄而不厚德不高則無以異衆人不中則不能與有足者皆至一則屬數道之散也易則無窮道之變也道無數則學者不能窮道不變則萬世受其弊天不神則功不妙不為則物不成孟子曰莫之為而為者天也此十者由用以入體之序聖人與天合故觀天之自然而不相助德出於性因而成之而不以為累也謀者指事而言顯於道以應物豈指事而言哉會者自然相合恃者心無所頼與仁相合與性為一故無所恃也義者因禮而動諱者言違於心薄於義而不積大義也應於禮而不諱大禮也事成則接之而不辭法成則齊之而不亂民為本恃之而不輕物為國用因之而不去此一節言聖人因體以致用之序任其自然而順之者也物生於道道統乎物聖人為道不為物而物物自遂故物莫足為也而不可不為荀子曰精於物者物物精於道者兼物物盖欲其精於道而不役於物也古之言道者先明天而道德次之明乎在天以求乎在已則純乎德矣茍不通於道無所徃而不滯礙大道散而有天人之分君無為而在上天道也臣有為而在下人道也天道者自然人道者使然人而非天者有之未有天而非人者也   祥道註有物而後有民有民而後有事有事而後有法行法在義行義在仁禮所以節文仁義者由是而至於中而不可不高者德一而不可易者道卒乎神而不可不為之天此由人而入乎天也及由天以之人則德自得者也道施諸物者也民有物者也物有於民者也不明於天者以仁賊之故不純於德不通於道者以事汨之故無自而可然則不明於道者又豈能通道哉本在於上末在於下要在於主詳在於臣故良匠無為於斵木而有為於運斤良御無為於布武而有為於攬轡然則為人君者豈與下同事為人臣者豈與上同德哉經曰以道觀言而天下之君正以道觀能而天下之官治君坐而論之者以言臣作而行之者以能此有為無為之别也   碧虚註物無棄物不可謂賤而不任用人無棄人不可謂卑而不就使事有顯晦不可謂匿而不為法貴適時不可謂粗迹而不陳義有裁斷不可謂迂遠而不處仁者愽愛不可謂親踈而不廣禮能治亂不可謂樽節而不積德有高下不可謂中順而不高道之虚無不可謂守一而不易天理自然不可謂神妙而不為觀於天而不助至因於物而不去又覆衍前十條夫外物弊弊何足云為而有生所須不可不為昧於天理者專禮法滯陳迹喪已於物者無自而可也不言而在言所以為尊受役而居下所以屬人王者法天無為臣下事君有職天道人道勞佚不同若不察而倒置亂自此始矣   鬳齋云觀此一段有精粗不相離之意道為貴物為賤人豈能遺物哉道為尊民為卑君豈能離民哉明白者道也以之對事則事晦匿矣然亦豈能盡遺世事故不可不為道精而法粗豈能盡棄故不可不陳言義則去道遠而義豈可去故不可不居仁愛雖非至道而豈能遺仁故不可不廣禮有節文似於强世故不可不積人所同得然有當自立處雖與世和同而不可不高也一於自然者道然有當變易處故不可不易不可知之謂神天之所為固不可知然人事不容不盡故不可不為觀於天而不助謂不容力成於德而不累積以為高言其無容心也不謀不計度不恃不自以為恩薄廹近也積不化也不積則化矣不諱不拘忌不譲無所退縮不亂有簡直之意民雖可恃而不輕我以倚重之物雖可因而不去本以就末幹轉從上數句到此已盡却提起物莫足為也而不可不為此物字即精者為道粗者為物事事物物皆在其中若以道心皆不足為然有不可不為者此便是人心處又曰不明於天者不純於德言世間事雖不可不為必知自然之理則可若不明天理自然則在我之德不純不通於道即是不明於天故無徃而不窒碍也無為而尊者天道自然有為而累人道不容不為者也上句屬道心下句屬人心累與危字相近主者天道以道心為主也臣者人道使人心聽命也此臣主字論身中君臣齊物論逓相為君臣其有真君存焉是矣此段自賤而不可不任至篇中乃莊子中大綱領與天地篇同東坡云莊子未嘗譏孔子於天地篇得之余謂莊子未嘗不知精粗本末為一理於此篇得之   此段始於任物因民即貴以賤為本高以下為基之義次叙事法義仁禮德皆不可不為以其紀綱治道一日不可闕者也繼以一而不可易者道則一得萬畢操縱在我前八者之存亡無益損焉而其妙用則又超乎八目之表結以神而不可不言者天焉其皆出乎自然也自觀於天而不助翻序前十條以歸於民物又明十條之所以然使學者知所持守不至泛然無統也至精莫過乎道至粗莫過乎物末又舉物者莫足為而不可不為然則物之於人難去也省矣但能明於天達於道純於德則不待去物而物自不能為之累矣關尹子云聖人不去物去識唯不通乎道者無所徃而非累也道一而已此又有天人之别以明君臣之分猶元氣之判為隂陽也隂陽之迭運天人之相因盖不可偏廢此云相去逺矣則以分言之所以警天下之為人臣者也孰謂南華之論一於清虚而無關治道哉 是篇大意謂君子不得已而臨莅天下莫若無為故以存民宥衆為懷未嘗有心乎治之也是以天下之民性不淫而徳不遷為民上者喜怒平而賞罰中盖因天下之自治而無為治之勞故民易從而法不撓也後世君天下者失其輔世長民之要而專以賞罰為事上有儒墨曽史之是非下有桁楊桎梏之拘制然後為治者不勝其勞而民無所措手足矣猶且以仁義聖知為足以得天下之情尊之惜之家國效而弗悟其為撓民之具此南華之所以願棄絶之也信如所言則天下之所寄託淵雷之所發見者有在於是國政不至於傖囊人心不至於蠧壞從容無為而任萬物之吹嘘皷舞又何暇治天下哉次設崔瞿之問以發老聃之㫖明乎為治者罪在攖人心此桁楊桎梏之所自來而桀跖之所以為利者也故黄帝問道於空同告以抱神正形清静長生之要為本家國次之未有身治而國亂者也今之君天下者能力行廣成之言則三代之治不難復取天地官隂陽皆在吾無為中此所以為在宥之道鴻䝉告雲將以墮體黜聰守根不離所以為治身之道也其篇末歴叙君臣禮法殆無遺論及天道人道之分在有為無為之别相去雖若不侔發於其心見於事業一也特以表君臣之分正其所當為者耳太上云公乃王王乃天天乃道   南華真經義海纂微卷三十三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真經義海纂微卷三十四   宋 禇伯秀 撰   天地第一   天地雖大其化均也萬物雖多其治一也人卒雖衆其主君也君原於德而成於天故曰古之君天下無為也天德而已矣以道觀言而天下之君正以道觀分而君臣之義明以道觀能而天下之官治以道汎觀而萬物之應備故通於天地者德也行於萬物者道也上治人者是也能有所藝者技也技兼於事事兼於義義兼於德德兼於道道兼於天故曰古之畜天下者無欲而天下足無為而萬物化淵静而百姓定記曰通於一而萬物畢無心得而神服   郭象註天地均於不為而自化一以自得而為治天下異心無心者為之主也以德為原無物不得得而不謝所以成天無為則任自然之運動自然而為君非邪也各當其分則無為位上有為位下官得其能而治矣上無為則天下各以無為應之萬物莫不皆得則天地通道不塞萬物自得其行人人自得其事而技者物之所不用也夫本末相兼猶手臂之相包一身和則百節皆通天道順則本末俱暢一人垂拱黙百姓比屋可封故一無為羣理都舉矣   呂惠卿註天地之大萬化而未始有極雖化而非其所以化均則無小大美惡長短之辨乃其所以化也道生一而至於萬何從而治哉一則各復其根而不知乃其所以治也人卒雖衆其主者君原於德則其化通於天地之内成於天則其治反乎萬物之一此二者同謂之古之君天下者無為也天德而已則是以真君君天下物其有不化者乎以道觀言則未嘗有言言而無言天下之君其有不正者乎以道觀分則無為為君有為為臣君臣之義其有不明者乎以道觀能則無能無不能天下之官其有不治者乎以道汎觀則物無非道萬物之應其有不備者乎天地之所以為天地者得是而已人而得是則德與天地通而萬物莫非我道之為物如此其大在上者用之以治則人事而已能有所藝則技而已技兼於事事兼於義義兼於德德兼於道道兼於天宜矣誠知其莫不兼於天則所以畜天下者豈有於技能事為之間哉故其天下足天下化百姓定者在我而已凡以通於一而所得者無心故也萬事莫不出於一神之所以靈則出於吾心而已   林疑獨註萬物生於天地人卒靈於萬物天地未離乎有形人物又形之至繁而不可勝數者然其所宗道而已矣其化均者若易曰範圍天地之化而不過其治一者若天下之動貞夫一其主君者寡者衆之所宗是也君主人物以德為本而終成於天者數之所起楊雄以一生三方古之君謂三皇以上無為乃所以合天徳也在上無為唯出命以正乎下在下有為唯盡瘁以事其上以道觀其出命之言則天下之君正辨而制之謂之分以善為尚謂之義以寡君御衆民其貴賤勞逸莫不有辨制之分以道觀之其義明矣以道觀能而天下之官治孟子曰能者在職是也以道汎觀而萬物之應備殊塗同歸百慮一致是也夫道有本末本所以立體末所以明用莊子遊方之外者非其言之過高盖立體然也及四觀而入於遊方之内非其言之太卑盖明用然也道貫天地謂之德周行萬物謂之道上順理而治人變者謂之事能有所藝者技而已矣技者事之末故兼於事事者義之末故兼於義至於德兼於道道兼於天皆本末相因故古之養天下者下達於技上達於天天下百姓萬物至繁且廣而使之自足自定自化者本於天道無為而已故明足以畢萬事幽足以服神也   陳祥道註天地至大其化均於無為萬物至衆其治均於自得則人君之所以治人卒者豈外是哉君原於中而不可不高之德成於神而不可不為之天則其為實未嘗為也故古之以道莅天下者任其自然而已君之用天下也以言臣之為天下用也以能君臣之合有義萬物之交有應然言非道不正能非道不治分非道不明應非道不備則凡見於云為之間者無非道也藝則有所極技則有所工技兼於事而義存焉以事兼於藝故也義兼於德而道存焉以德兼於道故也明夫本末精粗之相兼則稊稗瓦礫無非道人與萬物無非天居天下者豈他求哉推此以畜之而已夫情之無欲也行之無為也性之淵静也無心者能之是以一之中未嘗不該萬萬之多未嘗不歸一傳曰能知一則無一之不知不知一則無一之能知此聖人抱一所以為天下式侯王得一所以為天下貞無心得而神服也宜矣   陳碧虚註天地無心所以均化物物自治所以齊一衆各異業唯君無為原於天德成於自然也天德者自治而有妙用存焉以自然之道觀世之言敎清静無為者其君必正職分不越者君臣義明方能稱任者其官必治周覽萬物咸得應用者庻可備具矣道者虚通升乎上德者柔順降乎下義者流行通乎物事者應治役乎人技者隨能應乎藝故技兼於事則治事兼於義則適義兼於德則順德兼於道則通道兼於天則合乎自然矣無欲而天下足三句即道德經無欲而民自樸無為而民自化好静而民自正混兹三者通乎一真則事無不畢神無不服矣   林氏鬳齋口義云其化均者皆是元氣萬物雖多主之者一造化而已人卒雖衆主之者君而已天之與我者為德人力無加焉人君體此則無為自然天德遠古猶云邃古也名之為君則天下之分定矣有此分則有君臣之義便是卑高已陳貴賤位矣天下事非一人所能隨能而盡其職所以能者亦天與之耳萬物未嘗無對上下前後各各相應出乎自然天能覆能生地能載能成通同此德也故萬物各具自然之理上之所以治者禮樂刑政皆治之事也事事之中各有藝業隨其所能者人之技也道德精者事藝粗者精粗皆出於自然則技即事事即藝藝即德德即道道即天兼者合而為一之意義合作藝音同而字訛   禇氏管見云天地至大人物至衆其化其治不知其幾而主之者君則夫君之應世豈偶然哉原於德故物不能離成於天而人自歸徃其道微妙强名曰是以古之君天下者無為而德合自然所以可久可大其出言作命莫不聽從以道觀言而言合乎道則君無不正以道觀分而分合乎道則義無不明以道觀能而能合乎道則官無不治以道汎觀而物合乎道則應無不備由是知天下事物茍離乎道未有能自立者通於天地者德與天地合德也行於萬物者道以道通乎物也凡以治人為上縱意乎刑政賞罰皆事而已况以藝能而入於技其去道德益遠矣古之善畜天下者無他無欲而天下自足無為而萬物自化心如淵水之静撓之而不濁也民惡得而不定哉又舉記曰者古書有云通於一萬事畢此老君西升告尹喜之言無心得而神服即易所謂天且弗違而况於人乎况於神乎   夫子曰夫道覆載萬物者也洋洋乎大哉君子不可以不刳心焉無為為之之謂天無為言之之謂德愛人利物之謂仁不同同之之謂大行不崖異之謂寛有萬不同之謂富故執德之謂紀德成之謂立循於道之謂備不以物挫志之謂完君子明於此十者則韜乎其事心之大也沛乎其為萬物逝也若然者藏金於山藏珠於淵不利貨財不近富貴不樂壽不哀天不榮通不醜窮不拘一世之利以為己私分不以王天下為己處顯顯則明萬物一府死生同狀   郭註有心則累其自然故當刳而去之不為此為而此為自為乃天道不為此言而此言自言乃真德愛利之者任其性命之情萬物萬形各止其分不引彼以同我乃成大耳同彼我則萬物自容我無不同故能獨有斯萬德者人之綱要非德而成不可謂立道非偏物故内自得心大則事無不容沛乎任萬物之自徃也不貴難得之物乃能忘我况貨財乎富貴來寄心常遠之壽夭兼忘所謂懸解况窮通之間哉不私世利委之萬物忽然不覺榮之在身不顯則黙而止蛻然無所在也   呂註夫道如此其大心不刳不足以體之體道而無為則人貌天而已以是而愛利之謂之仁以是而得所一謂之大行不殊俗寛之至也有萬不同富之至也執德之人通一畢萬若紀之在綱也德成則無待而自立道在我則無應而不備萬物莫足以傾之則完矣君子所以刳心在此十者而已反求諸已以明其心之大事無不容則已刳之效沛乎為萬物逝周行而不殆也若然則藏金珠於山淵不知貨利之可欲窮夭之可醜不私一世之利藏之天下而已不以王天下為己處顯物之所利非己也顯則明明以德而非以位處上則帝王天子之德處下則聖素王之道也萬物備於我則一府方生方死方死方生則同狀而已矣   疑獨註刳心去其欲而使之虚也為者人也無為者天也日月星辰運於上飛走動植交於下其化也不知所以化其功也不知所以功此無為而為也言也聖人不得已此無為而言也天則言其自然德者自得而已為利所以為仁能同所以為大寛者能容不可畜之物富則所同者廣也執德不囘則能立紀一而能大則能立德循道而行乃能事事為之備不以物挫志則無所喪矣明此十者則心無所不包沛然與物徃所樂在内貨財富貴何足以動之壽夭窮通亦餘事耳故不以世利為有不以天下為泰若以為顯則明矣不顯則闇然而日章也萬物一府死生同狀則與造化合非體道者不能與於此   祥道註萬物皆備於我能有之而勿失則富矣紀散則衆目亂德失則衆行乖故循於道之謂備不以物挫志之謂完也韜乎其事心之大則執大象之謂沛乎其為萬物逝則天下徃之謂也古之以道莅天下者示之不以迹詔之不以言使人自得之上之化下也無樂餌之可恱下之樂上也非慕羶而來求藏金珠於山淵不以物累身也不計壽夭窮通不以身捐道也夫一世之利厚矣而不以為己私天下之權重矣而不以為己顯終至於萬物不得與之殊死生不得與之變非無心者而能然乎   碧虚註首稱夫子曰者莊子受長桑公微言也夫道汪洋流注充塞太空唯靈府虚者方能容納焉自治而為合乎天然守中而言遠離沮喪度生接物心不退轉人之所惡我無嫌猜和光同塵不立圭角萬滋茂共豐區宇持至德而為紀循至理而善建順真常而不偏離外景以全内明此以鍊心則事無不藴理無不容恩無不沛物無不遂者矣金珠貨財患本也壽夭窮通内疚也私分處顯情病也一有係乎心則志不完矣   鬳齋云刳心去其知覺之心也為以自然謂之天得於己者謂之德無為言之謂無我所容言異者亦同曰不同同之崖異有迹也物物不同而我皆有之之謂富所執之德各有條理之謂紀卓乎如有所立德之成也循道而行無所不備外物不足以動其心則在我者全矣明於此十者包括萬事皆歸我心則此心之大無外故沛乎其為萬物逝也藏金珠於山淵藏富於天下也不以壽夭窮通為榮辱不以一世之利為己私人亡弓人得之之義雖王天下不自以為尊顯黄屋非心也胷中之明照乎天地以此為顯故不以王天下為顯也聚萬物而歸一故曰一府死生無變於己故曰同狀也   天地非能覆載所以覆載者道也聖人非能為能言所以為言者道也洋洋乎大哉謂道無不在然非刳心使虚則無以容道室虚而後生白也天道無為自然能人以無為而為自合乎天道以無為而言則為已之徳及施之於外則為愛利之仁物不同而視若一則所有者大行不異物非寛而何萬物不齊吾悉有之可謂富矣執德猶有所持德成則不待乎持由有紀而後能立也順於道而大備物孰能挫其志哉信明斯理則此心以足韜藏萬事與物偕徃事物無極吾與之無極是謂與化為人斯能化人矣至使金珠無用藏於山淵貨財富貴皆為外物則壽夭窮通又孰得而患之不以世利為己私忘利也不以王天下為已顯忘名也然所顯者在明乎萬物一府死生同狀耳萬物一府則無彼我之分死生同狀則無去來之累此為刳心之極致歟 郭氏從顯則明為句後來諸解多因之似與下文不貫無范先生連下文為句義長今從之   南華真經義海纂微卷三十四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真經義海纂微卷三十五   宋 禇伯秀 撰   天地第二   夫子曰夫道淵乎其居也漻乎其清也金石不得無以鳴故金石有聲不考不鳴萬物孰能定之夫王德之人素逝而恥通於事立之本原而知通於神故其德廣其心之出有物採之故形非道不生生非德不明存形窮生立德明道非王德者邪蕩蕩乎忽然出勃然動而萬物從之乎此謂王德之人視乎㝠㝠聽乎無聲㝠㝠之中獨見曉焉無聲之中獨聞和焉故深之又深而能物焉神之又神而能精焉故其與萬物接也至無而供其求時騁而要其宿大小長短脩遠   郭註聲由寂彰以喻體道者物感而後應任素而徃非好通於事也本立而知不逆然後其德彌廣心由物採而岀非先物而唱也忽勃皆無心而應之貌故能存形窮生立德明道而成王德也若夫視聽而不寄之於寂則闇昧而不明故其窮源而後能物物極至順而後能盡妙我斯而都任彼則彼求自供恣而任之會其所極而已矣   吕註淵乎其居言湛而不動漻乎其清言通而不濁夫道若是而已矣以為無邪金石不得無以鳴以為有邪金石不考則不鳴萬物孰能定之素則無所與雜逝則無乎不在通於事則物徹疏明知通於神則周萬物而不遺奚以通於事為哉本原者道事其本也立之本原則韜乎其事而事自通心非物採寂然而已不將不迎應而不藏也夫耳聞目見口言心思無非道也則形非道不生日用不知非得之在我不能明也則生非德不明惟能存形窮生立德明道則在我得之而執古御今矣忽然出動而萬物從之則藏不虞以生心而未嘗强謀也夫道之為物雖不可見乃見之所自見雖不可聞乃聞之所自聞深而能物其中有物是也神而能精其中有精是也至無而供其求則天府之富無窮時騁而要其宿大小長短脩遠則其分未嘗不足易所謂各正性命保合太和者是也   疑獨註淵乎其居言天下之至深漻乎其清言天下之至精此託淵水以明道金石不得無以鳴亦在考之而已盖鳴由寂彰聲由考應至幽而不可測故萬物孰能定之素逝則抱樸而徃故不從事於務也事者道之末神者道之本去末立本故其德廣有物採之言應而不唱形不自生所以生者道生不自明所以明者德存形以明道所以踐形也窮生以立德所以盡性也故其出動萬物莫不從之此謂王德之人見曉於㝠㝠聞和於無聲道之極致也故深而能物神而能精其接物也至無而供其求時騁而要其宿此道之所以無窮也   祥道註道以清静而有神非感則不應金石以清静而有聲非考則不鳴其應也萬物相推而無方其鳴也五音相變而無窮孰能定之哉通物則失已辭事則失物聖人因於物而不樂通接於事而不敢辭故能定能應也譬夫木有火不鑚則不發土有水不鑿則不達而水火之用常周於天下者以其能應而已老子曰知其雄守其雌其心之出有物採之也世人不明乎此弊弊然以物為事名尸謀府事任知主莫不攬而有之其弊至於亂天經逆物情而不知己可不悲乎夫存形窮生非忘形生也而忘形生者始於存與窮立德明道非忘道德也而忘道德者在乎立與明如是則可不出動以同民吉凶之患故忽然勃然而萬物從之㝠㝠見曉視不以目而以神也無聲聞和聽不以耳而以氣也深之又深入而與物辨矣而能物焉不以物忘己也與易精義入神以致用同神之又神出而與物通矣而能精焉不以物累已也與易利用安身以崇德同深而能物故至無而供其求神而能精故時騁而要其宿也   碧虚註水之幾於道者其居也淵乎其渟其動也漻乎其清猶金石不考不鳴物有其性因而求之乃可得也質素獨徃恥通於事立之本原歸根復命也知通於神知常曰明也德無不被故動渉真趣為物取採也道體生物德用昭明善存形者必能究生之理善建德者必能獲道之微是故德業蕩蕩其出無形其動無迹㝠㝠之中見曉聞和寶玉久藏夜闇有煇煥之景精神内揵静黙有靈光之祥能物能精謂恍惚妙物窈㝠真精也至無而供其求無為無不為也時騁而要其宿動極歸乎静也大小長短脩逺一貫之以道而已矣   鬳齋云金石能鳴自然之天人之考擊亦天機也庸詎知所謂天之非人乎人之非天乎素逝素樸而徃恥通於事能之而不為本原即物之初心出謂應物採之猶感也凡有形生皆同此道然非自得於己則此道不明言不知存我之形以究始生之理立我之德以明自然之道非聖人不能也忽然而首出庻物勃然不得已而動萬物從之猶云萬物覩也見曉聞和亦自見自聞而已深之又深而能應乎物言其能精能粗存於我者虚應物也無已是以至無而供萬物之求時出而用之要其歸宿不可以一言定也或大或小或長或短或近或逺便是時中之意脩逺合作近逺其意方足   道之淵乎漻乎天也金石有聲亦天也感之而動人也考之而鳴亦人也天人相因寓物而見以喻王德之人素樸而徃心通於事非不能也待叩而應耳立之本原猶金石之為器知通於神猶聲之在考擊也然有聲聲者存乎其中其德豈不廣大哉心因物採而出即感而遂通之義盖能存守此形斯能盡其生之理能立已德斯能明道之自然善充養其在我者則其出動也物安得不從之乎至於㝠㝠見曉無聲聞和則其視聽有非常人所及者故深而能物則物不逺道神而能精則精不離神至無而供其求虚而不屈動而愈出也時騁而要其宿逝曰逺逺曰反之義結以大小長短脩逺六字乃作文竒筆言舉不逃乎此也脩逺當是近逺鬳齋之論得之   黄帝遊乎赤水之北登乎崑崙之丘而南望還歸遺其珠使知索之而不得使離朱索之而不得使喫詬索之而不得也乃使象罔象罔得之黄帝曰異哉象罔乃可以得之乎   郭註此寄明得真之所由言用知不足以得真也聰明喫詬失真愈逺得真者非用心象罔即真也吕註赤水之北喻之極處崑崙之丘形中最高也南望則向明而觀之珠之為物不可以知知識識言求故皆索之而不得象則非無罔則非有非有非無不皦不昧此珠之所以得也   疑獨註南望旋歸則自明以求復其根遂至遺其真性使知索之真性愈逺以聰明言辨索之皆不得也唯離形去知黜聰明忘言説謂之象罔乃可以得真性也   碧虚註動心則真水失照慕高則至理有乖欲反本妙道已喪矣彼無不聰故知不能符彼無不明故視不能偶彼無不辯故説不能契象罔恍惚也人無心而合道道無心而合人亦强云得之耳黄帝歎曰乃可以得之乎言實無所得也   鬳齋口義云此言求道不在於聰明言語即佛經云以有思惟心求大圓覺如螢火燒須彌山珠喻道象罔無心也   世之求道者徃徃以知識聰明言辯為務而喪失其本真弗悟有所謂無知之知無見之見不言之言乃所以無不知無不見無不言也珠喻心之圓明謂心之妙用唯當養之以晦然後用之無窮今乃向明而求此所以遺之也使三者索之不得皆以有心故若夫象罔則形亦無矣心何有哉乃可以得珠而起黄帝之歎是珠也人皆有之耀古騰今輝天爍地静則凝聚動則散離心淵塵汨而障其光明性海濤翻而失其位置一身不能自照何暇燭物哉黄帝始以聰明知識為足以得珠而不知其為賊珠也及使象罔而後得之盖欲人屏除聰明知識復還性海之淵澄則珠不求而自見矣篤信之士當從此入   堯之師曰許由許由之師曰齧缺齧缺之師曰王倪王倪之師曰被衣堯問於許由曰齧缺可以配天乎吾藉王倪以要之許由曰殆哉圾乎天下齧缺之為人也聰明睿知給數以敏其性過人而又乃以人受天彼審乎禁過而不知過之所由生與之配天乎彼且乗人而無天方且本身而異形方且尊知而火馳方且為緒使方且為物絯方且四顧而物應方且應衆宜方且與物化而未始有恒夫何足以配天乎雖然有族有祖可以為衆父而不可以為衆父父治亂之率也北面之禍也南面之賊也   郭註配天謂為天子聰明過人則使人之而又用知以求復其自然過彌甚矣故無過在去知不在於强禁若與之天下且使後世任知而失真矣夫以萬物為本則羣變可一異形可同斯迹也遂使後世由已以制物指麾動物令應衆務不能忘善而利人以應物宜與物逐而不自得於内今日受其德明日承其弊未始有常何足以配天乎有族有祖效衆父迹也衆父父所以迹也若與之天下非但治主乃為亂率夫桀紂非能殺賢臣乃頼聖知之迹而禍之田恒非能齊國乃資仁義以賊之故曰北面之禍南面之賊也   吕註齧缺之為人其性過人則非黜聰棄知而動於不得已者以人受天則非全於天也禁過而不知過之所由乃在禁之之處以是為合於無為而與之配天其能不以人廢天乎本身而異形則不能無我尊知而火馳則不能去知是以為天下所役物有結之而不能自解也四顧而物應非尸居而使民不知所如徃方且應衆宜非立之本原而知通於神者故與物化而未始有常夫何足以配天乎雖然無為之所出未嘗不始於損之而已則有族有祖可以為衆父而損之者非衆父所由出故不可為衆父父也盖謂不能無知則堯桀之所以分而治亂之率也是知以知治國者乃北面之禍南面之賊也   疑獨註齧缺之聰明睿知徒知大道之迹又以人為而受天自然之性失之逺矣夫過生於聰明又為知以禁之其過愈生而不可禁也本身異形則未能忘形尊知火馳則勞神奔逐緒使興事役之端物絯任知以礙物也四顧而物應無物歸已也方且應衆宜應物之宜也未能與造化㝠與萬物相逐而化若然者皆本出於自然知有時而盡力有時而窮本荷其德復承其弊而未始有常也雖且應衆宜與物化而未知大道之本故曰有族有祖可為衆父而不可為衆父父衆父父者有祖之謂也得道之真則無治無亂無為則非禍非賊若狥於有迹資於聖治知不免為禍賊也   祥道註其政察察其民缺缺齧缺齧物而缺之也自聰明睿知至未始有常者齧也自治亂之率至南面之賊者缺也族其所歸祖其所始也古之臨民者未嘗不以聰明睿知而其妙至於神武而不殺然後為至今齧缺聰明睿知而已所以可為衆父而不可為衆父父也乾為萬物之父衆父也太始為乾之父衆父父也衆父治天下者也衆父父在宥天下者也在宥則無治無亂治之則亂生焉故曰治亂之率也明此以北面則非臣故曰北面之禍明此以南面則非君故曰南面之賊也   碧虚註恃聰明則福鮮性越羣則害多矣機械之心望純白之應則逺矣其可與之配天乎彼且恃君人之勢而慢天理自尊貴其形而運知作法束物周覽衆務以一應萬逐物不息何足以合自然然述其始末政敎嚴峻未能忘迹可以戡難定禍而難為臣下所謂以知治國者是也   鬳齋云配天謂王天下聰明睿知給數敏㨗此其過人處修人事以應天故曰受禁過猶持心而未化知過之所由生則不待禁止矣乗人而無天知有為而不知無為也以我對物曰本身而異形尊其知而急用之有若火馳也為末事所役而不知其本曰緒使物絯為事物所拘碍也物來必應各度其宜為物所汨而失其自然之常非能定而應也雖然未可以配天亦有可尊處一族之聚必尊其祖衆父者出於衆而可為父衆父之父又高一等矣率謂將帥言此人之用於世可卜以致治亦可以致亂以之為君為臣皆有患害也   由謂齧缺聰明睿知其性過人是論其才而不言其道以人受天謂尚有為而求合於無為是審乎禁過而不知過之所由生也若與之天下彼且乗有為之迹以臨民使天下失其自然之性矣本身而異形肝膽楚越也尊知而火馳機謀急速也為緒使則役於事為物絯則礙於物四顧而物應物未能忘我也方且應衆宜我未能忘物也與物化則逐物而遷未始有常則失其本然之我夫何足以配天乎雖然有族有祖謂齧缺之學亦有宗有君槩甞聞道者也可為衆父特不可為衆父父耳衆父父則之又之謂唯其不可為衆父父故以有為治天下適所以亂之為君為臣俱不免乎禍賊而已此言用知之不足以治天下也若此夫齧缺為許由之師而由不許其配天何邪葢配天乃外王之學而四子所者内聖之道出則為帝王師入則為衆父父彼何以天下為哉故由不頌齧缺之所長而示其短使不為蟻慕而得以全其高是為尊師之至衛道之切也學者當以心求之   南華真經義海纂微卷三十五 <子部,道家類,南華真經義海纂微>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真經義海纂微卷三十六   宋 禇伯秀 撰   天地第三   堯觀乎華華封人曰嘻聖人請祝聖人使聖人壽堯曰辭使聖人富堯曰辭使聖人多男子堯曰辭封人曰壽富多男子人之所欲也汝獨不欲何邪堯曰多男子則多懼富則多事壽則多辱是三者非所以養德也故辭封人曰始也我以汝為聖人邪今然君子也天生萬民必授之職多男子而授之職則何懼之有富而使人分之則何事之有夫聖人鶉居而鷇食鳥行而無彰天下有道則與物皆昌天下無道則脩德就間千歲厭世去而上僊乗彼白雲至於帝鄉三患莫至身常無殃則何辱之有封人去之堯隨之曰請問封人曰退已   郭註多男子而授之職則物皆得所而至分定富而寄之天下故無事也鶉居則無意求安鷇食則仰物而足率性而動非常迹也與物皆昌則猖狂妄行自蹈大方脩德就間雖湯武之事應天順人未為不間也故至極壽命之長任窮通之變其生天行其死物化厭世上僊乗雲帝鄉一氣之散無不之也三患莫至何辱之有   吕註聖人盡天道故體合變化而物莫能累君子盡人道故吉凶與民同患而壽富多男雖人所欲不得不以多事多懼多辱為辭也堯非不盡天道所以與人同者盡人道而已鶉居則不知所處鷇食不知所由來鳥行而已無章其迹莫覩也神仙之説有求之於服食吐納之間世儒以為狂而不信皆非也盖生而抱神其殁也亦必抱神而不亡生而全天其殁也亦必全天而不隕詩書皆有在天之説則去而上仙奚為而不信堯非有人非見有於人則封人之退已乃其所體也   疑獨註華地守封疆之人請祝聖人使壽富多男而堯皆辭之答以多男則為屬累所役而多懼富則為財所役而多事壽則為生所役而多辱是三者不足以養無為之德適所以為有生之累耳封人曰始也以堯為體道聖人今舍有趨無適為賢人君子矣多男而授之職何懼之有富而分人何事之有鶉居無常處鷇食仰物而足鳥行無章無文迹也與物皆昌兼善天下脩德就間獨善其身壽極千歲厭世上仙則三患何由至哉   碧虚註多男而授之職令各自治也富而使人分之藏金珠於山淵也鶉居不營巢穴鷇食無求而飽鳥行則無留迹與物皆昌乗時立事脩德就間雅静自守也脱去塵穢躡景乗虚白雲喻道炁帝鄉真境也封人所祝世俗所貴堯不惑而辭之隨而再問封人曰退已將有忘身之深㫖乎   鬳齋云富壽多男人所欲也學道者則以為不足介意天生萬民必授之職言人生墮地便有衣食分富而使之分之各付諸人也鶉居無定所鷇食非自求鳥飛而無迹皆言其無心也與物皆昌物我各得其生脩德就間無道則也厭世上仙解脫之意白雲帝鄉虚無之上也三患謂少壯老即楞嚴經恒河水之喻堯猶欲問而封人不答但曰退已接輿趨而辟荷蓧丈人至則行矣亦此意   大哉堯之為君仁昭而義立德溥而化廣天下既治遊觀乎華封人者亦淪以樂堯之道三祝聖人取天下之至美歸以報上以為道之可獻者也而堯則例辭之知非所以養德也封人申而言之為道之贅及觀其以九男二女事舜於畆之中富有四海而不與上壽百十八而徂落巍巍蕩蕩超乎三患之外以封人之論㝠合於堯之迹則亦堯之徒也然其如天如神如日如雲之極致豈封人所可測哉無彰當是無章文迹也   堯治天下伯成子高立為諸侯堯授舜舜授禹伯成子高辭為諸侯而耕禹徃見之則耕在野禹趨就下風立而問焉曰昔堯治天下吾子立為諸侯堯授舜舜授予吾子辭為諸侯而耕其故何也子高曰昔堯治天下不賞而民勸不罰而民畏今子賞罰而民且不仁德自此衰刑自此立後世之亂自此始矣夫子闔行邪無廢吾事俋俋乎耕而不顧   郭註禹時三聖相承治成德備功美漸去故史籍無所載仲尼不能聞是以雖有天下而不與焉斯乃有而無之也故考其時而禹為最優計其人則雖三聖固一堯耳時無聖人故天下之心俄然歸啓夫至公而居當者付天下於百姓取與之非已也故失之不求得之不辭忽然而徃侗然而來是以受非毁於亷節之士而名列於三王未足怪也莊子因斯以明弊起於堯而釁成於禹况後世之無聖乎寄逺迹於子高使棄而不治將以絶聖而反一遺知而寧極耳其實則未足聞也莊子之言不可以一塗詰或以黄帝之迹秃堯舜之脛豈獨貴堯而賤禹哉故當遺其所寄而錄其絶聖棄知之意焉   吕註古之稱禹者以為神禹德至於神則其於堯舜宜無間然則不賞而民勸不罰而民畏與賞罰而民且不仁亦時而已矣而言此者明君天下以德其於賞罰固非得已也   疑獨註伯成子高當堯而為諸侯至禹而退耕於野盖謂堯治天下以無為民不待賞罰而有所勸畏今禹用賞罰民且不仁德衰刑立後世之亂自此始矣夫子闔行邪無廢吾農事用力而耕無復囬顧也祥道註古之民實而不知其為忠當而不知其為信為善無近名而不知有所勸為惡無近刑而不知有所畏堯舜不賞不罰而民勸畏方之不知所勸畏者固已薄矣又况賞之而使勸罰之而使畏哉此所以德衰而刑立也夫堯非不賞不罰也盖賞一人而天下悦善賞也罰一人而天下服善罰也賞罰少而悦服多謂之不賞不罰可也華封以聖人責堯子高以堯責禹禹之視堯可謂矣堯視聖人之又者也   碧虚註堯舜禹之治天下猶道德仁之利萬民其利廣博而伯成子高之論亢志絶俗端方不屈若此真王者之師也言訖而耕俋俋不顧盖有務農崇本還淳反樸之意   鬳齋云此言世變愈下在禹時便不如堯舜矣無落吾事言無廢吾耕事也俋俋低首而耕之狀堯不賞不罰今賞罰而民不仁盖言賞罰不如無亦如必也使無訟之意借三聖以言之   已上經㫖顯明諸解詳備無待贅釋   泰初有無無有無名一之所起有一而未形物得以生謂之德未形者有分且然無間謂之命留動而生物物成生理謂之形形體保神各有儀則謂之性性脩反德德至同於初同乃虚虚乃大合喙鳴喙鳴合與天地為合其合緡緡若愚若昏是謂徳同乎大順   郭註無有故無所名一者有之初至妙而未有物理之形夫一之所起起於至一非起於無也莊子所以屢稱初者以其未生而得生得生之難而猶上不資於無下不待於知突然而自得此生又何營生於己生而失其自生哉無不能生物而云物得以生所以明物生之自得斯可謂為徳也徳形性命因變立名其於自爾一也性修反徳以不為而自得之不同於初而中道有為則其懐中為有物有物而養之徳小矣無心于言而自言者合于喙鳴喙鳴合與天地為合天地亦無心而自動也其合緡緡坐忘而自合耳非照察以合之也是乃謂之徳徳而所順者大矣   吕註無則一亦不可得無名則一之所起而未形天地之始是也既已謂之一且得無名乎此物得以生而謂之徳是為萬物之母也未成者有分且然而已謂之命命則無閒乎未形之初也至於留動而生物物成生理而後謂之形形體保神而未嘗失各有儀則而未嘗妄謂之性性則不失乎已形之後者也凡此無他萬物均之得一以生命則有分而無間性則保神而不失神則妙萬物而充塞乎天地之間者也故性脩反德則合乎一之未形德至同於初則無亦不可得矣同乃虚其虚至於未始有物虚乃大其大至於不同同之若是則以無為言之而合喙鳴喙鳴合其則通於天地而與天地合矣天地之間其猶槖籥喙鳴合與天地為合亦若是而已其合緡緡非蘄合而合非有所知見而合也是謂德則原於德而成於天同乎大順則無所與逆之謂也   疑獨註太初者氣之始以其未見形故曰有無物有則名隨之此既無有名將安寄一者道之所以名物之所以命莫得而有莫得而無一之所起起於至妙未有形也物得以生言其受命則命在我故謂之德得其在我者也未形造化之始然已有辨制之分是分不在物成形之後雖有分而且然無間此物之命也且者不可以為常之義物有生則有形生出於命形出於生人之有生則與道同體有形則與道合用留動者隂静陽動而生物物之成就則自然生理故命之在我謂之性性之在物謂之理形者道之象也形體頼神而存能保其神各有儀則謂之性命出於生之前性顯於神之後也天下失性既久聖人敎以脩性性脩而至於無所復脩則反於德反於德則㝠於極而同於初初者未始有物無物則虚故同乃虚虚而後有無窮之體故曰大大者有為而未嘗為故合喙鳴喙鳴者無心於言為之間也喙鳴既合盖以事業合天地於我而我與之合也與天地為合者豈知之所能為哉緡緡若昏無心而自合耳是謂妙之德無徃而不順聖人之道極矣   祥道註自泰初以至於無名推而上之也自一之所起至謂之性推而下之也雜乎芒芴之間太易也變而有氣太初也氣變而有形太始也形變而有生太素也有太初故有一而未形有太始故物成生理有太素故各有儀則有一而未形其精甚真是也未形者有分其中有信是也且者方來而未知其所始無間則方生方死方死方生也留者隂動者陽物以隂陽留動而後生理以物成而後具形體所以建神而保之神所以統形體而使之萬物備於我莫不有儀象法則存焉此所以謂之性有德而後有性故始以物得以生繼以各有儀則人之脩也由性而後至德故性脩而後德至德至同於初同乃虚虚乃大則復歸於嬰兒大人之事也合喙鳴喙鳴合而至於與天地為合則復歸於樸聖人之事也其合緡緡若愚若昏則復歸於無極神人之事也至於無而以加矣碧虚註有則非初强名太初一之所起尚未有迹則屬元氣矣靈光之物卓然而生謂之德氣體未兆清濁已分所禀無有間斷謂之命一静一動化生萬物物成生理故謂之形形體神各有儀則謂之性脩自然之性反初生之德德同太初乃虚乃大而無邊際也合喙猶脗合脗合自然其鳴無心所謂終日言未嘗言也喙有上下如天地之合塞兊閉門妙理冲黙至德㝠深同乎大順之道矣   劉槩註太初氣之始故有無太始形之始故無名一之所起則有名矣一雖未形而物得以生者以有一故也一未形則渾淪而已可名渾淪固已有分矣且者非久安之意無間者始卒若環無端之可指也其中有精其中有信未形有分之謂也建德若偷且然之謂也緡緡若存無間之謂也然命之降也不留則不足以生物留而不動足以生一物而不能生萬物方其留也未嘗不動方其動也不害其流故能生物也物成生理謂之形形體保神各有儀則謂之性有生則有性㝠性則足以知天知天則反於德德至則合乎道矣   鬳齋云太始造化之始所有者無而已未有此有字安得有名此乃一之所起也一便是無故曰有一而未形物得以生則有有矣各有其有皆德也未形者言一所起之時若有分矣而有分他不得故且然無間無間便是渾然者有分便是粲然者此命字即天命謂性之命留動而生物元氣運動生而為物則是動者留於此動陽也留動静也静為隂此句有陽生隂或之意物得之而生成則生生之理皆具以元氣之動者而為我之生者此謂之形形體保神各有儀則謂之性便是詩有物有則左所謂民受天地之中以生有動作威儀之則皆此神為之便是性中自有仁義禮知之意脩性以復其自然之德德至則與無物之初同同於初則虚虚則大既虚而大則有不言之言合喙不言也鳴者言也喙鳴合之合又與上合字不同此喙之鳴既以不言而言則與自然者合矣以此自然之合則與天地合矣緡緡猶泯泯泯泯然若愚若昏形容此合字也此乃妙之德與大順同矣大順即泰初自然之理也   一氣未兆無亦無稱及稱泰初有無而已不可得而名言是為未形之一而一之所自起也一立則有名矣萬物得一以生各自具自然之德造化分靈降秀實肇於斯而為人物之本雖形狀未覩而氣之清濁所鍾已有分際人得之而為人物得之而為物是也且然猶齟齬不齊萬物羣生種不齊而元氣流行殊無間隙此之謂命天所命而物受之以為命者也凡此皆造化宻運莫窺其迹唯聖人通化能以理測之至於留動而生物物成生理謂之形然後人物動植昭然可覩世俗以此為始而不知其來逺矣物物各有生理唯神主之能保其神儀則自偹盖有是物必有是則皆已性之所發見有生之所以立也性本不假乎脩今謂脩者不失其儀則全天之所與而復乎向所得以生之德德至則同乎太初是又反流歸源以人合天者也同乃虚則還於本無虚乃大無物足以喻大亦强名耳喙鳴即鷇音之義鳥喙之鳴出於無心無心之言合於喙鳴則喙鳴亦與之合天地之無心善應亦若是而已矣夫人與天地為合非有心有為可致坐忘而自合緡緡若昏猶子母氣應啐喙同時不知所以然而然此德至同於初之良驗也若是則其德同無天人物我之間天下至順莫大於此留動説之不通應是流動猶云運動也音存而字訛耳   南華真經義海纂微卷三十六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真經義海纂微卷三十七   宋 禇伯秀 撰   天地第四   夫子問於老耼曰有人治道若相放可不可然不然辯者有言曰離堅白若縣㝢若是則可謂聖人乎老耼曰是胥易技係勞形怵心者也執狸之狗成思猨狙之便自山林來丘予告若所不能聞與而所不能言凡有首有趾無心無耳者衆有形者與無形無狀而皆存者盡無其動止也其死生也其廢起也此又非其所以也有治在人忘乎物忘乎天其名為忘己忘己之人是之謂入於天   郭註强以不可為可不然為然斯矯其性情矣懸宇言其高顯易見執狸之狗猿狙之便此皆失其常然者也首趾猶終始無心無耳言其自化有形者善變不能與無形無狀者並存故善治道者不以故自持順日新之化而已其動止死生未始有常皆自然而然非其所用而然故放之而自得有治在人不在乎自用也天物皆忘非獨忘已復何所有哉   吕註可不可然不然則以齊物為事離堅白若縣㝢則以辯物為事是若果是則是之異乎不是也亦無辯然若果然則然之異乎不然也亦無辯則可不可然不然曷為其不可㢤然以是為事則是知齊而不知其所以齊也孔子曰不曰堅乎磨而不磷不曰白乎湼而不緇則堅與白雖未嘗離而離之若縣㝢胡為而不可哉然以是為事則是知辯而不知所以辯也此二者雖相反物之胥易技係勞形怵心而已奚足以為聖人乎能有所技則勞形思有所係則怵心猨狙之便則以技而勞形也執狸之狗則以思而怵心也告若所不能聞與而有所不能言則有首有趾無心無耳者在天則日月星辰在地則山川草木凡有首趾無心耳者不害其為日月星辰山川草木也奚獨至於人之無知無情而疑之哉茍為無知無情則有形與無形無狀而皆存者盡無而已有形者人物無形者神無狀則造化是也此三者有介然之有則不得皆存其所皆存者盡無而已矣茍為盡無豈而所能聞而所能言哉則其動止死生廢起此又非其所以也其所以者有超於六目何以齊與辯為所謂亂而非治也有所謂治者其在人也忘物忘天其名忘己忘己之人是謂入於天入於天則治而不亂矣   疑獨註有人治道若相放效制物以己可乎不可然乎不然不知以道自信徒以堅白自鳴言我能離堅白之説若縣㝢高顯可比聖人乎答以不過以是非相易此用其技藝係累其身勞形怵心如狗之係頸而獵猨狙自山林者皆失其常性者也遂告以所不能聞與所不能言首趾猶云天地大道之窅㝠不可以聲聞言盡凡有天地終始言與道㝠會而無心無耳者衆矣有形者身無形無狀者心也人皆以為有而我以其所有者盡無之則其死生動止廢起皆隂陽消息之理不知所以然也有治道者皆在人耳我既忘物忘天何暇於治人乎天物俱忘名為忘巳如是則㝠於自然之理又何必張縣宇之辯哉   祥道註可不可然不然此倒置於所為者也離堅白若縣㝢此多駢於所辯者也執狸之狗成思以其能執也故不得適其適猨狙之便自山林來以其能便也故不得安其安自有以觀之則有首有趾無心無耳者衆自無以觀之則有形與無形無狀而皆存盡無非有死生廢起也所以有是者豈其所以哉故聖人亦應之以無有治則在人而巳若夫在己則無所不忘與夫設倒置之能張縣㝢之辯者固有間矣碧虚註可不可然不然飾知以求異也離堅白之辯若縣㝢高空使衆昭然也以妄相易以技相係疲薾形體驚怵心神猶獵犬被繫猨狙入檻皆因技能而致患也有首有趾形可覩也無心無耳意莫知也無耳故不能聞無心故不能言有形者有首有趾無形無狀者無心無耳也皆存者體與化㝠盡無者亦無無盡也其動止死生廢起又非其所以也夫復於何留意有治在人自治而已忘物則同物忘天則同天忘已則不二矣何所不入哉   鬳齋云治道若相放帝王同條共貫之意以我之可明彼之不可以我之然明彼之不然雖堅白同異之多端我能分辯之若懸於天宇之間胥易技係解見前篇成思者為人繫縳而愁思自山林來為人捕而來也所不能聞所不能言即性與天道不可得聞之意有首有趾言人之頂踵同也無心無耳言其無知無見也無形無狀自然而然者於形而下者見形而上者即有形者與無形無狀而皆存也盡無者言世無此人也凡動止死生窮達之間皆有自然者不自知耳因人事而治之我無容心故曰有治在人天物俱忘是謂忘己忘己則入於自然入於自然則與天為一矣   今有人焉若放效先王之治道立法度以律衆興敎化以導民而法度不近乎人情敎化不循乎物理可天下之不可然天下之不然所謂離堅白若縣㝢者也若是者可比聖人乎盖譏當時尚楊墨以為治而自比聖人老聃曰是猶胥徒在圄以能相易以技相係而勞形怵心無異獵犬被縳猨狙出林皆以能而召患此喻鄙之之極也余告若所不能聞與而所不能言直指道之微妙難明處以啓其有首有趾謂凡頂天立地之人無心無耳謂不能思道不能聞道者徃徃皆是也有行者人無形無狀而皆存者道也盡無則至於俱忘前所謂不能思不能聞者可見矣其動止死生廢起特人事之代謝若認而有之以為治在人而已何足以入天乎倘能忘物則天與已不期忘而自忘是之謂入於天言道合自然無容人為於其間也此章與應帝王篇楊子居見老聃問答相但結語有優劣耳   蔣閭葂見季徹曰魯君謂葂也曰請受敎辭不獲命既已告矣未知中否請嘗薦之吾謂魯君曰必服恭儉㧞出公忠之屬而無阿私民孰敢不輯季徹局局然笑曰若夫子之言於帝王之德猶螳螂之怒臂以當車軼必不勝任矣且若是則其自為處危其觀臺多物將徃投迹者衆蔣閭葂覤覤然驚曰葂也汒若於夫子之所言矣雖然願先生之言其風也季徹曰大聖之治天下也揺蕩民心使之成敎易俗舉滅其賊心而皆進其獨志若性之自為而民不知其所由然若然者豈兄堯舜之敎民溟涬然弟之哉欲同乎德而心居矣   郭註必服恭儉非忘儉而儉㧞出公忠非忘忠而忠雖無阿私而不足以勝矯詐之任此皆自處高顯若臺觀之可覩將使物不止性分而矯以附之舉足投迹不安其本步也夫志各有趣不可相效因其自揺而揺之雖揺而非為因其自蕩而蕩之雖蕩而非動故賊心自㓕獨志自進敎成俗易汎然無迹復性而不知所由皆云我自然矣溟涬自貴之謂不肯多謝堯舜而推之為兄心居者不逐於外故德同也吕註必服恭儉所謂忍性以視民則其自為處危矣㧞出公忠所謂尚賢也其為臺觀多矣如是則吾不能無迹人投迹者衆夫大聖之治天下揺蕩民心使之成敎易俗所謂鼓之舞之以盡神也民不窺觀以投上之迹則㓕賊心而進獨志若性之自為不知其所由然若然者德遺堯舜而不為豈兄堯舜之敎民而推先之溟涬然弟之而繼其後哉欲同乎德而心居心居則無為而萬物化矣   疑獨註蔣閭葂以必服恭儉㧞出公忠為輯民之要季徹以其未能安於無為自然故局局然俯身而笑且若以斯言治國是自處至高以聳動天下之視聽使物皆歸之投迹於臺觀之下者衆矣葂聞言若失願言其流及於下風而自化矣季徹告以大聖之治天下也因民心之自然如風雨揺蕩萬物而使之成敎易俗也外物入害其良心曰賊心賊心既㓕則獨志進矣獨言其無偶而不累於物若性之自為而不知其所由然百姓日用而不知此神人之治也其塵垢粃糠足以陶鑄堯舜豈以堯舜之敎民為兄而以己自然之道為弟哉欲同乎德而心居矣心居則不逐外物也   祥道註必服恭儉非無為也㧞出公忠是尚賢也帝王之德為無為則天下無疲薾之患不尚賢則天下無夸之争如此則因其自揺而揺之因其自蕩而蕩之故其賊心隨㓕獨知日進若性之自為而民不知其所由然今也葂以服恭儉㧞公忠為事則是開人之天而導其賊心開天之天而捐其獨志其於帝王之德不亦逺乎夫樂餌於可悦而過者止利於暫而不可以常濕沬以不足而不相忘利於衆而不該乎衆此所以神人惡衆至而執大象天下徃也若夫鼓螳螂之怒臂設臺觀之危形使人奔合而投迹豈非樂餌濕沬之論與昔舜以卷婁累其聖列子以饋漿驚其誠南郭子綦以知而鬻之為憂庚桑楚以社而稷之為患要在處隂以休影處静以息迹然後為至也   碧虚註恭儉公忠非無為也危其臺觀非安穏也尚賢則佞歸迹衆則偽集民之揺動聖人因而任之民之放蕩聖人因而安之使敎成俗易賊害之心隨化絶㓕民各進其已志若性之自然也兄堯舜之敎者尊其聖知民溟涬然弟之者下之散漫不明也今既民安其自然何用尊堯舜之聖知而使散漫㢤欲同乎德而心居有所著矣言其有所尚非自然也鬳齋云螳螂怒臂以當車轍言力小不足任大也其為自處者言自然之地如此則似危其臺觀以示人人徃歸之投足者衆矣言以聲自累也揺蕩猶轉移賊心有為之心獨志獨得之志民既成敎易俗㓕去私心而進於道如生知之性而不知為上之化以堯舜為高而我次之故曰兄堯舜之敎民而弟之溟涬有低頭甘心之意同乎自然之德則其心安矣欲者聖人欲其民如此也   有為而化物者其用勞無為而自化者其濟博㧞公忠危臺觀此有為而化者㓕賊心進獨志無為而化也揺蕩猶鼓舞鼓舞民心使之成敎易俗順導之而勿攖此化之始也㓕賊心而進獨志則因病施藥化之中也至於若性之自為而民不知其所由然化之終也堯舜之治不過此耳奚必尊之為兄溟涬然弟之哉溟涬無分别貌如此則是欲同堯舜之德而心有所著矣凡此皆所以袪有為之治掃堯舜之迹而歸乎絶聖棄知之意云   南華真經義海纂微卷三十七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真經義海纂微卷三十八   宋 禇伯秀 撰   天地第五   子貢南逰於楚反於晉過漢隂見一丈人方將為圃畦鑿隧而入井抱甕而出灌搰搰然用力甚多而見功寡子貢曰有械於此一日浸百畦用力甚寡而見功多夫子不欲乎為圃者仰而視之曰奈何曰鑿木為機後重前輕挈水若抽數如泆湯其名為橰為圃者忿然作色而笑曰吾聞之吾師有機械者必有機事有機事者必有機心機心存於胷中則純白不備純白不備則神生不定神生不定者道之所不載也吾非不知羞而不為也子貢瞞然慙俯而不對有閒為圃者曰子奚為者邪曰孔丘之徒也為圃者曰子非夫博學以擬聖於于以盖衆獨哀歌以賣名聲於天下者乎汝方將忘汝神氣堕汝形骸而庻幾乎而身之不能治而何暇治天下乎子往矣無乏吾事子貢卑陬失色頊頊不自得行三十里而後愈其弟子曰向之人何為者邪夫子何故見之變容失色終日不自反邪曰始吾以為天下一人耳不知復有夫人也吾聞之夫子事求可功求成用力少見功多者聖人之道今徒不然執道者徳全徳全者形全形全者神全神全者聖人之道也託生與民並行而不知其所之汒乎淳備哉功利機巧必忘夫人之心若夫人者非其志不之非其心不為雖以天下譽之得其所謂謷然不顧以天下非之失其所謂儻然不受天下之非譽無益損焉是謂全徳之人哉我之謂風波之民反於魯以告孔子孔子曰彼假修渾沌氏之術者也識其一不知其二治其内不治其外夫明白入素無為復朴體性抱神以遊世俗之閒者汝將固驚邪且混沌氏之術予與汝何足以識之哉   郭註用時之所用者乃淳備也欲脩淳備而抱一守古失其旨矣不忘不墮則無庶幾之道聖人之道即用百姓之心耳夫神全乃聖王之道非夫人也子貢聞其淳備之説而服之未知純白者之同於世此宋榮子之徒未足以為全徳子貢之迷沒於此人若列子心醉於季咸孔子以其背今向古抱灌之朴不知因時任物之易也夫真渾沌者豈以外内為異而偏有所治哉明白入素至以遊世俗者真渾沌也與故世同波而泯然無迹豈必使汝驚哉彼世俗所識特識其迹耳吕註能執古以御今則凡日用無非渾沌之術豈必天地之初哉彼以有機械者有機事機心而不知機心之所自生者未始有物則是識其一不知其二也知忘神氣黜形骸以蘄道徳之全不知行於萬事者無非道則是治其内不治其外也明白入素至以遊世俗即所謂廢心而用形者是也彼聞子貢之言始忿然而後乃笑宜其以機械為累而不肯為則不識不知乃所以為渾沌也此篇方論天徳無為恐或者謂必無為如漢陰丈人然者則不可與經世矣故論真渾沌之術乃逰乎世俗之間而不為累也矣疑獨註搰搰然用力貎前輕所以入水後重所以上水也機者動之妙處械者機見於噐事者機見於為然皆起於心機事外也機心内也凡有諸外本於内心主中貴虚物不可雜色不可染故曰純白若機動於中則物得以雜色得以染故純白不備則精亂而神生不定神者所以載道也若夫不定則為物之所載矣吾非不知桔槹之械羞而不為耳自博學至賣名聲於天下不過期人之知忘神氣則無心墮形骸則忘我乃庻幾於道矣汝未能如此則身猶不治何暇治天下哉汝宜行矣無妨吾事天下一人言孔子不知復有夫人指漢隂丈人也孔子極髙明之道子貢所不能知故見假修至道而心惑之聖人之於事也無可無不可於功也無成無不成或用力寡而見功多或用力多而見功寡未嘗滯於一隅子貢之知孔子盖孔子襲之諸人間者耳故訝其今徒不然而見其神全者聖人之道至於極致則同乎天矣故出則與民並行而民不知其所徃芒昧乎其性淳備其行世之所謂功利機巧者皆出於人為此人之心必忘之矣此子貢之心不明而以假聖人之道為真也夫聖人之志無之無不之聖人之心無為無不為顧天下之譽亦非不顧天下之譽受天下之非亦非不受天下之非得其所謂得其言之意失其所謂失其言之意也然不顧天下之譽昜不受天下之非難漢隂丈人非其志不之非其為不為則未能忘非譽故有所不顧不受也若聖人之性雖大行不加窮居不損及其應物則亦隨時而已今夫人之徒不以天下之非譽為増損未知其心果何如耶子貢未聞夫子性與天道之説故以彼為全徳之人而自為風波之民若以夫子觀之則彼猶蹈一偏之弊也渾沌者離乎形氣數之強名術所以對道而言也執一而廢二樂内而忘外皆非聖人之全道明白則顯其白入素則不知矣無為則顯無為復樸則不知矣體性則與性合一抱神則不離於神以是而逰世俗與人為徒而不失其天若是者汝將固驚邪言汝亦不知而不驚也耶則真脩之與假脩可見矣   祥道註渾沌之時民居不知所為行不知所之視不以目而以神聽不以耳而以氣則機械何自而生聖人之於天下抱一以周萬逰内以應外人之所為不可不為噐之所用不可不用則機械在物而不在心機事在時而不在械曠然與世偃仰莫知所以然而然則雖子貢之時使渾沌復作其能逆天違人而不為機械乎機械之作特通其變使民不倦而已機械由於機心機心必純白是識一而不知二治内而不治外此假脩渾沌者不免夫驚世之患也至人之於德不脩而物不能離脩渾沌之術其德固已淺矣又况假脩者乎   碧虛註子貢謂為圃者托生與民並行而不知其所之是果與衆異邪功利機巧必不入斯人之心矣非譽不受如渾沌也風波之民易動搖也渾沌自然脩之則非真故云假也一謂體二謂用脩心者離境治外者同塵體性抱神以逰世俗此古之民也渾沌無竅則神莫識况於人乎   鬳齋云機械噐也用之則為機事所以用之者心也有機心則不能純一虚明神生不定不能抱静主一所以不能載道也擬聖慕聖人於于自大貎獨哀歌言人不己知而自誦自説或比之擊磬於衞則非矣忘神氣猶黜聦明墮形體即忘已也汝能如此猶且庶幾不然身且不治何能治人卑陬慙恧頊頊自失貌託生於世雖所行與人同而自不知其所徃此人心中必無功利機巧之事也譽且不顧况於毁乎所言行於世曰得其所謂不行於世曰失其所謂風波言為世故所役而不定假大也渾沌即天地之初識其一所守純一也不知其二心不分也内心也外物也明白則可入於素無為則復歸自然之樸體性全其性抱神與神為一言汝未知此道宜乎驚也勞就逸人之常情聲名功利亦人所欲而世有棄至易而從至難甘藜藿而安陸沈者豈土木其身心而至是耶盖見道切而自知明立志堅凝有以勝之久則安安則化矣此漢隂丈人所以恥機械而甘抱甕身畆而目雲霄也卒使善説辭者不能回其心易其操古長沮桀溺之徒歟此雖本於氣禀髙㓗亦積學㴠養之功何謂學睎其勝已者何謂養充其在我者而已作色而笑笑當是答   諄芒將東之大壑適遇苑風於東海之濵苑風曰子將奚之曰將之大壑曰奚為焉曰夫大壑之為物也注焉而不滿酌焉而不竭吾將逰乎苑風曰夫子無意於横目之民乎願聞聖治諄芒曰聖治乎官施而不失其宜㧞舉而不失其能畢見其情事而行其所為行言自為而天下化手撓顧指四方之民莫不俱至此之謂聖治願聞徳人曰徳人者居無思行無慮不藏是非美惡四方之内共利之之為悦共給之之為安怊乎若嬰兒之失其母也儻乎若行而失其道也財用有餘而不知其所自來飲食取足而不知其所自從此謂徳人之容願聞神人曰上神乗光與形滅亡此謂照曠致命盡情天地樂而萬事銷亡萬物復情此之謂混冥   郭註行其所為因而任之使物為之則不化矣指揮顧盼而民各至其情任其自為故也共利共給而無自私之懐徳者神人之迹故曰容又願聞其所以迹答以乗光乃無光故與形滅亡無我而任物虚空無所懐者非闇塞也情復而混冥無迹也   吕註注焉不滿酌焉不竭則天府之富也苑風不知其至無而供萬物之求故以為無意於横目之民也官施拔舉不失其冥則非無意於尚賢使能也畢見情事行其所為則非使人匿情而投迹者也行言自不為而天下化手撓顧指而民俱至則非以賞勸罰沮也此聖人見於治而非所以為德德人者無思慮不藏是非美惡其心未嘗不虛也四海共利共給之為悦則天下樂推而不厭也若嬰兒失母則不知所依若行而失道則不知所徃財用有餘則四海共利之而已飲食取足則四海共給之而已此德人之容而非所以為神也泰宇發光所以照也神則乗之以照而非光與形滅亡而已所以雖照而曠也致命則去故而復常盡情則離偽而居實萬事消亡致虚之極萬物復情芸芸歸根混則合而為一㝠則照亦忘矣   疑獨註水幾於道注不滿酌不竭其神之謂乎欲其出而治民故願聞聖治言官則知拔舉不失其職言能則知官施不失其宜畢見其情事則無有不當言行出於自然則天下俱化手指目顧逺民皆至言聖人出而為治也無思慮亡美惡以其無累於物也四海共利之之為悦非自給也嬰兒失母言無所恃行而失道言無所止財用飲食不知從來言無求而自足也上神謂神之又神乗光則在光之上而乗之形影莫覩歸於無而已矣致命者莫之致而情盡情則性無不盡矣神人者命之已致性之已盡天地猶樂况於人乎况於物乎萬物各復其性命之情則與道為一故曰混㝠首論聖治即充實而有光輝之謂大次論德人即大而化之之謂聖末論神人即聖而不可知之之謂神聖治言其業德人言其德神人言其道其實皆聖人之事也   祥道註以言則諄諄所以應物以道則芒昧所以冥物故出則言聖治入則言德神㧞舉而不失其能與㧞出公忠之屬同手撓顧指四方俱至與投迹者衆同此謂聖治非以不治治之也無思無慮至飲食取足通神之道不過如此特以德人名之者德者神之體神者德之用盡其體者未必妙於用妙於用則必本於體此德人神人之所以分也神於五行屬火火無常形乗物而有物存則光物盡則亡神之利用出入民咸用之而乗光照曠亦若此也   碧虛註大壑即東海注不滿酌不竭以喻道源無窮無所宜無所能不見其情行所不為者治之要也行言自為天下而化盖不治者聖治之妙也無思無慮用心若鏡故四海願共利給之嬰兒失母所託皆親也行而失道所向皆安也逰心於澹故物饒而自至合氣於漠故腹充而忘知此有德者之容也上乘元氣之光乃無光也光既無矣形何有哉此謂照曠太虛一體也得天命則物情盡樂内忘外萬物復情各歸其根此謂混㝠静曰復命之謂也   鬳齋云逰於大壑者言世間不足觀將觀於海也官施得宜㧞舉得賢盡見事事可為之實順而行之所行所言皆是自為不為人而為天下自然化之矣舉手隨所顧而指之民莫不應聖人之治天下如此居行静動也静動無心故不藏是非美惡即是不思善不思惡也共給共利與人同樂之意若嬰兒失母行而失道言其無意於人世有不得已之意財用飲食皆置之不問言其無心也上神言其神上騰出乎天地之外日月之光在下故曰乘光與形滅亡有身猶無身照曠大昭晰也致極乎天命盡其性中之情以天地之道自樂而萬事無累於我也復情復於實理復於實理則萬物與我為一混㝠即混沌之義諄芒將之大壑盖厭世隘陋故慕其注酌不滿竭欲逰焉苑風疑其無意於民遂問聖治答以官施㧞舉得宜盡能則在位者稱職遺逸者得升政事之間畢見其人情事理而得以行其所當為行者言者皆出於自為而無矯揉之弊以誠格物天下惡有不化者哉手撓顧指逺民皆至則近者可知此聖人之治效也繼問德人答以居無思行無慮言其動静無心美惡自泯四海之民有未得其所者皆願利給悦安之則修之天下其德普矣若嬰兒失母行而失道皆視民如傷之意財用有餘儉則常給飲食取足充腸而已不知其所從來言未嘗著意於財食而自供其用盖本於利給天下之所致也此德人之容儀見於外而可覩者而非其實所謂實則有不容聲矣又問神人答以上神乗光所謂遂於大明之上是已與形滅亡所謂入於㝠之門是已此言神人出陽入隂變化莫測也上神神之至極乗光凌虚躡景之義盖非虚則不能發光非曠則不能容照也必至於己之命斯能盡天下之情天地之樂揆之人心可見天視天聽亦猶是也萬事銷亡本於我無為而已使萬物各復其本情是謂混㝠混㝠則我亦忘矣况於物乎論神人而結以混㝠此又明其所以神也   門無與赤張滿稽觀於武王之師赤張滿稽曰不及有虞氏乎故離此患也門無曰天下均治而有虞氏治之邪其亂而後治與赤張滿稽曰天下均治之為願而何計以有虞氏為有虞氏之藥瘍也禿而施髢病而求醫孝子操藥以脩慈父其色燋然聖人羞之至德之世不尚賢不使能上如標枝民如野鹿端正而不知以為義相愛而不知以為仁實而不知以為忠當而不知以為信蠢動而相使不以為賜是故行而無迹事而無傳   郭註二聖俱以變故治之則揖讓之與用師直時異耳未有勝負於其間也均治則願各足復何為計有虞氏之德而推以為君哉且天下皆患創亂故求虞氏之藥操藥脩父其色燋然明治天下者非以為榮也夫至德之世賢當其位非尚之也能者自為非使之也上如標枝出物上而不自髙下如野鹿放之而自得也其義仁忠信率性自然非由於知蠢動相使用其自動故動而不謝主能任其行故行無迹事各止其分故不傳敎於彼也   呂註有虞氏以亂而治之則武王亦以亂而治之孰不以天下為事而有不相及哉故有虞氏之藥瘍也秃而施髢病而求醫則是亂而後治之也操藥脩父其色燋然道不至於兼忘而六親不和有孝慈故聖人之所羞也則有虞氏之治亦豈得已而謂過於武王哉自其迹觀之雖伏羲燧人猶不得為至德之世自其心觀之則虞氏武王之妙處乃所謂至德之世也以其無為故無名無名故行無迹而事無傳孰得擬議於其間哉   疑獨註莊子之意欲如太古之世使人各安其性命之情若堯舜治天下之道皆糠粃緒餘非所貴也民有亂者有虞氏以仁義治之猶藥之治瘍也髢者所以飾無髪醫者所以攻有病皆非任其自然亦猶亂而求治也操藥脩父其色燋然世人以為孝而聖人羞之者主天道而言所以救人道之弊也夫至德之世不尚賢則人不争名不使能則人不争藝標枝無情於在上而自在上野鹿無情於在野而自在野端正者義之本相愛者仁之本仁義者端正相愛之名迹也實者忠之本當者信之本世俗所謂實當者求忠信之名耳盖至德之世以仁義忠信與性為一體未嘗離而求其名迹也蠢動而相使言各任其性交相使役不以為賜亦適然耳行而無迹事而無傳無意於行事故也   祥道註瘍之為患非疾之為患患之淺深雖殊其資於藥一也五常之世非三王之世世之淳漓雖殊其資於治均也由此觀之其可以舜之藥瘍為是武王之藥疾為非乎莊子以治天下者為孝子以天下為慈父尹文以己為弟子以天下為先生盖以天下為心者未嘗不自卑以尊人然後得天下之親譽也然與窅然喪其天下者異矣   碧虚註丹朱不肖有仁聖盛明以代之殷紂殘惡有戡定禍亂以代之皆非恬然均治也黔首有疾重華以仁義之藥治之病而求醫亂而求治豈良醫孝子所願聞邪不尚賢故無争不使能故無敗上如標枝之無心下如野鹿之自得此亦感召之理有衺則義見焉有憎則仁出焉有詐則忠顯焉有誕則信彰焉無上四條則下四事亦亡矣蠢動之相使役物情自然不以為賜也無迹無傳不以為特異也   鬳齋云滿稽以征伐不及揖遜因無之問又並及有虞氏之非言天下皆願治因有虞氏治之而反以為累無瘍何用藥不秃何用髢不病何用醫孝子為父操藥其色燋然不若父之無病也脩慈父與羞同進也後羞之恥也至德之世舉世淳一未有賢能之名故不尚不使標枝枯枝與野鹿皆無情無欲之喻端正脩身相愛相親也端正而下四不知言當時未有仁義忠信之名也蠢動有生之民相使相友助賜猶恩也無迹無傳言當時未有是非毁譽之事也唯其天下不治然後有治之之名唯其堯子不肖然後有禪舜之舉盖有揖遜於其前必有征伐於其後者亦猶有瘍而後有藥有秃而後施髢有病而後求醫也夫孝子脩藥此分内事而聖人羞之者謂不若父無病之為愈也况以征伐而求治乎故引至德之世以明未治之澆薄覬人去彼而取此也以其不尚賢不使能故能如標枝如野鹿標枝杪之枝居髙而不知其為尊也端正應是相正考下文可見此四不知乃所以同歸於道俱化於兼忘之域仁義忠信特世人分别之迹耳蠢動指淳樸之民相使而不以為賜友助而無責望之心也行而無迹即鳥行無章事而無傳則所過者化此其所以為至治之世歟   南華真經義海纂微卷三十八 <子部,道家類,南華真經義海纂微>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真經義海纂微卷三十九   宋 褚伯秀 撰   天地第六   孝子不䛕其親忠臣不諂其君臣子之盛也親之所言而然所行而善則世俗謂之不肖子君之所言而然所行而善則世俗謂之不肖臣而未知此其必然邪世俗之所謂然而然之所謂善而善之則不謂之導䛕之人也然則俗故嚴於親而尊於君邪謂已導人則勃然作色謂已䛕人則怫然作色而終身導人也終身䛕人也合譬飾辭聚衆也是終始本末不相坐垂衣裳設采色動容貌以媚一世而不自謂導䛕與夫人之為徒通是非而不自謂衆人愚之至也知其愚者非大愚也知其惑者非大惑也大惑者終身不解大愚者終身不靈三人行而一人惑所適者猶可致惑者少也二人惑則勞而不至惑者勝也而今也以天下惑予雖有祈嚮不可得也不亦悲乎大聲不入於里耳折楊皇荂則嗑然而笑是故髙言不止於衆人之心至言不出俗言勝也以二鍾惑而所適不得矣而今也以天下惑予雖有祈嚮其庸可得邪知其不可得也而強之又一惑也故莫若釋之而不推不推誰其比憂厲之人夜半生其子遽取火而視之汲汲然唯恐其似已也郭註以君親所言而然所行而善此直違俗而從君親故俗謂其不肖耳未知至當正在何許俗不為尊嚴於君親而從俗不謂之謟明尊嚴不足以服物則服物者在於從俗是以聖人未嘗隔異於世必與時消息故在皇為皇在王為王豈背俗而用我哉世俗遂以多同為正故謂之導諛則作色不受而終身導諛亦不問道理期於相善耳夫合譬飾辭應受導諛之罪而世復以此得人以此聚衆亦為從俗者恒不見罪坐也世皆至愚乃更不可不從聖人道同而帝王殊迹者誠世俗之惑不可觧故隨而任之天下都惑雖我有求向至道之情而終不可得堯舜禹湯隨時而已故大聲非委巷所尚俗人得嘖曲則同聲動笑此天下所以未嘗用聖人而常自用也各自信據故不知所之莫若即而同之也趣令得當時之適不強推之令觧則相與無憂於一世矣天下皆不願為惡其為惡或廹於苛役或迷而失性耳然迷者自思復厲者自思善也   呂註臣子然君親之所然而善其所善則世俗以其謟諛而謂之不肖不知其然而善之為非者果必然邪至於然世俗之然而善則不謂之謟諛所以嚴於君而尊於親果安在邪謂已導諛則必作色惡其名之惡也而終身導諛合譬飾辭聚衆不免為其實則終始本末不相當也合譬飾辭皆非其理之當而以此羣於人所以為導諛也夫合譬飾辭聚衆恥為導諛且不可則夫不知反性命之情而垂衣設采動容貎以媚一世而不自謂導諛與夫人為徒通是非而不自謂衆人乃愚之至也知其愚者非大愚則所謂病者能言其病其病之者猶未病是猶可為也至於終身不觧不靈則病不能言其病是無可為者也三人行而一人惑所適猶可至譬道興之世得道者多失道者少二人惑則勞而不至喻道喪之世失道者多而得道者少今天下惑予雖有祈嚮不可得也則世道交喪無可與明此者民之迷也其日已久則雖祈其嚮此亦莫之從此乃至人之所深悲也大言不入於里耳至俗言勝也以惠子之聰明猶謂莊子之言為無用則世可知矣二垂踵惑則惑者一人之足而所適不得小惑昜方也今天下惑則所謂大惑昜性也予雖有祈嚮可得乎我非愛其道而不以明天下也知其不可而強之則我亦一惑而已非致命盡情而兼忘天下者也故莫釋之而不推與之相忘而若已不推則誰其比憂邪譬之厲人恐子似已則道之為物人心而已而彼獨不得則其疾豈特厲之比身而同乎流俗合乎汙世豈特子似已之比吾雖釋之而不推彼獨不憂耶   林疑獨註世之所謂孝子者能順親之意所謂忠臣者能得君之心親之所行未必皆合於義而子一切順之則入乎諛君之所為未必皆合於義而臣一切從之則入乎謟孝則不諛忠則不謟臣子之盛也為臣子者以順君為事而不能以道義繩之則世俗指為不肖然亦未知其果為不肖邪此言從君親而違世俗皆未必是而違君親世俗則不謂之導諛夫世俗果能嚴於親尊於君乎皆非先王任其兩行之道導者取其意而引之諛者因其好而入之世俗知惡其名而不羞其實猶惡醉而強酒也合譬則善為言飾辭則善為文始是而終非本善而末弊出於鄉原之學世俗多從之及其終弊亦不罪坐此所以為之而不息也世所謂君子者垂衣裳以為文設采色以為飾動容貎以為禮以取世人之愛此真導諛之人而自不謂之導諛與斯人為徒是非相通而不自謂衆人愚之至也愚而自知其愚小愚也惑而自知其惑小惑也三人行而一人迷所適之方猶可至惑者少也二人迷則勞而不至惑者勝也當時天下皆惑而莊子一人求嚮至道終不可得也大聲淡而無味猶咸池大韶也折楊皇華俗之小曲髙言極髙明至言至於道言所以不出者以俗言多而勝之也與鍾皆圓擊之有聲以二一鍾齊擊則聽者無所適而惑矣况今天下皆惑一人雖有嚮導之心詎可得邪知其惑不可觧而強觧之又一惑也莫若釋之而不推不推誰其比憂哉醜惡之人尚欲其子妍則惑者豈不厭迷而思悟邪   祥道註義可以從則孝子從義不從父故昜蠱之三幹父之蠱小有悔無大咎則親之所言而然所行而善世俗必謂之不肖子矣道可以從則忠臣從道不從君故臨之二咸臨吉無不利則君之所言而然所行而善世俗謂之不肖臣矣然世俗之所謂然而然之所謂善而善之則不謂之導諛豈俗固嚴於親尊於君邪以無不盡惑而莫之解也導則逄人之過諛則長人之過人皆有導諛之實而惡導諛之名豈特如此哉又至於合譬以明之飾辭以文之聚衆以傳之是終始本末不相坐而終莫不以受其過可謂愚矣二人惑則勞而不至惑於所適之路也以二鍾之聲惑而所適不得惑於所適之意也盖天下之理以多變寡則昜以寡惑多則難其習俗之薄以哇聲俗言導之則昜以大聲髙言入之則難今天下皆惑予雖有所嚮庸可得邪   碧虛註從世俗則失尊嚴於君親順君親則得導諛於世俗然君親者一人之私善世俗者天下之公是私心則非忠孝公論則非謟諛故賢人君子未嘗獨異於世也夫導諛者亦嫌人指其不正而終身導諛善茍合也以至飾辭聚衆戸外屨滿聖人觀之可謂導諛矣而世人稱美之詎復有罪坐者哉謂彼希意則憾之而不受彼之順顔則恬然受之與夫峩冠慱帶文藻語言噓俞仰俛樂人稱譽者為如何哉可觧者非大惑有靈者非大愚終身不觧不靈者矜名嗜利之心未刳耳若以已所見觧釋彼愚惑我寡彼衆豈不悲哉大聲之不入里耳髙言之不止衆心如擊撞鍾其音必異不唯聽瑩而又莫知所之矣人人欲悟盖因不得已而惑於惑則孰與之憂乎厲人恐子似已亦自知其惡也則愚惑者豈無趨善之心哉鬳齋云不諛不謟能諫其君父也隨其所言以為然隨其所行以為善不知諫者也在君親則以諫為是不諫為非而我之於世隨其所善者而為之隨其所以為是者而是之則世俗反嚴於君親乎盖言今人之所謂道皆世俗之所同是者非獨得於已而與造物為徒者也我之所謂道即與世俗同則我之所為亦導諛世俗而已惡導諛之名而終身不免導諛言其不能異於世俗也合譬飾辭聚天下之學者而歸已觀其初心要髙於一世而終不能離當世之人是其終始本末不相照應矣垂衣設采動容言儒者之衣冠容貎循循善誘故以為媚一世此皆譏吾聖人之意學於我者皆流俗庸人我之是非與彼通同則亦流俗之人耳既與庸人為徒而不自謂為庸人是至愚而無見者也終身不觧不靈言其不自知祈嚮趨嚮也天下皆惑於其説我雖獨有所趨嚮何以回一世哉折楊皇華里巷曲名以比俗言大聲古樂喻至髙之論俗言勝則至言隱矣垂踵垂足而坐不肯行也二垂踵惑即前言二人惑也或作鍾義不可觧乃傳冩之誤知其不可得而強之又一惑也不推不必推説比近也付之不言則不近於憂此自觧之言厲人恐子似已是自知其惡而世之惑者皆不自知則不如厲人矣到此譬説兩句似結不結真竒筆也善君親之言行則俗謂之不肖善世俗之言行而不謂之謟諛俗非嚴於親尊於君也盖臣節主忠子道主孝不當以謟諛事其君父也至於待世俗則所然所善不稽其實未免為導諛而已惡其名而為其實終身由之而弗悟飾辭聚衆以相夸然卒至於害道敗德若鄉原之所為是其始終本末謬戾若此不相坐猶云不相安也彼乃垂衣設采動容以媚一世而不自謂導諛非愚而何知愚惑者非愚惑言其猶可化至於不觧不靈雖聖人亦無如之何矣三人行至不可得也言世之惑者衆非一人所能回大聲不入至俗言勝也發明前意鍾當垂踵二人垂踵惑而不行所適猶不得况天下皆惑予雖有所求至其可得邪知其不可得而強之又増其惑不若之而不問夫復何憂哉此真人見其不可救而自難自觧之辭結以厲人生子取火視之言醜者猶不願子之似已則迷者豈無向善之心在上之人有以覺悟其本然之天固未嘗不在也經云開天者德生開人者賊生可不謹歟   百年之木破為犧樽青黄而文其斷之在溝中比犧樽於溝中之斷則美惡有間也其於失性一也跖與曽史行義有間矣然其失性均也且夫失性有五一曰五色亂目使目不明二曰五聲亂耳使耳不聰三曰五臭薰鼻困惾中顙四曰五味濁口使口厲爽五曰趣滑心使性飛揚此五者皆生之害也而楊墨乃始離跂自以為得非吾所謂得也夫得者困可以為得乎則鳩鴞之在於籠也亦可以為得矣且夫趣聲色以柴其内皮弁鷸冠搢笏紳脩以約其外内支盈於柴栅外重纆繳睆睆然在纆繳之中而自以為得則是罪人交臂厯指而虎豹在於囊檻亦可以為得矣   郭註畧而不備   呂註犧樽青黄以譬曽史之脩溝中之斷以譬盗跖之汙性修反德德至同於初乃所以為得惡取曽史盗跖於其間哉夫色者非明而色色者明以五色亂之乃所以使目不明也聲者非聰而聲聲者聰以五聲亂之乃所以使耳不聰也逹乎此則五臭之薫鼻五味之濁口趣之滑心亦若是而已心無趣以趣滑之所以使性飛揚而不止也彼楊墨者固天下之才士而不聞道所知不出於五者之間乃始離跂自以為得則鳩鴞之在籠也亦可以為得矣夫柴其内而使道不得集約其外而使心不得觧其繆内支盈於柴栅外重纆繳自達者觀之在纆繳之中晥晥然明矣猶自以為得則罪人交臂厯指虎豹在於嚢檻亦可以為得矣   疑獨註以青黄之樽比溝中之斷美惡雖不同然其本一也而為物皆失其性矣盗跖曽史行義不同而同於離本失性亦猶犧樽與溝中之斷耳五色亂目五聲亂耳鼻之於臭口之於味亦然困惾擁塞爽違厲病也趣利害滑亂其心心亂而性亦㪚矣此五者皆生之害而楊墨離跂於性命之外以此為得不能無困以困為得鳩鴞在樊籠之中亦可以為得矣趣聲色以柴其内冠弁搢紳以約其外内盈於四支者如柴柵纆繳繩也以趣塞滿於内府方之柴柵搢紳約束於外形譬之纆繳以况困弊也而自以為得者何異罪人反縛交臂厯指虎豹在於囊檻亦可以為得乎   祥道註老子曰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聾五味令人口爽盖人之生也性静而莫之動德厚而莫之遷妄境在前靈源遂滑以至忘不貲之良貴趣無窮之腐者豈不惑哉此君子所以貴乎嗇也然管夷吾曰耳欲聞者音聲而不得聽謂之閼聰目欲見者善色而不得視謂之閼明以至體之欲安者美厚而不得從謂之閼適意之欲為者放逸而不得行謂之閼性凡此諸閼廢虐之主也拘此廢虐之主戚戚然以至久生非吾所謂養何邪盖善嗇者不戚戚戚戚者非善嗇也   碧虚註木生青全削器則性毁人本自適行義則真殘故視聽食息存之亦可亡之亦可唯趣不係乎心者逍遙乎塵垢之外豈纆繳嚢檻所可縶哉鬳齋云其斷在溝中破為犧樽之餘者也雖榮辱不同而同為枯木耳此與臧榖亡羊意同聲色臭味皆足以亂性以四者與趣並言所以抑之也困惾衝逆人自鼻而通於顙也濁口汙其口也或作噣非厲爽乖失也以趣是非滑亂其心則自然之性失矣楊墨之學趣滑心者也彼以其説自困而以為得則鳩鴞在籠亦可以為得矣貶之之甚也以其趣是非梗礙胷次故曰柴其内冠弁搢紳儒者之服以禮拘束故曰約其外内則塞之充盈如柴柵然外為禮文所拘如罪人縛睆睆目視貎人見其自苦如在束縛之中而彼自以為得則罪囚之人嚢檻之虎亦可以為得矣盖極口以詆楊墨也   此段引喻以明失性之弊諸觧已詳兹不贅釋   是篇首論天地大化人物衆多在君天下者汎觀以道通行以德無為無欲官治分明盖以不同同之物莫得而異也大莫大於天地尊莫尊於道德聖人道兼覆載故得而並稱焉或問有聖人而無天地何以為聖人余謂有天地而無聖人亦何以為天地然則天地聖人相因而不可無者也故南華以天地明君德此所以統天地御萬物而君天下之道也人見其應物多方疑其聖知聰明絶人逺甚而不刳心無為之所致也是以有君天下之德者立本原以正其在我則天下不期合而合人物不期化而化視乎無形聽乎無聲感竒應有不止乎此者故黄帝遺珠而象罔得之帝堯要齧缺而許由危之謂道不可以有心求不可以聰明得也華封請三祝聖人使分之富授職千歲上僊則何累之有子髙辭諸侯而耕于以見德衰刑立賢人退藏法宻於前患鍾於後亂自此始矣故舉太初有無俾究物生之本性命之所自來德同於初物將自化彼可不可然不然服恭儉㧞公忠者抑又外用其心矣漢隂之恥用機械武王之帥師拯民一則抱樸守貞一則以權濟義出處動静時有不同皆不離乎道而已若夫厲人之恐子似己大惑者終身不靈殘樸為樽滑心傷性德不足以存生如天下何凡此皆以困為得若楊墨之若觳難為者也至比之鳩鴞虎豹則非唯薄之而惡之亦甚矣昔孟子闢楊墨而聖道明世世稱之以為功不在禹下余於此亦云南華之功不在孟子下後世必有以為然者   南華真經義海纂微卷三十九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真經義海纂微卷四十   宋 禇伯秀 撰   天道第一   天道運而無所積故萬物成帝道運而無所積故天下歸聖道運而無所積故海内服明於天通於聖六通四辟於帝王之德者其自為也昧然無不静者矣聖人之静也非曰静也善故静也萬物無足以撓心者故静也水静則明燭鬚眉平中准大匠取法焉水静猶明而况精神聖人之心静乎天地之鑒也萬物之鏡也夫虛静恬淡寂寞無為者天地之平而道德之至帝王聖人休焉休則虚虚則實實者倫矣虚則静静則動動則得矣静則無為無為也則任事者責矣無為則俞俞俞俞者憂患不能處年夀長矣夫虚静恬淡寂寞無為者萬物之本也明此以南鄉堯之為君也明此以北靣舜之為臣也以此處上帝王天子之德也以此處下聖素王之道也以此退居而閒逰江海山林之士服以此進為而撫世則功大名顯而天下一也   郭象註天道地道聖道三者皆任物之性而無所牽滯故雖六通四辟而無傷於静善之乃静則有時而動萬物無足以撓心斯自得也有其具而任其自為故所照無不洞明凡不平不至者生於有為休則未嘗動倫理也動則得者不失其所以動夫無為也則羣材萬品各任其事而自當其責故舜禹有天下而不與焉俞俞從容自得貎尋萬物之本皆在不為中來有道為天下所歸而無其爵者所謂素王自貴也進為撫世此又其次故退則巢由進則伊呂無為之體大矣何所不為哉主上不為冢宰之任則伊呂静而司尹冢宰不為百官之所執則百官静而御事百官不為萬民之所務則萬民静而安業萬民不易彼我之所能則天下静而自得自天子至於庻人彌無為而彌尊也   吕惠卿註天道運轉無窮而未始有物故萬物成非雕而刻之也帝道一日萬幾而未始有物故天下歸非悦而求之也聖道無乎不在而未知有物故天下服非以力服之也明於天通於聖知其皆運而無所積則六通四辟於帝王之德也運則轉變無窮無積則介然之有不留乎胷中也雖吾之自為猶將昧乎無不静者以為而未嘗為故也况人各為其為而有不静者乎聖人之静也非曰静也善故静也若以静為善而後静非本静也萬物無足以撓心則其本自静非静之而後静也何則萬物得我以生我則不生萬物孰能鏡之明乎此則於其並作也乃所以觀其復於其芸芸也乃所以歸其根復而歸根則其自静也水静猶明而况精神上際下蟠無所不極而藏之聖人之心則其静也非特水之静燭鬚眉平中准而已盖天地於此乎觀則是其鑑萬物於此乎形則是其鏡也虛則無所於逆静則一而不變恬則安於無知淡則不與物交寂則寂然不動寞則合氣於寞此六者聖人所以無為也為天地之平則無有髙下道德之至則無以復加此帝王聖人之所休也盖應萬幾之變供萬物之求而無此焉則無所於休而其神憊於事為之衆矣其能虚乎虚者刳其心則韜乎其事而其富至於有萬不同故虚則實雖不同而其理未嘗亂則虛非特以實而倫又將以静而動動而得也孰能安以久動之徐生則静而動動於不得已而當則動而得者也致虛而至於静則萬物不足以撓心而無為無為則任事者責而我不勞矣俞俞則無徃而不然憂患於何而處年壽所以長也明乎虛静之説則恬淡寂寞亦若是而已所從言之異耳萬物職職皆從無為植乃其所以為本也古之聖人或南靣而為堯或北靣而為舜或以帝王之德處乎上或以聖之道處乎下或退居閒逰或進為撫世其明乎萬物之本則一也   林疑獨註道無不在故在天為天道在帝為帝道在聖為聖道天以道而運寒暑代謝日月迭行未嘗有積故萬物莫不以之成帝道聖道之運亦然帝者神之出聖者王之入帝王言其位神聖言其道也明於天故無為而為通於道故吉㓙與民同患無為而為者其化通乎六合與民同患者其德順乎四時是以古之帝王雖六通四辟而其所以為德者任其自為而已故其心昧乎無不静聖人之静不為動對非世所謂静也善即所謂性自其繼道而言則善也自其成之者言則性也性者命之在我未嘗不静而世人所以不得與於此者以其心逐物所以失之唯聖人不以物撓心所以能静也心譬則君性譬則國君正則國治不正則國亂自然之勢也欲盡其性必先静心水静明平大匠取法水則静猶能若此况人心乎心者精神之宅静之則精一而神全撓之則精竭而神疲精一神全則其心圓明何所不照此天地之鑑萬物之鏡也心虛而後能静静而後能安安而後能至於無為無為者天地之平道德之至帝王聖人所休息也唯其無所為則㑹道於虚虚則實者萬物自然之理無不在乎為出於無為則其向之實者虚矣虚之而静静而後動所以不失其動不失其動則無為無為則羣才各任其事當其責使之盡性分之極而已俞俞自得其心所以乎至理而忘物我之分憂患不能處死生無所變歸根復命而於造化為一此萬物之本也明此以南鄉明此以北靣即孟子欲為君盡君道欲為臣盡臣道二者皆法堯舜而已聖若虞舜側微而德升聞素王若孔子無位而尊是也退居閒逰巢許之進為撫世伊周之聖人之迹雖趣時應變未嘗同其為道一也   陳祥道註天道運而無所積非以成萬物也而萬物成帝道運而無所積非以歸天下也而天下歸聖道運而無所積非以服海内也而海内服盖聖人之於天下達則為帝王之德窮則為聖之道書稱堯以帝德廣運而終於為天下君此帝道運而天下歸也孟子稱孔子東西南北無思不服此聖道運而海内服也虛静恬淡者心寂寞者氣無為者神也能致虚守静心淡氣寞而至於無為此所以為天地之平道德之至而帝王聖人休焉休謂其所要宿之地者妙之本素者性之質聖素王與書所謂德同帝王天子與書所謂俊德同   陳碧虛註體不言者明於天適物變者通於聖委之動植則自然為也昧然弗知則無不静也聖人之静也應物而不蕩非圓寂之静也隨物攖寜而後成非曰静也善故静也物無足以撓心者故静也水静則毫髮難隱心静則萬有昜照故虚静則吉祥止而妙道生恬淡則神氣生而虚白集寂寞則靈府寛而真君寜無為則和理全而性命永此非特異也乃天地之平常萬物之至正聖人之所休止也心休則事虚事虚則理慤理慤則性静性静則動不妄矣無為則所責不在已責不在已則俞樂而無憂年夀長矣明於此者謂虚静等八目是道之宻用無為之事也處上則為明君處下則為帝師周之柱史魯之司㓂是也退居閒逰伯夷叔齊是也進為撫世傅説呂望是也君臣定位不相凌越則天下治矣   林氏鬳齋口義云帝道聖道本難分别經意盖以帝為三皇聖為五帝運而無積即是純亦不已此段主意在静字上至静之中運而無積何嘗是枯木死灰六通四闢猶云四方上下無所障礙聖人之静也非曰静也善故静也此句最精神萬物不足以撓心故不求静而自静也以水鏡喻静義甚精切虚静恬淡寂寞無為八字演一静字此乃天地一定之理道德至極之事帝王聖人之心休止於此休則虛即惟道集虛虛則實即禪家云真空而後實有實理之中自有倫理便是渾然之中有粲然者虚則静静則動便是一動一静互為其根動無不當曰得各當其事而任其責是無為而無不為也憂患不能處處猶入也便是仁者不憂年夀長即是仁者夀又提起八字斷之以萬物之本言此理出於萬物之初也餘論概同前觧   禇氏管見云言天則地在其中言聖則人在其中帝則兼三才而運化故六通四闢而德行乎内所以治人化物上為皇而下為帝者是也其自為則入而治已反流歸源明道若昧無有不静者矣凡人之静必静之而乃静聖人之静豈以静為善而静哉物無足以撓心故耳言其本静非使然也水静則明則平大匠取法亦言其自然明平可鑑可准以况人之精神静極而明天地萬物莫逃其鑒一身之貴何以加此而昧者役不知止憊不知息以至澌盡而莫救可不哀邪夫欲求所以養精神之道不越乎虚静恬淡寂寞無為而天地之平道德之至亦豈外乎此哉故物理於此而曲當聖人於此而休息雖萬縁擾擾而不生其心然恍惚有物至理存焉物不終静動斯得矣任事者責則我無為憂患而年夀長得其本而操之故也若是則為君為臣無不合道進為退處皆得其宜此聖道法天運而無積之效也   南華真經義海纂微卷四十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真經義海纂微卷四十一   宋 禇伯秀 撰   天道第二   静而聖動而王無為也而尊樸素而天下莫能與之争美夫明白於天地之德者此之謂大本大宗與天和者也所以均調天下與人和者也與人和者謂之人樂與天和者謂之天樂莊子曰吾師乎吾師乎䪡萬物而不為戾澤及萬世而不為仁長於上古而不為夀覆載天地刻雕衆形而不為巧此之謂天樂故曰知天樂者其生也天行其死也物化静而與隂同德動而與陽同波故知天樂者無天怨無人非無物累無責故曰其動也天其静也地一心定而王天下其不祟其魂不疲一心定而萬物服言以虚静推於天地通於萬物此之謂天樂天樂者聖人之心以畜天下也   郭註時行則行時止則止自然為物所尊故美配天者唯樸素也天地以無為為德明其宗本則與天地無逆順天所以應人天和至而人和盡天樂適則人樂足矣物變而相雜曰䪡自䪡耳非吾師之暴仁者兼愛之名故無所稱仁夀者期之逺無期故無所稱壽巧者為之妙皆自爾故無所稱巧此之謂天樂忘樂而樂足也故静與隂同德動與陽同波動静雖殊無心一也常無心故王天下而不疲病我心静而萬物之心通通則服不通則叛聖人所以畜天下者奚為哉天樂而已矣   呂註静而聖自内而言動而王自外而言無為也而尊則所以臣天下者無事於才知素樸而莫與争美則所以服天下者無事於文采凡以明白於天地之德而已故處上處下進為閒居雖不同而其大本大宗未始異也通乎此則無為而與天和均調天下則與人和與天和者謂之天樂與人和者謂之人樂不過師於此而已䪡物不為戾澤世不為仁以至雕琢衆形而不為巧此莊子之所師也隨其成心而師之誰獨無師則其樂非外至故曰天樂也知天樂者其生也天行而我未嘗生其死也物化而我未嘗死静與隂同德不知其為静動與陽同波不知其為動也無天怨無人非以其未嘗在彼也無物累無責以其未嘗在我也其動也天其静也地所以然者一心定而已故其王天下也外則其不祟内則其魂不疲萬物安有不服者哉夫心所以定以其未嘗不虚未嘗不静也吾能以虚静推於天地通於萬物此所以為天樂聖人之心以畜天下者也   疑獨註前論聖賢出處之迹不同故此云以其静而言之均可以為聖以其動而言之均可以為王以之處下為素王以之閒居則士服無為也而貴所謂良貴是已聖人之心未始以天下之器為器抱吾之樸而已未始知天下之色為色見吾之素而已若然則天下莫能與之争美此所以自任於性命之内明白於天地之德大本大宗言命與性惟其任性命而與天和所以調天下而與人和天與人豈相勝哉故各盡其樂也雖樂而不知其所以樂適其自然而已其生也天行適來時也其死也物化適去順也其所以不生不化者豈非天樂哉動静各得其宜故無天怨人非無物累責道合乎天故其動也天德及乎幽故其静也地物無所累心定乎一出而王天下則萬物各正性命不祟則無夭傷魂不疲則神凝而性復矣若然者一心定於内萬物服於外虛其知静其心推天地之大本通萬物之至理此又所謂天樂無所徃而不適也聖人之心所以能畜天下者以此祥道註言静而聖則動而王者明之出也動而王則静而聖者神之降也樸者器之本器於天下或用或樸則不期於用而常尊素者色之本色於天下或美或惡素則不期於美惡而常貴故樸素而莫與之争美政和則人和人和則天地和天地和則萬物遂萬物遂則神寜神寜則幽有所歸明不為厲所以人歸德於歸德於人而天下明白矣老子云以道治天下其不神列子云物無疵病無靈響是也   碧虚註静而聖動而王皆以無為為尊樸素為美乾坤以簡易為德簡易者萬物之宗本宗本不失則人事和人事和則天理順而隂陽宣暢矣自雕非義也自榮非仁也自永非壽也自化非巧也不為他役故曰天樂物物自樂自和則動不為動静不為静矣心定者造化不能移隂陽不能改與太虛不二也聖人之心能養天下者太和而已矣   鬳齋云静而聖動而王即是内聖外王四字其道樸素無文而天下之美若曉然知此天德之德則可與天為徒和猶合也大本大宗賛美自然之德與自本自根意同均調天下則與人合亦猶堯曰子天之合也我人之合也吾師乎至不為巧數句先見大宗師篇以為許由之言此則上加莊子曰顯見是寓言不可作實話看天行行乎天理之自然物化隨物而化也静為隂動為陽波流也聖門只曰不怨天不尤人此又添無物累無責兩句愈自精神見曰祟魂倦曰疲曰曰魂即精神是也心定則精神自定萬物自服以虛静之理行於天地萬物之間此之謂天樂以畜天下即以善養人者服天下也   道之在人静則為聖動則為王皆以無為而尊樸素而美猶天地之德何嘗有為何嘗文采而隂陽四時無不為日月山川無非文明乎此理則天下之大本大宗立矣所謂本宗即内聖外王之道與天和者也用以均調天下則與人和人樂天樂皆出於和其名雖異所以為樂則一猶内聖外王之分而道本無殊也䪡物不為戾澤世不為仁忘乎善惡也至於忘夀忘巧則非時所攝非能所係南華之所師者師此而已生為天行自然運動死為物化動必有極如是則動静合乎天道無天怨人非無物累責又明其所以樂也其動也天其静也地即同德同波之意一心定而無為天下之所歸徃無責故不祟無物累故魂不疲行無愧乎幽顯物何為而不服此無他以虚極静篤之理推於天地通於萬物而已聖人之心所以養天下者亦豈外乎此哉   夫帝王之德以天地為宗以道德為主以無為為常無為也則用天下而有餘有為也則為天下用而不足故古之人貴乎無為也上無為也下亦無為也是下與上同德下與上同德則不臣下有為也上亦有為也是上與下同道上與下同道則不主上必無為而用天下下必有為而為天下用此不易之道也故古之王天下者知雖落天地不自慮也辯雖雕萬物不自悦也能雖窮海内不自為也天不産而萬物化地不長而萬物育帝王無為而天下功故莫神於天莫富於地莫大於帝王故曰帝王之法配天地此乘天地馳萬物而用人羣之道也本在於上末在於下要在於主詳在於臣三軍五兵之運德之末也賞罰利害五刑之辟教之末也禮法度數刑名比詳治之末也鐘鼔之音羽旄之容樂之末也哭泣衰絰隆殺之服哀之末也此五末者須精神之運心術之動然後從之者也末學者古人有之而非所以先也君先而臣從父先而子從兄先而弟從長先而少從男先而女從夫先而婦從夫尊卑先後天地之行也故聖人取象焉天尊地卑神明之位也春夏先秋冬後四時之序也萬物化作萌區有狀盛衰之殺變化之流也夫天地至神而有尊卑先後之序而况人道乎宗廟尚親朝廷尚尊鄉黨尚齒行事尚賢大道之序也語道而非其序者非其道也語道而非其道者安取道是故古之明大道者先明天而道德次之道德已明而仁義次之仁義已明而分守次之分守已明而形名次之形名已明而因任次之因任已明而原省次之原省已明而是非次之是非已明而賞罰次之賞罰已明而愚知處宜貴賤履位仁賢不肖襲情必分其能必由其名以此事上以此畜下以此治物以此修身知謀不用必歸其天此之謂太平治之至也故書曰有形有名形名者古人有之而非所以先也古之語大道者五變而形名可舉九變而賞罰可言也驟而語形名不知其本也驟而語賞罰不知其始也倒道而言迕道而説者人之所治也安能治人驟而語形名賞罰此有知治之具非知治之道可用於天下不足以用天下此之謂辯士一曲之人也禮法度數形名比詳古人有之此下之所以事上非上之所以畜下也   郭註用天下而有餘閒暇之謂也若汲汲然求為物用故可得臣及其為臣亦無餘也夫工人無為於刻木而有為於用斧主上無為於親事而有為於用臣臣能親事主能用臣斧能刻木工能用斧各當其能非有為也若主代臣事則非主矣臣秉主權則非臣矣各司其任上下咸得而無為之理至矣用天下者亦有為耳然自得此為率性而動故謂之無為也為天下用者亦自得耳但居下者親事故雖舜禹為臣猶稱有為對上下則君静而臣動比古今則堯舜無為而湯武有為各用其性而天機發則古今上下誰無為誰有為也在上者患於不能無為而代臣人之所司使咎繇不得行其明斷后稷不得施其播植則羣才失其任而主上困於役矣故冕旒垂目而付之天下天下皆得其自為斯乃無為而無不為也天地萬物之化育所謂自爾帝王無為而天下功功自彼成同乎天地之無為也精神心術者五末之本任其自然運動則五事不振而自舉所以先者本也君臣父子之先後雖是人事皆在至理中來非聖人所作明夫尊卑先後之序固有物之所不能無此大道之序非但人倫所尚也所以取道為其有序自然既明則物得其道而和理自適雖適而不失其分得分而物當其形形明而無所復改物自任則罪責除各以得性為是失性為非賞罰者失得之報也愚知貴賤各當其才行其所能之情而無相易業名稱其實故由名而實不濫也自明天至刑名而五至賞罰而九皆自然之序治人者必順序先明天不為棄賞罰也但當不失先後之序耳夫用天下者必通順序之道寄當於羣才斯乃上之所以畜下也   呂註無為也則以一人用天下而天下為之用故有餘有為也則以天下用一人而一人為之用故不足不明乎天者不純乎德德則無為而已故上無為下亦無為而與上同則稱德道則有天有人無為而尊者天道有為而累者人道也故下有為上亦有為而與下同則言道上必無為而用天下下必有為為天下用此不易之道也故古之王天下者知不自慮而天下為之慮辯不自悦而天下為之悦能不自為而天下為之為天不産而萬物化非我産之也地不長而萬物育非我長之也帝王無為而天下功非我為之也此天之所以神地之所以富帝王之所以大也無為也者是乃道之所以乘天地馳萬物而用人羣者也知五末者須精神心術之運而後從之則向所謂虛無恬淡寂漠無為者又所以保精神明心術而養其本之道也養其本則末從之矣末學者古人有之而非所以先也君先而臣從至夫先而婦從此人道尊卑之序也至於天以神而位乎上地以明而處乎下春夏以生而先秋冬以成而後以至萬物始化而萌既作而區從㣲至著莫不有狀則盛衰變化皆有成理而不可易天地至神不測而有尊卑先後之序則凡人道之本末上下其可易乎非特君臣父子兄弟夫婦之先後為出於天地之理也而宗廟朝廷鄉黨行事一時之所在猶各有所尚而不可亂皆大道之序而已則語道而非其序者安取道哉此百家之所以徃而不反聖王之道所以闇鬱而不發也天者性命之極欲明道而不明乎天則所以道者非道所謂德者非德唯真道真德則仁義之所自出也仁左義右則有分有守而形可見名可言有形名而不亂則因任而不失其才能内原其心外省其迹則是非得其真賞罰當於理愚知處宜而不敢違貴賤履位而不敢易仁賢不肖襲情而不敢偽也必分其能則官能其事必由其名則名當其實凡事上畜下治物修身莫不以此而知謀不用必歸其天此文王所以不識不知順帝之則而周之多士亦皆秉文之德對越在天所以為太平而比隆於唐虞也驟語形名賞罰不知其本始也則天與道德其為本始歟倒則不正以末為本迕則不順當後而先言道而無本末先後之序則是自亂自亂則人之所治也   疑獨註帝王之德宗乎天地故覆載之功大主乎道德故萬物不能移常乎無為則無不為矣以有為而為則有所不足以無為而為則其為有餘古之人所以貴乎無為也無為者為上之道有為者為下之道為上者以道揆故兼物物為下者以法守故以物物上不兼物物非帝王之德下不以物物非臣職之任此上下之分也古之王天下者循道而行順理而動未嘗見其有為之迹知而不自以為慮辯而不自以為悦能而不自以有為德配天地之化育故無為而天下功神者妙萬物富者畜萬物天能神而不能富地能富而不能神帝王能天能地而德充大於其間易所謂聖人成能者是已此乘天地馳萬物而用人羣之道也形而上者道之本形而下者道之末其本則要其末則詳主道無為所以執其要臣道有為所以貴乎詳下之五末是也為帝王者守其至要主其大本則所謂末者自舉矣為臣者必分之以職各任其事運其精神動其心術勤勞盡瘁然後事從之而成也夫法始乎伏羲而成乎堯法成則末學者從之而起不知所當先者道也故君先臣從父先子從此自然之理神者明之妙明者神之粗天所以為神地所以為明天尊地卑神明之位分矣春夏先秋冬後聖人因之先賞而後刑也變者離無入有化者因形移易萌者物之達區者物物所以有别也夫萬物生死區别盛衰變化形狀不一者咸歸於自然隨天之序而已况人倫之大者豈不若是哉盖自然至理其本出於天地其用㪚於人倫茍失其序則悖天廢人其可以為道乎萬物待是而存者天莫不由是而出焉者道道之在我曰德以德愛人曰仁愛而宜之曰義先後上下謂之分不侵不擅謂之守形者物此也名者命此也因其形名而任以所宜為必原其情必宥其事然後辯是非明賞罰愚知所處得其宜貴賤所履當其位仁賢不肖各行其能無以彼此飾其情也能各有限名必當實以此事上畜下以此治物修身則知謀無用而歸於自然其治所以至極也舉書曰者逸書也有名者皆因形而命之此道之所以㪚若㝠之以道則長於上古先於天地未嘗有形未嘗有名故非所以先也五者隂陽之中所謂命也至於命乃可命物故五變而形名可舉九者陽數之極賞罰者量時而通變又為道之終故九變而賞罰可言形名者道之末賞罰者道之終語道而不求其本始皆為倒迕也為人所治者知治之具治人者知治之道也知治之具者可用於天下不足以用天下此辯士一曲之人蔽於道者也   祥道註先鍼而後縷可以成帷先縷而後鍼不可以成衣鍼縷微物猶不可無序而况道乎莊子於人道則述君臣父子之義於天道則推春夏秋冬之理自天至形名明道與物之自然因任至賞罰明人事之使然也盖因任不足然後有原省原省不足然後有是非是非不足然後有賞罰賞罰雖非治天下之道亦治之具也伯成子髙以禹用賞罰而去焉者盖譏其以教之末者為本也物有本末事有終始形名物也故驟而語者不知其本賞罰末也故驟而語者不知其始也   碧虛註以天地為宗不稱長也以道德為主不屬賔也以無為為常常不矜故有餘君忠無不容仁也臣道無不理義也君當垂拱無為若同臣道理事是不主也臣當職事有為若同君德容納是不臣也上不專執任羣才之能故無為而用天下臣職所司以勤勞治事故有為而為天下用也由是而知落天地必取衆謀辯雕萬物必取衆議能窮四海必待衆為斯無為之業也天降氣而長育故莫神於天地升氣産化故莫富於地帝王自治而功成故德合二儀也本謂理末謂事理在簡要君道也事在詳備臣職也本末雖異須待精神㝠運心術發用先循理本然後事末以表之先後之序隨物生焉然非聖人不能法象以序立教以道為主法度立而利害隨之用貴賤之位而賞知罰愚因才能之分而徇名求實以上九目為世治教五變而刑名可舉取五行生尅之義九變而賞罰可言陽九極變之旨也形名以天理道德為本賞罰以刑儀名器為始專任賞罰豈非倒道乎語失次序豈非迕説乎刑名賞罰治之具妙用次序治之道迹所以為天下用理可以用天下也名數禮教下之所以事上也無為自化上之所以畜下也鬳齋云落天地言其大雕萬物言其巧萬物自生非天生之萬物自長非地長之帝王無為而成天下之功亦與天地同也要在主君道無為也詳在臣臣道有為也威武文德之輔助故五兵之運德之未明刑以弼教故賞罰五刑教之末禮法刑名鐘鼔羽旄皆非禮樂之本精神之運心術之動然後從之言皆從心生非由外鑠也末學者古人有之而非所先此論尤妙看得莊子亦何嘗全不用兵刑禮樂盖當知所先後若天地之行盛者非一時而盛衰者非一時而衰故曰殺也所尚齒爵親賢亦天下自然之理也次陳為治之序凡有九等分守職也刑名稱也因任因所職而任之原省省减也不任其事則免之去之矣是非旌别淑慝也賞罰撻以記之車服以彰之之愚知處宜言當其任貴賤履位猶當位襲安也安其情實則分能由名各有所處而無容心歸於自然而已古書雖有刑名之説未嘗本以求末若不知先後驟然而言則失其本始是治於人而為天下用非所以用天下也刑名賞罰為治之具分守仁義為治之道也刑名即形名古文通用   夫以天地為宗道德為主者豈有他哉以無為為常而已無為已難能况常而不變者乎此古人所以貴也無為有為上下之所以分反是則君不主而臣非臣矣知不自慮辯不自悦能不自為無為之本也天不産而物化地不長而物育帝王無為而天下功此無為之效也曰神曰富而大足包之此帝德所以配天地而乘之馳萬物用人羣特其餘事本要末詳自然之理故三軍五兵至隆殺之服雖五事之末而必由於精神心術之運則古人所不廢也但非所先耳若夫君臣父子夫婦之先後猶天尊地卑之不可易而聖人取象焉神明之位上下不紊四時之序先後有倫萬物化作萌區有狀而物之盛衰變化見矣此天地之序而人所取法者也宗廟朝廷鄉黨行事莫不有序而道在其中語道而非序何取於道哉故自此先明天而道德次之至仁賢不肖襲情皆因之而不可無必分其能以稽效必由其名以考實事上畜下治物修身之要莫越乎此知謀不用歸於自然此太平之至治也後引書曰至畜天下也盖衍上文餘意云   南華真經義海纂微卷四十一 <子部,道家類,南華真經義海纂微>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真經義海纂微卷四十二   宋 禇伯秀 撰   天道第三   昔者舜問於堯曰天王之用心何如堯曰吾不敖無告不廢窮民苦死者嘉孺子而哀婦人此吾所以用心已舜曰美則美矣而未大也堯曰然則何如舜曰天徳而出寜日月照而四時行若晝夜之有經雲行而雨施矣堯曰然則膠膠擾擾乎子天之合也我人之合也夫天地者古之所大也而黄帝堯舜之所共美也故古之王天下者奚為哉天地而已矣   郭註無告者所謂窮民不廢者常加恩也與天合德則雖出而静四時晝夜皆不為而自然膠膠擾擾乎則自嫌有事也故曰古之王天下者奚為哉天徳而已矣   呂註天徳則雖出而未嘗不寜日月照而四時行徃來屈伸莫有為之者也晝夜有經則相代乎前而莫知所萌雲行雨施而天下均平矣則其視不敖無告不廢窮民者豈不膠擾乎舜之所言乃天之合堯之所言人之合也而世儒之所以知堯者止此而已故寓之二聖以明所大而共美者為在於此與黄帝不異也   疑獨註不敖無告至哀婦人即是不敢侮鰥寡之意美則美矣未能澤及萬世而不為仁此所以未大天徳者自然之道得於已故出而有為未嘗不静若日月四時雲行雨施豈有心於天下之物哉帝王之道若是而已堯聞舜言知向用心之非膠膠擾擾逐於人為而昧於天徳故以舜為天合已為人合天合者與天同人合者與人同天地覆載萬物徳無不為帝王者莫不體之雖黄帝堯舜亦莫大於徳合天地而為美也   祥道註不敖無告至哀婦人者仁也天徳出寜至雲行雨施者道也仁人也而無不為故曰人之合道天也堯行天道而所言者人舜行人道而所言者天行天而合乎人故其徳止於充實之美行人而合乎天故其功歸於光輝之大膠膠言其止擾擾言其動也碧虛註不敖無告不廢窮民仁人之心無以加此舜以為弊迹未去故未大也天徳而出寜人事則感動矣昏明有序開闔有常升降氣交天地之徳也堯悟已之所為膠膠擾擾亂之又亂也天之合無心人之合有迹天地者古之所大王天下者體之而已矣鬳齋云天德者自然之德出寜者易云首出庶物萬國咸寜日月照至雲行雨施皆形容無為而為之意堯謂我之所為未免自為擾亂合於人而已未合於天也然則下三句是堯自嘆之辭天地自然之理古今莫大於此共美者共好之也王天下者無它但法天地則可矣   天德者無為之化出寜者為而無為日月照四時行皆自然運動無為之者故晝夜有常而無差忒雲行雨施品物流形君天下者所以體之以立德而民莫不歸之以化物而物莫不從也堯於言下有省始悟日前所為膠膠擾擾天合之與人合相去逺矣以是觀之堯舜之德若有優劣而結以黄帝堯舜之所共美則又混然無分此南華立言抑揚闔闢之妙學者熟味當自得之   孔子西藏書於周室子路謀曰由聞周之徴藏史有老耼者免而歸居夫子欲藏書則試徃因焉孔子曰善徃見老耼而老耼不許於是繙十二經以説老耼中其説曰太謾願聞其要孔子曰要在仁義老耼曰請問仁義人之性邪孔子曰然君子不仁則不成不義則不生仁義真人之性也又將奚為矣老耼曰請問何謂仁義孔子曰中心物愷兼愛無私此仁義之情也老耼曰意幾乎後言夫兼愛不亦迂乎無私焉乃私也夫子若欲使天下無失其牧乎則天地固有常矣日月固有明矣星辰固有列矣禽獸固有羣矣木固有立矣夫子亦放德而行循道而趨已至矣又何偈偈乎掲仁義若擊鼓而求亡子焉意夫子亂人之性也   郭註中心物愷兼愛無私此常人所謂仁義也故寄孔老以正之夫至仁者無愛而直前所謂無私者釋已而愛人夫愛人者欲人之愛已也此乃甚私非忘私而公也自天地固有常至樹木固有立皆已自足不待於兼愛也事至而愛當義而止斯忘仁義者也常念之則亂真矣   吕註孔子不用於時欲藏其言以待後之君子十二經謂春秋孔子所以經世者在於此孔子以人道教天下藏其妙用而未之嘗言則十二經之所以經世者不過仁義而已老氏絶學反樸而示之以真則仁義在所攘棄宜其以為非人之性也自人道觀之仁非特成已又所以成物義非特立物又所以立我君子之生成在於仁義故以為真人之性也自道之真觀之中心物愷非外鑠我也無物而不樂上仁為之而無以為者也幾乎言近之而未至後言夫兼愛則非天德而出寜雲行而雨施者故以為迂也凡名生於不足則無私焉乃私也欲使天下無失其牧輔萬物之自然而已天地有常至木有立此所謂物之自然也德則為道法自然又何必無偈偈乎若擊鼓而求亡子焉言人之失性非仁義所可復也   疑獨註徴藏史者掌藏史之官孔子為道不行欲藏其書於周室之藏府以俟來者時老耼免官歸居孔子徃因焉而不許孔子嘗刪詩定書修禮樂作春秋六緯而賛易道此六經也又繙為十二經以説之耼為以支離太謾願聞其要答以要在仁義耼遊方之外謂仁義非自然之性孔子遊方之内謂仁義真人之性也言人中心莫不欲物之愷樂兼愛而無私此人情之自然又復明仁義之出於性也老耼曰噫幾乎後言者近于偽矣兼愛未免乎有係不若無愛之至也無私未免乎有私不若不知其私之為至也夫子所以兼愛無私者欲使天下不失其養也莫若任其自然使之相親而不知以為仁相友而不知以為義自天地有常至木有立皆無為自然各極其性而已矣放德則不知德之為德循道則不知道之為道又何必偈偈然用力掲仁義於天下以求復其性無異擊鼓而求亡子也   祥道註老耼之教以道德為宗孔子之經以仁義為本放德循道則天下無為而得性居仁由義則天下有為而倍情此莊子所以記孔子之迹以明之也中心物愷物物而悦之兼愛仁也無私義也兼愛則有所不愛非所謂至仁至仁則無親無私乃成其私非所謂至義至義則不物君子所以貴忘仁義而求其至也孔子嘗語老耼丘治詩書禮樂易春秋自以為久矣此言十二經者繙六經為十二也   碧虛註孔子欲藏書而老耼不許謂已陳芻狗不足留也縦横六經故曰十二上仁無為而成上義不行而至率性而動豈偽也哉物愷則未能忘情無私則不免有迹仁義之情去道逺矣若春生秋歛之有常晝日夜月之有明星斗厯天之有列飛沉從之有羣草木藂生之有立倣而循之可也何偈偈然用力為哉   鬳齋云西藏書於周室言西至周而欲觀其藏書也繙反覆言之中其説者言方及半而老子以為太汗漫物愷以物為樂後言淺近之言幾猶危也物之不齊何由兼愛此迂曲難行之説也有無私之名胷中便有箇私字欲使天下無失其養則物物皆有自然造化何可容力但當倣自然之德循自然之道如此而至矣擊鼓而求逃亡之子言驚動世俗也孔子為見世衰道微欲以所述之書藏於周之藏室以俟後世聖人盖不得已而託空言以垂世立教其志亦切矣老耼不許者謂道既不行於當世徒存糟粕其能有濟乎十二經説者不一陸氏音義舊註詩書禮樂易春秋六經加六緯為十二經一説易上下經與十翼又云春秋十二公經孔子所作者也此説近似要之引喻之言借以通意不必深泥其迹中其説謂當其言但謾而非要耳孔子曰要在仁義此治世之道所當先者老耼謂非人之性則還淳反本有道德存焉孔子答以中心物愷陸氏音義物一作勿今從之中字宜音去聲則不中心亦不怒矣故兼愛而無私此仁義之情也耼曰危乎不及之言所以逺乎道也以其無私故成其私若欲使天下無失其養則天地日星禽獸草木莫不各遂其性各當其宜人之放德循道亦若是而已矣又何必用力於仁義若擊鼓以求亡子終無可得之理也   士成綺見老子而問曰吾聞夫子聖人也吾固不辭逺道而來願見百重趼而不敢息今吾觀子非聖人也鼠壌有餘蔬而棄妹不仁也生熟不盡於前而積歛無崖老子漠然不應士成綺明日復見曰昔者吾有刺於子今吾心正郤矣何故也老子曰夫巧知神聖之人吾自以為脱焉昔者子呼我牛也而謂之牛呼我馬也而謂之馬茍有其實人與之名而弗受受其殃吾服也恒服吾非以服有服士成綺鴈行避影履行遂進而問脩身若何老子曰而容崖然而目衝然而顙頯然而口闞然而狀義然似繫馬而止也動而持發也機察而審知巧而覩於泰凡以為不信邊境有人焉其名為竊夫子曰夫道於大不終於小不遺故萬物備廣乎其無不容也淵乎其不可測也形德仁義神之末也非至人孰能定之夫至人有世不亦大乎而不足以為之累天下奮㨀而不與之偕審乎無假而不與利遷極物之真能守其本故外天地遺萬物而神未嘗有所困也通乎道合乎德退仁義賔禮樂至人之心有所定矣   郭註鼠壌有餘蔬言不惜物棄妹不仁言無近恩生熟不盡於前至足故常有餘萬物歸懐來者受之不小立界畔也自怪譏刺之心所以悔脱過去也呼牛呼馬隨物所名有實故不以毁譽經心若受之於心則名實俱累斯受其殃也服者容行謂不以毁譽自殃故能不變其容以有為為之則不能常服矣崖然進趨不安衝出也頯然發露闞然虓豁義然踶跂自矜貎言其志在奔馳不自舒放趨疾速明察是非也泰者多於本性之謂巧於見泰則拙於抱樸凡此皆以為不信性命而蕩夫毁譽非脩身之道邊境有人亦如汝所行非正人也夫至人用世故不患其大静而順之任真而直徃未嘗有所困也進道德而以情性為主至人之心定於無為也   吕註鼠壌有餘蔬則可以賑季女之饑而棄妹則不仁生熟不盡於前則與者可以無取而積歛無崖則不義老子絶學反樸示人以真而士成綺求之於仁義則漠然不應乃所以使其意消而心却也知巧仁聖自以為脱焉則絶學反樸未始有物也而子以某事為不仁某事為不義則是呼我牛而謂之牛呼我馬而謂之馬也茍有其實人與之名而不受吾所以漠然也開兑濟事而受之終身不救自遺其殃者也吾服也常服則其心未始不在道吾非以服有服而人真以為勤行者也士成綺知而不足以得至人之心者以其在已者不足故也容崖然則若不與物交目衝然則逐物於外顙頯然則若大樸口闞然則其言欲出諸口也狀義然則若不朋而其心則若繫馬而止也動而持非能不動發也機不可以制也審而察則非襲明知巧而覩於泰非素樸守約者也凡此所為皆以為不信而已邊境非逰於道之中竊則非其有而取之也於大不終則天地未離乎内於小不遺則秋毫待之成體天下之物其有不備者乎廣無不容淵不可測此道之所以為神也則流而為形失而為德廢而為仁義乃神之末也非至人孰能定之有世不足為之累能棄世也天下奮㨀不與之偕忘天下者也忘天下故不與利遷能棄世故守其本凡神之所以困以不知此而已矣於道不塞於德不離退仁義而不留賔禮樂而不主若此而後其心有所定也   疑獨註鼠壌有餘蔬言其不㓗棄蒙妹而不教言其不仁生熟不盡於前言其不義積歛無崖言其不亷是不知老子而妄譏之是以漠然不應吾心正郤言向者譏刺之心已虛矣夫巧知仁聖未免有迹老子嘗欲絶棄之故自以為脱焉呼牛呼馬隨其所名至人混同萬物豈有牛馬之異有實斯有名茍有其實人與之名而受不則名實俱累所以再受其殃若忘名實無物我毁譽是非任其自爾何殃之有哉恒久也服謂服其心使之不動老耼謂吾心任至理服之久矣非有所服而服之所以毁譽不能入也雁行斜步側身避影言其隨後履行接跡也容貎崖岸不能自適其心不安目亦馳動而衝出也頯然髙亢闞然虓豁言矜容儀夸言以服人也義然求合於宜繫馬而止意在奔躁也動則為物所持發則疾如機括明察審乎是非巧知逐於多事凡此皆以其不能信道而有諸已無異邊境有人其名為竊盜者夫道也無不通大而天地小而毫芒無乎不在此萬物所以備廣大而無不容淵深而不可測也形未離乎有數德者道之在已仁義又道之散是皆所以為神之未也非至人孰能定其本末精粗哉夫至人之心與造化為一故有天下而不足為累也雖舉天下奮其權謀聖人之心未嘗與之並逐也審乎真性不為利所遷極物之真而當守其本故通之則為道合之則為德道德之所進仁義之所退進本退末自然之勢也禮樂者性情之散至人不役於物則以性情為主禮樂為賔明其進退而辨其賔主至人之心有所定矣祥道註鼠壤餘蔬非儉也棄妹非仁也積歛無崖非至足也非儉則於物無所愛非仁則於親無所厚非至足則於心無所慊觀其外以及其内察其粗以及其微則知老子為非聖人矣然而不儉不嗇大仁不仁大慊不慊固非成綺之所能知此老子所以漠然不應也夫巧知神聖吾自以為脱去矣而子謂我有聖之名非聖之實豈知我者哉而容崖然至知巧而覩於泰此教成綺修身之道也經曰真人其容寂其顙頯其狀義而不朋則崖然頯然義然非郭氏所謂進趨髙露踶跂者也老子曰安平泰經曰宇泰定則覩於泰非郭氏所謂多於本性也動而持與妄行而蹈大方意同知巧而覩於泰與鞅掌以觀無妄意同邊則不得中竊則非所有修身之道貴於體而行之邊境而竊者庸能知之乎物之大者必有終小者常見遺道則於大不終於小不遺然大小不離乎有體而無體者不期於大小以大小而論道亦筌蹄而已矣夫神之所應者外忘外則神全心之所存者内忘内則心静天地萬物外也故外之遺之而後神無所困仁義禮樂内也故退之賔之而後心有所定也   碧虛註老子不應嫌其欲以粗迹窺聖意也成綺復自謂昔之邪心今直退矣老子告以吾於恢恑憰怪之名脱去久矣若呼馬為牛非誣即枉也有實斯有名有名斯有累若更不受反受其殃服用也吾之用也常用之道故無迹焉吾非以常用之道矜有持用而使人之貴也成綺恭問脩身老子謂汝容止乖崖精神馳突造作淳樸揚聲威厲其狀義然似繫馬而止也言未經調御強自執持動有機關静多猜慮揣摩越分皆以為不信此道固若戎敵之多詐也至大無外故不終至小無内故不遺不終不遺故萬物備不能容物則狹矣為物所測則淺矣治物之具至人之緒餘也有世亦大矣而至人不以介懐鎮以無名之樸故未嘗有所困也通乎道則虛無合乎德則不喪退仁義則少私賔禮樂則寡欲用心若此非定而何   鬳齋云食蔬之餘棄於鼠壤闇昧之地是不愛物故以為不仁生熟不盡於前言積畜有餘也向有所譏今其心退然無有謂既見之後忽然有覺知巧神聖有為之學脱焉出離乎其上也我既無心呼馬呼牛聽汝而已我若實有此事人以譏我而我拒之是兩重過也是恥過非作之意吾之所行常常如此非以為當行而行之即非曰静也善故静之意履行遂進躡足漸進也崖然異狀衝然突視闞然口呿義然堅固繫馬而止即坐馳之貌舉動矜持發若機括明察精審自恃知巧而驕泰之意見於外凡此皆不誠所致邊境之間若有此等人必指以為賊謂其機心太重不循乎自然處世必招禍患夫子老子也大而無極曰大不終細而無餘曰小不遺即語大莫能載語小莫能破也萬物莫能外此道故曰備廣大淵深形而為德為仁為義皆其妙用之餘非至人孰能定其本末哉有天下之大不足累其心雖奮而執天下之棅此心亦不與之偕徃言心不動也不計利害究極真理故能守本然之静外天地遺萬物其不動神又何所困心哉通乎道德即合乎自然以仁義為後而非所先所主者性情而禮樂為賔此至人之心所以静定也   棄妹頗難釋諸觧多音昧按陸氏音義舊註音末言其棄薄末學也今從其音而别為之説成綺見鼠壤餘蔬而疑老子非聖盖謂聖人於物無棄取蔬之本而棄其末是不惜物近於不仁下文云生熟不盡於前言食物滿前狼戾也昔人入山訪友將至所居見溪流菜葉遂不徃亦此意是乃以世眼窺聖人故以不應應之卻音隙訓虛悟昔譏刺之非也老子謂知巧神聖吾已脱去呼馬呼牛聽之而已汝先以聖期我已非知我者况又以非聖責我何異牛馬妄名吾無益損焉吾服也常服二句四服字觧者不一按此即拳拳服膺之服言其能擇能守也謂吾服膺聖道常常如是非以擇守為事而有所服也履當是屣履不躡跟也其行忽遽故若此崖則不平衝則奔突頯則髙亢口闞則欲言而未出狀義則剛介而自矜此所謂似繫馬而止也動而持非自然而静發也機非自然而動持之發之則有心有迹矣察而審知以察為明也巧而覩泰機心見於驕色也凡以余所言為不信請觀不由正道之人名為盜竊之行盖痛鍼成綺之失夫子曰以下乃誨之之辭夫道超乎形數不可以大小論故廣無不容淵不可測及乎有形有德有仁有義皆神化之末唯至人能知其本耳至人者有天下而無累天下奮棅而不與之偕言物雖動而我自静也審乎真道利莫能遷窮物之理能守其本故天地可外萬物可遺其神足以勝之夫何所困哉唯能通合道德則仁義自退禮樂自賔至人心有所定故足以定天下之心也   南華真經義海纂微卷四十二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真經義海纂微卷四十三   宋 禇伯秀 撰   天道第四   世之所貴道者書也書不過語語有貴也語之所貴者意也意有所隨意之所隨者不可以言傳也而世因貴言傳書世雖貴之哉猶不足貴也為其貴非其貴也故視而可見者形與色也聴而可聞者名與聲也悲夫世人以形色名聲為足以得彼之情夫形色名聲果不足以得彼之情則知者不言言者不知而世豈識之哉桓公讀書於堂上輪扁斵輪於堂下釋椎鑿而上問桓公曰敢問公之所讀者何言耶公曰聖人之言也曰聖人在乎公曰已死矣曰然則君之所讀者古人之糟粕而已矣桓公曰寡人讀書輪人安得議乎有説則可無説則死輪扁曰臣也以臣之事觀之斵輪徐則甘而不固疾則苦而不入不徐不疾得之於手而應之於心口不能言有數存焉於其間臣不能以喻臣之子臣之子亦不能受之於臣是以行年七十而老斵輪古之人與其不可傳也死矣然則君之所讀者古人之糟粕已夫   郭註其貴常在言意之表故得彼之情唯忘言遺書者耳輪扁之不能喻子言物各有性教學無益當古之事已滅於今雖或傳之豈能使古在今哉古不在今今事已變故絶學任性與時變化而後至焉吕註莊子言此欲學者遺言忘書而不求於形色名聲之間也夫斵輪之事粗者然疾徐甘苦得於手而應於心者雖父子猶不能喻而受之則夫道之為物其傳之難於斵輪甚矣誠不能求之於心而唯書之讀則糟粕之喻非虛言也   疑獨註易曰書不盡言言不盡意則所謂書者不過陳迹而已世以為書足以盡道不知道者也言者莫不貴意意者隨道而無窮言不足傳則所謂書者何足貴哉世之所貴非所貴也不可言者道之全可以言者道之散道本出於性命之自然必也㑹之以無形因之以至理聞於寂寂見於㝠㝠可也而世之人舍自然之常性求先王之陳迹愈求而愈失矣夫耳目所聞見不過乎形色名聲其於書也亦若是而世人迷真失性謂形色名聲為能得彼之情此可悲也若能忘其形色名聲而棄言遺書因之以心㑹之以意則天地之至理性命之大情可不言而知矣輪扁以桓公惑於先王之陳迹而不知大道之本故以斵輪之事喻之在乎循之以理而不失其性不疾不徐得手應心數者自然之性存焉者所謂理也口不能言所以不能喻之於子而老斵輪斵輪技之末猶不可以言喻况欲求道於書乎唯善學者讀其書求其意其迹㑹其心斯免輪扁之譏也   祥道註書之於意猶形色名聲之於情情不可得之於形色名聲意不可傳之於書言必矣故善易者得意而忘象得象而忘言善詩者得志而忘辭得辭而忘文豈非所謂祠祀畢芻狗捐醇精流糟粕棄者哉桓公所以因輪扁而悟讀書之非王壽所以因徐馮而起焚書之舞也   碧虛註古人已徃所傳者書語而已胡足貴哉譬如問答五味只可説其形色名聲甘苦之味然莫能告也形色名聲則知者不言斯得之矣輪扁之得心應手妙莫能喻者有術數存焉此所以終身行之也年隨時化道逐日新古人語此未嘗不慨然也鬳齋云書能載道所以貴之貴在道不在書也以道為言故其言可貴然所貴在意而不在言之所向言不得而傳則言與書皆不足貴形色則可見名聲則可聞道不可見聞而世人欲以形色名聲得其實可悲也夫此段發明前意謂道不可以言傳而設喻精妙若此書載古人之言其人不存則其不可傳者何從得之糟粕之餔豈知酒味哉   跡者履之所出而跡非履也書者道之所寓而書非道也悟者因書以明道迷者道而求書故桓公溺於陳言輪扁得以進説以粗喻精即事明理無適而非道也夫斵輪者選材施工所以任重致逺而推行於天下即懐道抱德而欲有以濟世之譬也其運斤之妙得心應手雖父子不能相傳則方圓長短之數疾徐甘苦之節一得之於自然有不容以言書者矣况神神帝生天生地之道其可以書盡乎扁之老於斵輪豈搰搰於椎鑿之間而勞筋苦骨為哉盖因道進技以天合天得其所以為輪用力少而見功多故終身由之而弗也推是理以達於書宜無難矣桓公徇跡遺心遂謂聖人已死扁也得以盡其辭而救其失夫聖賢所學者道所傳者心茍得其心則知有不死者存此道可以坐進又豈在譊譊乎紙上之糟粕耶此有以見聖賢不得已而立言傳書南華借此以袪世人泥象執文之弊學者信能見月忘指而復吾混成之天則回視挾冊諸生不直一笑此條大意與庖丁解牛章相但末後欠桓公領悟耳留此一語以惠後人必有承當者   是篇以天道命名特標其首次以帝王聖道聖素王之事業以道德為主無為之常此乘天地馳萬物而用人羣之道也中叙德教禮樂仁義分守形名賞罰治世之具無不畢備然皆不離乎人道之常何也盖善論天道者必本乎人能盡人道者可配乎天天人交通本末一致廣無不容淵不可測又安知天之非人人之非天乎至論五變而形名可舉九變而賞罰可言此萬世不易之理所以立人極賛天道也若夫天德而出寜日月照而四時行若晝夜之有經雲行而雨施矣則天自已出炳靈獨化地道人道其有不從者乎夫修治具以明治道古今之通論然有用之而治或用之而亂者以其不知本末先後之序君臣詳要之宜故也世謂南華立言多尚無為而略治具觀是篇所陳禮樂政教究極精微有非諸子所可及者要皆出於天理之自然假人以行之耳信明乎自然之理則可以由治具而通治道使君臣父子鳥獸草木皆得其宜天下擊壤謳歌不知帝力謂之無為可也至若孔子欲藏書而繙經以説成綺問修身而其容崖然是皆徇人而忘天所以老耼弗許也唯至人知仁義為道之末禮樂為道之賔能天能人極貞守本而神未嘗有所困故雖用世而不足為之累也終以遺書得意糟粕陳言而寓之於輪扁盖恐學者徇跡遺心本趨未則去道愈逺但當究夫聖人有不亡者存則學者當自絶學而入傳者當得無傳之傳而天地聖人之心見矣何以古人之糟粕為哉   南華真經義海纂微卷四十三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真經義海纂微卷四十四   宋 禇伯秀 撰   天運第一   天其運乎地其處乎日月其争於其所乎孰主張是孰綱維是孰居無事推而行是意者其有機緘而不得已耶意者其運轉而不得自止耶雲者為雨乎雨者為雲乎孰隆施是孰居無事淫樂而勸是風起北方一西一東有上彷徨孰噓吸是孰居無事而披拂是敢問何故巫咸祒曰來吾語汝天有六極五常帝王順之則治逆之則凶九洛之事治成德備監照下土天下戴之此謂上皇   郭象註天不運而自行地不處而自下日月不争所而自代謝孰主張綱維之者無則無所能推有則各自有事然則無事而推行是者誰乎各自行耳不可知也雲雨俱不能相為亦各自爾設問自爾之故夫事物之近或知其故然尋原至極亦無故而自爾假學可變而天性不可逆也   吕惠卿註天運地處吾不知其真運真處也日月争所吾不知其真争所也求其主張綱維與推而行是者皆不可得意其有機緘而不得已耶運轉而不能自止耶吾不可得而知也水之升而為雲雲之解而為雨求其隆施與淫樂而勸是者不可得風起西東彷徨無定求其嘘吸披拂者不可得此乃道之不測而為神者也知神之所為則主張綱維隆施披拂是者皆以此而已五常即五福嚮用五福威用六極順之而吉也反是則逆之而凶九洛即洛書九疇九疇之用至於福極則治成德備監照下土而天下戴之此所以為上皇上皇則挈天地馳日月隆施雲雨噓吸風氣而常居無事之地者是也豈必求之於洪荒之世哉   林疑獨註天圓自動豈有意於運地方自静豈有意於處日月徃來無所止所以無争也天之運也孰主宰而弛張之地之處也孰綱紀而維持之日月之徃來孰居無事推而行之此皆自然而然豈有為於其間意者必有機緘運動而不能自止耶天地者形運轉者道機緘之動非不得已亦非得已也隂陽之氣鬱結則為雲雨者隂陽之和也雲所以致雨亦有所不能致雲之為雨雨之為雲孰興廢之孰居無事過樂而勸勉之皆不可知自為而已矣天一生水故風起北方或東或西在上彷徨孰嘘吸披拂而使之然哉六極四方上下五常五行也此皆自然而有莫知其故帝王順其理則為治逆其理則為凶九洛九州聚落也言帝德廣逺民安居若日月之照臨下土天下莫不戴之樂其治安其生民性復樸如上皇之世也   陳祥道註天地之運處日月之徃來雲出於地而本乎天雨降於天而本乎地風直乎東而起於北其覆載也其照臨也其散潤也豈或使之皆載於道之自然而已今夫野馬飄蕩而不動旋風偃岳而常静江河競注而不流日月歴天而不周然則天地之運處以其不運不處也日月之徃來以其不徃不來也果莫詰其主張綱維孰知所謂若有真宰者耶   陳碧虛註清妙之氣無時不運重濁之形未嘗不止水火之精互為升降有主張綱維之者則勞矣有機緘運轉之者則弊矣雨從雲以施化故雨出於地雲慿氣而交合故雲出於天人身清濁之氣亦猶是也是知雲不為雨雨不為雲相濟之理暗與事㝠惡有為之者哉雲自隆施雨自淫樂有勸勉之者則私矣有噓吸披拂則敗矣寒暑濕燥風火六氣氣極則變故曰六極金木水火土五運運常則化故曰五常氣和則教成運乖則政敗也九洛謂洛書九疇洪範所陳者是也王者得洪範九疇則彛倫攸叙五福民順也失洪範九疇則彛倫攸斁六極傷民逆也不順不逆任物自爾得不謂之上皇歟   林氏鬳齋口義云天行一日一周天之自運乎地有四㳺上下豈一定而處乎日徃月來如人相追奪故曰争其所主張綱維皆着力之意不得已不自已亦不由他也天氣下降地氣上升所以為雲為雨但不知雨為雲乎雲為雨乎隆施猶作止淫放樂戯劇也言何人為放戱樂之事而助成此雲雨也天形倚於北故風自北來東西上下彷徨徃來披拂搖蕩也發問不言人又是變其筆法六極六氣五常五行也此皆是自然之理九洛九州聚落古文通用帝王順自然之理以治九州功成德備照臨天下而人皆戴之此乃三皇向上人也   禇氏管見曰天運地處日徃月來人所共知也然其所以運處徃來人所莫知也是孰主張綱維之者意其有機緘運轉而不自止耶盖謂天地亦物也虛空中之至大者耳物之運動必有使然者苐人居兩間而不自知猶磨蟻之俱旋而弗覺也雲為雨而興耶雨為雲而作耶與夫風氣之東西上下孰隆施而嘘吸之耶已上皆發問之辭而逸其舉問之人而或以莊文變體不可以常法拘也六極五常解者不一以洪範六極五福釋之為當順之則治逆之則凶即彛倫斁叙之分也九疇洛書之事是矣帝王由此理而行則治成德備光照六合而天下戴之以致民淳物阜忻樂太平上古三皇之治無以加之也按此答語似乎不應所問考其歸趣義自脗合治道躋乎上皇則君民各安其自然之分人事盡而天理可推則其運處徃來之機不言而喻是所以答之之道也【有上説之不通碧虚照張氏校本作在上陳詳道註亦然】   商太宰蕩問仁於莊子莊子曰虎狼仁也曰何謂也莊子曰父子相親何為不仁曰請問至仁莊子曰至仁無親太宰曰蕩聞之無親則不愛不愛則不孝謂至仁不孝可乎莊子曰不然夫至仁尚矣孝固不足以言之此非過孝之言也不及孝之言也夫南行者至於郢北面而不見㝠山是何也則去之逺也故曰以敬孝易以愛孝難以愛孝易而忘親難忘親易使親忘我難使親忘我易兼忘天下難兼忘天下易使天下兼忘我難夫德遺堯舜而不為也利澤施於萬世天下莫知也豈直太息而言仁孝乎哉夫孝悌仁義忠信貞廉此皆自勉以役其徳者也不足多也故曰至貴國爵并焉至富國財并焉至願名譽幷焉是以道不渝   郭註無親非薄惡之謂夫人之體非有親也首自在上足自在下藏府居内皮毛處外内外上下尊卑貴賤於其體中各任其極無有親愛故五親六族賢愚逺近不失分於天下者理自然也奚取於有親哉孝不足言必言之於忘仁忘孝之地凡名生於不及故過仁孝之名而涉乎無名之境然後至焉夫㝠山在北極而南行以觀之至仁在無親而仁愛以言之郢雖見而愈逺㝠山仁孝彰而愈非至理也至人者百節皆適則終日不自識也聖人在上無為使各自得其為則衆務自適羣生自足安得不各自忘我哉各自忘矣主其安在此所謂兼忘也遺堯舜然後堯舜之徳全天下莫知泯然合道也太息而言仁孝失於江湖乃思濡沫也夫貴在身身猶忘之况國爵乎至富者自足而已故除天下之財至願者適也得適而仁孝之名都去是以道不渝去華而取實故也吕註世俗皆以愛為仁則虎狼之父子相親何為而不可言仁哉若夫至仁則天地聖人之仁是也與道合體而無為豈容心於其間哉此至仁所以無親也謂無親則不愛不愛則不孝此不及孝之言也至仁無親則過孝之言也南行者不見㝠山去之逺也至仁則孝不足言亦去之逺也敬者禮也愛者情也忘親道也忘之在已者也使親忘我忘之在人也兼忘天下我能外天下而已天下兼忘我則天下徃而相忘也為仁而至於此則德遺堯舜而不為利澤萬世而莫知是謂與道合體而無為也豈直太息而言仁孝乎哉自至仁觀之則孝弟仁義忠信貞廉皆自勉以役其德豈足多哉故至貴國爵幷焉至富國財幷焉則操天下之富貴而制其爵與財者也至願名譽幷焉則修其可願而至於至仁則孝悌八者雖遺之而其名譽固已并於其間矣道不渝言其道無所徃而不在也   疑獨註有仁則有迹故有所親愛以親愛為仁則虎狼亦有親愛何為不仁及問至仁答以無親任其性命之自適雖親而不知其為親也太宰謂有親則有愛愛則孝之所由生今云至仁無親無親則不孝莊子言其本過孝也太宰言其迹不及也㝠山喻道郢以喻孝以其殉孝之迹而逺於道本也敬在於貌愛出於心忘親者忘其所愛而無所不愛矣雖忘親而親未能忘我則我之孝猶未免有迹也夫在我者忘之則昜在彼者化之使忘則難能使親忘我而不能兼忘天下則猶有所累既兼忘天下必也使天下兼忘各任其性命之自然親而不知其為親愛而不知其為愛也為道而至於德遺堯舜則無為矣故利澤萬世而天下莫知豈直嗟嘆而言仁孝乎哉盖謂仁孝不足言也夫孝悌仁義八者皆人勉而為之以役其德非德之自然此道之所以散也豈得為至貴至富至願哉國爵并焉莫之爵而常自然也國財并焉棄天下如敝屣也名譽并焉所願學孔子是也若然則任於道而不變矣   詳道註猛獸不失所親螫蟲不害所愛則人之相親愛以為仁者不過此而已天地以萬物為芻狗而萬物自育聖人以百姓為芻狗而百姓自遂茍以濡沫相給樂餌相悦則周此而失彼利一而廢百泥仁愛之迹而不知聖人不仁所以為至仁也仁生於孝孝生於愛由愛而至於至孝則愛不足言由孝而至於至仁則孝不足言所謂至仁者豈過孝不及孝之言耶而太宰必以孝愛為至惑矣㝠山在極北而南行以觀雖郢匠而㝠山愈逺喻至仁無親而孝愛以言孝愛成而至仁逺矣至仁者非特忘親也而使親忘我以至德遺堯舜而不為兼忘天下也利澤萬世而不知天下兼忘我也如是則仁常周於有餘而愛不生於不足豈真太息而言仁孝乎太息生於不足者也   碧虛註至仁者不獨親其親則近於無親非實無親也言孝則有私私則非至孝敬外貌也愛内誠也有志則易無心則難行孝而子不記則易奉養而親不録則難德及一家則易化周天下則難忘人忘化是謂兼忘兼忘之治治之至也至人視聖德猶粃糠以百姓為芻狗然而仁孝之行未嘗須臾離唯修德自勵而已豈欲求知哉至貴為德全則軒冕不能動其心故國爵并焉至富謂知足則金玉不能易其志故國財幷焉至願謂自適則是非不能變其性故名譽幷焉此守道而不渝者也   鬳齋云虎狼仁也與盜亦有道意同此皆排抑儒家之論然亦有理至仁無親者親而不知其親乃為仁之至孝不足言非不孝也孝不待言矣至仁在孝之上是為過孝若太宰所問乃不及孝之言也敬孝猶有迹愛孝則相忘以至忘親忘天下皆謂有迹不若無迹有心不若無心也德棄堯舜而不為利澤萬世而不知又豈以仁孝嗟嘆自夸哉孝悌至廉貞世以為美德實相勉以自苦而已不足多也我之至貴何取於國爵我之至富何取於國財我之至願何取於名譽故皆屛去之是以道不渝所謂當然也前八者皆以有為自役而我常無為也   虎狼至惡以父子相親而可以稱仁此世俗以親愛為仁者也故真人因其問而矯言之太宰疑其非仁遂問至仁答以至仁無親大哉斯言惜乎太宰不能領㑹終以親為仁而又歸仁愛於孝不悟至仁之可尊孝固不足以言之謂之不及也宜矣南行而不見㝠山喻親愛之逺於仁也敬孝主於貌愛孝本於心忘親則事親以適無所難矣使親忘我則不貽親念行無迹矣兼忘天下則與之俱化天下忘我則化亦㝠矣猶春風夏雨長育萬物而不恃其恩此仁孝之至也故德遺堯舜而不為其塵垢粃糠足以陶鑄堯舜也利澤萬世而不知功盖天下而不似其自已也如是則豈待嘆美而言仁孝哉盖謂得其體則用不待言矣世以孝弟貞廉八者為美德徒自困耳學而造乎道德則至貴至富至願足矣囘視爵財名譽之可屛除猶以道德無為而視夫八者之自役也此道亘古窮今未嘗有所變此所以為至貴至富而人所至願者也   南華真經義海纂微卷四十四 <子部,道家類,南華真經義海纂微>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四十五   宋 禇伯秀 撰   天運第二   北門成問於黄帝曰帝張咸池之樂於洞庭之野吾始聞之懼復聞之怠卒聞之而惑蕩蕩黙黙乃不自得帝曰汝殆其然乎吾奏之以人徽之以天行之以禮義建之以太清夫至樂者先應之以人事順之以天理行之以五徳應之以自然然後調理四時太和萬物四時迭起萬物循生一盛一衰文武倫經一清一濁隂陽調和流光其聲蟄蟲始作吾驚之以雷霆其卒無尾其始無首一死一生一僨一起所常無窮而一不可待汝故懼也吾又奏之以隂陽之和燭之以日月之明其聲能短能長能柔能剛變化齊一不主故常在谷滿谷在阬滿阬塗郤守神以物為量其聲揮綽其名髙明是故神守其幽日月星辰行其紀吾止之於有窮流之於無止子欲慮之而不能知也望之而不能見也逐之而不能及也儻然立於四虚之道倚槁梧而吟自知窮乎所欲見力屈乎所欲逐吾既不及己夫形充空虚乃至委蛇汝委蛇故怠吾又奏之以無怠之聲調之以自然之命故若混逐藂生林樂而無形布揮而不曵幽昏而無聲動於無方居於窈㝠或謂之死或謂之生或謂之實或謂之榮行流散徙不主常聲世疑之稽於聖人聖也者逹於情而遂於命也天機不張而五官皆備此之謂天樂無言而心恱故有焱氏為之頌曰聼之不聞其聲視之不見其形充滿天地苞裹六極汝欲聼之而無接焉故惑也樂也者始於懼懼故祟吾又次之以怠怠故遁卒之以惑惑故愚愚故道道可載而與之俱也   郭註不自得者坐忘之謂由是知至樂非音聲也必先順乎天應乎人得於心適於性然後發之以聲奏之以曲故咸池之樂必待黄帝之化而後成焉自然律吕滿天地間但順而不奪則至樂全矣故因其自作而用其所以動運轉無極而以變化為常也初聞無窮之變不能待之以一故懼然悚聼奏以隂陽燭以日月用天之道也齊一於變化而不主故常滿谷滿阬無不周也塞兊守神大制不割名當其實則髙明也故神不離其所日星不失其度止於有窮常在極上住流於無止随變而往也慮之不知逐之不及闇然恣使化去敞無邉無所復為也物之知力各有齊限形充空虛無身也故委蛇任性而悚懼之情怠既怠乃復無怠此其至也命之所有皆自然也混然無係随叢而生適在體中故無别形布揮不曵幽昏無聲所謂至樂也動於無方居於窈㝠所謂寜極也死生實榮随物變化明聖人應世非唱也故有情有命者莫不資焉忘樂而樂足非張而後備心恱在適不在言也有焱氏之頌乃無樂之樂樂之至也懼然悚聽故是祟耳未太和也次怠故遁迹稍㓕矣惑故愚愚故道以無知為愚愚乃至也   吕註樂即道也洞庭之野廣漠之處奏之雖人以天理而美樂出虚也行以禮義由太清而建樂居太始也四時萬物莫非樂也盛衰文武經綸之不可亂清濁隂陽調和之未嘗戾其聲流光乎天地之間然不感則不發也求之本末無首無尾死生僨起所常無窮而一不可待故懼此無他我以人示之彼以人入之而已以人入天則萬變不同所謂一者豈可待宜其懼也又奏以隂陽燭以日月則天而已矣其短長不常滿谷滿阬塗郤守神以物為量乃其所以為聲也揮綽則不制於宇宙髙明則所以為天神守幽日星行紀止之有窮流之無止唯所示而已欲慮之而不知逐之而不及目窮力屈委蛇故怠此無他我以天示之彼以天受之而已吾又奏以無怠調以自然混遂藂生萬物芸芸也林樂無形各歸其根也布揮不曵動無方也幽昏無聲居窈㝠也死生實榮散徙無常則不制於一矣此舉世之所疑而聖人體之於起居造次之間未嘗離也所謂聖者無他逹於情遂於命耳聽目視莫非是也則其天機而已奚以張為哉此所以為天樂無言而心恱也故舉有焱氏之頌咸池之妙若此汝欲聽之宜其無接而吾之聰不用故惑也此無他忘乎人忘乎天而已始懼故祟次怠故遁卒惑故愚身之所以不能載道者以其智識昭昭也唯其去知而愚所以載道而與之俱也疑獨註古之論至樂者豈鐘鼓管度數之末而已哉其理盖極於天地之表其情盖流於隂陽之妙無形可視無聲可聼禮所謂樂居太始老子謂大音希聲者也始奏以人未離乎人也次奏以隂陽者天也終則至於神生死不可測故調以自然之命人道故行之以禮義天道故燭之以日月無怠者神也神則役隂陽統日月兼禮義易所謂隂陽不測者是矣道至於無體然後人疑之疑故惑惑故愚愚故道此之謂也   祥道註始奏以人而行以禮義徽之以天而建以太清其巧見於變化之不窮故聞之懼懼則神出故祟中奏以隂陽之和燭以日月之明而其用存於流止之不測故聞之怠怠則堕體黜聰故遁終奏以無怠之聲調以自然之命而其指歸於無形無聲之窈㝠故聞之惑惑則遺知若昏故愚猖狂妄行而蹈乎大方不識不知而順帝之則是謂愚故道也   碧虛註大雅之音淡不入耳始聞之懼非流俗所美也審聽若怠終聽而惑蕩蕩黙黙莫識其所以然也奏以人者和暢品彚徽以天者諧美自然行以禮義上下不越也建以太清廓清區宇也四時迭起而合序萬物循生而莫逆文武理常隂陽氣順流光其聲元和普應也虛而不屈動而愈出豈有窮哉隂陽和則君臣合徳日月明則姦佞莫進故治道日新化無凝滯無靈響法令不差慮而知則不妙矣望而見則不晦矣逐而及則不㝠矣卓然獨化而無所遁所以無窮無屈也廓然凝合則靡順而怠息至和則無怠至樂則自然如叢灌脩篁之響皆曰天怒者誰耶故其性湛然布揮不曵也真風淡泊幽昏無聲也沖氣混成故動於無方大象無形故居於窈㝠見其或動或静揫歛滋繁而謂之生死實榮也随氣盛衰應節而變疑其不常故考諸聖法而逹神之情遂萬物之命寂若死灰則機息五行自運則官備也焱氏之頌古樂章名形夷莫覩聲希莫聞視聽無由不惑而何心懼則不祥神怠則遁藏意惑則愚愚則近道矣   鬳齋云奏以人事徽以天理禮義有條理也太清合造化也自此以下言其樂變化驚動可喜可愕流暢光華不見終始既常且變求其歸一之地而不可得所以懼也隂陽日月亦是和暢光華之意變化不常愈出愈竒也塗塞其聰明而守之以神随物而為齊量神守幽日星行紀皆言其不用知巧而循自然止於有窮至逐之不及形容似有物而非有物之常故欲見而不可窮欲逐而不可及形雖充滿而忘身若虚至委蛇放弛所以怠也無怠不已命猶理也混同相逐如萬物叢生林然而樂布散揮動非由牽曵幽昏而不可聞變動而無方所故死生實榮散徙無常此世人所疑乃以稽於聖人也逹情遂命極於自然耳目手足雖具而見聞動作皆不自知是曰天樂楞嚴經云反流全一六用不行是也汝於此時雖欲聽之而無所接所以惑也焱氏頌四句即是前意作一轉便成節奏此文法之妙前言懼怠惑未見其意到歸結處方愚而可以入道言人須經厯如此境界方有進歩處怠故遁是欲罷不能之時惑故愚是意識俱忘之時也   南華論道而舉黄帝張樂於洞庭之野盖謂化物之速無過於道感人之切無過於樂然求至音於曠寂之中非樂道者不能也凡人聞道之初胸中交戰則始懼也少焉戰勝則似怠矣及乎情識漸泯懼怠俱然後造乎和樂復乎無知此入道之序也竊詳本章三奏之義與齊物論三相參奏之以人行以禮義始乎有作也徽之以天建以太清漸近自然也四時迭運萬物循生隂陽調和流光其聲而不離乎文武經綸盛衰清濁之間此樂之初奏合乎人也次奏以隂陽之和燭以日月之明其聲能短能長能柔能剛滿谷滿阬以物為量即所謂地也終奏以無怠之聲調以自然之命充滿宇宙包裹六極法天之行徤而自然無間矣至是則逹情遂命而視聽不以耳目非形無聲而有形形聲聲者存此天之妙也故若混逐叢生萬竅怒呺也林樂而無形即所以怒呺者求之而不可得也布揮而不曵厲風濟也幽昏而無聲衆竅為虚動於無方居於窈㝠則入於不測之神故生死實榮散徙無常此凡人所疑而聖人之所考據也天機不張堕體黜聰也五官皆偹存而不用也至於無言而心恱非天樂而何禮云大樂與天地同和人之道性未有不自和樂而得者樂臻於和而天地應非人不能成也故此章借樂以喻道使學者知形氣交和至音暢無聲聞和初不在乎金石絲竹之繁奏也末舉有焱氏之頌明至道至音有非視聽所能接是以卒之於惑惑故愚此猶顔子不可及之愚見聞知識一時都冺故道可載而與之俱也是樂也器非凡制音具先天至樂至和充滿天地絲竹莫寫晝夜常聞觧使師襄懼而瞽曠驚土偶歌而木人舞然則咸池之妙豈在乎音聲律吕之間哉善聴者當不以耳而以心不以心而以氣則以虚合虚聽於無聽所樂者天其樂全矣太上云樂與餌過容止蟄之下必有聞霆而作者吾將與之論樂焉太和當是㤗和儻然當是倘然倘恍自失貌焱氏一本作猋必遥切太古無為帝王之號   孔子西遊於衞顔淵問師金曰以夫子之行為奚如師金曰惜乎而夫子其窮哉顔淵曰何也師金曰夫芻狗之未陳也盛以篋衍巾以文繡尸祝齋戒以將之及其已陳也行者踐其首脊蘇者取而爨之而已將復取而盛以篋衍巾以文繡逰居寢卧其下彼不得夢必且數眯焉今而夫子亦取先王已陳芻狗取弟子逰居寢卧其下故伐樹於宋削迹於衞窮於商周是非其夢耶圍於陳蔡之間七日不火食死生相與鄰是非其眯耶夫水行莫如用舟陸行莫如用車以舟之可行於水也而求推之於陸則没世不行尋常古今非水陸與周魯非舟車與今蘄行周於魯是猶推舟於陸也勞而無功必身有殃彼未知夫無方之傳應物而不窮者也且子獨不見夫桔橰者乎引之則俯舎之則仰彼人之所引非引人也故俯仰而不得罪於人故夫三皇五帝之禮義法度不矜於同而矜於治故譬三皇五帝之禮義法度其猶柤梨橘柚耶其味相反而皆可於口故禮義法度者應時而變者也今取猿狙而衣以周公之服彼必齕齧挽裂盡去而後慊觀古今之異猶猨狙之異乎周公也故西施病心而矉其里其里之醜人見而美之歸亦捧心而矉其里其里之富人見之堅閉門而不出貧人見之挈妻子而去之彼知美矉而不知矉之所以美惜乎而夫子其窮哉   郭註凡廢棄之物於時無用則更致他妖先王典禮所以適時用時過而不棄興矯效之端故時移世異禮亦宜變因物而無係不勞而有功期於合時宜應治體而已彼以為美者此或以為惡禮義當其時而用則西施也過時而不棄則醜人也   吕註聖人之禮義法度皆應世之迹方其應世也嚴之飾之則芻狗未陳齋戒以將之譬及其過也委而去之則芻狗已陳行者踐之之譬也取已陳芻狗寢卧其下則心有所係不夢必眯取先王應世之迹與弟子誦講習不息則伐樹削迹窮於商周之夢圍於陳蔡死生與鄰之眯乃其報也唯不能過而去之而心有所係則舟陸之非宜周魯之不行未知無方之傳應物而不窮者也以治人則非桔橰之俯仰而不得罪以應變則非柤梨味反而皆可口猶衣猨狙以周公之服是知美矉而不知矉之所以美也夫有道立教而無心仲尼則雖取先王應世之迹而誦講習豈有所係哉視伐削迹商周之窮陳蔡之厄猶鸛雀蚊䖟相過乎前也道之不行我知之矣則奚舟陸之必行周魯之必用而不知無方之傳以至俯仰得罪而不知禮義法度應時而變與夫矉之所以羙哉盖學孔子而不知所以為孔子則其常若此莊子所以數言之   疑獨註六經者先王之陳迹適則用之過則棄之猶芻狗未陳則盛以篋衍已陳則踐之爨之而已若復取之而寢卧其下不夢必眯盖祭祀神之餘物或足以致他妖師金以此意告顔淵今汝夫子述古人之土梗陳迹欲有為於時使弟子逰居寢卧於仁義禮樂之下故不免世患是推舟於陸行車於水也夫應物無窮者随時適變無古無今此無方之傳也又喻以桔橰俯仰在人引之非引於人也今仲尼用力於仁義禮樂要世人而從之非若桔橰者也故先王法度猶衆果之味不同而皆可於口當應時而變然後皆適也周公猨狙喻古今之不相侔也禮義法度則一而所用之時不同猶西施里婦之矉則一而美醜異矣   祥道註齊楚燕魏之歌異轉而皆樂九夷八蠻之哭殊聲而皆悲是以聖人之治天下乗時以制宜因民以立法果可以利其國不一其用果可以便其事不同其禮故伏羲神農教而不誅黄帝堯舜誅而不怒夏質而不文周文而不質古之法其可行於今今之法其可膠於古乎孔子推古以御今非膠之也欲緣迹以復於所以迹而已師金恐天下之人溺於緣迹之所以始況以芻狗舟車次況以桔橰橘柚終況以猿狙好醜古今周魯之不可猶一也諺曰以書學御者不盡馬之情以古制今者不逹事之變   碧虚註師金惜夫子之有才而不逹如芻狗巳棄復用必招不祥盖治貴日新履迹則以周道可行於魯則太行可以盪舟不若舎陳迹而任自然應天理而随物化故三皇五帝之禮義法度不矜於同而矜於治治則為法矣猶口之於味欲甘與甘欲辛與辛應時而變者也故順猨狙之性則易馴效西施之矉則愈醜矣   鬳齋云師金亦荷篠丈人楚狂接輿之盖謂儒者所學皆古昔陳言不足用於今世川陸舟車之喻言時不同無方之傳不執一之道古傳随時不執一之方所以應世而無窮俯仰随人而無所容心即無方應物之喻柤梨橘柚味各不同以譬三王不同禮五帝不同樂之意以古之禮樂强今人行之是强猨狙而衣以周公之服以今人而學古猶里婦而學西施之矉也此叚凡六喻節節皆竒   芻狗所以致敬也祭巳而存之則妖興法度所以適時也時過而執迹則至此師金所以譏夫子而醒其窮於商周之夢解其圍於陳蔡之眯也而猶遑遑然覬復古今行周於魯無異盪舟而求利渉之功宜其應物輙窮而至於死生相與鄰也倘能如桔橰之俯仰無心橘柚之甘酸可口則奚必强猨狙以周公之服責里婦以西施之美哉無方之傳言古傳此道無有定方在任治道者相時施政使民宜之而已易曰窮則變變則通其師金之謂歟取弟子是聚弟子眯音米物入眼為病於此之不通陸氏音義載司馬云厭也音一琰切成法師䟽直作魘夢中怪也其論為當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四十五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四十六   宋 禇伯秀 撰   天運第三   孔子行年五十有一而不聞道乃南之沛見老耼老耼曰子來乎吾聞子北方之賢者也子亦得道乎孔子曰未得也老子曰子惡乎求之哉曰吾求之於度數五年而未得也老子曰子又惡乎求之哉曰吾求之於隂陽十有二年而未得老子曰然使道而可獻則人莫不獻之於其君使道而可進則人莫不進之於其親使道而可以告人則人莫不告其兄弟使道而可以與人則人莫不與其子孫然而不可者無他也中無主而不止外無正而不行由中出者不受於外聖人不出由外入者無主於中聖人不名公器也不可多取仁義先王之蘧廬也止可以一宿而不可以久處覯而多責古之至人假道於仁託宿於義以逰逍遥之墟食於茍簡之田立於不貸之圃逍遥無為也茍簡易飬也不貸無出也古者謂是采眞之遊以富為是者不能讓禄以顯為是者不能讓名親權者不能與人柄操之則慄舎之則悲而一無所鑒以闚其所不休者是天之戮民也怨恩取與諫教生殺八者正之器也唯循大變無所湮者為能用之故曰正者正也其心以為不然者天門弗開矣郭註求之於度數隂陽而未得此寄孔老以明絶學之義中心無受道之質則雖聞道而過去中無主則外物亦無正已者故未嘗通也由中出者聖人之道外有能受者乃出耳由外入者假學以成性雖性可學成要當内有其質若無主於中則無以藏聖道也名者天下之所共用矯飾過實多取者也多取而天下亂矣仁義者人之性也人性有變古今不同故逰寄者過去則㝠若滯係於一方則見見則偽生而多責故當随時而變無常迹也從簡故易飬不損己為物逰而任之斯眞采也采眞則色不偽矣天下未有以所非自累者而沒命於所是非立乎不貸之圃也舎之而悲者操之不能不慄知進而不知止則性命䘮矣所以為戮守故不變則失正矣   吕註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而道非一二三也求之於度數則不出乎數之中故五年而未得道分而為隂陽而道非隂陽也求之於隂陽不出乎天宇之大故十有二年而未得道之所以不可獻之親告之兄弟子孫者以中無主外無正也中無主則我欲授之而彼不止外無正則彼欲受而我不行物之有主固有之也道之在已有其固有而已莫之有而有之是中無主而不止射之有正所以受之也道之於人與其所受而已莫之受而强之是外無正而不行由中出者不受於外聖人不出以其無正也由外入者無主於中聖人不以其不止也不則不能推而納之之謂也然則道非可求之於度數隂陽求諸己而已非可獻之於君親自得而已名者不可多取多取則得之蕩也仁義不可乆處乆處則覯而多責逍遥則無所不適茍簡則其求易贍不貸則不與物交如是則凡所采者莫非眞也不能讓禄知有富而已不能讓名知有顯而已不能與人柄知有勢而已而親權者操舎之累害性尤甚一無所鑒觀濁水而迷清淵不休則天刑之不可觧怨恩至生殺八者正之器非正之道唯循大變而無所湮乃所以用其器之道也以其道用其器此正之所以為正也天門者循大變而無所湮者所由出入也以為不然則天門弗可知矣   疑獨註夫道妙在隂陽之外其粗在度數之間於此求之而未得必無思無求然後得之於隂陽之外也既不可進獻其上又不可告於其下者無他也學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則殆思之所以尊徳性學之所以道問學中無主言其不能思外無正言其不能學由外入者學中無主以思之則外入者不止於心由中出者思外無學以正之則中出者不行於人道由中出不為外所受則是不止聖人不出學由外入無主於中是不能思聖人不出顯藏也易曰輝光日新其徳由中出者也君子多識前言往行由外入者也由中出者所以致廣大由外入者所以盡精㣲此道之所以全也名者天下公器若有私則是不實之名不可多取仁義之於道猶傳舎之於路只可一宿不可久處言不著於仁義之迹也逍遥無為不貸無出采眞之逰即天逰也嗜富好權之人心靈愚昧不能鑒見理以闚其所不休息者是天之戮民也怨恩至生殺八者唯大人用之然後為正之器天門者精神往來一闔一闢萬物出入於此其變無窮也祥道註莊子以孔子行年五十一而不聞道寓言以明道之不易聞也度數不過於五隂陽不過於十二仁以立人故假道以行義以立已故託宿以處然假道以行非不宿也孟子以仁為安宅為廣居是也託宿以處非不行也孟子以義為正路為大道是也貸應彼之乏而終以見還田者興作利飬之地食於茍簡之田然後甘其食立於不貸之圃而後善貸且成也碧虛註孔子明有用之用而未得無為之道道者無絲忽可度量無小閠可數無支干可推尋故求之而未得也老聃告以道之為物君親臣子莫得傳授者難其器也中無原本則吉祥不止外無質正則至徳不行妙意出乎聖人之懐外無受道之質妙意雖明猶不出也至言入乎學者之耳内無容納之量瑩自惑至言何嘗耶名者實之賔多取則招患仁義非一定之法蘧廬豈安居之處古之至人假而行之寄而居之遊於自得之場飡於莽蒼之野連墻而不相往來是謂采真之逰真則不偽矣矜富者怯禄誇榮者惜名恃權者多忌俗態之常也有鑒則知止知止則不辱怨恩等八者名實之所係名當其實則器不濫矣逆變則塞塞則名實名正則實正或矯而為之是靈府不通也   鬳齋云度數禮樂也隂陽物理也五年十二年初無别義但言精粗求之乆而未得耳自道而可獻以下四句發得極妙學道者雖有所聞於外而其中無主非所自得留之不住也外無正者我無所得則外無質正何以自行由中出者此謂教人我言自中出而汝不能受則聖人不告汝矣由外入者此言受教至言自外而入汝之聽汝未有見而中無主雖聞亦無所得非聖人有所也此四句極精㣲道不可傳病在此四句而已名不可多取此譏儒者好名仁義不可乆處為其有迹覯見也有聲迹可見禍患之所由生假道託宿過則化之意茍簡不貸易飬無出皆不費於我是謂采取眞實之理也富顯權三者操之而患失則慄舎之而迷變則悲畧無所見以視其所不休迷而不知反者也心無見而不能反視其迷此天奪其魄也怨恩等八者有此人世則有此八者之用用所當用曰正必無心者方能用之大變造化也能順而無汨則在我者正而可以正物茍未能無心而以是為不然則胸中之天昏塞矣詩曰天之牖民便是天門之意   度數之學可以律厯考也隂陽之學可以氣候推也道之為體不關律厯不渉氣候所以於此求之而未得唯無心而任化者不期合而與之合非求索所可得也使道而可獻至莫不與其子孫言道不可以有心傳不可以私意得也中無主謂内無質故道不舎止外無正謂世無師匠故道不流行若郢人之於匠石則中有主外有正故能成其妙斵況至道授受之㣲神交心契於恍惚杳㝠者乎夫聖人以道覺民猶天降甘露未嘗擇地然非瓊瑶之氣不能容受此不受於外無主於中之謂也名多取則毁至而害生仁義乆處則迹見而多責至人所以假託之而無滯迹故世間憂患無由及也以逍遥故無為以茍簡故易養以不貸故無出則雖物遶乎前吾亦何事之有是謂采眞之逰言不容一毫私偽於其間如天之運出乎自然而生生化化未嘗息此人之所以貴道之所以神也而世俗皆以富顯權三者為是而不能讓操慄舎悲將無復逍遥之日矣此之謂不休而一無所見以燭之是天刑之不可觧也怨恩等八者正之器唯正人能用不失宜如喜怒哀樂雖聖人不能盡無在乎中節耳循大變而無所湮謂富貴不淫貧賤不移威武不屈者是己巳正而後器正器正斯可以正物其心以為不然則是泰宇不虚何足以論道天門喻心之虚眀心法如眼豈容有物哉   孔子見老而語仁義老耼曰夫播糠眯目則天地四方易位矣蚊虻膚則通昔不寐矣夫仁義然乃憤吾心亂莫大焉吾子使天下無失其朴吾子亦放風而動總徳而立矣又奚傑然若負建鼓而求亡子者耶夫鵠不日浴而白烏不日黔而黒黒白之朴不足以為辨名譽之觀不足以為廣泉涸魚相與處於陸相呴以濕相濡以沫不若相忘於江湖孔子見老耼歸三日不談弟子問曰夫子見老耼亦將何規哉孔子曰吾今於是乎見龍龍合而成體散而成章乗乎雲氣而飬乎隂陽予張口而不能嗋予又何規老耼哉   郭註外物加之雖小而傷性已大使天下無失其朴質全而仁義著矣風自動而依之徳自立而秉之斯易持易行之道若掲仁義以趨道徳之鄉猶擊皷而求逃者無由得也夫鵠白烏黒自然各足無所偏尚故至足者忘名譽忘名譽乃廣耳言仁義之譽皆生於不足若魚之相忘於江湖乃忘仁而仁也孔子謂乃今於是乎見龍言老耼能變化因御無方自然已足也   吕註至人之心若鏡而仁義然亂之豈非播糠眯目蚊虻膚之比哉天下莫不有無名之朴而能使之無失則放風而動總徳而立矣言其自動自立又奚傑傑然若建鼓而求亡子耶天下已失其朴而救以仁義無異建鼓求亡言以聲聞名譽求之也且鵠白烏黒朴之自然何所加飾則名譽之觀無所加廣於人之性亦若是而已魚處陸而相呴以濕不若相忘於江湖則天下失其朴而相呴以仁義之濕沫不若相忘於道術之江湖也龍之合而成體散而成章則末始累於其身也老耼以仁義為播糠蚊䖟則不累於其身可知矣   疑獨註朴者道之全仁義道之散風者道之化物徳者道之在人使天下無失其道之全但當任其自在依風而動據徳而立奚必掲仁義以求道徳若建鼓以求亡子耶白鵠黒烏自然而然故不足以為辨也名譽者所以物色而非其朴故不足以為廣也魚處陸而濕沫相濡雖頃刻相親而性命之理已失不若相忘江湖各自足也薄俗相親以仁義特一時之愛而性命之理已失不若相忘道術各自足也古者民至老死不相往來盖以此孔子聞老耼之言變化無窮歎其猶龍而合散無常也口且不能言何規老聃哉   碧虛註駢於仁義者猶粃糠眯目枝於聰明者猶蚊虻膚欲不憒亂可得乎不雕琢則朴全倣淳風以化物總至徳以自完足矣又何苦荷擔仁義奔走陳迹哉猶鵠白烏黒物自羣分夫何足辨涸魚之呴濡相濟矜恤之情見矣不若相忘江湖之為樂也孔子見老而云見龍夫龍㝠㑹元氣合而成體也飛煥爛散而成章也出處無心故乗乎雲氣動静以時故飬乎隂陽老耼聖徳莫測若是余規諫何施哉鬳齋云膚眯目偏逆心之譬毒言其苦憤逆也放風順化總猶執也若使天下不失其本然之朴則皆順化而行執徳而立何待教乎猶負大鼓而求亡子無由得也夫鵠白烏黒不待浴黔自然之質不足致辨以名譽觀示天下便有是非此心不廣大矣魚之呴濡能幾何若處江湖則相忘於水喻至道之世各循自然無所是非上下亦相忘矣合而成體渾然者也散而成章燦然者也言龍在天地之間可見而不可見也乗乎雲氣在造化之上養乎隂陽以天地之道自樂也   孔子見老耼而語仁義無異道堯舜於戴晉人之前故耼以播糠眯目蚊虻膚喻仁義之憤心盖借是以鍼世人之膏肓使天下各得其渾然之眞則化物也動之以風治身也立不失徳奚必傑然自標仁義之名以為道之極致若建鼓求亡子無由得之也夫鵠烏之不待浴黔則白黒之實知之審矣故不必辨至道博大不可名言今乃求之於仁義之譽何足以為廣哉猶涸魚之相濡沫非不親愛視江湖相忘之樂為何如然今世正以濡沫㣲愛為仁而不知聖人不仁為仁之至也孔子見老耼歸而不談目擊道存不容聲矣龍之成體成章乗乎雲氣飬乎隂陽則動静不失其時徳澤足以及物而神化不測者也故古之論聖人神人者皆以龍為喻非夫子不能形容耼之徳非耼不足以當夫子之喻然二聖人者皆人倫之至顯仁藏用更相發明無容優劣於其間也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四十六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四十七   宋 禇伯秀 撰   天運第四   子貢曰然則人固有尸居而龍見雷聲而淵黙發動如天地者乎賜亦可得而觀乎遂以孔子聲見老耼老耼方將倨堂而應㣲曰予年運而往矣子將何以戒我乎子貢曰夫三王五帝之治天下不同其係聲名一也而先生獨以為非聖人如何哉老耼曰小子少進子何以謂不同對曰堯授舜舜授禹禹用力而湯用兵文王順紂而不敢逆武王逆紂而不肯順故曰不同老耼曰小子少進余語汝三皇五帝之治天下黄帝之治天下使民心一民有其親死不哭而民不非也堯之治天下使民心親民有為其親殺其殺而民不非也舜之治天下使民心競孕婦十月生子子生五月而能言不至乎孩而始誰則人始有夭矣禹之治天下使民心變人有心而兵有順殺盗非殺人自為種而天下耳是以天下大駭儒墨皆起其作始有倫而今乎婦女何言哉余語汝三皇五帝之治天下名曰治之而亂莫甚焉三皇之知上悖日月之明下睽山川之靈中堕四時之施其知於蠆之尾鮮規之獸莫得安其性命之情者而猶自以為聖人不可耻乎其無耻也子貢蹵蹵然立不安郭註親死不哭民不非也若非之則强哭殺其殺言親服有隆殺也子生五月而能言謂教之速未孩已擇人謂其竸教成也不能同彼我而心竸親疎故不終天年言兵有順則天下已有不順故也盗自應死殺之非殺不能大齊萬物而人人自别斯人自為種也承百代之流而㑹乎當今之變其至於斯者非禹也天下耳言聖知之迹非亂天下而天下必有斯亂儒墨皆起此乃百代之今之以女為婦而上下悖逆者非作始之無理但至理之遂至於此復何言哉雖三皇五帝之治天下亦不免乎敝也子貢本謂老子獨絶三王故欲同三王於五帝今又見老子通毁五帝上及三王則失其所以為談故立不安吕註老子以仁義憤心比播糠眯目蚊虻膚則以五帝三王為非聖宜矣子貢又求之於讓爭順逆之間則其迹之尤粗者自迹言之則使民心變固不若親親不若一然均不免於治天下而使民有心而巳名曰治之而亂天下者自此始茍為用知豈特五帝三王而已雖三皇之知亦將上悖日月下睽山川其知憯於蠆之尾矣獸之伏於山林夜行晝居雖饑渇約猶且胥疏於江湖之上則鮮規之甚也子貢聞其非三皇五帝而不得其所以非故蹵蹵然不安也   林註尸居龍見雷聲淵黙者神人之事也倨者居不為容應㣲者不得已而應年運而往言已老也三王五帝聖人之名治天下者聖人之迹名迹不同而有所係故老非之若聖人之心則無不同矣禹治水故用力湯伐桀故用兵文王事殷武王伐紂故曰不同黄帝之時民不獨親其親不獨子其子故有親死而不哭者世不以為非純任天道以治天下也及乎法成於堯則降天而入人民心已相親矣然禮法未詳備故有殺其親䘮而民不非之至舜則純以人道治天下民非獨有親而竸心起故澆淳散朴大道廢有仁義矣民欲叢生故孕婦十月而生子教之太故子生五月而能言未至於孩提已能分别誰何赤子之心易失如此去神人不死之道不亦逺乎降及於禹民心有竸而淳朴變矣然用兵征伐未嘗不順人心所殺者盗將以止殺書曰刑期於無刑是以不能大齊萬物而人人自别各分其種以亂天下也帝王治迹既則儒墨是非皆起非作始無倫也積乆而成故以女為婦上下悖逆莫甚於此時何可言哉鮮規㣲獸猶不安其性命之情而况於民乎碧虚註不言而化行尸居龍見也名振而身晦雷聲淵黙也升降有常發動如天地也三皇五帝徳有優劣其治不同而係聲名一也黄帝之治天下兼忘故親死不哭而民不非堯治天下使民心親為親䘮殺其服而民不非舜治天下使民心竸民孕早育未孩而誰人始夭矣禹治天下使民心變孜孜為生人有心也彼伐不怨兵有順也禹授唘而天下化故曰人自為種非一人私故曰天下耳以至聖知生而天下駭儒墨興而大道分宜其處女早嫁而彛倫攸斁也是知立法成始法變必亂日月薄蝕山川崩竭四時愆亢不和之氣甚於蠆使萬物失其性命之情者用知治國之過也   鬳齋云以孔子之聲見老稱夫子門人而修謁也倨堂有傲意應㣲問答之聲甚㣲也黄帝之治順乎自然此後一節下一節制服以其親之重輕為降殺昔無此而今制禮也古人十四月而生子兩嵗而後能言今十月而生五月而言未提孩而早能問人為誰矣心變謂變於古人有心謂各存私心兵有順以用兵為順事也為盗者可殺則殺法禁詳矣當此時也人皆自分種各親各子特共此天下而居耳其作始之時猶有人倫之道其至於亂倫而以女為婦又何可言哉禮記大道為公一段亦有此意前此多尊三皇至此又併抑之謂其知亦能拂天地造化之理毒如蠆鮮少䂓求也小獸所求鮮少亦不得安其性命之情矣   尸居龍見則㝠㝠而見曉雷聲淵黙則聞和於無聲發動如天地隂陽同運也此子貢賛仰老之徳所以願見之老方將倨坐於堂凝然入寂寂而常應夫㣲之間也子貢謂三皇五帝之治不同皆係名聲於天下自使民心一以至使民心竸心變則知世道愈降人心日矣親死不哭殺其親服此猶禮文之略未甚害事也十月生子五月能言則受化而民始夭有心有順人自為種而天下駭矣原其作始未嘗無倫而卒未嘗有倫以其求治太過不度物情强天下之從己是乃亂之招也復何言哉夫三皇之知離性未逺然猶悖日月堕山川而於蠆之尾使蟲獸不安其性命之情則斯民可知況後世任情識而資知巧者乎是豈足以語夫不以知治國國之福之義哉   孔子謂老耼曰丘治詩書禮樂易春秋六經自以為乆矣孰知其故矣以奸者七十二君論先王之道而明周召之迹一君無所鉤用甚矣夫人之難也道之難明耶老子曰幸矣子之不遇治世之君也夫六經先王之陳迹也豈其所以迹哉今子之所言猶迹也夫迹履之所出而迹豈履哉夫白鶂之相視眸子不運而風化蟲雄鳴於上風雌應於下風而風化自為雌雄故風化性不可易命不可變時不可止道不可壅茍得於道無自而不可失焉者無自而可孔子不出三月復見曰丘得之矣烏鵲孺魚傳沫細要者化有弟而兄啼乆矣夫丘不與化為人不與化為人安能化人老子曰可丘得之矣   郭註所以迹者眞性任物之眞性其迹則六經也況今之人事則以自然為履六經為迹鶂以眸子相視蟲以鳴聲相應俱不待合而生子故曰風化夫同之雌雄各自有以相感相感之異不可勝極茍得其其化不難故乃有遥感而風化者至人皆順而通之雖化者無方而皆可失焉者無自而可也如烏孺魚沫細要者化物之自然各有性人之性則舎長親㓜故有弟而兄啼也夫與化為人者任其自化若繙經以則疎矣   吕註六經者先王之法明在度數而見於書非其所以化也其所以化者神明而已迹者履之所出而迹豈履哉以是而化天下宜其不用也白鶂之相視眸子不運而風化相感者神而不以聲蟲雄鳴上風雌應下風相感以聲而不以形自為雌雄故風化若是者凡以性殊而不可易命定而不可變時行而不可止道通而不可壅故也豈可以言議意測則知所以化天下者不在陳迹之間求其道而已矣孔子不出三月而得之於齋心服形之際悟夫烏鵲魚莫不皆生而其所以生者未嘗同則知之所不能知也化而已矣有弟而兄啼情使之然化則均可以生情則雖兄弟不能均得欲人之化也難矣乆矣夫丘不與化為人則為道而不至於與造物者為人也又安能化人哉世之學孔子而不得其所以迹者其患常在此   疑獨註用六經陳迹以治天下而不求其道徳性命之意猶人認迹而不知其出於履也白鶂與蟲皆以風化不待合而子自生同之雌雄各有以相感得則其化不難此皆造物自然之理性命之不可變時道之不可壅者但當任之不可强以先王陳迹亂其自然之性也三月者天時之一變明其悟道之難鵲魚三者皆不因滛慾而生化故孔子得之以發明老子言道之意有弟而兄啼言人多憐㓜而舎長乆矣夫言其来非一朝夕也與化為人者随造物之生死而心無係累故必湏舎六經之陳迹而人自化矣   碧虚註聖賢明識即時所用今之存者簡冊而已詎復應務耶應用為履應過為迹白鶂之相視鳴和豈有迹哉賢愚之性不可易貴賤之命不可變窮通之時不可止聖人之道不可壅也悟則瓦爍為金迷則璧玉皆石孔子遂悟鵲孺魚沫皆自爾耳不假於外也兄弟先後尚有憎愛况於時代乎言物各獨化豈有與化為人而不能化人者哉   鬳齋云夫有履則有迹得其迹而不得其履亦猶糟粕之喻自白鶂相視以下一段文字極竒凡物皆風氣所生故曰風化自為雌雄在萬物之中自為一故能如此風化也性命時道皆言自然之理不可違孺交尾也沫相濡化生也兄弟同母必乳絶而後生兄不得乳故啼不與化為人言知人而未知天不與造化為一也此章以造化生生之理喻自然之道盖謂儒者所學皆有為之為若無為之為則與造化同功經意盖欲人知此身自無而有與萬物一同所以破世俗自私自戀之心也   白鶂之相視蟲鳴之相應皆以自為雌雄故風化是所謂兩精相摶而神應之隂陽相求自然之理故性命不可易時道不可壅也烏鵲乳至有弟而兄啼四句乍讀難通熟䆒其義化理甚愽盖胎卵濕化備見其中而人弗察耳夫天地盈虚之理造化消長之機雖黙運於無形悉由四生發見四生之中人為之主億兆之中聖人為主聖人者與化為人知化則知天矣故是篇終於論化自非官天地府萬物而獨運乎亭毒之表安能化人哉太上云我無為而民自化觀夫鶂蟲之風化烏鵲之孚乳魚之沫之祝子皆出乎自然之性成以專定之功此感彼應不可致詰故謂之化人為最靈其化又有妙於此者亦不越乎自然之理專定之功耳故中庸云唯天下至誠為能化以孔子之聖猶齋心三月而後得則大化之妙豈容輕議哉   本篇以天地運處啟論端設問日月風雲流行之故答以六極五常上皇之治體天運而行徳教故無為而化民樂自然次論至仁無親至貴屏爵行其無事亦法天運之義也至於論洞庭之張樂明大道之淵㣲奏以隂陽行以禮義天人相因立極之本也調理四時㤗和萬物寒暑協序生化之原也動無方而居窈㝠天機停而五官備則随物藏觸處發見不可以形拘聲盡而天逰所到無非至和希聲所存無非至樂也若夫治道比己陳之芻狗法度相反之柤梨猨狙裂周公之衣醜婦效西施之美此明夫政治貴乎適宜烹鮮在乎不撓為人上者信能體道法天與化同運節以鼓舞時其沛澤長飬而熟成之民惡有不化者哉仲尼見老子嘆其猶龍則以人合天未至於俱化洎聞淵雷之妙遂棄六經陳迹而䆒其所以迹不出三月與化為人則迹同乎人而體合乎天矣易曰天行健此其所以為運精氣為物逰魂為變此其所以為化也歟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四十七 <子部,道家類,南華真經義海纂微>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四十八   宋 禇伯秀 撰   刻意第一   刻意尚行離世異俗髙論怨誹為亢而已矣此山谷之士非世之人枯槁赴淵者之所好也語仁義忠信恭儉推讓為脩而已矣此平世之士教誨之人遊居學者之所好也語大功立大名禮君臣正上下為治而已矣此朝廷之士尊主强國之人致功并兼者之所好也就藪澤處閒曠釣魚閒處無為而已矣此江海之士避世之人閒暇者之所好也吹呴呼吸吐故納新熊經鳥申為夀而已矣此導引之士飬形之人彭祖夀考者之所好也若夫不刻意而髙無仁義而脩無功名而治無江海而閒不導引而夀無不忘也無不有也澹然無極而衆美從之此天地之道聖人之徳也故曰夫恬澹寂漠虚無無為此天地之平道徳之質也   郭象註此數子者所好不同恣其所好各之其方亦所以為逍遥也然此皆各自得安能靡所不樹哉若夫使萬物各得其分而不自失者故當引之無所執為也忘故能有若有之則不能救其忘矣故有者非有之而有忘而有之也若厲已以為之則不能無極而衆惡生矣不為萬物而萬物自生者天地也不為百行而百行自成者聖人也非夫寂漠無為則危其平而喪其質矣   吕惠卿註自刻意以為高至導引以為夀皆有待於物不能無不忘無不有也澹然無極則不為刻意仁義功名等所役衆美從之則所謂髙脩治閒夀者不召而自来凢天地之道聖人之徳如此而已則知所謂恬澹寂寞虚無無為乃天地之平道徳之質也盖無不忘無不有則不累於有無所以為無為也林疑獨註凡為亢者未必知脩為脩者未必知治為治者未必無為無為者未必能夀為夀者未必能死而不忘各有所蔽未若聖人之備也聖人者不刻意而髙無仁義而脩無功名而治無江海而閒不導引而夀無不忘常無是也無不有常有是也常無非實無常有非實有故澹然無極而衆美之所歸天地之徳亦若是而已恬淡虚無皆出於道徳别之則恬淡寂寞者天地之平虚無無為者道徳之質也   陳碧虚註髙論許由善卷非世伯夷叔齊也枯槁鮑焦子推赴淵申徒狄卞随也遊居學者仲尼洙泗子夏西河也致功伊尹吕望并兼管仲啇鞅也藪澤巢父嚴光閒曠公閟休牧馬童子釣魚任公子漁父也吹嘘呼吸胎息六氣之法熊經鳥申澤神五禽之術也無不忘無不有乃能入極天地中空而萬物生聖人無心而衆美成寂寞為天地之平虚無為道徳之質也林鬳齋口義云刻苦用意以行為尚髙論怨誹憤世疾邪也枯槁寂寞投赴淵静即入山恐不深之意為脩好脩潔教誨為師於世也致功并兼莊子當時目擊之事避世閒超出是非之外與亢為非世者不同熊經鳥申即華陀五禽之戯無不忘無不有即無為無不為無極無定止衆美從之備萬善也聖人得天地自然之道故如此道之質言其本然者也禇氏管見云此篇首論古昔聖賢趣尚不同自枯槁赴淵至飬形夀考其義可見若夫不刻意而髙至不導引而夀可忘可有澹然莫量此天地之全美聖人之至徳非若前條各滯偏見自以為得之比譬夫夷清惠和而夫子獨稱聖之時是為集大成者也唯其無不忘斯能無不有若執而有之何由造乎忘哉吁一陶能作萬器無有一器能作陶者以其非形然後能形形以其非物然後能物物天地聖人之徳亦若是而已矣   故曰聖人休休焉則平易矣平易則恬淡矣平易恬淡則憂患不能入邪氣不能襲故其徳全而神不故曰聖人之生也天行其死也物化静而與隂同徳動而與陽同波不為福先不為禍始感而後應迫而後動不得已而後起去知與故循天之理故無天災無物累無人非無責其生若浮其死若休不思慮不豫謀光矣而不耀信矣而不期其寢不夢其覺無憂其神純粹其魄不罷虚無恬惔乃合天徳故曰悲樂者徳之邪喜怒者道之過好惡者徳之失故心不憂樂徳之至也一而不變静之至也無所於忤虚之至也不與物交淡之至也無所於逆粹之至也   郭註休乎恬淡寂寞息乎虚無為為則雖厯乎險阻之變常平夷而無難患難生於有為有為生於患難故平易恬淡交相成而泯然與正理俱徃不平不淡者豈唯傷其形神徳並喪於内也天行則任自然而運動物化者脫然無係動静無心而付之隂陽無所唱也㑹至乃動任理而起天理自然知故無為於其間故災生於違天累生於逆物與人同者衆必是之同於自得故無責生浮死休汎然無所惜也付之天理理至而應用天下之自光非吾耀也用天下之自信非吾期也一無所欲故魂不疲乃與天地合其恬淡之徳至徳常適情無所槩静而一者不可變也其豁然盡乃無纎芥之違天物自來耳至淡者無交物之情若雜乎濁欲則有所不順矣   吕註聖人休休焉不役心於取舎之間平則不陂易則不艱恬然無知淡不交物所謂寂寞無為者亦若是而已夫憂患邪氣所以得入而襲之者以知知物物交而隙生其間故也生也天行則未嘗生故出不忻死也物化則未嘗死故入不拒静與隂同徳不知其為静也動與陽同波不知其為動也不為福先則福亦不至不為禍始則禍亦不來盖為福先禍始非感而應非迫而動非不得已而起則是用知與故人之所為也循天理之自然天不能災物不能累則無人非責也冝矣故生浮死休無感而寂物至而應發乎天光而非皦其中有信而非約不夢無憂寤寐同也純粹者不雜不疲無所為天徳者聖人所以君天下也悲樂之情難去故為徳之邪喜怒倐起㓕故為道之過四者皆起於好惡好惡則悲樂喜怒之未形於外者也夫人之心終日萬慮而未嘗止則惡能頃刻而静哉徳人不憂不樂至於一而不變是為静之至也無所於忤若虚船之觸物而不怒是為虚之至不與物交則無味是為淡之至若然則雖入水蹈火無徃而非我庸有逆乎是為粹之至也   疑獨註天行者時聖人生則安其時物化者順聖人死則處其順隂陽雖異利物則同静故以徳言動故以波言福者是之報禍者非之召是非不自我禍福何由萌言是化皆化於道然感則必應迫則必動不得已而後起也夫為福先禍始者知也不感而應不迫而動者故也去知與故則循乎自然無天災然後無物累無人非然後無責生浮死休則不知悦惡不思慮者以其無患不豫謀者無事可虞不耀非滑疑所生不期則大信不約寢不夢覺無憂其神全也純粹不疲亦由於此虚無足以見無為恬淡足以見寂寞以是而合乎天徳則悲樂喜怒好惡者所以為道徳之邪失也以天道觀則無悲樂喜怒好惡以人道觀則六者有所不免故以不憂樂為徳之至以明悲樂之為邪不變為静之至以明喜怒之為過無忤為虚之至以明好惡之為失不與物交又明無所於忤之意無所於逆又明不與物交之意故為粹之至也   碧虚註憂患入於不平易衺氣襲於不恬淡神徳全完者諸詬詎能染哉生之暫來天行也死之暫去物化也無損益乎其真得隂陽之體不為天下先本無應也感而後應本無動也迫而後動本不起也不得已而起循天理而不欺忘物累而不驕人非既無責何有生浮死休任理直徃舎光藏輝大信不約覺夢自得神魂不疲虚無恬淡乃合天徳修徳者忘悲樂履道者忘喜怒喪己者在好惡也故至徳者希夷泊乎内至静者生化莫能移至虚者無忤至淡者逺俗至粹者莫逆也   鬳齋云平易恬淡即是無為神不即是徳全天行順天理而行物化視身猶蜕也隨感而應我無容心迫而後動不得已而後起皆無心應物之意去其私智離其事迹則循乎自然若浮若休汎然無著何思謀之有光而自晦不必於物神全故純粹魂静故不勞凡有悲喜好惡則非自然憂樂不係於心方為至徳主一無適而順自然雖與物接不為物所累也曰静虚曰恬淡即是自然之徳但如此發揮耳   休休和樂貌故平易恬淡憂邪莫干以其徳全而神不故也天行言一氣之運物化言一氣之散即同徳同波之謂福先猶不可為况於禍始乎感而應迫而動言不得已而應物其應出於無心雖為而一無為也去知與故則無知無事循天之理則順乎自然天災既無物累自免人非不及責何来故能生浮死休思斷謀絶若羙玉之含徳天時之有經也寢不夢則覺無憂神純粹則魂何勞是謂虛無恬淡乃合自然之徳心譬則鵠也情譬則矢也衆矢趨一鵠鵠能無中乎今人立乎彀中而不思為避鏑計欲其徳全而神不也難矣   故曰形勞而不休則精用而不已則勞勞則竭水之性不雜則清莫動則平鬰閉而不流亦不能清天徳之象也故曰純粹而不雜静一而不變淡而無為動而以天行此飬神之道也夫有干越之劍者柙而藏之不敢用也寳之至也精神四逹並流無所不極上際於天下蟠於地化育萬物不可為象其名為同帝純素之道唯神是守守而勿失與神為一一之精通合于天倫野語有之曰衆人重利亷士重名賢士尚志聖人貴精故素也者謂其無所與雜也純也者謂其不其神也能體純素謂之真人   郭註物皆有當而不可失水象天徳者無心而皆㑹無非至當也常在當上住因與㑹俱而已若夫逐物而動是人行也愛劍者猶柙藏况敢輕用其神乎夫體天地之極應萬物之數以為精神者固若是而有落天地之功者任天行而非輕用也所育無方同天帝之不為常以純素守乎至寂而不蕩於外則㝠矣精者物之真也與神為一非守神也不逺其精非貴精也然其迹則貴能守之耳茍不以為純則雖百行同舉萬變參備乃至純也茍以不雜為素則雖龍章鳳姿非常之觀乃至素也若不能保其自然而雜乎外餙則雖犬羊之鞹庸得謂之純素哉   吕註觀聖人之心虚無恬淡如向所言則雖終日從事而精神不勞古人之所謂廢心而用形視聼不以耳目者以此今也屬耳目乎聲色而役心乎取舎形勞而不休精用而不已以至於且竭宜矣水性清平固自然也直不雜莫動之而已知其如此而以鬰閉不流為莫動則不能清所謂天徳者其象亦猶是也故純粹不雜水清之象静一不變水平之象動而以天行水之不鬰閉不流為莫動之象也而天下人之方術有制於虚静而不知觀復於並作之間歸根於芸芸之際者不知此飬神之道故也而世之人以為飬形足以存生又不足以與此劍之柙藏以其用之利也精神際天蟠地其用之利豈止干越之劍哉其名為同帝則其貴豈直劍之可寳哉乃不知礪之以純粹柙之以静一藏之以無為將之以天行是皆不明乎貴賤之分也惟神是守守之以純素而已方其守也則有所謂守之者守而勿失則守之與所守者合而為一矣倫即理也人而合乎天理則亦天而已矣此聖人之所以貴精也素者無雜純者不唯真人能之   疑獨註形不可太勞精不可太用形役於精精入於神至於神則變化在己可以不死不生豈形之精勞之用哉夫清可濯平可法其流不舎晝夜者水之性也體自然之徳而不流於使然之偽故能不雜不變動而以天行也純粹不雜所以窮理静一不變所以盡性淡而無為所以立本動而天行所以趨時飬形之道盡矣夫名劍出於干越莫不以為神柙藏而不敢用至於身則不知所以寳豈愛身不若劍哉亦弗思耳劍者噐之寳精神者身之寳器藏用之不過敵一人身寳藏之可以流無極化育萬物易所謂曲成而不遺不可為象所謂神無方是已其名為同帝亦强名耳守其神者將以至於神至於神則與神為一純素不足以名之一之精通則合乎自然之理又舉野之言以證之聖人貴精精則入於神所體者純素而其用則精神而已是之謂真人   碧虛註形勞精用越分而傷性故也水性不雜則清莫動則平身中真水亦如之若純粹静一動合天理雖不鍊形而神已王矣利劍外物尚知珍貴精神揺蕩而不收得不謂之倒置乎善攝御者可侔造化善飬素者守保神氣故能混合㝠一通乎天理矣野語四事貴精為上謂虚其靈府塞其六鑿也質不為塵染則素神不為事撓則純體備神素非真而何鬳齋云以水喻飬生鬰閉不能清則非全然如枯木死灰矣不雜莫動此無為也不流不能清無為中有為也天行一日一周非無為中有為乎飬神即是飬生提起神字便親切愛劍者猶柙藏况精神乎化育萬物亦此神然無迹可見故其功與天帝同為純素之學者始則唯神是守乆則與神為一大而化之之謂也未化則與道為二矣一而至於精通則與天理合聖而不可知之謂也貴精即神也純粹即乾之純粹精真人至人非有優劣也聖人刻意言飬神而有天行物化之論繕性言存身而有時命行謬之説以飬神存身分作兩篇此則學問工夫處學者當細參之   飬神之道貴在無為故喻水之清平寂而常照及其動也法天之行徤而蟠際乎兩間實本於不雜不變無為而已此照而常寂也精用則勞竭所以貴乎静鬰閉不能清所以貴乎動然於非静非動不即不離之間而妙道存焉其為貴也豈但干越之可寳而已哉同帝則與天為一天即神也故其精通合乎天理至此又不以天道人道分矣卒引野語為證歸於貴精而結以能體純素體之則俱化矣非真人孰能與於此   是篇以刻意命題謂刻礪其意違世矯俗苦節獨任為天下所不能為而覬人之從己無異乎穿牛絡馬失其自然知長徳消民始難治矣故南華厯叙古人立志各異若夷齊之為亢孔孟之為修伊之為治巢許之為閒老彭之為夀以迹觀之似亦不能無偏然而不失為聖為賢者以其有為而不累於有無而不溺於無因時之可否為身之利用而已是以貴虛無無為平易恬淡天行物化同徳同波知故不留動合天理則災累非責何從而至死生謀慮何由而滑哉夫如是故静虚淡粹與物無忤卒歸於飬神之功而申以柙藏干越之喻劍之於身輕重為何如其去取灼然可見而世人猶昏迷若此故其立論始於非刻意尚行之習而終於能體純素謂之真人則知刻尚者之為假也明矣盖飬生以純素為本純素以守神為先至於與神為一則道之大本既立又何必區區於其末而以刻意尚行為哉南華所以言此者盖欲矯當時學者之偽習俾安其性命之自然復乎道徳之純素而已矣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四十八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四十九   宋 褚伯秀 撰   繕性第一   繕性於俗學以求復其初滑欲於俗思以求致其明謂之蔽之民古之治道者以恬飬知生而無以知為也謂之以知飬恬知與恬交相養而和理出其性夫徳和也道理也徳無不容仁也道無不理義也義明而物親忠也中純實而反乎情樂也信行容體而順乎文禮也禮樂偏行則天下亂矣彼正而蒙已徳徳則不冐冐則物必失其性也   郭註已治性於俗而欲以俗學復性命之本所求者愈非其道也已亂心於欲復役思以求明思之愈精失之愈逺若夫發蒙者必離俗去欲而後幾焉恬静而後知不蕩知不蕩而性不失無以知為而任其自知雖知周萬物恬然自得也知而非為則無害於恬恬而自為則無傷於知二者交相飬則和理之分豈出他哉和故無不得道故無不理無不容者非為仁而仁迹行無不理者非為義而義功著若夫義明而不由中則物愈䟽仁義發中而還任本懷則志得志得則樂信行容體而順乎節文其迹則禮也以一體之所履一志之所樂行之天下則一方得而萬方失矣各正性命而自已徳則不以此冐彼若以此冐彼安得不失其性哉   吕註繕性於俗其患常在益生而失其初而又俗學以求復之則滋逺矣滑欲於俗其患常在趣以雜其明而又思以求致之則滋昏矣恬者安之而不知其然以是而飬知非思以求致其明也知其生而無以知為而不用則異乎安之而不知其然以是而飬恬非俗學以求復其初也易之神明老氏之恍惚莊子之恬知其實一也古之治道者未有不以是交相飬而能至者也恬之失在昧則無以發其照曠知之失在皦則無以復乎混溟二者交相飬而和理出其性非自外至也通於天地者徳徳則和也行於萬物者道道則理也徳之體和而其用無不容則為仁道之體理而其用無不理則為義義明而物不得不親中也中純實而非偽樂之所由生信則有諸中形諸外而為文禮也禮者忠信之薄而亂之首也夫萬物各正性命則自蒙已徳矣所謂徳者奚以冐彼為哉禮樂偏行則道徳滋逺而不能無冐冐則物必失其性天下所以亂也   疑獨註古之真人不治性於俗而抱其素樸所以能復本初不滑欲於俗而精思通道所以能致其明詎有蒙蔽者乎夫唯繕性於俗則所競者偽而又俗學以求復其初滑欲於俗則所逐者情而又用思以求致其明終不可得矣復初者盡其性致明者至於命則未有物明則己見道也恬則安安則静静則知知則動動静交相濟故知恬交相飬而知理出其性和出乎使然故言徳理出乎自然故言道徳得乎已故無不容博愛之謂也道散乎物故無不理事得其宜之謂也有容以為仁有理以為義義明而後物親乃表吾之不欺忠者不欺之謂也仁足以容義足以理忠足以與物親則至樂生於中而節文著於外若夫禮樂偏行則天下亂矣彼正而蒙已徳者聖人也聖人之徳非有心以覆天下而天下之物各正其性如强欲以徳覆冐之則物必失其性矣   祥道註人生而静天之性也感物而動性之欲也性之所本者真欲之所貴者正今也繕性於俗則真沉於偽矣而欲以俗學求復其初則學愈博而性愈失滑欲於俗則正淪於邪矣而役思以求致其明則思愈煩而志愈迷古之治道者不然以恬飬知故能致其明而理無不窮以知飬恬故能復其初而性無不盡性者知與恬之本和理者知與恬之用知恬交相飬則仁義禮樂混而為道徳知恬交相失則道徳枝而為仁義禮樂夫仁出於徳義出於道固已薄矣又况樂出於仁而禮出於義也哉   碧虚註處塗而避汙在垢而求照非蔽蒙而何躁競必昏恬静必知有知不役善保静也知而不用故能和恬而自葆故有理雖假種習而本乎天然自得故能和衆已通故能治物上仁與徳同以含容為本上義與道同以通理為原處中和而不淫者樂也整容貌而中節者禮也禮以應物樂以正性自檢則真率人則亂彼自正者以蒙飬已徳徳固則守恬而不冐此乃各正性命而恬知相飬者也   鬳齋云繕性以俗學譏當時儒墨之言性者以俗學治性而求復理性之初滑於利欲而思欲致虚明之地此至愚無知者也定能生慧故曰以恬飬知知吾本來無物何以知為然後能定故曰以知飬恬二者交相飬而後得其自然之性和理猶云和順静定而得其本然和順之性也恬飬知知飬恬六字最妙道徳即是和順無不容即無不愛無不得各得其宜也義明而後與物親便是盡已之謂忠以中心真純見於外以其發見者求之中心即是樂則生生則惡可已也信其容體之所行而有自然之節文即是周旋中禮也外求禮樂而不知其本故曰偏行言只見得一半蒙猶晦也徳積不露而彼自正不冐者我非以徳加諸人也冐則物必失其性矣   諸觧並以俗學立説陳碧虛照張君房校本學上無俗字其義簡明言性本自然不假修學今之學者貴乎日益以要世譽是治性於俗也而猶刻苦進學以求復性初博而無要真愈失矣貪著愛憎沉迷不反是滑欲於俗也而猶深思曲慮以求致其清明知竭精勞清明愈逺矣凡人非天縱之資固不可以無學學者所以涵飬性天發其慧照以古人之成績印我心之同然期於還淳復本而已非開人鑿竅以益其知見増其雜毒之謂也夫人性無有不善亦不能無欲率性以道則欲出於正如饑食渇飲寒衣倦息之治性於俗則欲出於邪食必珍飲必醇衣必華息必縱是也欲入乎邪則性失乎善溺於流俗寖逺乎道而已道以恬淡為貴俗以華競為先學非其學思非其思人心道心之所以分上善大惡之所以立也唯絶學無思乃可復性初而致清明奈何外學以雜之妄思以障之是以學日益而真日損思日煩而道日踈此真人之所哀也若夫全自然之性而不為俗所治者本初不期復而復存正性之欲而不為俗所滑者清明不期致而致惟道集虛故也語云學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則殆是學與思者聖賢資之以進修而南華不取何邪盖賢者以内學為學近思為思聖人以絶學為學無思為思所以異乎世俗多聞博識之學也由内學而至於絶學由近思而至於無思聖賢之能事畢矣恬主静知主動静生潤動生炎炎潤得中而和理出焉和者徳之粹理者事之宜二者皆吾性中物非由外鑠也世人知恬不能交飬動静所以或偏利害相摩水火焚和而真性矣唯治道者動静不越乎道應物而不藏存恬以飬知知生而不用又所以飬恬性極乎和事盡其理而天地之和應矣此修身以及天下之明驗也後叙仁義忠禮樂忠字詳郭註成䟽皆當是中治道至於尚禮樂則愈下矣所以亂繼之禮樂非能亂世而繼之者不能無亂勢使然也若能由禮樂而躋乎仁義由仁義以歸乎道徳斯為弭禍亂而致隆平之術也歟   古之人在混芒之中與一世而得澹漠焉當是時也隂陽和静神不擾四時得節萬物不傷羣生不夭人雖有知無所用之此之謂至一當是時也莫之為而常自然逮徳下衰及燧人伏羲始為天下是故順而不一徳又下衰及神農黃帝始為天下是故安而不順徳又下衰及唐虞始為天下興治化之流醇散朴離道以善險徳以行然後去性而從於心心與心識知而不足以定天下然後附之以文益之以博文滅質博溺心然後民始惑亂無以反其性情而復其初   郭註任其自然故至一夫徳所以下衰者由聖人不繼世在上者不能無為而羡無為之迹故致也世已失一惑不可觧故釋而不推安其所安而已聖人能任世之自得豈能使世得聖哉故皇王之迹與世俱遷而聖人之道未始不全也善者過於適之稱有善而道不全行者違性而行之行立而徳不夷以心自役則性去也彼我之心競為先識則無復任性忘知任性斯乃定也文博者心質之飾初者性命之本也   吕註所謂處混芒而得澹漠者即燧人羲黄至一之妙處而諸聖人者混芒澹漠之粗迹也自其妙處觀之以道莅天下而使民無知無欲謂之至一亦其宜也自其粗迹觀之均於為天下而其徳不免於下衰而不出於至一也故為道者常絶聖棄知復歸於無物而是篇論至於此者誠以夫至一之際雖燧人羲黄不得容於其間也而世之學聖人之言與其迹者不知吾身有所謂皷萬物而不與聖人同憂之處則聞此言而驚疑訝不足怪也自燧人至唐虞則治化之流淳散朴時有厚薄其應不同所謂大道廢有仁義知慧出有大偽也夫道無不善有所謂善則不合矣徳無所行有所謂行則不夷矣仁則善之長義所以行之也道徳性而已仁義則性之發乎心也離道險徳是去性而從心矣化而欲作吾將鎮之以無名之樸今以心定天下之心則心與心識知而不足以定天下故附以文而滅質以博而溺心文則禮樂博則學質則性也禮樂行而天下亂求所以復初致明何可得哉   疑獨註自人在混芒之中至此之謂至一文意屡見於前兹不復説燧人改火伏羲制文始有為天下之心雖能順人心而不能使之為一若在混芒之世也神農伐共工黄帝戰蚩尤雖志在安民然不順於羣生矣堯平章百姓舜流放四凶興治行化自此而始故孔子斷書首於唐虞也善者道之散人知可欲之善則離道以逐善行者徳之迹人知可行之行則以徳為險行為夷矣然後去性從心而彼心亦起彼我之心相識强生分别以知為知故不足以定天下也文勝則質㓕博記則心勞民始惑亂而不能復其性情矣   祥道註一則全於道而無所順順則順於物而無所安安則無亂矣一之失然後順順之失然後安安之失然後亂自古之人三降而至於唐虞民始惑亂而不安無以反其性情不順也無以復其初不一也夫道本繼善實離之也行雖行徳實險之也性者心之國心者性之君性未嘗不静而心或使之静者未嘗不淳而使之者離之善為道者存心以飬性不善為道者去性而從心則彼我之心競為先識攬是非攖利害其去道也逺矣彼間間之知惡足以定天下哉以知為不足以定天下然後附之文以飾質而適以㓕質益之博以廸心而適以㓕心是揚堁止塵縱風止熖天下幾何而不惑亂乎   碧虚註至徳之世素朴無知澹漠無欲故淳一焉燧人鑚火伏羲畫卦順物情則不一矣神農耒耜黄帝干戈有所安則不順矣堯征丹朱舜伐有苗則朴散矣為善近名離道也獨行損生險徳也去湛然之性師自成之心以心度心競為前識此道之華而愚之始也是知知不足以定天下恬可以飬萬物為道則質存絶學則心静棄知則反本無為則復初也鬳齋云混芒即晦藏不自露澹漠則上下不相求舉世純全於道無欠曰至一知有理可順則純一已離人各以理為安則有已而離於道矣有善之名則道益逺有行可見則徳不平去自然之性從有為之心我以有心為彼以有心應是心與心相識察也用知不足又益之以禮樂文章用心於此則猶䧟溺也神守其幽萬物遂其性至於人有知而不用非在混芒而得澹漠能如是乎此之謂至一言上古君得真淳民心無二也逮徳下衰有逆之者故以順天下為心則離乎至一矣有撓之者故以安天下為心則忤其真性矣下至唐虞興治化以散淳朴離道徳而為善行則去性愈逺以心識心用知不足附以文博是猶抱薪而止火也已之性情猶不能自得其如天下何南華論唐虞之世已離道若此盖上古淳質猶嬰兒之未孩次則能言笑而有喜怒由兹已降喜怒哀樂交乎中姦詐機險形於外覬其還淳復朴不亦難乎今欲澄源而清流故以燧人伏羲例在徳衰之列則其所期望者躋民於太古之上而有徳無位惜哉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四十九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五十   宋 禇伯秀 撰   繕性第二   由是觀之世喪道矣道喪世矣世與道交相䘮也道之人何由興乎世世亦何由興乎道哉道無以興乎世世無以興乎道雖聖人不在山林之中其徳隱矣隱故不自隱古之所謂隱士者非伏其身而弗見也非閉其言而不出也非藏其知而不發也時命大謬也當時命而大行乎天下則反一無迹不當時命而大窮乎天下則深根寧極而待此存身之道也   郭註道以不貴故能存世然世存則貴之貴之道斯喪矣道不能使世不貴世不能不貴於道故交相喪若不貴乃交相興也今所以不由其有情以相興也何由而興由無貴也莫知反一以息迹而逐迹以求一愈得迹愈失一斯大謬矣雖復起身以明之開言以出之顯知以發之何由而交興哉時命大行此澹漠之時也反任物性而物性自一故無迹時命大窮此不能澹漠之時也雖有事之世聖人未嘗不澹漠深根寧極而待其自為道之所以不喪未有身存而世不興者也   吕註世與道交相興則聖人作而萬物覩世與道交相喪則聖人遊乎世俗而莫之知固已矣奚以自於山林間為哉反一無迹華胥之夢姑射之遊是也深根寧極乎其不可㧞者是也龍蛇之蟄以存身亦若此而已矣觀莊子此言似亦慨然於時命之不遭盖世道交喪宜在所哀也夫聞道者有遇於興廢之間則所以存身者固不可不知若莊子則所謂不與聖人同憂亦何慨然於大謬之間哉   疑獨註居古而行今之道則道喪世也居今而行古之道則世喪道也有斯世然後可以行斯道不然則世與道交相喪而已道無由興乎世命也世無由興乎道時也時與命俱相戾雖聖人不在山林之中其徳矣若列子居鄭圃莊子居漆園是也者其徳自其形長沮桀溺之徒形者也古之士非避地避言括嚢其知也時命大謬安之而已當其時命而其道大行於天下聖人未嘗自以為逹反歸於一而不以迹示人也不當其時命而其道大窮於天下聖人未嘗自以為窮深固其根而安其極也孟子所謂大行不加窮居不損是已一者精義無迹然後入神根者盡性寧極然後至命百姓日用而不知反一無迹之謂也百世以俟聖人而不惑深根寧極而待之謂也   祥道註古之人知與恬相飬則道與世可知矣今之人世與道交相喪則知與恬可知矣世喪道則俗日薄道喪世則徳日衰世無由興乎道此天地閉賢人之時也雖聖人不在山林之中亦將矣况其下者乎古之所謂士者非伏身閉言藏知之謂也身出心而陸沉者也與夫友木石羣鳥獸者固有間矣經所謂天下有道聖人成焉者功成於無為反一無迹也天下無道聖人生焉者保性命於長存而深根寧極也成焉而不以已忘物生焉而不以物害己則能視窮如通視通如窮神不馳於外精不耗於内豈非存身之道乎   碧虚註人存則道興人亡則道喪世道交喪厯運使然人與世末也其要在乎本若老聃守藏史南華吏漆園其徳矣故不自時使之然也伯夷采子陵垂釣時命大謬也反一無迹功成不居也説版築吕望磻溪深根寧極也   鬳齋云道與世交相喪則有道之人何能作興世俗之聞見世俗之人又何由而知道哉世皆不知道則聖人雖在目前衆亦不識非聖人故意自也夫士非欲伏身閉言藏知知時不可所謂無道則愚是也反一無迹功成不有也道雖可行而付物於無心在我者一而已矣根極即自本自根極止也深根猶退藏於宻寧極猶曰安汝止存身以待時而已詳夫世道交喪之語意甚可悲真人超出世累固未必以一已之遇不遇介懐此特為世道而言是亦悲人之悲耳究其極致又有足以觧人之悲者能於言下以至理燭破則處窮如通視毁如成其得失果何如哉古之士知時命之謬而安之故徳身不雖處亂世而和光同塵害莫能及今之士竄身避地名隨迹彰不安所安固有行怪而召釁者矣反一無迹則明道若昧深根寧極則良賈若虚所謂隨時顯能龍能蛇則此身何徃而不存此道何存而不可哉文中子夭人之説盖原於此   古之存身者不以辯飾知不以知窮天下不以知窮徳危然處其所而反其性已又何為哉道固不小行徳固不小識小識傷徳小行傷道故曰正已而已矣樂全之謂得志古之所謂得志者非軒冕之謂也謂其無以益其樂而已矣今之所謂得志者軒冕之謂也軒冕在身非性命也物之儻來寄也寄之其來不可圉其去不可止故不為軒冕肆志不為窮約趣俗其樂彼與此同故無憂而已矣今寄去則不樂由是觀之雖樂未嘗不荒也故曰喪已於物失性於俗者謂之倒置之民   郭註任其真知守其自得行於坦途塊然大通自得其志獨夷其心而無哀樂之情斯樂全也所謂得志者全其内而足去來在外物得失非我也淡然自若不覺寄之在身曠然自得不知窮之在已故無忻懽之喜也寄去則不樂者寄來則荒矣營外而虧内是為倒置也   吕註存身則静而已行身非徒静必應變而不害乎静可也忘言而知無不知去知而徳無不備危然處其所則不待避世離徳而世物無足以累之此行身之道也道不小行徳不小識則不少損以趨世不少損以趨世正已之謂也樂全者無以益其樂志於道而求得之此所謂得志也道則性命軒冕物之寄耳今以其寄去而易其無以益之之樂則喪已失性是為倒置者也   疑獨註存身有命以在天而言行身有道以在人而言不以辯飾知真知無知也不以知窮天下兼忘天下也不以知窮徳自徳不徳也道行乎外則大徳有所識則廣小行所以傷道小識所以傷徳正已則天下之物皆取正乎我豈小識小行所能與哉夫憂樂出於性命天下不能損益之者憂樂之全也舜以不得父母為憂雖天下之富貴不能損顔子以簞食瓢飲為樂雖天下之富貴不能益過此皆憂樂之外也樂茍不全不足謂之徳志有物奪之志又失矣夫人在天地間寄也軒冕在身又寄於所寄世人執吾身而有之貴軒冕而寳之以此為得志及其寄去則不樂而不知其非吾性命所有也故君子不榮通不醜窮此所以無憂也若以所寄軒冕為樂其去為憂則向之得者其樂未必不荒喪已失性謂之倒置也宜矣   祥道註以知窮天下小行也以知窮徳小識也道出於命徳出於性人生莫不全性命道徳之理而心之所之者不外乎此則所謂徳志者無他樂全而已失性之人忘其不貲之身而逐夫儻來之榮以軒冕為性命之根以形骸為哀樂之府不知其所得者塵垢臭腐而所失者乃吾之所以為我也何異乎以隋侯之珠彈千仞之雀哉   碧虛註善行者貴黙守愚者福全燕處超然歸根復命又何為哉小行則矯俗小識則矜有益必有損豈為得志哉物之儻來不可圉其去不可止隨物損益受役多矣中無主者失之則憂故其得之未嘗不荒是樂乎外而喪乎内矣   鬳齋云存身言不用之時行身言用之時也有知見而不飾以辭知有餘而不敢盡用故雖用知而不失其自然之性危然處其所謂所立者髙反其性即反一無迹也無為者道之大有為則小行不識不知徳之大有識則小識正已而物正則所樂者全其徳志在此不在外物也無以益其樂即反身而誠樂莫大焉性命天爵軒冕外物知其去來不可必故逹不肆窮不屈其樂道與他人樂軒冕同樂在我則無時而能憂樂在物則物去樂亦去矣樂有去來則非真樂故未嘗不荒也已與性本也物與俗末也重末而失本故曰倒置之民   辯知者戕身之具故存身者不取焉天下之徳歸於黙無知而已巍然言獨立不羣處其所謂静定於此足以反其自然之性何必他求哉小行小識形容所見者小故為道徳之累大人者正已而物正則至樂全而本志得唯其性命足重於内是以軒冕可輕於外儻來暫去付之無心若寄去而憂者寄來則必樂樂必荒矣已因物而喪性因俗而失則冠屨倒施欲化天下之民也難矣【行身當是存身上文可照危當是巍】   是篇主意謂人無超逸絶塵之見而茍狥世縁漸失其本皆繕性滑欲於俗者也雖未為顯惡而妨道為尤甚况又益之以外學亂之以妄思而欲復初致明是又適郢而北其轅也真人又慮學者憚其空無莽無所致力設為恬知交飬之論使之易入焉夫人處世間酬機應變不能忘知知用則害恬要在審酌其宜處之以道事來則知見事去則恬存乆乆調熟二者俱化精神魂魄融為至和符性命於希夷歸道徳之根本由是而充之與一世之人處混芒而得澹漠雖有知而無所用則其為化也博矣奈何致失淳和俗趨浮薄離道險徳滅質溺心至於世道交喪而不可復也然後有山林之聖人深根寧極以期旦暮之遇存身所以存道也寄之去來無容休戚於其間尚何以知辯為而其樂全志得有超乎軒冕之榮者人患不知求耳此聖賢處晦以自全之道也南華心事亦概見於此云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五十 <子部,道家類,南華真經義海纂微>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眞經義海纂微卷五十一   宋 禇伯秀 撰   秋水第一   秋水時至百川灌河涇流之大两涘渚涯之間不辯牛馬於是焉河伯欣然自喜以天下之美為盡在已順流而東行至於北海東面而視不見海端於是焉河伯始旋其面目望洋向若而嘆曰野語有之曰聞道百以為已若者我之謂也且夫我嘗聞少仲尼之聞而輕伯夷之義者始吾弗信今我睹子之難窮也吾非至於子之門則殆矣吾長見笑於大方之家北海若曰井蛙不可以語於海者拘於虛也夏蟲不可以語於冰者篤於時也曲士不可以語於道者束於教也今爾出於涯涘觀於大海乃知爾醜爾將可與語大理矣天下之水莫大於海萬川歸之不知何時止而不盈尾閭泄之不知何時已而不虛春秋不變水旱不知此其過江河之流不可為量數而吾未嘗以此自多者自以比形於天地而受氣於隂陽吾在天地之間猶小石小木之在大山也方存乎見少又奚以自多計四海在天地之間不似礨空之在大澤乎計中國之在海内不似稊米之在太倉乎號物之數謂之萬人處一焉人卒九州穀食之所生舟車之所通人處一焉此其比萬物也不似毫末之在於馬體乎五帝之所連三王之所爭仁人之所憂任士之所勞盡此矣伯夷辭之以為名仲尼語之以為博此其自多也不似爾向之自多於水乎   郭象註不辯牛馬言其廣也吾長見笑於大方之家知其小而不能自大則理分有素尚之情無為乎其間也物之所生而安者趣各有極以其知分故可以言理也窮百川之量懸於河河懸於海海懸於天地則各有量也此發辭氣者有似乎觀大可以明小尋其意則不然夫世之所患者不夷也故體大者快然謂小者為無餘質小者瑰然謂大者為至足是以上下誇跂俯仰自失此生民所惑也欲正之者莫若先極其差而因其所謂大者至足故秋毫無以累乎天地所謂小者無餘故天地無以過乎秋毫然後各知其極物安其分逍遥者用其本歩而遊乎自得之場矣若觀大而不安其小視小而自以為多將奔馳於勝負之境而助天民之矜誇豈達乎南華之㫖哉小大之辯不可相跂故五帝三王仁人任士之所為不出乎一域物有定域雖至知不能出焉故起小大之差將以申明至理之無辯也   呂惠卿註秋水時至百川灌河則學自外至而未達乎大道之譬涇流兩涘不辨牛馬則為道而不出乎兩旁中央而未至乎無所不見也順流至於北海言循理而求則必得其所歸旋面望洋向若囬趨大道從無窮之遊也拘於墟則大小之所限篤於時則久近之所專束於教則方術之所制天下所以不得逍遥者以此出涯涘而觀大海則脫其拘限而與於無方之觀故可以語大理也萬川歸之不盈則益之不加益尾閭泄之不虛則損之不加損非久近所專非小大所限此水之幾於道也計四海在天地間中國在海内人卒在萬物若亡若存如此而五帝三王仁人任士之所憂勞不過於此而或辭之以為名語之以為博自大道無方觀之輕其義而少其文豈虚言哉林疑獨註拘墟者不能背境篤時者不能趨變束教者不能循道道歲也聖人時也執一時而疑歲者終不聞道矣聖人之言應時而變所變者言所同者道道散而為教教者各售其師之說久而成弊則泥束不通今為儒者則非釋為釋者則非道不知三聖立教其心則一儻不明此皆束於教者也今河伯出涯涘而觀海則不蔽於一曲可以語大理矣夫北海萬川歸之而不盈尾閭泄之而不虛遠過江河之流豈可量數而未嘗以此自多者比形於天地受氣於隂陽則吾其所制役吾形在天地之間然者若小木小石之在泰山也礨空蟻穴米粺子皆至小者而置於山澤之間亦如北海之在天地也夫物數以萬為號取其盈數言之人是萬物中一物中國九州人衆所聚何異一毫之在馬體五帝之連續揖讓三王之征伐爭國仁人之憂民任士之勤職雖事業不同俱盡於毫末而已伯夷辭國以為名仲尼修經以為博而誇大於當世亦猶河伯之自多於水也陳祥道註老子多以水喻道道在乎有本水貴乎有源莊子所以以北海喻聖人之道秋水喻百家之術當是時也大道裂於百家天眞沉於俗習而一曲之士方且欣然以天下之美為盡在已猶拘墟之蛙不可以語海篤時之蟲不可以語冰及其悟也然後仰天庭而卑天下之居登泰嶽而知衆山之小此秋水之篇所以作也蓋百家之學以長衆為能故託之河伯聖人之道以順物為功故託之海若百川歸之不盈尾閭泄之不虚歸墟無底故也以小大相視則有餘不足之累生以大小相忘則俯誇仰嘆之情冺莊子不期於相忘而期於相視將以驅小道歸宿於大方而已矣陳碧虛註望洋見水之盛大貌未至海門則成鄙陋所以為無隅者所嗤是故通變適時廣大之道也君子小人各有涯量越分妄語自遺其醜知其醜者乃可語理知愚惑者非愚惑也夫水莫大於海未嘗以自多者蓋取善下後身之義齊魏之爭蝸角兆民之處毫末皆為貪者舉喻五帝之所連謂連續仁義也林氏鬳齋口義云涇濁也河水驟至而濁拍兩岸故曰涇流之大兩涘非涇渭之涇也洋海中若海神名拘墟篤時蟪蛄不知春秋之尾閭沃焦也見山海經礨空小穴也人處萬物中之一此合太虚之間可名者論之其在九州之内又只是一件此合草木鳥獸論之二句發得極妙言世界之小如此五帝三王所知所能皆不出其内也   禇氏管見云觀於海者難為水遊於聖人之門者難為言故秋水至而河伯欣然東至海則望洋而嘆無乎海若引井蛙夏蟲之喻繼又形容北海之大不可量數然計四海之在天地中國之在四海奚啻馬體一毫末則安知天地之外不有大於天地者乎故是篇借河海問答以明小大少多之分與鯤鵬蜩鳩之論相文體機軸變換愈奇海若首答大意在曲士束於教欲有以祛其自多之謬使為大方之歸而已矣   辯論極致詳見下文   河伯曰然則吾大天地而小毫末可乎北海若曰否夫物量無窮時無止分無常終始無故是故大知觀於遠近故小而不寡大而不多知量無窮證曏今故故遥而不悶掇而不跂知時無止察乎盈虛故得而不喜失而不憂知分之無常也明乎坦途故生而不悅死而不禍知始終之不可故也計人之所知不若其所不知其生之時不若未生之時以其至小求窮至大之域是故迷亂而不能自得也由此觀之又何以知毫末之足以定至細之倪又何以知天地之足以窮至大之域   郭註物各有量死生時行得失皆分終始日新各足而無餘則知遠近小大之物各有量曏明也今故猶古今遥長也掇短也證盟古今知變化之不止於生死故不以長而挹悶短故為察其一盈一虛則知分之不常於得也能忘其憂喜死生者日新之正道明始終之日新則知故之不可執而留矣是以渉新而不愕舍故而不驚雖死生之化若一而所知各有限生時各有率莫若安於所受之分則大小俱足若秋毫不求天地之功則周身之餘皆為棄物天地不見大於秋毫則顧其形象纔自足耳將何以知細之定細大之定大   呂註道非小大豈有定體今夫天地吾以為至大極吾知之所知而莫得其盡則吾所謂大者豈眞大所謂小者豈眞小小不為寡大不為多以知量之無窮也我以曏為曏今為今未及言而今已為曏則所謂曏與今者豈有止哉證夫曏今之皆故則遥而不悶掇而不跂以知時之無止也吾安能鬱鬱待百年之王則遥而悶者也彭祖以久特聞衆人匹之則掇而跂者也日中則昃月滿則虧察乎盈虛則得而不喜失而不憂知分之無常也有始必有終有終必有始原始要終而明乎坦途故生而不悅死而不禍以知終始之不可故也則物之所謂時分終始豈眞知也哉知而非眞知則所知固不若其所不知也生而有知未生則無知則其生之時固不若其未生之時也知至小也無窮至大也以至小而求窮至大之域是以迷亂而不自得也   疑獨註以形觀物有小大以道觀物無小大量者物之取平時者物之變化分者物之辨制始終者物之死生以大知觀之是皆不足以為物之遠近小大也明證今古所行之道雖甚遠而心無不通之悶所取之物拾之甚易而無强行之跂此知時無止者能之察乎盈虚故得失無心知分之無常也世人之憂皆係乎得失唯大知者知得失非己任其自然而無憂喜於其間明乎坦途故死生不足以動其心則日新而無故也夫人有知則為知所役勞形怵心逐物忘已不若無知然自得矣人生之後為生所役膠擾不息不若未生之時寂然虚無而已人之知至小萬物之境至大以至小求至大非迷亂而何   祥道註知物量無窮則小大不足為多寡知時無止則今古不足為猒跂知分無常則得失不足以憂喜知終始無故則死生不足為禍悅人之所以觀是者以其所知也所以有知者以其有生也能其所以知而復乎未生之時則孰知大者不為至細細者不為至大   碧虛註物量無窮則不可以言小大時無止則不可以言代謝分無常則不可以言得䘮終始無故則不可以言變化大人滌除覽知物遠事小其用乃衆也已近理大所費甚微故其量莫極也曏昔遥而不可明即今掇而不可證物遷不可悶日新不可跂故時難留也察富盈之何貴故得之不喜知貧虚之何賤故失之不憂知死生為去來故不知悅惡也迎不見首隨不見後理豈有故哉是知分别之知有盡悗然虛曠無窮生則利害紛錯死則寂寥一空以蟻蛭之趣究崑崙之墟則困矣毫末具體細倪有餘也天地傾缺大域不足也   鬳齋云前言其大於此又言無小無大即所謂莫大於秋毫之末而泰山為小也物量無窮言不可量數時無止言寒暑晝夜分無常言有無得失終始新故大知之人然後有下面四知明今古為一故迎而未至者遠而不憂掇而可取者易而不跂由乎正道而生死聽之明乎此則知終猶始不可以終為故也人之所知者人所不知者天既生之後我則知之未生之前我何由知以我之至小欲窮至大之天宜乎迷亂而不自得也   人能知夫物量時分之無常又何終始小大多寡之有考明今故之不停則此理可見遥謂歴時之久掇謂推移之速不悶無厭其所生也不跂無求益其生也脩短定分安之而已人固不能無生不能無知而經云不若無知不若未生者蓋為世人不務眞知而求妄知不務全生而求益生以有限而追無窮忘素分而希劵外在已之利害不能自明何以定物理細大之倪域哉不若無知王倪對齧缺之問是也不若未生髑髏不願人間之勞是也然既生既知矣將何以自免曰能以無生為生不知為知則於生何累於知何有哉   南華眞經義海纂微卷五十一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眞經義海纂微卷五十二   宋 禇伯秀 撰   秋水第二   河伯曰世之議者皆曰至精無形至大不可圍是信情乎北海若曰夫自細視大者不盡自大視細者不明夫精小之微也垺大之殷也故異便此勢之有也夫精粗者期於有形者也無形者數之所不能分也不可圍者數之所不能窮也可以言論者物之粗也可以意致者物之精也言之所不能論意之所不能察致者不期精粗焉是故大人之行不出乎害人不多仁恩動不為利不賤門貨財弗爭不多辭讓事焉不借人不多食乎力不賤貪汙行殊乎俗不多辟異為在從衆不賤佞諂世之爵禄不足以為勸戮恥不足以為辱知是非之不可為分細大之不可為倪聞曰道人不聞至德不得大人無已約分之至也   郭註目之所見有常極故於大有所不盡於細有所不明直是目有所不逮耳精與大皆非也詎知無形而不可圍者哉大小異故所便不得同若無形而不可圍則無異便之勢言意所不能及何精粗之有言意有也所以言意者無也求之言意之表而入乎無言無意之域而後至焉大人者無意而任天行舉足而投吉地豈出害人之塗哉無害人而不自多其恩應理而動任物所能而位當於斯非由賤之故措之斯職各使分定適中自任自足而已理自無欲故無可無不可所以與俗殊任理而自然正直榮辱不接於心故同也任物而物性自通則功名歸物故不聞物各無失則得名去任物而已約之以至其分故也   呂註自細視大者目力所不及直不盡耳非不可圍也自大視細者蟭螟棲蚊睫視之而不見直不明耳非無形也夫精粗者期於無形有形者數不能分不可圍者數不能窮可以言論者物之粗可以意致者物之精道則超乎言意不期精粗焉故大人之行出乎害人性自然也不多不仁恩非有為也門則以利為事辭讓則不爭食乎力則不借人貪汙則反是辟異則以殊俗為事佞諂則從君親而非從衆也凡此皆出於自然世之爵禄刑罰不足以為勸懲矣夫豈知是非之為分細大之為倪哉人能約分之至至於無所分此道人所以不聞至德所以不得而大人所以無已也   疑獨註經云天之蒼蒼其正色其遠而無所至極故自細視大者不盡自大視細者不明世之議者因其目力之所視遂以為得其愚甚矣且天地者空中之小物自我觀之其大無極非天地之大特吾身之小耳秋毫者形中之細自遠觀之則不可見非秋毫無物吾去之遠也遺其目力以神㑹之則至大者亦可圍至小者亦有形此海若所以為善道而以理推之也蓋至小為微精則又小琈者糠也自大觀之猶為細物自精視之已為大之盛也物之精粗可以意致言論者極物而已豈足以盡道唯不言之言耳所不能聞意所不能察有心者所不能得也其可以精粗盡哉大人者自足於分内雖不害人而仁恩及人亦不多因性之所有而不加益也雖不為利動而不賤門門抱闗而為貧者也貲財雖弗爭亦不多辭讓以與人事不假人而食力不多行雖殊俗而辟異者少為在從衆故也凡此所以為大人之行高不為夷惠之清和卑不為盜蹠之殘暴又豈知爵禄之為勸戮恥之為辱與夫是非之分細大之倪哉故道無所聞徳無所得由於大人之無已盡其性分之内而至約也   祥道註大人之於天下忘物以心忘心以道不出乎害人疑多仁恩也而不多仁恩貨財不爭疑當辭讓也而不多辭讓事焉不借人疑多食乎力也而不多食乎力行殊乎俗疑多辟異也而不多辟異不賤門以自貴不賤貪汙以自潔不賤諂佞以自直如是則爵禄戮恥無所攖其内是非大細無足辨乎外則凡精粗之在夫言論意致者亦奚容心哉故聞非聞彼得無所得致於無已則吾䘮我矣尚安有物哉非約之以分而至其至者不足以與此   碧虛註蟭螟莫適海涯大鵬不顧蓬艾所視有極過量則殆矣精琈不出於形而未免於言論意致也知恩利召害故貨財不爭雖行殊乎俗常和而不唱爵禄不足勸戮恥不為辱外其身也是非不可分細大不可倪虚其心也道人不聞聞則可道也至德不得得則次失也大人無已已亦物也以上皆約分之至非自然而然也   鬳齋云管中窺天者不盡鵬鳥下視塵埃者不明無形之小不可以數分曰毛曰芴亦不可也不可圍之大不可以數盡曰秭曰兆亦不可也精粗局於形故可以言論意推若小大皆無形則非言意所極不可以精粗論矣雖不害物亦不愛物故曰不出乎害人不多仁恩門賤役求利者我不求利亦不以求利者為非我不爭貨亦不以辭讓為能事皆自為無所資於人然不盡用其力以自食貪汙之人亦不鄙賤之其行無異乎人而不自崖異為在從衆和光同塵也不賤佞諂由由然與之處焉能凂我之意若此等人無分是非混同細大不聞則無名不得則無䘮大人者㑹至理於至約而盡已分之事約分則盡已也自細視大至於不盡而止非大止於此也自大視細至於不明而止非細而無形也精者細之極琈者大之盛小大雖殊皆有形有數故有成壞精至於無形大至於不可圍則非形可定非數可分故無成壞也夫物之粗者可以言論精者可以意致超乎精粗則言意所不能及也言意不能及形數不能分者其唯道乎故大人以利物為先而不以仁恩自多不為利動而不賤趨利之人此下皆述大人之行異乎世俗以至佞諂亦不賤之則君子小人聽其两行是非小大不足為辨又何爵位戮恥之足為勸懲哉由是知大人虚已而道德自歸非越分而求也夫道德至貴也求之外内而足則亦至易也今世人乃棄内而求外舍易而趨難不亦惑乎   河伯曰若物之外若物之内惡至而倪貴賤惡至而倪小大北海若曰以道觀之物無貴賤以物觀之自貴而相賤以俗觀之貴賤不在已以差觀之因其所大而大之則萬物莫不大因其所小而小之則萬物莫不小知天地之為稊米也知毫末之為丘山也則差數覩矣以功觀之因其所有而有之則萬物莫不有因其所無而無之則萬物莫不無知東西之相反而不可以相無則功分定矣以趣觀之因其所然而然之則萬物莫不然因其所非而非之則萬物莫不非知堯桀之自然而相非則趣操覩矣昔者堯舜讓而帝之噲讓而絶湯武爭而王白公爭而滅由此觀之爭讓之禮堯桀之行貴賤有時未可以為常也梁麗可以衝城而不可以窒穴言殊器也騏驥驊騮一日而馳千里捕鼠不如狸狌言殊技也鴟鵂夜撮蚤察毫末晝出瞋目而不見丘山言殊性也故曰蓋師是而無非師治而無亂乎是未明天地之理萬物之情者也是猶師天而無地師隂而無陽其不可行明矣然且語而不舍非愚則誣也帝王殊禪三代殊繼差其時逆其俗者謂之簒夫當其時順其俗者謂之義之徒黙黙乎河伯汝惡知貴賤之門小大之家郭註物無貴賤各自足也自貴相賤此區區者乃道之所錯綜而齊之貴賤不在已斯所謂倒置也所大者足也所小者無餘因其性足以名大則毫末丘山不得異其名因其無餘以稱小則天地稊米無以殊其稱若夫觀差而不由斯道則相加相傾不可勝察也天地莫不相為彼我斯東西之相反也然猶脣齒未嘗相為而唇亡則齒寒彼之所為濟我之功矣故因其自為而無其功則天下之功莫不皆無因其不可相無而有其功則天下之功莫不皆有若乃忘其自為之功而思夫相為之惠惠之愈勤而偽薄滋甚天下失業而情性爛漫矣故其功分無時可定也物皆自然故無不然物皆相非故無不非無然無非者堯也有然有非者桀也然此二君各受天素不能相為因堯桀以觀天下之趣操不能相為可見夫應天順人而受天下者其迹則爭讓之迹尋其迹者失其所以迹矣若就其殊而任之則物莫不當天地之理萬物之情以適性為治失性為亂殊性異便是非無主能付之天均恣其两行則殊方異同焉而皆得也   呂註以道觀物安有貴賤以物觀之自貴而相賤而道非物也以俗觀之貴賤不在已而道非俗也道非物與俗則非貴賤也因其所大而大之因其所小而小之知天地差於太虛而至於為米毫末差於無形而至於為丘山則所謂差者其數覩矣而道非差則非小大也因其所有而有若東必有西因其所無而無無東則無西知東西之相反而不可相無則所謂功者其分定矣而道非功則非有無也因其所然而然所非而非知堯桀之出於自是而交相非則所謂趣者其操覩矣而道非趣則非是非也若然則為道者两忘而休乎天均惡用而倪貴賤小大哉以堯舜之讓為是則之噲以絶以湯武之爭為是則白公以滅爭讓之禮堯桀之行貴賤有時未可以為常也梁麗不可窒穴騏驥不能捕鼠鴟鵂不能晝視三者不同而欲齊之是未明乎天理物情也簒夫言其獨義徒言其衆   疑獨註若物内外言性分之内外也無貴無賤自然之理有貴有賤强為之别觀之以道則無彼我是非孰為貴賤觀之以物則各貴我而賤彼夫物之貴賤非出乎性因習而成故以俗之貴賤不在已物之小大理不可易而形則有差惟其小不求於為大則小者足以謂之大大不求於為小則大者足以謂之小因其所大而自足則毫末可以等丘山因其所小而無餘則丘山可以等毫末萬物差數無窮所觀者如此而已有者妙有常有者也無者眞無常無者也舉天下動植之物生育長養莫不有功於其間此可謂之有也然而功之所有屬乎造化自然而已此可謂之無也渉有則不見無無則不見有其相反若東西而實不可相無則功分自然而定矣萬物之理有是有非彼我相非堯桀所以辨也因其自然而相非則趣操可覩故或讓而帝或讓而絶或爭而王或爭而滅爭讓之禮於堯舜湯武之時則貴於之噲白公之時則賤若堯是桀非亦各有時而已未可以為常也又譬之梁麗騏驥鴟鵂之殊用殊技殊性也蓋是師治師天師隂師皆其一偏其不可行明矣禪之與繼不因時順俗則謂之簒當時順俗則謂之義本一而末不同何足論其優劣乎   祥道註以道觀之物無貴賤離道以之物之俗故差則有小大功則有有無趣則有是非然吾因其所大而大之因其所小而小之以至功之有無趣之是非吾一以是觀則孰知大小有無是非之辨哉然天下之理異而同同而異其變不一而不可以為常或遜而絶或爭而王或爭而滅同而異也異而同者不在物而在道同而異者不在迹而在時非特是也用有殊器能有殊技生有殊性貴此則彼賤大彼則此小貴賤小大惡可以倪之哉由是知是非治亂天地隂陽常相為用而不可以貴賤小大論也   碧虚註道無貴賤物情好惡耳世俗所尚皆外物也夫小天地大毫末非理也若因其大而謂之大則物皆可大因其小而謂之小則物皆可小此差數也以差奪理久矣東西之相反猶高下之不可相無功自我有濟彼必矣我若無功彼何賴焉堯之所然而然之則天下莫不然桀之所是而是之則天下孰敢是聖凡趣操詎可同哉堯舜湯武順天時守功分者也之噲白公逆人事執差數者也故貴賤無常在乎趣操之異君子小人器識分矣然是非治亂常相倚伏不可不察也師天無地師隂無陽者膠固不明未可以語道差時逆俗者在貴即賤當時順俗者方小即大矣   鬳齋云自貴而相賤鷄壅豕苓時為帝也貴賤不在已即軒冕儻來之意以天地比米毫末比泰山則等差之數不足言矣各任一職以為功曰功分農商工賈世間不可闕一猶東西之相反而不可相無也以堯為是以桀為非因趣操之當然以不有廢者君何以興觀之則趣操之不可定見矣因其小大有無然非即齊物論因是之意故以殊器殊技殊性者喻之天地隂陽亦喻其不可相無簒夫義徒即堯桀之論   物無貴賤已物兼忘也自貴而相賤彼是未忘也貴賤不在已忘已任物也因大而大因小而小即物所宜也以至功趣之有無然非相反而不可以相無則物理人情於斯可見矣故爭讓之迹善惡之行貴賤有時而未可以為常猶殊器之異用殊技之異能殊性之異便不可以一槩論也若師治而無亂師隂而無陽非明乎天地萬物之理者也禪繼順逆各因其時而已汝不必多言也縱使言之僅論其迹耳又惡知貴賤小大之所從出哉欲知貴賤小大之所從出者當於未始有物求之   南華眞經義海纂微卷五十二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眞經義海纂微卷五十三   宋 禇伯秀 撰   秋水第三   河伯曰然則我何為乎何不為乎吾辭受取舍吾終柰何北海若曰以道觀之何貴何賤是謂反衍無拘而志與道大蹇何少何多是謂謝施無一而行與道參差嚴乎若國之有君其無私德繇繇乎若祭之有社其無私福汎汎乎其若四方之無窮其無所畛域兼懷萬物其孰承翼是謂無方萬物一齊孰短孰長道無終始物有死生不恃其成一虚一滿不位乎其形年不可舉時不可止消息盈虚終則有始是所以語大義之方論萬物之理物之生也若驟若馳無動而不變無時而不移何為乎何不為乎夫固將自化   郭註貴賤之道反覆相尋自拘執則不夷於道隨其分故所施無常不能隨變則不齊於道無私德公當而已無私福天下所同求故汎汎然無所在奄御羣生反之分内而平往者也豈扶疎而承翼哉唯其無方故能以萬物為方而莫不皆足死生者無窮之一變耳非終始也知成無常處故不以形為位而守之不變欲舉之令去而不能欲止之使停又不可變化日新未嘗守故但當就用不可執也若有為不為於其間則敗其自化矣   呂註學者平日係於有物一聞道無貴賤小大則於為不為辭受取舍之際莫知所從固其宜也所謂貴賤者是物之反衍而已非道也反則有往反為貴往為賤衍則有耗耗為貴衍為賤則當放志而無拘拘而志則與道大蹇而不通矣所謂少多者物之謝施而已非道也謝則有榮謝為少榮為多施則有歛施為多歛為少當两行而無一一而行則與道參差而不當矣無私德則於所君之人無所獨賴無拘而志之謂也無私福則於祭之人無所獨與無一而行之謂也無所畛域與道通而不大蹇之謂也其孰承翼是謂無方萬物一齊與道當而不參差也恃其成則不知終始之不可故位乎形則不察乎盈虚而不知分之無常也年不可舉故遥而不悶時不可止故掇而不消息盈虛終則有始則天行而已是所以語大道之方論萬物之理也柰何係心於辭受取舍之際哉若驟若馳言變化宻移則何係心於為不為之間固將自化安排而去化之謂也   疑獨註萬物之理於自然非為也非不為也又何措意於辭受取舍之間哉衍者有餘施者所分者也貴賤少多出於强生分别非道之眞理道之眞理則一而已以道觀之貴不為加賤不為損多非有餘少非不足又何有貴賤少多之别哉無私德則於所君之人無所獨賴無私福則於所祭之人無所偏與此下註文並同呂說   祥道註衍者廣平之地反之則平復為陂平陂之分未始有常貴賤往反豈異是哉施者仁之用謝之則賜予而不以為仁多少之數豈足計哉反衍則忘貴賤而不累於名謝施則忘少多而不累於利若是而不反其眞者未之有也   碧虚註當受而不受何為乎彼舍而我取何不為乎貴賤小大不出乎二端耳貴賤無主而反覆流行常也大道甚夷而放心自得通也禀分有數而少謝多施宜也世道參差而行止適變理也德私則不嚴毅福私則不久長有畛域則不溥汎有方所則有承接扶翼之而兼懷之德䘮矣已上皆辭貴樂賤之義忘我則無短長忘心則無生死忘位則無盈虚忘年則任化忘時則任遷忘消息盈虚則孰為之終始夫物無時不生無時不化其變如驟其移如馳隂陽爾四時爾固將自化何容心於為不為之間哉   鬳齋云以道觀之而無貴賤反而求之吾身綽綽然寛衍也若以貴賤是非自束則與道相違施則有多少謝去其施則無多無少若執一而行拘於多少之施則與道參差矣國之有君祭之有社諭此心以道為主而無所用其私此心廣大無所窮極則無町畦萬物皆備於我是兼懷也無所私愛其孰承翼拱扶之無方即無心無心則無短長無生死不恃其成即不雄成也盈虚隨時不可一定故曰不位乎其形無古今則年不可舉無去來則時不可止大義即道也變動轉移無時不然何者為何者不為皆聽造化自然而已故曰夫固將自化   河伯未明天理物情則猶有所疑復以辭受取舍為問海若告以世間所謂貴賤少多是其一反一衍一謝一施耳若拘志而一行與道參差矣若君之於民德無不被社之於人福無所私明道之無方而兼懷萬物也物之死生乃形化之一變非道之始終也故成無常處不以形為位而守之其去不可止其來不可禦萬物盈虚之理如斯而已夫物生若馳其機不息任其自化無容為不為於其間况辭受取舍乎此言應物貴乎無心則死生不足為累也   河伯曰然則何貴於道北海若曰知道者必達於理知理者必明於權明權者不以物害己至德者火弗能熱水弗能溺寒暑弗能害禽獸弗能賊非謂其薄之也言察乎安危寧於禍福謹於去就莫之能害也故曰天在内人在外德在乎天知天人之行本乎天位乎得蹢躅而屈伸反要而語極曰何謂天何謂人北海若曰牛馬四足是謂天絡馬首穿牛鼻是謂人故曰無以人滅天無以故滅命無以德殉名謹守而弗失是謂反其眞郭註何貴於道以其自化知道者知其無能無能則何能生我我自生耳四肢百體已不為而成何有意乎生成之後哉達斯理者必能遣過分之知遺益生之情乘變應權不以物害已而常全也故心之所安則危不能危意無不適則苦不能苦雖心之所安亦不使犯之知其不可逃安乎命之所遇審去就之非已故莫之能害也天在内而天然之所順者在外内外之分皆非為也知天然之知自行故雖行於外而常本乎天位乎得與㑹相應有斯變也知落天地事該萬物而常不失其要極故天人之道全牛馬不辭穿絡者天命固當也茍當乎天命則寄之人事而本乎在天若乃走作過分驅馳失節天理滅矣不因其自為而故為之者命其安在所得有常殉名則過也   呂註任物自化即道也河伯不悟乃謂何貴於道海若告以達理明權不以物害己皆知道者之事而非體道極致至於水火不害寒暑不侵則體道者固以此也非謂其薄之言察乎安危謹乎去就莫之能害則知道達理明權而已寧於禍福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則天在内矣察於去就則人之所畏不可不畏人在外矣以是而入德雖未能天而不人而德在乎天矣知天人之行本乎天位乎得則出天而之人蹢躅而屈伸反要而語極則由人而之天也自無以人滅天至是謂反其眞則其於道也豈特知之而已哉疑獨註大同呂說   祥道註知道者必達理達理者必明權權者以無心應物而不失其平庸詎以外傷内以物害己哉為道而至此則能以天應人蹢躅而屈伸以人復天反要而語極此海若之論始於齊小大同貴賤中於察安危謹去就而終於明天人反要極蓋能齊物則能全已全已則能復道而至於要極則反其眞而已矣碧虚註知化化之道達生生之理者必能適物之權故樂全而無傷察安危審禍福謹去就故也是以有德者内守天理外修人事然後位業可得而進退出處在我可以反要妙而語極致也牛馬天理也穿絡之者以人滅天饑渴馳驟以故滅命黄馬驪牛則以德殉名也守天而不失還朴而不偽矣   鬳齋云此問尤妙言既聽造化之所為則人亦不必學道矣朱文公問答書中廖德明亦有此問文公不能答想難言也故莊子於此說箇權字又以不以物害己一句明之道總言也理事物各有之理權用之在我者有道之全體然後有此大用明於權則知輕重也薄謂迫近之至德之人固知事事有數豈物所能害然亦不恃此以薄之猶知命者不立乎巖墻之下察安危謹去就便是道心中有人心何嘗皆說聽之自然天内人外即前篇主者天道臣者人道也德在乎天言自然之德知天人之行此知字從人心上起本乎自然而安於所得此句又屬道心位猶安也居蹢躅而屈伸謂進退各循其理此句又屬人心發明至此道之至要理之至極也牛馬四足得於自然不絡不穿將無所用此便是人心一段事至滅天滅命狥名則人心流於危矣三言無以乃禁止之辭既知天知人能謹守而勿失則天理全矣是謂反其眞故人事命天理也   自篇首至此凡六問答如風驅遠浪漸近漸激至是而雪濤噴薄使人應接不暇須臾澄靜則波光萬頃一碧涵天人之息偽還眞中扃虚湛者有於此夫至德之士由人以明天因權以達理察安危謹去就物孰能害之然亦未嘗恃此而傲物也天在内所以立體人在外所以應用德在乎天則合乎神而無方不測者也體天居德則屈伸從世反要語極則勿失其眞若然則處已處人之道盡矣故河伯心體㑹而無所復問焉今學者自信不及羣疑窒心與河伯同病者不少儻能於海若言下豁然有省如雲月見則昭昭靈靈求諸已而足何暇他問哉【知天人之行天當是夫音符位乎得當是德詳文義可見】   南華眞經義海纂微卷五十三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眞經義海纂微卷五十四   宋 禇伯秀 撰   秋水第四   憐蚿蚿憐蛇蛇憐風風憐目目憐心謂蚿曰吾以一足趻踔而行予無如矣今子之使萬足獨柰何蚿曰不然子不見夫唾者乎噴則大者如珠小者如霧雜而下者不可勝數也今予動吾天機而不知其所以然蚿謂蛇曰吾以衆足行而不及子之無足何也蛇曰夫天機之所動何可易吾安用足哉蛇謂風曰予動吾脊脅而行則有似也今子蓬蓬然起於北海蓬蓬然入於南海而似無有何也風曰然予蓬然起於北海而入於南海也然而指我則勝䠓我亦勝我雖然夫折大木蜚大屋者唯我能也故以衆小不勝為大勝也為大勝者唯聖人能之   郭註物之生也非知生而生生之行也豈知行而行哉故足不知所以行目不知所以見心不知所以知俛然而自得矣遲速之節聰明之鑒或能或否皆非我也而或者欲有其身矜其能所以逆天機而傷神器至人知天機之不可易也故捐聰明棄知慮魄然無為而任其自動故無動而不逍遥恣其天機無所與爭斯小不勝也乘萬物衘羣才使才各自得物各自為而天下莫不逍遥此乃聖人所以為大勝也呂註以一足憐蚿之多足蚿以多足憐蛇之無足蛇以動其脊脅而憐風之蓬蓬然起於北海而入於南海也則目之繫此見彼而憐心之無所見而無往不至可知也以一足為易憐蚿多足之難蚿以多足為易憐蛇無足之難天機所動莫知其然則其難易豈在於多少有無之間哉由是知風目與心莫不出於自然若河伯之區區計夫貴賤少多何足以與此夫風以小不勝為大勝而人之目與心之用其神於風也遠矣乃不能得所謂無見無知而能見見知知者以制萬物之大勝豈眞知也哉   疑獨註一足而危蚿萬足而安蛇無足而疾風無形而動化目著色相心入觸法者也以一足憐萬足少憐多也以行遲憐行疾多憐無也蛇以有形為累而憐風能動化風以無見而憐目之有見目以為物所役憐心之處中而無為也趻踔行危貌如唾之噴豈期於如珠如霧皆出於天機自然則衆足之行遲無足之行疾與夫行安用足者亦天機而已風之起於北海入於南海出於隂而歸於陽也為人所指䠓皆不能勝及其折木蜚屋則能勝矣喻聖人之學至於如風則無以復加自之一足相憐至風則已矣蓋有心有目然後有所憐目覩於外心動於内所以以此慕彼而無窮至於無心無目如風之於物則無所憐矣非聖人孰能與於此   祥道註以足為用則一足不如萬足之多故憐蚿以足為累則萬足不如無足之愈故蚿憐蛇蛇有有矣覩無有為不足故憐風風蓬蓬矣以有方為不適故憐目目之為用司視而已心則無所不司故憐心也   碧虛註物有以少勝多以無勝有者皆天機時命使然强勢不能奪至理莫能究其蚿蛇風相憐之謂歟見莫如目知莫如心目見而弗辨者藴其明也心知而弗言者韜其智也此以小不勝而為大勝者也鬳齋云自一足說到無足皆天機自然之動可謂奇文中間又以人唾喻蚿之多足其末歸之於風而心與目却不說此文字變換奇之又奇者也就風上又說箇小不勝為大勝則萬物孰能出於造化之外哉河伯海若問答既畢南華又自立說以衍前意云蚿蛇以足之少多有無相憐是著於體也心與目之以内外勞逸相憐是著於用也皆物之妄情耳唯風則有體而不礙指䠓無體而不成大勝有用則動化萬物無用則蓬蓬入海蓋造化噓吸復歸於造化而已喻聖人屈伸從世體用兼資出處两全終不失道人見其小不勝而輕易之及積而為大勝則不止乎拔木蜚屋而已豈有心於勝物哉天機所動自然而然視彼河伯海若貴賤少多大小精粗之論亦如異之以妄情相憐而不悟物物皆具自然之理無容憎愛於其間也夫形數之少多行止之遲速各安其自然則莫不足乎道此聖人處世所以無往而不適也或疑後文細述相憐之義至風而止憐目憐心之㫖遺而不論疑獨結以有心有目然後有所憐其說得之   孔子遊於匡宋人圍之數匝而歌不輟子路入見曰何夫子之娛也孔子曰來吾語汝我諱窮久矣而不免命也求通久矣而不得時也當堯舜而天下無窮人非知得也當桀紂而天下無通人非知失也時勢適然夫水行不避蛟龍者漁父之勇也陸行不避兕虎者獵夫之勇也白刄交於前視死若生者烈士之勇也知窮之有命知通之有時臨大難而不懼者聖人之勇也由處矣吾命有所制矣無幾何將甲者進辭曰以為陽虎也故圍之今非也請辭而退   郭註將明時命之固當故寄之求諱時勢適然無為勞心於窮通之間夫漁父獵夫烈士之勇各有所安聖人則無不安也知命非已制故無所用其心安於命者無往而非逍遥也   呂註孔子之畏匡安於死生之際而不懼卒之以匡人請退者明夫不能去知與故而以死生為憂者非徒無益適足以累其心而已   疑獨註窮通在已時命在天求通不得則易處諱窮不免則難處猶語云富而無驕貧而無怨也古人未嘗以窮通為累各安其時而已夫不避蛟龍兕虎白刄者一偏之小勇若臨大難而不懼此聖人之大勇也兼三者而有之孟子之勇於義可以與此其如予何未幾將甲者辭而退以是知至於命者不生不死孔子盡之   碧虚註孔子遊匡宋人圍之所謂指䠓皆勝我也及其知非請辭而退所謂大勝者也   鬳齋云此段言時命自然非人力所與知道者又何懼焉中間以漁父獵夫烈士比聖人亦自有理由處矣令其止息不必言也   此章明死生有命窮通有時故君子不立巖牆之下亦不求生以害仁臨大難而不懼知命有所制則盡人事於平日安天命於此時而已蓋内得其至貴至富者則外之窮通利害不足以動其心卒使將甲者知非請辭而退有以見人不勝天而以弱制强之驗也非聖人燭理之徹自知之明何以與此【陸氏音義載司馬舊註云宋當作衛匡衛邑也今本多誤作宋】   公孫龍問於魏牟曰龍少學先王之道長而明仁義之行合同異離堅白然不然可不可困百家之知窮衆口之辯吾自以為至達已今吾聞莊子之言汒焉異之不知論之不及與知之弗若與今吾無所吾喙敢問其方公子牟隱机太息仰天而笑曰子獨不聞夫埳井之鼃乎謂東海之鼈曰吾樂與吾跳梁乎井幹之上入休乎缺甃之崖赴水則接腋持頥蹶泥則没足滅跗還虷蟹與科斗莫吾能若也且夫擅一壑之水而跨跱埳井之樂此亦至矣夫子奚不時來入觀乎東海之鼈左足未入而右已縶矣於是逡巡而却告之海曰夫千里之遠不足以舉其大千仞之高不足以極其深禹之時十年九潦而水弗為加益湯之時八年七旱而崖不為加損夫不為頃久推移不以多少進退者此亦東海之大樂也於是埳井之蛙聞之適適然驚規規然自失也且夫知不知是非之境而猶欲觀於莊子之言是猶使蚊負山啇蚷馳河也必不勝任矣且夫知不知論極妙之言而自適一時之利者是非埳井之鼃與且彼方跳黄泉而登大皇無南無北奭然四解淪於不測無東無西始於反於大通子乃規規然而求之以察索之以辯是眞用管窺天用錐指地也不亦小乎子往矣且子獨不聞夫壽陵餘子之學行於邯鄲與未得國能又失其故行矣且匍匐而歸耳今子不去將忘子之故失子之業公孫龍口呿而不合舌舉而不下乃逸而走郭註擅一壑之水而跨跱埳井之樂小鳥之自足於於蓬蒿左足未入右已縶明大之不遊於小非樂然也以小羡大故自失物各有分不可强相希效始於冥反於大通言其無所不至夫遊無窮者非辯察所得非其任者去之可也以此效彼两失之矣呂註是非之境言其所自起得於是非之所自起是以視堯桀為一而知不知此觀之汒然無所容其喙也黄泉六極之下太皇太極之上無南無北奭然四解淪於下測忘乎幽明無方而入於神也無東無西始於反乎大通則會乎冲和出神而遂於明也而要言之所謂六通四闢形充空虛是已此意之所不能盡言之所不能論也而規規然求之以察索之以辯是用管窺天用錐畫地之也   疑獨註公孫龍困百家之知窮衆口之辯今聞莊子之言汒然若失而心異之公子牟引井蛙海鼈之喻故驚而自失也夫其知不能知是非之境論極妙之言無異於井蛙耳而莊子之方上過乎天之高下極乎地之深奭然四解顯諸仁也淪於不測藏諸用也始於則寂然不動反於大通則感而遂通其妙若此豈察辯所能得哉壽陵燕邑邯鄲趙郡餘子弱齡之子聞趙郡其俗善行遂不遠千里舍已能而强學之不得趙國之能而反失故歩此鄙公孫龍不自量而學莊子非唯不能莊子之道終必失其舊業矣碧虛註野人以負日之煖而欲獻之至尊猶井蛙之將命海鼈也海大故水旱不能損益人之達道者寵辱豈能忻戚哉寓言以是非為主舍是非而明寓言詎知輕重者時利宗乎極致夸時利者未聞久長之䇿也且莊子者方躡沈溺已超象外隱神化東西俱忘爰自寥天復乎原本若乃以規法之言而求之以察是用管窺天之是故學行失歩匍匐而歸學知忘眞汒然䘮道矣   鬳齋云九年之水七年之旱信然人盡矣莊子添作十年九潦八年七旱便自别下蹈黃泉上登于天言其見趣高遠奭同釋解達也淪於不測所入者深始於在無極之先反於大通歸於至道也以察察之明窮之以言辯不亦小乎邯鄲失行之喻尤佳公孫龍趙之辯士能合同異離堅白困百家窮衆口及聞莊子之言而汒然失措蓋逐外學而忘本眞者其患常若此故魏牟告以井鼃海鼈所見不同使知是非之所起妙論之所存斯可以登天徹泉奭然四達始於契虛合無也反於大通與道為一也今徒以區區口辯而欲窮莊子之道無異壽陵餘子學行於邯鄲直匍匐而歸耳餘子猶云孺子也   南華眞經義海纂微卷五十四 <子部,道家類,南華真經義海纂微>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眞經義海纂微卷五十五   宋 禇伯秀 撰   秋水第五   莊子釣於濮水楚王使大夫二人往先焉曰願以境内累矣莊子持竿不顧曰吾聞楚有神死已三千歲矣王巾笥而藏之廟堂之上此者寧其死為留骨而貴乎寧其生而曵尾於塗中乎二大夫曰寧生而曵尾於塗中莊子曰往矣吾將曵尾於塗中   郭註寧生而曳尾塗中性各有所安也   呂註莊子不知有死者也而云此者以救時之趨利而忘生唯二大夫之知足以與此   疑獨註莊子引神之事以辭楚王之聘蓋不願以身處富貴而殘其生也   碧虛註是知軒冕外物非性命之有也   鬳齋云死留骨生曵尾之喻眞是奇特   莊子辭召以神為喻義甚眞切蓋賢才之士為國排難圖治實有賴焉而功成患集身或不免猶能靈於人也昔陶隱居畫二犍牛以答詔一拘窘於鞭繩一優游於水草亦此意   惠子相梁莊子往見之或謂惠子曰莊子來欲代子相於是惠子恐捜於國中三日三夜莊子往見之曰南方有鳥其名鵷鶵子知之乎夫鵷鶵發於南海而飛於北海非梧桐不止非練實不食非醴泉不飲於是鴟得腐鼠鵷鶵過之仰而視之曰嚇今子欲以子之梁國而嚇我   郭註搜於國中揚兵整旅欲以子之梁國而嚇我言物嗜好不同願各有極也   呂註莊子之所踐如魏牟之言則無所忤者也其自比於神鵷鶵而以惠子為鴟梁國為腐鼠不亦可乎   疑獨註鵷鶵鳯屬其趨向大棲必擇木食必擇果飲必擇水蓋貴禽也鴟者穢惡之鳥嚇者拒物之聲碧虛註惠子恐而搜於國中是謂親權者不能與人柄以富顯自驕何異鴟據腐鼠而嚇   鬳齋云莊子惠子最相厚善此事未必有之戲以相譏耳練實竹實也   搜應作獀郭註可證成疏謂搜索國中尋訪莊子疑獨因之義頗淺近蓋本於偏旁之誤鴟得腐鼠而嚇鵷鶵又何足與語練實醴泉之味碧梧高潔之棲哉   莊子與惠子遊於濠梁之上莊子曰鯈魚出遊從容是魚樂也惠子曰子非魚安知魚之樂莊子曰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魚之樂惠子曰我非子固不知子矣子固非魚也子之不知魚之樂全矣莊子曰請循其本子曰汝安知魚樂云者既已知吾知之而問我我知之濠上也郭註莊子謂子非我尚可以知我之非魚則我非魚亦可以知魚之樂惠子舍其本言而給便以難尋惠子本言非魚則無縁相知耳今子非我而云汝安知魚樂者是知我之非魚則凡相知者果可以此知彼不待是魚然後知魚也循汝安知之云已知吾所知矣而方復問我我正知之於濠上耳豈待入水哉夫物之所生而安者天地不能易其處隂陽不能囘其業故以陸生之所安知水生之所樂未足稱妙耳呂註循其本則惠子謂子非魚安知魚之樂是子非我而固已知我不知魚之樂則我非魚而能知魚之樂矣是既已知吾知之而問我也我則知之濠上而已不待為魚而後知也   疑獨註魚藏於深眇而自得經曰於魚得計蓋深知於魚而取之也人生於陸而安於陸魚生於水而安於水盡已之性而後能盡物之性此所以知魚之樂惠子昧此而强辯是非所以分也莊子請循其本欲其由恕以觀之終曰我知之濠上也以我在濠上之樂推之則知魚之樂矣   祥道註以迹觀之萬物與我無同形以理觀之萬物與我無異性惠子以形觀形故云子非魚安知魚之樂莊子以性觀性故已非魚而知魚之情葢捐小大遺貴賤則天地為久矣而與我並生萬物為衆矣而與我為一是以處此足以知在彼之趣居顯足以知潛者之樂也   碧虛註在我逍遥則見魚之容與惠子以人魚為異故興難辭是失齊物之㫖惠不知莊事固然矣莊不知魚理豈然哉尋惠子本問安知魚樂之句是惠不知魚而問莊也是以鯈魚游泳從容者唯莊知其樂乎濠上耳蓋謂魚樂與人樂雖異其於逍遥一也鬳齋云循本者反其初言汝初問我非魚安知魚之樂是汝知我方有此問汝既如此知我我於濠上亦如此知魚也此篇河伯海若問答與傳燈錄忠國師無情說法無心成佛問答同看大慧云這老子軟頑撞着這僧又軟頑黏住了問謂其家法大門户大波瀾闊命根斷這數語莊子却當得   李士表論云物莫不具乎道則於我也何擇性莫不足乎天則於我也何有雖契物我之如此蓋有不期知而知妙理嘿㑹神者受之有不能逃於其先者此莊子所以知魚樂於濠上也夫出而揚游而泳無網罟之患無濡沫之思從容乎一水之間者將以是為魚樂乎以是為魚樂又奚待南華而後知蓋魚之所樂在道而不在水南華所知在樂而不在魚魚忘於水故其樂全人忘於魚故其知一莊子於此蓋將無言惠子亦將無問而復有是論者非問則至言無所託非言則道玅無以見直將祛天下後世離物與我為两者之蔽耳物將自有其物則莊固非魚安知魚樂我將自有其我則子固非我安知我不知魚之樂知與不知皆道之末此所以請復其本本末皆不知者昔人嘗言之矣眼如耳耳如鼻鼻如口在我者蓋如是也視生如死視已如魚視豕如人視人如豕在物者蓋如是也若然則在在皆至遊而無非妙處物物皆眞樂而無非天和奚獨濠梁之上鯈魚之樂哉吾知莊之與魚未始有分也唯明至樂無樂眞知無知者可以語此   明已性者可以通物故天下無遁情昧已性者無以知人故在物多滯迹莊子之知魚以性㑹之也惠子不知莊以形間之也驟讀此章莫不喜惠子之雄辯視南華之壘若不足攻暨聞循本一言而五車之學無所容喙則惠子之本可知矣經中往往力救惠子之失未有若此二字之切至者蓋使之反求而得其本性通乎物理之同然則彼我無間於人情動寂皆歸於至理奚待入水而後知魚哉再詳經文謂莊子不知魚之樂全矣全猶必也又全然不知魚樂之意碧虚以樂全名章似失本㫖今擬名循本章庶協經意   是篇以秋水命題設河伯海若問答喻細大精粗之理明道物功趣之觀各本自然無貴無賤成敗得失時適然耳翻覆辯難卒歸於無以人滅天無以故滅命則求之性分之内而足是謂反其眞有非言論意察所可及也次論蚿蛇風之相憐喻人以才知短長為愧而弗悟天機之不可易小不勝之為大勝也信明此理則物各足其分何所憐哉無所憐則無所慕故企羡之情息分别之意消斯為要極也歟孔子遊匡而臨難不懼知命由造物非匡人所得制也若為横逆沮屈何以見聖人之勇井鼃海鼈即前河伯海若之義而歸於達理明權物莫能害謂世俗沈濁所見隘陋雖知有聖賢在前强欲企羡猶餘子學行反失故歩蓋以所短而希所長越分而求非徒無益也至論神寧曵尾於塗中鵷雛豈留情於腐鼠皆歎時之澆薄傷道之不行也終以莊惠濠梁之論言物我之性本同以形間而不相知耳㑹之以性則其樂彼與此同即人之所安而知魚之樂固無足怪而競言辯之末忘性命之本者斯為可怪矣此語非獨鍼惠子之膏肓亦所以警世之學一先生之言而媛姝自悅者無異河伯之自多於水也故以結當篇之㫖云   南華眞經義海纂微卷五十五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眞經義海纂微卷五十六   宋 禇伯秀 撰   至樂第一   天下有至樂無有哉有可以活身者無有哉今奚爲奚據奚避奚處奚就奚去奚樂奚惡夫天下之所尊者富貴壽善也所樂者身安厚味美服好色音聲也所下者貧賤夭惡也所苦者身不得安逸口不得厚味形不得美服目不得好色耳不得音聲若不得者則大憂以懼其為形也亦愚哉富者苦身疾作多積財而不得盡用其為形也亦外矣貴者夜以繼日思慮善否其為形也亦疏矣人之生也與憂俱生壽者惛惛久憂不死何之苦也其為形也亦遠矣烈士為天下見善矣未足以活身吾未知善之誠善邪誠不善邪若以為善矣不足活身以為不善矣足以活人故曰忠諫不聽蹲循勿爭故夫子胥爭之以殘其形不爭名亦不成誠有善無有哉今俗之所為與其所樂吾又未知樂之果樂邪果不樂邪吾觀夫俗之所樂舉羣趣者誙誙然如將不得已而皆曰樂者吾未之樂也亦未之不樂也果有樂無有哉吾以無為誠樂矣又俗之所大苦也故曰至樂無樂至譽無譽天下是非果未可定也雖然無為可以定是非至樂活身唯無為幾存請嘗試言之天無為以之清地無為以之寧故两無為相合萬物皆化芒乎芴乎而無從出乎芴乎芒乎而無有象乎萬物職職皆從無為殖故曰天地無為也而無不為也人也孰能得無為哉郭象註忘歡而後樂足樂足而後身存以為有樂邪而至樂無歡以為無樂邪身已存而無憂擇此為據避處等八者莫足以活身唯無擇而任其所遇乃全耳凡厚味聲色失之無傷於形得之有損於性今反以不得為憂故愚也内其形者知足而已親其形者自得於身中而已夫遺生然後能忘憂忘憂而後生可樂生可樂而後形是我有富是我物貴是我榮也烈士見善矣未足以活身善則過當故不周濟蹲循勿爭唯中庸之德為然有善無善當縁督以為經舉羣趣其所樂乃不避死吾未之樂不樂無懷而恣物耳夫無為之樂無憂而已俗以鏗鏘為樂美善為譽天下是非果未定也無為而任之是非自定矣百姓定則吾身近乎存譬夫天地自清寧非為之所得故物皆化有意乎為之則有時而滯也無從出之者皆自出耳無有為之象皆自殖耳人得無為則無樂而樂至矣   呂惠卿註略而不論   林疑獨註無樂則不憂無身則不死求其至樂而不憂活身而不死者無有也然則何為何據何避何處何就何去何樂何惡雖然亦奚為奚不為奚據奚不據但因時順理無心於其間者至矣夫天下所尊者富貴壽善所下者貧賤夭惡又以身安厚味美服聲色為樂求而不得則為苦而憂懼以此養形亦愚矣富者累於財貴者累於位身愈壽而憂愈長益遠於性命之理矣烈士忘身而狥名若以為不善又足以活人必活人而不失身斯為盡善故古之人忠諫而不聽蹲循而勿爭若子胥好爭反害其身然不爭名亦不成是誠有善邪無有邪今世俗之所為非正為所樂非眞樂正為無為所以能有為眞樂無樂所以能盡樂吾未知世俗之所樂果樂邪果不樂邪世俗樂於有為聖人樂於無為無為誠樂矣而世俗以為大苦而不能行也故至樂者無樂至譽者無譽夫是非起於有為唯無為則是非自定無是無非心何適而非樂身何往而不存哉清寧者天地之德而天地非恃於清寧故两無為相合萬物皆化道出而為物物入而為象無從出不知從何出無有象不可得而見也職職言各有所主皆出入於無為無為而無不爲者天地之道人位天地之中豈得無為哉   陳碧虚註若係為據等八目則其樂未必至其身未必生天下之所尊所樂者皆外物來寄不可必也今以不得而憂懼非愚而何金玉軒冕比形疏矣薾然疲役久生奚榮烈士敢為而身不免者以為天下見善故也是皆知善之為善斯不善己善名不可必必在全生而已俗之所為所樂奔競誙誙然如將不得已是以塵妄為樂而以無樂無譽為苦是非果未定也若乃自守分内性眞不移可以定是非矣两無為相合澹然而衆美從之上下有為而不交則和氣否塞矣朕兆之初本無出入形象之迹然萬物皆自一氣芒芴而來所謂造化者無物而有物造化之也人多前識不能無心安得無為哉   林氏鬳齋口義云奚爲奚據以下四句與屈原卜居文勢一同次叙富貴壽善四段本同意皆以物害己者說前三段了後以烈士一段如此發明變換語勢此文法也蹲循即逡巡爭則殘其形不爭名不成此两句說破世故為名而至於殘形不得謂之善矣舉世羣誙誙然必取之意我以無爲樂而俗反以為大苦則樂譽是非果未定也唯無為可以定之耳禇氏管見云人處幻境之中難遂者樂難保者生故是篇首歎至樂活身之不可必得而兼有使人安其素分無所為據去就於其間則亦奚樂奚惡哉天下所樂者富貴壽善厚味聲色也而倚伏之機莫測美善不可常有所下所苦者貧賤夭惡所求不得也而能遊乎物初則已猶可忘何外累之能及今觀夫富者之苦身疾作貴者之思慮善否壽者之久憂不死皆踈外其形去道遠矣烈士之不足活身亦猶是也故忠諫勿爭徐有以啟悟之則君無過舉臣得盡職君臣之盛也若夫子胥因爭以殘形亦因以成名誠有善邪無有邪觀俗之所樂果樂邪不樂邪吾以無為誠樂矣而世俗以為大苦則其向背可知故必知至樂之無樂至譽之無譽者然後安於無為始可以定天下之是非矣夫欲求至樂活身者唯無為近之天地無為而清寧故萬物皆化人而能無為物惡得不化哉   莊子妻死惠子弔之莊子方箕踞鼓盆而歌惠子曰與人居長子老身死不哭亦足矣又鼔盆而歌不亦甚乎莊子曰不然是其始死也我獨何能無槩然察其始而本無生非徒無生也而本無形非徒無形也而本無氣雜乎芒芴之間變而有氣氣變而有形形變而有生今又變而之死是相與為春秋冬夏四時行也人且偃然寢於巨室而我噭噭然隨而哭之自以為不通乎命故止也   郭註未明而槩既達而止斯所以誨有情者推之至理以遣累也   呂註莊子之所貴則孔子孟孫才顏氏而其制行則若子桑子反子琴張之徒何也蓋人道之弊天下沈於哀樂之邪而滅其天理故救之之道為若此疑獨註莊子襲諸人間不能忘人道故妻死則鼔盆而歌見其情發乎聲也惠子謂子已長身已老不為不久死而不哭亦見其無情矣又鼓盆而歌不亦甚乎莊子答以其妻始死也豈得不槩然及察其本而無生無形無氣則果何自而有哉於眞空而莫得其朕也精鞠而為物斯有氣有氣斯有形有形斯有生芒未有象陽之始也芴未有數隂之始也隂陽之中各有冲氣氣變而有形有以設飾之形變而有生有生則有死死生相隨如環無端蓋自無氣無形無生以觀之則萬物者眞空而己自有形有氣有生以觀之則無變而有有變而無猶四時之運相為無窮人且偃然寢於巨室巨室指天地萬物譬室中之人人何嘗不出入於室萬物何嘗不出入於天地哉碧虛註聞死感槩人之常情鼓盆而歌假物遣累也人本無生孰為形氣混乎漠之際相因而有此生今又化而歸無何異四時代謝而往來無迹推求原本故止世慮也   鬳齋云形變而有生言先有形而後有此動轉者釋氏云動轉歸風便是此生字四時行者有生必有死之喻鼓盆之事亦寓言如原瓖登木而歌豈親死之際全無人心乎聖門之學所以盡其孝慕者豈不知死生之理原壤莊子之徒欲指破人心之迷故為此過當之舉便是道心惟微不可以獨行於世所以有執中之訓李漢老因哭子而問大惠以為不能忘情恐不近道大惠答云子死不哭是豺狼也此語極有見識若其他學佛者答此問必墮偏見   莊子妻死章以世情觀之人所難忘者而處之泰然何也蓋究其形氣之始悉本於無雜乎芒芴有氣有形形生而情識愛樂無所不有至若親姻情好假合須臾耳惑者認以為實縁情生愛因愛生貪滋長業縁生死纒縳害形損性一何愚哉眞人病憫凡迷方便喻謂天下之物生於有有歸於無此自然之理金石有瓌况於人乎須以毒眼覷破世間使無一毫障礙青天白日萬古靈靈固已無容憂喜於其間而又鼔盆而歌者寄聲於無情之物所以矯流俗哀號痛泣過用其情之弊若云易悲為喜則亦不免於偏見耳列子載魏有東門吳者其子死而不哭人問其故曰吾嘗無子無子之時不憂今子死與向無子同吾何憂焉此達人大觀所以異於俗也然則外物之儻來不足介懷也宜矣   槩字說之不通當是嘅然歎也芒芴宜讀同恍惚   支離叔與滑介叔觀於伯之丘崐崘之墟黃帝之所休俄而栁生其左肘其意蹷蹷然惡之支離叔曰子惡之乎滑介叔曰亡予何惡生者假借也假之而生生者塵垢也死生為晝夜且吾與子觀化而化及我我又何惡焉   郭註斯皆先示有情然後尋至理以遣之若云我無情故能無憂則夫有情者遂自絶於遠曠之域而迷困於憂樂之境矣   呂註黃帝之所休則心死形廢如土壤而不覺栁之生其肘也栁者易生之物以滑介為事則其初未免驚而惡之終知其生之為假借塵垢又何惡焉古之所謂觀化者其道蓋如此   疑獨註黃帝之所休大道也栁隂木左陽肘栁生左肘隂陽之變也夫生者造物之假借皆塵垢粃糠何足愛惡易曰通乎晝夜之道而知明此理也今觀於隂陽之變化而化及我又何惡   碧虛註二人或以支幹離散為善或以滑稽介獨為善觀化空於寞之丘峻極之墟而栁發其肘左取生義夫生者化空之假借於空論之生為塵垢長景况之死為昏夜也是故生生者不生化化者不化今有生乃常生忽化乃常化以常生觀常化則知常生不眞常化不空空化相通於理何患哉   鬳齋云黃帝之所休謂嘗休息於此栁瘍也今人謂生癤也想古時有此名字假借喻外物塵垢言至微釋氏所謂四縁假合是也觀物之變化而化及我言我隨造物而變也前言蹷蹷然惡之亦人情也思死生之理而知其本原便是道心為主又何惡焉按栁生左肘其語頗怪諸解略而不論獨呂註及之偶得管見廣而為說云栁者易生之木左肘罕用之臂臂罕用而木易生喻無心無為者之速化也夫肘動物也栁植物也動植異性形質亦殊動者俄化為植在常情不能無怪然物受化而不自知故處乎大冶之中者例莫遁焉儻悟吾生之為假借塵垢則肘也栁也均為物耳何所容其親疎愛惡哉由是知萬物與我同一化機然非靜極無以見所以滑介叔觀於黃帝之所休而化及之黄帝土德主靜休亦息靜之義靜者化之體動者化之用觀化而化及與化俱者也身與化俱何往而非我此言有情化為無情則無情者亦或化為有情至樂篇種有幾已下可見皆造物所化耳行小變而不失大常當無適而非樂也   南華眞經義海纂微卷五十六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眞經義海纂微卷五十七   宋 禇伯秀 撰   至樂第二   莊子之楚見空髑髏髐然有形檄以馬捶因而問之曰夫子貪生失理而為此乎將子有亡國之事斧鉞之誅而為此乎將子有不善之行愧遺父母妻子之醜而為此乎將子有凍餒之患而為此乎將子之春秋故及此乎於是語卒援髑髏枕而卧夜半髑髏見夢曰子之談者似辯士諸子所言皆生人之累也死則無此矣子欲聞死之說乎莊子曰然髑髏曰死無君於上無臣於下亦無四時之事從然以天地為春秋雖南面王樂不能過也莊子不信曰吾使司命復生子形為子骨肉肌膚反子父母妻子閭里知識子欲之乎髑髏深矉蹙額曰吾安能棄南面王樂而復為人間之勞乎   郭註舊說云莊子樂死惡生若然何謂齊乎所謂齊者生時安生死時安死生死之情既齊無當生而憂死此莊子之㫖也   呂註原始要終故知死生之說以其一體而已則世之貪生惡死者固非是樂死而惡生者亦豈所以為一體邪而莊子言此者以世人所病尤在於貪生惡死則南面王樂之說豈無爲而言之乎   疑獨註莊子寓言於髑髏相答問以齊死生使人生時安生死時安死生死安則隂陽變化所不能役無爲當生而憂死當死而戀生也   碧虛註好生者以世事為樂死者以人間為勞唯超生死者可以論其大槩矣   鬳齋云髐然虚而堅固從然從容自得諸子凡子所言也此叚說生死之理撰出髑髏一段說也是奇特讀者當求其意莫作實話看   南華致髑髏五問可謂灼見世情憂患之端據髑髏所答則雖有世患何由及哉觀者往往於此反疑其樂死惡生誤矣蓋見世人貪生惡死營營不息䘮失本來之我則此形雖存與死何異故立是論以矯之庶警悟其萬一猶良醫之因病施劑損彼所以益此其勢不得不然知生之有涯取温飽而止不多積以資業也知死之為息則委而順之不忤化而增戚也如是則生而無勞死而無苦從然以天地為春秋何往而非南面王樂邪陳碧虛名此章為两謬所以破二見之惑其論得之   顏淵東之齊孔子有憂色子貢下席而問曰小子敢問囘東之齊夫子有憂色何邪孔子曰善哉汝問昔者管子有言丘甚善之曰禇小者不可以懷大綆短者不可以汲深夫若是者以為命有所戒而形有所適也夫不可損益吾恐囘與齊侯言堯舜黃帝之道而重以燧人神農之言彼將内求於己而不得不得則惑人惑則死且汝獨不聞邪昔者海鳥止於魯郊魯侯御而觴之於廟奏九韶以為樂具太牢以為膳鳥乃視憂悲不敢食一臠不敢飲一盃三日而死此以己養養鳥也非以鳥養養鳥也夫以鳥養養鳥者宜栖之深林遊之壇陸浮之江湖食之鰌䱔隨行列而止委蛇而處彼唯人言之惡聞奚以夫譊譊為乎咸池九韶之樂張之洞庭之野鳥聞之而飛獸聞之而走魚聞之而下入人卒聞之相與還而觀之魚處水而生人處水而死彼必相與異其好惡故異也故先聖不一其能不同其事名止於實義設於適是之謂條達而福持   郭註内求不得將求於外舍内求外非惑而何實而適故條達性常得故福持   呂註知不知是非之境而聞莊子之言則視憂悲固所不免是以屢及海鳥之說欲學者深思而愼出也衝城窒穴之殊器千里捕鼠之殊技夜明晝暗之殊性此先聖之所以不一其能不同其事也名止於實則無過實之名義設於適則無過施之義條達則隨其條之短長而不求通求通則不達矣福持則因其分之小大而不過與過與則不持矣   疑獨註顏囘適齊欲以三皇五帝之道教齊侯不知齊侯禀性有定欲强教之則必有辱此夫子所以憂子貢所以有問也禇盛金囊綆井索也小不可懷大短不可汲深以其禀於天命不可得而損益任其自然而已彼將内求不得必求諸外而惑生於心雖欲全生豈可得乎古之人有以直諫殺身者以此猶以九韶太牢觴海鳥於廟而不知好惡之有異也是以聖人任萬物之性故不一其能萬物各盡其能故不同其事聖人無名因實而後有名聖人無義因適變而有義則名止於實者不為浮名義設於適者不為非義條達則無往而不通福持則無入而不自得也碧虛註受命自然不可勸成其猶小囊詎能容大禀質定分不可遷適其猶短綆詎能引深海鳥之驚九韶猶齊侯之惑皇道也人有賢愚故莫能一事有古今故莫能同名實不越則有條而不塞義理適用則禍去而不危矣   鬳齋云命與形得於天各有一定之分不可損益以古人之道與齊侯言未能感動以化之則將有罪我之意此借顏子以譏當世遊說之士猶以人食養鳥失其性矣此意只是不可與言而與之言失言莊子衍出一段說話壇讀澶水中沙澶地也人才不同人事各異隨其實之所有而得其名隨其意之所適而得其理也條達者直截不費力福持者福常保持也禇小不可懷大喻命有所成而莫易綆短不可汲深喻形有所適而莫强是皆得之於造物無容益損於其間今囘與齊侯言先王之道將不契其素心則惑而無主反傷其形矣故繼以海鳥之喻對太牢而不敢享聞韶樂而增憂悲此以己食養鳥失其本性矣終於不飲食而死耳後又申言以鳥養養鳥之意使求其所通而合其性情則物我之養皆得是以聖人不一其能順物性之自然也不同其事度人事之可否也故名止於實而不浮義設於適而不過此條理之所以暢達多福之所以扶持也   列子行食於道從見百歲髑髏攓蓬而指之曰唯予與汝知而未嘗死未嘗生也若果養乎予果歡乎種有幾得水則為㡭得水土之際則為蛙蠙之衣生於陵屯則為陵舄陵舄得鬱棲則為烏足烏足之根為蠐螬其葉為胡蝶胡蝶胥也化而為蟲生於竈下其狀若脫其名為鴝掇鴝掇千日為鳥其名為乾餘骨乾餘骨之沫為斯彌斯彌為食醯頥輅生乎食醯黃軦生乎九猷瞀芮生乎腐蠸羊奚比乎不箰久竹生青寧青寧生程程生馬馬生人人又反入於機萬物皆出於機皆入於機郭註各以所遇為樂歡養之實未有定在夫變化種數不可勝計自得水則為㡭至皆入於機言一氣而萬形有變化而無死生也   呂註遊魂為變無所不之則百歲髑髏何知也刳心而至於無知則知其未嘗生未嘗死與之均矣汝果養而畏於死乎予果歡而悅於生乎夫唯知遊魂之無所不之而精氣之為物則其種果有幾邪故㡭與蠙衣陵舄一種也或得水土之際或得陵屯而其生各不同烏足蠐螬胡蝶與陵屯亦一種也或得鬱棲或以根以葉而其變各不同鴝掇乾餘骨斯彌食醯頥輅與胥亦一種也或以竈下或以日久或以其沬而其生各不同黃軦之於九猷瞀芮之於腐蠸羊奚之於不箰則不知其種之所自生也久竹也青寧也程也亦一種也而馬與人有自而生也則物或以無情相生或以有情相生或以無情生有情或以有情生無情皆遊魂精氣之所為也凡列子所言則嘗聞見而知之其所未嘗聞見者可勝道哉   疑獨註列子在生而安生髑髏在死而安死各以所遇為安是知未嘗生未嘗死養者未必實養歡者未必實歡也㡭古絶字絶而復生有繼之意得水則為㡭萬物生化之始也次述蛙蠙之衣以至程馬人皆生化之物或一形數變或因形移易或死而更生或生而反死生此死彼相因無窮而形生之主未嘗暫無是以聖人知生不長存死不永滅一氣之變所適萬形萬形萬化而有不化者存歸於不化故所謂機機者動靜之主出無入有散有反無靡不由之也碧虛註予未嘗死也其生果歡樂乎汝未嘗生也其死果頥養乎此欲極其不生不死之理也時列子適逢道邊有蛙因指以論化機蛙感火氣則為鶉得水則相繼而生說文反為㡭遺水涯著苔如衣乃科斗所出遺於山阜之上變而為草名曰陵舄藥名車前草此有情入於無情猶山蚓化為百合也鬱棲糞壤也烏足草生水邊俗呼墨草烏髭方用之一草而根葉異由氣有隂陽也蓋物有相胥生者不可一槩論胡蝶就化為鴝掇初出形潔若脫千日能飛其沫為斯彌之蟲此言小大之化相因無窮斯彌為食醯已下明有情之物觸而變瞀芮爛草腐蠸螢也此乃無情化為有情猶朽麥之為胡蝶也腐蠸生羊奚即羊蹄菜有情復歸無情也羊奚與不生箰之老竹比合两無情相交而生青寧形似刺蝟俗云敗竹園多刺蝟是也尸子曰越人呼豹曰程或謂程為貘搜神記秦孝公時有馬生人蓋五運六氣觸物感變難以致詰也   鬳齋云生而飲食曰養死而寂滅曰歡却如此倒說此是弄奇處種有幾者言世間之物生種不同姑以至微者論之大者亦無異於此而文字之妙不齊中整齊如看飛雲斷鴈愈看愈好㡭者水上初生苔而未成蛙蠙之衣則已成苔附土著岸者陵屯田野高處陵舄車前草鬱棲糞壤烏足之根為蠐螬其葉為胡蝶之别名此下說化生之蟲自鴝掇乾餘骨至瞀芮腐蠸皆蟲名謂萬物變化生生不窮也末後却把至怪底結殺此是其驚世駭俗處羊奚草名草似竹而不生箰者曰不箰久竹青寧蟲名程亦蟲也馬亦草名如馬齒馬蘭之人亦草名如人參人面子分明用許多草名却把馬與人故為此詭怪名字前後解者皆以為未詳是千萬世人為其愚弄看他不破萬物之變如雀化為蛤鷹化為鳩腐草化為螢鼠化蝙蝠何所不有出機入機即是出生入死便是大傳不知其盡也   此章自種有幾至馬生人詳見列子南華舉似差略其文夫動植生化之理耳目不可徧及非格物君子不能盡知蓋極論物變化之不常以明人世生死去來之不足怪但知有不化者存足矣按經文所載雖未悉通姑以文義考之當從二醯字為句次九猷腐蠸次羊奚至青寧為一句參諸音義亦然成法師疏乃從頥輅黃軦瞀芮久竹為句恐非經意陳碧虚照張君房校本作斯彌為食醯食醯生乎頥輅頥輅生乎黃軦黃軦生乎九猷九猷生乎瞀芮瞀芮生乎腐蠸腐蠸生乎羊奚羊奚比乎不箰久竹生青寧【云云】此則排句整齊第加衍太繁文無變體非南華文法也續考列子註引爾雅熊虎配其子豹山海經南山多貘豹郭璞註豹之白者曰貘程是貘之别名貘又豹之别名也   是篇名以至樂而首論有生為累憂苦多端以至避處去就罔知所擇而莫得其所以活身之計何邪意謂人能於憂苦中心生厭離勇猛思復則其樂將至矣故凡俗之所謂樂者未知其誠樂否邪蓋天下之事盛則有衰極則必變孤臣孽子操心也危慮患也深故達由是貧賤憂戚玉女于成則禍福之機常相倚伏所以舉世䧟於哀樂之域而不能自出其能安於性命之情乎故卒之於無樂無譽是為至譽至樂也已次載鼓盆而歌髑髏之答皆以人所不樂為已之樂則其樂也豈世俗所可共語哉中叙觀化而化及者肘變而無惡求已而不得者聞樂而驚憂此言順化則其樂皆同拂情則雖養非樂也終論人卉蟲獸生化之不常而斷之曰皆出於機皆入於機大哉機乎孰弛張是凡渉形器罔不由斯生死變化循環無極若悅生而惡死或樂死而厭生皆滯于一偏而非樂之至必也無樂無不樂無生無不生然後不為化所役不為機所運造夫大衍虛一不用之妙泯然無際湛兮若存斯為至樂也歟   南華眞經義海纂微卷五十七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眞經義海纂微卷五十八   宋 禇伯秀 撰   達生第一   達生之情者不務生之所無以為達命之情者不務知之所無奈何養形必先之以物物有餘而形不養者有之矣有生必先無離形形不離而生亡者有之矣生之來不能却其去不能止悲夫世之人以為養形足以存生而養形果不足以存生則世奚足為哉雖不足爲而不可不為者其為不免矣夫欲免為形者莫如棄世棄世則無累無累則正平正平則與彼更生更生則幾矣事奚足棄生奚足遺棄事則形不勞遺生則精不虧矣形全精復與天為一天地者萬物之父母也合則成體散則成始形精不虧是謂能移精而又精反以相天郭註生之所無以為者分外物也知之所無奈何者命表事也知止其分物稱其生足矣有餘則傷也守形太甚故生亡知非我所制無為有懷於其間故養之彌厚死地彌至若放而任之性分各自為者皆在至理中來不可免也更生日新之謂付之日新則性命盡矣所以遺棄之無所偏為故能子萬物所在皆成而與化俱還輔其自然也   呂惠卿註生之所無以為非所待而生也知之所無奈何知所不能知也凡形不養者以其生生之厚不在物之不足凡生亡者以其動之死地不皆在形之離生由是知養形果不足以存生則世奚足為然不可不為者人安能免於為形邪欲免爲形者有世而無累無累則正平正平則不以為形為事而與彼更生得所謂更生者則幾存矣事本不足棄不棄則累於事而形勞生本不足遺不遺則役於生而精虧形全精復則德同於初矣萬物者禀精於天成形於地其合則吾之所以成體天地絪緼萬物化醇是也其散則物之所以成始男女搆精萬物化生是也合則不虧散則能移不虧固精矣能移則又精以其所禀於天者反以相天則所謂存生者豈不妙哉   林疑獨註生之所無以為益生曰祥是也知之所無奈何貧富壽夭是也養形在乎物逐物無已必為形累為生在乎形守形不離生亡者有之謂形雖存而生理已亡也來不可却去不可止人以為養形足以存生而果不足以存生然則世奚足爲哉雖不足為而其為不免欲免為形莫若棄世世者人與我同生而不可去也大覺者以此為大夢大者既亡何物足累無累則用心正平故能與彼更生生不窮則至於命矣夫事奚足棄生奚足遺哉然其始亦莫不在乎棄與遺也故形不勞而精不虧若然者與夭為一與化為友天地交而萬物生體則有形始則有氣合而為有散而為無形全則明精全則神精而又精乃天下之至神故能以已之天相萬物之天也   陳碧虚註達生之情者任其富貴貧賤知富非强趨貴非强慕也達命之情任其賢愚通塞知賢非猝學通非力致也金玉潤屋而儉嗇不用神氣壯盛逐物而亡者莫不皆然悲夫世人之倒見唯外身者可無死地矣理皆自爾雖不足為然有生之所未免也夫為形之患莫大於世縁亡縁則無累無累則不危而德業日新同彼再生庶幾乎道矣在世非事不立有身非生莫存則事奚足棄生奚足遺哉至於形全精復與造化為一合則成羣物之體散則歸太無之先也善達生者忘形故形全忘生故精復形精既壯與化推移研妙不已歸輔其自然而已   劉槩註生者我之有命者天所制達生之至者足以知天達命之至者未嘗忘人生之所無以為而已之則凡可已者皆不為也知之所無奈何而安之則凡可安者無求於外也不求不為與道合矣然人之形於世世之有夫累常相纒而不相離也且形非道也世非我也而累在乎物耳以理觀之於斯三者累易遣也累可去則世於我也何有世可棄則我於形也何羡不有於世不羡於形則達生達命也至矣林氏鬳齋口義云生之所無以為者言身外之物知之所無奈何者人力所不及也養形必以物有生必全形然物常有餘而形豈長存形雖能全而生者有盡雖不足為而不可不為即前云物莫足為而不可不為也為與不為皆不免於自累欲免於累非棄世不可棄世非避世也處世無心感而後應迫而後動則我自我世自世矣正平者心無高下决擇更生則與之無窮與造物俱化日新又新則身外之事與其生者不待遺而自遺矣四大假合成體散則復初歸無形精全則能變化是謂能移也體道至此則精而又精可以贊造化矣   禇氏管見云許由高隱而辭禪知生之所無以為也夫子厄陳而歌知知之所無奈何也儻不安其生而益之物有餘而形不養矣不安其知而役之形不離而生亡矣生之來不能却善養以知之也其去不可止過養以傷之也世之人以為養形足以存生是知養之為養而養形果不足以存生蓋不明其所以養而養非其養也生不足為以其因養而亡然有不可不為者若饑食渴飲之其為也不免以有世存焉耳故欲免為形莫如棄世有世而遺之何累之有正平謂視物如一而與世俗之生道不同故曰更生更生則近於道矣事固不足棄我能轉物也生故不足遺我亦忘之也然而形全精復則本於棄事遺生由粗以至精也與天為一斯其極致歟夫世間萬物皆禀隂陽之氣合則為萬物之體出而有也散則復還天地之始歸於無也形全精復則能通化故潛天而天之地而地在人為人遇物為物也精而又精謂純亦不已反以相天則歸乎受氣之初萬化所不能役此由達生以造乎忘生之妙也為世為形義亦相互其文耳   子列子問關尹子曰至人潛行不窒蹈火不行乎萬物之上而不慄請問何以至於此關尹曰是純氣之守也非知巧果敢之列居予與汝凡有貌象聲色者皆物也物與物何以相遠夫奚足以至於先是色而已則物之造乎不形而止乎無所化夫得是而窮之者物焉得而止焉彼將處乎不淫之度而藏乎無端之紀遊乎萬物之所終始壹其性養其氣合其德以通乎物之所造夫若是者其天守全其神無卻物奚自入焉夫醉者之墜車雖疾不死骨節與人同而犯害與人異其神全也乘亦不知也墜亦不知也死生驚懼不入乎其胷中是故物而不慴彼得全於酒而猶若是而况得全於天乎聖人藏於天故莫之能傷也復讎者不折鏌干雖有忮心者不怨飄瓦是以天下平均故無攻戰之亂無殺戮之刑者由此道也不人之天而天之天天者德生人者賊生不厭其天不忽於人民幾乎以其眞郭註其心虚故能御羣實至適故無不可非物往可之物與物何以相遠唯無心者獨遠耳同是形色之物未足以相先常遊於極非物所制也止於所受之分然與造化日新終始有物之極飾則二矣不以心使氣不以物離性萬物皆造於自然若醉者之墜車失其所知也非自然無心也干將鏌鎁與讎為用然報讎者不事折之飄落之瓦雖復中人人莫之怨皆以其無心故也不慮而知天也知而後感人也天者性之動人者知之用性動者遇物而當足則忘餘斯德生也知用者從感而求勌而不已斯賊生也任天性而動則人理自全民之所患偽之所生常在於知用不在於性動也   呂註天地之運萬物之變孰非氣邪誠能守乎純氣則不窒不熱不危無足異也凡以至虚而已豈知巧果敢可得而與哉譬龍之為物合而成體則上極下蟠而無不至散而成章則入於無有而不可見亦以氣而己凡有貌象聲色皆物也物與物何以相遠則奚足至乎先均是色而已先則未有物之初色則物之以有奚足以語純氣之守至虚之遊乎物之造乎不形則非貌象聲色故止乎無所化而不去矣夫得是而窮之者將處乎不淫之度則不皦不昧適與之當而不過也藏乎無端之紀則始終相反乎此不可得而窮也遊乎萬物之所終始則所謂造乎不形而止乎無所化也壹性則不二養氣則不耗合其德以通乎物之所造則性修反德而與造物者同之乎不形者是守全而無卻物奚事入焉夫全於酒者死生驚懼不入其胷中則藏於天而全之者宜其物莫能傷也常有司殺者殺則人之遇之猶干將飄瓦而已此天下所以均平雖伐國而無攻戰之亂也開天者德生以其併忘其無知無為也人者以其德有心而心有眼也不厭其天則之而已不忽於人畏人之所畏也民而知此幾乎以其眞矣   疑獨註純者不雜守者致一不雜則靜致一則專氣靜而有守所謂專氣致柔是也豈在知巧果敢之列夫貌象聲色物豈相遠而世之所先者不知踐神明之容特先之以喜怒之色奚足以先乎物哉凡物之所造有形乃自於無形有化乃自於無化言神明之德動靜皆存得是而窮其妙理以極於無形無化物焉得而止焉禮度有法故不淫道紀有本故無端唯無終始然後能終始萬物故一其性而不二養其氣而不害全其德而不散也若然則通物所造而不爭守其自然而不虧物之自外來者安能入於我哉此下又設三譬醉者墜車得全於酒而不能傷也鏌干飄瓦以其無心而人不怨也人之天有為中之自然天之天無為中之自然老子云地法天人之天也道法自然天之天也德生者不以知治國賊生者以知治國不厭其人不以人滅天也不忽於人不以天廢人也民幾乎以其眞言其化下也以此而已   碧虛註以其宻行故能通不畏虎兕不避甲兵者持守不雜心無機巧也物皆形色孰為先後有形則有所化得是不形不化之道故無有窮盡物各自正矣彼謂潛行而不窒者不越法度含章藏耀遊乎萬物之始終歸乎太空而已矣壹性養氣合德三者混一與化同矣其天守全其神無卻窒惴慄何事入焉醉者之物莫能傷亦猶是也聖人藴乎天理神莫覩其迹有心有情則招折招怨矣故以之治身則和暢治國則太平不以知役知而以忘去忘忘機者德役知者賊不以有德自足不以無知為失則近乎眞道矣   鬳齋云純氣之守守元氣而不雜也貌象聲色謂有形迹物皆拘於形我若有迹與物同耳何以至乎未有物之先人之不能見乎萬物之終始者皆以迹自累是色而已前叙四字後只舉色字文法也造物無形而止於無所化言其無變易也得此造化之理而盡其妙則去乎有物之物遠矣故焉得而止焉不淫之度一定之法無端之紀無窮之理萬物之所終始造化是也壹性合德與造化為一故曰通乎物之所造曰天曰神即此理之在我者内既全而無卻外物奚事入焉醉者墜車鏌干飄瓦之喻極精宻有理人之天猶有心天之天無心也開天之天自然之德也人之天則心猶未化六根皆為賊况外物乎列子得風僊之道故其問若此答以純氣之守一語盡之蓋人獸草木虛空金石有情無情不離乎氣人則得氣之純僊則能守此純氣而抱神以靜故其動也物莫能窒火莫能危莫能慄也夫貌象聲色物有相遠又奚足以相先舉不離乎形色而已然則所謂先者物之不形乃物之所自形物之無化乃物之所自化則萬物之終始可見矣得是理而窮之物焉得而制焉故將處乎所受之分藏乎日新之紀而遊乎物之至極壹性養氣與天合德通乎物之所造則超乎形色之表矣其形可忘其神無間物奚事入其舍哉次論醉者全於酒聖人藏乎天故莫之能傷也鏌干飄瓦喻無心無情雖觸人而人不怨况不觸人乎人能若是天下均平戰爭殺戮何自而有故天性人知在乎所而德賊分焉學者愼諸 物焉得而止焉止字說之不通郭註云至極者非所制也當是制字聲近而訛耳   仲尼適楚出於林中見痀僂者承蜩猶掇之也仲尼曰子巧乎有道邪曰我有道也五六月累丸二而不墜則失者錙銖累三而不墜則失者十一累五而不墜猶掇之也吾處身也若橛株拘吾執臂也若槁木之枝雖天地之大萬物之多而唯蜩翼之知吾不反不側不以萬物易蜩之翼何為而不得孔子顧謂弟子曰用志不分乃凝於神其痀僂丈人之謂乎   郭註累二丸於竿頭用手之停審也故其承蜩所失者錙銖之間累三而不墜所失者愈少累五而不墜停審之至乃無所復失遺彼故得此也   呂註知承蜩之道則所謂純氣之守者其用志不分亦若是而已   疑獨註痀僂曲腰承蜩如拾仲尼見其巧妙疑其有道而問之答以五六月蜩鳴之時累丸至危習之精者猶能使之不墜此習承蜩之法也錙銖數之微一者數之始猶掇之者離一而入無矣橛株槁木形容其不動不以萬物易蜩之翼何為而不得此豈天性所有哉用志不分乃凝於神耳   碧虚註蜩可以作醢故承取之初習承蜩累彈丸於竿頭以驗其手不摇動累二丸而不落失蜩猶錙銖至累五而不落則身如斷木臂如槁枝蜩集而不疑故取之如掇也由是知一志凝神則道無不得豈特來蜩之翼而已哉   鬳齋云不反不側只是凝定其心一主於蜩而不知有他此借以論神氣之守而世間實有是事但以為技而不知有道寓焉乃疑於神疑當是凝後削鐻章可照   顏淵問仲尼曰吾嘗濟乎觴深之淵津人操舟若神吾問焉曰操舟可學邪曰可善游者數能若乃夫没人則未嘗見舟而便操之也吾問焉而不吾告敢問何謂也仲尼曰善游者數能忘水也若乃夫没人之未嘗見舟而便操之也彼視淵若陵視舟之覆猶其車却也覆却萬方陳乎前而不得入其舍惡往而不暇以瓦注者巧以鉤注者憚以黃金注者殙其巧一也而有所矜則重外也凡外重者内拙   郭註物雖有性亦須數習而後能習以成性遂若自然視淵若陵故視舟之覆於淵猶車之却退於坂覆却雖多而不以經懷以其性便故所遇皆閒暇也若所要愈重則其心愈矜欲養生全内者其唯無所矜重乎   呂註觀操舟金注之說則形全精復者非棄世遺生至於其神無却不足以與此   疑獨註此寓言達生者率性任眞心無係累無往而不自得善游者率性操舟猶有未至若乃善没水之人未嘗見舟而便操之也覆却陳乎前而不入其胷中惡往而不暇哉注者以物賭戱射也鉤貴於瓦金貴於鉤心無所貴故巧心有所貴則潰亂矣   碧虚註操舟若神善游者不懼溺也鶩没於水者則不待舟即便操之言忘水者猶存舟未嘗見舟兼忘之也憂患不入於胷次内有餘故也喻瓦賤器投物必審鉤金重寳射器戰殆是知輕水則舟可操重貨則心計拙此自然之理也   鬳齋云善没之人視水如平地則不學而能操舟矣射而賭物曰注射者之巧本一有所顧惜則所重在外而内惑惑則雖巧者有時而拙矣   田之見周威公威公曰吾聞祝腎學生吾子與祝腎遊亦何聞焉田之曰之操拔篲以侍門庭亦何聞於夫子威公曰田子無讓寡人願聞之之曰聞之夫子曰善養生者若牧羊然視其後者而鞭之威公曰何謂也田之曰魯有單豹者巖居而水飲不與民共利行年七十而猶有嬰兒之色不幸遇餓虎餓虎殺而食之有張毅者高門縣薄無不走也行年四十而有内之病以死豹養其内而虎食其外毅養其外而病攻其内此二子者皆不鞭其後者也仲尼曰無入而藏無出而陽柴立其中央三者若得其名必極夫畏塗者十殺一人則父子兄弟相戒也必盛卒徒而後敢出焉不亦知乎人之所取畏者袵席之上飲食之間而不知為之戒者過也   郭註學生者務中適守一方之事至於過理者皆不及於㑹通之適鞭後去其不及也藏既内矣而又入之過於入也陽既外矣而又出之過於出也若槁木之無心而中適是立名極而實當者也夫塗中十殺一人便大畏之至於色欲之害動之死地而莫不冐之斯過之甚也   呂註單豹則所謂形不離而生亡者也張毅則所謂物有餘而形不養者也豹則入而藏毅則出而陽皆有心而為之柴立則無心中央則非其後者也疑獨註善牧羊者視其後者而鞭之欲其循理而勿失單豹張毅皆不鞭其後者也入而藏者入而又入出而陽者出而又出柴立其中央無心乎出入者也得其實則名必極矣畏塗十殺一人人道之患也袵席飲食之間隂陽之患也人道之患易見而人知避隂陽之患難明而不知戒老子云動之死地是也碧虛註養生若牧羊好逕故後不得不鞭也單豹養内而不謹外張毅修外而不治内皆失鞭者也入而藏謂幽棲離羣昧於應物出而陽者奔馳溷俗忘於自治柴立中央者愚魯不通少適變也三者無係是得常名而臻極致者也夫畏塗麄顯易戒袵席微暗難持故美色之為害也久矣而天下不覺也   鬳齋云拔篲掃帚供洒掃之役也牧羊本聽其自然有在後者而鞭之謂循天理而行亦必盡人事單豹張毅皆在人事有未盡者不可全委之於天也此叚於學者已分上最為親切推此則知前後說天道人道之意無入而藏不專於靜無出而陽不一於動也柴立中央無心動靜若槁木也盡此三句可名為至人矣畏塗喻袵席葢即蛾眉伐性之斧示人窒慾之戒也   祝宗人端以臨牢筴說彘曰汝奚惡死吾將三月㹖汝十日戒三日齋藉白茅加汝肩尻乎彫爼之上則汝爲之乎爲彘謀曰不如食以糠糟而錯之牢筴之中自爲謀則茍生有軒冕之尊死得於腞楯之上聚僂之中則爲之為彘謀則去之自為謀則取之所異彘者何也郭註欲贍則身亡理常存耳不問人獸也   呂註為彘謀則去之自為謀則取之豈愛身不若彘哉以世為之累也故唯棄世遺生可以無累   疑獨註為謀則願曵尾於塗中不願留骨而為貴為彘謀則願食糟糠而措牢筴不願加肩尻乎彫爼之上意謂逆性命之理以居富貴不若順性命之理而樂貧賤莊子自喻以而喻世人以彘其微意可知   碧虚註解牛皮為鼔正三軍之衆為牛計者不若服軛狐白之裘天子被之而坐廟堂為狐計者不若走澤此牢彘所以不願加肩尻乎彫爼之上達生達命之㫖者也   鬳齋云端冠也㹖芻養之也腞同楯机也曲而可以聚物曰聚僂畚筥之也左宣公二年宰夫胹熊蹯不熟殺之寘畚即此義生有軒冕之貴或以刑死置身趺躓之上畚簿之中亦甘心焉為彘謀如彼而自為謀如此何邪   已上四章大意相痀僂承蜩用志不分似亦發明前章純氣之守淵人操舟若神即精義入神之謂也牧羊鞭後則示養生之規祝宗說彘則警軒冕之惑是皆所以破世人之昏迷歸達生之妙㫖經㫖坦明不復贅釋 拔篲上蒲末切李氏舊註云把也鬳齋口義同根拔之拔拔篲掃帚也諸解畧而不論無隱范先生云拔讀同拂拂篲皆服役者所執解義通而音訓未明詳玩字形參之以理而得其說拔當是帗傳寫小差監韻帗音拂與翇同全羽也亦侍者所執腞楯陸氏音義云當作輴畫輀車所以載柩聚當作菆才官切僂當作蔞力九切謂殯於菆塗翣蔞之中也而舊傳經文用字若此續考禮記檀弓篇天子之殯菆塗龍輴以椁又云設蔞翣蔞同柳菆聚也聚木蓋棺而塗之龍輴則畫龍文也經意蓋謂取富貴者之死以易彘之生彘猶不為之豈有人而不如彘乎   南華眞經義海纂微卷五十八 <子部,道家類,南華真經義海纂微>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五十九   宋 褚伯秀 撰   達生第二   桓公田於澤管仲御見鬼焉公撫管仲之手曰仲父何見對曰臣無所見公反誒詒為病數日不出齊士有皇子告敖者曰公則自傷鬼焉能傷公夫忿滀之氣㪚而不反則為不足上而不下則使人善怒下而不上則使人善忘不上不下中身當心則為病桓公曰然則有鬼乎曰有沈有履竈有髻户内之煩壌雷霆處之東北方之下者陪阿鮭蠪躍之西北方之下者則泆陽處之水有罔象丘有峷山有䕫野有彷徨澤有委蛇公曰請問委蛇之狀何如皇子曰委蛇其大如轂其長如轅紫衣而朱冠其為物也惡聞雷車之聲則捧其首而立見之者殆乎覇桓公辴然而曰此寡人之所見者也於是正衣冠與之坐不終日而不知病之去也   郭註此章言憂來而累生者不眀患去而性得者達理也   吕註此言憂疑則鬼雖無能傷而自傷疑釋則病雖在已而自去然則全於天而物無自入者宜其莫之傷也夫皇子告敖何從知鬼之名與其形若此盖古之民之精爽不携者在男曰巫在女曰覡猶能知神祇之居則知其名與形如此豈無乎   疑獨註此數鬼名古人所莊子引之理寓其中凡學未至天道者皆不可以議其有無孔子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盖亦存而不論也桓公澤中所見皇子告敖因其疑而解之故告以委蛇之狀見之者殆乎覇其言中桓公之心其疑遂釋而不知病之去也今人病而問卜求醫用巫而獲愈者亦此理昩者不知耳   碧虚註管仲無心故不見鬼桓公有心故見鬼成疾陽氣上發而隂凝則善怒隂氣下發而陽伏則善忘不上不下中身當心則為病矣及問鬼之有無答以有鬼之狀洎陳委蛇則正中公之所見是知欲無小大得之則喜疑無巨細釋之則㪚臨機貴於啟悟此至人所以未能忘言也   鬳齋云誒詒氣逆之病沈溝泥之中也桓公所見者在澤中故獨問委蛇之狀始疑為妖故懼而為病及云見之者覇故喜而病去矣此事又與見豕負塗載鬼一車者不同然聖人既以此語入之爻辭則世間亦有此事不足怪也   桓公因疑而致疾則非藥所可痊告敖以妄而止妄遂不藥而成效則知鬼之有無由心之起滅而心有好惡又人之妄情也眀矣妄情去則好惡得其真夲心眀則起滅不由彼今之人逐妄䘮真皆見鬼而成疾者也然則孰知治之善哉告敖之言曰公則自傷鬼惡能傷公斯為治病之良劑歟盖戯瓦出而心痛除弓影去而疑病愈之也信能澄心滌慮虚白内融一塵不留萬境莫撓則鬼何由而見病何由而入哉據所載鬼名似渉怪誕然孔子家語亦有䕫㒺象之説左新鬼大故鬼小史記滈池君獻璧之事則鬼不為無有也但隂陽各得其所两不相傷足矣經云天下有道其鬼不神   紀渻子為王飬鬭鷄十日而問鷄已乎曰未也方虚憍而恃氣十日又問曰未也猶應響景十日又問曰未也猶疾視而盛氣十日又問曰㡬矣鷄雖有鳴者已無變矣望之似木鷄矣其德全矣異鷄無敢應者反走矣郭註此章言飬之以至於全猶無敵於外况自全乎吕註人之所飬能如木鷄不為物感而變則亦莫之敵矣   疑獨註此以飬鷄喻飬生而所飬有漸次虚憍恃氣無實而自矜猶應響景接悟之速也疾視而盛氣求敵而必已之勝也鷄雖鳴而已無變則彼命敵而我不應忘勝負矣至於望之似木鷄異鷄無敢應則知德全者非但已無心乃能使物不生心此飬之至也碧虚註虚憍恃氣軒昂夸大也猶應響景矜瞻顧也疾視盛氣便僻光儀也雖鳴無變同塵不耀也至於望之似木鷄異鷄無敢應則心灰形槁物莫與爭矣   鬳齋云聞響而應見影而動則心猶為物所移疾視而盛氣言神氣王而形不動首云虚憍而恃則氣在外此言疾視而盛則氣在内至於望之似木鷄則神氣俱全矣此言守氣之學借鷄為喻   虚憍而恃氣其氣以求敵也猶應響景有所逐而忘内也疾視而盛氣内充而發見有意於勝物也望之似木鷄則内融而外化遺物而獨立異鷄無敢應見者反走矣此眀飬氣以全神神全而威著之效也人而學道至於形如槁木則氣與神不待飬而自全鬼神猶為之欽服况同乎古之人所以不學而善勝者以此○鷄已乎説不通按列子夲文作鷄可鬭已乎莊文脱畧耳   孔子觀於吕梁縣水三十仞流沫四十里黿鼉魚鼈之所不能㳺也見一丈人㳺之以為有苦而欲死也使弟子並流而拯之數百歩而出被髪行歌而㳺於塘下孔子從而問焉曰吾以子為鬼察子則人也請問蹈水有道乎曰亡吾無道吾始乎故長乎性成乎命與齊俱入與汨偕出從水之道而不為私焉此吾所以蹈之也孔子曰何謂始乎故長乎性成乎命曰吾生於陵而安於故也長於水而安於水性也不知吾所以然而然命也   郭註磨翁而旋入者齊也囘伏而涌出者汩也人有偏能得其所能而任之則天下無難矣用無難以渉乎生生之道何往而不通哉   吕註由乎性命之理與齊俱入與汨偕出從水之道而不為私猶可蹈也至於黿鼉之所不能㳺則合其德以通乎物之所造宜其無所蹈而不適也生於而安於為故故則非出於性而人之所為也長於水而安於水為性性則其所偏能也苟無其性而習之則雖能之不至乎人所不能及也   疑獨註吕梁丈夫之蹈水有道而不為私任理者也故與齊俱入與汨偕出而不為所溺始乎故則有所因長乎性則有自然者成乎命則不知其所因所縁而亦非自然矣是故安於安於水而不知其所以然也   碧虚註齊如磨臍之旋入汨者洑而涌出私已逆水則不能成性命矣生於而安於不失其故也長於水而入於不危因同夲性也㳺於湍流而不知所以然者遂成天命也眀達生之㫖有如吕梁之游因習而成者也   鬳齋云此段與前操舟意同故夲然也孟子曰言性者故而已謂性命自然之理從水之道而不為私順而不逆之意安安水皆随其自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也故性命二字初無分别但如此作文耳   吕梁丈人之蹈水行歌其妙在乎從水之道而不為私所以水不能害也人之處世能從人之道而不為私人亦無害之者矣推是理以交物安往而不全哉始乎故則因習而成長乎性習久成自然也成乎命則與水相忘不知所以然而然是謂得全於天者也按此章即與物無迕者處物而不傷之意斯言也其為渉世之標凖歟 並字舊無他音宜讀同傍去聲   梓慶削木為鐻鐻成見者驚猶鬼神魯侯見而問焉曰子何術以為焉對曰臣工人何術之有雖然有一焉臣將為鐻未甞敢以耗氣也必齊以靜心齊三日不敢懐慶賞爵禄齊五日不敢懐非譽巧拙齊七日輒然忘吾有四肢形體也當是時也無公朝其巧尃而外滑消然後入山林觀天性形軀至矣然後成見鐻然後加手焉不然則已則以天合天噐之所以疑神者其是與   郭註視公朝若無跂慕之心絶矣必取其材中者不離其自然也盡因物之妙故疑是鬼神所作耳   吕註噐之所以疑神者猶如此則外滑未消而欲逰乎物之所造者不可得至矣   疑獨註梓人名慶鐻止樂之噐一名敔象伏虎形背有七十二齟齬未甞耗氣虚一而靜也不懐慶賞爵禄忘利也不懐非譽巧拙忘名也忘吾有四肢形體則神全而與天為一故能視公朝若無而外事之滑心者消然後入山林觀木形與鐻合者然後加手而不強求之推已之天以合物之天此噐之所以疑於神也   碧虚註役慮則耗氣無欲則靜心不懐慶賞爵禄屏外事也不懐非譽巧拙息内念也忘吾形體忘内外也然後入山林采自然之材合自然之巧所以妙若鬼神而魯侯疑其有術也   鬳齋云鐻鐘鼓之拊乃筍簴之所以懸鐘鼓刻木為獸形者也不懐爵禄非譽忘其肢體謂純氣自守外物不入也觀木之天性形軀若現成者然後取而用之以我之自然合物之自然而已   未甞耗氣則神全矣又齋以靜心是為飬神氣之道故見於用也其巧専而外滑消觀夫木材天性合鐻形者然後加手則用力少而見功多此噐之所以疑神也然而以天合天之妙不可以言盡唯窮神知化斯足以與焉人而能不為慶賞爵禄非譽之所移則凡所舉措何往而非疑於神耶   東野稷以御見莊公進退中䋲左右旋中規莊公以為文弗過也使之鉤百而反顔闔遇之入見曰稷之馬將敗公宻而不應少焉果敗而反公曰子何以知之曰其馬力竭矣而猶求焉故曰敗工倕旋而盖規矩指與物化而不以心稽故其靈䑓一而不桎忘足履之適也忘腰帶之適也知忘是非心之適也不内變不外從事㑹之適也始乎適而未甞不適者忘適之適也   郭註馬力竭而猶求焉故敗眀至當之不可過也雖工倕之巧猶任規矩此言因物之易也百體皆適則都忘其身是非生於不適所遇而安故無所變從是知識適者猶未適也   吕註稷之御至善矣而不能無敗於馬力既竭之後則為道而務乎生之所無以為知之所無奈何者亦無自而成矣工倕旋而盖規矩言任指之旋而盖乎規矩盖則其畫與之合而不露也指物之相得若此之自然不待心之稽考而後合乎方圓也夫唯如此則其靈䑓一而不桎至於忘足忘腰心忘是非未甞不適者此其不以心稽之故歟   疑獨註稷之御中規䋲如組織文繡使之囘還如鉤百往百反皆復故迹也韓嬰曰舜工於使人造父工於使馬不窮其民故無逸民不窮其馬故無逸馬馬之蹶敗由䇿御之過分民之知竭由政教之苛察故達命者不務知之所無奈何也工倕之應物無滯而性不雜者指與物化也心無稽畱故其靈䑓一而不牿也忘足忘腰末也心忘是非則夲亦忘矣况於末乎内外在我所遇皆然自適而常適乃無適之適工倕之妙亦猶是也   鬳齋云御之巧如織組然故曰文弗過鉤百打圍百轉也馬力竭而馳之不已御雖巧而必敗人之自用豈可過勞其神乎工倕以手旋轉其圓便如盖然自中規矩如吴道子畫佛像圓光一筆而就指與物化猶山谷論書法云手不知筆筆不知手手筆两忘而畧不畱心即所謂官知止而神欲行也故其靈䑓純一而不拘碍適安也㑹猶造造道而至於適則内境純一而無所變雖與物接亦不知其所從事者矣始乎適而未嘗不適者久則併與適亦忘之也   詩云執轡如組两驂如舞可以證文弗過之義織組者總紕於此而成文於彼喻善御者執轡於上而馬調於下也鉤百謂圓驅而不止故知其必敗力竭而猶求則非惟馬敗而人亦勞只公宻而不言惡其沮志也少頃而騐斯表先見之眀然於危已無濟矣世之聴忠言而不能用者其失亦若此工倕旋而盖規矩諸解中吕説明當所論盖字尤有理鬳齋於盖字頗費辭而後論精到合二家之長斯為盡善矣經意不過謂達生之人心通萬理而物與之合非區區求合於物故其巧妙其功深徜徉於世而未嘗不適是為忘適之適盖人處世間能與物無忤則無往而非適矣   有孫休者踵門而詫子扁慶子曰休居鄉不見謂不脩臨難不見謂不勇然而田原不遇嵗事君不遇世賓於鄉里逐於州部則胡罪乎天哉休惡遇此命也扁子曰子獨不聞夫至人之自行邪忘其肝膽遺其耳目芒然彷徨乎塵垢之外逍遥乎無事之業是謂為而不恃長而不宰今汝飾知以驚愚修身以眀汙昭昭乎若掲日月而行也汝得全而形軀具而九竅無中道夭於聾盲跛蹇而比於人數亦幸矣又何暇乎天之怨哉子往矣孫子出扁子入坐有間仰天而歎弟子問曰先生何為歎乎扁子曰向者休來吾告以至人之徳吾恐其驚而遂至於惑也弟子曰不然孫子之所言是邪先生之所言非邪非固不能惑是孫子所言非邪先生所言是邪彼固惑而來矣又奚罪焉扁子曰不然昔者有鳥止於魯郊魯君説之具太牢以饗之奏九韶以樂之鳥乃始憂悲視不敢飲食此之謂以已養養鳥也若夫以鳥養養鳥者宜棲之深林浮之江湖食之以委蛇則平陸而已矣今休欵啟寡聞之民也吾告以至人之徳譬若載鼷以車馬樂鴳以鐘鼓也彼又惡能無驚乎哉郭註凡非真性皆塵垢也凡自事者皆無事之業率意自為非恃而為之任其自長非宰而長之也已養鳥養各有所便均任性命之適而至矣   吕註此篇之㫖在乎存生以至神全精復與天為一若孫休之所為則反之者也其聞斯言也不能無憂驚視而不敢飲食故終之以海鳥之説云   疑獨註子扁慶子孫休之師休自謂居鄉無人謂我不脩臨難無人謂我不勇然而耕田不遇豐嵗事君不遇治世居鄉里為人所擯居州部為人所逐何罪於天而受命如此其師告以子獨不聞至人之自行邪忘其肝膽則五臟皆虚遺其耳目則六塵不入故傍徨塵外逍遥無為真君之為出於無為故為而不恃真宰之長出於非長故長而不宰今汝修身飾知自顯於世宜其罹害也得全形而無夭自比於人數已幸矣何暇乎怨天尤人哉又恐孫休不知而驚其言遂舉海鳥之喻言善養生者各任其性分之適而至矣   碧虚註休自謂身修志勇所造不遇乃不知天命妄興憂歎也夫至人之行不願人知忘其肝膽况喜怒乎遺其耳目况見聞乎修勇擯逐皆塵垢也自行遺忘皆無事也今休將為而恃欲長而宰要人知用矜伐苟免幸完人耳盖孫休欲務生之所無以為故扁子答以知之所無奈何是知大聲至音里巷俗夫之所必惑也惡得無驚乎哉   鬳齋云賓讀同擯棄也明汙驚愚言其自異欵啟小孔竅喻其所見者小語之太髙彼安得不驚邪此譏當時學者見淺而未知大道也食以委蛇使之自得而食也鳥養之喻已見前篇   樂天知命故不憂窮理盡性夫何疑若孫休之所云其於天命理性之説大有逕庭矣故扁子告以至人之行忘肝膽則内虚遺耳目則外靜然後傍徨乎塵垢之外凡人世有為事迹皆塵垢也能離乎此則行住坐臥莫非無事之業所謂身出世間矣何為可恃何長可宰邪今汝飾知修身昭若日月以攬世間之禍患得全形無夭亦幸矣何暇乎天之怨哉此所以深驚其迷而使之知復也海鳥之喻文意顯明   是篇首論生者人之所重或過養而傷生命在天而莫違或以故而滅命倘達於斯二者則能保其生而安乎命是謂深根固柢長生久視之道也故凡生之所無以為者已之命之所無奈何者逺之知其非所當務而吾有純全之天不可須㬰離也請觀醉者之視車讎者之於鏌干則亦何所容心哉承蜩操舟以眀積習而造妙牧羊畏途在乎鞭後而戒危説彘喻貪爵者不如見鬼顯不能㝠妄者多惑此後設喻不一皆所以申達生之㫖可謂諄且切矣夫人生所養自有定分不為求之而得弗求而失也人之患難有出非虞不為幸而可逃智而可免也在乎脩人事以順天理求其無愧而已夀夭禍福非所汲汲也至若岩谷清修廟堂事業内而養生外而治人亦不過美人倫興教化同歸乎道徳之理而已然的知生為可重而能警乎袵席飲食之間者㡬何人哉必也望之而似木鷄御而不竭其力斯達乎生理而庶㡬乎至人之行矣結以魯郊之鳥聞鐘鼓而憂悲盖外失其養則内傷其性苟知所以養之則知所以全之要在達已之生推以利物之生與物同適忘適而無不適矣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五十九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六十   宋 禇伯秀 撰   山木第一   莊子行山中見大木枝葉盛茂伐木者止其傍而不取也問其故曰無所可用莊子曰此木以不材得終其天年莊子出山舍於故人之家故人喜命豎子殺雁而烹之豎子請曰其一能鳴其一不能鳴奚殺主人曰殺不能鳴者眀日弟子問莊子曰昨日山中之木以不材得終其天年今主人之雁以不材死先生將何處莊子笑曰周將處夫材與不材之間材與不材之間似之而非也故未免乎累若夫乗道徳而浮游則不然無譽無訾一龍一蛇與時俱化而無肯専為一上一下以和為量浮游乎萬物之祖物物而不物於物則胡可得而累邪此神農黄帝之法則也若夫萬物之情人倫之傳則不然合則離成則毁亷則挫尊則議有為則虧賢則謀不肖則敗胡可得而必乎哉悲夫弟子志之其惟道徳之鄉乎   郭註設將處此耳以未免乎累竟不處若夫乗道徳而浮游者莊子亦處焉不可必故待之不一方惟與時偕化者能涉變而常通耳   吕註聖賢之不容於世其累常在材故莊子數數言之深戒乎材之為累也若夫愚不肖以不能鳴見殺亦多矣豈以不材必可免邪則山中之木主人之雁其失均耳故將擇夫材與不材之間而處之然猶似道而非道也以道之為體不涉兩端亦非中央則材不材之間猶未免乎累若夫乗道徳而浮游則無譽無訾不可得而貴賤一龍一蛇不可得而聖凡消息盈虚與時俱化或升或潛和而不乖豈係乎材不材之間凡以物遊乎萬物之祖而已萬物之祖猶云衆父父也若是則物物而不物於物胡可得而累邪夫萬物之情人倫之傳有合必離有成必毁亷則見挫尊則見議然則材不材之間欲免乎累何可必得欲無累其惟道徳之鄉乎   疑獨註天下之理其發如機可乗而不可制天下之時其過如矢可因而不可執故昨日之木以不材生今日之鴈以不材死是以聖人因時乗理與物俱流而不凝滯於物與世俱化而不拘係於世一龍一蛇其變無常不得而譽不得而訾與時俱化以和為量浮游乎萬物之祖物物而不物於物以應無窮之變此先王所貴之法則也若夫萬物之情人倫之傳則不免乎離合成毁胡可必哉欲免此者其惟道徳之鄉乎   碧虚註鴈之不存者無其文也木之大本者有其質也至人藏其質而混其文所以游於世而不僻道徳日新也浮游無迹也無譽訾則能括囊同龍蛇則能顯晦與時化則隨世宜無専為則可上下以和為量動則循理遊乎物祖為不逐末如此則世累莫干太古之道也若夫物情賢則謀猶材木也不肖則欺猶黙鴈也道徳之鄉在乎不必而無迹也   鬳齋云材與不材猶有形迹不免乎累必至於善惡俱冺無得而名斯為全其天也乗道徳即順自然一龍一蛇喻用舍隨時無心故無譽無訾専為則有心上下進退也以順自然為度或上或下皆可祖即始也萬物之情私情也人倫之習也此下數句曲盡人情處世不由人胡可自必歎人事之無常危機之可畏也故囑其弟子識之惟順乎自然則可以自免也   為聖賢者無不因學而成學聖賢者往往徇迹成弊唯得心遺迹斯無弊矣木以不材而生鴈以不材而死此可見之迹也然其所以生所以死豈専在乎材與不材亦有係乎所遇焉故真人將處乎材與不材之間猶以為未免乎累而欲脱去之特未知所遇者如何耳能否係乎材所遇係乎命或謂材屬人而命屬天則截然二途矣盖材亦出於天而成之在人命全之在人而有係乎天所遇則天人相因之迹而美惡之所以著也故材不材之間賢者之事超三者而無累則入乎聖矣是以必至於遊乎萬物之祖物物而不物於物然後材之所不能役命之所不能拘也故聖人不貴材罕言命 鄉字舊無他音今擬從去聲與向同   市南宜僚見魯侯魯侯有憂色市南子曰君有憂色何也魯侯曰吾學先王之道脩先君之業吾敬鬼尊賢親而行之無須㬰離居然不免於患吾是以憂市南子曰君除患之術淺矣夫豐狐文豹棲於山林伏於岩穴靜也夜行晝居戒也雖饑渇約猶且胥疏於江湖之上而求食焉定也然且不免於羅機辟之患是何罪之有哉其皮為之災也今魯國獨非君之皮邪吾願君刳形去皮洒心去欲而遊於無人之野南越有邑焉名為建徳之國其民愚而朴少私而寡欲知作而不知藏與而不求其報不知義之所適不知禮之所將猖狂妄行乃蹈乎大方其生可樂其死可葬吾願君去國捐俗與道相輔而行君曰彼其道逺而險又有江山我無舟車柰何市南子曰君無形倨無畱居以為君車君曰彼其道幽逺而無人吾誰與為隣吾無糧我無食安得而至焉市南子曰少君之費寡君之欲雖無糧而乃足君其涉於江而浮於海望之而不見其崖愈往而不知其所窮送君者皆自崖而反君自此逺矣故有人者累見有於人者憂故堯非有人非見有於人也吾願去君之累除君之憂而獨與道遊於大莫之國方舟而濟於河有虚船來觸舟雖有惼心之人不怒有一人在其上則呼張歙之一呼而不聞再呼而不聞於是三呼邪則必以惡聲隨之向也不怒而今也怒向也虚而今也實人能虚已以遊世其孰能害之   郭註有其身而矜其國雖憂懐萬端尊賢尚行而患慮愈深故令其無身忘國而任其自化寄之南越取其去魯之逺也若各恣本步人人自蹈其方則萬方得矣不亦大乎去國捐俗謂蕩除其胸中君乃謂真欲使之南越也形倨謂躓礙留居謂滯守形與物夷心與物化斯寄物以自載也君能少費寡欲則無所不足涉江浮海不見其崖喻絶情欲之逺君無欲則各反守其分自此逺矣謂超然獨立於萬物之上也有人者有之以為已私見有於人為人所役用也有天下而寄之百官非有人也因民任物而不役已非見有於人也欲令蕩然無有國之懐則世雖變其於虚已以免害一也   吕註以魯國為皮者患之所生由乎不能忘其國也盖形不遺則國得為之累刳形所以去皮心不白則欲得為之染洗心所以去欲離人入天此為遊於無人之野建徳之國所以立道也其民愚朴寡欲則非屬於文之不足作不知藏物至而供其求與不求報仁而不以為恩也不知義之所適則不尚往來不知禮之所將妄行而蹈大方可樂可葬則終始所不去也建徳之為國如此而所以不能遊者以國與俗縻之而已棄國捐俗與道相轉而行則不勞而至矣夫道邇甚夷而人視之若逺且險者以形倨而不遜留居而弗進耳以無形倨無畱居而為車以少費寡欲而為糧豈患不能達哉不見其崖與乎無窮之遊送君者自崖而反則拘於虚而畏其深逺者莫之敢前君自此獨立無匹而人莫之能從也倘遊乎此非有於人非見有於人也堯之為堯如是而已大莫建徳即前章所謂萬物之祖道徳之鄉是也次論虚船觸舟而不怒向之乗道徳而浮游者其於世也亦若此而已矣   疑獨註南越眀地建徳聖人之國愚朴寡欲善養心也作而不藏與不求報大仁也不知義之所適真義也不知禮之所將至禮也三者自得於内故猖狂妄行蹈乎大方在生安生在死安死也刳形去心遊於無人之野使之神徳行入而同乎天也去國捐俗與道相輔而行之於建徳之國使之顯道出而同乎人也魯侯真謂使之南越憂其道逺而險豈知建徳之國只在乎心存神忘形不行而至矣魯侯又慮道逺無糧此皆不能忘物認言著境市南子欲其求之於性分之内使之少費以嗇用寡欲以養心雖無糧而自足矣江喻徳海喻道不見其崖皆境也不知所窮適變也如是則送君者皆自境而反言其至於道者中人之所不及也貴者有人寵者見有於人則能以寵為下故無累無憂盖欲魯侯去累忘憂而與道遊於大莫之國也虚舟以喻無心故觸物而不怒有人在其上則有心於物而物攖之矣人能無心以處物孰能害之   碧虚註刳形則文皮去洒心則嗜欲除既能自治則是遊於無人之野去此尚賢取彼立徳是為建徳之國愚故少私朴故寡欲知義所適故藏知禮所將故報不猖狂何緣遊方外不妄行何緣蹈大方生可樂死可葬終始居而不離也願君去其緒餘與精妙相輔而行憂無舟車未能懸解又憂道逺無糧攀緣未絶也少費寡欲無糧自足鶉居而鷇食也涉江浮海望不見崖絶塵無著也自崖而反言力小者不前君自此逺矣視聴不及也堯非有人忘汾水也非見有於人日用不知也我忘人則無累人忘我則無憂故獨與道遊於大莫之國大莫之國謂造化也虚船觸舟喻無心而遇物向也不怒非有人也而今也怒見有於人也人不怒虚舟則物不害虚已可知矣鬳齋云以皮自累言有名於世皆能召禍也前言無人之野即無物之始此又云建徳之國看此一段今人禮凈土其源出於此戰國時南越未通中土借以立言初無他義耕作自食而無私畜未有禮義之名故無所適無所將猖狂從心而行皆合乎大道也以慕道之心自相勉勵而欲至於此國無形倨不有其身無畱居不有其國如是則可以往矣涉江浮海至不知所窮只是遊無窮三字送君者皆自崖而反君自此逺矣言學道之人既悟之後向之所資以自悟者如人餞送登舟至於海崖皆已反歸矣譬見舞劒而善草書始因劒而悟既悟則劒為送者矣讀書亦資送者也大莫之國即無人之野建徳之國也虚船觸舟而不怒此喻最佳   狐豹栖伏約猶不免於患皮為之災也今魯國君位無異文皮之賈禍信能刳形則外皮自去洒心則内欲自除超然逺俗是遊無人之野也到此恐魯侯渺茫無據又設建徳之國以誘之作不知藏見在而足與不求報施不為恩又安知義禮之所適將哉所以恣行而不離乎大道也可樂可葬言安生安死去國捐俗則舍其係累與道相輔則歸於無為若是者可以至於建徳之國矣魯侯未悟猶慮道逺而無舟車告以但能無以君侯自尊仍無戀此國位以是為車則可往矣又慮幽逺無鄰無糧曷至故凡著物滯有者畏墮於虚其患常若此又告以少費寡欲無糧乃足君其泛乎道徳之海而無崖無窮送君者喻爵位嗜欲平日相從諳熟者一旦棄去而遊乎無窮則向之相從者望崖而不可進遂與之日逺矣夫有人見有皆不免憂累惟能若堯之蕩蕩無名斯可免患願君去累除憂而獨與道遊於大莫之國莫即無也盖由無人之野斯造建徳之國大莫則徳亦忘矣即逍遥遊所謂無何有之鄉是也虚船觸舟備見前解無須㬰離居然不免於患舊從居為句諸解多   因之今定從離為句居屬下文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六十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六十一   宋 禇伯秀 撰   山木第二   北宫奢為衛靈公賦斂以為鐘為壇於郭門之外三月而成上下之縣王子慶忌見而問焉曰子何術之設奢曰一之間無敢設也奢聞之既彫既琢復歸於樸侗乎其無識倘乎其怠疑萃乎茫乎其送往而迎來來者勿禁往者勿止從其強梁隨其曲因其自窮故朝夕賦斂而毫毛不挫而况有大塗者乎   郭註泊然守一非敢假設以益事還用其本性任其純樸而已無所趣無所悦而任彼往來順乎衆無所係而用其不得不爾當故無損泰然無執用天下之自為斯大通之塗也故經之營之不日成之   吕註有術設其間則非所謂一也雕琢復樸去華務實也侗乎無識不知誰何倘乎怠疑不敢欲速也送往迎來勿禁勿止強梁無所抑曲傳無所遏而出於彼之不得已故朝夕賦斂而毫毛不挫以其無所設於一之間而已况天下之理有大塗者乎庖丁所以遊刃於其間而有餘地也   疑獨註鐘者虚中而善應以喻人心賦斂以為鐘喻嗇養精神以治心也為壇祭鐘而後用喻成心之體然後成心之用也三月天道小成上下之懸體用備也王子慶忌問何術之設答以抱一以為用無敢設也復樸喻復性無識怠疑無思無慮也往來勿禁各任所適從其强梁柔剛也隨其曲傳不强柔也因其自窮所以不窮故賦斂而毫毛不挫此皆不出乎性分之内是以無損而自足也   碧虚註用心専一於其間豈敢妄設邪雕琢復樸制度淳古也倘乎怠疑倜儻無退也勤誠將迎而無抑奪順其拒扞任其附已因其自窮非勢取也賦斂而毫毛不挫民悦故無損也而况有大道者乎   鬳齋云循自然之理純一而無雜故曰一之間無敢設也雕琢復樸去圭角而歸自然無識而若怠若疑無容心之狀勿禁勿止無將迎也強梁不順曲順也皆隨其聴之自窮自至言或順或逆終皆不求而自至故無毫毛之傷大塗謂可坦然而行無容心以處之也   金石奉天之器應律吕而調隂陽國所當備者而賦斂於民以為之則宜難成也今乃三月而成上下之懸設架懸鐘上下各六所謂編鐘是也怪其成之速故問何術之設而致是答以唯知純一是守無敢有所設也既雕既琢始於有為復歸於樸終於無為所以至於無識而若怠若疑也萃乎茫乎送往迎來若蚉□之過前也來者勿禁隨其曲附也往者勿止從其强梁也因其自窮使各盡其情而已吾能止此而上下二懸猶足以不擾而辦况懐大道於身者乎盖其謙辭也此言以道處物者無往而不從容執物而障道者無往而不係累夫賦斂以成事從世為國者所不免有道存乎其間則事成而民不害也所謂有道者何守一復樸而已矣   孔子圍於陳蔡之間七日不火食太公任往弔之曰子㡬死乎曰然子惡死乎曰然任曰予嘗言不死之道東海有鳥焉其名曰意怠其為鳥也翂翂翐翐而似無能引援而飛迫脅而棲進不敢為前退不敢為後食不敢先嘗必取其緒故其行列不斥而外人卒不得害是以免於患直木先伐甘井先竭子其意者飾知以驚愚脩身以眀汙昭昭乎如掲日月而行故不免也昔吾聞之大成之人曰自伐者無功功成者隳名成者虧孰能去功與名而還與衆人道流而不眀居得行而不名處純純常常乃比於往削迹捐勢不為功名是故無責於人人亦無責焉至人不聞子何喜哉孔子曰善哉辭其交逰去其弟子逃於大澤衣褐裘食杼栗入獸不亂羣入鳥不亂行鳥獸不惡而况人乎   郭註患害生於役知以奔競木伐井竭才之害也夫察焉小異與衆為迕混然大同無獨異於世矣故昭昭者乃㝠之迹也將寄言以遺迹因陳蔡以託意恃功名以為已成者未之嘗全功自衆成故還之道昧然而自行彼皆居然自得此行非由名而後處之無心而動功自彼成故勢不在我而名迹皆去恣情任彼彼各自當其責寂泊無懐乃至人也辭交遊去弟子取其棄人間之好若草木之無心故鳥獸無所畏盖寄言以極推至誠之信任乎物而無受物之地也   吕註翂翂翐翐則雖紛而不亂似無能而非無能引援而飛迫脅而棲則躊躇不得已於動止之間也進不敢先退不敢後無出而陽無入而藏也食不先嘗必取其緒處乎不爭之地也行列不斥人不得害則羣於人之道也知功名之成必有虧而去之以還與衆人此大成之人所為也道流而不眀居則人莫見其功得行而不名處則人莫聞其名得則徳也純常比狂猖狂妄行也不為功名還與衆人也此所謂有道者能以有餘奉天下也陳蔡之厄所以處之非不足於此亦知之所無奈何耳學仲尼者苟不知有所謂行列不斥與鳥獸之可入則不至於掲日月而行而為功名之所累者㡬希   疑獨註大成之人指老子去功與名還與衆人此所以不隳不虧也道流於天下而不見其迹徳行於天下而不聞其名不雜不變無心若狂故不責於人而人亦無責此至人之道也至人不欲名聞於人子何喜於名也夫子於是辭交遊去弟子逃於大澤衣褐食杼盡棄人間之好而求物外之理鳥獸為之柔馴况於人乎   碧虚註鳥名意怠取其無騫翥之心引援而飛食取其緒言避害之深也今孔子飾知以刪詩書修身以定禮樂昭如日月衆人師仰有如直木甘井先遭伐竭伐功矜名必無全者故神人無功其功歸民聖人無名其名歸臣道氣流布何甞彰顯至人所居得行其道而民不見其迹也純常比狂天之君子人之小人也削除聖迹則無功矣捐棄權勢則無名矣緣飾知以驚愚故有陳蔡之厄也於是孔子辭交去徒逃於大澤亦猶意怠之迫脅而棲行列不斥鳥獸不惡而况人乎   鬳齋云意怠燕也迫脅而棲言近人為巢不斥不多各依人家故外人不得害之順道而行黯然自晦故曰道流而不眀所居得行其志不以聲名自髙故曰居得行而不名處純常一也狂若無心不為功名人我無責無迹而化也至人欲無聞於世子何以名為喜乎末後數語與列子食豕如食人意同   道流而不眀居徳行而不名處二句停勻分讀義自顯然郭氏乃於眀字下著註故後來解者不此論唯吕氏疑獨二家從居從處為句盖得當是徳名應是眀庶與上文義恊言道徳流行無往不在但不欲自顯其道徳以取伐竭耳純常比狂彼此無責故能入獸不亂羣入鳥不亂行此孔子服膺大成之言而洗心藏宻之妙也故標示後世以為規戒焉   孔子問子桑雩曰吾再逐於魯伐於宋削迹於衛窮於商周圍於陳蔡之間吾犯此數患親交益疏徒友益散何與子桑雩曰子獨不聞假人之亡與林囘棄千金之璧負赤子而趨或曰為其布與赤子之布寡矣為其累與赤子之累多矣棄千金之璧負赤子而趨何也林囘曰彼以利合此以天屬也夫以利合者迫窮禍患害相棄也以天屬者迫窮禍患害相收也夫相收之與相棄亦逺矣且君子之交淡若水小人之交甘若醴君子淡以親小人甘以絶彼無故以合者則無故以離孔子曰敬聞命矣徐行翔佯而歸絶學捐書弟子無挹於前其愛益加進異日桑雩又曰舜之將死真冷禹曰汝戒之哉形莫若縁情莫若率縁則不離率則不勞不離不勞則不求文以待形不求文以待形固不待物   郭註君子之交無利故淡道合故親小人之交飾利故甘利不可常故絶無故而自合者天屬也合不由故不足以離之有故而合必有故而離矣其愛益加進去飾任素也因形卒情故不矯之以利形不假故常全情不矯故常逸任朴直前故常足也   吕註學孔子而不知有所謂天屬唯學與書之為務則所以交於天下者皆人合而已形莫若縁縁則不離而合矣情莫若率率則不勞而逸矣不離不勞則任其質之自然而性分已足奚用求文以待形哉不求文以待形則不待物宜矣此絶學捐書之尤至者也   疑獨註以勢交者勢窮則離以利合者利窮則散唯父子兄弟天屬也其相親之道尤見於窮禍患害之時故太史公曰疾痛未嘗不呼父母詩曰死喪之戚兄弟孔懐故假人之亡國林囘不以千金之璧為利而以赤子為愛出乎天性之自然盖其始無所因而合今亦無所因而離也君子以道交故淡小人以利交故甘道交之與天屬其致一也孔子犯患之後交徒益散者其始有故而合亦有故而離也舜之將死以其真道命令禹曰形莫若縁不以心使形也情莫若率不以物忤情也形縁則不離情率則不勞故無文而反質無物而自足矣   碧虚註天屬淡以親利合甘以絶無故以合所以親有故以合所以絶孔子絶學捐書弟子加進去其利合畱其天屬也舜之將死以真道清冷曉悟禹曰形屬外因物而順之情屬内自率而領之物順則合自領則逸既合且逸豈假文采以待形用固不須外物之附已也外物謂親交徒友軰   鬳齋云冷音零曉也以真君告之縁謂因其自然率謂循其自然不離與道為一也形指我文指身外之物不以身外之物待我待猶宴客曰待不以身外為文華則不待於物此不待不資之也   天屬相收出乎自然無故而合也利合相親出乎使然有故而合也以夫子之交徒比林囘之赤子則有故無故可見淡親甘絶又為世道汎言之此相收相棄之所以分也夫子既悟歸而絶學以至於無為捐書而究其所以跡弟子無揖遜之禮而相忘於前其愛益加進則去飾任真皆天屬也奚獨父子而後為至親邪形縁而不離則已常存情率而不勞則性常逸所謂我者得矣又何待乎禮文何資乎外物哉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六十一 <子部,道家類,南華真經義海纂微>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六十二   宋 禇伯秀 撰   山木第三   莊子衣大布而補之正緳係履而過魏王魏王曰何先生之憊耶莊子曰貧也非憊也士有道徳不能行憊也衣敝履穿貧也非憊也此所謂非遭時也王獨不見夫騰猿乎其得柟梓豫章也攬蔓其枝而王長其間雖羿逢䝉不能睥眤也及其得柘棘枳枸之間也危行側視振動悼慄此筋骨非有加急而不柔也處勢不便未足以逞其能也今處昏上亂相之間而欲無憊奚可得此比干之見剖心徴也夫   郭註遭時得地則伸其長技雖古之善射莫之能害勢不便而強為之則受戮矣   吕註眀雖放言若此而不見害者虚已以遊世之證也   疑獨註大麄也緳履帶履壊故以帶係之魏王歎先生之憊莊子答以是貧非憊乃引騰猿自喻得柟梓豫章猶君子之得時今處柘棘枳枸之間謂遭昏主亂相雖欲不憊不可得也如欲強以直言行道比干之見剖心徴騐昭然也   碧虚註無行干人謂之憊不遇固窮謂之貧夫騰猿之處木也得勢則王長處難則危行人處昏亂之世而欲逞英材召患必矣   鬳齋云攬把也蔓纒繞不柔上著加急字其狀猿尤精結以徴也夫三字亦竒   外利禄而守志曰貧無所守而氣餒曰憊貧者士之常憊者士之喪故南華於一字之間必正其名所以欲充其實也騰猿之喻夫豈得已意在柟梓柘棘之分以形容其不遭時耳觀南華所對可謂乎其尚志者矣吁士抱道而不遇賞音何代而非魏王然心廣體胖足以勝之則亦何貧憊之有   孔子窮於陳蔡之間七日不火食左據槁木右撃槁枝而歌猋氏之風有其具而無其數有其聲而無宫角木聲與人聲犂然有當於人之心顔囘端拱還目而窺仲尼恐其廣已而造大也愛已而造哀也曰囘無受天損易無受人益難無始而非卒也人與天一也夫今之歌者其誰乎囘曰敢問無受天損易仲尼曰饑渇寒暑窮桎不行天地之行也運物之泄也言與之偕逝之謂也為人臣者不敢去之執臣之道猶若是而况乎所以待天乎何謂無受人益難仲尼曰始用四達爵禄並至而不窮物之所利乃非已也吾命有在外者也君子不為盜賢人不為吾若取之何哉故曰鳥莫知於鷾鴯目之所不宜處不給視雖落其實棄之而走其畏人也而襲諸人間社稷存焉爾何謂無始而非卒仲尼曰化萬物而不知其禪之者焉知其所終焉知其所始正而待之而已耳何謂人與天一仲尼曰有人天也有天亦天也人之不能有天性也聖人晏然體逝而終矣   郭註天損之來惟安之故易而物之儻來不可禁禦於今為始者於昨為卒則所謂始者即卒矣言變化無窮皆自然也任其自然則歌者非我也天地之行不可逃偕逝則不識不知順帝之則所在皆安不以損為損斯待天而不受其損也感應旁通為四達故可以御髙大物之利已非求而取之夫人之生必外有接物之命非如瓦石止於形質而已盜竊者私取之君子之致爵禄非私取也受之而已若鷾鴯之畏人而入於人舎此所以稱知况之至人同天下故相與社而稷之此無受人益所以為難也日夜相代未有極正以待之無所為懐也凡言天者皆眀其不為而自然人亦安能有此自然哉故曰性是以聖人晏然無矜而體與變俱矣   吕註猋氏之風猶焱氏之頌木聲人聲犂然有當於人心則其心亦槁木槁枝而已自無已而廣之則是造大愛之則是造哀也無受天損易無受人益難今則天損而已安用廣已以造大邪無始非卒正以待之人與天一晏然體逝而已安用愛已以造哀邪知今之歌者則知所以為始卒為天人者莫不在此矣天地之行非人所得止運物之泄非人所能閉無受天損則與之偕逝不敢以為損而去之也執臣之道猶不敢去而况所以待天乎此無受天損所以易也爵禄並至命之在外者苟受物所利以為益與盜何異哉君子於四達並至之際以為物之所利非已也吾命有在外者以是不敢受而取之如鷾鴯之畏人而襲人間則天下相與社稷之不可去此無受人益所以難也化萬物而不知其禪之者禪之者即不化者也又惡知其終始哉有人有天皆天而已人之不能有天性也此有人之所以為天知其為天則晏然體逝而終矣   疑獨註七日不火食則㡬死矣至於命者安之而無死地歌猋氏之風心樂乎道也有具無數則不役於隂陽有聲無宫角不役於五行也孔子恐囘聞歌而遂廣已之事以造大意見厄而遂愛已之生以造哀情故告以無始非卒言變易無窮也合天人以言之今之歌者誰乎不知所以然而然也饑渇寒暑隂陽之患窮桎不行亦天時也天地之行運物之泄皆本於隂陽隂陽於人不啻父母是以與之偕逝也夫臣受命於君猶不敢去况受命於天乎始用四達言其襲諸人間無所不通爵禄並至修天爵而人爵從之君子得爵將以利物豈係於已吾之命有在外者謂人益自外至以至公而受人益非盜以取之凡不能充其者皆盜竊也吾若取之何哉言受人益而非私也鷾鴯襲人間人愛而狎之故得免害喻聖人和光同塵天下樂推而不厭也化萬物者化也禪之者變也變化代興莫知終始正以待之而有人中之天有天中之天人而不能有天性而無命也天而不能有人命而無性也性命之理猶隂陽之不可相無體逝而終順性命之理而合天人之變也   碧虚註據几擊琴詠歌古風孔子恐顔囘廣已而造大愛已而造哀因告之以人遇饑渇窮桎不憂則易爵禄勢利不動則難無始而非卒言有此命則有此報人之所造不異天賜今歌聲變常不知所以然也夫荒旱寒燠窮塞不通者天損之也同彼升降則易逆之則難且君命至猶不可逃况所以待天乎爵禄之來期於利物非為已也命屬乎内爵禄榮外亦命也天下公器豈私受哉燕之稱知能遠害也擇居之便宜落實而不顧避人深也然而須襲人者以窠巢在焉孔子自謂窮塞天命故易安爵禄人事故難却然厯險難而不忍去者廬墓在魯故也且物莫不有始卒惟盡性命之情者始卒不與焉具形兩間人也窮桎爵禄天也既與天合則窮達非人矣人之不能順天理而妄作亦性然也故聖人泊然無情隨化所往此達命之至也   鬳齋云廣已尊我也以尊我之意而求之則所造無畔岸以愛我之意而思之則必至於哀傷人與天一言在我者皆天理今之歌者亦非我也無受天損貧而樂也無受人益富不淫也謂天損之時不容不安故易人益之求欲辭不能故難窮桎不行推之不去運物之泄氣數往來皆天也君命且不得違天命其可違乎此無受天損易也始用謂此意萌四達所向無礙事隨而集爵禄外至亦命使然故曰吾命有在外者無功而禄君子恥之視如盜然有推不去者此無受人益難也鷾鴯即意怠畏人而與人相近居社稷祭祀之地人自敬而存畱之如燕在人家人自愛而容之言處富貴之人能如鷾鴯之無益無害於人則亦無譏惡之者既富貴矣安得無益無害此所以為難無始而非卒言不知其始終但居造化之中待之而已人者天所生故有人天也天亦造化為之故有天亦天也性者天命之性此性與生字同人性生而有皆得之於天非人所與也故聖人處之安然盡吾身而已   槁木槁枝皆無情之物歌猋氏風傷今思古也廣已而造大猶云張皇其事愛已而造哀鍾情憂戚也夫天損之來安之則易人益之至辭去則難孔子嘗謂貧而無怨難富而無驕易南華反立説語意尤竒而於理無悖此所以度越諸子也盖貧而無怨難指俗而言無受天損易為學道者而言若顔子簞瓢自樂無受天損易也王子捜登車仰呼無受人益難也盖天損之來安之在我不以損為損此所以為易人益之至制之自尊不可辭却此所以為難然而禍福倚伏勢若循環又安知天損之非益人益之非損乎是以達人視損如益處窮如通故不淫不移死生莫奪也信知無始而非卒則何損之能損哉天人之理互相因成今之歌者亦非我也造物使之耳夫物受天地運化不啻人臣之從君命惟抱道在躬者不受其損也四達並至命在外者得之有道非取也則人益之來君子亦有時乎受之矣鷾鴯畏人而襲人間喻處世全身之知其顧窠巢而不去猶人守社稷而不可離也天地之化物不覺其變人當以天合天安時任化爵禄窮桎非所介懐人而不能有天曽鷾鴯之不若也運物碧虚照江南古藏本作運化於義為優桎當是窒本經多通用   莊周遊乎雕之樊覩一異鵲自南方來者翼廣七尺目大運寸感周之顙而集於栗林莊周曰此何鳥哉翼殷不逝目大不覩褰裳躩步執彈而留之覩一蟬方得美䕃而㤀其身螳螂執翳而摶之見得而忘其形異鵲從而利之見利而忘其真莊周怵然曰噫物固相累二相召也捐彈而反走虞人逐而誶之莊周反入三月不庭藺且從而問之夫子何為頃間甚不庭乎莊周曰吾守形忘身觀於濁水而迷於清淵且吾聞諸夫子曰入其俗從其俗今吾遊於雕而忘吾身異鵲感吾顙遊於栗林而忘真栗林虞人以吾為戮吾所以不庭也郭註執木葉以自翳於蟬而忘其形之見乎異鵲也目能覩翼能逝此鳥之真性也今見利故忘之夫相為利者常相為累故有欲於物物亦欲之誶問之也身在人間世有夷險若推夷易之形於此世而不度所宜斯守形而忘身者也見彼而不眀即因彼而自見㡬忘反鑒之道入俗從俗不違其禁令也以見問為戮夫莊子推平於天下故每寄言以出意乃毁仲尼賤老耼上掊擊乎三皇下痛病其一身也   吕註觀異鵲之利而從耳目之好是守形也不知有虞人之誶足以為辱是忘身也動與物交即濁水靜而覽即清淵夫至人之於清淵未嘗頃刻迷也而莊子言此者眀虚以遊世如與魏王言者雖足以無害而畏人之所畏又不可不然也   疑獨註樊離也感觸也蟬得美䕃所利者小祇忘其身螳螂捕蟬有意於得所惑漸大故非徒忘身又忘其形異鵲又從而利之志在必得其惑愈大性命之理皆忘之矣世人為利欲所惑者愈大愈忘可不謹歟莊子於此悟而歎曰物固相累二相召也舍彈而回栗林虞人疑其盜栗逐而誶之莊子知物情如此居家三月不出户庭藺且莊門弟子疑而問之答以吾守形而忘身觀蟬鵲所利而已亦忘其身觀濁水而迷清淵以其見彼而反照以此也夫子指老子入俗從俗即和光同塵之義   碧虚註夫物相為累而忘其所不忘者由彼此之感召故莊子捐彈反走而虞人疑其盜栗也三月不庭因虞人辱問故守形追悔今乃忘身悟夫向者覽外境之塵而失内照之明也夫子指長桑公莊子之師入俗知禁則逺禍踐境違令則招咎喻孔子涉人世而不免戮辱皆幸脱烹伐者也   鬳齋云翼大不視目大不覩逐物而自迷之狀螳螂與鵲異而相召皆忘形忘真相累者也守形養生言我為養生之學忽因逐鵲而忘其身是以欲而汨其理也濁水喻人欲清淵喻天理也入國問俗悮入他人栗園是違禁也此言物無小大有所逐者皆有所迷而不自知也   樊舊説同藩蘺之藩音訓俱遠兼氣象隘陋非所宜遊今依字以山樊釋之則陽篇夏則休乎山樊謂山林茂宻之地三月不庭音義註一本作三日詳下文頃間之語則三日為當寫小差耳從其俗碧虚本作従其令元本應是今字故郭及之與禮記入境而問禁入國而問俗義同   陽子之宋宿於逆旅逆旅人有妾二人其一人美其一人惡惡者貴而美者賤陽子問其故逆旅小子對曰其美者自美吾不知其美也其惡者自惡吾不知其惡也陽子曰弟子記之行賢而去自賢之行安往而不愛哉郭註言自賢之道無時而可也   吕註行賢而去自賢之行所以無往而不愛也疑獨註夫驕盈矜伐人神之所不與虚已修理天下之所樂推以此而往孰能距之   碧虚註妍美者自驕故為人所賤醜惡者自卑故為人所貴陽子使弟子記其事欲後世行賢之人去自賢之行也且美惡二妾有以見材與不材之間似之而非矣   鬳齋云有賢者之徳而無自矜之行則隨所往而人皆愛樂之此段與前蟬鵲章皆是學者受用親切處存自賢之行則美者人猶惡之况於惡乎去自賢之行則惡者人猶愛之况於美乎美惡由乎形愛惡由乎心貴賤由乎命形一定而不易命有時而窮通心則隨物而變故其愛惡也無常至於彼自美惡而吾不知其美惡則心與物忘同乎溟涬然後可以化物矣彼能去賢此能忘賢是為不尚賢所以使民不爭歸於自化無為而治莫大於斯故用以結山木之喻   是篇以山木命題即大樗櫟社之義皆以不材得終天年又以鴈不能鳴而見殺相對立論則南華之於世諦觀之亦熟矣夫木以擁腫全生理固然也而物之夀夭窮通各係乎命分所遇不可謂例以不材而幸免也材與不材俱為著迹中間一路猶涉殽訛以其似之而非故未免乎累必欲離三者而獨立乗道徳以浮游與物同波與時俱化超物祖而無累去文皮而無災則建徳大莫之國不在逺求而自至矣若虚舟之觸舟不怒賦斂而毫毛不挫皆以無心待物物亦以無心應之至論陳蔡之阨不若鷾鴯之知螳螂蟬鵲不知挟彈乗之此皆處材而未盡善故不免乎累也林囘棄璧甘負赤子而趨帝舜命禹貴形緣而情率則知尊天屬而不待外物矣衣大布而過魏王擊槁枝而歌焱氏眀處貧而非憊知天損之易安則人益之來處之必有道矣結以行賢而去自賢之行是超乎材與不材之間而真似者也故真人不憚諄復期學者更進竿頭一步云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六十二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六十三   宋 禇伯秀 撰   田子方第一   田子方侍坐於魏文侯數稱谿工文侯曰谿工子之師邪子方曰非也無擇之里人也稱道數當故無擇稱之文侯曰然則子無師邪子方曰有曰子之師誰邪子方曰東郭順子文侯曰然則夫子何故未甞稱之子方曰其為人也真人貌而天虚緣而葆真清而容物物無道正容以悟之使人之意也消無擇何足以稱之子方出文侯儻然終日不言召前立臣而語之曰逺矣全徳之君子始吾以聖知之言仁義之行為至矣吾聞子方之師吾形解而不欲動口鉗而不欲言吾所學者真土梗耳夫魏真為我累耳   郭註言東郭順子貌與人同而獨任自然虚而順物故真不失夫清者患於太潔今清而容物則與天同清虚正已物邪自消故不欲動不欲言自覺其近也土梗非真物知至貴者以人爵為累也   吕註其為人也真則固人貌而天矣凡人之心未始須㬰不縁物真人則虚縁而葆真凡人之清則患於太察真人則清而容物物無道正容以悟之則所告者不在諄諄之間使之意消則所改者不在事為之際聖知仁義則言與行而已如子方之師則所謂道徳也求諸形而不得故形解而不欲動求諸言而不得故口鉗而不欲言此非學之所及故知其所學為土梗耳夫魏豈不為我累哉   疑獨註凡虚而順物者多失於無所守清而拒物者多失於無所容世有無道之物正容以悟之使人取正於我而邪意自消孟子云正已而物正是也文侯始未悟道則以聖知之言仁義之行為至及聞子方之師道徳若此遂悟理而忘形忘言然後知吾向所學者真土梗耳土梗猶土苴知道者一身尚以為累况魏國乎   碧虚註赤宅七竅人也不形好惡天地虚縁葆真混俗也清而容物天合也正容悟物以身率道也使人意消方寸之地虚矣聖知仁義名教也子方之師道徳也悟所學為土梗因真而别妄也知魏國為我累有大物者難忘也   鬳齋云雖人貌而具自然天徳虚心而順物未嘗動其心曰葆真清則易離物而能容之言其大也人有非道動容貌而使之自悟消其不肖之心形解口鉗言其自失以有國為累故未得深究無為自然之道也   禇氏管見云名所以彰徳外學也内學則以為累徳故凡學道之人為世所稱者皆未能無迹非徳之全若東郭順子其徒猶未嘗稱之世人又安能窺其萬一特因文侯之問遂言大畧其為人也人貌而天謂外同光塵而内不虧其自然之徳虚縁則無為也而能混迹以葆真清則忤俗也而能恢度以容物正容以悟此為容之之道使人意消則徳博而化容之在我其化在彼此人所難能者而順子能之非惟不待乎稱揚而亦不可得而稱揚也聖知之言仁義之行修其外者耳子方之師之徳足以使人内化文侯聞風而悟至於形解口鉗亦可謂速化者矣悟所學為土梗則知絶學為全真悟魏國為身累則知無位之可久此使人意消之良騐也又况於親炙規誨者乎其為人也真疑此真字冗下文有之誤加於此詳文義可見   温伯雪子適齊舍於魯魯人有請見之者温伯雪子曰不可吾聞中國之君子眀乎禮義而陋於知人心吾不欲見也至於齊反於魯是人也又請見温伯雪子曰往也蘄見我今也又蘄見我是必有以振我也出而見客入而歎眀日見客又入而歎其僕曰每見之客也必入而歎何邪曰吾固告子矣中國之民眀乎禮義而陋乎知人心昔之見我者進退一成規一成矩從容一若龍一若虎其諌我也似子其道我也似父是以歎也仲尼見之而不言子路曰吾子欲見温伯雪子久矣見之而不言何邪仲尼曰若夫人者目撃而道存矣亦不可以容聲矣   郭註進退成規矩從容若龍虎盤辟其步委蛇其迹也諫我似子道我似父禮義之弊有斯飾也見之而不言已知其心矣目裁往意已達無所容其徳音也吕註進退成規成矩則威儀詳於折旋之間從容若龍若虎則機變出於燕閑之際諌我似子道我似父則非得我於眉之間此所謂眀於禮義而陋於知人心者也禮義之弊如是魯人則尤甚者夫東郭順子正容以悟物温伯雪子目擊而道存則古之聖賢所以相與者其㣲邪   疑獨註禮義出於人心知禮義之迹而不知其本故陋於知人心但見其進退威儀之間耳其諫之則如至親其教之則如至嚴文勝之弊一至於此温伯雪子所以屢諫而屢歎也若夫仲尼見之則目擊道存而不容聲由是知見於言語威儀之間皆其粗者也碧虚註眀乎禮義謂進退規矩威儀盤辟也陋於知人心謂諫我似子道我似父也心契常道則目擊而道存其可道者禮義容聲而已矣   鬳齋云規矩有法度龍虎成文章諫我似子道我似父交淺言深也目撃道存即正容悟物之意   言所以逹意得意而言可忘禮所以接誠誠至而禮可薄故先聖教人務脩其實而文非所尚也則夫進退從容諫我道我者形諜成光去道愈遠謂之陋乎知人心也宜矣昔韋鼎請見文中子子三見而三不言恭恭若不足鼎出謂門人曰夫子得志於朝廷有不言之教不殺之嚴矣是亦庶乎目擊道存之義云   顔淵問於仲尼曰夫子步亦步夫子趨亦趨夫子馳亦馳夫子奔逸絶塵而囘瞠若乎後矣夫子曰囘何謂也曰夫子步亦步也夫子言亦言也夫子趨亦趨也夫子辯亦辯也夫子馳亦馳也夫子言道囘亦言道也及奔逸絶塵而囘瞠若乎後者夫子不言而信不比而周無器而民蹈乎前而不知所以然而已矣仲尼曰惡可不察與夫哀莫大於心死而人死亦次之日出東方而入於西極萬物莫不比方有目有趾者待是而後成功是出則存是入則亡萬物亦然有待也而死有待也而生吾一受其成形不化以待盡効物而動日夜無郤而不知其所終薫然其成形知命不能規乎其前丘以是日徂吾終身與汝交一臂而失之可不哀與汝殆著乎吾所以著也彼已盡矣而汝求之以為有是求馬於唐肆也吾服汝也甚忘汝服吾也亦甚忘雖然汝奚患焉雖忘乎故吾吾有不忘者存   郭註心以死為死乃更速其死其死之速由哀以自喪無哀則已有哀則心死者乃哀之大也萬物莫不比方皆可見也目成見功足成行功直以不見為亡耳待謂之死待顯謂之生竟無死生也夫有不得變而為無一受成形則化盡無期動自無心其化常新不以死為死也薫然成形又奚為哉知命不係於前而與變俱往不可畱也雖執臂相守不能令停若哀死者則此亦可哀而人未嘗以此為哀何也唐肆非停馬處言求向者之不可復得人生若馬之過肆無駐須㬰新故相續不舍晝夜汝殆見吾所以見者日新也故已盡矣汝安得有之服者思存之為甚忘謂過去之速言汝去忽然思之常若不及俱爾耳不問聖賢未有得停者不忘者存謂以日新雖忘故吾新吾已至未始非吾吾何患焉故能離俗絶塵而與物無不宜也   吕註步也趨也馳也可追而及也至於不言而信不比而周無器而民蹈乎前則不知所以然而已故以譬奔逸絶塵而囘瞠若乎後矣心未嘗死者不知有死也則心死而後人死次之此哀莫大者也日之出東入西物莫不比方而獨有目有趾者待是而成功是出則存是入則亡而日未嘗有存亡也物有待而死生而所待者未嘗有死生也則吾之所以不言而信不比而周無器而民蹈乎前者終以是而已使吾一受其成形不化以待盡効物而動日夜無隙則與萬物皆有待而生其能體所待以至於不知其然邪以是日徂則非不化以待盡可不哀與則哀莫大也汝求吾所以奔逸絶塵之處而莫得是殆著乎吾所以著而不見乎吾所以不著也人心操存舍亡孰有所以著而可著乎是彼已盡矣而汝求之以為有與求馬於唐肆何異唐與肆馬之所閲而非馬之所居也吾服汝也甚忘則所謂吾者無有汝服吾也亦甚忘其所謂汝者無有然汝奚以甚忘為患哉雖忘乎故吾吾有不忘者存則所謂奔逸絶塵者可見矣疑獨註夫子奔逸絶塵而囘瞠若乎後所謂瞻之在前忽然在後也不言而信誠所化也不比而周非親人而人自忠愛之無治民之具而民自蹈乎前不知所以然而然也夫至於命者知乎晝夜之道逹乎死生之理故有形死而心不死者哀莫大於心死非不亡之死人死者形化而心不化也日之出東入西萬物莫不附麗凡具形體者皆待隂陽而後成功出為陽故存入為隂故亡萬物皆有待而死生舉不逃乎此也惟無死生則無所待矣一受其成形不化以待盡待盡無所待也此孔子無生無死也日夜無卻合隂陽為一體効物而動無心以順物不知其所以終不以死為死薫然而成形不以生為生也日徂言與化俱往交一臂而失言造物之生人百年一瞬耳人知以死為哀而不知此理尤可哀也著明也唐肆鬻馬非停馬處言欲求向者之有不可復得猶藏舟藏山而夜半有負之而走者所以見者日新也若夫故者已盡矣安得有之吾服汝也甚忘使汝忘吾汝服吾也亦甚忘使吾忘汝服猶思也吾有不忘者存之以日新也   碧虚註超逸絶塵喻妙理卓絶應變無窮夫迹之滯礙形之變化猶可遷復若乃靈府不虚趨死不反哀莫大焉心死者執著自䘮之謂蘧伯玉行年六十而知五十九非者其心活耳目之出没不已比物之生化不停觀者非日不見履者非日莫行目得日新之妙則視不眊趾得日新之妙則履不蹶是曰成功也日出則萬皆見日入則萬皆晦萬有休王之數死生各有日惟逃乎數者無所係待也仲尼知死生有命故上不逆造化下不期所盡效物而動物攖亦攖日夜無卻心無間㫁而不知所終有終則間㫁也隂陽之氣薫然成形若規度前事則悖於天理是以聖人常保日新期至則往且吾汝相與交臂之頃已成陳迹有志之士寧不慨然吾所以顯著外化也汝殆庶㡬於此而彼已盡矣奚足論哉吾之以不化者則非汝所及故瞠若乎後矣日新之妙百姓日用而不知以其無迹也而汝求之以為有是求馬於唐肆唐肆豈停馬之所哉吾汝相服甚忘即不貴其師不愛其資之義師資兩忘吾汝何患忘乎故吾身非我有也有不忘者存道無不在也   鬳齋云心死喻無所見生而無所見尤甚於死故哀莫大焉比方可數也日出日入言自朝至暮有目有趾羣動之物必待日而後事可為人事之存亡係日之出入萬物有待於道猶人事之待乎日也人受形則此道在身無所遷變效物而動無所容心無卻無間斷言此身無非和順之理雖知事物無非命而不以命為規度也日徂者與之俱往交一臂並立也吾終身與汝周旋而汝未得此道汝但見吾所可見而不知有不可見者道必至於無而後盡汝以有求之所以見不到盡處唐無壁屋詩云中唐有甓唐肆今之過路亭求馬於唐肆刻舟求劒之意極其不可知曰甚忘服行也吾與汝之所行必極其不可知汝與吾之所行亦必極其不可知謂此事我與汝説不得必至於忘言而後盡汝雖未至於此亦何患焉汝既知有奔逸絶塵一解未盡到汝能忘其故吾之時雖與昔所見不同而已之不忘者仍在謂見到無處方盡依舊只是有時道理也   孔子奔逸絶塵而囘瞠若乎後即楊子所謂顔苦孔之卓也聖人之心湛如止水物來斯燭潜應所感是謂與物為春日夜無卻者也若其心死則枯槁絶物滯於頑空沈淪幽寂莫使復陽故哀莫大焉既心死而不復陽則人死亦隨之矣日有出入以喻物有死生有目當是有首天地篇有首有趾無心無耳者衆有首有趾謂凡戴天履地之人是指造化物之存亡係於造化之出入所謂有待者也日徂則與化俱往吾與汝共處一生之中若交臂而過頃刻失之可不哀與汝殆見乎吾所以見特窺其迹陳迹已化而汝求之以為有是求馬於唐肆也唐肆鬳齋説為近又疑當時闤闠有此名如京師馬行樊樓之要亦不必深究吾服汝也甚忘謂吾思汝之前事已俱化矣汝之思吾亦然此古今聖賢愚知所共非可以計力免但當委而順之知有不忘者存足矣竊觀此章問答極於出生入死造化推遷之理先儒所未發明羣弟子所不可得聞者也惟顔子優入聖域故夫子以此告之再詳交臂而失一語有以見拳拳於道義之間情均天屬徳意薫然惜夫化機之不可停羣居之不可常也然而知有不忘則大常者存非化所役去來見在無得而間之前所云者特其涉世之迹耳豈足以窺聖賢之藴哉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六十三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六十四   宋 禇伯秀 撰   田子方第二   孔子見老老新沐方將被髪而乾慹然似非人孔子便而待之少焉見曰丘也與其信然與向者先生形體掘若槁木似遺物離人而立於獨也老曰吾遊心於物之初孔子曰何謂邪曰心困焉而不能知口辟焉而不能言嘗為汝議乎其將至隂肅肅至陽赫赫肅肅出乎天赫赫出乎地兩者交通成和而物生焉或為之紀而莫見其形消息滿虚一晦一明日改月化日有所為而莫見其功生有所乎萌死有所乎歸始終相反乎無端而莫知其所窮非是也且孰為之宗孔子曰請問遊老曰夫得是至美至樂也得至美而遊乎至樂謂之至人孔子曰願聞其方曰草食之獸不疾易藪水生之蟲不疾易水行小變而不失其大常也喜怒哀樂不入於胷次夫天下者萬物之所一也得其所一而同焉則四肢百體將為塵垢而死生終始相為晝夜而莫之能滑而况得喪禍福之所介乎棄者若棄泥塗知身貴於也貴在於我而不失於變且萬化而未始有極也夫孰足以患心已為道者觧乎此孔子曰夫子徳配天地而猶假至言以脩心古之君子孰能脱焉老曰不然夫水之於汋也無為而才自然矣至人之於徳也不脩而物不能離焉若天之自髙地之自厚日月之自眀夫何脩焉孔子出以告顔囘曰丘之於道也其猶醯鷄與㣲夫子之發吾覆也吾不知天地之大全也郭註慹然似非人寂泊之至無其身心而後外物去初者未有而倐有遊於物初然後明物之不為而自有也心困口辟欲令仲尼求之於言意之表試議隂陽以擬之出天發地言其交也莫見為紀之形而未嘗守故明其自爾故無功也生萌於未聚死歸於散所謂迎不見首隨不見後至美無美至樂無樂也死生亦小變知小變而不失大常故喜怒哀樂不入於胷次知身貴於故棄若遺土苟知死生皆我則所貴者我而我與變俱故無失也已為道者解乎此所謂解也老謂天地日月皆不脩為而自得孔子謂比吾全於老猶甕中之與天地也   吕註未始有物則起居語黙孰非遊於物之初心困焉則非知所能知口辟焉則非言所能言議乎其將非其至也夫隂陽交通成和而物生焉逺之為嵗近之為日外而萬物内而一身莫不有是也或為之紀莫見其形消息改化以是而已生死歸始終無端亦以是而已則向所謂物之初者殆是也天下之所美所樂非美樂之至得此而後為至美至樂也獸之易藪魚之易水此其小變而不失水藪之大常得是而遊之者天下莫不一而同焉則死生莫之能滑况得喪禍福之所介乎知身貴於則貴在我雖有小變豈以所賤而失吾所貴哉萬化無極亦奚足以累吾心已為道者解乎此故也   疑獨註物之初謂未有氣質之前試議其將難以盡言也肅肅北方之氣赫赫南方之氣大吕隂聲生於已是出乎陽也黄鐘陽聲生於亥是出乎隂也隂陽之中各有冲氣以為和而物生焉物得以生不知其紀而莫見隂陽之形消息盈虚至日有所為總言隂陽變化之理生出於不生此其所萌也死入於不死此其所歸也非是隂陽也孰為之主哉天下之至美無美至樂無樂故所得日新所玩無故得在已之至美而遊乎物之至樂可謂至人矣死生小變道大常也獸易藪魚易水猶人處大道之中隨變任化未始非我也以死生為小變則喜怒哀樂何足介懐天下者萬物所同得其所同則死生莫能滑况得䘮禍福乎聖人以道為貴其次貴身則有患矣人皆知身貴於而不知身為大患知道貴於身則貴常在我而死生不得與之變天地之間萬化無極何足以累乎心惟有道者能解乎此孔子既聞至言復問老子徳配天地猶未能忘言何也老子告以水之於汋至人之於徳天髙地厚日月之明皆本於自然又何脩焉謂吾雖有言猶無言也   碧虚註槁木遺物謂其藏精藴神離人立獨謂其喪耦入寥遊於物初未始出其宗也擬知而心已困欲言而口又辟離心忘言斯近之矣夫肅隂之氣降乎下赫陽之氣升乎上二儀通和萬物妙化謂其有綱紀也而不覩其形兆消息有數晦明有常也謂其有造為也而不覩其功用生則於恍惚死則歸於窅無端則莫知其始無窮則莫知其終若非此道何物為之宗主邪孔子又問遊學於忘言之道夫學道詎有所得得其性之至美至樂而已其於死生也猶獸之易藪魚之易水暫爾小變又何患焉夫天下者旁礴萬物而為一自其同者視之則已之百體猶臭腐也此之死生猶寤寐也况其他乎故視執御與軒冕猶易水易藪耳所謂外化而内不化者也貴在於我未始非吾其樂無涯詎復有患壁水之汋挹而善利豈有所造為至人之徳業廣被豈有所脩治猶天髙地厚日月之眀何假脩焉是以夫子自喻以瓿蠓去覆而識天地之大全也   鬳齋云立於獨言超乎世表物之初無物也隂陽發乎天地四句只是一隂一陽之謂道交通成和即獨隂不生獨陽不成似有物為之紀而莫見其形消息晦明日有所為而莫見其功始終無端皆言造物也至美至樂賛道之妙魚獸雖易水易藪而水草不失猶人同此天下豈能自異知其一出於天而莫不同則死生且不能滑况禍福乎僕去來棄如泥塗似我貴而彼賤也若知道之可貴實在於我則外物之變豈能失我之至美至樂哉世間萬化無極又何足為心累但愚俗不解惟已與道合者方曉此耳至言指前文謂老子猶不能離言語以脩心孰能免此答以江河之水汋之而不竭者以其本質無為而自然也至人之徳與天地日月亦自然而已又何容力乎物初者無名天地之始即太極也肅肅出天赫赫出地即太極動而生陽動極而靜靜而生隂靜極復動循環無端似有物為之紀而莫見其形即所謂上知造物無物下知有物之自造也明乎物初則知己之初以至天地之初亦若是而已得是至美而遊乎至樂斯為人道之至也夫物之生死有萌有歸人之生死可不深究小變謂生死大常不壊也不壊者一靈之夲靜而曰性含虚空為有餘動而曰心入塵垢為不足達斯理者涉變而通知常曰明其存也如月在水其化也如風行空何易水易藪之足慮哉天下者萬物之所同則四肢百體豈吾獨有知賤可棄而身貴常存則何得喪禍福之能滑夫水之於清性自然也喻至人之徳無假脩為而物自歸之天職生覆地職形載主教化者聖人之職斯其所以為大全也歟此章要㫖在生萌死歸而先聖於此多不明言欲人反而求之充其真見之實然後不為死生轉移且人處生死之間上知下愚無得免者生圖厚養死圖厚葬比比皆然而㒺知所萌所歸之何如也夫欲知其所歸必當究其所萌乍聞此言若茫然無致力處研窮經意互有發明   南華亦嘗有云察其始也本無生非徒無生而又無形無氣雜乎芒芴之間變而有氣氣變而有形有生生又變而之死是相與為四時也又云善吾生者所以善吾死則先聖不言之秘真人己詳言之人患不求耳是道也可以心㑹而不可以言盡即禪家究竟父母未生已前風火既散已後雖因師指而入終焉直須自悟所謂説破即不中道也學者勉之   莊子見魯哀公哀公曰魯多儒士少為先生方者莊子曰魯少儒哀公曰舉魯國而儒服何謂少乎莊子曰周聞之儒者冠圜冠者知天時履方履者知地形緩佩玦者事至而㫁君子有其道者未必為其服也為其服者未必知其道也公固以為不然何不號於國中曰無此道而為此服者其罪死於是哀公號之五日而魯國無敢儒服者獨有一丈夫儒服而立乎公門公即召而問以國事千轉萬變而不窮莊子曰以魯國而儒者一人耳可謂多乎   郭註徳充於内者不脩飾於外   吕註莊子數假孔子問學於老聃之徒以明所謂聖知者非至道之盡也此言不發則學者無以知尊孔子之實   疑獨註楊子曰通天地人曰儒斯真儒也内有其道質也外有其服文也有一不具皆非儒也惟聖人踐形然後能稱其服學不至於聖人而服儒衣冠此俗儒也舉魯國儒服而真儒一人則尊孔子之至也碧虚註為王佐者一䕫而足興儒教者何假三千故羊質虎皮必有惑者盛徳若愚豈無知者哉   鬳齋云此段盖言儒服者多而皆不知道也   南華以間世卓犖之才而居溷濁之世時人無足與語無以發胷中之竒遂上論皇王中談孔老下至楊墨桀跖悉評議而無遺其餘察言行之實判心迹之㣲不啻明鑑之燭秋毫也或謂所談多譏孔子徒觀其言而不究其意耳是章結以舉魯國儒服而儒者一人余謂尊孔子者莫南華若也請觀東坡莊子祠堂記庶表余言之不妄云   百里奚爵禄不入於心故飯牛而牛肥使秦穆公忘其賤與之政也有虞氏死生不入於心故足以動人宋元君將畫圖衆史皆至受揖而立䑛筆和墨在外者半有一史後至者儃儃然不趨受揖不立因之舍公使人視之則解衣槃礴臝君曰可矣是真畫者也   郭註内自得者外事全故神閒而意定也   吕註小則百里奚之得政大則有虞氏之動人以外物入其心而能至是者未之有也解衣槃礴所以為真善畫者也   疑獨註爵禄小物死生大事能外爵禄未能外死生能外死生則無所不能矣夫内矜則外莊内足則外閒内矜則神㪚欲進而有不受之嫌外閒則神定雖為而有無欲之意元君擇畫史而得其真由此道也碧虚註待時命而飯牛人必觀其行事父母而忘生衆必察其孝急於人用者學未至適然自得者藝必精粗迹尚爾况妙理乎   鬳齋云方其飯牛豈有求爵禄之心惟其不求所以見用動人者感動而化之畫史之無心於求知而解衣槃礴元君所以知其為真畫也   爵禄無心而飯牛故穆公與之政而治工拙不矜而槃礴故元君知其畫之真心虚則物附内足者外閒故也今世之從事才技者汲汲然恐人之不知而用才者則惟外飾是取宜其得之不精也再考飯牛而牛肥只應作飯牛而肥謂百里奚雖處賤躬耕而樂道忘貧四體充悦非謂牛肥也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六十四 <子部,道家類,南華真經義海纂微>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六十五   宋 禇伯秀 撰   田子方第五   文王觀於臧見一丈人釣而其釣莫釣非持其釣有釣者也常釣也文王欲舉而授之政恐大臣父兄之弗安也欲終而釋之而不忍百姓之無天也於是旦而屬之大夫曰昔者寡人夢見良人黒色而乗駁馬而偏朱蹄號曰寓而政於臧丈人庶㡬民有瘳乎諸大夫蹙然曰先君王也文王曰然則卜之諸大夫曰先君之命王其無他又何卜焉遂逆臧丈人而授之政典法無更偏令無出三年文王觀於國則列士壤植散羣長官者不成徳斔斛不敢入於四境列士壤植散羣則尚同也長官者不成徳則同務也斔斛不敢入於四境則諸侯無二心也文王於是焉以為太師北面而問曰故可以及天下乎臧丈人昧然而不應泛然而辭朝令而夜遁終身無聞顔淵問於仲尼曰文王其猶未也又何以夢為乎仲尼曰黙汝無言夫文王盡之也而又何論刺焉彼直以循斯須也   郭註以卒嵗竟無所求不以得失經意其於假釣而已尚同則和其光塵潔然自成則與衆務異天下相信故能同律度量衡也為功者非已故功成而身不得不退事遂而名不得不去名去身退乃可以及天下也文王任諸大夫而不自任斯盡之矣斯須者百姓之情當悟未悟之頃循而發之以合其大情也吕註知臧丈人之足與為政得之於其釣莫釣之間屬之以夢期之以卜而不卜者上恐大臣父兄之不安下恐百姓之無天也用之三年觀於國其效至於如所言則言能而夢不為不信欲卜不卜不為不敬直以循斯須而已典法無更六典八法受於天子者此其為一國之道也偏令無出則可以公之諸侯而後出此所以可及於天下也壤植則壊其所之黨斔斛則非先王之嘉量也   疑獨註此一節寓言文王用太公之事文王未得太公之時其心不忍百姓之無天託夢以求之亦聖人順人情之道及受之政大常之法不改不正之令不出三年之後天下尚同故列士壤植散羣植者木之直列士之操也方其尚同之時列士之操無用故壤列士之羣無施故散尚同則天下無異務故長官者不成徳斔斛不入於四境功成如此故文王北面事之而太公昧然不答汎然而辭朝令而夜遁終身無聞文王之舉太公非不能獨行以應天意盖不欲有異於衆故託夢以循衆人之情於斯須之間耳碧虚註其釣莫釣謂直釣也託釣待時於釣以待常耳文王假夢質諸大夫大夫謂先君之命何疑何卜遂迎而授之政列士壤植散羣謂國治則忠臣諫垣廢也長官不成徳謂民淳政簡斔斛不入境時和嵗豐也尚同則君臣一心同務則四民著業顔子猶疑託夢之非實答以權之予奪在乎斯須之間文王盡之矣又何論刺焉   劉槩註三代直道而行知臧丈人之有道則授之政可也奚必託夢以信諸大夫哉盖知道者必達於理明於權道天也自信可也權人也豈可廢哉仲尼與文王盡之而顔子有所未及也然則髙宗之夢有是矣髙宗則所謂直道而行者也精神四達與天地同流至誠之騐天人之際猶影響也其夢賚良弼者不足疑矣莊子之寓言以為文王欲明權必考古以騐今故假夢以信於人學者或因臧大人之論以推傅説則失之   鬳齋云常釣者釣常在手而無意於釣故曰非持其釣有釣者也壤植散羣言不立羣黨不成徳不有其功同務與衆同事不自異也外國斔斛小大不同皆不敢入其境内諸侯無二心莫不知歸也朝令者聞文王有及天下之問故逃去終身無聞古本屬之大夫上大字讀同大太山刻石始皇文曰御史大夫義同   壤植説者不一司馬註云行列也散羣言不養徒衆一説植者疆界頭造屋以待諌士故成疏云諫士之館也無范先生云植者邉疆植木以為界如榆關栁塞之壤植散羣則撒戌罷兵隣封混一此尚同之俗也續考司馬子長樂毅上燕王書云薊丘之植植於汶篁徐廣註謂燕之疆界移於齊之汶水竹田曰篁植以為界之物也按此則范講為可據餘義備見諸解   列御冦為伯昏無人射引之盈貫措杯水其肘上發之適矢復畓方矢復寓當是時猶象人也伯昏無人曰是射之射非不射之射也嘗與汝登髙山履危石臨百仞之淵乎於是無人遂登髙山履危石臨百仞之淵背逡廵足二分垂在外揖御冦而進之御冦伏地汗流至踵伯昏無人曰夫至人者上闚青天下潜黄泉揮斥八極神氣不變今汝怵然有恂目之志爾於中也殆矣夫郭註盈貫謂溢鏑左手如拒石右手如附枝右手放發而左手不知故可措之杯水也前矢去未之至的已復寄杯水於肘上言其敏㨗之妙象人謂不動之至夫徳充於内則神滿於外無逺近幽深所在皆明故審安危之機而泊然自得不能明至分故有懼有懼而所喪多矣   吕註引之盈貫持滿之至肘措杯水平直之至前矢適發而復沓方矢復寓而在復沓則矢往而沓還方矢則與前矢並言其前後相續而不絶象人謂其用知不分此射之射也不射之射則所謂純氣之守非知巧果敢之列故登山臨淵而不動其心發無不中推是以往則揮斥八極神氣不變固其宜也疑獨註御冦之射用知之審者故能適矢復沓方矢復寓此射之中非道之中也及觀伯昏無人之登山臨淵背行逡廵御冦汗流至踵則猶是聖知之粗可見矣若夫揮斥八極神氣不變則非聖人莫能故曰爾於中也殆矣夫射之射謂不出於力分之外不射之射力分又不足以言之   碧虚註考之射法左手如拒石右手如附枝故可措杯水其肘上發矢往復沓前箭所謂擘括而入也箭方去未至的復寄杯水於肘上言其敏㨗之妙象人不動也是射之射謂猶存射法若登山臨淵而能射非惟忘法兼亦忘形故能揮斥八極神氣不變也鬳齋云發之矢方去而矢又在上沓於上者去方來之矢己寓於言一箭接一箭如此之神速是射之射也若登山臨淵背行逡廵而伯昏無人能之者不射之射也所謂神氣之守揮斥八極而不變者也   此章明精藝而神耗者易窮以道而通藝者不慄當發矢沓寓而如象人可謂盡射之藝矣及登山臨淵則悚汗而不能立况欲射乎此伯昏所以示不射之射特寓道於藝非以是為極致也然亦揮斥八極之漸歟習養神之道者請觀諸此或疑御冦著書而自貶若是何邪盖抑已所以尊師尊師所以尊道也與彎射羿之弓者不侔矣 無范先生講宗吕註兼證郭氏小失云方矢猶方舟之義並也謂並執之矢已寓於非寓杯水於肘上也其論為當   肩吾問於孫叔敖曰子三為令尹而不榮華三去之而無憂色吾始也疑子今視子之鼻間栩栩然子之用心獨奈何孫叔敖曰吾何以過人哉吾以其來不可却其去不可止吾以為得失之非我也而無憂色而已矣我何以過人哉且不知其在彼乎其在我乎其在彼邪亡乎我其在我邪亡乎彼方將躊蹰方將四顧何暇至乎人貴人賤哉仲尼聞之曰古之真人知者不得説美人不得濫盜人不得刦伏羲黃帝不得友死生亦大矣而無變乎已况爵禄乎若然者其神經乎大山而無介入乎淵泉而不濡處卑細而不憊充滿天地既以與人已愈有   郭註曠然無係同彼我則在彼非獨亡在我非獨存躊蹰四顧謂無可無不可伏羲黄帝者功號耳非所以功也故其名不足以友於人也夫割肌膚以為天下者彼我俱失也使人人自得而已使人自得者與人而不損於己其神明充滿天地故所在皆可所在皆可故不損己為物而放於自得之地也   吕註鼻間栩栩然則其息以踵而深深之意以其得失之非我知命而安之也不知其在彼在我以道而忘之也躊蹰四顧則自省之不及何暇至乎人貴人賤哉古之真人所以不得説不得濫不得刦不得友者審乎無假而不與物遷故也若然者其神可以經山入淵充滿天地與人愈有言道之無窮也   疑獨註此即論語所載令尹子文之事又託肩吾以明之栩栩然氣㣲動貎軒冕之來不可却則順受之其去不可止則任之而已得失非在我又何憂喜乎亡乎彼我歸於大同得喪所以自冺天且不能貴賤之况於人乎真人與化為友故知者不可得而説美人不可得而濫盜人不可得而刦羲黄不可得而友惟其如是故經山不介入淵不濡居困而不失其亨充滿天地與人而愈有也   碧虚註鼻間栩栩然色澤欣暢貌吾無以過人不矜故無憂耳且有生之妄逆旅誠虚軒冕去來何異蚉䖟之過目也故躊蹰弗進存神道徳之鄉顧盼四方御氣窅之域貴賤何暇及哉古之真人樸素故難説質直故莫渝寡欲故逺盜無求故不屈是知心無碍者死生不能變形無累者爵禄弗能縈若然者其神無方故貫至堅而無盡其氣無體故没至柔而不濡潜藴於無内充盈於無外推功與物物足而已有餘也   鬳齋云鼻間栩栩然息在内而有自養之意令尹之貴若在於令尹則與我無預我之可貴若在於我則與令尹無預故曰其在彼邪亡乎我其在我邪亡乎彼躊蹰四顧謂髙視遐想於天地之間安知人之所謂貴者賤者知者不得説非言可窮美人不得濫非色可滛盜人不得刦非威可屈羲黃不得友遁世而輕天下也介間卑細貧賤也道在已而充塞天地推以化人用之無盡也   中心閑豫故鼻間栩栩然息深而動㣲知爵禄之來不可却去不可止以我得失之非我而無憂色此其所以過人者也不知其在造物乎其在我乎以為在我則無造物以為造物則無我彼我兼忘夫何憂哉躊蹰四顧言其自得何暇至於人貴人賤則所樂也故其視三仕三已若逰塵之過前此言安命者忘貴賤輕利者忘爵禄也故仲尼以比古之真人真人者死生無變於已以其浩然之氣充塞天地故推以利人其用無極南華寓言於肩吾叔敖所以為可仕可止之鑑而於内樂無益損焉斯可與之論道矣   楚王與凡君坐少焉楚王左右曰凡亡者三凡君曰凡之存也不足以喪吾存夫凡之亡不足以喪吾存則楚之存不足以存存由是觀之則凡未始亡而楚未始存也   郭註言凡有三亡徴不足以喪吾存遺凡故也遺之者不以亡為亡則存亦不足以為存矣曠然無矜乃常存夫存亡在於心之所措耳天下竟無存亡也吕註天下有常存不死不生者是也得其常存而存之則存其存矣凡楚曷足以當存亡哉   疑獨註國之存者物存也吾之存者命存也至於命者國雖亡而已有不亡者存係於物者國雖不亡而已之所存者已喪矣楚王利人之國左右曰凡有三亡徴欲有其國也凡君不係於國故曰凡之亡也不足以喪吾存夫凡亡不足以喪吾存則楚之存不足以存存譏楚王之存存者已亡國之存無益也由是觀之則凡未始亡楚未始存此以道觀之故無存亡也   碧虚註楚王有吞夷之志故使左右以言感之凡有三亡徴謂不敬老不尊賢不養民凡之亡也不足喪吾存不以皮為災也楚之存不足以存存國雖存而生已喪矣由是知存亡在道而不在國邑也   鬳齋云此即刖者有尊足存之意謂道之在已不問有國與無國也凡不為亡楚不為存則世之得喪皆外物耳然其意尤在楚不足以存存一句失者既不足以自歉則得者亦不足以自矜此語誠有味凡君不以國亡係念而能存已之存知身之重於國也楚王以國存自矜而已之所存者已亡以國為重於已也已重於國則國雖亡而無傷國重於已則國雖存而已無濟矣是知君子所當存者在乎道徳而不在國位而况區區得喪下於國位者乎   是篇立論始於子方之師人貌而天徳潜耀有不容稱者遂足以使文侯悟所學之非真知魏國之為累可謂善揚師徳一言悟主者矣何患乎已之不立道之不行邪仲尼見温伯雪子目擊道存則啟迪之機不在乎諄諄訓話之間顔子歎超逸絶塵瞠若乎後則大化宻移盍求諸交臂易失之際老耼遊乎物初而孔子識其離人立獨具眼相逢造妙若此而猶有問不㡬於贅乎然非因機闡理則無以惠後學故詳及於隂陽成和生物之奥由其萌以究其歸使人人知天地之大全而忘形骸之小變是亦聖人道濟物之盛心也哀公謂魯多儒士則以衣冠取人莊子譏其行實故得以少之及其號於國而獨存仲尼有以見其道之不磨偽學之易冺衡鑑昭昭其可欺邪文王舉臧丈人政成而夜遁則知有心為治者任賢惟急應物無心者功成弗居君臣之道至是極矣所以示萬世之標凖也至若伯昏以射觀列御冦叔敖三已而無憂色此又論至命之士離人入天與化為一揮斥八極生死無變者也學道必至此地方為極則不然皆外殉而中殆者耳終以楚王凡君身國存亡之喻明物我内外之分可謂知輕重矣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六十五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六十六   宋 禇伯秀 撰   知北遊第一   知北遊於水之上登隠弅之丘而適遭无為謂焉知謂无為謂曰予欲有問乎若何思何慮則知道何處何服則安道何從何道則得道三問而旡為謂不答也非不答不知答也知不得問反於白水之南登狐闋之上而睹狂屈焉知以之言也問乎狂屈狂屈曰唉予知之將語若中欲言而忘其所欲言知不得問反於帝宫見黄帝而問焉黄帝曰旡思无慮始知道无處无服始安道旡從无道始得道知問黄帝曰我與若知之彼與彼不知也其孰是邪黄帝曰彼无為謂真是也狂屈似之我與若終不近也夫知者不言言者不知故聖人行不言之教道不可致德不可至仁可為也義可虧也禮相偽也故曰失道而後德失德而後仁失仁而後義失義而後禮禮者道之華而亂之首也故曰為道者日損損之又損之以至於无為无為而无不為也今已為物也欲復歸根不亦難乎其易也其唯大人乎生也死之徒死也生之始孰知其紀人之生氣之聚也聚則為生散則為死若死生為徒吾又何患故萬物一也是其所美者為神竒其所惡者為臭腐臭腐復化為神竒神竒復化為臭腐故曰通天下一氣耳聖人故貴一知謂黄帝曰吾問旡為謂无為謂不應我非不我應不知應我也吾問狂屈狂屈中欲告我而不我告非不我告中欲告而忘之也今予問乎若吾知之奚故不近黄帝曰彼其真是也以其不知也此其似之人以其忘之也予與若終不近也以其知之也狂屈聞之以黄帝為知言   郭註任其自行斯不言之教也道在自然非可言致不失徳故稱徳稱德而不致矣禮有常則矯效之所由生故為矯道者日損華偽華去朴全雖為而非為也物失其所故有為物欲復歸根不亦難乎唯大人體合變化化物無難也知變化之道者不以生死為異更相為始未知孰死孰生俱聚俱散吾何患焉各以所美為神竒所惡為臭腐然彼之所美我以為惡我之所美彼或惡之故通共神竒通共臭腐死生彼我豈殊哉以不知為真是知之為不近明夫自然者非言知所得是以先舉不言之標後寄明於黄帝則自然之㝠物槩可見也   吕註知北遊則反本以求其所同而之極隱則不皦弅則不昩无為則无事无謂則无言有言不答所以无為謂也反於白水之南又趨明以求狐闋之丘或不盈之地狂則不知所往屈則不伸黄帝之宫意之所在也夫道不可以知知旡為謂則不知是真知也狂屈欲言而忘非不知也是以似之我與汝知之是以終不近也道旡方故不可致致則招之使來德在我故不可至至則自此至彼德則旡為而仁可為也仁則所厚而義可也禮則為而莫之應攘臂而仍之是相偽而已所以為亂之首也故為道者日損以至於无為則仁義禮樂不得不絶㓕之及无為而无不為則仁義禮樂孰非道耶今已為物則已有知欲歸其根而不知不亦難乎大人則光輝而物不能蔽歸根於芸芸之際亦易事耳生死始終无端无紀氣聚則生氣散則死知其氣之聚散為徒又何患乎故萬物一也特其所美者為神竒所惡者為臭腐二者交相化而已以是知通天下一氣聖人所以貴一疑獨註北與水皆知之所屬幽隱而弅顯喻隂陽之中无為无謂者道也三問而不答欲其得之於无言中欲言而忘其所欲言盖不可得而言也反於帝宫而問焉黄帝以喻中道故答以无思慮旡處服无從道所以為知道安道得道也知則未能忘言遂曰我與若知之彼無為謂與狂屈不知也其孰是耶黄帝能體无為之道以行有為之事故以无答為真是欲答而忘為似之言者終不近道也又引老子之言而語以知者不言之意无為无謂則真知也深逺之道不可致日新之德不可至仁可為也上仁為之而旡以為是已義可虧也上義為之而有以為是已禮相偽也故見於道德仁義之後是為忠信之薄而亂之首也日損則至於无為无為則萬法皆空唯變所適也今已為物欲復歸根反本不亦難乎唯大人則易耳死者生之始則知生為死之終易曰精氣為物氣之聚也遊魂為變氣之散也若死生為一吾又何患神竒人之所好臭腐人之所惡本乎一氣運轉無窮聖人貴一所以明夫自然之道非言知之所得當體乎无言之理而已矣   碧虚註知北遊於水之上欲藏知扵淵黙也然知不終黙有隱伏則有弅起知无所息故扣窈㝠以求安无為謂以无答為答其㫖深哉白水則向明而趨帝宫靈府也黄帝即真君視反聽諸有皆空以知為是不知為非者重増過耳不言之教即妙有也且真是與真知皆為道障尤難除者也大道无形可致上德无德可知仁者兼愛則偏私而有可為義主裁斷則傾兼而事可禮尚戚儀則矯飾而浮偽生矣皆自知之失以至乎亂當先損其知後損不知以至於无知无損而後无為无為而无不為也无為則无我其唯大人乎唯忘生故死莫能係唯忘死故復生之原知其紀者識其先有其聚者歸於散以死生為一條惡往而不暇哉神竒者性臭腐者形萬皆以性存為美性壞為惡性之化為形形之復乎性不出一氣耳得一萬事畢孰不貴之哉夫有旡之利用粗妙之相須也故先舉旡為謂之不答示至理幽㣲次以狂屈欲告而忘明與黙㝠㑹終以黄帝之知所以假言詮道惑於知則為粗超於言則為妙也鬳齋云篇首一段分真是似之不近三節主意歸於知者不言言者不知繼以道不可以言致德不可以迹求仁義禮皆有迹則道矣而禮為尤甚墮體黜聰此為道日損也損之又損則忘其故吾之時至於无為則循天理之自然旡所不可為矣求道而有迹則已猶與物同欲見本根之地難矣歸根言返於无物之初唯大人无為則易也生者死之徒死者生之始如花木之發終旡不盡之理則其生者猶死矣伊川云復入之息非已出之息即此意死生徃來孰知其所以紀綱者氣若知死生只是一理吾又何患為徒為一也萬物生死一理而人自分好惡美惡如花卉方盛則為神竒凋落則為臭腐不知葉落糞根生者又自是而始是臭腐復化為神竒古今徃來只此一氣而已聖人知此故不以死生禍福為分别一者无分别也   禇氏管見云知北遊於水喻多識之士欲求歸本源弅之丘謂未能全其知猶有以示人也旡為謂則不復以知言故問而不知答反乎白水之南又向明以求之狐闋則疑心已空狂屈人以為狂而全曲者也欲言而忘明其不可得而言反於帝宫則求諸内黄帝居中之主有扣不得不應遂告以知道安道得道之要在乎无思旡處无從而已真是謂得其實似之次焉不近則逺於道矣知言之相反若此宜乎夫子之於人言而觀行不言之教以身率之无待於言也夫道降而為德仁義禮猶人生而知知而能能而役役則所為狥物欲復歸根也難唯大人則能物物所以易也死生者一氣之聚散神竒臭腐交相化亦以人之所美所惡言之耳聖人貴一一則混然无間何分乎神竒臭腐哉唯知死生為徒者可以語此知謂黄帝曰已下重衍前文義   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時有明法而不議萬物有成理而不聖人者原天地之美達萬物之理是故至人无為大聖不作觀於天地之謂也今彼神明至精與彼百化物已死生方圓莫知其根也扁然而萬物自古以固存六合為巨未離其内秋毫為小待之成體天下莫不沉浮終身不故隂陽四時運行各得其序惛然若亡而存油然不形而神萬物畜而不知此之謂本根可以觀於天矣   郭註至人旡為唯因任也觀其形容象其物宜與天地不異故百化自化而神明不奪死者自死生者自生圓者自圓方者自方未有為其根者固莫知自古以故存豈待為之哉計六合在无極之中則陋秋毫雖小非旡亦旡以容其質四時運行不待為之昭然若存則亡矣挈然有形則不神畜之而不得其本性之根不知其所以畜也   吕註天地无為而无不備有大美也四時變通始終不惑有明法也萬物雖多而道无不在有成理也美則充乎其中法則可效於理者旡所徃而不通皆歸乎道而已聖人原美達理知其不為而自然者觀於天地而已矣今神明至精與彼百化則以物觀之物已死生方圓矣何自而知其根哉雖然扁然而萬物物莫非彼也自古以固存彼未嘗去也隂陽四時各得其序非彼而誰為哉若亡而存不形而神則不可求之扵有无之間也萬物以是相藴而不知其然此之謂本根   疑獨註大美隂陽也明法生化也成理性命也聖人本天地隂陽之美達萬物性命之理入而為至人則无為出而為聖人雖有為而亦出於不作也觀天地之㑹通以行其典禮而已神明者天地之至精百化自化神明則與之而不奪故物之死生方圓莫知其根扁然而萬物自古以固存長上古而不老是已六合不離此道之内秋毫亦待此道而成天下莫不由此以沉浮道常日新而无故是以隂陽四時行之以得其序若亡而不存不形而神物由之養而不知此之謂本根妙萬物者是也推此可以觀天道矣碧虛註大美覆載明法生殺成理羣分也言則美乖議則法則理亂唯旡為者黙順四時大同天地萬化而未始有極可謂精明矣夫物皆自然故莫知其根獨立不改乾坤非神明奚能容秋毫非至精莫能成聖人法天地之行物受其賜而不知此之謂本根   鬳齋云大美即易云以美利利天下明法謂寒暑徃來一定之法成理謂小大長短之所以如何説得无為不作皆自然聖人所以順自然者得諸天地而已神明至精為之孰能究其根極扁即翩然言物化无停而造化常存東坡云逝者如斯而未嘗徃也非真見不能道此浮沉徃來不故常新也惛然不可見油然生意也若亡而存死者生之徒也不形而神不恃形而立也   此段南華自立亦接前章旡為无言之意首三句即是天何言哉四時行焉百物生焉聖人體天地而育萬物豈真塊然无為不作如木偶哉盖為出於无為作本於不作若天時之運行地利之發育不越乎自然而已合天地之神明至精與物百化榮枯形狀昭昭可覩而莫知其為之者此所謂根也扁然而萬物即萬物芸芸之義自古固存道不渝也故大彌六合細入秋毫與物同波而日新隂陽俱運而有序若亡而存恍惚有物也不形而神㝠㝠見曉也萬物莫不生育於斯而不知此為根本所謂根本者亦豈他求哉反求諸吾身得其所以生我者是已知其根而守之不離是謂歸根歸根曰靜靜曰復命學道至此始可進又一歩故曰可以觀於天矣 今彼陳碧虛註照散人劉得一本合之上文於義為優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六十六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六十七   宋 禇伯秀 撰   知北遊第二   齧缺問道乎衣衣曰若正汝形一汝視天和將至攝汝知一汝度神將來舍德將為汝美道將為汝居汝瞳焉如新生之犢而旡求其故言未卒齧缺睡寐衣大恱行歌而去之曰形若槁骸心若死灰真其實知不以故自持媒媒晦晦旡心而不可與謀彼何人哉郭註不以故自持與變俱也旡心不可與謀獨化者也   吕註正形則坐而鑑一視則无妄窺故邪氣却而冲和歸也攝知則歸根一度則不神來舍則守形而不離也德美則充而同於初道歸則止而集乎虛新生之犢則不知其所之言未卒齧缺假寐則聞其言而也衣行歌而去之恱其安之易也形槁心灰則寂之至真其實知以其旡知也不以故自持則其生之遺也後三句謂其所自出吾不知其誰也疑獨註形正則不佚視一則不故和理出焉攝知將以去知一度將以忘度故心虛而來舍也唯其至和故德將以為汝美唯其至虛故道將為汝居瞳然如新生之犢言其神全旡求其故日新也言未卒齧缺假寐衣喜其得道行歌而去之真其實知不以故自持與化俱徃也媒晦无心不可與謀與化為人也碧虛註體不邪目不蕩則冲和集收知覺簡法度則吉祥止然後衆美從而純白留瞳光反照視不浮外其道庶幾乎故耳聞可道神入妙門言下懸觧寂若凝寐也形若槁骸心若死灰正形一視也真其實知不以故自持攝知一度也媒媒晦晦則德美无心而不可與謀則道居此皆歌頌齧缺之德容而假寐妙㫖難以言盡也   鬳齋云正形一視忘其形體耳目也攝知一度去其思慮意識也如是則元氣全而神來舍矣德美謂其足以潤身道居居天下之廣居也瞳然旡知而直視貌初生之犢視而无心赤子亦然旡求其故言不知其所以視者何也言未卒而寐語意相契不容言也實見此理之真則事物不入於心矣媒晦芒忽貎彼既旡心我有不容言者彼何人哉深美之也   善晦者立條必簡善學者受化必速正形一視所以檢外也攝知一度所以肅内也可謂條簡矣言未卒而睡寐則尤可謂速化者也瞳然如新生之犢一句形容得美道居无心无為粹然與物相忘之狀最佳觀此可以知入道之方矣衣行歌之辭與子貢讃漢隂丈人義同人患在謀為役其心今也无心而不可與謀故歎美其淳德謂世間无復有此人也   舜問乎丞曰道可得而有乎曰汝身非汝有也汝何得有夫道舜曰吾身非吾有孰有之哉曰是天地之委形也生非汝有是天地之委和也性命非汝有是天地之委順也孫子非汝有是天地之委蛻也故行不知所往處不知所持食不知所味天地之彊陽氣也又胡可得而有邪   郭註身非汝有而况旡哉若身是汝有則美惡死生當制之由汝今氣聚而生汝不能禁也氣散而死汝不能止也明其委結而自成非汝有也至子孫亦氣自委結因而蟬蛻耳故其行處飲食皆在自然中來彊陽猶運動明斯道者庶可以遺身而忘生也吕註觀天下之物得擅者莫若汝身而天地之委形汝不得有而親汝身之所存者莫若乎生而天地之委和汝不得持其成汝生之所本莫若乎性命而天地之委順汝不能違其正觀汝之身知本无知則行安知所徃處安知所持食安知所味是皆天地彊陽之氣所為則所謂道者汝安得而有之哉   疑獨註丞者古之得道人身者載道之器而身屬乎造物之與奪則非我有是天地之委形也身猶不能自有況於道乎非特身也生與性命皆非汝有是天地之委和委順至於子孫亦其委蛻耳知其皆非汝有則當任之自然故其行其處其食皆從自然中來而不知所以然也天地彊陽之氣人禀之而生亦因之而死胡可得而有邪   碧虛註夫道視摶之不得果可得而有乎身者塊然而自有豈汝之有哉答以既云獨化即屬我有委随也身且非汝有隨天地之形而有生非汝有随天地之和而有性命非汝有随天地之順而有子孫非汝有隨天地之蛻而有故其行處食也皆元氣鼓吹而動於汝何有哉   鬳齋云委聚也四大假合曰委形隂陽成和而物生曰委和性命在我即造物之理曰委順人世相代如蟬蛻然曰委蛻彊陽即生氣人之行處飲食皆此氣之動為之而非我有也圓覺經云今者妄身當在何處便是此意不知所持旡執著也   丞或云舜師諸觧罕詳及續考碧虛子音義註云古者帝王有四輔左輔方弼前疑後丞盖官名也此明當夫道本无形因物而見身非我有以神而靈天地委形有成必毁所謂吾者暫寄焉耳曰生曰性亦然則子孫之為委蛻又可知矣故其行處飲食一當任之自然天地之和氣流行生育萬物此榮彼謝彼死此生皆道之運化无極而物之受命无窮者也汝惡得而獨有之蓋明天地造化无私以破世人執有其身而憐子愛孫之惑始可以入道矣此南華真切為人脫韁解鏁之要訣也   孔子問於老耼曰今日晏閑敢問至道老耼曰汝齋戒䟽瀹而心澡雪而精神掊擊而知夫道窅然難言哉將為汝言其崖略夫昭昭生於冥冥有倫生於旡形精神生於道形本生於精萬物以形相生故九竅者胎生八竅者卵生其來无迹其徃无崖无門无房四達之皇皇也邀於此者四肢彊思慮恂達耳目聦明其用心不勞其應物无方天不得不高地不得不廣日月不得不行萬物不得不昌此其道與且夫慱之不必知辯之不必慧聖人以斷之矣若夫益之而不加益損之而不加損者聖人之所保也淵淵乎其若海巍巍乎其終則復始也運量萬物而不匱則君子之道彼其外與萬物皆徃資焉而不匱此其道與中國有人焉非隂非陽處於天地之間直且為人將反於宗自本觀之生者喑醷物也雖有壽夭相去幾何湏㬰之也奚足以為堯桀之是非果蓏有理人倫雖難所以相齒聖人遭之而不違過之而不守調而應之德也偶而應之道也帝之所興王之所起也人生天地之間若白駒之過隙忽然而已注然勃然莫不出焉油然漻然莫不入焉已化而生又化而死生物哀之人悲之解其天弢墮其天袠紛乎宛乎魂魄將徃乃身從之乃大歸乎不形之形形之不形是人之所同知也非將至之所務也此衆人之所同論也彼至則不論論則不至明見无值辯不若黙道不可聞聞不若塞此之謂大得   郭註曰㝠㝠曰无形曰道皆明其獨生而无所資借形則猶精以至粗也萬物雖以形相生亦皆自然故胎卵不能易種而生明神氣之不可為也夫率自然之性逰无迹之塗也放形骸於天地寄精神於物表是以无門无房四達皇皇逍遥六合與化偕行也人生而遇此道則天性全而精神定天地萬物皆不得不然是以聖人斷棄知慧付之自然使各保正分容恣无量也與化俱者用物而不役已明道之贍物在於不贍而物自得言无功乃足稱道也無所偏名敖然自放所遇而安了无功名反於宗者不逐末喑醷物直聚氣耳生死猶未足殊况壽夭哉物旡不理但當順之人倫有知慧之變故難然其知慧自相齒當順所遇宜順而過調偶和合之謂帝王所興如此而已隙駒忽然乃不足惜已生又死俱是化也死物不哀死不悲觧弢墮袠言其獨脱變化氤氲无為用心於其間也不形形乃成務則不至黙而塞之故得也   吕註精神於道猶為昭昭至道之極則㝠物成生理則有倫其精甚真則无形也而萬物以形相生來徃无迹四達皇皇也人而邀於此則休乎萬物之奥體强思達其用无方天地萬物之生成亦莫非是也夫博非知而辯非慧聖人已斷之益非益而損非損聖人之所保也淵乎巍巍莫知其紀有運有量非道之内萬物之所資非資於外也由是而求道德其所在矣非隂非陽唯道是從直且為人與人同耳反宗與天同也喑醷謂非所美壽夭等觀堯桀奚足分哉果蓏有理萬物所同人倫相齒大道之序不違不守不去不取之謂調而應之德之所以曲成偶而應之道亦不考不鳴也帝王之所興起不過由此道耳人生如駒過隙莫可留止物哀人悲不明其未嘗生未嘗死故也解弢則弛張莫拘墮袠則卷舒旡礙魂魄徃而身從言之不出乎大冶不形之形形之不形衆人之所同知非務其所将至也至則體之不至則論之而已明見於道則无值故辯不若黙真聞於道則无聞故聞不若塞言者无言聼者旡聞此之謂大得也哉   疑獨註有㝠㝠之志然後有昭昭之功有无形之道然後立有倫之事致一之謂精不測之謂神萬物相生以形而所以相生者此所謂精也故胎生卵生各正性命而至精之妙出乎自然以不來為來不徃為徃无門无房四達皇皇也知此道四肢耳目會於真理所以用心不勞應物无方天地萬物之運行生化亦莫不由乎此若夫以博辯為知慧者聖人已斷棄之而非損益之所増减者則聖人之所保也與化俱徃而无窮供物之求而不乏物徃資焉而不匱此皆道之功用也中國有人謂聖人非隂非陽言莫測直且為人者適遇此形非有意也故反於宗以物之變化以生者喑醷氣之暫聚耳世間果蓏皆有性命之理人倫之尊卑長㓜亦然調而應之者人道帝王興起於此然皆應世粗迹非聖人之妙用也夫人處世間忽然而已出生入死如晝有夜而逐境昧理從而悲哀之此皆束縛於親愛如弓之在弢書之在帙唯獨脫者則能墮解之紛乎宛乎魂氣旡不之死則人之歸也不形之形生而來也形之不形死而去也此固人所共之非將至之物也謂生死之理衆人亦能言之彼至命者則不論論則不至也故辯不若黙聞不若塞是得旡所得之大也   碧虛註陽出於隂有生於旡其理煥然精神者冲妙之緒餘形質者和氣之土苴故錯雜分胎卵莫侔也其來莫知孰謂之迹其徃莫測孰謂之崖出則徧滿於何為門入則充盈於何為房无闕旡剰彌羅皇皇也遇此冲妙之道者與天為一應物旡窮天不得不當四句皆指道混元云得一是也夫以知詢道則所聞窮以慧答道則其辭訥絶去知慧古人所取損益之所不能加而淵乎巍巍也運量萬物而不遺者先務其本非是外也故物徃資焉而不匱乏此明冲妙之不益不損也直且為人道貎天形也將反其宗人於寥天一喑醷結聚而為有生之物頃乆復散為无校壽夭争是非皆妄情耳植物无情猶具隂陽之理人理不易莫越先後之序聖人事至則應既徃則忘而後興事務要未嘗不以調和為德應偶為道也人生世間交臂易失唯湛寂者无出入不化者无死生解弢墮袠即决疣潰癰之義紛綸宛轉欲化未化之間魂魄不守則百骸潰散神歸真宅也不形之形不化者能化化形之不形化物者不化也在形屬粗人皆知之得道者粗妙皆忘矣言論則徒語其糟而无所值故止於耳而以不得為得也   鬳齋云有倫可别萬物也无形造化也精神在人者也萬物以形相生人禽皆在其中人雖貴於物其生則同无門无房不可尋求豈知所出入邪邀索而見此道則體安思達應物无方自天地至萬物四句形容徹上徹下无非此道人以博辯為已能而不知所以知慧者造物也故聖人以造物斷之不以益為益不以損為損所保者在我外物不得而加焉終則復始應物无窮未免乎有心有迹物徃資焉而不匱則无心无迹矣非隂非陽不可以物名也有人之形而心遊物初直寓形天地間耳宗即物之初喑醷氣不順也自本其初而觀有形適足為累百年之間以天地比之湏㬰而已果蓏㣲物生有時萌有種自然之理也人倫有上下之相制强弱之相凌然同處世間相為齒列不違則順之不守則化也調和偶合道徳之自然帝王興起不越此理而已出生入死即徃者伸來者屈易所謂窮神知化是也物自旡而生死又歸扵无本同一理而人物自為悲哀此有所包褁而不明如在弢袠之中能自知覺則解弢墮袠矣紛宛言其變化大歸返其真宅不形之形不可見者形之不形體中有不可見之形釋氏所謂唯有法身常徃不㓕此事人皆知之未能離形以求故不得至學者將極乎至則所從事不止如斯至則不論論則不至此又高一層話見而有所遇曰值此有迹之見道不可以形迹求則旡值矣故辯不若黙聞不若塞也昭昭生於㝠㝠至形本生於精明天下之有生於无也萬物以形相生一生二二生三之義來往无門而四達皇皇無非門也思慮恂達而耳目聰明无非用也天地萬物莫不由斯則道之為用大矣世人徒以區區博辯為知慧而欲求合乎大道聖人已斷棄之矣此章首所以先令掊擊知慮而後告之必至於世間益損所不能加則淵乎巍巍終始萬物運量萬物而不遺雕琢衆形而非巧也物徃資焉而不匱至无而供其求也此其所以為道歟中國有人非隂非陽言有无死生不得以係之直且為人有人之形而无人之情將反於宗遊乎物初之謂也人生乃一氣之結聚雖壽夭不同等湏㬰耳奚足以分堯桀之是非觀夫果蓏雖㣲種滋榮各有條理人倫之貴賤高下相齒亦然是以聖人遇則順之不迕物性過則忘之不介已懷曰調曰偶皆應物之妙用而不離乎道德之間此帝王之所興起人民之所依者也夫物之出機入機亦其常理而世人不免乎悲哀未離乎自然之弢袠也若以理燭破則弢袠自解魄徃身從乃大歸耳何悲哀耶不形之形出而生也形之不形入而死也是人之所知非將至而難明之事衆所同論也然理至則忘言可言則未至故辯不若黙聞不若塞若塞若黙此謂大得則辯之與聞失可知也 運量萬物而不匱碧虛照散人劉得一本作不遺義長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六十七 <子部,道家類,南華真經義海纂微>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六十八   宋 禇伯秀 撰   知北遊第三   東郭子問於莊子曰所謂道惡乎在莊子曰无所不在東郭子曰期而後可莊子曰在螻蟻曰何其下邪曰在稊稗曰何其愈下邪曰在瓦甓曰何其愈甚邪曰在屎溺東郭子不應莊子曰夫子之問也固不及質正獲之問於監市履豨也每下愈况汝唯莫必无乎逃物至道若是大言亦然周徧咸三者異名同實其指一也嘗相與逰乎无何有之宫同合而論旡所終窮乎嘗相與无為乎澹而静乎漠而清乎調而間乎寥已吾志无徃焉而不知其所至去而來不知其所止吾已徃來焉而不知其所終徬徨乎馮閎大知入焉而不知其所窮物物者與物旡際而物有際者所謂物際者也不際之際際之不際者也謂盈虛衰殺彼為盈虛非盈虛彼為衰殺非衰殺彼為本末非本末彼為積散非積散也   郭註舉其標質言旡所不在而復問此斯不及質也夫監市之履豕而知肥瘦者愈履其難肥之處愈知豕肥之要今問道之所在而每況之下賤明道之不逃於物也必謂无之逃物則道不周若遊乎有則不能周徧咸也同合而論然後知道无不在斯能曠然无懷而遊旡窮此皆旡為寥然空虛志寥然則无所徃故不知其所至有徃則理未動而志已驚矣但徃來不由於知耳不為不徃來也徃來者自然常理其有終乎馮閎虛廓之謂大知遊乎寥廓恣變化之所如故不知也物物者旡物而物自物故㝠也物有際故相與不㝠真所謂際也不際者雖有物物之名直明物之自物而物物者竟旡物際其安在既明物物者无物又明物之不能自物則為之者誰乎皆忽然而自爾也   吕註螻蟻有知而至㣲稊稗无知而有生瓦甓无生而有形屎溺有形而臭腐者也若是而為道則道无不在可知期道在乎四者乃其質也以為愈下而復問是不及質矣履豨者每下愈况則期道愈下豈不愈非其質邪而乃必欲逃物以為无非所以為无不在也故前四者雖不同而无不具道之體猶言之有周徧咸其指一也遊乎无何有之宫而得其同合者則焉有四者而非道邪萬物雖並作而嘗相與於无為則淡漠調間者莫不復歸其根寥然而已吾志不逐物則无徃焉而不知其所至去而來亦不知其所止徃來而又不知其所終此則道之未嘗有物而物之无非道也故徬徨馮閎大知入焉而不知所窮由是知物物者與物旡際小大不得而倪之物有際者所謂物際則非物物者也不際之際際之不際猶不形之形形之不形盈虛物也為盈虛者道也彼為衰殺本末積散亦猶是也然則為稊稗螻蟻為瓦甓屎溺者誰歟   疑獨註貴而上者去道愈逺賤而下者取道愈近世人常忽其下賤者而不知求道為最近禪家所謂佛在糞堆頭與此意合市正名獲問監市履豕之法愈履難肥之處愈知履豕之要今問道所在而况之下賤明道之不逃乎物也若謂道必逃乎下賤之物則道不周矣至道散而在物則為理大道散而在人則為教周則不缺徧則不偏咸則无私以喻道无不在三名雖異其實則一澹而靜言其體合於心漠而清言其心合於氣調而間言其氣合於神寥已吾志神合於虛也若是則无徃而不知其所至自至也去來不知其所止自止也吾已徃來而不知其所終此自然之理也是以徬徨馮閎乎虛曠之野大知入焉而不知其所窮此能物物者也能物物者與物一體而无際矣際者岸畔物有際者所謂物之際也釋氏云前際後際是已不際之際物物者能之故雖有際與不際同際者同物不際者處已既明物物者无際又明物不能自物則為之者誰乎皆忽然而自爾盈虚衰殺本末積散皆在彼者我何與焉虚心以觀隂陽之變而已   碧虛註固不及質言所問失其宗本故引監市履豨以喻之腕下有肉則知上肥矣道體虛旡何處无之无既不逃乎物物亦不逃乎旡道則净無間言亦粗妙俱通是以周匝太清徧及萬物咸其化育猶希夷㣲之不可致詰混而為一也逰乎无何有之宫有則不周矣同合而論旡所終窮窮則不徧矣嘗相與无為乎為則不咸矣澹漠調間皆為道者日用寥空其志而已不知其所至周也不知其所止徧也不知其所終咸也以至於彷徨馮閎而不知其所窮則非知識思議可及也道體旡際化物亦無際在物不在道也不際者旡際故能容一切之際若其有際不能容无際之物矣道有盈虛之名而无盈虛之實物有衰殺之迹而无衰殺之理道化有本末而體无本末物形有積散而性旡積散由是知道物未嘗相逃妙用无乎不在也   鬳齋云質本也汝問不及其本故吾所言愈下也汝无固必之心則物之至理皆旡所逃周徧咸三字以喻物无精粗其理一也无何有之宫志已見而无固必之意同合而論无有精粗安有終窮哉澹静漠清調間皆形容无為之妙能講究至此虛一之㫖則吾之志願足矣故曰寥已吾志已讀同矣既无徃矣安有所至雖有去來而无所止我既徃來而又不知其所終但見其彷徨入於大知之中而不知其窮極大知即道與物无際則與俱化所謂不物者乃能物物也與物未化則有際有窮所謂物際者也窮而至於无窮則為不際於物之際得其不際者則際之不際也物之盈虛盛衰本末聚散皆吾有迹而不可窮此即不際之際際之不際者也   道之在天下猶水之在地中而其體性周徧法界此云道在瓦甓稊稗指其至下者言之觸而通則知徧一切處何物不具此道但人品不同見有差别聖人見道不見物凡人見物不見道蓋因物以障之非道有存亡也今所問固陋不及道之真質反不若履豕者得其豕肥之要也汝若謂道之逃乎卑下之物則不能周徧咸矣混三者而逰於无何有之郷安有所窮極耶所謂澹静漠清調間者終歸於寂寥而已吾志无徃焉而不知其所至謂神逰八極舉意即到以至不知所止不知終窮皆形容此道用之無盡物物者道也與物无際通生萬物之謂也而物有際者謂物各有限量是所謂際也道何有際哉不際之際道散而為物也際之不際物全而歸道也道散為物則易從源趨流出乎自然也物全歸道則難反流還源出於使然也若悟夫為盈虛者非盈虛為積散者非積散則安知使然之極不歸於自然者乎   妸荷甘與神農同學於老龍吉神農几闔户晝暝妸荷甘日中奓户而入曰老龍死矣神農几擁杖而起嚗然放杖而曰天知予僻陋慢訑故棄予而死已矣夫子无所發予之狂言而死矣夫弇堈弔聞之曰夫體道者天下之君子所繋焉今於道秋毫之端萬分未得處一焉而猶知藏其狂言而死又況夫體道者乎視之無形之無聲於人之論者謂之㝠㝠所以論道而非道也扵是泰清問乎無窮曰子知道乎无窮曰吾不知又問乎无為无為曰吾知道曰子之知道亦有數乎曰有曰其數若何无為曰吾知道之可以貴可以賤可以約可以散此吾所以知道之數也泰清以之言也問乎无始曰若是則无窮之弗知與无為之知孰是而孰非乎无始曰不知深矣知之淺矣弗知内矣知之外矣扵是泰清中而歎曰弗知乃知乎知乃不知乎孰知不知之知无始曰道不可聞聞而非也道不可見見而非也道不可言言而非也知形形之不形乎道不當名无始曰有問道而應之者不知道也雖問道者亦未聞道道无問問无應旡問問之是問窮也旡應應之是无内也以无内待問窮若是者外不觀夫宇宙内不知太初是以不過乎崐崘不遊乎太虛   郭註起而悟夫死之不足驚故還放杖而自肩吾以下皆以至言為狂而不信也夫體道者人之宗主而道非言所得在乎自得耳㝠㝠而猶復非道明道之无名凡得之不由於知乃㝠也故黙成乎不聞不見之域而後至焉形自形耳形形者竟旡物有道名而无物名之不能當也不知故問不應則非問所得故終不聞旡問旡應是絶學去教歸於自然之意而强問之所謂責空實无而假有以應者外矣若夫婪落天地遊虛渉逺以入乎㝠㝠者不應而已矣吕註夫體道者天下君子之所繋則聖生王成莫不繋於此今扵道秋毫萬分未得一則其精至於不可分所謂致一也而猶知藏其狂言而死又況體道而萬化未始有極者乎夫老龍吉之藏其狂言而死凡以道之為物非視所及人之論者謂之㝠㝠而非言可論所以論道而非道也泰清聞論道而非道以為足以求之於无窮而旡窮不知也旡為非本无為知其无足為而旡為是以知之也不然則同矣知道之可貴可賤可約可散則不免乎數也旡始則極乎始之所自是以知不知為深知之為淺不知為内知之為外也泰清中而嘆曰弗知乃知无窮是也知乃不知无為是也孰知不知之知則旡始而已夫道不可聞見言則聞聞見見言言者誰邪有形而後有名知形形者不形此道所以不當名也則聞聞者不聞見見者不見言言者不言可知有問而應不知道也雖問道者亦未聞道道无問以問者不可得也問无應以應者不可得也凡以其未始有物而已无問問之是問窮則不知其无窮而无以問為也无應應之是无内則未得其未始有物於内也以无内待問窮若是者不觀乎宇宙不知夫泰初則非時與方之所攝也不過乎崐崘不遊乎太虛則不知形之高而天地萬物畜乎其中矣   疑獨註體則與道為一非學道知道者比无形无聲曰希曰夷是也人之論者謂之㝠㝠以是論道猶非道也夫可以貴賤約散者道之數不可以貴賤約散者道之體不言不知則見其本矣故曰孰知不知之知夫道无聲无色无名故不可見聞言而有聲聲色色名名者存知形形之不形則道不當名是以問者固非而應者亦未是問道者猶未知道况應之者乎問窮无内不若不問不應之為愈也以不應之應答无問之問其神矣乎故外不觀乎宇宙之廣内不知乎泰初之妙不過乎崐崘則脱乎地不遊乎太虛則離乎天非至神孰能與於此   碧虛註天下君子所繫言道為百王師今於道得之秋毫尚知隱秘况其全備者哉窈㝠者耳目所不及論道則窈㝠亦非故太清問无窮无窮答以不知知則有窮矣又問无為无為答其得道則貴失道則賤守之則約舒之則散此道之數也不知深矣内矣是无名常道理之妙也知之淺矣外矣是有名可道事之徼也有問則渉迹豈能知妙故問道者未聞道聞則不問矣旡問无應猶淄澠之水易論而甘苦之味難言不知而問謂之无問无問問之是為理屈不知而應謂之旡應旡應應之是无内照以旡内照之應待理屈之問猶與瞽者論黼黻聾者論宫商也又奚識宇宙之廣泰初之寥崐崘之崇太虛之邈哉鬳齋云有體道之人則天下君子皆歸宗之今神農於道未有所見亦知老龍之死為藏其狂言况體道而與老龍同者乎狂猶大也盖謂道在不言藏其言者所以為道夫道无形聲不可視若論於人以㝠㝠名道亦非道也即言者不知之意形聲有也㝠㝠无也知有之為无不若併與旡而无之盖謂神農此言亦未為道也貴賤合散皆道之可以厯數者不知之知乃不可名言之妙形形之不形即不物乃能物物道不當名不當對也有道之名則名與道對立離其本然之真矣道本无問問而答之我已離道彼之問者亦非道矣問窮者所見至於問而窮謂泥言語求知見也无内者中心未得此道得此道則不應之矣   此章明道至大不可以問答盡聖賢於此没身而已人處萬物之中不啻毫末之在體焉其於道也亦然故老龍死而神農興歎弇堈弔所謂體道者正指老龍而顯之耳世人以視莫及為合之㝠㝠非知道也特見道之无而未能旡旡也泰清問无窮旡窮不知也又問旡為无為知道之數而已乃問无始无始定知與不知之淺深内外即篇首黄帝云不知真是忘之次之知之終不近也於是泰清中而歎曰孰知不知之知謂不必求知而有自然合道處无始乃悟道之不可以聞見言也形形之不形猶云生生者不生則道不可得而名也故問者應者皆未聞道聞則不問亦不應矣道无問而强問是因問而窮道旡應而强應是无主於内又安足以知至大至先至髙至廣者哉 中而歎之不通義當是卬詩瞻卬昊天與仰同傳冩之誤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六十八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六十九   宋 禇伯秀 撰   知北遊第四   光曜問乎无有曰夫子有乎其旡有乎光曜不得問而孰視其狀貌窅然空然終日視之而不見之而不聞搏之而不得也光曜曰至矣其孰能至此乎予能有无矣而未能无无也及為无有矣何從至此哉   郭註此皆絶學之意於道絶之則夫學者乃在根本中來故學之善者其唯不學乎   吕註光曜者泰宇發光而能照無有則無照矣此光曜所以不知其為有為无問之而不得所問也窈然空然視聴搏之所不及此所以為无有也唯其有无所以為光曜不能无无是以未能无有也及其无有則无所至何從至此哉   疑獨註光曜明知之稱无有體道者也體道故不可以聲色名相求然此三者混而為一其體旡乎不在亦无乎不同是以光曜歎其孰能至此乎言其不可以有加矣   碧虛註光曜喻内照无有喻妙本内照體乎妙本者也謂其有邪則窅然空然謂其无邪則有无焉而未能无无也且論无議有曼衍无窮絶有斷无妙從何悟微乎哉光曜之問知北遊之大旨也   鬳齋云子能有无未能无无此語至妙未能无无言我猶在无字中為无字所有何從至於窅然空然乎圓覺云无覺者亦復如是无覺可謂妙矣而猶以為未盡與此義同   大馬之捶鉤者年八十矣而不失毫芒大馬曰子巧與有道與曰臣有守也臣之年二十而好捶鉤於物无視也非鉤无察也是用之者假不用者也以長得其用而况乎无不用者乎物孰不資焉   郭註拈垂鉤之輕重而无毫芒之差都無懷則物來皆應也   吕註无用无不用唯道為然   疑獨註大馬楚之大司馬有工人善捶鍜鉤老而藝精故司馬疑其巧而有道答以非道也内守固則外物不能亂自少而好此藝於外物无視非帯鉤无察此其所以精也蓋用心於此則不用於彼故此愈精是用之者假不用所以長得其用也无不用者道也物孰不資焉巧者知之精知之精猶若此况道之精乎   碧虛註道在有守而已若旡察无守是都无所用也凡有用於此必無用於彼是用之者假夫不用者也假不用為用故長得其用善治萬物者无有不用故用得資焉   鬳齋云非鉤无察即前所謂唯蜩翼之知用者巧也不用者道之自然无不用者道之无為而无不為者也言我以不用之妙而用之於巧且長得其用况道之無為無不為者天下孰不頼焉   光曜喻學道而有所見心華發明之初无有則損而至於無為宜其不得問而窅然空然視搏之不可得也光曜始悟而歎其道之至何所修為而至於此乎猶河伯見海若望洋而歎也子能有無謂知萬法皆空故獨明此道然猶坐於無未造重之域今汝得為无有何從而至此哉重歎羡其不可及也捶鉤之於物无視不用世間之用能无有之謂也非鉤无察精其在我之用能有旡之謂也至於无不用則无无之謂歟天下之物生於有有生於无有无互顯故物孰不資焉无之為物窅然空然最難形狀而道妙所立至神之運實資於此世人執著於有不知從无而生還歸於旡耳故真人多以此立論破世人之執見明萬物之始終信能静而求之忘而契之萬有俱空一真不露始知用假不用而長得其用非虛言也 及為无有矣諸本皆然審詳經意當是无无上文可照   冉求問於仲尼曰未有天地可知邪仲尼曰可古猶今也冉求失問而退明日復見曰昔者吾問未有天地可知乎夫子曰可古猶今也昔日吾昭然今日吾昧然敢問何謂也仲尼曰昔之昭然也神者先受之今之昧然也且又為不神者求邪无古无今无始无終未有子孫而有子孫可乎冉求未對仲尼曰已矣末應矣不以生生死不以死死生死生有待邪皆有所一體有先天地生者物邪物物者非物物出不得先物也猶其有物也猶其有物也无已聖人之愛人也終无已者亦乃取於是者也   郭註仲尼言天地常存乃无未有之時虛心待命斯神受也思求則更致不了非唯无不得化而為有有亦不得化而為无是以有之為物雖千變萬化而不得一為旡故自古无未有之時而常存也子孫孫子言世世无極夫死者獨化而死耳非生者生此死也生者亦獨化而生死生旡待獨化而足各自成體誰得先物者乎吾以隂陽為先物而隂陽即所謂物誰又先隂陽者乎吾以自然為先物自然即物之自爾吾以至道為先物道至旡既旡矣又奚為先然則先物者誰乎而猶有物无已明物之自然非有使然也聖人愛人无已者也亦取於自爾故恩流百代而不廢也   吕註天地孰名之知所以名天地者則知所以生天地者知所以生天地者則未有天地猶今而已神者先受之不思而得也又且為不神者求所以為不神也古今終始相待而有无待則皆旡矣儻明此則知所謂未有天地矣未有天地而可知則未有子孫而有孫子也使之勿應欲其不以有心求之盖心有所謂生而後能生其死心有所謂死而後能死其生此以有心求之之過也死生有待邪體本无待也有待无待皆有所一體知死生為一體則安有先天地生者物邪先天地生則物物者也物物者非物則物出不得先物也所謂有物混成先天地生者猶其有物而已猶其有物旡而已矣言其未始有物也聖人之愛人終无已者亦乃取於是也此乾元所以統天君子體之以長人者也   疑獨註未有天地之前果可知乎以有天地之後推之則可知矣荀子云百王之道後王是也千載之前今日是也故孔子對冉求曰古猶今也冉求始則虛心以問虛則神生故昭然終則聞言未悟中心有物以礙之而不神者來故昧然孔子復告之以无古无今无始无終以神言也未有子孫當待其化而遽欲有之不可得也本无死也因生生死本无生也因死生生死生各有一體皆不相待也太易者未見氣也非形非氣所以能物物能物物則非物以其為物雖出物先而不能先物猶其有物所以不能先也猶其有物則旡窮已聖人之於物也以不仁愛之而其愛終无已者盖取諸此   碧虛註問未有天地欲明先物也答以古猶今以身觀身也昭然謂㓜稚聰慧昧然謂中年昏晦神者先受之專氣和柔受道之樸全也又為不神者求嗜好無厭欲美頑質也老同㓜則無古今生如死則無終始有子故有孫是相因之道明古今之有自而散有為无積无成有不離乎造化也不以有此生而生其死不以因此死而死其生明生者自生死者自死非因生而死非因死而生言其本无待也皆有所一體有無異道也天地獨化之大者儻有先者物自先耳不得謂先天地生者物也然物與天地皆有所一體雖同是物而物物自生前物非後物亦猶子子孫孫各不同也故物物各有太極若言物後而後物復先猶其有物而物物无窮已也聖人芻狗百姓而百姓愛之無已者亦取其不先物故也   鬳齋云神者在我之知覺不神者知覺之靈為氣所昏也昔之昭然虛靈知覺者在故能受之今之昧然虛靈知覺者不在故又有所求也无古今終始言造化之理生生不窮如人之有子孫不待其有而後知之也末應謂不必更言有生字則有死字是因生而後生一死字有死字則有生字其義亦然死生所待一體而已體猶理也物物者非物非物者必生於天地之先不可以物名之既名為物不得為在天地之先矣如此便是有物故曰物出不得先物也猶其有物也此是一句既有物則相物旡窮也聖人愛人有迹可見形迹相求无時而已者蓋其所取在於有物而不知物物者之非物也   冉求此問有疾雷破山之勢夫子等閒一答使之失問而退聖賢之分量可知盖求也雖升夫子之堂所習无過世學則其聞見不越乎耳目之間未有天地之先豈能逆知哉宜其怪而有問也夫人之一身法天象地未有天地之先吾身之本來是也知吾身之本來則知天地之先知天地之先亦以有天地之後推之耳聖人者執古以御今則必能推今以明古豈止百世可知哉夫天地乃空中之細物物中之至大者有形生於無形終亦必居於壞但人居短景目不及見猶夏蟲之不知冰耳神者先受之知其神而神也又且為不神者求不知不神之所以神也昔昭然者汝用知識而求其所謂神是神者先受之今昧然者聞道而忘其知識是不神之中有神存焉汝又何必更求邪盖使之反照心源得無所得不昭不昧旡古旡今則死生不得以係之矣不以生生死不以死死生謂其獨化非有所待也猶向息非今息前熖非後熖之義復提起問端云有先天地生者物邪言獨有道居天地之先物旡先天地生者物物者非物道生天地萬物不可以物名之一有物出渉乎形器便不得為先物由其有物故也由其有物則從一生萬林林總總日接乎前能卓然獨立不為所惑者鮮矣是知人物无窮由於造化之无窮故聖人仁愛之心及物亦无窮然均不免散淳朴為澆漓太古無為之治不可得而復也夫欲還太古無為之治其唯善求已之先天者歟 經文猶字疑當是由   顔淵問乎仲尼曰回嘗聞諸夫子曰无有所將无有所迎回敢問其逰仲尼曰古之人外化而内不化今之人内化而外不化與物化者一不化者也安化安不化安與之相靡必與之莫多豨氏之囿黄帝之圃有虞氏之宫湯武之室君子之人若儒墨者師故以是非相也而况今之人乎聖人處物不傷物不傷物者物亦不能傷也唯旡所傷者為能與人相將迎山林與臯壌與使我欣欣然而樂與樂未畢也哀又繼之哀樂之來吾不能禦其去弗能止悲夫世人直為物逆旅耳夫知遇而不知所不遇知能能而不能所不能無知無能者固人之所不免也夫務免乎人之所不免者豈不亦悲哉至言去言至為去為齊知之所知則淺矣   郭註以心順形而形自化以心使形故外不化常无心故一不化一不化乃能與物化化與不化皆任之无心而恣其自化非將迎靡順則足而止也夫无心而任化乃羣聖之所逰處和也儒墨之師天下難和者无心者猶能和之况其凡乎處物不傷至順在我而已无心故至順至順故能无將迎而義冠於將迎也山林臯壤未善於我而我便樂之此為无故而樂无故而樂亦无故而哀則所樂不足樂所哀不足哀也世人不能坐忘自得而為哀樂所寄如逆旅耳知之所遇者知之所不遇者不知也所不能者不能强能亦然由此觀之制不由我皆自得也由知而後得假學故淺矣   吕註古之人外化則與之偕逝内不化則有不忘者存今之人内化則其心與之然外不化則規乎前而不日徂也與物化者一不化則安有化不化有化有不化則非所以為不化安可與物相靡其行如馳而莫之能止哉與之莫多則不將不迎應而不藏而已曰囿曰圃曰宫曰室言世益衰而逰之者益少其居益狹矣君子若儒墨者師猶以是非相則傷之甚况今之人不與之相靡也難矣聖人處物不傷物則是兩行而休乎天均物其能傷乎故雖與人相將迎而獨遊於无所將迎也世人為外物所役哀樂得以入其舍山林臯壤使我欣欣樂未畢也哀又繼之二者相為徃來而未嘗息也其來莫禦其去莫止則其身直為物所寄如逆旅耳盖知遇而不知所不遇遇則偶物不遇則離物也能能而不知所不能能則為物役不能則役物也无知无能人所不免言其固有皆可求之而反務免乎人之所不免則失性甚矣豈不悲哉至言去言至為去為而齊其知之所知以務免乎人之所不免者雖知之亦淺矣   疑獨註外化而内不化者形随物遷而中有主内化而外不化者心隨物化而形未忘與物化者形化而心不化故曰一不化夫物之化與不化聽而任之安然與之相靡順又使之各足於性分无欠剰也囿者田狩之地圃者圃圃狹於囿宫狹於圃室狹於宫言人之性命自廣大世變下衰不能使之復朴乃蹙其廣居而使之狹遭時使然也彼聖人者豈有優劣乎儒墨之是此非彼最難和之歸一者和而一之也盖聖人處物不傷物故物亦不能傷兕旡所投其角虎无所措其爪是也此全德之人唯能與人相將迎所謂將迎者同人而已凡人之情樂新厭故天下之物未有新而不故者以必故之物待厭易之情天下之无樂也宜矣富貴者之樂勢利幽閒者之樂山林不過待外物以為樂安有新而不故故而不厭者哉及故而厭則哀繼之矣哀樂之寄於吾身猶逆旅耳唯學而至於道者不居富貴而有宰制役使之資不山林而足以閲萬物之變資之存不匱變之出无窮則所樂日新而无故何有厭而哀者邪碧虛註殉物曰外化全真曰内不化蕩性曰内化持勝曰外不化與物化者迹同物化一本化者本未嘗化化與不化任之而已非獨委順而又簡易也夫純白渉世者如聖人之逰行居寢於囿圃宫室又何將迎哉儒墨君子尚不能旡心而分别是非况其下者乎處物不傷物光塵一體也物亦不能傷彼我無心也唯无所傷者為能與人相將迎然无心而不將迎者易將迎而不迕物者為難也山林旡情於人而人多樂之者静與性合也遇變即哀情使然也世之人皆為哀樂所將迎故遇則禍多不遇則福全能者受役不能者役人也是以聖人貴乎无知无能而世人乃强知强能與物相傷是為大病儻能去其妄言妄知而入其不知所以知者則深矣逺矣   鬳齋云應物而不累於物為外化應物而不動其心為内不化與接為搆為内化與物靡刃為外不化以我之内不化而外應乎物所過者化而無將迎則化亦不知不化亦不知一不化者无心之心安猶豈也靡磨也豈與之相磨而必欲與之相勝哉豨黄帝有虞湯武儒墨之師皆未盡内不化之道故至於以是非相謂五味相奪也囿圃宫室謂其以此為窠臼不傷物即與物化與物化故能與人相將迎也凡人遊於山林其心必樂樂則有感感必哀矣蘭亭記中正用此意因物而樂因物而哀去來於我皆不自由則我之此心是哀樂之旅舍耳遇謂可見不遇不可見可見者人不可見者天能其所能人也其所不能天也舉世之人皆有不自知不自能者唯其知人不知天故欲免其所不可免者豈不悲哉故至言旡言至為无為不知其所不可知而皆以所可知者為知其所見淺矣   外化者柔以和光内不化者介以立德内化者心隨物遷外不化者矜持矯俗世之人不化其所當化而化其所不當化此古今澆淳之所以别君子小人之所以分也聖人土苴以治天下與物化也真以治身一不化也誠能真以治身則推之天下特餘事耳將无内外之可辨化與不化同歸於化矣故安然與之相順而必無過舉也囿圃宫室言聖人所安後世逰之者益少而日狹其居所尚者儒墨之師猶不免是非紛競以相傷况今之人其能處物無傷而與人相將迎乎无乎其棄囿圃宫室羣居之樂而為山林臯壤獨善之舉也凡物之理動極必静在人之情樂極必哀滑㕓市者慕山林之清樂山林者旡不厭之理盖性情宻移與化同運不自覺此身為哀樂之旅舍也外物篇云大林丘山之善於人也亦神者不勝與此同遇謂物接於前者不遇則遺物離人見猶不見也能謂施為處當者不能則如愚守朴絶學無為也人莫不以物之去來為哀樂不悟吾身亦暫寄耳况所遇所能又吾身之暫寄者哉唯无知乃真知无能乃真能是人所固有而不免者今棄其固有而反務乎多知多能苦心勞形役役以至於斃此真人之所哀也凡人固不能无言无為但无心於言為之間則言為自去斯為至言至為也若齊限以為知之所知則淺陋不近道矣 君子之人當是古之人三字詳下文可照   是篇以知立題知者有為有言之所自也北遊則趨其本方有還源之意水至妙而存澤物之功有心於為道之譬旡為旡謂則㝠於道矣故三問而不知答不知乃真知也黄帝答之愈明其如道愈不近何是故聖人離形去智堕體黜聰无為而萬物成不言而天下化知道不可得而有身不可得而私物之有生於无通天下一氣耳神竒臭腐之交化隂陽喑醷而自生勃然出漻然入衆人所同也與物化一不化聖人之所獨也无生任化弢袠自堕則居化而任化无化无不化忘化而化化安化安不化哉每下愈况故道在瓦甓用假不用故工乎捶鉤以今日而知天地之先不居則不去也无將迎而通内外之化處物而不傷也由是知不因境而静者旡所不静不因物而樂者无所不樂非化所能運非累所能侵可以一日為百年可以百年為一日則安知今日之所寓非壺中之天地哉静觀世人之為物逆旅徃徃以所遇所能而殘生傷性无異沉檀就爐騰馥湏臾而形已燼矣莫若不遇不能之全其本也   太上云不言之教无為之益天下希及之故南華以至言去言至為去為終外篇之旨云   南華真經義海纂微卷六十九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真經義海纂微卷七十   宋 禇伯秀 撰   雜篇庚桑楚第一   老耼之役有庚桑楚者偏得老之道以北居畏壘之山其臣之畫然知者去之其妾之絜然仁者逺之擁腫之與居鞅掌之為使居三年畏壘大穰畏壘之民相與言曰庚桑子之始來吾灑然異之今吾日計之而不足歳計之而有餘庶幾其聖人乎子胡不相與尸而祝之社而稷之乎庚桑子聞之南面而不釋然弟子異之庚桑子曰弟子何異於予夫春氣發而百草生正得秋而萬寳成夫春與秋豈無得而然哉天道已行矣吾聞至人尸居環堵之室而百姓猖狂不知所如徃今以畏壘之民而竊竊焉欲爼豆予于賢人之間我其杓之人邪吾是以不釋於老耼之言   郭象註畫然飾知絜然矜仁擁腫朴也鞅掌自得始異其棄知而任愚終悟夫與四時俱者旡近功也春秋生成皆得自然之道故不為也至人尸居而百姓自徃非由知也故不欲為人標杓老子云功成事遂百姓皆為我自然今畏壘反此故不釋然   吕恵卿註老耼之道絶仁棄知而不尚賢非以明民而愚之故其臣妾之仁知者皆去而逺之唯擁腫鞅掌是與畫然絜然仁知之小者擁腫遲鈍鞅掌拘執則非任知與仁者也畏壘之民化楚之道無所事知而致力於衣食之間所以大穣楚之所為足以新人耳目故灑然異之其道無為而成故日計不足歳計有餘也尸祝社稷皆為君宗者所從事言民欲推尊之意夫春秋皆天之所為萬物莫知也聖人所以尸居而天下之百姓不知所如徃今畏壘細民欲爼豆予於賢人之間所謂不能使人无保也我其可以不辭而為人之標杓乎   林疑獨註物受命於天則役於天民受命於君則役於君弟子受命於師則役於師天役物以生而息物以死君役民以事而息民以財師役弟子以學而息之以道凡有所受命者皆不免乎役故楚學於老耼而稱役也耼非有私於楚而楚獨得耼之道者能充其性分之實故也畏壘禹貢之羽山見洞靈經其臣妾皆取淳朴之人而去其畫然知絜然仁者无用之材與之居不職之臣為之使三年大穰民皆異之无近功故日計不足有逺效故歳計有餘民化其德欲立之南面社稷而尸祝之與老子可以寄託天下意同春至而物生秋至而物成自然之道行而人弗知也居則如尸言其静環堵之室言其陋而百姓猖狂欣慕自徃依歸非由於知也今畏壘細民欲以禮器待我於賢人之間是以我為人之杓也杓小器便於衆用而已則是有違老耼之訓是以不釋然也碧虛註偏得老耼之道言其悟理最深故智略仁義皆所不取而擁腫不材鞅掌自得者與之從事是以初驚情泊後欣俗阜道脩徳長民欲尸祝之不釋然者尚嫌有跡春秋皆自然之道不言而自行於我何功哉故尸居潜民莫得知豈肯為人之標杓耶若當爼豆是吾不解師言而故違之也   劉槩註老子曰功成事遂百姓皆謂我自然而畏壘之民乃欲尸祝庚桑則楚之於道其猶未耶又聞茍有其實人與之名而弗受反受其殃今聞之南面而不釋然則楚之於順物其猶未耶又聞堯非有人非見有於人存乎千世之後特其跡耳然則庚桑之道造乎无為而未能无不為也   林氏鬳齋口義擁腫鞅掌猶支離也灑然瀟灑有異於人歳計有餘丈而有益也尸祝社稷敬祀之意鼔舞筆端如此下語不釋然不樂貎豈无得而然言天實為之天道已行自然无心之喻不知所如徃言與世相忘杓小器必我小淺易見故人得而知之釋氏云我修行無力神覷破不釋於老耼之言者恐負師訓故不樂也   禇氏管見云庚桑太史公作亢桑一作亢倉諸子中之一家也唐朝册號洞靈真君其經云庚桑子居羽山之顛何粲註羽山在徐州莊子言畏壘指其形之拙朴畫然絜然皆顯示貎為仁知而不晦藏則不仁不知者疾之而患至掇也寧與椎鈍者居彼此无心風淳俗阜久而民樂其化願推尊之日計不足歳計有餘積絲成帛之義庚桑以為不知已恐民歸附而為已累也夫春生秋成天道自運聖世之民何知帝力今乃陳列予扵賢人之間我雖不自賢而猶為彼所尚是立杓於此以召矢石也吾肯為此乎然則庚桑之居畏壘韜光未宻不能使人兼忘莫若列子居鄭圃之混融旡迹也   弟子曰不然夫尋常之溝巨魚無所還其體而鯢鰌為之制歩仭之丘陵巨獸無所其軀而㜸狐為之祥且夫尊賢授能先善與利自古堯舜以然而况畏壘之民乎夫子亦聽矣庚桑子曰小子來夫凾車之獸介而離山則不免于網罟之患吞舟之魚碭而失水則蟻能苦之故鳥獸不厭高魚鼈不厭深夫全其形生之人藏其身也不厭深眇而已矣且夫二子者又何足以稱揚哉是其於辯也將妄鑿垣墻而殖蓬蒿也簡髪而櫛數米而炊竊竊乎又何足以濟世哉舉賢則民相軋任知則民相盗之數物者不足以厚民民之於利甚勤子有弑父臣有弑君正晝為盗日中穴阫吾語汝大亂之本必生於堯舜之間其末存乎千世之後其必有人與人相食者也   郭註弟子謂大人必有豐禄而勉夫子聽之答以去利逺害乃全若攖身利禄則粗而淺曽魚鼈藏身之不若也二子謂堯舜何足稱揚哉將今後世妄行穿鑿而植穢亂簡髪數米理椎刀之末也混然一之旡所作為乃克濟耳若拂戾其性以待其所尚真不足以知繼之則偽矣偽以求生非盗而何民於利甚勤則无所復顧由於堯舜遺其迹飾偽播其後而致斯也   吕註老耼以本為精以物為粗以有積為不足淡然獨與神明居楚得耼之道故藏其身不厭深眇徳遺堯舜而不為也夫以未始有物之間而分辨堯舜何異鑿垣植蒿旣非宜而又無用唯能輔物自然而不敢為則簡易而有功不然則猶簡髪數米曷足以濟世哉聖人之治使民無知無欲以堯舜之跡觀之不免舉賢任知卒至相軋相盗則有知為欲之大民性為其所遷亂之所由生也   疑獨註弟子謂賢有德者則尊之以位能有才者則授之以職堯舜之治尚然况畏壘細民感庚桑之德化者乎答以魚鳥不厭高深所以期免患也人欲全生藏身不厭深眇而已堯舜者真人出而應世之迹是其塵垢粃糠耳何足以稱揚哉二子之言辯不能順性命之理猶鑿垣而植蒿也簡髪數米言其小計堯舜雖徳之盛漸離天而入人莊子所以非其迹而防其流也慮民相軋故不尚賢而旡争心慮民相盗故絶聖知而利百倍夫賢知數物不足以厚民徒使上下交征以至日中穴阫而不顧者皆因堯舜遺迹致弊而然獸相食且人惡之况人相食乎   碧虛註汙瀆凡鱗所專而鮫鯨不逰丘阜狐狸所善而虎兕不處是以道德光大俗難藏先善與利聖人常事唯高逺深眇者利害莫能侵而彼全其形生者不足稱揚也辯析賢愚將毁淳朴簡髪數米䘮失混同聖人不尚賢絶聖知所以厚民使不為簒竊也而任知之士目前圖成而已豈料他日之敗哉鬳齋口義鰌狐雖小可以主溝丘言地無小大皆有所尊先善與利名出則利入也言人有賢能人必敬之今畏壘細民樂於尊能敬賢夫子當之而已獸離山魚失水喻名見於世則能害身介獨也盪同蕩以堯舜二子為辯猶鑿垣而植蒿無此理也於利甚勤言為生甚苦穴阫即穿窬之盗   弟子謂尊賢先善堯舜遺法畏壘舉而行之未為失當答以至人藏身不厭深眇猶九淵之龍蟄而後能神也夫堯舜繼統作君功成治備莫非由仁義而行若無可疵者南華主於老氏絶仁棄義之凡欲揚道德而抑仁義必指堯舜為首意在㧞本塞源不得不爾觀者當求其主意旡惑於緒言可也故謂子雖引以為辯猶植蒿取蕪穢簡髪徒自勞何足以濟世且仁知數物世之所尊以為可以致治儻無道以統之但狥其迹將見姦横生豈止乎相軋相盗而已俗既澆薄切為利謀則臣子之分有所不安君父之尊有所不畏叛倫悖理將無不為矣庚桑不受畏壘之祝是察病於未形而先固其本也世患何由而及哉   南榮趎蹵然正坐曰若趎之年者已長矣將惡乎託業以及此言邪庚桑子曰全汝形抱汝生无使汝思慮營營若此三年則可以及此言也南榮趎曰目之與形吾不知其異也而盲者不能自見耳之與形吾不知其異也而聾者不能自聞心之與形吾不知其異也而狂者不能自得形之與形亦辟矣而物或間之邪欲相求而不能自得今謂趎曰全汝形抱汝生勿使汝思慮營營趎勉聞道達耳矣庚桑子曰辭盡矣曰奔蜂不能化藿蠋越雞不能伏鵠夘魯雞固能矣雞之與雞其德非不同也有能與不能者其才固有巨小也今吾才小不足以化子子胡不南見老子   郭註全形謂守其分而无攬乎生之外也目與目耳與耳心與心其形相似而所能不同不强相效兩形開而不能相得將有間之者達耳謂早聞形隔故難化也   吕註德遺堯舜而不為其旡積也至矣然則惡乎託業而可以及此言邪答以人之形常保神得以生者一也豈以有物為患哉及其耳目屬乎聲色鼻口屬乎臭味心為物之所役則形虧而不全生離而不抱思慮營營而不止是以不能无物也唯其全形抱生而无思慮則常心得矣安有所謂聖知仁義得存其間哉夫耳目不别聲色心知不辯是非世所謂聾瞽與狂也為道者則以不自見為盲不自聞為聾不自得為狂狂與聖在念與不念之間耳我形之與彼形固皆保神神則无方也安有閉而不闢者其所以相求而不能相得有物間之而已趎雖云未聞道其所知已異乎常人但未能以楚之言契之於心也疑獨註趎懼庚桑之道難至遂發惡乎託業之問答以全形抱生即老子云營魄抱一也營魄則形全抱一則生全專氣致柔無思無慮可以及此言也趎未明庚桑之意謂形雖一而耳目與心不能相為用以聾瞽狂者觀之則耳目心三者各異於形矣夫豈知聾瞽狂者之所以為形全哉我形彼形俱開而外見諸理物或間之與接為搆欲相求而不能相得者六賊為之孽也趎自知未化庚桑之道勉聞達耳而已奔越雞喻已才小不能化大使之見老子所謂大而化之也   碧虛註趎問若賢知何業可託答以去賢則全形忘知則抱生䟽㵸千日斯言應矣有主不執故弗自得六根相攘故物或間之膚受者達耳神悟則徹心牛涔安有鯤鵬之化蜂房安有鵰鶚之雛理固然也庚桑所以謝趎之問者欲藏其狂言以自全而推至理於老耼耳   鬳齋口義人之心與耳目皆開也而狂者不能自得猶聾盲者之旡所見聞我形與人形本開闢而旡蔽今乃為物欲所間以心求心不能相得夫子教我勿使思慮營營勉以聞道庶幾其能達矣奔越雞之喻義同前解   趎聞至人藏身不厭深眇遂問於何託業而可踐及此言庚桑誨以全形而勿損抱生而勿離忘思絶慮功周千日庶幾可矣若前所云尊賢先善皆勞思而為之損形離生之本也趎猶未悟乃述中心之疑謂目與形本同而盲者不能自見耳與心之於形亦然聾者不自聞狂者不自得即連叔曰豈唯形骸有聾盲哉知亦有之今趎非形有聾盲正坐知之聾盲所以費庚桑㸃化形闢即覺也我形彼形俱開而應物本无所蔽及物入而為主所謂我者反為客矣相求而不能相得猶孔門云夫子之言性與天道不可得而聞相求而相得則子知我而我知魚矣今雖承師訓勉聞達耳未能心悟也庚桑至此无所施其功遂使就有道而求速化將无不觧之惑矣於此有以見庚桑之德不責人之難化反揆已之不足所以廣師門之樂育躋弟子於成材者也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七十 <子部,道家類,南華真經義海纂微,卷七十一>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七十一   宋 禇伯秀 撰   雜篇庚桑楚第二   南榮趎贏糧七日七夜至老子之所老子曰子自楚之所來乎南榮趎曰唯老子曰子何與人偕來之衆也南榮趎懼然顧其後老子曰子不知吾所謂乎南榮趎俯而慙仰而嘆曰今者吾忘吾答因失吾問老子曰何謂也南榮趎曰不知乎人謂我朱愚知乎反愁我軀不仁則害人仁則反愁我身不義則傷彼義則反愁我已我安逃此而可此三言者趎之所患也願因楚而問之老子曰向吾見若眉之間吾因以得汝矣今汝又言而信之若規規然若䘮父母揭竿而求諸海也汝亡人哉惘惘乎汝欲反汝情性而無由入可憐哉   郭註老子問趎何與人偕來之衆挾三言而來故也吕註趎欲為道其心不能致一而挾三言則謂與人偕來之衆亦冝矣以道與世亢其心莫得而藏此老子所以得之扵眉之間也道者物之所生唯致一能得之今趎規規然以趨舍不一之心索之於无窮之間若䘮父母而揭竿求之於海罔罔然哉欲反其性情而無由入此至人之所憐也   疑獨註贏同贏褁糧器七日七夜言慕道之切晝夜不息也老子知其自楚之所來挾三言而至故問與人偕來之衆趎遂懼然莫辨主賔繼陳三條以求決盖為夫明仁義知之本故有此疑老子告以向吾見眉而得汝今又言而信之世之術士以言貎觀人亦此理但學不至者不免於妄耳趎失道之真猶童穉失所親而欲揭竿測海以求斷不可得汝亡人哉言失為人之道也   碧虛註問何與人偕來之衆謂采色不定意不一也懼然顧後懷疑失容吾所謂者非言非貌驚故忘答慚故失問朱愚丹心愚憃也夫仁知義三者彼我皆為患既目擊道存矣又况有言乎海非藏親之地竿非探淵之䇿䘮本無歸罔然失措欲反性情而無由入此所以可憐也   鬳齋口義趎方獨見而老子以為與衆偕來釋氏所謂汝心中正閙也朱愚猶顓仁知義三語謂無心又不可有心又不可疑而未决也規規蹇淺貌揭竿求海言求無於有亡人亡失其本心之人欲見自然之道不可得也   何與人偕來之衆一語勘辨甚力此楚老為人真切處若内無真見聞此鮮不懷疑宗門諸老慣用此機趎於言下忘答失問遂以第二機接之及其懼消慚釋陳述三條覬免世累老子告以汝如孩童失親而揭竿求海言真性汝之至親不能保全而致䘮失乃欲為仁義以索之扵無涯世事之中愈求愈逺身雖存與亡無異矣惘惘無歸貎欲反性情而無由入則是迷能思復聖人不棄所以憐而進之信能超三言而無累斯為反性情之道也歟 朱愚難通碧虛云   南榮趎請入就召其所好去其所惡十日自愁復見老子老子曰汝自灑濯孰哉鬰鬰乎然而其中津津乎猶有惡也夫外韄者不可繁而捉將内揵内韄者不可繆而捉將外揵内外韄者道德不能持而况放道而行者乎南榮趎曰里人有病里人問之病者能言其病然其病病者猶未病也若趎之聞大道譬猶飲藥以加病也趎願聞衞生之經而已矣老子曰衞生之經能抱一乎能勿失乎能旡卜筮而知吉凶乎能止乎能已乎能舍諸人而求諸已乎能翛然乎能侗然乎能兒子乎兒子終日嘷而嗌不嗄和之至也終日握而手不掜共其徳也終日視而目不瞚偏不在外也行不知所之居不知所為與物委蛇而同其波是衛生之經已   郭註全形抱生莫若忘其心術遺其耳目若乃聲色韄於外則心術塞於内欲惡韄於内則耳目塞於外故必無得無失而後為通偏韄尚不可况内外韄乎耳目惑於外心術流蕩於内雖繁手以執之綢繆以持之弗能止也抱一不離性還自得當則吉過則凶無所止也止謂止於分已謂無追故迹人求已全我而不效彼也無停迹無節礙任聲之自出而不由喜怒任手之自握而非獨得任目之自見非係於色也信足自行縱體自任至於物波亦波斯順之也吕註知趣舍滑心而惡之欲洗濯而復於虛静是為召好去惡然猶未之能行所以自愁鬰鬰之氣充津津有所漏韄則物之粘著而難去者今惡耳目之韄於聲色而欲物物以持之是繁而捉也則莫若内揵内揵則心不出而外不韄矣老子云塞其兊閉其門是也心術韄於事為而欲事事以止之是繆而捉也則莫若外揵外揵則物不入而内不韄矣老子云開其門解其紛是也故寂然不動萬物不足以撓其心不然則雖有道徳者猶不能持况倣效而行者乎所謂聞道者知其未始有物而無所事為也趎自知其病未足以勝大道之藥但願聞衛生之經而已衛生以無為為經一者道之所自生吉祥所止何事卜筮哉此皆能止其思為而求諸已故也翛然旡係侗然无礙則如兒子矣使其嘷出於哀怒而不和其能不嗄乎以至握而不知其為握視而不知其為視其行止一出於無心與物宛轉同其波流此衛生之經也疑獨註心存好惡所以自愁洗去其惡亦孰矣然而欝欝津津猶有發見於外者韄猶羈縳楗謂關閉耳目之於聲色外韄也不可使至於繁捉而納諸内以揵閉之身意之於觸法内韄也不可使至於繆捉而置諸外以楗閉之與由外入者中有主則不入自内出者有正於外則不距意同譬人家有不肖子為姦於外者捉而閉諸内為宄於内者捉而閉諸外嗜慾之害身猶不肖子之害家防閑不可不謹也趎引里人之病以自喻病病者猶未病猶列子云生生者不生趎欲聞大道而未得其方猶飲藥以加病也願聞衛生之常道而已答以抱一勿失則不待卜筮而知吉凶見險而能止則終止矣足於已而無待於外故翛然侗然不失其赤子之心専氣致柔而常徳不離是以人鳥獸而不亂逄虎兕而不傷其嘷握視也一出於無心以至任足之自行任體之自為與物同波而不離乎道也   碧虛註能病已病者猶未病聞道愈惑者為難悟故知大方之難窺願聞小乗而已抱一勿失専而藏照也知吉凶者誠明能止已則不役求諸已則自信翛然侗然無所係累能兒子乎全其朴也兒子淳德未虧故聲完而握專无著而神定縱任而無忤同流而莫汨此皆衛生之經也   鬳齋口義召好求其是去惡離其非未忘好惡所以自愁孰同熟謂用功之久欝欝意未寜一故津津可見韄以皮束物楗閉門之牡皆檢束之喻應物於外欲自檢枙則繁多而不可執捉將反而求之於内曰内楗中心擾擾欲自檢枙則綢繆而不可執捉又將求之於外曰外楗言學道不得其要内外皆無下手處若此者其在身之道德且不能持况欲循自然之理而行者乎趎陳愚惑之甚欲聞大道而自不知其受病之處雖承教而愈惑猶飲藥以加病今不敢求聞大道願聞衛生之經而已抱一謂全真勿失得於天者无所䘮无卜筮知吉凶至誠可以前知也止即定已即大休歇舍人求諸已不務外也兒子啼而聲不乾無容心而不傷其和也掜者屈而不可伸小兒乆握而旡窒礙共其德猶云同其性言人皆如此目不瞬者視而無心不知所居所為而與物同波此可為衛生之常道也   請入就願留而受業於門召好去惡則不能忘情於善惡之間又不知所好之果善所惡之果不善耶自愁一本作息愁又作愁息俱未通審詳經意猶書云自怨自艾之義退處旬日怨艾日前為學不力見道不明今雖遇聖師卒難陶鑄至於洗心復見可謂有志而能自新矣老子謂汝洗濯孰哉古同熟欝欝乎勇進於學充乎顔貎然其中津津形見於外猶有未除之惡此又勉進向上一歩而成其自新之志也内韄即六根之盤固外韄即六塵之染著楗則闗閉防閑以嚴其界限之意諸觧多從捉為讀疑獨從繁從繆絶句亦有理内外二韄人之通患在中有主者善持之則情不流而性可復心不撓而道可進矣趎猶未悟引里人有病猶能言已有病而不能醫恐不可以進大道願聞衛生之經而已能抱一則心不二不務得則必無失無卜筮知吉凶垢去而心鑑明也知至則能止造物則能已舍人求已内足而不假乎物也能兒子乎此誠切喻使人皆可以求諸已而復乎本來之天其嘷握視之所以異於成人者内韞冲和而無心於外故也衞生之經何以加此   南榮趎曰然則是至人之德已乎曰非也是乃所謂氷觧凍釋者夫至人者相與交食乎地交樂乎天不以人物利害相攖不相與為怪不相與為謀不相與為事翛然而徃侗然而來是謂衛生之經已曰然則是至乎曰未也吾固告汝曰能兒子乎兒子動不知所為行不知所之身若槁木之枝而心若死灰若是者禍亦不至福亦不來禍福無有惡有人災也   郭註若能自改而用此言便欲自謂至人之德氷觧凍釋明非自爾至人無心皆與物共不以利害相攖也趎謂已便可得此言而至耶答曰非謂此言為不至但能聞而學者非自至耳茍不自至則雖聞至言適可以為經胡可以為至哉故學者不至至者不學也禍福生於得失人災由於愛惡今槁木死灰無情之至憂患得失何自而來   吕註人心湛然如水知識結礙而不能虛猶水凍而為氷知衛生之經氷觧而凍釋矣至人心常如水故德不脩而物不能離交食交樂而不以利害相攖也不與為怪故世俗所不能異不與為謀故世俗所不能同無係無礙又何能抱一能勿失翛然侗然之足問乎此至人所以為衞生之常而非其至所謂至者亦止於所不知耳兒子之不知所之所為而若槁木死灰者是也禍福生於有身有心天地神之所司也人能身槁心灰安得而累之哉   疑獨註趎聞衛生之經便以為至人之徳止於此矣冰觧凍釋喻人為物欲所蔽聞道則釋然也至人者仁足以安土故受扵地者不擇而食之知足以事天故受於天者不辭而樂之不以我敵人不以已狥物則利害不足以攖其心矣不為怪以尚竒則能常其徳不為謀以任知則能守以仁不為事以好動則能鎮以静翛然侗然去來無累此至人之德也趎又問然則是至乎老子復舉前話人能如兒子之槁形灰心何禍福之能及哉   碧虛註趎以此為至人之徳是見彈而求炙也故鍼藥去病言教解惑皆非至至者至人修德以調隂陽庶人竭力以事稼穡交食所以養形交樂所以和性人和物阜誠心无攖利害兩忘任情常不怪空有无係恣其逰適是衛生之經已理至則忘言也夫欲至極者必先反淳朴淳朴如嬰兒為道之㨗徑若以言為至猶咀糟粕而求醇液之美也   鬳齋口義趎問衞生之經求其次者聞老子所言高妙又有至人之德之問老子曰非也恐其住著於此故示以氷解凍釋脫洒自悟之意交食乎地與人同也交樂乎天與天同也不與物相攖為怪而無謀度事事之迹是衞生之經已上言夫至人者此曰衞生之經衞生之經即至人事以此見得非也二字不是實語趎又問然則是至乎老子曰未也則當别有話頭却又再舉前文盖不欲與之盡言使之自悟耳列子載陳大夫聘魯稱吾國有亢倉子者得老耼之道魯侯使上卿厚禮而致之則知庚桑之道與老子無異故其推仁愛物善誘樂育之心唯恐其不至也是篇首庚桑子曰凡四南榮趎問者三洎趎徃見老子老子曰者八其諄諄誨導不忍棄人於失道之域盖可見矣夫真性如水虛明澄湛非有非旡及為物欲蔽結如水凍而成氷水至清而結氷不清神至靈而結形不靈聞道悟理則氷解凍釋清靈何損焉人患弗反求耳交食乎地耕鑿共給也交食乎天均陶太和也若然則人物利害何由及怪行謀為何所用徃來安得而不適生經安得而不衞學道造此固已至矣而猶曰未也逮詰其至又復引兒子之辭以告此師家作略轉換耳目處分明兩手分付要人力量承當盖人之性質本柔日與物接客氣乗之相刃相靡皆吾敵矣信能専氣致柔而至於還淳復朴粹如嬰兒又何禍福之能及飜覆答問至此辭窮理盡亦無所施力矣奈何趎之載道力㣲卒無領㑹一語惜哉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七十一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七十二   宋 禇伯秀 撰   雜篇庚桑楚第三   宇泰定者發乎天光發乎天光者人見其人人有脩者乃今有恒有恒者人舍之天助之人之所謂之天民天之所助謂之天子學者學其所不能學也行者行其所不能行也辯者辯其所不能辯也知止乎其所不能知至矣若有不即是者天鈞敗之   郭註德宇泰然而定則所發者天光非人耀也故人見其人物見其物各自見而不見彼所以泰然而定人而脩人則自得所以常泰常泰故反居我宅自然獲助出則天子處則天民二者俱以泰然而得之非為也故几所能者雖行非為雖習非學雖言非辯所不能知不可强知故止斯至也意雖欲為為者必敗理終不能也   吕註身者人之宇不否不亂則發天光天光者不識不知明白洞達人見其人而莫知其天是人貎而天者也人有脩者乃今有恒為道必至於天而後可久也人謂羣於人天助獨成其天也天民非人所得而民天子以其繼天而生也天下之物可以知知則學之所能學行之所能行辯之所能辯唯道不可以知知故學所不能學經云學不學是也行所不能行不道之道是也辯所不能辯不言之辯是也或反此而不免有為則敗之而已矣   疑獨註宇者氣之宅隂陽交為泰宇泰定則冲氣生于中自然之光發于外人見之者人道人不見者天道世人莫見至人合天之道但見其同人之迹能襲而修為有恒者矣有恒則可久是為成性之人方盡人道人雖舍之則天助之人之所舍非人之民是天民也天之所助非人之子是天子也士有窮居陋巷不為人所知而去就聽天者天民也有達處廊廟為天之所助而寅畏奉天者天子也今之學者强學其所不能學故損性强行其所不能行故損德强辯其所不能辯故悖理此皆不止於性分之内故不能有所至而敗其自然之分也   碧虛註靈宇大寜者慧光内發天廷内瑩我牛人謂之牛我馬人謂之馬物物自名而天光不忘也脩大寜者和光不忤未始異常與物和同人所蔽舍奉天子物天所佑助此有恒徳者也世學學所不能學至學學其所能學天下難事必作於易是也世行行所不能行至行行其所能行聖人言易行天下莫能行是也世辯辯所不能辯至辯辯其所能辯善者不辯辯者不善是也知止乎其所不知而至猶操舟者止於游欲其鶩沒則殆矣反其自然非敗而何   鬳齋云至此莊子泛論至理宇譬胷中泰然而定則天光發見即是誠而明也天光既發則人見其為人而已自同於天矣脩真至此有恒者也即是至誠悠久如此則天助之人歸之天民言非常民天子天愛之如子也人之學行辯三者皆有迹所不能學所不能行不能辯自然者也人之知至於所不能知而止則為造極反此道者造物敗之   身者神之宇神安宇泰定猶主鎮静而家和平君無為而國寜謐也泰然而定則行住坐卧無非定不在乎堅制强執似繫馬而止也天光即已之靈明内發外鑑如見无人見其同乎人而實與天為徒矣若能脩此乃合有常之徳徳有常則功齊天運外貎若愚世人忽而舍之天則愛而助之以其心合天徳故也天民則徳超乎人光而不耀天子則體天立極推徳及人即所謂以此處上天子帝王之徳以此處下聖素王之道也凢此皆君子所當學當行之事世人多務學人之所能而失已之良能唯至於道者學人之所不能學學不學是也行人之所不能行無轍迹是也辯人所不能辯不言之辯是也信能造此則是知人之所不知是為知之至若舍此而求進乎道則敗其自然之鈞無以陶成已德何望乎發天光而得天助哉乃今難釋疑其當是乃合天鈞古本作鈞通用   備物以將形藏不虞以生心敬中以達彼若是而萬惡至者皆天也而非人也不足以滑成不可内於靈臺靈臺者有持而不知其所持而不可持者也不見其誠已而發每發而不當業入而不舍每更為失為不善乎顯明之中者人得而誅之為不善乎幽閒之中者得而誅之明乎人明乎者然後能獨行劵内者行乎無名劵外者志乎期費行乎無名者唯庸有光志乎期費者唯賈人也人見其猶之魁然與物窮者物入焉與物且者其身之不能容焉能容人不能容人者無親無親者盡人兵莫憯於志鏌鎁為下冦莫大於隂陽無所逃於天地之間非隂陽賊之心則使之也   郭註因其自備順其成形心自生耳非虞度而出之理自達彼非慢中而敬外天理自有窮通有為而致患乃人也安之若命其成不滑靈臺清暢憂患不能入也有持謂不動於外其實非持若知其所持而持之則失也發不由已誠何由而當事不居分内所以為失幽顯無愧於心則獨行而不懼遊分内者行不由名期損已以為物行無名者本有斯光因而用之志期費雖已所無猶借彼而販賣人見其而自以為安也窮謂終始且謂劵外而跂者其身不能自容則雖已非已况能有親乎故盡是他人而其志之所攖焦火凝氷故其為兵甚於劒㦸盖心使氣則隂陽徴結於五臟所在皆隂陽故不可逃也   吕註萬物與我為一備物也將形謂无徃而物不從物來而心出非生於虞也於是而敬生因之以達彼非有持於外敬以直内也若是而萬惡至者天也以其非為而敗之故不足以滑成靈臺不動則有持而持之者莫知其郷盖以不持持之耳知此則所謂誠已發而必中節矣否則妄作凶又惡能當哉業自外入而無主於中亦將不舍不舍謂去之之速每更為失者俗學以求復其初不免為蔽之民劵所以主物而有之有諸己而行之為券内誠已而獨行也無諸己而行之為劵外不見其誠已而幽顯不能一也無名者道故信矣而不期與焉而不費劵外期而後能信費而後能與唯庸有光不用則復歸其明唯賈人也可以市而已人見其不足而跂慕猶魁然自大也人能見其未始有物則與物窮而无我无我則物入而不碍是謂知常容否則與物且而已其身不能容所謂汝之片體將謂氣所不受汝之一節將謂地所不載又安能容人不能容人者無親無親則盡人可知矣志之為兵傷人之心鏌鎁則傷人之形而已盗之為冦可逃而免隂陽之冦莫逃於天地之間唯至人弱其志而不必故無兵藏於非隂非陽而無心故萬物不得而盗也   疑獨註萬物備於我性命之理具矣退藏於宻而不虞度物來則應之而已敬義立而徳不孤若是而萬惡至者天命存焉非人為也至人之學也至於命雖事之可惡者不足以滑亂其成心靈臺有持欲其存也茍不知其持之之道而有志乎執守又不可持矣仁能成已推而及物則無不當若不成而妄發業入於中而不舍則向所謂得者更為失矣故為惡於顯則欺人為惡於幽則欺於心有愧其敢獨行乎止乎劵内不越分也无待於外所以行乎無名出於劵外好為人也逐物無窮所以志乎期費行乎無名則充實而光輝發外期費者以名迹求受於人唯恐其不受人見其好跂其足危矣猶魁然自大而不知變知變則物入焉與物且者不必於物身猶不敢自容况容人乎至人無親無親者盡人道天道其有不盡乎人知兵之憯毒不知心之為害尤甚兵害猶可避心害無徃而不值也過喜則寒凝氷過怒則焦火皆心使之唯無心者隂陽不能冦五行不能賊也碧虛註賢愚之性莫移為備物進退之儀有漸為將形括囊不安之意以生應物之心内自恭肅外弗見侮無為而禍臨者天命也有繫而獲罪者人事也處患而不憂者靈臺不桎成性不虧也有持則真性存不知其所持無主也而不可持者随其成心而師之不成已則所發皆妄道業難入更致重失也劵内者行乎無名故自明劵外者志乎期費則賈人見其為自謂安固也與人窮者謂劵内之人與人愈有劵外之人茍且容身而己無親者人不保附而孤絶其費之志毒過鋒刃妄發心之冦甚隂陽故憯毒之氣无所逃也   鬳齋口義萬物皆備於我將順其生之自然退藏於不思慮之地心之應物随時而生釋氏所謂无所住而生其心也敬存於中自達於彼至此而有不如意事是天實為之何足以滑我胷中混成之徳持謂有所主雖主而不知其所主而不可持者專於持守則為未化一句三持字語甚精㣲人未能成已而有所妄發發而不中已業已入於其間雖知之而不能舍此恥過作非也每有所改更轉見差失業不訓事如今人言業已成行之業如此者人誅責必不可逃知幽明之可畏則當謹獨故能獨行劵内不越已分人無得而名劵外求在人者也志之所期不過費用之資圖自利耳惟庸有光充實而光輝常在舍已外求志在得利商賈之用心人見其跂高自立魁然可尊而不知沒入於利欲窮盡而後已且謂逐物茍得趨祸不悔者身不自容於人何有親戚䟽棄人道絶矣心有所著皆能自傷憯於兵器隂陽之傷亦猶冦也心和平則不能為害矣   人而知萬化生乎身備物之大者則能順乎生理矣藏猶深造生心謂應物深造无思之地而物來斯應應以无心敬在中而自達彼身脩而物化之謂至此猶有无妄之災安之而已不足以滑吾成全之性靈臺喻心之虛敞高明外物之至鑑而不留納於其中則桎而不靈矣持謂主宰之者知其不可持故以不持持之不誠己則非敬中發不當則無以達彼皆為之失也業謂世間有為之事不趨乎善必趨乎惡為善者常少為惡者常多是以莫逃人鬼之誅因果相縁而無己以道觀照善惡二業善猶為幻況於惡乎然而為惡者心常有歉夢寐猶不自安生死之際焉能弗怖非神仇之心實使之也為善有心希求福報妄念一萌真性已失物得以誘之故善惡二業有一扵胷中而不合離愈為而愈失又安知所以持靈臺之道哉惟通乎幽顯之情者乃可以獨行天地間俯仰而無愧也凡人務内者貴實故行乎無名而徤徳若偷務外者貴華故志乎求用而矜能自唯能用光歸明斯可常也賈人求售則非深藏若虛者此言無常之人重外輕内人見其跂立不安而自謂魁然碩大也與物窮者言盡物之性人猶歸也與物齟齬則彼我角立身不能容安能容人與我之大賢何所不容我之不賢人將拒我義同不能容人則孤立而無與身外皆他人耳志異而自軋生不啻隂陽之冦原其所由心為之賊大哉心乎善惡所出禍福之機也茍不得其持之之要則物欲撼之流於不誠不但人非責之莫逃雖天地之大而片體一節將無所寄矣是以君子謹所出 幽間舊音閑詳上文顯明之義則此當是幽闇冩欠筆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七十二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七十三   宋 禇伯秀 撰   雜篇庚桑楚第四   道通其分也其成也毁也所惡乎分者其分也以備所以惡乎備者其有以備故岀而不反見其鬼出而得是謂得死滅而有實鬼之一也以有形者象無形者而定矣岀无本入无竅有實而無乎處有長而無乎本剽有所出而無竅者有實有實而無乎處者宇也有長而無本剽者宙也有乎生有乎死有乎岀有乎入入岀而無見其形是謂天門天門者無有也萬物岀乎無有有不能以有為有必岀乎無有而無有一無有聖人蔵乎是郭註成毁無常分而道皆通不守其分而求備所以惡分也本分不備而求備所以惡備也不反守分内其死不乆不出而無得乃得生也滅其性矣雖有生何異於鬼有形而能曠然無懐則生全而形定欻然自生非有本欻然自死非有根言出者自有實耳其所岀者无根竅以岀之宇有四方上下而四方上下無窮宙有古今之長而古今之長旡極死生出入皆欻然自爾而旡所由故旡見其形天門者萬物之都名猶云衆妙之門物有聚隠顯故有岀入之名而竟無出入門其安在以無為門則旡門也夫有之未生以何為生必自有耳豈有之所能有乎明有不能為有而自有非謂无能為有若无能為有何謂无乎一无有則遂無矣无者遂无則有欻生明矣是以聖人任其自生而不生生也   吕註物皆具道故無成毁則其分也乃所以為通其成也乃所以為毁而惡乎分者以其有備而分之也惡乎備者以其分也以備其分也以備則對備而有分分有異乎通矣其有以備非无為而自備則成有異乎毁矣此道之所以散也夫惟分而不知有備備而不知有以備則何適而不通哉道無死生出而有生必反乎未嘗生則生全矣出而不知反雖生而見其有鬼出而有得生有為故也其得死宜矣滅而有實不能反乎旡物也出而不反與出而得奚以異乎故其為鬼一也惟能以有形象旡形者而定矣定則不為死生所亂也夫物之出必有本出於道者則未始有本也物之入必有竅入於道者則未始有竅也物之有實者必有處而出无本者有實而无處物之有長者必有本剽而入無竅者有長而无本剽然則經文宜曰有所出而无本者有長有所入而无竅者有實文義方全宇有四方上下則有實矣我以上為上居我上之上者則以我上為下以至下與四方亦然是豈有乎處哉宙者古徃今來固有長矣今以古為古後以今為古亦豈有本剽哉悟此則宇宙所不能制六通四辟无乎不在也雖有死生出入而莫見其形是之謂天門天門者无有也有不能為有必出於无有天下之物生於有有生於無是也有所謂无有則非无有而无有一皆无之乃所謂无有也聖人蔵乎是遊於物之所不得遯而皆存者也   疑獨註道出乎天分本乎性分有成毁道則貫通之人不守分而求備所以惡分也分不備而有以求備所以惡備也若大備而無求又何惡哉物出道而不反則見其鬼能反則不離乎神出而有得謂之死神則无死矣滅而有實與鬼同也惟有形而无累常象於无形則定矣夫物欻然自出而不見其本欻然自入而不見其竅出言生入言死有實性也无乎處不著境有長者道本剽終始也有出則有實性實性本空故曰旡竅凡有形器者莫離乎宇宙之中而其死生出入不可見此之謂天門天門者精神徃來一闔一闢萬物出入於此然而本无有也有必出於无有而无有一无有斯為至矣聖人蔵乎是故物莫能傷也   碧虛註大道通徹有無咸備然有物各有分不可一槩論也如魚得水則生蟻得水則死本分已定物之素備也所以惡備者雖惡而宿業莫逃故曰其有以備真蕩而不反則隂氣來舍故見其鬼開兊濟事曰出而得若乃失者同於失是謂得死也天光已滅雖有實性而與之物不二矣學道者以虚為身以无為心非定而何造化无本太虚旡竅雖無本竅而理則有實而未識何虚妙本无天是謂有長而不見始末觀其卓然獨化是无竅而有實也四方上下莫窮有實亦莫窮徃古來今无際有實亦无際有生死出入之名旡生死出入之迹故曰天門造物者旡物有形皆自造而天門亦旡有也葢有不能生物所生在於无動不能化形所化在乎靜有无皆不免渉迹故寄至无妙有之理而混為一无有聖人蔵乎是與造化俱也   鬳齋云世人分成毁成二以道觀之一而已是通其分也心分彼我則於必求備凡有皆歸於无而求備者但求其有故有道者惡之應物而能反則為得而能神逐物而不反則淪於鬼趣矣與物無是無非則此心常生執是非而不化則此心為死出而得是言役於外而得自是之見即近死之心莫使復陽也有无者天地間實理若以私心滅之而貪著諸有以為實則其人與鬼神无二惟能以有形象无形則見理定矣釋氏云但空所有勿實所无是也物必有所始而不可知物必有終而不見所入之處實理雖有而无方所可求古今如是而不見其終始宇宙以喻道之廣大而常存物之生死出入皆有所自而无形可見此造化之妙天門即造化自然因物出入於斯故曰門凡有出於无有而此无有者又一无有也聖人之心蔵於无有亦蔵於宻之意   道本乎一真體混成通生萬物其體分矣然則萬物之成乃大道之毁也所以惡乎分者以萬物分禀道氣无不備足聖人慮物繁而道愈分樸散而難復也所以惡乎備者為人不能忘物以契道資生之物愈備而衛生之道愈踈物有餘而形不養者有之矣夫道之通乎萬物猶水之通乎百川道无心於通物物不得不禀乎道水無心於通川川不得不納乎水道通物而後生成之徳著川通水然後運載之功成然則其分也亦豈惡乎分其備也亦豈惡乎備哉此與齊物論其分也成也其成也毁也萬物無成與毁復通為一義同出而不反謂忘道逐物見其動之死地是者指此道謂出生而得此道則入死也亦此道矣得死謂得其死所與善吾生者所以善吾死相世人毁滅其真性認物以為實形雖存而與死無二所謂行尸是也惟能以有形象無形則身心俱空物何能動出非无本也而人莫知其所萌入非无竅也而人莫知其所歸信能身心俱空則虚而靈寂而照物來必鑑一毫莫欺况已之所萌所歸乎實謂真萌所性長謂性所自來真性隨處發見而无定所在眼曰見在耳曰聞是也性所自來宰形分化莫知終始長於上古而不老是也有所出而无本者有長言出生亦莫䆒其根但與化流行而已有人而無竅者有實言入死亦莫見其門但一真不昧而已吕氏句義甚明當以无乎處者為宇則所居而安以无本剽者為宙則所適而得宇宙何能不容人物人物亦何能離宇宙哉萬物生死出入必有主張綱維之者而莫見其形是之謂天門以物所出入強名曰門而實无有也若執於旡有猶不免乎有併无有一无之乃造真空之妙而萬物萬理具焉聖人蔵乎无有故能无所不有也 剽同剽末也   古之人其知有所至矣惡乎至有以為未始有物者至矣盡矣弗可以加矣其次以為有物矣將以生為䘮也以死為反也是以分已其次曰始旡有既而有生生俄而死以无有為首以生為體以死為尻孰知有無死生之一守者吾與之為友是三者雖異公族也昭景也著戴也甲氏也著封也非一也有生黬也披然曰移是常言移是非所言也雖然不可知者也臘者之有膍胲可而不可也觀室者周於寢廟又適其偃焉為是舉移是請甞言移是是以生為本以知為師因以乘是非果有名實因以已為質使人以為已節因以死償節若然者以用為知以不用為愚以徹為名以窮為辱移是今之人也是蜩與鷽鳩同於同也   郭註生者䘮其而歸乎聚死則還融液也雖欲均之然已分矣故有而旡之有而一之分而齊之三者雖有盡與不盡俱能无是非於胷中故譬之公族昭景著戴甲氏著封四者雖公族然已非一則向之是者已復差之黬謂聚氣既披然有分各是所是是无常在故曰移所是之移已著言者不言其移則其移不可知故試言也臘者之膍胲喻各有用謂屏厠寝廟則以燕享屏厠則以偃溲溲則寢廟之是移於屏厠矣是非彼此因而乘之則均耳物之變化无時非生則所在皆本所知雖異而各師其知乘是非者无是非也物之名實果各自有各以已是為足以為是非之主故莫通當其所守非真脫也不能隨所遇而安之若古之人旡是旡非何移之有同共是其所同亦與蜩鳩无異也   吕註三者雖異皆歸於道猶同為公族而昭景著戴甲氏著封其親踈非一也夫於未始有物之間而有生焉猶膚之有黬非其體也而二家之談披然分辯一以為有物矣而以生為䘮一以為始无有俄而有生是以未始有物之全體移而為有生之黬亦不可知者也譬臘祭具百物而有膍胲非不可謂之百物而不可不可者以其體之下而已觀室周寝廟又適其焉非不可謂之室而不可觀不可觀者以其處之賤而已道無不在則不可以言移是非所言者亦若是而已二家之為是之故而曰舉移是所以為未至未盡也夫移是之始於有生是以生為本生出於有是以知為師因以相乘而是非滋多是非移則果有名實而因以已為正至其也以已所是為已節而守之至於以死償節不知所謂已者亦未始有物用舍窮通皆非我也而妄者知愚名辱之分此今人移是之猶鷽鳩之同於同又安知有天池之大耶   疑獨註未始有物太初之前有物則太初之後太初者氣之始氣有隂陽故物有生死物生於有有生於无知生為喪其旡則知死為反本然而死生已分矣自有物之後生始於旡有既有生俄而有死无有譬首生譬體死譬尻三者雖有前後而皆一身猶昭景等四族本一姓而致於不一也黬者黒黶以黬為有生之贅而披之曰移是非所言者以其不可知也知而言之則是愈移也臘者大祭膍胲牛蔵方祭則不可祭已則可不可則以為非可則以為是此是之可移也猶在寢廟則以燕享為是適屏厠則以溲為是也人係於生故執已是若能遺生是將安寄有生則有知因以乘是非是非皆妄而執以為名實因以已為質質則定而不可移已則是是非之主欲人重已節因以死償之若然者以用舍為知愚以窮通為名辱此舉世之移是也與鷽鳩之同以蒿為是何以異哉   碧虚註未始有物窅然難言惟勤行宻修者黙而悟之其次有物謂肧腪也至人以生為䘮以死為反是以有生死雖有生死之别皆出冲氣一宗猶昭景屈異姓系椘公之一族著戴謂衣冠偉盛甲氏謂第族崇髙著封謂郡縣豐阜事雖非一而不離乎椘都猶氣方黬聚而生俄披而死不知天地宻移而妄執是非以有生為是則以披為非以冲氣為是則以黬聚為非是非旡主故非所定言在學者辨而析之喻膍胲麤可也而大祭備物不可生死黬披其義亦然寝廟厠又重喻是之可移生為是非之本知為是非之師故乘之而旡窮以為果有名實因持以為巳節至於死而不顧亦各是其是而已何異蜩鳩之同於偏見哉   鬳齋口義旡物之始生死始終不分也次則有生死之名以生為䘮於形寓内以死為反歸其真宅有生死便是有物是以分已上焉無物太極之初也次焉有物隂陽既分也其次有生則有我雖有我猶以死生為一三者雖有次第皆未離於道譬公族分三其性則一昭氏景氏以職任著甲氏以封邑著著戴即任職也昭景甲雖非一氏皆椘公族却於四也字下著一非也結之就上生下絶而不絶此作文妙處黬釡底黒亦疪病言元氣凝聚成人亦元氣之病與生者醷噫物也義同人生同此氣而強自分别各私其是非所言者謂人各有一是所是者未定故不可知也臘祭之備膍胲牲之一體也祭時牲體分列諸爼謂之所祭之牲本是一物為不可喻人之所是移而不定也五蔵只舉百葉百體只舉足趾文法也猶一室之中有寝有廟有息之所在在不同而乎一室猶移是之不可定以臘祭與室而觀則所謂是者皆可移而不定之是也故曰舉移是   禀質為人既形而下欲復乎未始有物不亦難乎夫有物皆幻也心存則存心亡則亡我心不萌寂寥獨立謂之未始有物可也儻造乎此則雖有生死亦寄焉耳古之得道者能之次則有物而有死生之分然能以生為䘮以死為反則與常人處生死流者異矣又次曰旡有生死之分首體尻焉三者雖異而同出乎道猶椘之公族則一而有昭屈景三姓之别葢謂貴戚滋衍而封建制度之不同喻一人知識日増而嗜欲滋廣也黬者釡底結墨似形非形而生於形者也人寄形而有生亦猶黬耳俄而披則所謂我者又移而之他不可定言其有无故試言之喻夫臘祭之有膍胲牲體以薦神則不可祭畢分胙則為可觀寢廟則肅然起敬適厠則不旡䙝慢焉此皆可移之是也經文請嘗言移是五字詳文義合在上五句前不可知者也之下觀郭註可證人之自是以其有生生則有知知為之師二者相乘而不已果執以為名實因以為己質則不可變矣謂不能照破幻塵而認虚為實至於以名實為己莭而以死償之皆由自是其是以致此舉世循習莫悟其非无異蜩鳩之同於榆枋之適而不知有鵬程九萬里也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七十三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七十四   宋 禇伯秀 撰   雜篇庚桑椘第五   蹍市人之足則辭以放驁兄則以嫗大親則已矣故曰至禮有不人至義不物至知不謀至仁無親至信辟金徹志之勃觧心之謬去徳之累逹道之塞貴富顯嚴名利六者勃志也容動色理氣意六者謬心也惡慾喜怒哀樂六者累徳也去就取與知能六者塞道也此四六者不盪胷中則正正則靜靜則明明則虚虚則无為而无不為也道者徳之欽也生者徳之光也性者生之質也性之動謂之為為之偽謂之失知者接也知者謨也知者之所不知猶睨也動以不得已之謂徳動無非我之謂治名相反而實相順也   郭註蹍市人則稱已脫誤以謝兄則傴詡之大親則已矣明恕素足也不人者視人若已不相辭乃禮之至義者各得其宜則物皆我謀而後知非自然也譬之五常未嘗相親而仁已至金玉小信之質大信則除此矣以性動故稱為此乃真為非有為也目非知視而能視心非知知而能知所以為自然若得已而動則為強動故失也動而效彼則亂有彼我之名故反各得其實則順也   吕註他人關弓而射我則談笑而道之以其無恩於我不以恩望之則蹍足不得不辭以放驁兄弟關弓而射我則涕泣而道之以其恩於我則以恩望之故雖蹍足不嫌於不愛以傴而已無所事辭大親則恩之至勿傴可也由是知之禮義仁知之至者皆無所待於外知禮意而不為俗禮以觀衆人不人之禮也行之而宜不求宜物不物之義也事至而應無所預謀不謀之知也以百姓為芻狗而使天下兼忘無親之仁也信矣而不期辟金之信也茍至於道則五者無不至矣志者心所之心者徳之和徳則道之在我者是以徹志而後觧心去累而後逹塞養志貴弱以富貴等為志非弱也悖而已矣故不可不徹養心貴虚以容動等為心非虚也謬而已矣故不可不觧徳以同於初為至則欲惡等為徳之累不可不去也道以通於一為達則去與等為道之塞不可不達也凡此諸累不蕩於胷中則道集矣不尊無以為道故道者徳之欽不生無以見徳故生者徳之光性者生之質性動而有為為偽而失矣生而無以知為則知者接也非與生俱生者也謀而後用知則知者謨也知者之所不知則知之所自知猶睨者之所不睨乃其所以睨也故動以不得已則性之為非為之偽是以謂之道也動無非我則物與我一何得以動亂之誠能如是則天下彼我是非雖名相反而實未嘗不相順者以道無非我故也   疑獨註以天屬之親不嫌於不敬在他人則有嫌矣故蹍市人則稱誤以謝兄則傴詡之父則無復有言由是知言辭之非實可見矣至禮猶天故不人至義忘已故不物至知同物故不謀至仁愛故無親至信不渝故辟金也悖則不通故徹之謬則不脫故觧之累則不明故去之塞則不虚故逹之此四六者不蕩於中則正於一一則靜而明虚而通也必矣可道之道為徳之欽能生之生為徳之光命之在我為性曰生之質性動而為莫非自然人為則偽所以為失以知而接物謀事皆不免於用知知者之有所不知猶睨者之有所不見若神則無不知無不見也性出乎靜不得已而應物是其動動不失正使物皆自得安有不治者哉不得已而動若相反然使物皆自得則實相順也   碧虚註凡有脫誤於人者情踈則不免辭謝情親則恕之而已至禮者忘已則治有人則亂矣至義者守莭自全在物則虧矣至知者不思而明多謀則惑矣至仁者芻狗萬物親踈大同矣至信者未甞失約豈俟金璧以為質哉貴富諸事不能悖亂者志通也容動諸事不能繆網者心空也慾惡等事不能縁累者徳厚也去就諸事不能閼塞者道明也諸事不慁於靈府則洞然明靈遐覽太漠世事有為之患豈足以厭溺耶夫有迹者難侔於無形枯槁者詎比於華耀無性者有生亦何由質正哉視聽食息皆性所為所為非真為道之失故不接不謨安用知為知者於所常知則知之其所不知則瞢然矣猶睨者斜視而不能直見也廹而後動動則斯得真以治身何所不治内外物我猶東西之相反而不可以相無也   鬳齋口義禮義知仁之至者皆不待於外物蹍足之喻義歸下文四六不盪於胷中此教人下手處欽者守持之恭生者徳之發見性在我者質本然也性而有為為而流偽則為失矣應接謀慮皆性中之知知者以其所不知而為知猶嬰皃之睨而無所視凡動用以不得已而為之謂之徳所即忘我也於忘我之中又無非我此即形中之不形不形中之形也物不得以亂之曰治曰不得已曰無非我名若相反而實未甞不順也此又是一般話   蹍足以親踈而分敬驁則世俗之所謂禮者相偽而已矣庸敬在兄斯湏之敬在鄊人大親則不喻而愛敬常存脫誤蹍足無所復問故禮義知仁之至者皆不資於有物有為而自造其極此出乎天理自然故不容擬議而行者合轍也至於徹志觧心去累達塞則由乎人為又下一等繼以四六者不盪於中以示入道之要由正而靜所以應天下之動自明而虚所以容天下之實則與前所謂至禮至義者無間而同歸乎道矣物者徳之欽道又徳之欽則其尊可知生者徳之光義當是徳者生之光人而無徳奚以生為物得以生之謂徳是也性者生之質形體保神各有儀則謂之性是也性之動謂之為則知無為者其性未嘗動為之偽謂之失則知有為者其為未嘗真世之任知者與接為搆相與為謀惟接之不徧知之不博以自苦其形神而弗悟知其所不知者乃其所以知猶睨者之不睨乃其所以睨即本經云踐者恃其所不踐而後善博也故凡應物處事必不得已而動則出於性之自為而無失矣此皆與世之名相反而實相順老子云正言若反此有道者所以異於俗而能處物不傷也   羿工乎中㣲而拙乎使人無已譽聖人工乎天而拙乎人夫工乎天而俍乎人者惟全人能之惟蟲能蟲惟蟲能天全人惡天惡人之天而况吾天乎人乎一雀適羿羿必得之威也以天下為之籠則雀無所逃是故湯以庖人籠伊尹秦穆公以五羊之皮籠百里奚是故非以其所好籠之而無有者無有也介者移畫外非譽也胥靡登髙而不懼遺死生也夫復謵不餽而忘人忘人因以為天人矣故敬之而不喜侮之而不怒惟同乎天和者為然出怒不怒則怒出於不怒矣出為無為則為出於無為矣欲靜則平氣欲神則順心有為也欲當則緣於不得已不得已之聖人之道   郭註善中則善取譽理常俱也任其自然天也有心為之人也工於天即俍於人矣全人即聖人也蟲能守蟲即是能天都不知而任之斯謂工乎天威以取物物必遯之天下之物各有所好所好各得逃将安在畫所以餙貌刖者貌已殘不復以好醜存懐故拸而棄之胥靡無賴於生故不畏死復謵不餽而忘人不識人之所惜無人之情自然天人矣彼胥靡形殘者而猶同乎天和况天和之自然乎出怒不怒出為無為此是無能生有有不能為無之意平氣則静理足順心則神功至緣於不得已則所為皆當聖人以斯為道豈求無為於恍惚之外哉   吕註經中有天人神人至人聖人此又有全人焉聖人者逃變化雖工乎天而拙乎人全人則又出其上故工乎天又俍乎人也彼跂行喙息羣分聚者蟲能蟲也不知其所以然而然蟲能天也全人之所惡惡人之天也人之天則知其不知所以然天之天則忘其不知所以然夫不知其所以然猶且惡之况天乎人乎而擬議之耶雀適羿必得之威也彼不適者則非威所得以天下為籠則萬物畢羅而無所逃况於雀乎惟深之又深而能通天下之志者斯能以天下為籠是故有若伊尹百里奚者皆莫逃焉以其所好籠之也介者以外非譽猶能拸畫而弗循胥靡以遺死生猶能登髙而不懼況夫能忘人宜其循謵而不餽也玩習至於再三而不能㤀人之所不能不愧㤀人因以為天人明所謂天人者不止於㤀人㤀人為之因而已此則同乎天和者宜其敬之而不喜侮之而不怒也夫怒常出於不怒為常出於無為不怒無為則未始有物而物所自出也氣者虚而待物人不能平而暴之故不靜誠能平其氣未有不靜者心於人則神也人不能順而滑之故不神誠能順其心未有不神者有為欲當誠己者也躊蹰以興事豫若冬渉川皆不得已之義   疑獨註以威得人所獲者少以心得人所獲者衆以射取之者威也以好籠之者徳也伊尹好調鼎負鼎以干湯湯以庖人籠之百里奚好服五色羊皮秦穆公以五色羊皮籠之故各得其心而為之用也介者小人畫以飾外小人已忘形骸外非譽而不倦服習至於有成而不餽其師是忘人道也由忘人道因而自以為入於天人不免一曲之蔽也未能忘已則有所係累敬之則喜侮之則怒惟同乎天和者喜怒不由敬侮而發而繫天下之治亂若武王一怒而安天下此怒出於不怒也出怒既不怒出為亦無為故不其氣而性靜不逆其心而神全欲事無不當則縁於不得已此聖人應物之道也   碧虚註工取中者拙乎蔵譽妙自然者踈於人為天人之迹俱冺斯為全人也己禽蟲多自名曰能蟲飛走不相代曰能天全人惡天不以心縁道惡人之天不以人助天又豈顧人之譽工而毁拙者禽誤入羿之彀士固入國之籠羿得禽則威羿威而禽斃國得士則昌國昌而士勞一得一失自然之理如伊尹百里奚皆未能無心忘好故為成湯穆公所籠若心無所好豈可得而籠耶夫餙容者喜譽貪生者懼亡復習玩好而不餽遺者忘棄人事也縁習成性因以為天然者亦猶介者外非譽役者遺死生矣方其辱之時何情及於喜怒哉性同乎天和者亦然有怒而不出則蓄而愈怒出之則廓然不怒矣有為而不為則沮其欲為為之則曠然无為矣由於本性無怒無為故也平氣氣靜則何所怒順心安神則何所為其動也緣於不得已則當於事情此聖人之道也鬳齋口義羿不能使人無已譽猶聖人不能逃天下之名能盡天道又能晦迹人中此全徳之人也禽蟲之飛走鳴躍各遂其性能蟲能天也全人則不以天自名惡天謂不樂有其名也人而有天人之分猶且惡之况我自分别天人乎羿善射故雀畏之以天下為籠則雀不待射伊尹百里奚亦因所好為人所籠若無所好則超然物外誰得而籠之介兀者之拸去華飾葢其心於毁譽棄外之矣胥靡城旦㫪之人不愛其身故登髙不懼即心無愛則無所著之喻復如易之反復道謵同習餽予人也言此道在已不是賣貨但知為己則是㤀人㤀人則入乎天矣徐無鬼篇我必賣之彼故鬻之詳此可知不餽之意同乎天和與造物為一也怒自不怒而出有為於世亦無所容物即是無為而無不為變换下語緣於不得已而後起言應物而無心   羿不工乎射人安得而譽之聖人不工乎治百姓安得而歸之然而物歸則已累彼工則此拙此必至之理工天拙人猶之可也若工人而拙天則純乎人欲累将若之何此工天俍人所以為全而免乎幽顯之患夫卵生濕化翾飛跂行蟲能蟲也烏慈鴒友蛛網丸蟲能天也人之能人能天亦可推矣全人惡天惡人之分别以為天非惡自然之天也況肯自分天乎人乎必也蔵人於天混而一之所以為全徳而免世間之累也一雀適羿羿以威得之威之得物未若無心得物之衆若以天下為籠所得豈止乎雀惟有所好然後可籠淡然無欲彼惡得而籠哉介兀之不願飾胥徒之不懼死皆以刑之餘人所不齒而已亦無意乎生全無可奈何姑安之耳至於復謵之乆中心無所愧懼能忘人所不忘因而入於自然此言處患之乆安而化也況本乎自然而能天能人者其脫塵獨悟詎可量哉區區外貌之敬侮何足以介浩然之懐同乎天和即人之能天者出怒不怒則所過者化出為無為則事成無迹聖人非絶無喜怒絶無作為也特不因細故以發不為已私而動一志養氣以乘萬物之機怒所當怒為所當為一以百姓之心為心有以勸善懲惡亦猶不怒不為也氣平而靜心順而神感而後應廹而後動其有不當者乎經文不餽難釋一本作不愧今從之   庚桑之於老子具體而微然其未至者猶有所立卓爾居畏壘而民稱其徳乃聖賢利物之常至於衆心欣感欲推而尊之則愛利之迹著物交而情生是以南榮所見亦猶畏壘也庚桑已徳不足以化遂使徃見其師将有以轉移其心而警發之是為换手接人使之的信無疑然後至言可入故其入門一勘棒喝不施問答俱喪是為撤手懸崖命根斷處㡬何而一遇耶惜乎南榮不能直下承當而曼衍支離鋪陳長語老子揣其病源而痛鍼之乃退舍自愁洒濯復見亦可謂善受教而能自新矣故其再見也乘機直指盡去其津津之惡徐有以發藥之趎自揆受道器淺但願聞衛生之經即道之方充廣在人耳老子誨以抱一求已還嬰順物衛生之經槩見乎此問詰至極又復歸結於能皃子乎言有宗事有君也次論泰宇發乎天光靈臺不知所持謂室虚而白生不必以有心有為汲汲求也劵外劵内之志鏌鎁之喻又使學者知輕重而加决擇焉無有生死序先後而同一體寝廟厠勢貴賤而各有宜葢欲悟有生之本無破移是之妄見至叙貴富欲惡之勃志謬心則知志欲一而心欲虚凡渉物累而障虚明者不可不棄而逺之所以全吾天而復乎道也臘具膍胲而可不常羿工中微而拙乎蔵譽此皆觧執滯之凡見廓虚之化權混天人工拙而超乎物我是非忘毁譽敬侮而造乎不為不怒靜則平氣養浩在不擾也神則順心好和而惡姦也如是則澹然獨與神明居定於一而應無方矣此庚桑所得老耼心之奥若顔子之於尼父有不可容聲者南華繼絶學於百年之後猶孟氏聞而知之操踐至極成功一也故舉以為天下式   南華真經義海纂微卷七十四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七十五   宋 禇伯秀 撰   徐无鬼第一   徐无鬼因女商見魏武侯武侯勞之曰先生病矣苦於山林之勞顧乃肯見於寡人徐无鬼曰我則勞於君君有何勞於我君将盈嗜慾長好惡則性命之情病矣君将黜嗜慾掔好惡則耳目病矣我将勞君君有何勞於我武侯超然不對少焉徐无鬼曰嘗語君吾相狗也下之質執飽而止是狸徳也中之質若視日上之質若亡其一吾相狗又不若相馬也吾相馬直者中繩曲者中鉤方者中矩圎者中規是國馬也而未若天下馬也天下馬有成材若䘏若失若䘮其一若是者超軼絶塵不知其所武侯大而笑徐旡鬼出女啇曰先生獨何以吾君乎吾所以吾君者横之則以詩書禮樂從之則以金板六弢奉事而大有功者不可為數而吾君未嘗啟齒今先生何以吾君使吾君若此乎徐无鬼曰吾直告之相狗馬耳女啇曰若是乎曰子不聞夫越之流人乎去國數日見其所知而喜去國旬月見所甞見於國中者喜及期年也見似人者而喜矣不亦去人滋乆思人滋深乎夫逃虚空者藜藿柱乎鼪鼬之逕踉位其空聞人足音跫然而喜矣又況乎昆弟親戚之謦欬其側者乎乆矣夫莫以真人之言謦欬吾君之側乎   郭註耳目好惡内外无可故云病矣超然不對不恱其言夫真人之言何遜哉惟物有好之可也從横之而君未嘗啟齒是樂鴳以鐘鼓故愁聞相狗馬而喜猶人去國而見其所知各思其本性所好也得其所好則无思无思則忘其所以喜真人之言所以得吾君性也始得之而喜乆得之則忘矣   吕註无鬼忘武侯之勢而箴其病武侯以其不下己故超然不對无鬼託相狗馬以喻己无求之意狗之下質執飽而止猶人饑則為用而有求者中質若視日視髙逺未能㤀己者一猶㤀之則㤀己可知馬之中規矩鉤繩是國馬也以況國士之逰乎方内者天下馬有成材不習而自然若䘏則无與樂若失則无與匹若䘮其一則喪我之至非特亡之而已超軼絶塵不知其所以況天下之士逰乎方外而不可知者也意謂狗之上質與天下之馬猶若此則吾安知君之勢而天下之君安得不相之乎武侯悟其意所以大恱夫言以道接者也言不當道雖詩書禮樂不足以動言而當道雖相狗馬猶足以恱夫人失其性命之情而耽於人偽猶去其鄊黨親戚而流於逺方與逃虚空以羣鼪鼬之間者也所謂真則其性之固有猶其鄊黨親戚之舊也非至狂惑其有聞真人之謦欬而不恱者乎   疑獨註无鬼魏之隠士女啇魏之臣武侯文侯之子也武侯以无鬼苦山林之勞故於見而勞之无鬼謂雖居山林未甞有勞今君盈嗜欲則性命之情病黜嗜欲則耳目之情病二病不可逃我所以勞君君何勞我武侯不對忤其心也无鬼知其不可以語大遂以相狗馬之技因其好以中之下質飽食而无所能中質意趣髙逺上質若亡其一一者數之精而猶亡之粗者可知次論相馬中繩鉤規矩皆教習之法天下馬有成材故不言方圎曲直其顧視若有憂䘏若有所失此猶可以形相求至於䘮一則超軼絶塵不知其所矣横説者逆從者順武侯好武惡文故女啇稱六經為横兵法為從以求合其意又引越國流放之人以喻初去國數日見所知識者而喜及乎旬月見所嘗見而喜及乎期年去國人既乆思國人滋深但見其似鄊人者亦喜矣若夫逃難而入虚空之境野草柱塞鼪鼬之徑人跡人偽率皆空虚當此之時非必見人但聞人足音跫然亦喜矣又況昆弟親戚言笑於其側喜可知也今武侯心好犬馬思之乆矣故聞善相者而恱不必見其實也遂歎乆無善言謦欬吾君之側故聞此淺技而恱也   碧虚註盈嗜欲則性命之情病黜嗜欲則耳目之情病即前所謂内外韄也若亡若䘮皆不自得之意亡一不自得未若䘮一之甚也葢借狗馬而言豈以是為至哉欲反武侯之意使之自粗而入然後之而造夫精微也   吴儔註无鬼葢神人也因時乘勢而不容心於其間所以言者亦黙寓其意是以循道之歸而不逆其理順彼之好而不忤其情故雖武侯之剛亦恱而笑喻之有道故也   鬳齋口義狸徳資質如狸狗之下者視日凝然上視而目不瞬一者生之性雖生若死猶望之似木雞此狗之上品也中規矩鉤繩言其件件合法度不必泥而求合成材謂自然天成若卹若失悶然之意䘮一即亡一故超軼絶塵不知其所至此皆借喻之言六弢太公兵法金板猶云蔵於金匱奉事有功言見之行事皆有效驗流人去國之喻不待釋謦欬㗋中之聲   禇氏管見狗馬常畜也所能不過警盗代歩雖善相而得其真亦未為絶技武侯聞之大恱何耶葢善者必因其所好而籠之則其言易入猶王好戰而以戰喻也請玩天下馬有成材一語超軼絶塵之姿可想像而得伯樂九方臯之技至是亦旡遺鑑矣視日亡一猶可形容至於卹失喪一又善述其難寫之状非若國馬之可以規矩鉤繩喻也一者物始萌兆若亡若喪猶云恍惚有无之間不可指定其形質惟其啟之有道所以得武侯之心其效速於詩書弢略也後引去國不免懐思以喻失性者亦必求復有人乘機以發之何異逃跡空曠之地而聞人足音哉乆矣夫已下乃歎惜无人以至言妙理感悟武侯之心故使之聞相狗馬而恱儻有賢臣近輔以道徳微言漸化而宻融之吾知其良心善性如水之囬淵浩乎其莫禦也是以凡有洗心向善者君子不拒焉疑无鬼賢士也見武侯而突然語狗馬似无意義葢武侯素驕慢故忠良之臣莫進真人之言莫聞无鬼求見欲有以救正之而侯以常士待遂申言吾見狗馬尚能相其優劣而為之去取君之見士豈不能鑑其賢而加禮敬耶此又言外之意云   徐无鬼見武侯武侯曰先生居山林食芋栗厭䓤韭以賔寡人乆矣夫今老邪其欲干酒肉之味邪其寡人亦有社稷之福邪无鬼曰无鬼生於貧賤未嘗敢飲食君之酒肉将来勞君也君曰何哉奚勞寡人曰勞君之神與形武侯曰何謂邪无鬼曰天地之養也一登髙不可以為長居下不可以為短君獨為萬乘之主以苦一國之民以養耳目鼻口夫神者不自許也神者好和而惡姦夫姦病也故勞之惟君所病之何也武侯曰欲見先生乆矣吾欲愛民而為義偃兵其可乎无鬼曰不可愛民害民之始也為義偃兵造兵之本也君自此為之則殆不成凡成羙惡器也君雖為仁義㡬且偽哉形固造形成固有伐變固外戰君亦必无盛鶴列於麗譙之間无徒於錙壇之宫无蔵逆於得无以巧勝人无以謀勝人无以戰勝人夫殺人之士民兼人之土地以養吾與吾神者其戰不知孰善勝之惡乎在君若勿已矣脩胷中之誠以應天地之情而勿攖夫民死已脫矣君將惡乎用夫偃兵哉   郭註天地均養不以為君而恣之旡極若苦民以養其耳目鼻口是違天地之平也神者不自許物與之耳與物共者和也私自許者姦也愛民之迹為民所尚愛己偽矣偽則名張而競興父子君臣懐疑相欺欲偃兵可得乎從无為為之乃成耳羙成於前偽生於後民将以偽繼之也仁義有形故偽形必作成則顯也變謂失其常然鶴列陳兵麗譙髙樓也歩兵曰徒但不當為義兵亦无為盛兵走馬得中有逆則失矣守其朴而朴有所能則平率真知而知各有所長則均以道應物物服而无勝名不知以何為善則雖尅非己勝若未能已則莫若脩已之誠使甲兵无所陳而非偃也   吕註以知治國國之賊不以知治國國之福則愛民固害民之始偃兵固造兵之本以知而不以道故也天下皆知美之為美斯惡已則成美固惡器也器則已逺乎道雖有愛民之仁偃兵之義亦偽而已愛民之形成固有伐則害民之始偃兵之形變固外戰則造兵之本惟无形則无所造矣鶴列於麗譙則佳而觀之徒於錙壇則玩而覿之非不得已而用之也凡得而不順天理則是蔵逆於其間以巧謀勝人則恃知而不以道以戰勝人則以兵強而不以徳殺人兼地以養吾與吾神私則自許神者則惡而病之謂之善戰而勝人不知孰善而勝惡乎在君若不得已而欲為之脩誠以應天地之情而物旡不應奚患民死不脫哉   疑獨註天地有形之至大而所養者一一者元也易稱乾元坤元天地猶宗之況人乎天地之道以平為正登髙居下何分短長今君處上以自髙苦民以自養姦賊攻於外心神䘮於内神者不許此所以病不得不勞之武侯又以愛民兵為問愛民之迹著則民爭以愛為仁害之始也為義則名彰名彰則競興故曰造兵之本是皆有為之為故殆不成也樸則為器器成有美惡今雖欲為仁義皆不免於偽耳形者物此者也是為造形形成則有功功著必有伐變則失其常守利欲戰於外矣鶴列陳兵之象麗譙觀兵之地錙壇習兵之所得於已則逆於人此蔵逆於得也巧者機心内萌雖勝人而不利已謀者疑懼而未决戰者殺人以求勝是皆害其所養不可為也以此養其私不能成其私以此養其神不能全其神其戰雖勝非善勝之道惟能脩誠以應天地而勿攖則民无夭傷何必為義偃兵哉   碧虚註武侯乆湛欲而㤀本故无鬼直言勞君之形與神夫天地之養人君民旡二今則損不足以奉有餘逆理也人神與天神同其至公自許謂自與之私是所謂姦也民從君化君病則民傷故勞之武侯遂問為義偃兵之要魚處涸則思濡沫民困匱則思仁義也答以愛尚則不均而害多義立則必而爭興皆由為者敗之故危殆及而成功寡也道失而後有仁徳失而後有義仁義崇而民性遷則偽生矣至若鶴列麗譙徒錙壇皆非乆安之䇿不足尚也順天理則无䘮失好武事則懐併吞巧謀多則先窮戰爭極則易國應天則公自聖則私神豈容私哉天道祐善勝果在此矣   鬳齋口義天地生物本同无髙下貴賤之别以外物養形而心中不自得曰神者不自許和謂同物姦自私也我神本與萬物為一情欲自私以昬之是其所惡也則病矣君病此而不自知我故勞君也有意愛民乃害之有意偃兵乃造之美惡之成皆有迹故曰器以有為之心為有迹之事曰形造形成定心執定而不化則克伐也怨欲行而傷其内為外物所變亂曰外戰鶴列兵陣名麗譙宫樓名錙壇祭祀之地葢謂人心若與物鬭則一室之内皆若歩兵卒陳列於前无非爭奪之境也人情以得為順失為逆无得則无失故曰无蔵逆於得此句下得好巧謂機心知謀自機巧出戰爭又自知謀出以此求勝以快耳目之私是若勝矣然而胸中為物所戰撓雖勝而神者勞矣故曰勝之惡乎在勿已猶云莫如此但脩吾本然之誠以應天地自然之實與物旡所迕不爭而善勝則民死已脫矣何偃兵之求哉   无鬼再見武侯豈為身謀而希進用哉欲有以匡救其失而免民於難也武侯乃云厭䓤韭而干酒肉其尊已薄人甚矣无鬼不為勢屈直云勞君之神與形則非特藐之亦且哀之武侯猶未之省葢平日湛於聲利嗜欲不暇形神之顧所以聞告茫然无鬼又陳天地之養也一以槩其自尊之心其要在神者好和而惡姦一語神則己之真而武侯以為義兵為問因失義而後思為義因窮兵而後思偃兵遽反其常豈真情哉夫恩害相生理之必至无為任真庶可全也凡事成而美者皆為惡器噐謂迹之著見愛民兵迹之尤著者也我以此心感彼以此心應謂之形造形形成必召伐動與物忤斯外戰矣況列兵陣盛卒夸耀於世覬天下之歸已得之不順於理皆蔵逆也天所助者順逆其能乆乎巧勝則事物之間无非機知謀勝則圖度浸大而害物漸深至於戰勝則殺人兼地焚都墟國害莫甚焉皆由於積所致然恢恢之莫逃而身亦與之俱盡矣故當自微而謹遏之今乃藉君臨之勢恣无窮之欲以養吾私與吾神者較之其戰不知孰善勝之惡乎在請武侯自度之君若未明養神之道但脩已誠以應天地而勿攖即是順天地養之而見其與己為一則君民熙熙至和潜暢物无疵癘人无夭傷何在夫區區求偃兵哉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七十五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七十六   宋 禇伯秀 撰   徐无鬼第二   黄帝将見大隗乎具茨之山方明為御昌㝢骖乘張若謵朋前馬昆閽滑稽後車至於襄城之野七聖皆迷无所問塗適遇牧馬童子問塗焉曰若知具茨之山乎曰然若知大隗之所存乎曰然黄帝曰異哉小童非徒知具茨之山又知大隗之存請問為天下小童曰夫為天下者亦若此而已矣又奚事焉余少而自逰於六合之内予適有瞀病有長者教予曰若乘日之車而逰於襄城之野今予病少痊予又且復逰於六合之外夫為天下亦若此而已又奚事焉黄帝曰夫為天下者則誠非吾子之事雖然請問為天下小童辭黄帝又問小童曰夫為天下亦奚異乎牧馬者哉去其害馬者而已矣黄帝再拜稽首稱天師而退   郭註聖者名也名生而物迷雖欲之乎大隗可得乎各自若則無事無事乃可以為天下乘日之車出作入息也為天下莫過自放任物亦奚攖焉故我無為而民自化夫事由民作令民自得必有道也馬以過分為害師天然而去過分則大隗至矣   吕註隗髙也大而髙者无如道覆被萬物即具茨之義欲見大隗而七聖與偕所以至襄城之野皆迷而无所問塗亦猶七竅鑿而混沌死夫欲見大道而聖知不絶宜其至於上逹迷而不悟也馬之辰午南方心火也童子則無知者以童子牧馬則宜知具茨之山大隗所存也人心具神神則無方而逰不出乎六合之内非有瞀病不若是欲已之則莫若以明而上達乘日車而逰襄城是也雖然少痊而已以其猶乘日之車也弗乘而逰乎六合之外其猶有患耶為天下者亦猶養心豈有他哉去其為害者而已夫隨成心而師誰獨無師既知其在我所以稱天師而退疑獨註大隗道之強名具茨喻棘難至方明至滑稽皆製名喻各執一偏道之也襄城縣属汝州在具茨山之南牧馬言順物性而擾之童子未有知未有與也此寓言於黄帝六臣者學道所賴以求至其所襄城喻中道野言其無適莫牧馬童子能指七聖之迷故黄帝異之山則未離乎所存則不離乎在此道之粗可告可學者若道之妙非絶學忘言不能致也聖人之治天下事出於無事為出於無為又奚事焉少逰六合之内言昔曽為人間世之事經世不能无患故有頭目昏之病乘日之車隨日新以變化襄城之野近具茨而去塵逺故病少愈又復逰乎六合之外超出物表之意莊子葢謂學道者必先至於道之所在故曰大隗不存不免出而應世渉患故曰少逰六合之内適有瞀病又復逰乎六合之外則入天道而無為又奚事焉黄帝又扣之不已遂以牧馬之事告之去其害馬聖人用刑以安天下之意   碧虚註黄帝功成不居故訪道於幽深而遇牧馬童子童子以牧馬喻治國有㫖哉馬之真性齕草飲水自足民之真性耕食織衣自足更無他事乘日之車謂乘日新之道隨化而不滯再問不答示以不言之教也今之牧馬者不知鞭䇿之為害字民者昧乎法令之生姦乃謂馬難調而民難治两失之矣   劉槩註無思無為之妙惟至神獨與之感通而所以應天下者不得已而同民患耳故曰予自逰六合之内適有瞀病同民患之道无他順隂陽之明法與出作入息無違其理而已故曰乘日之車而逰乎襄城之野如是則民患去矣此功成身退之時也其歸於道不以物為累故曰今予病少痊又且復逰於六合之外也為天下之道未達其上者莫若去害性者為養性之本去害馬者為牧馬之要此粗而可以言者故童子不得而辭焉   吴儔註具茨謂充足而有所覆以喻道之全體居是山者大而無敵髙而無上故云大隗也襄城無人之境喻道之路以黄帝之迹觀似猶未於道而欲見之七聖者所以見道之具至襄城而無所問塗者葢以道之全體本實在我則所謂具茨之山何暇訪之於彼而大隗所存豈七聖之可見哉惟牧馬童子乃能知之牧而去其害馬者喻其能全性命之情而不益生此即具茨之山大隗所存也   鬳齋口義六臣名皆寓言乘日之車言與日俱徃猶云日新也言六合之内未離於物則有目昏之病能離此病逰於自然則為六合之外為天下者亦然無累於有物之内而已牧馬者能順其性而無所害則牧馬之道盡矣天師者稱其天人可為我師也黄帝見大隗於具茨猶尭見四子於姑射葢神交氣合不可以形相求黄帝輔以六臣者喻六識未泯則猶以知見能觧為聖雖欲之乎大隗而中道不免於迷大隗混成喻道之體具茨全覆喻道之用襄城之野則郛郭猶存非洞庭廣莫之比盖未能虚廓洞達暢乎無垠非惟賴之以求道者莫之適從而一精明之主亦昧然无所向矣然猶知問塗於牧馬童子亦庶㡬焉牧馬童子喻守心之神猶禪家牧牛之譬然而牧者何物牧之者誰耶知慧能反六情無異善牧之去其害馬者為天下亦若是其本無難與治民如牧羊意同瞀病目目力所及不過六合之内拘於形器而不能徧燭無外斯為病也有教之去其病者謂能乘天光而上達則逰襄城之野何迷之有今病少痊而逰於六合之外所以未為全愈而云少痊也童子不過以自然為師而能若是故黄帝稱天師而退此章寓言以明學道之難多中道而畫當卜諸心君而力主之乘天光而上達形器而逍遥具茨之山不待問塗而可至矣   知士無思慮之變則不樂辯士無談之序則不樂察士無淩誶之事則不樂皆囿於物者也招世之士興朝中民之士榮官筋力之士矜難勇敢之士奮患兵革之士樂戰枯槁之士宿名法律之士廣治禮教之士敬容仁義之士貴際農夫無草萊之事則不比商賈無市井之事則不比庶人有旦暮之業則勸百工有器械之巧則壯錢財不積則貪者憂權勢不尤則夸者悲勢物之徒樂變遭時有所用不能無為也此皆順比於嵗不物於易者也馳其形性潜之萬物終身不反悲夫   郭註不能自得於内而樂物於外故可囿也各以所樂囿之則萬物不召而自來非強之也士之不同若此故當之者不可易其方能同則事同所以相比業得其志故勸事非其巧則惰物得所嗜而樂權勢生於事變凡此諸士用各有時時用則不能自已也茍不遭時雖欲自用可得乎故貴賤无常能各有極若四時之不可易也當其時物順其倫次則各有用矣是以順嵗則時序易性則不物物而不物非毁如何不守一家之能而之夫萬方以要時利故有匍匐而歸者所以悲也   吕註人莫不有至樂之處得是而逰之其為囿也大矣而諸士者獨樂其性之所偏則囿於物而不能囿物者也自招世之士至勢物之徒雖趨向不同而遭時有用不能無為則一以不知真君所在也夫時有所用而為之非性命也時有今昔猶嵗有寒暑今一遭之遂守而不舍不能無為此皆順比於嵗寒而不知有暑暑而不知有寒以所遭為常而不物於易者也人莫不有真君存焉而乃馳其形性逐物而不知反此至人之所悲也   疑獨註知者樂運其才辯士好騁其言察士務窮詰人三者皆役於物故曰囿道能招世人使之慕事能中民使之樂筋力兵革勇敢皆言其能為國禦難枯槁幽隠山林法律執法議罰禮教謂化民仁義謂利物農以草萊為業商以市井為業庶人無暇日旦暮皆有業百工有器械之巧則業長而壮矣貪者務多積不積則憂夸者務權勢不尤則悲勢物之徒好有為有為主於變以變為樂則所遭之時不同不能無為也凡此衆事皆為物所係各蔽一曲非同於大通者也夫嵗所以統四時易所以統萬物聖人與天同故能統於嵗而不為嵗所統物於易而不為易所物一曲之士反此為嵗所統者若四時之殊氣為易所物者若萬物之異形也   碧虚註黜計慮則知士窮廢合縱則辯士困崇簡易則察士閑能内養而不樂外馳則物不可得而役也招世之士尚賢所以興朝中民之士循理所以榮官時有患難則勇士矜夸佳美干戈則不親耒耜枯槁之士不事王侯宿於名而已法令興則冗惰勸禮儀盛則矯飾脩行仁義者以際㑹為得志若其士不學農不積工不巧商不貨羣庶失業由於自惰也貪者貴財過於身夸者重勢甚於命以勢役物樂於變動如耳目鼻口當有用之時莫能自遏也才知各任則事業成四時失序則嵗功廢不順比於嵗皆為物所遷其心化其形與之然是之謂不反誠可哀也鬳齋口義思慮有變談有條凌轢問訊爭分爭毫三者各以所能為喜一日無之則不樂皆囿於物者也招世者耀名欲興起而立朝廷之上中民則庸人故以爵祿為榮筋力者以濟難自矜勇敢者見患難而喜枯槁隐士畱意名聲法家者流多求治事敬容矜持容貌貴際以交際為重草萊謂耕種市井商販之事比和樂也旦暮之業謂日積其贏工藝之人以其能自壮有所恃曰勢有所積曰物小人依附豪貴多從㬰有所作為而後可以得志遭時有用欲無為不可得也譬一嵗之間百物生成皆順比其序其所變易者非物所自由不物於易猶云非物自為變易也馳役其身心溺物而不反可哀也己   此章起論突兀疑前有缺文不可復考其評知辯察士之所樂乃學道者之所悲何背馳若此是各為其能所囿而不得自由者也招世謂舉善旌賢以来天下之士故可以興起朝廷中民猶云宜民故當榮以官爵後叙諸士農庶百工趨向之不同各執一偏俱以得用為樂而忘其勞苦失性之為患然而不能變通用各有極極則姦偽生而患害作矣當其處無用也常以有用為心思所以設施置措妄念未甞暫息遭時有用則志滿意得作法逞能之不暇又安望其無為哉貪者不積則憂夸者不尤則悲亦不越前意是皆安其所不安也亦猶春秋冬夏之統温凉寒暑雖順比於嵗而各得其偏不能與物易寒令不可施之於夏暑令不可施之於冬不物於易猶云不易於物錯綜其文惟至人心同太虚而身備四時之氣所以能易物而不易於物也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七十六 <子部,道家類,南華真經義海纂微>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七十七   宋 禇伯秀 撰   徐无鬼第三   荘子曰射者非前期而中謂之善射天下皆羿也可乎恵子曰可荘子曰天下非有公是也而各是其所是天下皆堯也可乎恵子曰可荘子曰然則儒墨楊秉四與夫子為五果孰是耶或者若魯遽者邪其弟子曰我得夫子之道矣吾能冬㸑鼎而夏造氷矣魯遽曰是直以陽召陽以隂召隂非吾所謂道也吾示子乎吾道於是為之調瑟廢一於堂廢一於室鼓宫宫動鼓角角動音律同矣夫㦯改調一於五音無當也鼓之二十五皆動未始異於聲而音之君已且若是者邪恵子曰今夫儒墨楊秉且方與我以辯相拂以辭相鎮以聲而未始吾非也則奚若矣荘子曰齊人蹢子於宋者其命閽也不以完其求鈃鍾也以束其求唐子也而未始出域有遺矣夫椘人寄而鏑閽者夜半於無人之時而與舟人鬭未始離於岑而足以造於怨也   郭註不期而誤中非善射也若以謬中為善射則天下皆謂之羿可乎言不可也若謂謬中皆羿則自是者亦可謂尭矣若皆尭也則五子何為復相非乎猶魯之與弟子俱亦以陽召陽而横自以為是㦯改調一五音隨改無聲則無以相動有聲則非同不應今改此一而二十五皆改其以急緩為調也以此夸其弟子然亦以同應同未為獨能其事五子各私所見而是其所是無異於彼而未能相出也未始吾非言各自是恵子便欲以此為至荘子遂舉齊人蹢子於異國使閽者守之出便與守不保其全此齊人之不慈也然亦自以為是故為之而反以愛鍾器為是束恐其破傷失亡其子而不能逺索遺其氣而亦未始自非也又引楚人寄而蹢閽者言俱寄止而不能自投於髙地夜半獨上人未離岸已共人鬬齊楚二人所行若此未甞自以為非今五子自是豈異斯哉   吕註天下皆羿固不可恵子知荘子言為已發故以為可言中則為羿不必前期是則為尭不必公是此所謂以反人為實以勝人為名者也雖然五子不皆是則皆尭之不立矣不然則若魯之調瑟不免以聲律相召而已施自謂賢於四子而實無以異施以為我固無異於四子然與我以辯未始吾非則奚若言此者欲以成皆尭之荘子以微言感動之父子之道天性也而齊人蹢子於宋其命閽也不以完以喻施輕其性命之情而不知愛其求鈃鐘以束其求唐子未始出域譬施於辭辯名聲之外物則愛之而其傷至於受之於天者則失之而不知求為可惜也楚人寄而蹢閽者譬施亡其真宅之歸而於是非芒昧之際與人爭勝不足以有濟徒與物不適而已非所謂知也   疑獨註以偶中為善射則天下皆羿以私是為公則天下皆尭荘子以為不可而恵子以為可荘子謂果如所言則儒墨楊秉公孫龍名與夫子其孰是耶魯之弟子能於冬日取千年灰擁木須臾出火可以㸑鼎夏日瓦缾貯水湯中煮沸置井内而成氷以此為得之道謂直是以相召非吾所謂道於是為之調瑟堂室各一而宫角皆應㦯改調堂中一而室内五音皆無當動謂鼔之而不應舊音也言其以聲召聲未始有異而音之君惟聲聲者能之魯以此自夸然亦以同應同未為獨能其事五子各所是無異之夸其弟子而未能相出也恵子謂今四子方且與我以辯未始吾非便欲以此為是荘子遂引齊人棄蹢其子於宋命門者守之岀入有制不保其全此齊人之不慈亦自以為是求鈃鍾以束縳求失子不出境言愛異物勝於同而不自以為非恵子自是亦猶是也昔椘人有客寄於蹢閽者蹢閽謂有罪而守門夜半獨上人未離岸已與舟人鬬既㤀其恩便造此怨所為如是亦不知非與恵子之徒無異也   碧虚註射之謬中者非善人之自是者非公五子以相勝為道殊魯以優劣稱術異而不知有大同者存堂室之瑟調則律同矣宫角之變則音異焉是故寂寞為五音之主靜黙為衆辯之宗而恵子乃以雄辯為極故荘子引齊人蹢子以喻遺殘嗣續寳貴外貨叛道求勝莫悟已非寄而蹢閽則寓跡不高夜鬬者所爭無明未離岑則滯有崖造怨者難免其非也   鬳齋口義前期指的也若舍的而射則中者皆為羿喻天下無歸之是人人各持其則人皆為尭矣五子學既不同孰為真是冬日不以火而爨鼎夏日能以水而為氷實若難矣冬至陽生夏至隂生以陽召陽則冬不寒以隂召隂則夏不惟違時而有可召之理非吾之謂道言其術未髙請各置一瑟於堂室鼓此而彼動宫角皆相應以其音同猶曰易也若只調一而於五音中不定一音鼔宫亦得鼓徴亦得故曰無當鼓一於此而彼二十五皆動比之宫應宫角應角為又難矣以理推之五音皆以音為君舉不離於上之聲故曰未始異於聲如此與隂召隂陽召陽何異乃自以為勝亦各是其是非真是也拂猶抗鎮屈服也蹢音擲住足也不能行之子用以守閽而不用完全之人以此處其子自以為是而求小鍾乃加䕶之愛物而不愛子亦自以為是猶亡子於外而求之鄊域是惑也楚人有病足而為閽者此别是一句與上蹢字不相關有遺畧相似也言此三事與五子畧相似亦前言若是也耶不結於怨也之下而先結於此是作文妙䖏此章大意皆譏恵子之自是以恵子好辯故特為詭譎之辭有不可遽暁者以困之東方朔與舍人辯亦此意   皆羿皆尭之論荘子力鍼恵子之病以救其自是之失故舉魯與弟子所較優劣陽召陽隂召隂即是以同應同耳及改調一於此而彼衆皆變聲不同故不應也五音皆聲而音則有所主是為音之君在乎善聽者别之耳故鼓宫宫動鼔角角動以相從未為特異也五子之各是一偏而非公猶宫止於宫角止於角而不能相通也恵子猶未悟以己能超出四子而未始吾非則吾之所是真是矣荘子遂引齊人輕子重鍾失恩背理而亦自以為是至於楚人寄閽而鬬不自知非則三轉語矣於此有以見荘子於恵子愛友之篤詳後章經意可知聲猶木也音以喻棟梁榱桷音之君喻良匠之手所以成棟梁榱桷者皆不可以相無也   荘子送塟過恵子之墓顧謂從者曰郢人堊漫其鼻端若蠅翼使匠石斵之匠石運斤成風聽而斵之盡堊而鼻不傷郢人立不失容宋元君聞之召匠石曰甞試為寡人為之匠石曰臣則甞能斵之雖然臣之質死乆矣自夫子之死也吾无以為質矣吾无與言之矣   郭註非夫不動之質忘言之對則雖至言妙斵亦無所用之   吕註惟其如此荘子所以每與之反覆而深惜其不至也   疑獨註有恵子之問然後有荘子之對恵子既沒荘子歎其無知言者故引匠石自喻郢人以白土汙其鼻端使匠石運斤斵之匠石雖工斵湏有郢人不動之質然後能成其妙宋君乃欲為之匠石謂臣則嘗能斵之然臣之質死乆矣質指郢人已死不可為也荘子自謂吾失恵子猶匠石之失郢人故歎曰吾無以為質無與言之矣即伯牙絶之意   碧虚註槁木其形者有之臨刃而不驚者鮮執柯逞技者有之當鼻而縱揮者寡是知目擊之遇忘言之對世豈常有哉   鬳齋口義運斤成風言其急㨗盡堊而鼻不傷斵者固難矣立者為尤難質者用巧之地言有恵子之辯然後我得以窮之恵子既死無可與言者矣   荘子抱道高堅非時俗可探其淵大則論端無由而發僅一恵子可與時得以申其汗漫無崖之以豁暢胸中之竒載道鳴文亦㦯在是及恵子歿過墓而憶之顧從者而與言其感慨可知夫匠石之斵天下敏手也然非郢人能立則亦無所施其工臣之質死已乆矣故運斤无失而彼能忘形以聽斵者豈易得哉荘子之失恵子亦然吾無以為質一語頗難審詳經意前云臣之質死乆矣又湏得質死之人不怖不動乃可施斵今恵子既亡此質雖存而無以對猶無質也謂世無知音孰相激發者無與言之矣有以見傷悼友生之切恵子平生時有譏刺之言南華毎盡忠竭力而救正之雖不逃辯給之名而所務者清談雅論免堕當時縱横詭詐之習是亦尚友之力也故南華於其歿後猶致意焉聽而斵之據郭註云目恣手陳碧虚照江南李氏書庫夲此四字係是經文後人誤引為郭註緣此四字不註文故也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七十七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七十八   宋 禇伯秀 撰   徐无鬼第四   管仲有病桓公問之曰仲父之病病矣可不謂云至於大病則寡人惡乎屬國而可管仲曰公誰欲與公曰鮑叔牙曰不可其為人潔㢘善士也其於不已若者不比之又一聞人之過終身不忘使之治國上且鉤乎君下且逆乎民其得罪於君也將弗乆矣公曰然則孰可對曰勿已則隰朋可其為人也上忘而下畔愧不若黄帝而哀不已若者以徳分人謂之聖以財分人謂之賢以賢臨人未有得人者也以賢下人未有不得人者也其於國有不聞也其於家有不見也勿已則隰朋可郭註上忘而下畔謂髙不亢哀不已若故无棄人若皆聞見則事鍾於己而羣下無所措手足遺之未能盡遺故僅可也   吕註容乃公公乃王王乃天天乃道五者皆其所體者也公故可以為公王故可以為王王公之名葢由於此若隰朋之徳可謂容乃公者乎   疑獨註桓公之霸管仲之力仲病亟公問誰可属國仲復問公欲誰與公云鮑叔牙叔牙仲之友仲曰不可潔㢘可為善士未可大有為不已若者不比之則失人心而寡助聞人過而不忘則人多怨若使之治國上則鉤制其君下則逆其民心得罪将不乆矣公曰然則孰可仲曰不得已則隰朋可上忘者忘勢下畔接有境也愧不若黄帝則道日以髙哀不已若者則徳日以博君道以徳分人臣道以財分人自其化而言謂之聖自其業而言謂之賢以賢臨人臨之不得其道以賢下人善下則人歸之有不聞有不見言其能反聽内視所以無不聞無不見也   碧虚註鮑叔不能強力忍垢兼濟天下而欲使物齊已潔㢘故鉤君不比故逆民隰朋之為人不謟不傲尊道恤民聖不自徳賢不吝財以賢下人焉有不得故大者宜為下於國有不聞於家有不見兼㤀天下也鮑叔之舉管仲公也仲之舉隰朋亦豈私哉鬳齋口義不比不數之鉤要束之逆強之以禮義也上㤀㤀其勢下畔離逺而無求於上也以徳分人猶云徳乃降民懐以財分人不自私以賢臨人擅名而自矜也有不聞有不見言其不察察此事不見於他書只見列子亦是寓言   叔牙仲之賢友也公問属國仲宜以叔牙對而乃審所欲與公以叔牙為言仲知其賢而才不足以治劇慮其執中無權鉤君逆民乃斷以不可葢不以與己善而私其舉使之不勝任而得罪於君也勿已則隰朋可言僅可耳上㤀而下畔按列子作下不叛張湛註居上而自㤀不憂下之離也足以證荘文誤古文畔通作叛據此方論隰朋之徳似不可以背叛言若從邉畔又不通宜從列文下不叛為正於國有不聞於家有不見言其為政寛恕不已聦明以為苛察善下而能得人知其可以屬國葢與其以知治國作法害民寧若寛厚得衆而相安於無事此仲知人能任所以成覇齊之功忠於君而愛於友在義實為两得也可不謂云列文作可不諱云為當   吳王浮於江登乎狙之山衆狙見之恂然棄而走逃於深蓁有一狙焉委蛇攫見巧乎王王射之敏給㨗矢王命相者趨射之狙執死王顧謂其友顔不疑曰之狙也伐其巧恃其便以敖予以至此殛也戒之哉嗟乎無以汝色驕人哉顔不疑歸而師董梧以鋤其色去樂辭顯三年而國人稱之   郭註敏疾也給續栝矢徃雖速狙猶能也國人稱之稱其㤀巧遺色而任夫樸素也   吕註以色驕人者心驕人而見於色鋤色者去其心而已所謂容動色理辭氣六者謬心是也   疑獨註狙以矜伐其巧恃山林之便以敖人而取死因以戒不疑無以色驕人不疑受訓歸而師有道之士鋤去驕矜之色而任樸素故國人稱其賢也碧虚註恂懼幽潜者免禍縱慢躑躅者罹災故狙恃獨巧不能逃衆箭也山林異以無識而敖人猶不免速死況人為物靈有知有識而欲傲忽同之尊者乎不疑歸而鋤其驕色國人稱之易悟也夫鬳齋口義敏給言射去速而狙能摶接其矢亦甚速相者左右之人齊射之狙雖巧㨗力不能敵見執而死矣此為矜能掇禍者之戒   狙之與人異也得深山茂林而王長其間惟人聲之惡聞況見其身乎然則覩吴王而攫□見巧是其速死之徴故不免乎射而猶能摶接㨗矢可謂敏給也已王怪其過巧遂命左右趨射之則莫非彀中能無中乎其執而死也亦宜王於此悟夫傲物之速禍出羣之招患也因戒其友無以色驕人不疑歸而鋤色辭顯非勇於進善疇克爾邪猶閱三年而後國人稱之盖為善在乎不倦千日而成功若為惡則不崇朝而殺身有餘地矣可不戒哉   南伯子綦隠几而坐仰天而噓顔成子入見曰夫子物之尤也形固可使若槁骸心固可使若死灰乎曰吾甞居山穴之中矣當是時也田禾一覩我而齊國之衆三賀之我必先之彼故知之我必賣之彼故鬻之若我不有之彼惡得而知之若我不賣之彼惡得而鬻之嗟乎我悲人之自䘮者吾又悲夫悲人者吾悲夫悲人之悲者其後而日逺矣   郭註齊國三賀以得見子綦為榮子綦知為之不足以救彼適足以䘮我故以不悲悲之則其悲稍去泊然其心枯槁其形所以為日逺矣   吕註田禾一覩齊國三賀為我先而賣之彼故知而鬻之心未盡於内而有迹於外故為人所知也夫天道未始有物也有介然之知存於心則為自䘮䘮謂失其本心子綦以人之自䘮者在此而悲之欲其復也然知其䘮而悲之猶為䘮而未復吾又悲夫悲人之悲則其為䘮與夫悲之者皆莫知其所矣此所以日逺而不為物所累則形其有不槁心其有不灰者乎   疑獨註物之尤謂有過人之才而能㤀其身心若是子綦猶以為未也吾甞居山中國君一覩而國人三賀我何以得此於人我若不以聲名先之彼何得知而鬻之凡哀莫大於心死人皆䘮其良心故我悲之我悲之又可悲矣以此遣累猶為未至吾又悲夫悲人之悲者則遣之又遣而世累日逺矣   碧虚註列子居鄭圃而陸沉適齊國而受餽葢宿名者如日蔽雲中其光必發是以鬻賣名徳生乎巢許之間故後世山林養浩者有借巖居之高為仕路之㨗遂無真矣悲人之自䘮傷彼鬻名也悲夫悲人者知非在己也悲夫悲人之悲者悟有心之謬也然後理事日逺而大同乎溟涬矣   鬳齋口義曰先曰賣言我有迹可見故彼得而知此所以為自䘮悲人之自䘮而不覺其悲又可悲也山穴之中舊所居地言我當時惟以悲人之悲自覺所以道日高逺遂至今日形槁心灰也   此即齊物論首南郭子綦故顔成入見問端亦同隠几靜極之際仰天而噓則其機已動故乘而問之尤謂物之最靈今乃灰槁若此子綦引徃事以對田禾齊君聞子綦之賢入山一顧而齊國三賀其得賢共理可以致治也我有見彼知我賣故彼鬻言不能自晦而招來聲名名至則身累責重者患生非自䘮而何是為可悲也吾悲自䘮者迹近而易見吾又悲夫悲人者則漸深而歸於自悲又悲夫悲人之悲者則付之無可奈何以不悲悲之而聽天之自鳴自己然後世間之憂累日逺故能形槁心灰若此也信知懐才而古今所難惟龍脫世鴻高雲者斯可以始終之耳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七十八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七十九   宋 禇伯秀 撰   徐无第五   仲尼之楚楚王觴之孫叔敖執爵而立市南冝僚受酒而祭曰古之人乎於此言已曰丘也聞不言之言矣未之甞言於此乎言之市南冝僚弄丸而两家之難觧孫叔敖甘寝秉羽而郢人投兵丘願有喙三尺彼之謂不道之道此之謂不言之辯故徳緫乎道之所一而言休乎知之所不知至矣道之所一者徳不能同也知之所不能知者辯不能舉也名若儒墨而凶矣故海不辭東流大之至也聖人并包天地澤及天下而不知其誰氏是故生無爵死無諡實不聚名不立此之謂大人狗不以善吠為良人不以善言為賢而况為大乎夫為大不足以為大而况為徳乎夫大備矣莫若天地然奚求焉而大備矣知大備者無求無失無棄不以物易已也反已而不窮循古而不摩大人之誠   郭註聖人無名所言者百姓之言故曰不言之言茍以言為不言則雖言出於口固為未之言今將於此言於無言冝僚叔敖息訟以黙澹泊自若而兵難自觧茍所言非已則雖終身言固為未嘗言耳是以有喙三尺未足稱長凡人閉口未是不言彼謂二子此謂仲尼道之所容雖無方大歸莫過於自得故一也言止其分非至而何各自得耳非相同也而道一也知非其分故辯不能舉儒墨欲同所不能同舉所不能舉故凶也海受物無所辭故成其大聖人汎然都任有而無之諡所以名功功不在己雖諡而非己有令物各足故實不聚功非己為故名不立若為而有之則小矣賢出於性非言所為夫大愈不可為而得惟自然乃得耳天地大備非求之也知其自備者不舍己而求物故無求無失無棄也反守我理而自通順常性而自至非摩拭也不為而自得故曰誠吕註三人不同時亦是寓言所謂不言之言非無喙也誠如二子所為則雖有喙三尺猶為不言彼二子所為是謂不道之道此仲尼之不言是謂不言之辯世豈知之哉徳所不能同辯所不能舉者固無名也止乎無名則吉祥之所止否則名雖若儒墨不免妄作凶矣道之在天下猶百川之於海受之而不辭聖人并包澤物亦如之不知誰氏無爵無諡此聖人無名所以為大也夫以善言為賢且不可而況為大豈在於言乎則知之所不能知者辯固不能舉而有不言之辯也聖人不為大為則不足以為大而况為徳乎道之所一徳不能同而有不道之道也天下所大備者固以無求而大備也人亦莫不有所謂大備者誠而已矣誠則無求無求故無失無棄以其足於己不以物易之也大人者知在我之萬物無不備故反之而不窮長於上古而不弊故循之而不摩誠者不勉而中不思而得不為而成者也   疑獨註古者飲食必祭示有所尊叔敖宜僚侍宴之次受酒而祭欲仲尼有言以教之故曰古人皆於此㑹同之時而有言已仲尼甞欲無言故曰聞不言之言矣未之甞言於此乎言之葢欲知其言出於不言也楚白公勝欲作亂殺令尹子西二人皆遣使召冝僚宜僚正弄丸而戯不顧二使者二人皆不得宜僚各觧兵而歸叔敖閑燕髙枕執羽扇而自得使敵國不敢侮折衝千里之外仲尼引此二人無為而息難以證不言之意此言出於不言雖有喙三尺亦不害於不言也彼無言無為是謂不道之道常道也此言出於不言是謂不辯之辯大辯也合衆徳而歸乎道道能同之徳不能同也知之所不能知者則黙能舉之辯不能舉也以徳相勝以言相高名同儒墨者不能慎宻以固其命凶斯及之海之所以為大以其無所不納聖人之所以為聖以其并包天地而不知誰氏莫之爵而常自然諡因功立功成弗居則無諡矣生無爵故實不聚死無諡故名不立此之謂大人狗善守者不嫌於不吠士善行者不嫌於不言夫言不足以為大而況為徳此孔子欲無言之意備者足於用求則不足也天地無心於萬物萬物自盈天地間此所以為大備有求而備備之小者也欲知大備須知無求無求則無失無失則無棄然後不以物易己也能反己則能循古不越乎誠而已矣   碧虚註弄丸者轉丸於掌以為戯適鬼谷子有轉丸法猛獸之語謂聖知無窮若轉丸之無止獸威之無盡也故宜僚視天下事若轉丸於掌中甘寢髙臥秉羽扇而指揮若二子者豈事於言乎黙而識之喙長何害言出患生三緘奚益故有不道之道不言之辯道之所一即不道之道知所不知即不言之辯故雖善辯若儒墨亦所以召禍耳海以容納故淵廣聖人并包故無名生不顯徳死無畱稱以實不聚故名不立此之謂大人才全不器也人貴造道不在能言容物曰大廣濟曰徳存大者當謙損有徳者當支離猶覆載無心槖籥萬生之育之動植以成惟其無私無求故大備蔵金於山而不采沉珠於淵而不取任民復樸而不棄不為物所遷也歸根而无極循古而不泯大人之誠合乎天地也   鬳齋云弄丸戯事秉羽扇而甘寢無作為之意夫子謂二人皆能無為之為何待我願有喙三尺言我無如此長喙也道之所一即自然徳者得於己出於人為不能同自然之道此徳與本經他處徳字又不同名若儒墨便非不言之辯不知誰氏無得而名實不聚言有善不歸之身賢者不以多言為能况大人乎有大人之名不足以為大況自然之徳又何名乎大備大成也惟其無求所以無失無棄不以物易己則己貴於物在反求而己循古道而行無所容力也弄丸於掌轉運旡窮應用之機在乎方寸以喻世事萬變莫匪由人達士觀之等如逰戯熊冝僚楚之知勇士也司馬子綦謂若得之可敵五百人則其才可知隠居市南適意於此視天下事無足為者矣彼白公勝将謀不而覬其相成之何不知己之甚冝其弄丸而弗顧也此雖戯事而能使白公作亂不成子西免禍是两家難觧也孫叔敖三仕三已而無喜愠則其量未易測也酣寢閑暇秉羽扇而清談皆能使敵國投兵而退兵法所謂不戰而屈人者也是為不道之道不言之辯有口難以言語形容夫子願有喙三尺方可議論此事非實有三尺喙也道之所一乃萬物之祖徳自歸之知所不知乃道之真非言可載故徳不能同辯不能舉也儒墨雖以善辯著名至是亦無所施其辯矣聖人海量并包澤及天下而不有其功故爵諡不立名實俱㤀是以能如天地之大備而不在乎有言有為也大備故於物無求無求故於道無失無失故於人無棄能居今而常循古通物而不失已葢本乎誠而已誠則實行之著見物焉有不化者哉夫大備矣多矣字無求下當疉無求字属之下文不摩一作不磨為當   子綦有八子陳諸前召九方歅曰為我相吾子孰為祥九方歅曰梱也為祥子綦瞿然喜曰奚若曰梱也将與國君同食以終其身子綦索然出涕曰吾子何為以至於是極也九方歅曰夫與國君同食澤及三族而況於父母乎今夫子聞之而泣是禦福也子則祥矣父則不祥子綦曰歅汝何足以識之而梱祥邪盡於酒肉入於鼻口矣而何足以知其所自來吾未甞為牧而羊生於奥未甞好田而鶉生於宎若勿怪何耶吾所與吾子逰者逰於天地吾與之邀樂於天吾與之邀食於地吾不與之為事不與之為謀不與之為怪吾與之乘天地之誠而不以物與之相攖吾與之委蛇而不與之為事所宜今也然有世俗之償焉凡有怪徴者必有怪行殆乎非我與吾子之罪㡬天與之也吾是以泣之無㡬何而使梱之於燕盗得之於道全而鬻之則難不若刖之則易於是乎刖而鬻之於齊適當渠公之街然身食而終   郭註夫所以怪出於不意故也吾所逰者不有所為隨所遇於天地耳循常任性脫然自爾斯不為也順而無擇有功於物物乃報之吾不為功而償之何也無怪行而有怪徴故知其天命也為而然者勿為則己不為而自至則無可奈何故泣之後使梱於燕為盗所得全其逃刖之則易售也   吕註言此者明九方以相知之不若子綦以道揆之子綦與其子逰於天地者皆至人衛生之經而有怪徴焉知其天與非有以取之也   疑獨註室西南隅曰奥未地属羊東南隅曰宎辰地属鶉羊因牧而有鶉因田而獲人事也羊生於未鶉生於辰天理也未甞為此人事何為有酒肉之怪此言隂陽性命之理非人所能避也吾與梱逰於天地遇於天者不辭而樂之遇於地者不辭而食之不與為事與之為道也不與為謀與之為理也不與為怪與之為常也故能乘天地之誠而不與物攖世俗與宜者吾未甞為也今乃有與國君同食之徴是世俗之所願者償其形耳夫有不常之徴者必有不常之行我與吾子皆無之而有此徴者天與之也凡事之至於極者聖人皆歸之於天天所以出命者則安而已矣渠公富商之家也   碧虚註至於是極遇福而懼父則不祥言其拒福酒食入鼻口言外養之厚不知所自來言無功受禄猶未甞牧田羊鶉忽生於室為可怪也逰於天地合乎自然邀樂於天樂其俗邀食於地甘其食不為則守中不謀則率性不怪則守常乘天地之誠體道也不與物相攖順理也不與為事冝無擇也真功無迹而世事有償怪行既無則㡬於天與雖定分莫逃而不無憂懼是以泣也九方歅以術自信而子綦以道獨明是故修為而不免患皆命也夫   鬳齋口義未甞牧未甞田而羊鶉生於室異事也喻我以吾子無求於世安得有與國君同食之事吾順天自樂適地自養無事無謀不與為異而一循乎自然不敢應乎事惡知宜不宜我方樂於無為而彼所云若此是有此世俗之債未償誠怪徴也吾子不應得之将來必有怪行渠公之街臨街之門為閭者也吴儔註九方歅術窮於有數知盡於有限故其相梱也知與國君同食以終身之為祥而不知遭刖以傷生則不祥莫大焉然則子綦之出涕其㣲也夫九方歅以術而知人子綦以理而占事術相者知食肉之祥而遺其刖理占者懼分外之福而安於常然則關乎定命人力莫移安知術之不通乎理理之不包乎術又何祥不祥之辯請觀夫塞翁之馬蕉中之鹿其得失果何如哉知命者聽之而已今子綦以未甞牧田而羊鶉忽生莫知其所自来亦惡得不怪且我與吾子樂天之道食地之利不從事乎詭異之謀而與之乘天地之正故與物無攖於事㤀適一任乎自然之道而乃謂将與國君同食此世俗之願非吾望也無怪行而有此怪徴㡬天與之既知其天與又何以泣為葢至人燭理之微慮事之變知禍之盛必出於禍之極未有無因而至者是以不免乎泣也無㡬何而下具述禍福倚伏之機相者謂與國君同食後乃食於渠公之街音義註渠公齊之富室為街正以此與遺刖而論則相術未為全驗不若理占之近道而無所希倖也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七十九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八十   宋 禇伯秀 撰   徐无第六   齧缺遇許由曰子將奚之曰將逃尭曰奚謂耶曰夫尭畜畜然仁吾其為天下笑後世其人與人相食與夫民不難聚也愛之則親利之則至譽之則勸致其所惡則愛利出乎仁義捐仁義者寡利仁義者衆夫仁義之行惟且無誠且假夫禽貪者器是以一人之斷制利天下譬之猶一覕也夫尭知賢人之利天下而不知其賊天下也惟外乎賢者知之有暖姝者有濡需者有卷婁者所謂暖姝者學一先生之言則暖暖姝姝而私自恱也自以為足矣而未知未始有物也是謂暖姝者也濡需者豕蝨是也擇䟽鬛自以為廣宫大囿奎蹄曲隈乳間股脚自以為安室利處不知屠者之一旦鼓臂布草操煙火而已與豕俱焦也此以進此以退此其所謂濡需者也卷婁者舜也羊不慕蟻蟻慕羊羊羶也舜有羶行百姓恱之故三徙成都至鄧之墟而十有萬家尭聞舜之賢舉之童土之地曰冀得其來之澤舜舉乎童土之地年齒長矣聦明衰矣而不得休歸所謂卷婁者也是以神人惡衆至衆至則不比不比則不利也故無所甚親無所甚踈抱徳煬和以順天下此謂真人於蟻棄知於魚得計於羊棄意以目視目以耳聽耳以心復心若然其平也繩其變也循   郭註仁者争尚之原仁義既行將偽以為之其跡可見則夫貪者将假斯器以獲其志若仁義各出其情則其斷制不止乎一人覕割也萬物萬形而以一劑割之則傷也惟外賢則不偽矣意盡形教豈知我之獨化於之境哉非夫通變邈世之才而偷安一時之利者皆豕蝨也聖人之形不異凡人故耳目之用衰而精神常全若少而未成及長而衰則聖人之聖曽不崇朝可乎衆自至耳非好而致之明舜之所以有天下葢出於不得已豈比而利之於民則蒙澤於舜則形勞蟻魚羊三者未能無其耳目心意故未能去繩而自平絶迹而㑹也   吕註舜禹之事吾知之矣則是假夫禽貪者器也謂之仁義不免於有知有知則隔於形器非天下所同是以一人之斷制利天下猶一覕而已非輔物之自然曲成而不遺者也所謂大亂之本必生於尭舜之間而其末存乎千世之後是已以暖為是不知天下有至足以姝為是不知天下有至美故學一先生之言自以為足而不知未始有物者名之也濡則不去需則有待安於卑汚而不知禍故以豕蝨名之收卷婁攬不蔵其羶使天下慕而歸已故以舜名之由夫學一先生之言而不知未始有物故為利則濡需為害則卷婁以舜之迹言之天下於我何加適足勞形而已故以卷婁言之衆至而歸之雖如尭舜乃神人之所惡故不與之比則彼不利而至矣此真人之所以無甚親踈抱徳煬和以順天下而已天下恱而歸之舜亦恱而順之舜視天下猶敝屣而其所以為舜者視舜猶塵垢粃糠耳非神與真而何蟻以知而多事魚以深而全生羊以意而多狠以目視目則見見者得矣以耳聽耳則聞聞者得矣以心復心則知知者得矣去知與意則蔵身於深之間而得所謂見見聞聞知知者則无所徃而不平輔物自然而無為矣此所以復其真之道也   疑獨註法始於伏羲而治成於堯堯者仁人之迹所由起也愛以親之則民聚利以和之則民至譽以崇之則民勸致其所不欲則民於是世之棄仁義者少利仁義者衆以其殉名逐跡離性入偽欲行仁義而不出於誠世之貪如禽者將假斯器以為穿窬之資舉世皆竊仁義之名以為盗於天下後必有人與人相食者矣且以一人標仁義之權斷制以利天下猶暫視而欲周乎四海本欲利之而不知其害天下賢人有仁義之名者惟外乎賢者知之與老子不尚賢義同暖自温姝自美濡者潤需者待卷自屈婁自斂此製名以鄙當時之俗夫學一先生之言者泥陳迹而昧聖道以温暖姝美自恱未知夫道在无物之初也奎形象蹄身之曲處乳間股脚温暖之所蝨賴豕存濡潤需待以為安利而不知屠者一至與豕俱焦喻世人未能出乎境域而有所待者皆不免禍患故曰域進域退自非邈世之才而偷安一時之利皆濡需者也夫舜受命於天其真在内而不發緒餘土苴則為百姓之所恱慕三徙以避尭之子而民自從之童土無草木之地舜勞苦於天下不得休息此所謂卷婁者也是三者皆非道之真故神人惡衆至雖亦至不私比之無親無踈抱徳煬和以順天下此所謂真也蟻之知小魚之計深羊之意狠聖人去其小知得其深計棄其狠意目視目欲其自見耳聽耳欲其自聞心復心欲其自知若此則其平也繩其變也循循言其猶未能絶迹而獨立也   碧虚註暖柔姝好自恱也濡潤需頃偷安也卷婁牽拘不伸貌喻曲士膚淺偏執自足而不知大方之家以窮理盡性為未始有物也茍尸素而濡潤曰域進不需頃而禍及曰域退惡來順紂而同誅亦何異於豕蝨聖人芻狗萬物無寄託之近迹民之歸也如蟻慕羶故其所至一年而成市二年而成邑三年而成都鄧墟邑名童土無草木尭舉舜自代冀天下蒙澤舜功成則老而不休閑仁義之羶所致也功成則衆至而親譽之親譽乆則不比至於畏之侮之則不利矣惟能旡所親踈而外乎賢者則民不歸慕於蟻棄知也相忘江湖於魚得計也恬淡無為悗然徳化民知有君而无慕羶之聚於羊棄意也收視反聽灰滅其心率意而平自中繩墨應物趨變无不循理也鬳齋口義暖姝淺見自喜以譏學者不知未始有物之妙濡滯而有所待貪著名利之人奎蹄曲隈羣蝨居之自以為安不知其不足恃也域喻囿心於富貴卷婁傴僂自苦貌言修徳之人自為名人皆以歸之反以為苦終身不得休息借此以諷有為之君抱徳煬和養其徳而不露蟻至微而未能盡無知羊至愚而未能盡無意真人則無知無意矣魚之在水自得真人為計亦然水喻造物魚喻其身真人之心耳目皆與人同但旡心而用之故目視目耳聽耳心復心也繩則自然之平變則循之順其動也   齧缺許由皆能貴其真以治身而無以天下為者也觀其所論亦非拙於治庖者顧樽爼之不可越遊方内外有勞之分耳夫仁義五常之首不可輕訾但後世行之不至者徃徃認跡為履愈失其真既離性而任情則仁義不出於安行利心存於中不免繼之以偽似之而非是誠足以害道故老荘氏還淳復本之學皆辭而闢之若夫至仁大義涵天育物配道徳以立人極者又何闢之有仁義至於尭已為澆薄許由其為天下笑葢察影而知形所以欲逃去之而免乎後患也凡治天下當無為而自化儻孜孜焉欲有以愛利之力有不及不免繼之以偽偽出而患害横生矣為人上者信能以百姓之心為心雖不行仁義而與之暗合不然則譬夫禽貪之人而假之矰弋羅之器其害物也滋甚是以一人之斷制欲以利天下猶於瞥見之頃求盡天下萬物之情徒知尚賢之為利不知其為後世害也惟外乎賢者知之必超出一頭也然後能識破也後叙暖姝卷婁濡需以證前義條衍頗詳諸觧備悉神人惡衆至連下二句言民之歸尭尭之舉舜而衆心恱服皆理之自然非比而歸之故無親無踈而以徳順天下此真人以其緒餘應世之驗也蟻魚羊三語為舜有羶行而發立言甚竒當先蟻次羊後結以魚不為羶之所化蟻棄知也不著羶行以動人羊棄意也如是則上下各安其分無慕聖尚賢之迹猶魚不厭深而相忘於江湖豈非得計哉夫然後以目視目而不於色以耳聽耳而不惑於聲以心復心而不役於知則天下之目可一耳可同心可盡矣故其平如繩為天下法其應事變一循理之自然無利物之私無忤物之患何憂乎天下之不自化而有心為治以治之耶衆人以名利為域衆蝨以豕身為進退猶成敗也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八十 <子部,道家類,南華真經義海纂微>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真經義海纂微卷八十一   宋 禇伯秀 撰   徐无鬼第七   古之真人以天待之不以人入天古之真人得之也生失之也死得之也死失之也生藥也其實堇也桔梗也雞癕也豕零也是時為帝者也何可勝言句踐也以甲楯三千棲於㑹稽惟種也能知亡之所以存惟種也不知其身之所以愁故曰鴟目有所適鶴脛有所莭觧之也悲故曰風之過河也有損焉日之過河也有損焉請只風與日相與守河而河以為未始其攖也恃源而徃者也故水之守土也審影之守人也審物之守物也審故目之於明也殆耳之於聦也殆心之於殉也殆凡能其於府也殆殆之成也不給改禍之長也兹萃其反也縁功其果也待乆而人以為已寳不亦悲乎故有亡國戮民無已不知問是也   郭註居無事以待事事斯得以有事求無事事愈荒死生得失各隨其所居耳於生為得於死或以為失故當所需則無賤非其時則無貴各適一時之用不能靡所不可則有時而失有時而悲矣夫有形者自然相與為累惟外乎形者磨之而不磷猶風日過河實已損而百不覺恃源以徃也無意則止乎分所以為審有意則無涯故殆所以貴其無能任其天然茍不能忘知禍長多端反守其性則其功不為而成矣欲速則不果已寳謂知能故亡戮之禍皆有其身之過不知問禍之由乎有心而修心以救禍也   吕註以天待之則無為而應感不以人入天雖為而未甞為真人不知有死生有時曰得之也生失之也死萬物不得無以生是也此為輕生者而言有時曰得之也死失之也生以生為䘮以死為反是也此為惡死者而言猶藥之㦯甘㦯毒時為帝而不常其餘臣佐而己以生為得死為失則輕生者之藥也以生為䘮死為反則惡死者之藥也視彼病而投之其變何可勝言大夫種知亡越之可以存而不知身之所以愁猶䲭目能夜不能晝所適不可移鶴脛能長不能短有莭不可觧觧之也係於有形而不知其源也風日之過河非不損而河以為未始攖恃源而不竭也通道者與物無不適亦有源而已水之於土蟲穴蟻隙無不至影之於人坐起行止無不從則無情而守之審者耳之於聽目之於視心之於思未嘗湏臾不在則物守物而審者其聦明心志非若水與影之無情故不能不殆凡能其於府殆府五蔵殆也謂安其所不安不給改則禍滋萃夫惟迷非一日故其反也縁功其果也待乆上士所以損之又損者以殆之不可成也而世人以為已寳不亦悲乎   疑獨註以天待人誠而明也以人入天明而誠也無得失無生死此所以謂之堇烏喙雞癕芡也皆藥之至賤者時能療病逓為君臣得失窮通無異於此世人妄計賤彼貴我豈知用舍在時而已昔越王句踐棲兵㑹稽大夫種能知亡之可再存而不知身之将死猶鴟目晝暗而夜明鶴脛能長不能短各適一時之利觧去其適則悲有所狥者不免乎一偏也夫隂陽有氣萬物有形氣妙而形粗氣摩其形形必有損風日隂陽之氣河水有形者也風日過河河水必損而不自覺雖相與守之而河無所攖拂者有源可恃也喻人處隂陽之中日有所損恃有命存焉水之於土影之於形物之於物皆無心而守之故其守也審雖審而不逃造化之宻移昨日之物今已化矣而昧者不知故耳目心之於狥皆不免於危殆也凡能出於府蔵則為所役必至危殆既成而欲速改不暇給矣是以禍生滋甚若反本復性則順而有功欲其事果其待必乆而世人乃以多能為己寳此至人之所悲以至争城池而殺無辜之民不知問禍起之由故也   碧虚註以天待人任其自然不以人入天偽難契真也得之生失之死與物同也得之死失之生與物異也萬物得時則榮失時則悴真人得時不榮失時不悴猶藥之堇梗癕苓雖賤物而良醫主療時用之以為君喻真人御世無時而不治也種能存國不能活身喻醫療他疾不能治己病鴟目鶴脛之有適不適喻種之才知而終不免禍風吹日曝河水耗減䜛深佞入忠臣失權所恃重者其攖拂亦不輕矣水離土則影離人則滅物去物則空人失道則亡惟善審者㡬乎全目狥離朱耳狥師曠心狥曽史未有不危殆者反覆縁於功過善惡之果目前未見耳世有恃功為己寳而禍不旋踵者大夫種是也   鬳齋口義不以有心預自然之理曰不以人入天生死得失一聽自然生而曰得亦可死而曰得亦可生而曰失亦可死而曰失亦可如醫用藥主者為帝其餘為臣藥雖同而用有輕重猶人在世得時則貴失時則賤在我者初無二也大夫種為越報吳能於亡中求存可謂知矣而不知反以殺身鴟目鶴脛又重引喻風日皆能損水而河未始攖者其源長也故物雖損己而我無所攖拂此五句自是一意水土相入形影相依物之守物自然之理耳目心之狥物皆非自然凡知出於胷府自以為能皆危殆也給猶及反訓覆因謀功之心必致敗覆有待乆之謀其心固必而不化此皆為身之害而人人以此為寳古今亡國戮民無已者不知於此致問故也   以天待人其義灼然謂以天理為主而人事應之人入天者以人事為主而天理悖矣次古之真人四字只應是故字上文有此誤筆重出言㦯得此道而生失此道而死理之常也㦯得此道而死失此道而生又出於人事之變如顔夭跖夀之譬藥中之烏喙豕零隨證施用主治則為君佐使則為臣適當其時非有常也種之工於謀國拙於全身猶鴟目鶴脛各有所適强其所不能則悲矣又喻風日過河不能無損損而不覺恃其有源然得失利害之攖心人能無損乎欲之者道為之源凡事物之來能不納於靈府則吾源壮矣事物之起伏不啻蚉䖟之過前又何所攖拂哉水之守土理相資而實無心影之守形則所自出而不能相無者物之守物各生其心雖相守之審而互生互剋㦯然㦯流有若外物篇所云者則不能無殆矣況以耳目心之所狥為能殆成而不給改其禍長也固宜夫欲反歸本源當致功於改過待乆而决成世人乃以聦明心知為己寳此真人之所憫也亡國戮民禍之大者其端實起於耳目心之所狥貴在謹遏其源耳   故足之於地也踐雖踐恃其所不蹍而後善摶也人之知也少雖少恃其所不知而後知天之所謂也知大一知大隂知大目知大均知大方知大信知大定至矣大一通之大隂觧之大目視之大均緣之大方體之大信稽之大定持之盡有天循有照有樞始有彼則其觧之也似不觧之者其知之也似不知之者不知而後知之其問之也不可以有崖而不可以無崖頡滑有實古今不代而不可以則可不謂有大揚搉乎闔不亦問是已奚惑然為以不惑觧惑復於不惑是尚大不惑郭註㤀天地遺萬物然後蜩翼可得而知況欲知天地之所謂可不無其心哉大一即道也用其分内則萬事無滯用萬物之自見大目也因其本性令各自得大均也體之使各得本分則萬方俱得所以為大方命之所期無令越逸斯大信也真不撓則自定持以大定斯不持也物未有無自然者循之則明無所作也至理有極但當之則得其樞要始有之者彼也故我述而不作觧任彼則彼自觧觧之無功故似不觧用彼之知故似不知我不知則彼知自用彼知自用則天下莫不皆知應物而無方各以其分萬物雖頡滑不同而物物各自有實不可相代搉而揚之有大限也若問其大搉則物有至分故㤀己任物之理可得而知奚為惑若此也夫惑而不可觧故尚大不惑愚之至也聖人從而任之所以皇王殊迹隨世為名也   吕註足所踐者少恃其所不踐而後善摶所謂知無用而後可以言用人之知也少恃其所不知而後知天之所謂則大一大隂以至大定從可知矣為道者主之以大一則無所不通入窈之門至至隂之原則亦至於至陽之原矣物負隂而抱陽所以係而不能觧不知有至隂之原故也目視有限不視以目則無不見縁其一未有能均和以是非任其两行縁以大均也無南無北無東無西體以大方也其情甚真其中有信稽以大信也澤焚不河沍不寒雷破山風震海而不驚持以大定也盡有天則止乎知之所不知循有照則雖不知而無所不知有樞則彼是莫得其偶始有彼則所以應彼是者固無窮也其觧似不觧言本無係故不觧而後觧其知似不知以其本無知故不知而後知此至人所以遊乎世俗之間若愚若拙也問以有崖無崖皆為有係崖謂自邉徼而求之然亦不可求之於有無之間也頡不可係滑不可持若無物而有實也徃古來今若不相代而不可虧也能以是問之可不謂有大揚搉乎揚謂發其幽搉謂核其實彼不問是則我不能以是告之惟能見其未始有物則不惑以是觧其有物之惑而猶存未始有物者亦惑而已惟觧之而復於不惑庶㡬大不惑也   疑獨註此言無用之為用不知之為能知也明矣大一謂天大隂謂地大目者天無不見大均者地無不載大方生萬物而悉備大信應萬物而不期大定鎮萬物而不動夫知始於知終於義之以不知而所知至於如此之妙故曰至矣一係乎数貴乎通之隂主乎凝貴乎觧之大目無意於見物物来而視之大均無意於順物物至而縁之大方嫌於無體故以易為體大信嫌於不考故稽之以道終之以造物持之而已天下萬物之理各有一天循理以觀之則有光自以觀之則有樞有始則有彼無始未有物無彼亦無我也觧似不觧知似不知凡論至其極者皆疑之以不知而後知斯至矣問而有崖切問也問而無崖泛問也切問可窮理未可以盡性泛問可博知未可以反約故皆不可也滑稽多不實而㦯有實焉古今相代而理實無代能盡其理故曰不虧如上所陳可不謂大顯揚搉論乎事不可則已何惑而為之夫人之惑已以不惑觧之彼復於不惑而觧惑者尚大惑也此荘子遺言之意   碧虚註地至廣大人之所踐容足而已恃其不踐之處而後行之無窮道至微妙人之所知可道而已頼其忘言之趣而後悟之無盡故至人以無用無言為天之所謂也大一妙有知之者廓然通逹大隂寂知之者蜕然自觧大目天光昭然徹視大均平一靡然縁順大方渾然無不體用大信誠然無不稽考大定至静黙而持之所以成上妙諸用也凡此七者皆有天然之理順理則明寂然自運始即道對道者皆彼也蛻然自觧故似不觧自然而知故似不知而後知之愈澄而愈照也道不可以有崖求又不可以無崖求萬形参差實理則一頡滑参差也古今不二生死自殊理不可虧生死自具是有大發揚商搉存乎其中何不問諸此道知道則此理不惑矣大惑終身不觧下愚上知莫移猶鶴脛不可斷鳧脛不可續也禀生受氣葢有由然惟識侔造化者黙而知之若假世學而欲復於不惑是大惑之人徒欽尚於大不惑也   鬳齋口義人之踐地少所不踐者多喻人所知無㡬其所不知者皆天也不恃所知而恃其所不知可以知天矣大一造化之運者大隂至靜也大目所見大均謂分劑大方與太虚同體大信真實之理大定緫持萬物者也無物之始必有物以始之齊物論云非彼無我即此彼字謂造化也曰天曰照曰樞曰彼雖可觧之知之亦似不觧不知者不敢以為可知可觧是謂不知為知乃真知也問者問造物之理以為有崖無崖皆不可頡滑旋轉言造物不可捉摸若無物而實有古今只此造化用之不窮此事可不為大發揚而搉論之世人乃不知問此理又何疑乎以此不疑之理觧天下之疑復歸不疑之地庶㡬大不疑矣只是不疑二字鼔舞出此數句結一篇之大可謂竒特   足踐之地不若所不踐之廣心知之事不若所不知之多不恃其所踐所知而以無用為用然後可以知天矣天道難諶不容擬議故無所措知於其間止乎其所不知斯真知也要在日損之功人欲既盡天理見矣自大一大隂至大信皆因知天而後知首以大一通之道貫萬物道生庶物禀陽而結形遇隂則觧化生於無而歸於無也大目視物所不視大均順使自平大方以無物方為體大信稽之以不期終以大定持之所以應天下之動而已常無為也盡有天則極物之自然循有照則順理而自明中有樞寂而常運始由乎彼和而不唱也以不觧觧天下之紛以不知知天道之秘又何所施其詰問而考其有崖無崖哉由是言之雖若頡頏滑稽而有實理存焉古今不易各盡其分可不謂有大揚搉乎漢書揚㩁古今揚舉也搉引也舉而引之陳其趣也世人胡不問是而恃其妄知之博昧夫自已之天又安足以知乾元之所謂葢心天無照有惑以障之故以不惑觧惑復於不惑是尚大不惑惑者妄情之偽不惑者本来之真本來之真我之自然者猶知尊尚之則非大不惑也若真造不惑之地有何不惑之可尚亦何惑之可觧哉   有道之主不以國位而驕人有道之士必以節義而匡君武侯雖強悍難入而無鬼之有道首言良駿以啟其心兼明君之於臣下可不具眼乎遂能始迕終合徐救其虐民奉己之過盖人之良心善性無蔑盡之理猶去國者見似人而喜也及其再見然後納忠逆耳以驚其失好和而惡姦盡修身之要修誠而應天地盡為國之道得聞斯語社稷之福也何在乎為義以宜民偃兵而求治哉黄帝見大隗而七聖皆迷喻人之六識既昬則心君不能獨朗猶知問塗於牧馬童子則不逺復故至人取之寓言明君欲見大道當絶聖棄知求諸守心之神而去其為吾害者則大隗不求而自至矣豈若武侯者苦國民以養耳目至於神者不自許然後求夫為義偃兵哉惟其後世君徳不淳所尚非一遂有諸士趨向之不同潜形性而之萬物無望其歸根則與道日逺矣若儒墨楊秉恵者各執一偏自以為道盡於是然其言論機所觸亦有頼以發明道妙者猶郢人聽斵足以成匠石之巧也又喻有隰朋之才然後足以致管仲之舉終不以鮑叔愛而易之也狙以傲人而速斃人以鋤色而致稱此所以警世俗之驕慢也又豈若灰心槁形者之累日逺弄丸秉羽者難可觧乎九方歅知梱祥而不言其刖許由畏尭仁欲逃而去之此皆覩微而知彰外賢而獲利者也堇梗癕苓時為帝以喻人之移是風日河水之相攖以喻化之移人物之守物固審矣終不免於移移則殆矣惟知足恃不踐心恃不知者則盡已天以燭物之天已不惑而觧天下之惑矣   南華真經義海纂微卷八十一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八十二   宋 禇伯秀 撰   雜篇則陽第一   則陽遊於楚夷節言之於王王未之見夷節歸彭陽見王果曰夫子何不譚我於王王果曰我不若公閱休彭陽曰公閱休奚為者邪曰冬則擉鼈於江夏則休乎山樊有過而問者曰此予宅也夫夷節已不能而况我乎吾又不若夷節夫夷節之為人也無德而有知不自許以之神其交固顛乎富貴之地非相助以德相以消也夫凍者假衣於春暍者反冬乎冷風夫楚王之為人也形尊而嚴其於罪也無赦如虎非夫佞人正德其孰能撓焉故聖人其窮也使家人忘其貧其達也使王公㤀爵祿而化卑其於物也與之為娯矣其於人也樂道之通而保己焉故或不言而飲人以和與人並立而使人化父子之宜彼其乎歸居而一間其所施其於人心者若是其逺也故曰待公閱休   郭註王果言公閱休之為人以抑彭陽之進趨而已不若夷節之好富貴能交結意盡形名任知以干上也茍盡故德薄而名消已順四時之施不能赴彭陽之急聖人淡然無欲樂足於所遇不以侈靡為貴故其家人不識貧之何苦輕爵祿而重道德超然坐忘不覺榮之在身故使王公失其所以為高不以為物自苦通彼而不䘮我也人各自得斯飲和矣豈待言哉望風而靡使彼父父子子各歸其所施同天地之德故間静而不二欲其釋楚王而從閱休將以静泰之風鎮其動心也   吕註公閱休無求如此宜其為王所信神者人心之同可以窮而入之夷節自謂不能入而其所與交固已顛㝠於富貴之地相助以消言其德不長而日消凍在冬而假衣於春暍在夏而反風乎冬言求之無得也楚王嚴暴非佞人正德莫之能撓欲我言之非所能也唯佞人能撓君之正唯正德能撓君之邪佞人夷節正德閱休也我樂而㤀貧則家人亦忘貧道尊德貴爵祿不足以為高則王公化卑矣飲人以和其德足以沃人心無所事於言矣並立使人化無所事於勢矣父子歸居不廢人倫也一間所施無嗃嗃之悔人心若是其逺則解其繆矣閱休之為人如此可以言之於王而必信故曰待公閱休   疑獨註魯人彭陽字則陽夷節楚人王果楚大夫公閱休隱者也夷節無天德而有俗知不能以神道自許顛㝠於富貴之地固足以消子之德非助子也譬凍者假春為衣暍者俟冷風禦暑言求王果之助非所急也况楚王為人威嚴如虎若不入之以佞則必化之以正也聖人雖貧而樂故家人㤀其貧其達也不以爵祿為顯使王公化高為卑於物無逆與之為娯未嘗言而人飲其和與人立而人化其善使人人父子各宜於歸居守一而無事道自施於人故與世俗相逺矣不若釋楚王而從閱休也   碧虚註則陽求見王為利祿之計王果引隱士抑貪競之心無德而有知尚文去質也不自許以之神者舉止欺㒺心神交固而湮沉乎嗜欲也救凍暍者人事待春冬者天時王果任天時而不從人事所以救則陽之失也老萊之妻織畚伯鸞之婦賃舂家人忘貧也魏文侯尊段干木漢光武交嚴子陵㤀爵祿而化卑也與物為娯則同塵而不溷與物樂通則和光而不耀不言之教煖然似春鎮以無名之樸而使人自化德化有序人安其居其道簡易無所施為而趨進者弊弊焉以干祿為事與有道者之心相去逺矣鬳齋口義神乃我之自然顛迷富貴不知有自然之神是不自許此相率而自損之道故曰消也凍者得衣則煖如春暍者得風則冷如冬人之相與必以有餘濟不足彭陽好進是其不足告之以隱退如執而濯當寒授衣將有也佞人正德謂真小人方能屈撓其身以事之王公忘爵而下士化尊為卑也窮理自娯與物無礙自保其真不言而悟如以至和飲之也並立而人化使人意消也彼其猶詩云彼其之子此一句倒下意謂彼其之子若歸而居乎則尊卑長㓜各得其宜所施閒暇殊不容力言在家在鄉各得其和閱休之德與彭陽相逺若是也   禇氏管見王果言夷節之好進不能為公閱休之行而二人者皆楚王所愛重也今則陽以榮進為心故求薦於夷節弱於德强於知不知内有神者可尊而外迷於富貴非以德相徒取消爍耳猶假衣於春何足以救凍反風乎冬何足以救暍違宜背理求之無益也夫神者好和而惡姦人性本善無有不可至於神者有得於己而信之篤然後能自許今夷節貪競若此是不自許以之神也况楚王嚴非夫姦佞之人及德之正者不足以撓動之盖行之善惡不越此二途子何不舍惡趨善從閱休以進庶乎可久也故聖人已下叙閱休之德足以化物而一出於無為至若不言而飲人以和並立而使人化非聖人不能也   聖人達綢繆周盡一體矣而不知其然性也復命摇作而以天為師人則從而命之也憂乎知而所行恒無幾時其有止也若之何生而美者人與之鑑不告則不知其美於人也若知之若不知之若聞之若不聞之其可喜也終無己人之好之亦無己性也聖人之愛人也人與之名不告則不知其愛人也若知之若不知之若聞之若不聞之其愛人也終無己人之安之亦無己性也郭註通無外而皆洞照不知其然而然非性而何摇者自揺作者自作莫不復命而師其天然此非赴名而高其迹率性而動其迹自髙故人不能下其名也任知而行則憂患相繼鍳物無私故人美之夫鑑者豈知鑑而鑑耶生而可鑑人謂之鑑耳若人不相告則莫知美於人譬聖人人與之名也鑑之可喜由於無情不問知與不知聞與不聞來即鑑之故終無已若鑑由聞知則有時而廢性所不好豈能久照聖人無愛若鏡事濟於物故人與之名若人不相告則莫知其愛人也蕩然以百姓為芻狗而道合於愛人故能無已若愛由乎聞知則有時而衰非性之所安胡能久也   吕註人心綢繆於事物不知有所謂一體者唯聖人能達之故内不見我外不見物物我為一其所體固周盡矣而不知其然者止於性而非外得也復命則歸根摇作芸芸也雖静而復命不害乎摇作是以終日言未嘗言終日為未嘗為凡以天為師而已天則知之所不知也我何以自知為聖哉人從而命之耳無知則無憂衆人憂乎知而所行如馳無幾時而有止也若之何而可以至於此乎生而美者人與之鍳而告之而後知其美於人若知若不知若聞若不聞其可喜終無己人好之亦無己以其出於性也聖人之愛人也人與之名告之而後知其為愛人也若知與不知聞與不聞其愛人終無己人安之亦無己其出於性也不以知不知聞不聞而有所加損焉疑獨註聖人解脫束縛而通大道混然一體無内無外不知其然而然性也復命者静揺者動皆以天為師也聖人非有意於名天下之人自以名命之憂乎知之不明則是好用知知有時而窮故所行無幾而止矣若之何以至於道也鑑無情於人人愛之以别美惡知之亦若不知聞之亦若不聞為人喜而愛之終無己使鑑亦有知有聞如人情之愛惡則其照不能久人愛之亦不能無己也鑑之可喜本於無情人之好之亦出天性故終無己鑑能照而不能言茍不相告則亦不知鑑之美於人也聖人之愛人亦無己人與之名若不相告則亦不知聖人之愛於人也若以聞知而愛人則其愛有時而止矣人之安聖人之仁亦無己性也   碧虚註達綢繆不滯於物周盡一體莫非我也知其然則去性逺矣静動雖殊皆以自然為師聖人無名人感其化從而命之夫以有涯之生而憂無涯之知故曰常無幾時且欲止而不行復未知如之何也人有美容則人與鑑照之令知容美於人也或知或不知或聞或不聞其美容可悅何嘗己哉然人好美之之亦未始休者天性也聖人之愛人無己人之安之亦無己亦性也   鬳齋口義綢繆謂隂陽往來相因不已聖人達隂陽造化之理窮精粗合一之妙循乎自然而不知所以然故也任其動用作為皆復歸於天命而以自然為主憂乎知者人之私知憂慮萬端能有幾件計較得行故曰所行恒無幾我將有為有行而尼之於命亦如之何故曰時其有止也若之何時猶命也原其所患皆自知始若知其所不知則無憂矣夫妍生於醜若不告之以醜則亦不知其妍美惡分别憂端所自故曰不知不聞其喜終無己我忘美惡與物無心則人之好我亦無已此自然之理故曰性也   綢繆謂世累糾纒不得自在皆始於有我與物為敵故也唯聖人能以道通之使周盡物理歸於一體而不知其然蓋以性㑹之而不以物我生心何所不同哉故於黙静之際而有動作者存則知動作之中不離復命之道一動一静互為其根是知隂陽無消盡之理此皆以自然為師非出有心而自有主之者至於大而化之之域人則從而命之以為聖非聖人自聖也亦大德必得其名之義世人乃憂乎智之不足而所行恒無幾時其有止也謂欲以智為名而驅馳不息將若之何哉喻以人因鍳而知美不告則不知鑑之照人無己人之喜鑑亦無己聖人愛人而人與之名亦然故其愛之安之也亦無己皆出於性之自然各安其宜而已矣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八十二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八十三   宋 禇伯秀 撰   雜篇則陽第二   舊國舊都望之暢然雖使丘陵草木之緡入之者十九猶之暢然况見見聞聞者耶以十仞之臺縣衆間者也冉相氏得其環中以隨成與物無終無始無幾無時日與物化者一不化者也闔嘗舍之夫師天而不得師天與物皆殉其以為事也若之何夫聖人未始有天未始有人未始有始未始有物與世偕行而不替所行之備而不洫其合之也若之何湯得其司御門尹登恒為之傅之從師而不囿得其隨成為之司其名之名嬴法得其兩見仲尼之盡慮為之傅之容成氏曰除日無歲無内無外   郭註得舊物猶暢然况得性乎見所嘗見聞所嘗聞猶暢然况體其體用其性耶衆之所習雖危猶聞况聖人無危乎冉相氏古之聖王居空以隨物而物自成與物無終無始忽然俱往日與物化故常無我而常不化夫為者何不試舍其所為乎唯無所師乃得師天師天猶未免於殉奚足事哉師天猶不足稱事况又不師耶必至於天人始物都無乃㝠合也故湯委之百官而不與焉任其自聚非囿之也任其自散非解之也司御之屬亦能隨物之自成而湯得之所以名寄於物功不在己名法者已過之跡非適足也故曰嬴然無心者寄治於羣司則其名跡並見於彼仲尼曰天下何思何慮慮已盡矣若有纎芥之慮豈得寂然不動感應無窮以輔萬物之自然耶今所以有歲而存日者為有死生故若無死生歲日之計除矣   吕註望舊國而暢然人之情也雖陵木緡合猶之暢然亦不忘其本而已况吾之所以見聞者與天地並則為吾之國都又久矣而見之聞之猶以十仞之臺縣衆間則無所不覩其暢然可勝道哉衆間謂無人之處環中運轉無已而未始有物隨成而無所為是以無終始無幾時也幾謂計較與物化者一不化則胡為而不舍之其行恒無幾時而有止也夫欲師天而不得則與物皆殉其以為事而已聖人者未始有天人始物也偕行不替備而不洫所謂復命搖作是真師天者所以合之也湯得司御主調御門尹正所入登恒成有恒之修主調禦者心正所入者道恒則道之久此皆以天為師也唯師之從而不囿於物又得隨成為之司其名則之名嬴法得其兩見隨成則司御等名皆隨吾之成心非有為之者之名也其精為道其嬴為法見其名之所由生則知法之所由成是為兩見雖有所見而不知天下未始有思慮猶為未盡也故仲尼盡慮為之傅仲尼非傅湯也隨成則冉相氏之所得者以是知司御等名為御言除日無歲則不知有宙無内無外則不知有宇唯盡慮者足與此   疑獨註人性逐物迷而不返猶去國都之久望之暢然而喜入於國都十識其九猶有悅志况見所嘗見聞所嘗聞喜可知也真性譬丘陵草木入之者譬將反本十識其九反之未至見見聞聞反之已至言見性之樂猶見舊國都之樂也夫高臺懸危習而登之亦如閒暇况得真性者乎冉相氏三皇已上聖君得真空之理運轉無窮隨順萬物以成其道無終始幾時與物化也與物化者一不化一不化者能化化也世之有為者何不舍其所為而復於自然真性得矣然有心於師天則不得况與物殉而不反者乎未始有天有人而天人自存未始有始有物而始物自我行世則屈伸而不替備行則守謙而不溢與理㝠合若之何而如此也司御門尹官號登恒製名言登恒道者可為人師也聖人從師不為師所囿但任其自然彼且為嬰兒與之為嬰兒是也湯得此三人為傅從之而不囿隨順而成其道湯反為司其名彼三人者其跡不見於世矣此名嬴法兩見於湯湯雖為盡人道之聖人其時法未備至仲尼之時天下之變備故盡慮以制成法是又為湯之傅也   碧虚註弱䘮之人望故里而忻暢雖林屋穢十亡其九尚懐忻悅况見不失見聞不失聞而妙有湛然者耶大道之高明無隱如建崇臺於勝地縣鐘鼓於廣野警人耳目咸使曉悟衆間音閑謂廣野環中空故能轉物以其隨成故不可以終始幾時定之得環中之道則與物無際化雖日遷而原本湛然又何容心於化不化哉以其未嘗取故亦未嘗舍無心師天乃師天也若壓没於塵埃復如之何耶師天者必忘人事殉物者必忘妙本未始有天則人事不廢未始有物則妙本無虧與物混而不背真履行具而不溺塵溺假偽於綢繆何為而若此昔湯臣良司主臨御以為師傅故從之而不囿囿者任之極是以門尹登恒得其隨物自成之功而主其名名法者政治所難㤀而况適名益法昭然兩見且百官司御其職各盡慮以傅之盡慮則無思慮矣故可以為司傅除日無歲則終始無囿無内外則無死生隨成此達綢繆而周盡一體之道也   鬳齋口義久旅而歸故國必暢然其感入其中則草木緡合比昔十失其九猶且暢然况求道忽悟得見其所自見聞其所自聞皆吾固有之物能不喜乎臺最高處縣張樂衆多也間【去聲】猶云笙鏞間作處最高之地聽交奏之樂可以聳動世俗耳目况聖人以虚無自然之理隨萬物而樂之其自處之高為如何環中至虚之喻無終始如一也幾時猶古今㡬者時之變日與物化言與物日新即我之所得一箇不化者也世人何不舍去故習而歸至道耶以自然為法而無法自然之名不過與物相順而已若有心於為事則末如之何人有為也天無為也非唯無事為之跡併與無為者無知故曰未始有天未始有人有始物跡也無物之始無跡也非唯無有物之迹併與無跡者無之故曰未始有始未始有物行世與人同無廢替之事萬行俱備不著於一洫猶齊物論老洫泥著䧟溺之意與道為一不求而合求合則不可得而合矣昔湯以伊尹為師不為其所籠囿得萬物之成理而隨之自處無為之地使尹主其名湯無為而尹有為湯無名而尹有名也此名在世是為剰法兩見身與名為二不得其混然之一也伊尹之任自未為奇孔子又慕之盡慮以輔相斯世亦欲為伊尹之事此語譏之也容成氏古聖人合三百六旬而為歲逐日除之但謂之日不可謂之歲老子曰數車無車之意外名固内而生無内則無外矣舉此以證自然之義人之真性渾全久而内虧者外為聞見所移浸逺其内猶去國都之舊漂遇他鄉遇明師啓發之安有望故都而不暢然者雖陵木緡合十失其九猶為之欣喜况見所自見聞所自聞出於性之本然如高臺縣衆人之中無所不覩也昔冉相氏得虚通之道其為治也隨物而成其性與之無終始則㤀其化之大者無幾時則㤀其化之小者小大久近混而一之只今見在又何執著日與物化者前熖非後熖一不化者今吾即故吾何嘗合離哉夫欲師自然而有心殉物則不自然矣其為事也若之何而可濟耶聖人㤀天㤀人所以能天能人忘始忘物所以能始能物與世偕行而不替順物而已無也所行之備而不溢周物而無過舉也動合於道若之何而能如此也湯得三臣為之傅師其道之無為而不為政術所囿盖賢臣之政術所以囿天下而育萬民其致君尊安者道而已技能無與焉此又在乎君之用舍而治亂禍福之機見矣湯得隨物順成之道為之司其治天下之名功成於三人而名歸於湯此名皆剰法耳非湯之真也得其兩見謂見君臣相資而成道其跡著見於世也故仲尼盡慮於其後以成治世之法雖不與湯同時是亦為之傅也厯家積日而成歲帝王積知而為聖湯非三臣為傅無以成其治道非湯與三臣開創於前仲尼亦不能獨成於後猶内外之不可相無也及其道成德備澤流無垠皥皥熙熈民㤀帝力則聖知亦與知俱化除日無歲之義也又何内外之分哉 經文入之難釋疑只是合字連上文讀之   魏瑩與田侯牟約田侯牟背之魏瑩怒將使人刺之犀首聞而恥之曰君為萬乘之君而以匹夫從讐衍請受甲二十萬為君攻之虜其人民係其牛馬使其君内發於背然後㧞其國忌也出走然後抶其背折其脊季子聞而恥之曰築十仞之城城者既十仞矣而又壞之此胥靡之所苦也今兵不起七年矣此王之基也衍亂人不可聽也華子聞而醜之曰善言伐齊者亂人也善言勿伐者亦亂人也謂伐與不伐亂人也者又亂人也君曰然則若何曰君求其道而已矣惠子聞之而見戴晉人戴晉人曰有所謂蝸者君知之乎曰然有國於蝸之左角曰觸氏有國於蝸之右角曰蠻氏時相與争地而戰伏尸數萬逐北旬有五日而後反君曰噫其虚言歟曰臣請為君實之君以意在四方上下有窮乎曰無窮曰知遊心於無窮而反在於通達之國若存若亡乎曰然曰通達之中有魏魏中有梁梁中有王王與蠻氏有辯乎曰無辯客出而君惝然若有亡也惠子入見君曰客大人也聖人不足以當之惠子曰夫吹管者猶有嗃也吹劒首者吷而已矣堯舜人之所譽也道堯舜於戴晉人之前譬猶一吷也   郭註蝸至㣲而有兩角誠之所争者若此之細則天下無争也人迹所及為通達謂四海之内今以四海為大然計在無窮之中若有若無也王與蠻氏俱有限之物有限則不論大小不得與無窮者計雖復天地共在無窮之中皆蔑如也泥魏中之梁梁中之王而足争哉惝然若亡悼所争者細吷而已矣曽不足聞也   吕註罪莫大於可欲善言伐齊則見利之可欲固亂人也善言勿伐則見善之可欲亦亂人也謂伐與不伐亂人也者不免於有見又亂人也唯求其道則不滯一偏之見亂之所由息也人能遊心於無窮則四方上下相通達之國若魏若梁皆我心之所自起非唯王與觸蠻無辯通達之國魏梁觸蠻亦無辯也知此說則莫大於秋毫太山為小矣王悟夫争之所自起者本無有也是以惝然若亡神人聖人大人本無優劣所從言之異耳吹管者嗃有所受也吹劒者吷無所受也   疑獨註戴晉人梁之懐道者通達舟車所通蝸角觸蠻之喻盖譏當時好戰之君魏王以為虚言證以人事則見其實意在四方上下有窮極否知遊心無窮而反在通達之國言其處有窮之地通達中有魏魏中有梁梁中有王愈近愈小以至於王之身則與蝸角觸蠻何異由是觀之凡世間有形者未嘗無累况至於争國争地乎吹管聲大吹劒聲小道堯舜於戴晉人之前不足聞也   碧虚註王者之師明行征伐若以虜掠為事使彼怨憤發疽而㧞國非所聞也今衍欲以小憤興兵侵暴隣國固亂人也季子言勿伐縱隣國之驕亦亂人也華子之自下以為亂人者欲推有道之士而進諌也所謂求其道者修德勿争而已惠子請見晉人陳喻以解之寓意蝸角言其甚㣲争於兩國之間不出一殻之内旬有五日一氣也喜怒之氣有反必復天地寄於太空小石之在太山通達之國寄於宇内似稊米之在太倉魏處通達之國似毫末之在馬體而况魏有梁梁有王不似觸蠻之在蝸角乎今齊魏之争與觸蠻之戰有辯無辯乎大人者出六合任自然聖人則居域中守法度吹管者嗃然而鳴吹劒者吷然而過喻堯舜政教人所稱譽以道論之曽不足聞又况伐國虜民乎   鬳齋口義兵不起七年此魏王之業之美犀首教之用兵猶壞其已成之城役者苦矣華子之言著一伐字則未免容心故三者皆亂人知道則併與兵不言矣蝸角之喻本虚下面說得成實無窮太虚之間通達即中國以太虗觀中國甚㣲以中國觀魏又小於魏國觀梁都又於所都中小求王之身愈㣲愈小以太虗而下觀王身與蝸角觸蠻何異惝然若失悟所争之不足争也管竅吹之有聲吹劒首則無聲謂有道者之前欲仁義皆無所於容聲也   犀首武士官號時公孫衍為此官欲請兵攻齊虜民㧞國恃强輕敵固亂人也季子謂兵久不起為王之基志在安民靖國何為而謂其亂人耶盖華子欲伸後故以此撓動魏君之心待其切問而後告之奇哉君求其道之一語謂前犀首所言非其道季子欲止之而無其道若謂二者皆非未有以處之之道舉不免為亂人而已魏子請見戴晉人是求之有道也蝸角二國以喻齊魏所争者甚㣲詳見諸解不復贅釋吹管有聲喻衆人之譽堯舜道堯舜於晉人之前猶吹劒無聲論伐國於華子之前亦猶是也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八十三 <子部,道家類,南華真經義海纂微>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八十四   宋 禇伯秀 撰   雜篇則陽第四   孔子之楚舍於蟻丘之漿其隣有夫妻臣妾登極者子路曰是稯稯何為者耶仲尼曰是聖人僕也自埋於民自藏於畔其聲銷其志無窮其口雖言其心未嘗言方且與世違而心不屑與之俱是陸沉者也是其市南宜僚耶子路請往召之孔子曰已矣彼知丘之著於己也知丘之適楚以丘為必使楚王召己也彼且以丘為佞人也夫若然者其於佞人也羞聞其言而况親見其身乎而何以為存子路往視之其室虚矣   郭註埋於民同也藏畔謂進不榮華退不枯槁聲消謂損名其志無窮規長生也所言者世言而心與世異人中隱者譬無水而沉著明也何以為存不如舍之以從其志其室虗果逃去也   吕註見孔子來而登極者示不與之接將徙而之高聖人僕聖德而僕者埋於民則不為可見之行藏於畔則不居中正之德聲消志無窮退藏於密而逰方之外口雖言而未嘗言欲無言而不能無言與世違而不屑與將欲遁世而去也以聖德逰人間而人莫知猶處陸而沉者以孔子之迹言之栖栖然以天下為事則似佞也然而皆人為宜僚則横目之民誰與救聖人之道將墜地而不傳也昔微生畝嘗以孔子為佞孔子答以非敢今於宜僚則自謂為佞人以明所貴者在此而栖栖者非得已也   疑獨註蟻丘地名賣漿水之家登極升高而望稯稯衆多埋於民與民同藏於畔不見境聲消損名志無窮志於道也無意於言聊以應物心與世違外與人同耳聖人太隂在陸而沉隱於市者似之莊子寓言於孔子宜僚以非聖人之迹其室虗謂不見其迹於此有以見夫子與民同患宜僚離人入天者也碧虚註登極者昇屋棟而觀孔子執僕御之事師聖人者也猶庚桑楚為老耼役自埋於民如列子居鄭囿人無識者自藏於畔如長沮桀溺晦耕隴畔故聲消而志暢言出而心忘不屑與世俱處陸而若沉也孔子度宜僚之不見已猶嚴僖之恥見許由而許以為存言汝何緣留得此人也   鬳齋口義極屋棟僕猶徒埋隱畔隣也藏居比隣而人不見【見一作知】聲消逃名在陸而沉喻隱於鄽市著猶知佞多言何以為存必去而不留也   古者風俗淳厚民至老死不相往來各安其素分内足而無求於外故也今夫子遑遑厯聘欲以仁義化天下使之屈折禮樂而失恬愉之性彼隱德潛耀之君子宜其徙而之高唯恐去之之不也然而聖人愛人無已不問已之窮達嘗以兼濟天下為心與彼陸沉獨善者不可同日而語夫子知其為聖人僕役而未升堂奥是亦逃名求志者必市南熊宜僚也聖人知人之審若此子路欲召之而夫子知其必不至其室虚即語云使子路反見之至則行矣於此尤足以彰夫子先知之明而陸沉獨善者處身以隘亦隨其見地各從所好而已矣   長梧封人問子牢曰君為政焉勿鹵莽治民焉勿滅裂昔予為禾耕而鹵莽之則其實鹵莽而報予芸而滅裂之其實亦滅裂而報予予來年變齊深耕而熟耰之其禾繁以滋予終年厭餐莊子聞之曰今人之治其形理其心多有似封人之所謂遁其天離其性滅其情亡其神以衆為故鹵莽其性欲惡之孽為性萑葦蒹葭始萌以扶吾形尋擢吾性並潰漏發不擇所出瘭疽疥癰内溲膏是也   郭註鹵莽滅裂謂輕脫末畧不盡其分功盡其分無為之至也夫遁離滅亡以衆為之所致若各至其極則有何患萑葦害黍稷欲惡傷正性形扶踈則神氣傷以欲惡引性不至於當此鹵莽之報也   吕註為道日損以至無為是所以治形理心者也而乃遁天離性滅神亡情以衆為而不知止則鹵莽之甚矣其安易持未兆易謀内之欲惡為萑葦外之蒹葭扶吾形尋擢吾性天理滅矣於是時而欲治之可得乎並潰漏發已下皆欲惡為孽奪其真之所為也疑獨註為政治民而鹵莽滅裂則踈畧而無成功封人推已治田之事亦然明年遂變所用之法而深耕熟耰其禾繁滋終年厭餐用力多則報亦侈也人之治形理心亦如之遁天逃其自然故離性滅神亡情以狥衆人之所為動之死地者也蒹葭始萌扶苖之形而長及其已盛則害苖欲惡之情始動形亦隨而充盛及其熾而不節則害性故必制於始萌之初否則尋擢吾性性失欲熾精氣潰漏不擇所出遂成瘭疽疥癰内溲膏之病至於神去形遷而後已此治性鹵莽之報也溲膏即便濁之病   鬳齋口義封人因耕喻政莊子又以喻學東坡稼說倣此變齊易其耕法好惡之性猶萑葦即茅塞其心之義性蔽塞則欲自長如蒹葭始萌充滿其身言通身是人欲以人欲扶其形則動失自然之理㧞去真性而天理滅矣失氣亦病有並潰氣者有漏發者不擇所出觸則成病此段戒人縱欲者必殺身也變齊舊音去聲耕法也司馬如字謂變其耕法不與人齊一云變齊國之耕法碧虚引文禾麥吐穗上平曰齊審詳經意去聲為當與分劑同謂限量也鹵莽之人不盡耕耘之齊量故其實亦鹵莽今變昔日之齊量而盡其功力是以禾繁而厭餐以此為治形理心之喻可謂切當人心天性皆不越乎自然唯其逃自然所以離真性以至滅情亡神而不悟皆溺於衆人所為故也欲惡之害性無異萑葦之害苖蒹葭即萑葦之初生始則扶苖同長終則過盛而害苖欲惡㧞性而失真則形軀潰漏所向成疾必至澌盡而後已此治形鹵莽之報也可不戒哉   柏矩學於老耼曰請之天下逰老耼曰已矣天下猶是也又請之老耼曰汝將何始曰始於齊至齊見辠人焉推而强之解朝服而幕之號天而哭之曰子乎子乎天下有大菑子獨先離之曰莫為盗莫為殺人榮辱立然後覩所病貨財聚然後覩所争今立人之所病聚人之所争窮困人之身使無休時欲無至此得乎古之君人者以得為在民以失為在已以正為在民以枉為在已故一形有失其形者退而自責今則不然匿為物而愚不識大為難而罪不敢重為任而罰不勝逺其途而誅不至民知力竭則以偽繼之日出多偽士民安取不偽夫力不足則偽知不足則欺財不足則盗盗竊之行於誰責而可乎   郭註殺人大菑謂已下事大菑既有則雖戒以莫為其可得乎各自得則無榮辱得失紛紜故榮辱立而夸跂生奔馳乎夸之間非病而何若以知足為富將何争乎上有所好則下不能安其本分君莫之失則民自得君莫之枉則民自正夫物之形性何為而失皆由人君撓之以至斯患反其性匿也用其性顯也為物所顯則皆識為物所易則皆敢輕其所任則皆勝適其足力則皆至民力竭則以偽繼將以避誅罰也主日興偽士於何許得其真乎   吕註矩盖嘗有位者解朝服而幕之致其哀矜之意明至此者已固嘗有罪焉故不嫌於訕在上者不能忘榮辱則民覩所病不能輕貨財則民覩所争今立人所病而使之病聚人所争而使之争欲其不為盗殺不抵於死豈可得也湯武以萬方有罪在予一人以得為在民失為在已也伊尹以一夫不獲曰時予之辜一形有失其形退而自責也今則愚不識罪不敢罰不勝誅不至異乎先王之宥不識而矜不能者矣民知力竭不得不以偽繼之上出多偽而欲不下為不可得也   疑獨註大道日散詐偽日起生民受災自此始矣汝何罪而先罹此莫為盗乎莫為殺人乎後言大災之事榮辱貨財窮困人之身等是也上古之時不競榮辱故人不知所病不畜貨財故人不知所争今之人君立乎榮辱之上處乎貨財之中是召人所病之端聚人所争之本又重歛以困窮之徭役不得息雖欲無死不可得也以得為在民至退而自責言古之人君愛民反身之道今則不然下四句指時君之政為隱物匿而以不識者為愚後文可以曉凡此皆不緣人情而逆為之訃民知力竭而不可為故繼之以偽上之人不能反本而區區於其末將何以救止之哉   碧虚註以家觀家以國觀國則天下猶是也至齊見罪人戮死幕以朝服而哭之古禮也傷其行政之失而至此盖由榮辱立貨財聚誅戮之灾已成攘寇之争又滿欲脫大禍可得乎老子云受國不祥是為天下王則反古之道矣藏典法而愚黔首設不便而罪違戾委繁劇而罰庸才展驛程而誅鈍弱民之知力已竭則思欺君㒺上矣上既失民直從其化欲流之清在澄源耳   鬳齋口義莫為者得非為盗為殺人乎榮辱名貨財利病患害也在上者好名然後有此害為國好聚財然後有所争失得正枉兩句即百姓有過在予一人一物有失其形退而自責即匹夫不被澤若已納之溝中匿其物而不言反以不知者為愚大為難行之事而以不敢者為罪重為任不量人之力逺其塗不計人之程强其力所不能必以偽應之過取無厭必為盗以輸之是上使之為偽為欺為盗也又誰責乎   栢矩請之天下逰夫子欲乘桴浮海之意至齊見罪人戮死在道則當時諸國政化可知幕朝服而哭哀矜之至也世間凍餒疾厄縲絏䘮憂皆謂之災而性命慘傷莫大於戮死汝獨何為先罹之莫為盗乎莫為殺人乎何為而至此極也不得非榮辱貨財之召病啓争而至是乎立人所病聚人所争其來已久禍其可免乎此語有譏及時政之意次叙古之君天下者心存愛育唯恐一夫之失所所以治成而化洽今則不然已下直指時政之失言之者無罪聞之足以戒也結以於誰責而可乎又有嗟嘆不足之意覬有位君子反躬而加察焉信能節已之養而去病絶争民化其德而刑措不用豈不盡善盡美哉 一形當是一物傳寫之誤見鬳齋註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八十四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八十五   宋 禇伯秀 撰   雜篇則陽第四   蘧伯玉行年六十而六十化未嘗不始於是之而卒詘之以非也未知今之所謂是之非五十九非也萬物有乎生而莫見其根有乎出而莫見其門人皆尊其知之所知而莫知恃其知之所不知而後知可不謂大疑乎已乎已乎且無所逃此所謂然與然乎   郭註化謂順世而不係於彼我順物而暢物情之變然也情變未始有極無根無門忽爾自然故莫見唯無生無出者能覩其門而測其根我所不知物有知之者用物之知無所不知獨任我知其知寡矣今不恃物以知而自尊其知則無不然非大疑而何不能用彼則寄身無地自謂然者天下未之然也   吕註伯玉行年六十而六十化未嘗不始是而卒詘之以非與孔子同然知或未止乎其所不知則所謂是者固未定又安知今之所是五十九非也夫物生而莫見其根出而莫見其門則知之所不知者乃萬物之所由生出也而人皆尊其知之所知至其知之所不知則常恐其虗而莫之恃每至望崖而反其為疑也豈不大哉已乎已乎且無所逃言若此者終不可與有而其身之不能容也雖今所言為然未知其果然耶使人忘言以契之   疑獨註夫人自幼至老新故相代處造化中不覺其遷伯玉能順化日新未嘗不始是而卒非未知今之謂是非五十九年前之非也物生之根即天地根物出之門即牝門二者皆本於谷神其源一也知之所知智者之事知所不知聖人之事知尊其智而不知尊其聖可不謂大疑乎已乎已乎言不如止其取舍之心萬物於造化無可逃之理我以為然彼或不然是非之所以起各任其然則當矣   碧虗註化化不停交臂已失世之求是者非求道理也求侔於我者也世之去非者非去邪曲也去忤於心者也侔我者未必真是忤我者未必真非故有始是卒非之嘆五十九固今之是今若悟非乃知昔之未是知其是之未是惟莫之是者無非故至是無非至非無是夫虗無恍惚至道之根淡泊寂寞衆妙之門此萬物之所生出也人之所知出乎不知因其不知而後知也不明此者豈不大疑乎世事糺紛日新其變知與不知莫如止也所知者人事不知者天理人事有為是非莫逃天理無為安逃哉若以已所知而謂之然則衆謂之不然者亦多矣然乎言未必然也   鬳齋口義年六十而六十化一年之見勝一年也又安知六十歲之是便為是耶物生必有根其出必有門但人不見此是其不可知者凡人知其所知而不知其所不知以為至矣此大惑也無所逃謂自然而然不知之知通古今徹上下何處無此理如何逃得與乎皆疑辭   明有所易謂之變暗有所易謂之化行年六十而六十化謂人處世間其形容知識能解亊為造物暗易而不知未嘗不始是而卒非也及耳順之年更事既久庶乎是非可定物理可明然猶未知今之所謂是非五十九年之非也此言物變無窮事變無窮人心之變亦無窮三者交相化而古今成焉得失著焉亊融理定是非乃審然猶未知後世之公論何如也人閱人而成世事更事而成化若蛟蛇野馬之過不知其幾而吾之至靈貞常者固未嘗變也人而知此死不足以動其心矣物之生死出入有根有門而人不見者皆知尊其所知以為已能而不知恃其所不知而後能知信能知其所不知則萬物之根門可覩矣其生死出入理之常然化與不化與之俱化則亦何惑之有蓋人生所知所能特其不知不能中萬分之一耳聖人亦不能盡夫知能又豈能逃乎物化哉雖然吾今所言以為是者亦未知其信然否也凡聖賢論化皆有不可指定之辭乃其不可致詰之妙此所以為化   仲尼問於太史大弢伯常騫狶韋曰夫衛靈公飲酒躭樂不聽國家之政田獵畢弋不應諸侯之際其所以為靈公者何邪大弢曰是因是也伯常騫曰靈公有妻三人同濫而浴史鰌奉御而進所摶幣而扶翼其慢若彼之甚也見賢人若此其肅也是其所以為靈公也狶韋曰夫靈公也死卜葬於故墓不吉卜葬於沙丘而吉掘之數仞得石槨焉洗而視之有銘焉曰不馮其子靈公奪而埋之夫靈公之為靈也久矣之二人何足以識之郭註靈即無道之謚男女同浴此無禮也以鰌為賢而奉御之勞摶幣而扶翼使不得終禮此所謂肅賢也幣者奉御之物欲以肅賢其私慢靈有二義亦可謂善故仲尼問焉子謂蒯瞶言不憑其子靈公將奪汝處也夫物皆先有其命故來事可知是以凡所為者不得不為所不為者不可得為而愚者以為為之在已不亦妄乎徒識已然之見事未知已然之出於自然也   吕註大弢伯常騫則以人論之狶韋則以天論之以天論則雖名諡固非人之所能為也   疑獨註是三人皆為太史官故仲尼問之靈公飲酒湛樂亡也田獵畢弋也得諡為靈何耶大弢曰是因是也言靈即無道之諡謚法亂而不損曰靈伯常騫曰公與三妻同浴史鰌奉御而進使之搏幣扶翼而出以其能敬賢所以諡靈也狶韋曰公死卜葬沙丘掘得石槨銘曰不憑其子靈公奪而埋之言天理不可憑此地本屬靈公之父反為其子得之則公之為靈也久矣彼二人何足以知此   碧虗註諡法亂而不損曰靈又德之精明曰靈其靈素定諡自符合若以俗情料方外幽㝠之理何足以識之哉   鬳齋口義衞君所為如此諡之為靈何耶言未足以當其惡也奉御猶今言召對摶執贄見之幣公使人扶翼之言有禮也沙丘古人葬處石槨先有靈公之名則生前已定人何力焉不憑其子言子孫不可託此地為靈公所得也   靈之為諡可善可惡故夫子問於三人大弢答以唯其如此所以如此則靈為無道之諡明矣伯常騫曰公與三妻同浴無禮孰甚焉及賢臣奉御而進使人摶幣扶翼而出之幣謂奉御衣物是於人欲熾然之中天理一毫之善未至全泯則其謂之靈幾可以善言矣狶韋曰公卜葬而得石槨之銘昭然靈公之諡符千載其所謂靈也久矣彼二人何足以知之義同處父之槨滕公佳城莫非前定至於名諡亦豈偶然但當盡人事以應天理其諡號美惡則係乎生前之所為在人不可不謹諡法始於周公以一字示褒貶亦嚴矣哉不勤成名曰靈古之人主不善終者有靈若厲之號至於達人大觀善惡兩忘去求見在等無滯迹無爵無諡翛然順化使人無得以議其否豈不混成盡美善哉三人各一答首言其不道次言其敬賢後言天理一定以迹論之不無優劣卒不逃天理之一定耳   少知問於太公調曰何謂丘里之言太公調曰丘里者合十姓百名以為風俗也合異以為同散同以為異今指馬之百體而不得馬而係馬於前者立其百體而謂之馬也是故丘山積卑而為高江河合水而為大大人合并而為公是以自外入者有主而不執由中出者有正而不距四時殊氣天不賜故歲成五官殊職君不私故國治文武大人不賜故德備萬物殊理道不私故無名無名故無為無為而無不為時有終始世有變化禍福淳淳至有所拂者而有所宜自殉殊面有所正者有所差比於大澤百材皆度觀乎大山木石同壇此之謂丘里之言少知曰然則謂之道足乎太公調曰不然今計物之數不止於萬而期曰萬物者以數之多者號而讀之也是故天地者形之大者也隂陽者氣之大者也道者為之公因其大以號而讀之則可也已有之矣乃將得比哉則若以斯辯譬猶狗馬其不及逺矣郭註大人無私於天下天下之風一也自外入者大人之化由中出者民物之性性得正故民無違心化至公故主無所執所以能合丘里并天下一萬物夷羣異也殊氣自有故能常有若本無而天賜則有時而廢矣殊職自有其才故任之耳非私而與之文者自文武者自武非大人所自賜若有由賜則有時而闕矣豈惟文武能凡性皆然名止於實故無為實各自為故無不為時世有變無心者順之於此為戾彼或宜正於此或差於彼各信所施不能離也比于大澤大山之無棄材合異以為同也言丘里則天下可知有數之物不止於萬況無數之道謂道而足耶通物無私強字曰道所謂道可道也名已有矣將無可得而比耶名之辯無不及逺矣故謂道猶未足必在乎無名無言之域而後至焉   吕註合姓名為丘里異為同也散丘里為姓名同為異也非如一家之言異不能合同不能散也百體莫非馬指之不得馬立百體而謂之馬譬大人不以其大全觀之則所謂大者亦不可得比以丘山江河所以為大之至也故自物觀之萬物莫不備於我則自外入者有主於中而不執有萬而無所容也自我觀之汎乎其為萬物遊則由中出者有正而不距周行而無不徧也天之於四時不因其固有而賜與之則功有所不備而歲不成矣君之於五官不付之衆為而我有之則知有所不周而國不治矣文武殊才萬物殊理其為不賜不私亦若是而已無私故無我無我則莫有名之者無名故無為無為則無不為矣時變無停禍福無常有拂有宜善或為妖也物情各殉殊面不一有正有差正或為奇也物理不齊如此道者所以公之未始容心趨舍於其間比於大澤大林無不備觀乎大山木石無所分此之謂丘里之言道本強名則謂之道不可以為足也凡物無窮萬不足以盡其數而期以萬者以數之多者稱之天地形之大隂陽氣之大道者為之公則非形非氣故無名也名不足以盡道而名之曰道亦以其大者稱之本無名而以名稱之則已有矣乃將得於無名者比哉若以謂之道者為道是猶認狗以為馬也   疑獨註十家為丘二十家為里丘里者合十姓百名以為風俗而不知合併天下以為公合異以為同散同以為異則道愈離而物愈乖矣指馬百體而不得馬立馬百體而謂之馬散合為異合異為同也丘山積卑江河合流以喻大人合併天下以為公唯其公也故自外入者中有主而不執不執則能通由中出者外有正而不距不距則能行是以不私而天下一不賜而萬物成四時氣殊天不賜故歲成五官職殊君不私故國治以至文武殊任萬物殊理君道不私故德備而無名不賜則自成澤而不謝不私則自正功成而無報也大道無私於物故無名無為無為則物各自為而無所不為矣時世有變禍福倚伏拂者或以為宜殊面異向也正者或以為差各執所見也比于大澤異材而同用大山異植而同壇此合異以為同而未離乎有形有數是之謂丘里之言天地隂陽形氣之大者道為之公皆因其大而號之也若此者已有矣其小大貴賤乃將得比之哉   碧虗註周禮四井為邑四邑為丘五家為鄰五鄰為里合十姓百名之異為一丘一里之俗或散一丘一里之俗為十姓百名之異亦猶離馬之百體曰頭尾眼耳合其頭尾眼耳緫曰馬也此即公孫龍離堅白合同異之㫖山積衆石河合百川大人合并郡國以為公分之則楚越有異并之則風化一同亦無異乎丘里之合散也外入者事中有主則亊不滯中出者理外不邪則理自逺炎凉氣殊天任之而不賜故歲功成工虞職殊君委之而不私故天下治文武材殊大人任之而不賜故德業備動植理殊道生之而不私故無名也物物自名非道強名之物物自為非道強為之道無所為故能無不為也冬春之代謝皇王之澆淳於此為禍為戾於彼或為福為宜比乎大澤衆材大小皆中法度大山木石精粗皆同一壇所謂丘里之言亦若是而已大道無極物亦無窮今據多而號之曰萬若物止於萬則道亦有極何足以稱象帝之先大道合并形氣而為公強名曰大字之曰道既曰大道已有之矣安得與未始出其宗者比哉鬳齋口義聚井為丘聚丘為里里中十姓百名人物雖異風俗則同合異為同之喻丘里之言者公一里之言也合異以為同萬物同一理散同以為異萬物各一理合百體以為馬體上無馬名立其百體謂之馬也合并以為公合萬物之異以為同也有主而不執執則非自然正者萬物之理出乎胷中其理與物不相距則無同異矣不賜不以為功萬物殊理大道合之以為公故無得而名也淳淳流行貌倚伏無常或有所拂而為宜塞翁失馬之人自殉之心如靣之不同有所正則拘執反或失之譬大山大澤木石之材皆中度可用合異以為同也稱物數而為萬總形氣為天地隂陽道者為之公皆以其大者言之耳雖已有道之名豈可以此相比哉   凡一丘一里之間必有年德之尊者考衆情而立論如所謂月旦評及各有里諺流傳以記其風土事物是謂丘里之言合異以為同也共出丘里而有少長賢愚貧富得失之不齊同而異也天下之大起於丘里道之大貫於事物散同而為異猶指馬之百體合異以為同立百體而謂之馬也言之則有合散㝠之則歸混同理有至極不可容聲矣丘山積卑江河合水大人合公亦不外乎此理蓋能合丘里而得宜則合天下之物情亦猶是也在乎公之一字而已道經云公乃王王則天下之所歸徃安得而辭哉故自外入者學也君子之學主乎道主乎道則物無不通由中出者思也君子之思正乎理正乎理則物無所距猶四時殊氣而成歲五官殊職而成治總歸乎大人之德備以闡大道之無私又惡可得而名焉無名故無為無為而無不為此理之必至然而時有變遷機有倚伏有以所拂而宜者有以所正而差者皆由自殉己情故不免於殊向譬大澤之百材合而為匠石之用異而同也大山之木石散而為天下之用同而異也若㝠理而歸於道復何同異之辯哉夫道之為名不足以盡道物數稱萬不足以盡物各以其大者言之耳形之大者天地統之氣之大者隂陽統之道又以綂天地隂陽其大詎可量乎然既有道之名則不可與無名者比所以至人之道行乎無名故天下莫得而名也是章齊物論之談有無生死此則頗關治道又翻出丘里之言一段立說愈奇製名寓意謂至公而能和天下則少知者所當究問也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八十五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八十六   宋 禇伯秀 撰   雜篇則陽第五   少知曰四方之内六合之裏萬物之所生惡起太公調曰隂陽相照相蓋相治四時相代相生相殺欲惡去就於是橋起雌雄片合於是庸有安危相易禍福相生緩急相摩聚散以成此名實之可紀精之可志也隨序之相理橋運之相使窮則反終則始此物之所有言之所盡知之所至極物而已覩道之人不隨其所廢不原其所起此議之所止少知曰季真之莫為接子之或使二家之議孰正於其情孰偏於其理太公調曰鷄嗚狗吠是人所知雖有大知不能以言讀其所自化又不能意其所將為斯而析之精至於無倫大至於不可圍或之使莫之為未免於物而終以為過或使則實莫為則虗有名有實是物之居無名無實在物之虗可言可意言而愈疏未生不可忌已死不可阻死生非逺也理不可覩或之使莫之為疑之所假吾觀之本其徃無窮吾求之末其來無止無窮無止言之無也與物同理或使莫為言之本也與物終始道不可有有不可無道之為名所假而行或使莫為在物一曲夫胡為於大方言而足則終日言而盡道言而不足終日言而盡物道物之極言黙不足以載非言非黙議其有極   郭註問物之所起或謂道能生之此皆自爾而無所生凡此事故云為趨舍近起於隂陽之相照四時之相代過此已往止於自然其相理相使皆物之所有非無能有之物表無所復有故言知不過極物廢起無所原隨此議之所止或謂道莫為也或謂道或使也或使者有使物之功物有自然非為所能由斯而言莫為之言當也至精至大皆不為而自爾物有相使亦自爾也故莫之為者未為非物凡物云云皆由莫為而過去實自使之無使之者居指物之所在物之所在其實至虚求之於言意之表而後至焉突然自生吾不能禁忽然自死吾不能違近在身中猶莫見其自爾而欲憂之此二者世之所疑物理所窮故知言無窮然後與物同理常不為而自然道不能自有有者自然也物所由而行故假名曰道舉一隅便可知求道於言意之表則足不能忘言而存意則不足道物之極常莫為而自爾不在言與不言極於自爾非言黙所議也   吕註少知聞謂之道則已有而不得與道比故疑於無物問萬物所生惡起所謂制乎虚者也日月往來升降消長相照相蓋相治也寒暑屈伸王相生尅相代相生相殺也物生天地間隨隂陽四時而運是以欲惡去之乘之以行雄雌片合動静有常故有安危禍福聚散等事此名實之可紀而精之可志非不可致詰者也先後相隨之謂序相理而未嘗亂也橋則乘之以行運則因之以濟相使而未嘗定也窮則反終則始隂陽爾四時爾是物之所有非道之無也言之知所止極此而已此則萬物之所生起非所以生而起有名萬物之母是也若夫覩道之人未嘗無物故不隨所廢未嘗有物故不原所起泊然無名出乎六合之外豈言知之所及哉季真莫為隨所廢也接子或使原所起也鷄狗之鳴吠其所化所已為也其所以鳴吠所自化所將為也精至無倫則無内大不可圍則無外或使莫為果安在耶此所以未免於物以其不麗於實則麗於虚故也以有名實為物之居不知其未嘗有以無名實為物之虚不知其未嘗無所以言而愈疏也生死之不可却止則超乎言意雖近在身而不可覩也或使莫為皆疑之所假而非理之真徃無窮則迎不見首來無止則隨不見後是物之理非物之形也或使莫為則可言可意不免於物終始而已惡覩所謂無止無窮哉道不可有以其無有也有不可無以其自無非我無之也然則道者假名安可以名為道莫為或使皆在物一曲何足以合乎大道言而盡道希言自然也言而盡物多言數窮也自物觀之則道非物自道觀之無物非道道物之極言黙不足以載終身言未嘗言則非言也終身不言未嘗不言則非黙也議至於此然後為極   疑獨註隂陽則相照以日月相合以天地相治以風雨四時則相代以寒暑相生以春夏相殺以秋冬為有隂陽四時欲惡雌雄於是橋起安危禍福悉由之以至於相理相使與夫窮反終始者皆物之所有言知所能至極物而已覩道之人則見於形氣之表豈復留意於物而推廢起之由哉此議之所止也莫為則自然天也或使則使然人也和同天下則非一曲矣鷄鳴犬吠人所共知其所以鳴吠有将為者雖大知不能以言意求矣由是而推至於極大極細皆非人力所能為也莫為則知天不知人或使則知人不知天滯物一偏終以為過虚實有無之名相因而生可言意則愈疎不若求之於言意之表也夫人之死生順乎性命孰能禁阻此理非逺在吾身中如四時循環而不可覩則或使莫為之說疑其為假而非性命之至吾觀夫復命之本其往也無窮出生之末其來也無止言道之無則與物同理言道之有則與物終始非有非無出於強明則或使莫為皆在物一曲而未至於大方況欲語道之無方乎言而足者内無所慊故盡道言而不足者反此不若非言非黙而道物兩得之也   碧虚註少知問世間萬物之所生起太公告以隂陽四時照至【至一作治】生殺之理人民欲惡去就禽獸之雌雄片合橋起高勁貎事有安危禍福緩急聚散之不同而相易相生相摩相成之不一外有名稱可紀内有精㣲可志自天地至於萬物亦皆隨次序相理相使物窮則反事始則終殫言竭知止極亊物之粗莫能窺道之藩籬也唯覩道之人不隨物之廢起而任物之芸芸我則括囊全生而已又問道之莫為也其如事業何道之或使也其如自然何當物之情孰偏孰正答以鷄鳴狗吠是人所知而莫知其所以鳴吠謂其莫為耶何緣而忽鳴吠謂其或使耶他物何為寂然自化之理孰知將為之情孰識唯置其莫為者則可以察或使之情任其或使者則可以審莫為之理推此而論雖至大極細皆不免於莫逃乎累夫物所頼者名與實名實䘮則物何有唯妙道至理不涉思議氣來則生氣散則死方生復死方死倐生可謂近矣而理不可覩在於冥悟而已或使則利人莫為則自全達者左右逢原迷者疑心未釋假道而行耳吾觀道之本末空寥恍惚不可隨迎論其無窮無止亦與動植無二世以有用無為為言教之本既形言教則不能超物故與之終始有無二理皆借妙本而行季真之無接子之有皆一曲之論見笑於大方之家有無皆貫事理兼明為言而足言而足則道無遺矣有無偏執事理互陳為言不足言不足則物無逃矣道之極也黙不能黙物之極也言不能言若離其言言去其黙黙然後㝠㑹忘言之機目擊衆妙之極鬳齋口義照猶應蓋猶合相治相消長也春生秋殺隨時代謝然後有欲惡去就安危禍福等事同中之異者橋拱而起片即判也自欲惡已下其名實精㣲件件可見可書也隨序之相理即隂陽相治橋起而運相為消長故曰使窮通終始物之必然言知之至極此而已唯知道之人於所以廢起者皆歸之自然故言議至此而止莫為言事皆偶然或使有主之者鷄鳴狗吠喻人所知不同雖有大知不能盡其言意所自化所將為若以此理分析細大理不可窮已皆累於物終以為過謂有物司之是實也謂本無所主是虚也有實則有名為累謂無則名實俱泯然所謂無者終在亦累於物曰有曰無皆可以言傳意度去道逺矣未生不容不生當死豈可違阻此理近在目前而不可覩以為或使又以為莫為世之疑情假此而起即本始未動之時觀之見其往者無窮即既動而止之時觀之見方來者無止但冺於無方可合萬物而同一體或使莫為皆未離於物與之終始不免於有何可得而無之若以真實而觀道之一字亦是假名二者之論泥於一偏安得合乎大道我有真見終日言亦無妨若無真見雖多言而不離於形似道精也物粗也若要其極言黙皆不足以盡非言非黙之中自有至極之議釋氏所謂我按指海印發之似汝舉心塵汝勞先起亦此意   天有隂陽四時人有欲惡去就物有雌雄判合橋起憑虚而起庸有用是而有言事或無因或有因皆出於天人萬物之交化而本於道之緒餘安危至聚散八者又自然而生其迹愈粗厯數人據紀實無遺於是隨次序以相理而君臣父子之義明憑虛運以相使而窮反終始之機著故其言知所至極物而止此治世之論方内事也若夫方外覩道之士則不隨物所廢不原物所起首尾既忘中亦不立然則何所容其擬議哉季真接子當時有此二家之論各執一偏猶楊墨之為我兼愛以其不合乎道故以鷄鳴狗吠鄙之人皆知其鳴吠而不知所以鳴吠則吾於二子之論又安能知其所自化哉以此理析之凡至小極大或使莫為皆不離於物莫免乎患或使有由然則實也莫為雖虗有名則實係之未得為全無也昔之語道者必離四句謂有無非有非無亦有亦無離此即是道猶舍東西南北即中也請觀夫四時之往來日星之奔運天行徤而不息海嘘吸而有信莫之為耶或使之耶然則有為之者有使之者鳴吠為風氣所使生死為大塊所使四時日星天海皆有真宰司之但為於無為使於無使目人之生死去來不可阻此理近在身中而不可覩其議亦然觀其本而往者無窮觀其末而來者無止則知受役於造化者往古來今而不息非獨我也何可勝言與物同此理而已若泥於或使莫為則有言有名之所自起與物終始而無已也道不可有有之則窒滯而不通何由造虚之妙道處有無之間而不著於有無假有無以行無所往而非道若季真接子者各殉一曲豈可達乎大方言而足者得道之精言而不足者得道之粗言一也而有道物之分若究其極物之虚即道也言黙皆不足以載唯超乎言黙之表斯為道之極議也歟   禇氏綂論是篇自則陽王果起論稱山樊隱德以鎮市朝奔競之風有以見至人善達物之綢繆使之歸乎恬暢是謂飲人以和而使人化者也禆益治道多矣以其愛民無己故民愛之安之亦無己蓋以道濟物出乎惟慎之真民安有不化者世人往往殉物失已日逺舊都望之暢然則未至蔑盡猶思所以求復而能見所自見聞所自聞其忻悅當何如人之治身猶治國也心君正而五官理國君正而羣輔賢非獨利於一時猶足以興日後之化如湯得三臣傅於前而有夫子繼其後若四時之成歲功又何内天外人之辯哉次因齊魏敗盟而舉兵遂引觸蠻為喻以當時好戰之君明所習之隘陋所争之不足争也孔子舍蟻丘譏有迹之可嫌封人論為禾忌欲惡之為孽此皆示應世理身之要至於柏矩歎辠人以失為在己正己以正物也蘧瑗隨年化恃知所不知用物之知也此又論治民化物之方靈公之為靈定葬於未然則凡所為者不得不為造物有定筭託之於人耳若夫丘里之言合散同異馬非百體立體得名大人合并為公萬物殊而道備猶大澤之百材大山之木石或同出而異用或異産而同歸不越乎形氣之分化而至理盡矣結以季真接子虚實皆為執滯未免與物循環而已故必超乎言黙之表心融而意得之道物之極議存焉則知可道可名之非真當而非言非黙之可載道也明矣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八十六 <子部,道家類,南華真經義海纂微>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八十七   宋 禇伯秀 撰   雜篇外物第一   外物不可必故龍逢誅比干戮箕子狂惡來死桀紂亡人主莫不欲其臣之忠而忠未必信故伍員流于江萇宏死於蜀藏其血三年而化為碧人親莫不欲其子之孝而孝未必愛故孝已憂而曾參悲木與木相摩則然金與火相守則流隂陽錯行則天地大絯於是乎有雷有霆水中有火乃焚大槐有甚憂兩䧟而無所逃螴蜳不得成心若懸於天地之間慰暋沈屯利害相摩生火甚多衆人焚和月固不勝火於是乎有僓然而道盡郭註善惡所致俱不可必藏血化碧精誠之至忠未必信孝未必愛是以至人無心應物唯變所適天地大絯所謂錯行茍不能忘形則隨所遭䧟於憂樂左右無宜也矜之愈重則所在為難莫知所守故不得成心若縣謂希跂者高慰暋則非清夷平暢生火謂内也遺利則和若利害存懐其和焚矣大而黯則多累小而明則知分唯僓然無矜遺形自得乃盡也吕註凡非性命之精皆外物也故不可必龍逢比干以仁為可恃而必之惡來桀紂以不仁為可恃而必之皆至於不免為善惡而不近刑名則何必之有夫外物非獨不可必於人亦不可必於己君親莫不欲臣子之忠孝而忠未必信孝未必愛欲臣子之忠孝在己者也蓋道未至於僓然而盡雖在己所欲猶為外物而不可必況在人者乎伍員萇諸人必其在人者是以至於死亡憂悲血化為碧忠誠之至而猶不能必於欲忠之人豈不哀哉木相摩則然同不能無相害金守火則流異不能無相害隂陽錯行已下言其大寇無所逃於天地之間則震而為霆發而為光或出於所異或害於所同以至生火焚和而月不足以勝之也蓋大患有身安能無憂或係於所同或係於所異是為兩䧟螴蜳不能成其所欲為心若縣於天地之間慰暋沈屯而不得解猶隂陽錯行天地大絯之時利害相摩水火甚多猶有雷有霆水火焚槐之時雖清明之性如月不足以勝焚槐之火此皆出於有心僓然則縱心而至於無心道盡於此矣疑獨註在己有義在物有命義有可修之道命無可必之理外物不可必主於命而言臣子之忠孝在己者也以忠孝求知於君親在物者也外物雖不可必在己者不可不盡忠孝而不見知於君親者龍逢孝己諸人是也非唯不見信愛卒至誅戮憂悲此其不可必者君子修其在己以俟在天者而已木摩木則火生火守金則爍金火不以所生而不焚金不以散釋而失性也聖人隂陽因以綂天地隂陽順則天地通而風雨時唯其絯而不通則雷霆奮擊水火焚槐水所以滅火乃出火而焚槐今之電火是也聖人至於命則不為隂陽所制無憂樂於胷中世人必於外物五行所以為之賊隂陽所以為之寇為憂樂所䧟而不能逃也螴蜳疑惑不能成事遂意則慰乖意則暋遇境則沈觸物則屯利害交於胷中摩擊内則是生火焚其和理而性不全矣月者天之隂火者人之陽人欲熾而天理月不勝火之謂也隂陽五行之乖宜惟人欲惡之所召能僓然忘形於利害之外斯道盡矣   碧虗註道安乎内事涉於外在我猶不可必况物外乎或以仁義為可必夷齊不餓死以知為可必則比干不剖心以忠為可必則伍員萇不遭戮矣此忠賢佞倖兩䧟而不可逃也碧者憂之色心主血忠臣憂國故血化為碧伍貟萇知事君盡忠而不知逆君之致禍孝己曾參知事親盡孝而不知親嫌而致憂皆未明外物不可必之理也惡來順紂同孽相濟而不免猶木之相摩龍逢逆紂善惡異性而遭誅猶金火相守也隂陽錯行則天地大絯忠孝刑則國家傾覆忠孝臣子所當盡也不幸而遇闇君頑父逆理暴虐猶水中有火乃焚大槐淮南子云老槐生火是也忠而諫諍則憂及其臣佞而謟諛則憂及其君皆䧟有為之禍是以憂怵而志不得成其心欲高顯於天地之間而世道交䘮鬱閉屯溺之使無所施用忠佞相摩恚怨日熾人和焚棄矣忠孝之誠如月暴虐之性如火月固不足以勝之唯僓然無心而至順者忠孝之道盡矣   鬳齋口義桀紂之時賢不肖均於禍是不可必也萇放歸蜀刳腸而死蜀人以匱藏其血三年而化為碧玉晉元帝託運糧不至而殺其臣其血逆柱而齊主以明月之䜟殺斛律光其血在地去之不滅亦此孝己曽參皆以孝而害親是不可必也木本無火相摩而生金本至堅見火而流皆言其不可必絯異也大雷雨之時或焚樹木此皆隂陽錯行而為災之火兩䧟為人道隂陽螴蜳惕不安心若懸言其繫縛自苦鬱悶䧟溺利害交戰内生火焚蕩胷中之和氣也人之天性如月但為物欲熏灼其為月者不能勝之僓然放弛貎道盡天理滅盡而後已也禇氏管見外重者内輕物得則已失凡世間利名毁譽成敗得失非性命所有者皆外物也而世俗認以為真殉而忘反以至殺身而弗悟何耶蓋澆風所尚非利則名而毁譽榮辱亦隨之有識者知利之為汙不屑就焉則慕名以自高名之美者無過忠孝以其能致君親於無過有足以國家興教化故也若上古風淳君如標枝民如野鹿則安有犯顏逆鱗之舉亦豈有刀鋸鼎鑊之威哉為臣不幸而遇君悖理專殺即隂陽錯行雷霆妄發之時也而後忠見焉為子不幸而遇虐父窘逐流離即水中有火焚槐之時也而後孝聞焉槐色正黄喻性中和木之為物絞之得水鑽之得火隂陽之性具焉水中有火陽侵隂位至於焚槐則過亢矣和能不傷乎譬人身由隂陽而生抱冲和而立或得以寇之者物為之累而氣動於中喜怒並毗隂陽交勝冲和日損客邪乘入無根之木其能久乎兩䧟謂外而事君奉親内而修身養命皆不逃乎憂患心惶廹而志不成若縣係於天地之間无求解脫處慰字難釋或借從鬱音義頗明白慰暋於思慮沈屯於嗜欲言著物之重所以利害交戰生火内攻冲和焚燼而患生焉夫隂陽之運於太虚而無形其舒慘之機則隨人喜怒感召而發吁人亦至靈矣可不自愛重乎又譬以月之明雖大而多盈少出於天理也火之明雖小而然之益烈由於人為也天道惡盈其也易衰月不勝火人欲盛而天理滅之譬也月盈而則有常度而復盈明何損焉火之熾也燎原燭天及其薪盡灰土而已世有臣子盡道而遭困阨者乃所以成忠孝之名而虐之者自速於盡則是身不勝暴虐之勢而理實勝之猶月之形不勝火而明實勝之矣吁忠孝之名臣子之不幸也道德經云六親不和有孝子國家昬亂有忠臣然則何以處之曰僓然而道盡僓然而道盡已㤀而物化之謂也已㤀物化又安有生火焚和之患哉   莊周家貧往貸粟於監河侯侯曰諾我將得邑金貸子三百金可乎莊周忿然作色曰周昨來有中道而呼者顧視車轍中有鮒魚焉周問之曰鮒魚來子何為者耶對曰我東海之波臣也君豈有斗升之水而活我哉周曰諾我且南逰呉越之王激西江之水而迎子可乎鮒魚忿然作色曰吾失我常與我無所處吾得斗升之水然活耳君乃言此曽不如早索於我枯魚之肆任公子為大鈎巨錙五十犗以為餌蹲乎會稽投竿東海旦旦而釣期年不得魚已而大魚食之牽巨鈎䧟没而下騖揚而奮鬐白波若山海水震蕩聲侔鬼神憚赫千里任公子得若魚離而腊之自淛河以東蒼梧以北莫不厭若魚者已而後世輇才諷之徒皆驚而相告也夫揭竿累趨灌瀆守鯢鮒其於得大魚難矣飾小以干縣令其於大達亦逺矣是以未嘗聞任氏之風俗其不可與經世亦逺矣   郭註莊子貸粟言當理無小茍其不當雖大何益任公子章言志不同經世之宜各有所適也   吕註莊子貸粟明養生者止於活身而不務有餘任氏釣魚明經世者志於大成而不期近效   疑獨註濟人之急必及其時若監侯之諾莊子以邑金則後時而無及矣故申以轍魚之喻言侯不知鮒魚之急也任國之公子為巨鈎大錙有興亊造業之意犗犍牛大魚食之至憚赫千里言存心逺大者所得雖遲而警動天下任公子得魚至無不厭若魚者喻所得者大天下均被其澤也後世驚而相告言存心逺大者得志於天下傳名於後世古伊尹太公之徒是矣鯢鮒魚之小縣令官之卑皆非逺大之所也碧虛註常與謂相親者魚水常相親今失之矣故無所安處夫衣人在寒食人在饑激江水以迎轍魚不亦晚乎投虎千金不如一彘肩之謂也任公子為巨鈎大錙而得大魚於朞年之後世之輇量人材諷說事務者聞此風俗特異驚而相告蓋喻淺學之徒不可與論經世大業也竿累【平聲】所謂荆篠之竿蠒絲之綸是矣縣【平聲】高也謂高名令聞   鬳齋口義邑金采邑之租金波臣猶水官常與常時相與者輇才揣量諷說猶塗累小繩縣掲之號令猶賞格言飾小以干上求合其所示之令格之能得幾何俗字屬下句言世俗之士   監河侯苑作魏文侯乎舊音去聲義當是吁字去聲歎也鮒鰿魚波臣舊註波蕩之臣呉越之王頗難釋諸解畧之獨碧虗云呉越水聚之地王猶江海為百谷王張君本校本遊下加字去聲其論亦未通詳義考文粗得其意王字元應是土誤加首畫耳頗簡明此段大意謂人處道中如魚在水不可須臾離茍失道於身而欲假之於外望監河侯之邑金何足以濟目前之急大鈎巨緇喻所操者大則其得必豐累當作縲綸也風下俗字為冗出於誤筆此言人之守道久而見功不可責以朝夕之效及乎㴠養成就見之設施澤及萬物豈止淛河東蒼梧北而已哉鮒魚下忿然作色四字誤筆重出縣平聲高名令聞之為優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八十七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八十八   宋 禇伯秀 撰   雜篇外物第二   儒以詩禮發冡大儒臚傳曰東方作矣事之何若小儒曰未解裙襦口中有珠詩固有之曰青青之麥生於陵陂生不布施死何含珠為接其擪其顪儒以金椎控其頤徐别其頰無傷口中珠   郭註詩禮先王之陳迹也茍非其人道不虗行故儒者乃有用之以為姦則迹不足恃也   吕註小人之儒資先王之言以濟其不義何以異此疑獨註先王之世已逺儒者有資其迹以為盗而至於發冡猶舉逸詩以諷亡者兼證口中有珠宜取之也夫仁義之迹大故資之以竊國詩書之迹小故儒者資之以發冡由詩禮之迹充之以至於仁義由發冡之心充之以至於竊國不可不謹也歟   碧虚註詩以導志禮以導事皆垂訓以翼扶治道者也君子則恃詩禮以修身小人則誦詩禮以為盗君子少而小人多故聖迹之利天下少而害天下多夫盗不掘夷齊之冡必發桀紂之墓者盖有以致之是故多藏必厚亡老氏之深戒   鬳齋口義此喻當時逰之士借聖賢之言以文其姦者自上語下曰臚臚傳者大儒為首而告其下青青之麥二句賦墓田下二句譏富貴古逸詩也接其鬢而下教其取古珠而無損也   詩禮之於天下所以正治道而防其流與法並行使人有所興立也聖人世不常有故其為慮也深思有以盡革天下之弊出於禮必入於法合於禮而法可除聖人之心如此而已奈何季世薄俗有資其迹以為姦者至於發冡而不恤則非獨害及生民死者亦不得安於泉下其流毒可勝道哉而猶舉詩語以諷可謂為所不當為用所不當用也南華憫世真切而無所効其力遂旁譬曲喻以致意焉至若魯號多儒及覈其實而儒者一人則此章非無為而言盖欲誅其心而正其教使之為詩禮所當為盡儒行所當盡又將以示時俗厚葬之戒起後世淳朴之風一舉綱而衆目張於治道豈小哉   老萊之弟子出薪遇仲尼反以告曰有人於彼修上而趨下末僂而後耳視若營四海不知其誰氏之子老萊子曰是丘也召而來仲尼至曰丘去汝躬矜與汝容知斯為君子矣仲尼揖而退蹙然改容而問曰業可得進乎老萊子曰夫不忍一世之傷而驁萬世之患抑固窶邪亡其畧弗及邪惠以歡為驁終身之醜中民之行進焉耳相引以名相結以隱與其譽堯而非桀不如兩忘而閉其所譽反無非傷也動無非邪也聖人躊躇以興事以每成功奈何哉其載焉終矜爾   郭註長上促下耳却後而來僂視之儡然似營他人事者謂其能遺形去知故以為君子揖而退受其言也設問令老萊明其不可進一世為之則其迹萬世為患直任之則民性不窶而皆自有畧無不及之事惠之而歡者無惠則醜惠不可長故一惠終身醜也言其易進則不可妄惠之隱括進之謂也順之則全静之則正事不逺本故其功每成矜不可載故遺而弗有也   吕註老子孔子初無間然世之學孔子者泥迹而不得其心故莊子有是論自修上促下至誰氏之子以貌求聖人者也躬矜躬行而矜之容知則非盛德若愚者夫大亂生於堯舜之間今不忍一世之傷而有為以救之是驁萬世之患也豈富有之業固窶耶將亡其謀而有不及耶言皆不在是也夫惠非大知然以歡樂為驁終身之醜猶且有所不為至有相引以名相結以隱者此中民之行進焉耳況體道君子其可若是乎盖不能絶棄聖知兩忘善惡皆驁萬世之患者也道無不為而反焉則無非傷無為而動焉則無非邪安有可貴而譽之哉豫若冬涉川猶若畏四隣躊躇之謂也奈何載而有之以為非矜不可得也疑獨註末肩背僂傴然耳後貴人之相視若營四海言廣見無私躬矜容知謂未能無經世之迹業可得進進於道也夫仁義聖知者聖人不忍一世受害故為之以救當時而後世資其迹以為害以聖迹治世俗使人凌辱至於固陋貧窮又忘其簡易之理而不及真道也惠之而歡者無惠則醜中民性可上下進之則上達何必惠焉惠者小人所懐故君子不取相引謂趨名相結謂樂隱趨名所以同民患樂隱所以充已欲二者皆有所偏所以為中民相㤀而閉所譽無是亦無非矣人之性反則傷順之則全動則邪静之則正躊躇不遽故能順性命之理而每成功欲則不達也孔子載道以行當時中有矜色故老萊告之以此   碧虚註躬矜謂其欲明汙容知謂其將驚愚故皆令去之一世之傷數也舍容則茍免萬世之患迹也驕驁則不救復詢仲尼厯聘遭難守道堅固致此貧窶耶或亡其謀畧事業弗逮耶以惠為悅而驁物聖人之所醜也中士之性易誘世治則援引就名世亂則交結退隱仲尼述作皆美堯而惡桀若冺絶聖迹毁譽何有順世者不逆故自全静慮者不撓故自正聖人從容行道功業自成成猶不居況不成乎忘言則無累紀則矜名也   鬳齋口義末㣲也言背㣲曲視若營四海即蒿目以憂世躬矜汝身矜持之行容知外餙之思慮驁同傲汝既如此是宜窮也以名而相汲引以隱蔽之計相交結皆庸人所為堯桀兩忘則無毁譽矣反謂背自結之理動而弗静無非邪僻聖人不得已而後應所以每每成功汝奈何以矜持之志自負耶   老萊弟子形容夫子狀貌見於三語末句似得聖人之心非具絶塵眼未易道此與關吏仇璋狀文中子之語相而其父已知之聖賢心通神㑹若此躬矜謂全身是誇耀容驕色知多謀皆足以召患故令去之驁一作騖為憂言不忍一時之患為仁義以救之後世殉迹成弊馳騖而不止也抑固窮窶輕於用世耶或無謀而慮弗及此耶何歡於為惠之心形見於外而不可掩耶盖譏夫子遑遑遊聘徒自困其形神是馳騖終身之醜庸民之行進於此耳進則相引以名退則相結以隱譽堯非桀由此而生若兩忘非譽堯桀奚辯哉反謂反前所言不能兩忘者則愛惡存讓與物皆傷也動謂内無定見喜譽惡毁者則隨物趨舍於行為邪也是以聖人待時而動徐以興事每有成功奈何自負其能終不免於矜也夫子之與老萊猶出為堯而隱為由南華寓言以警世之不知時而強為以要譽者耳非實貶之也   宋元君夜半夢人被髮闚阿門曰予自宰路之淵為清江使河伯之所漁者余且得予元君覺使人占之曰此神龜也君曰漁者有余且乎左右曰有君曰令余且㑹朝明日余且朝君曰漁何得對曰且之得白龜焉其圓五尺君曰獻若之龜龜至君再欲殺之再欲活之心疑卜之曰殺龜以卜吉乃刳龜七十二鑽而無遺筴仲尼曰神龜能見夢於元君而不能避余且之網知能七十二鑽而無遺筴不能避刳腸之患如是則知有所困神有所不及也雖有至知萬人謀之魚不畏而畏鵜鶘去小知而大知明去善而自善矣嬰兒生無石師而能言與能言者處也   郭註神之不足恃也如此唯静然居其所能而不營於外者為全不用其知而用衆謀猶無情故得魚小知自私大知任物去善則無所慕無所慕則不驕而自善汎然無習而自能非跂而學彼也   吕註有知而不得免患有神而不能避是為有所困有所不及為道者所以絶聖棄知也雖有至知萬人謀之寡不勝衆其情得矣魚不畏而畏鵜鶘鵜鶘有知無知也故去小知而大知明去善而自善則治國者何以知為哉嬰兒無石師而能言茍以之而與天下之民處其能使之不知乎   疑獨註善知人之吉凶龜之知也刳而不䘮其靈龜之神也然而不逃余且之不免元君之阨是知有所困神有所不及矣夫聖人者聚衆之善并天下之知所以謂之至知也凡無情於物然後能得物故魚不畏網而畏鵜鶘去小知則知周萬物去小善則善出天性嬰兒無師而能言漸染而不覺豈用知以求之哉   碧虗註龜卜七十二兆八九之數故關子明易傳以七十二為厯法蟾蜍辟兵而不免仲夏之殺鷄鳴將旦而莫逃鼎俎之難靈於彼必昧於此是謂知有所困神有所不及也衆忌多知魚畏有心能去知人之知而養自知之明去離道之善而保自全之善則近道矣嬰兒淳朴漸散與能言者處也既能言矣分别是非而利害生焉   鬳齋口義阿門曲側之門名之以知則有窮時人有至知者豈能勝萬人之謀鵜鶘有心害魚非比也我有心彼亦有心能去其小知而付之自然則大知明矣去吾為善自名之意則善自歸之石同碩碩大之師能教人嬰兒不徒教而能言皆自然之喻宰路淵名神龜所居為清江使河伯之所則以知而見役兼由清入濁所以不免乎患猶能見夢於元君則其神靈未泯也隂物而介色白應物其圓五尺配五行也卜殺龜而吉明兆不為己私雖不利於己而能著靈於人也七十二鑽而無遺筴言其材美上符天候然而入莫逃刳腸不免者其神其知有時而窮皆不足恃若不為清江使而曵尾於塗中以全無知之知不神之神斯為至知至神矣又何有罟之憂哉此章與史記龜策傳相但彼作漁者豫且即此人是故有至知者慮衆人之謀得以勝之而不敢全恃衆知謀之無異鵜鶘之於魚非若之無心而可避也欲避患者當去自已小暗之知而取衆謀以為知則大明而周物是以去已善而天下之善歸之如嬰兒與能言者處久而俱化不知所以然而然也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八十八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八十九   宋 禇伯秀 撰   雜篇外物第三   惠子謂莊子曰子言無用莊子曰知無用始可與言用矣夫天地非不廣且大也人之所用容足耳然則厠足而墊之致黄泉人尚有用乎惠子曰無用莊子曰然則無用之為用也明矣莊子曰人有能遊且得不遊乎人而不能遊且得遊乎夫流遁之志决絶之行噫其非至知厚德之任與覆墜而不反火馳而不顧雖相與為君臣時也易世而無以相賤故曰至人不流行焉夫尊古而卑今學者之流也且以豨韋氏之流觀今之世夫孰能不波唯至人乃能逰於世而不僻順人而不失己彼教不學承意不彼   郭註聖應其内當事而發已言其外以暢事情情暢則事通外明則内用相須之理然也性之所能不得不為性所不能不可強為唯莫之制則同焉皆得而不知所以得也德非至厚則莫能任其志行而信其殊能人之所好不避是非死生以之易世無以相賤所以為大齊同唯所遇而因之故能與化俱而學者尊古卑今失其原矣隨時因物乃平泯也當時應務所在為正本無我我何失焉教因彼性故非學彼意自然承而用之則萬物各全其我矣   吕註世情以有知有能者為有用無知無能者為無用而不知無用者乃為有用者自出也自道觀之則世所謂知能有用者其小曷啻容足之於地耶列子云至遊者不知所適至觀者不知所視物物皆遊物物皆觀此我之所謂逰我之所謂觀也莊子之遊亦若是而已得道者物無非道則物物皆遊物物皆觀雖欲不遊不可得也人而不得道雖欲逰之不可得也流遁之志因俗而為卑决絶之行離世而為高皆非至知厚德之任盖蔽於一曲以至覆墜火馳而不顧則雖相與為君臣亦時而已易世無以相賤其不當於道則一也有至知厚德者卑不為流遁高不為决絶唯道之從而已故至人不流行無轍迹也若尊古而卑今則以韋豨氏之流觀今世澆薄其心孰能平而不波乎唯至人乃能遊世而不為僻異之行外順人而内不失已因於彼而教之非學也達其意而承之不彼也所教者彼之所有非教以所無也不能通天下之意則彼是生矣達其意而承之何彼之有此至人之所逰也   疑獨註有用之用器也無用之用道也噐有極其用小道無窮其用大莊子論道其言浩博故惠子疑其無用告以知無用而始可與言用譬行地雖至廣人之所用容足耳足外若無餘地恐墊溺而不敢行然則無用之為用明矣逍遥遊論大樗大瓠皆此意逰者有行有止而自在者也人皆有自在之性有能有不能者在學與不學之間學而至於反本則能逰矣雖不務外觀亦無不自在此能逰也不學而為物所蔽雖日務外觀亦不能自在矣流者逐物而不返遁者防患而不進决者果於動絶者滅其跡皆滯於一偏以之為知則有所不知以之為德則有所不載故靈氣覆墜心情火馳雖與為君臣時適然耳何貴何賤哉至人唯變所適遇則因之不留行焉以三皇已前觀今之世孰不為風波之民唯至人隨世而逰出於天性故能順物而不失已彼來則教之未嘗有事於學承彼之意而從之不以彼為彼也内篇曰彼且為嬰兒亦與之為嬰兒是也   碧虗註人以履蹈之外為無用之地若掘之墊下至於黄泉獨存容足地則不能跬步矣譬之種植必多空地斯能蕃茂則無用之為用明矣人能逰學於道性自然也安得使不逰乎不能逰學於道亦性自然安得使之逰乎世人不知分量妄役流蕩遁逃之志果决卓絶之行刻意以為高亢皆非至知厚德所因任也覆墜謂不逰學而廢業火馳謂苦逰學而進益各務所趨而不反顧在時所尚逓為君臣而已何分貴賤哉唯至人出處有道各行其志而學者貴逺忽近其弊已久以上古聖賢觀今之世無不波蕩失性者至人則隨世汙隆外應物而内全真彼之所教我者世道不必學也然亦承其意而不彼外之所以得全於世此之謂能逰   鬳齋口義墊掘也若容足之外皆深淵則不可行故曰無用之用逰者自樂之意有能有不能喻有達有不達流遁逐物决絶自異至知厚德修自然之人任為也覆墜䧟溺世故火馳奔逐利名此皆不能自反者雖時間有君臣貴賤之分身没何有唯至人所行與世無留戀以古今為一學者尊古卑今不知世變若以上古觀今日則皆為波蕩失性者矣逰世而不僻則不以古今為是非順人不失已外混世而内有所存彼之所教自以為是我固不學之亦順承其意而無彼我之分此即齊物論因是之意   遊者逍遥自適於無用之地以全已之大用唯達道之士能之能之者不得不逰不能者不可强也盖謂時俗逐物而流遁者多否則又為决絶之行刻厲矯亢而不自適則視人世鼎鑊䧟阱如至於負石自沉抱木燔死者有之何望乎逍遥逰哉故皆非至知厚德者之所因任多顛覆奔馳於名利以求慰其心雖一時有君臣之分若易此一時則無以相貴賤唯道為天下貴悖道則無以取重於世也故至人聽物流行而不遏與之同遊乎天地之一氣耳古往今來乃其常理我能轉物則可反今為古豈貴耳賤目妄有尊卑分别哉且以上古觀今之世孰不為波蕩之人忘古今逰世而不為僻異之行順人不失已以衆心為心而我心得矣是謂反今成古何尊何卑仲尼答冉求以古猶今也即此意是以人來學者因彼性而教之不强其所不能承彼意而順之不以彼為異也如是則古今物我同遊一天雖相後千萬年相去千萬里相處千萬人無異合堂同席於漆園夫子之門而樂黄帝老耼之道也此言至人應世非唯能自逰於道又能與物同遊所以貫百王於一道參萬世而成純者也   目徹為明耳徹為聰鼻徹為顫口徹為甘心徹為知知徹為德凡道不欲壅壅則哽哽而不止則跈跈則衆害生物之有知者恃息其不殷非天之罪天之穿之日夜無降人則顧塞其竇胞有重閬心有天逰室無空虗則婦姑勃谿心無天逰則六鑿相攘大林丘山之善於人也亦神者不勝德溢乎名名溢乎暴謀稽乎誸知出乎争柴生乎守官事果乎衆宜春雨日時草木怒生銚鎒於是乎始修草木之倒植者過半而不知其然   郭註當通而塞則理有不泄而相騰踐凡根生者無知亦不恃息殷當也息不由知由知然後失當失當而後不通故知恃息息不恃知然知欲之用制之曰人非不得已之符也天理有常運無情任天竇乃開閬空曠逰不係勃谿争處攘逆也自然之理有寄物而通者夫名高則利深故修德者過其當禁則名美於德急而後考其謀平往則無用知柴塞也衆之所宜者不一故官事立事物之生皆有由事由理發故不覺也   吕註人之耳目鼻口不為聲色臭味所壅則為聰明為顫甘為知德壅則哽而不通不通之甚則相蹂踐得失交戰於胷中幾何而不至於跈此隂陽之患所以作衆害之所以生也凡物之有知者息存則生息去則死息之出入隨子午以消長循隂陽而左右與元氣交通無日不然則是天之穿而通之日夜均平未始有降人顧以聲色臭味塞其竇而不使之通所以降而不殷也人能恬淡虚無則真氣從之正形一視則天和將至是以胞有重閬周固生白而邪穢不能侵心有天逰逍遥無為而事物不能撓室必有空虚以異乎尊卑否則姑瀆而勃谿矣心必有天逰以出乎塵垢否則六鑿跈而相攘矣六鑿即耳目鼻口心知也人誠知所謂天逰則雖逰乎人間世萬物無足撓心其神足以勝之也奚以大林丘山為善哉上德不德故無名有名則德之溢暴之而不藏又名之溢也則謀不得不稽乎誸知不得不出乎争柴不得不生乎守此所以成實乎衆宜聲色臭味柴其外思慮知謀柴其内而不能相通也夫為道者之治心治之於未亂無若草木怒生而銚鎒始修也   疑獨註徹者通而無累六者皆徹則無所不聰明無所不顫甘無所不知無入不自得此之謂反本故能内視反聽以至鼻口心知皆内求諸已然後六根解脫衆塵不染於此所以入道六者不徹則為物所壅相陵賤而害衆矣夫生物之有知者以息為主息者冲氣之往來本由於心而鼻其所自也前言六者貴徹息則六者之主人之好惡不中者盖有物塞之非天之罪自然之理通穿萬物晝夜不息無降殺也而人自以六物反塞其竇耳胞有重空乃能容五藏通氣液天逰喻心虚無係道生其中室者婦姑共處中不虗則尊卑競争心者衆好所攻中不虗則六鑿攘奪此所以害生若能心虚則死生驚懼不入於中無往而非適也大林丘山神之所寄故善於人人知山林之善而不知有神者主之神之寄於山林猶自然之理寄於心也德者性之自得名生則德溢德溢則人不好德而好名争名則暴矣誸者言之急争者凶之器謀欲速故出於誸知好勝故出乎争柴謂衆好内實故生乎守皆非自然者也衆所宜者不一官事合乎衆宜則果於成矣春雨之時草木衝地而生未達則怒農器於是乎始修則倒植者過半凡物倒植則無生理當春則倒者亦植造物所為不知其然也此皆言順自然之理   碧虚註人能收視反聽納息潄液虚中藏用則六事俱徹妙極無加不然則哽礙騰踐上下錯亂諸疾作矣凡動物有知者皆恃息而生其六根壅閼而氣息弱者由欲惡之孽所致非天之罪也元氣貫通萬物人之竅穴晝夜升降與之無窮乃為嗜欲所窒空窽結滯神明何所託哉身内有丹田三宫金堂玉室胞有重閬也心中有竅謂之天府神遊息於其間室隘則婦姑反戾心礙則欲惡紛紜是故茂林為丘山之美林伐則氣象損奇才為士人之美才役則精神耗名夸者虧德志暴者損名謀貴深静稽乎誸急則淺陋矣智當晦藏出乎争則與物競矣若能柴立不移而自保守免為物所害也官事果乎衆宜在私則决乎自殉德形則名知顯而暴静興春澤則草木生而銚鎒起衆人逆道以求生猶草木反根而欲秀也鬳齋口義得自然之理而大通徹則耳目之所視聽為真聰明鼻口之所嗅嘗為真顫甘心所知為真知德為真德矣哽謂不通跈者足迹人見道有礙則累於形迹而衆害生也息猶生生之謂性人皆有之有此受生之性而後有此知覺所以知覺恃此息也或至於不當理者豈天靳之耶天理之在人身日夜發見人以物欲自塞其心竅耳胞膜空曠心君主之以天理自適謂之天逰室窄而婦姑争鬬喻心蔽塞則六根相攘矣大林丘山人見而善者平日耳目隘窄不能存自然之神以勝物欲故也求名利則德性蕩溢性暴急則名亦蕩溢言併與名失之誸同有急意急而後稽於知謀有争競而後知謀所出守執不化而後有柴哽不樂之意求衆事之宜者固執不通之弊此言痴兒欲了官事官事不可了也春雨至而草木怒生人修田器以鉏㧞之豈有心於戕草木哉為耕種計不得不然盖生者自生㧞者自㧞草木去而所種之物又生便是其成也毁也其毁也成也由是而觀得䘮生死皆當聽其自然自德溢而下皆容心之失能無容心則有天逰矣   耳目鼻口心能通而無係者皆由知徹為德所致茍無德以貫之則五者俱壅關竅哽塞物欲騰踐為害多矣夫生物之有息所以通一身之氣交天地之和升降而滋榮之故經久不衰當老益壯今養生之家正主此論但不能培養其源本而有所作為以壅閼之則非與天地元氣流通之道貫穿萬物無時休歇其有衰殺者人自以六物反塞其竇耳動物恃乎息植物恃乎根皆受氣之所倚以為命者也胞謂腔子重閬謂此身從空而有身内又有五藏之空以行氣液天逰謂心中能虚則無往不適也室不虚則尊卑勃戾心不虗則欲惡凌奪吾室與心有主之者外物安得而撓動哉大林丘山之善於人以平日所見隘陋忽覩虚曠高明之境心必喜之此乃神不勝物反為所勝山林臯壤使我欣欣樂未畢也哀又繼之大化密移理之必至唯至人不假物而樂故不因化而哀化在我而能轉物故也然則物之善人也豈真善人之樂物也豈真樂哉盖外有慕則内重於彼則輕此矣夫名公器不可多取故名之出為德之失有名而暴之又名之失也二者俱失急思所以為謀則知出而争興此衆害生之驗及有能守者又病在柴塞而無變執一已之私若官事則務在衆宜衆宜謂前六者皆徹而無私則其視聽嗅嘗思慮與天下共否則嗜欲紛起如春雨日時草木怒生而不可遏農器於是乎始修言治之不早草木雖㧞得雨再生時使之然人莫知也人之命在息而使之降而不殷則所以扶衞而補續之者豈無其道哉要在知其時而已此又南華宻示養生之秘㫖學者宜深思之顫【同膻】跈【同蹍】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八十九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九十   宋 禇伯秀 撰   雜篇外物第四   静然可以補病眥可以休老寜可以止遽雖然若是勞者之務也非佚者之所未嘗過而問焉聖人之所以駴天下神人未嘗過而問焉賢人之所以駴世聖人未嘗過而問焉君子所以駴國賢人未嘗過而問焉小人所以合時君子未嘗過而問焉演門有親死者以善毁爵為官師其黨人毁而死者半堯與許由天下許由逃之湯與務光務光怒之紀他聞之帥弟子而踆於窾水諸侯弔之三年申徒狄因以踣河筌者所以在魚得魚而㤀筌蹄者所以在兎得兎而㤀蹄言者所以在意得意而忘言吾安得夫忘言之人而與之言哉   郭註補病休老止遽非不病不老不也若是猶有勞故佚者超然不顧神人言其内聖人言其外趣舍各有分髙下各有等慕賞而孝去真逺矣尚賢之過也其波蕩傷性遂至於踣河失兩聖之意乃都無所言也   吕註静然至止遽古之道術有在於是雖然動而後有静繁而後有揃熾而後有㓕擾而後有寜為勞者言之所以息其勞佚者未嘗動安用静未嘗繁安用揃未嘗熾安用㓕未嘗擾安用寜此所以不問也唯有德而後有佚佚者神聖之所兼也孔老同生於周莊孟俱遊於梁而其言未嘗相及者道不同不相為謀也神人聖人不同者迹賢人君子不同者才君子小人則有義利之分也官師之勸其黨至於毁死許由之逃其徒至於踣河殉迹之弊至此莊子恐後世得其言而昧其所以言故引此二者卒之以筌蹄之喻俾學者忘言以求其意也   疑獨註然當是黙字之誤眥㓕謂剪齊須鬂以㓕老萊子又作剪㓕静黙補病非不病也休老止遽皆出人為而非自然是勞者之務故佚者未嘗問焉駴猶馭也聖人者神人之緒餘有為天下之功賢人者聖人之德業有治天下之效君子者賢人之名迹有治國之事小人則君子之反也故皆未嘗過而問焉演門宋城門其地有親死而善毁者宋君嘉其孝爵之為官師鄉人慕之強哭詐毁至於㓕性而死者半此殉迹之弊聖人雖有治天下之迹本出於無為無為而無不為也許由務光古之無為者逃堯湯而去之見其未能無不為紀他申徒狄則尤甚者也筌蹄之喻義不待釋   碧虚註静然補病未可以完神眥滅休老未可以還嬰寜以止遽未可以灰心真誥云時以手按目四眥令見光分明是檢眼神之道久為之見百靈老形之兆發於目眥披皺紋可以沐浴老容雖然勞者之務故佚者超然不顧聖人則有名神人則無迹賢人尚行義乃聖人之餘事君子貴循理乃賢人之塵垢小人事茍且乃君子之贅疣也演門黨人哀毁過禮強哭傷性由殉外失真係禄之深也紀他申徒又蹲窾踣河蕩失真性皆刻意尚行好名之過獲魚兎則筌蹄可忘悟道妙則言教頓舍漁獵之夫尚不虗飾其索探㣲之士奚用巧事於談乎   鬳齋口義心能安静則向之失者可以補全剪滅物欲可以優㳺至老寜其身心可止遽急此皆言失而後復先病後瘳故曰勞者之務若安逸之人胷中本静則不問及此非佚者之所有事駴同駭聖人所以仁義治天下是駭之也神人則無此賢者以盛德駭世君子以聲名駭國小人營營求合一時但高一著則無此矣演門有善毁而得爵者鄉人慕之蹲於窾水蹲有鄙薄意亦欲諸侯以國讓之此已可笑三年後申徒又慕隱名踣河而死此極言好名之過既盡了却以筌蹄之語結末與前篇言而足言而不足體格一同   病休老止遽皆勞損於前而後求復非佚者之事故過而弗問神人之於聖人聖人之於賢賢之於君子亦若是儻求合於時則去君子逺矣此皆以大觀小其德量有以包含之而不復問卒使自化則等而上之可跂及也故凡物之在外者聖人以不必必之然後涉世而無患所以三教聖人設化雖不同而其言未嘗相訾不過開人心資治道同歸於善而止耳駴同駭德充符惡駭天下崔本作駴可照演門善毁黨人慕之遂㤀死許由逃堯申徒慕之遂踣河是皆認迹以為真併已之真失之無異指筌蹄而求魚兎何惑之甚耶故南華思忘言之人而與之言言㤀而意可得矣   是篇首論内外之輕重以明物我之親疎在外者係乎物故不可必在内者由乎我求則得之而世人多務外求求而不得怨尤至矣故建言以破其惑夫忠孝立身之善行猶不能必君親之知以在内求其在外故也况以外求外者乎由是知性命之内無非道悟之則全性命之外無非物必之者失唯僓然無為闇與道合斯可逃乎兩䧟也莊子貸粟而申轍魚之喻則惠物在及時任公垂釣而鄙小之非則明道當存大儒者徴詩習禮乃或發冡取珠其初學未必不正及為物欲所遷則冐禁傷化有所不恤反不若下愚不學者之猶有忌憚而安乎定分也是皆原乎上之人以聖智治民之過久則姦民之雄者併聖知而竊之矣復寓言於老萊仲尼以兩忘非譽世患自息即我無為而民自化之意白龜能見夢而不能逃則神不自神而不知有不神之神盖喻恃知以脫患不若忘知之無患也次以知無用而始可以言用其義互相發明至論人有能逰謂逰心於淡逰在内也前皆寓言此稱莊子曰正當篇本㫖使學者超外物之累進虚通之域神融意適無所不之則道幾矣世習愈下往往逰所不當逰至於火馳覆墜而不顧雖聖人復出來如知何間有樂於逰者不過以江海為閒山林為善而放蕩終身焉此逰世而僻者不免務外而已繼又誨以身貴六徹則道不欲壅有知恃息則人當貴虗室虚白生無往而非天遊故勞者之務佚者不問猶君子賢聖之有差等也至於演門因毁爵申徒逃湯而致踣河皆由上貴卓絶之行是以下立潔修之名本欲礪世興教而不知傷生害俗也故舉以為後世鍳夫以行觀言亦外傷也然而非指無以見月故立言君子不憚於諄諄在學者善求其要而已矣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九十 <子部,道家類,南華真經義海纂微>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九十一   宋 禇伯秀 撰   雜篇寓言第一   寓言十九重言十七巵言日出和以天倪寓言十九藉外論之親父不為其子媒親父譽之不若非其父者也非吾罪也人之罪也與已同則應不與已同則反同於己為是之異於己為非之重言十七所以已言也是為耆艾年先矣而無經緯本末以期年耆者是非先也人而無以先人無人道也人而無人道是之謂陳人巵言日出和以天倪因以曼衍所以窮年不言則齊齊與言不齊言與齊不齊也故曰無言言無言終身言未嘗言終身不言未嘗不言有自也而可有自也而不可有自也而然有自也而不然惡乎然然於然惡乎不然不然於不然惡乎可可於可惡乎不可不可於不可物固有所然固有所可無物不然無物不可非巵言日出和以天倪孰得其久萬物皆種也以不同形相禪始卒若環莫得其倫是謂天均天均者天倪也   郭註寄之他人十言而九見信世之所重十言而七見信巵滿則傾空則仰非持故者也况之於言因物隨變日出猶日新日新則盡自然之分分盡則和也言出於己俗多不受故借外耳肩吾連叔之是也父之譽子人多不信時有信者輙以常嫌見疑故借外論之已雖信而懐常疑者猶不受寄之他人則信之人之聽有斯累同應否反互相非也三異同處而二異訟必取是於不訟者俱異耳而獨信其所是非借外而何重言以其耆艾故俗共重之使不借外十信其七年在物先而其餘本末無以待人則非所以先也直是陳久之人便共信之此俗之所以安故習常也夫自然有分而是非無主故曼衍莫能定曠然無懐因而任之所以各終其天年也付之於物就用其言則彼此是非居然自齊若立言以齊之則我物復不齊矣言彼所不言而我竟不言故未嘗言亦未嘗不言彼我情偏有可不可而物各自然自可綂而言之無可無不可而至也唯言隨物制而任其天然之分者能無夭落雖變化相代其氣則一於今為始於昨為卒理自爾耳莫得其倫夫均齊者豈妄哉皆天然之分也   吕註寓言十九則非寓而言者十一重言十七則非重而言者十三而已巵言日出和以天倪則寓與不寓重與不重皆巵言也何謂寓言十九夫道近在吾心以吾心論之彼則疑而不信猶父不為子媒必藉外論之非吾不欲直言人不可與直言故也何謂重言十七同已則應而為是異已則反而為非吾所以言於人者欲其應不欲其反也故因其心之所重耆艾之人而言之以已所重猶已言也凡此書中稱引古昔者皆是以耆艾為重者所聞先於我非以年也有經緯本末足以先人則人從之人而無以先人是謂陳久之人曷足重哉言出未始有言則其日出猶巵而已巵之為物酌於罇罍而時出之中虚而無積也天倪則無為之至聖人所休和以是非休乎天均則出處語黙無非天均因以曼衍即是理而推之所以窮年也唯無我而不言則齊有言則有我有物安得而齊故齊與言言與齊未始齊也不言雖齊猶與言不齊未足為大齊唯言無言而後大齊巵言是也故終身言未嘗言終身不言未嘗不言所謂可與不可然與不然皆有自也固有所然所可則無不然無不可可知矣萬物之種其出未始不同知其同則知始卒若環是謂天均天均者是非於此而和萬物所齊無為之至故曰天倪也   疑獨註寓言製名以言重言世俗所重巵言猶老子云善言無瑕讁也巵滿則傾空則仰喻言之善者因時而適變日出而不窮乃能和之以自然之分十言而九見信七見信皆局於隂陽之數不能無窮也言出於己俗多不信故父不為子媒而藉外論之是謂寓言也重言如托以孔子顔囬之言雖出於己可推重則為耆艾如無經緯本末雖耆艾亦非重也學至於道斯能先人否則陳人而已聖人言之應物當理往而不留故曰日出唯能和以天倪所以曼衍窮年也巵言出於不言則萬理齊言則不齊矣莊子巵言出於既齊之後而齊與言言與齊皆不齊也莫若無言雖無言而未嘗不言孔子欲無言亦何嘗無言言出於無言則雖終日言所以應物也何意於言哉雖終日不言無妨應世也何嘗不言哉此莊子巵言之意有自也而可有可有自也有自也而不可無可無自也下文體此有自有然是非彼我之所起可不可然不然將以齊彼我一是非也而然於然可於可固有所然固有所可則使萬物各足於性命之内然可在物不在我也非巵言日出和以天倪孰得其久耶種者物生之始萬形萬變其化無窮相代始終如環無端莫得其倫理是之謂天均人力莫與焉天均言其平天倪言其始皆自然之喻   碧虚註寄寓之言十取其九德重之言十不信三此世俗之見也巵滿則傾空則仰中則正日出則斜過午則昃及中則明巵言取其正日出取其中君子言出中正而明和之以極分而已藉外之言人多取信父之譽子難為巧辭世人不察是非而以已同為善重者取其耆艾若年先而無德非先也止是陳舊之人耳巵言日出中正而明和以德分之理因以不滯之辭所以盡其天年而無悔吝不言謂黙黙則寓重巵言皆齊盖以不言齊之也不言之理自齊寓重巵言自不齊耳故曰齊與言不齊是言自屬言齊自屬齊此與一言為二之義畧同言無言謂無情之言巵言中正豈有情哉無是非愛惡之情則無是非愛惡之言故終身言而未嘗言若乃謹黙括囊而中正未嘗去心則是終日不言未嘗不言也有自而可與不可有自而然與不然言其皆有由然乎然可乎可由於道故也其不然不可不由於道故也固有所然所可則無不然不可矣故再舉巵言可久總結前篇萬物異種理自相代有形化無形無形生有形有情交無情無情變有情始不見首卒不見後循環莫測故曰天均自然均平取其極分而已矣   劉槩註水之在巵猶言之在德不滿則不發也自外來者益之而不可增由中出者雖多而未嘗故曰巵言日出物之有際必有端倪自然之倪始卒若環故曰和以天倪如草曼水衍以譬自然之緒道全而物不傷故可以盡年也終身言未嘗言終身不言未嘗不言則六經不為支離老子不為簡約矣若以寓言以祈人之合重言以祈人之信皆有為而言言之末也則巵言者其為言之本歟   鬳齋口義巵以貯酒飲之有味日出者件件之中有此言以天理而調和衆心也父為子媒人必不信故藉外論之已言所以止其争變也借重於耆艾則聞者不敢非古先帝王皆耆艾也經緯本末言知常變始終期年期頤之年年先而學無所不見足以先人所謂陳久無用之人耳曼衍自得窮年以此送日月也以無言無為則歸於一理若以一而形諸言或以言而論此一皆為容心不齊一矣唯無言則齊無心之言是也故終身言而未嘗言不言之中使人悟理則非不言也凡人所謂可與不可然與不然皆各有所是我何從而然可之唯隨其然者可者而然之可之固有所然所可則無不然不可矣齊物篇論此甚詳非以自然之言調和衆口豈能千古不磨萬物之種同出於造化往來終始相代於天地之間其倫理之妙莫得而窮之天均者天理之同然也   寓重之義諸解已明十居九七之論為之優則出胷臆而言者無幾盖謂世俗之人中所主輕重隨人故從權立言主乘機化道俾從信而入陶成善心其憂世愛民亦切矣巵言解者不一夫巵之貯水喻言之載道道固非言所能盡水亦非巵所能量遽謂道不屬言水不屬巵不可也故其言日出而不窮人亦聽之而不厭非若寓言重言之有所去取也盖能和以自然之分則可以合天下之心而我無心何同異是非之辨哉父不為子媒一語足以盡寓言之㫖我所以藉外論之者為彼難信故也其同異在言而應反見諸迹不若無言之混成而人莫我異無言之混成又不若無心之言能化物而無迕也重言亦出於己言經緯論其才本末明所學此又有警勵學者之意巵言無窮而能和以自然之分優㳺曼衍以終天年何世累之能及至此亦可矣後又隨掃其意云凡天下事物之理不言則齊與道為一齊與言猶無與有粗妙異理惡得而齊唯超有無而㝠粗妙者斯大齊也故曰無言當是言字下文可照此又明夫未嘗言未嘗不言之妙神而化之不滯有言無言之迹而天下風靡影從也夫言之有可有然出於固然固可則無不然無不可矣此巵言所以併包寓重而無遺故言滿天下無口過也本經末篇自叙有云以巵言為曼衍以重言為真以寓言為廣則知是經所言灝瀚宏深千變萬化不越此三條而已然而絶迹易無行地難不言易言無瑕讁難南華立此三言所以免乎瑕讁也夫以言免瑕讁猶未若㤀言而無瑕讁㤀謂有而無之非不言之偏執也㤀言極議夫子之欲無言近之世間萬物同出乎機而禀形有異相代無窮猶言之同出乎心而立論有異辨諍無極聖人因而不自唱應彼而言非我言也故若環無端莫究其極我則和以是非而休乎自然之分而已是亦遺言之意云   莊子謂惠子曰孔子行年六十而六十化始時所是卒而非之未知今之所謂是之非五十九非也惠子曰孔子勤志服知也莊子曰孔子謝之矣而其未之嘗言孔子云夫受才乎大本復靈以生鳴而當律言而當法利義陳乎前而好惡是非直服人之口而已矣使人乃以心服而不敢蘁立定天下之定已乎已乎吾且不得及彼乎   郭註隨年隨化與時俱也時變則俗情亦變乗物以遊心者豈異於俗哉變者不停是不可常謂孔子勤志服膺而後知非能任其自化此明惠子不及聖人之韻逺矣孔子謝變化之自爾非知力之所為故隨時任物而不造言若役其材知而不復本靈則生亡矣鳴者律之所生言者法之所出法律皆衆人所為聖人就用之故無不當而未之嘗言未之嘗為也我無言也好惡是非義利之陳直用人之口耳口所以宣心既用衆人之口則衆人之心用矣我順衆心誰敢逆立哉因天下之自定而定之又何為乎因而乘之故無不及也   吕註傳稱孔子六十而耳順七十而從心所欲從心則横心所念更無是非横口所言更無利害是也道未至於從心則不免於化化則必始是而卒非六十之所謂是安知非五十九非也惠子不知此乃孔子之與人同者至其與天同者則自古及今未始有化而真以為勤志而行服知而知也謝謂絶去之物得以生之謂得所謂受才乎大本復靈以生也未生則無氣無形安有所謂靈生而有氣有形而復其靈也鳴而當律無事於聲音之調言而當法無事於義理之釋及夫義利陳乎前我則從而好惡是非之此直服人之口而已以其所待未定非無為而自化也若夫使人心服而不敢蘁立然後定天下之定是乃使之自化非直服人之口而已吾且不得及彼者是其謝之而未之嘗言也   凝獨註孔子六十而耳順則無非是矣惠子未知以為勤志服知而得也謝如隂陽代謝未嘗有言大本造化人才皆受於造化能反本復靈生理得矣若役於外物本失靈䘮何生之能存律者述隂陽之氣法者順天地之德聖人與隂陽合氣故鳴而當律與天地合德故言而當法今則義利交陳於前以起好惡是非而出於己之私見直服人之口不服人之心欲人心服者順而任之不敢逆立因天下之定而定之所以為順也已乎已乎欲無為之意我無為則彼自定故曰吾且不得及彼乎   碧虚註年運既長德性愈明此與蘧伯玉章辭同而義别蘧瑗悟始是卒非未能自忘仲尼則化行不滯使人㤀已難也始而所是隨事應變卒而非之終歸正道也前既未是今亦必非此愈損而愈益也勤志則少變服知則多矜孔子久辭世紛未嘗載其言也受才質於大道者聖迹不足恃復靈性以出生者隨變而任化故其聲合中和語成文教義利陳諸方冊豈真服人之口而已以至奔馳師仰使人心服遵古循理孰敢逆立持此委順世間可以定天下之定也吾不及彼孔子謙辭   鬳齋口義勤心服事於知見謂博學也孔子謝去博學之亊而進於道但未嘗與人言耳才猶性本始也謂造物禀靈者知覺之性反歸本來知覺之性而後可以盡人性之道鳴即言律即法義利在前而有所是非好惡則人與我對可以服其口未能服其心必舍義利是非乃可以使人心服無敢對立為忤者而後可以定天下之定理矣莊子既稱夫子之心乃對惠子而歎曰已乎已乎吾安得及彼乎敬夫子之至也   人生隨年所化賢愚所不免者内而知慮日増外而形貌日改得失利害之相攻是非成毁之變易凡幻塵泡影倐起倐滅於前者皆化也夫子行年六十而六十化則生道日新不滯陳迹其居化與人異黄帝書云宇宙同而受化與人在乎手萬化生乎身信哉夫六十歲為天地枝幹之一周生人上壽之中半更事既久是非可定矣然猶未知今之所是之非五十九非也静原其由患在於有我茍未至無我猶未必六十歲之後為真是故蘧夫子亦有五十九非之嘆勤志謂積學服知謂任能夫子謝去所學所能久矣黙進此道而人不知耳人皆受才性於造必能復其已靈生道乃可長久以至充之以學問美之以德業鳴當律言當法猶云聲為律身為度此皆由靈而出人道可謂大備矣及其義利陳乎前而以己之好惡為是非直服人之口而已世之學者往往皆然今夫子乃使人以心服而不敢噩【從無隱范先生㸃句】立定天下之定言其化之速也已乎至彼乎乃莊子歎服夫子之辭   南華真經義海纂㣲卷九十一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真經義海纂微卷九十二   宋 禇伯秀 撰   雜篇寓言第二   曾子再仕而心再化曰吾及親仕三釜而心樂後仕三千鍾而不洎吾心悲弟子問於仲尼曰若參者可謂無所縣其罪乎曰既已縣矣夫無所縣者可以有哀乎彼視三釜三千鍾如觀雀蚊虻相過乎前也   郭註縣係也參仕以為親無係祿之罪係祿以養也養親以適不問其具若能無係則不以貴賤經懷而平和恬暢盡色養之宜矣彼無係者視榮禄若蚊虻鳥雀之在前而過去耳豈有哀樂於其間哉   吕註安時處順哀樂不能入古者謂是帝之縣解則無所縣者固不可以有哀也死生亦大矣而哀樂不能入則視三釜三千鍾如觀雀蚊虻過乎前其小大多少不足較也明矣   疑獨註曾子為貧而仕祿始及親雖三釜而心樂後仕三千鍾親亡祿不及而心悲此所以心再化也門人以曾子能養親而不以祿為係累故問仲尼仲尼謂參之孝愛孝也未能忘親則有哀樂於胷中豈得無係累唯無係者可以無哀故視鍾釜如彼其輕也言曾子未能至此   碧虚註心樂心悲為再化孝心不必論貧富侍養亦豈在厚薄而曾子言此者猶有蓬之心也夫然參稱至孝必無係禄之罪又何有哀乎彼視鍾釜如蚊虻則其係可解矣   鬳齋口義弟子問曾子此言有係累之罪否疑其前後兩變有悲喜也旣已縣矣言只此悲喜便是有係若無係則外物過前猶蚊虻而已豈足為悲喜乎古人學優則仕志在澤民祿以代耕期於仰事俯育而已豈若季世之仕者俸祿之外搥剝取贏極耳目口體之養未嘗過親庭而問焉者有之曽子三釜及親而樂三千鍾不洎而心悲其悲樂係親之存亡非係祿之厚薄也然而心不免於再化門人所以有問夫子謂參於二者之間不能無所係累親之存亡係固不免祿之厚薄不必存懷可也若無所係者又豈有哀乎彼視鍾釜猶蚊虻耳曾子之孝行著乎萬世仕祿三千鍾則所未聞南華寓言亦責備賢者之意所以勉人以孝行為重仕祿為輕親之待不待祿之及不及一付之於分又何所係累哉   顔成子游謂東郭子綦曰自吾聞子之言一年而野二年而從三年而通四年而物五年而來六年而入七年而天成八年而不知死不知生九年而大妙生有為死也勸公以其死也有自也而生陽也無自也而果然乎惡乎其所適惡乎其所不適天有厯數地有人據吾惡乎求之莫知其所終若之何其無命也莫知其所始若之何其有命也有以相應也若之何其無邪無以相應也若之何其有邪   郭註野謂外權利從謂不自専通彼我而與物同來者自得也入外形骸天成無所為不知死生所遇皆適大妙則善惡同故無往而不此言乆而聞道知天之自然将忽然自忘則累日去以至於盡耳生而有為則䘮其生由有為故死由私其生故有為今所以勸公者以其死之由於私也夫生之陽遂以其絶迹無為而忽然獨爾非有由也然而果然故無適無不適而後皆適皆適而至也天地皆已自足理必自終不由於知非命如何不知其所以然而然謂之命似若有意也故又遣命之名以明其自爾而後命理全也理必有應若有神靈理自相應不由於故則雖相應而無靈也   吕註道未始有物也旣已為物而欲復於無物則其致虚守靜非一朝之積也野謂忘仁義賓禮樂從言心之莫逆通言心之徹物即物物皆遊物物皆觀矣來則道集之謂入即神来舎天成與天合徳不知死不知生則知止乎所不知大妙則神矣妙萬物而為言然後能體神也生而無為則不知有生不知有死生而有為而後有死勸之以公而無私則不知有死矣生而有為死之所自故聖人外其身而身存以其無私而能成其私所以勸公也原始要終故知死生之説始卒若環則生陽而已安有所自以有為為自亦以物情言之其果然乎故體道窮神者不知有死生惡有所適所不適欲求之厯數人據未始同也又惡乎求之禍福人事之間哉以為無命邪終若有所制也以為有命邪求其始不可得也以為無邪而有以相應以為有邪而無以相應是以止於所不知而無所容心斯得之矣   疑獨註野謂不文從謂不逆通則不礙物我忘也來則不去入復靈天成與天合徳不知死生聖也大妙神也至於神而極矣此學者入道之序人生而有為以累其生則死之所自由私其生故有為所以勸公者以其死之由私耳至於命者大同於物公而無私則無死矣生陽死陰知死生與陰陽為一則無自矣果然知此理則生不足樂死不足哀又於何而適不適也厯數天之象人據地之器人處兩間天地之道求之於我而已命者天道者人道始終以天道言相應以人道言天人交通陰陽性命之理備矣寄之於有無之間而疑之是深於知道者也   碧虚註野謂初心質樸從謂不逆他情通則徹理無礙物則同一混成来謂衆歸其徳入深造窅㝠天成無為自然不知死生則有無一體九年大妙則數究純陽神化莫測也生而有為動之死地為有私故勸之從公背公者必以私死其死豈無由哉生者强陽之氣無所自也汝果能至於大妙乎大妙者無公私生死無適無不適可謂至極者也在天成象厯數可推在地成形人據可知唯我無心孰能測之事有有始而無終有終而無始者皆天命使然相應謂前學道九驗謂靈響有應無應在用功之深淺通靈之遲速也學道雖有序其要在乎獨化論程則九年而悟不出乎旦暮之間耳   鬳齋口義野反樸從順從通大徹也物如槁木死灰來謂寂寞之中有不滅者入納造化於胷中天成與天為一也不知死生即無入而不自得大妙極也自一至九借為節次此事非可以嵗月計也人以生為有生執見自私也以至公之理勸之欲其知世間無不死之物謂之死則有所自求生之始無所自既始無生安得有死陽謂動之始以死生之理始此言之不知其果然否也適不適猶云然不然要極而觀然不然未可定也厯數人據果可以盡天地之理乎世間萬事萬變造物主之安得謂之無命芒芒之初本來無物安得謂之有命朝暮寒暑時至氣應安得謂無神謙未必福仁未必夀安得謂有神此言造物不可知之意   人生隨俗凋䘮日失一日學道者損之又損所以求復其初野謂漸還質樸從謂順人不失已通則徹理物則忘我來謂人歸之入造乎恍惚天成合乎自然不知死生則無去無來九年大妙則數極造微神化莫測矣人能以無為為宗乃可登假乎此而世俗躭於有為日趨死地勸之以公者以其死由乎私也碧虚照張君房校本以其下有私字絶句私謂貴愛其生奉養過度本求益己損莫甚焉故令去之歸乎公道也因生為有自生者從無而始謂為無自生而無私則亦無死天不能殺地不能埋汝果能若是乎由是知無以生為者賢於貴生又惡論其適不適邪天有厯數可推否泰地有人據可考治亂吾又何從他求哉夫自二儀分判㡬千萬年生物而不知其終非命何以立禪物而不知其始命從何而立厯數人據有禍福之相應豈無神主之天道有時而難諶人事有時而無凖則又疑其無神也此言造化精宻難窺唯其難窺所以為造化但當盡人事以俟之故向上之學使人反究自己天地之始終一身靈物之顯盡性而至於命明而極乎神在乎力行心契則功躋大妙亦何待乎九年哉   衆㒺兩問於影曰若向也俯而今也仰向也括而今也被髮向也坐而今也起向也行而今也止何也影曰叟叟也奚稍問也予有而不知其所以予蜩甲也蛇蜕也似之而非也火與日吾屯也陰與夜吾代也彼吾所以有待邪而況乎以有待者乎彼來則我與之來彼往則我與之往彼强陽則我與之强陽强陽者又何以有問乎   郭註運動自爾無所稍問自爾故不知所以甲似蜩蛻似蛇影似形而非形也推而極之則今之所謂有待者卒至於無待而獨化之理彰矣直是强陽運動相隨往來耳無意故不可問也   吕註㒺兩生於影影外微陰非一故曰叟叟影之俯仰行止随人而已豈知所以哉形之有影猶蜩之甲蛇之蛻而非蜩甲蛇蜕也影得日火則屯而顯遇陰夜則代而此乃影之所待而為影然而無情豈知有待邪影之所待者日火陰夜而不可謂之有待況以有待者乎以有待者影之所自出即形是也以罔兩無待知影之無待以影無待知影之所出者亦無待則不為形所累矣彼來往則我與之來往彼强陽則我與之强陽皆非我也又何以有問乎   疑獨註叟叟指衆㒺兩奚稍問何必問也凡屬造物者皆有所待而不知所以然甲似蜩蛻似蛇影似形而非蜩蛇與形也火日有光影之所聚陰夜無光影之所蔵此吾所以有待也而况形又有所待乎言待造化也形來則我與之來形往則我與之往形强陽則我與之强陽此皆由於獨又何足以有問乎碧虚註一燈一影十燈十影燈影旣多微陰益衆詢其俯仰行止形使然邪影自然邪其動靜有無皆莫知所以影與微陰則有形而無礙蜩甲蛇蛻則有質而無性當其未蛻止有蛇蜩及其已蛻甲皮故自有焉則影也形也其不相因明矣蜩也蛇也亦何嘗顧蛻哉世謂形生影影生微陰然影之生也聚於日火代於陰夜於形何有形當明而影生似有待也處暗而影滅似無待也來往運動雖由乎彼應之無心則在乎此又安所致詰哉   鬳齋口義叟叟【音蕭】若若顯貌稍猶率略言予之所有本不知其所以然蜩已化而甲在蛇已化而蛻在盖以形之動者比蜩蛇以影比蛻甲亦似之而非也物遇日火則影聚陰夜則影代去矣彼指形影自謂彼豈吾所待邪然形之動又有所待故曰而况乎以有待者乎形待强陽之氣而動我亦從之其為强陽者本非形之所知汝又何問我乎此段與齊物論同但日火强陽之説   凡天下之物有形必有影人所共知而影外微陰曰㒺兩人多不察焉盖因影之昧而依附彷彿於其間其陰參差疊出故云衆㒺兩㒺兩之於形猶七情之於心心不官而七情縱則反受其攻影不明而㒺兩多則反遭其問然而影之所待豈㒺兩可知心之所豈七情可立哉此論物理相生有若因待而或有或無非因非待以譬形生之始思慮之端亦猶是也義極精妙昔賢所未發夫影生於形非日火則莫見有若相因也日火雖光非形則無影本於獨化也影之與形行止不離一身之至親者其動靜必有主宰世人日用而不知則㒺兩之問無足怪也齊物論云若有真宰而不得其朕正明此義所謂真宰者即獨化之主萬物萬形賴之以生育運動而因待有無之所從出也信能反而求之恍惚之間而見曉聞和則獨化之理明㒺兩之疑釋矣強陽謂人禀造化之氣能運動形體而掉運外物者其聚則有其散則零直寄焉耳儻知獨化之主則真我長存彼之聚散無足問也况景外微隂乎   陽子居南之沛老耼西遊於秦邀於郊至梁而遇老子老子中道仰天而歎曰始以汝為可教今不可也陽子居不答至舎進盥潄巾櫛脫屨戸外行而前曰向者弟子欲請夫子夫子行不間是以不敢今間矣請問其故老子曰而睢睢盱盱而誰與居大白若辱盛徳若不足陽子居蹵然變容曰敬聞命矣其往也舎者迎將其家公執席妻執巾櫛舎者避席煬者避竈其反也舎者與之爭席矣   郭註睢睢盱盱䟦扈之貌人將畏難而疏逺尊形自異故憚而避之去其矜夸故與之爭席   吕註睢盱自異則舎者迎將之召也老子所以歎子居形諜成光則戸外屨滿之召也伯昬所以去御冦其一也   疑獨註子居楊朱之字進盥潄巾櫛明其潔已脫屨行言其謙恭睢睢盱盱矜夸見於外誰與汝居也告之以聖人知白守黑故大白若辱不自滿假故盛徳若不足子居聞言而悟其徃也舎者迎將有禮避席讓竈言其外矜故人致敬及聞道而去外矜之色故反也舎者不示人以迹不知所以敬之也   碧虚註睢盱傲慢之容其往也威儀盤辟使人敬畏其反也視猶衆庶使人忘我也   鬳齋云睢盱矜持言物我未忘嘗若與人同居家公旅邸之主煬炊也避舎避竈敬之也爭席則不知有可敬謂得老耼㸃化則退然自晦人亦視之以為常也   睢盱自異人誰肯與汝居邪夫行潔白者人將汙之故韜晦而若辱徳盛大者人將之故養若不足此全身之道也今汝反此所以為不可教子居聞告蹵然不安容為之變則其心改悔可知故其往也逆旅主人迎將於其家【絶句】公執席妻執巾櫛言室家通敬之避席避竈則衆皆駭異及其反也舎者爭席則矯飾去而真實存使人忘外敬之粗迹也古之人所以入獸不亂羣入鳥不亂行者以此   是篇以寓言標題南華老仙渡水不濕脚之意自揆立言既多恐後人殉迹成弊故隨步隨掃其迹其寓言重言皆不得已而藉外論之巵言如水在巵有防而不失則其出也由中故日出而不厭同異是非各當其分言出於無言亦猶不言也其然其可則物情之去取耳惡知其為固然固可邪是以必至於不言則齊也吁世衰道微人莫己信不得行志當世猶覬垂訓方來又慮無以必後人之知故寓於所重以取信焉使人由寓以究其真從徼而躋乎妙其成功一也至論夫子之迹隨年化始是卒非當身之是不可常也如此况欲必信於後世乎曾子之再仕再化心不免乎有係而哀樂形焉無問乎為親為祿也若夫聞言而悟有若子游一年而野至於大妙則心日虚而道日集所謂寓重巵言者皆在過化之域矣次論命之有無形影之因待皆明造化不可致詰之妙人能充其造化所與而莫之夭閼則吾身之天地不可測之靈物亦猶是也結以睢盱矜傲人誰與居聞命而反舎者爭席則耳聆心悟在片言之頃孰謂載道而示後世無得魚忘筌者哉予嘗閱東坡蘇文公荘子祠堂記謂寓言篇末當連列御冦篇首而不取讓王盜跖説劍漁父四篇且二篇合一義或可通而四篇遭黜無乃太甚意其所病者讓王條列繁而義重復盜跖訾孔子若太過説劒從橫之談漁父㡬詆聖之語此所以不為坡翁所取也然祠堂記中嘗謂荘子之文皆實予而文不予陽擠而陰助之則亦燭其立言救弊之本心矣又何以麤迹為嫌竊考讓王等四篇較之内外部若有間然其指歸不失大本盖立言者不無精粗之分抑揚之異或門人補續不得其淳所以置諸雜部之末自可意㑹無煩多議以啟後疑   南華真經義海纂微卷九十二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真經義海纂微卷九十三   宋 褚伯秀 撰   雜篇讓王第一   堯以天下讓許由許由不受又讓於子州支父子州支父曰以我為天子猶之可也雖然我適有幽憂之病方且治之未暇治天下也夫天下至重也而不以害其生又况他物乎唯無以天下為者可以託天下也舜讓天下於子州支伯子州支伯曰予適有幽憂之病方且治之未暇治天下也故天下大器也而不以易生此有道者之所以異乎俗也舜以天下讓善卷善卷曰余立於宇宙之中冬日衣皮毛夏日衣葛絺春耕種形足以勞動秋收斂身足以休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逍遥於天地之間而心意自得吾何以天下為哉悲夫子之不知余也於是去而入深山莫知其處舜以天下讓其友石戸之農石戸之農曰捲捲乎后之為人葆力之士也以舜之徳為未至也於是夫負妻戴攜手以入於海終身不反也太王亶父居邠狄人攻之事之以皮帛而不受事之以犬馬而不受事之以珠玉而不受狄人之所求者土地也太王亶父曰與人之兄居而殺其弟與人之父居而殺其子吾不忍也子皆勉居矣為吾臣與為狄人臣奚以異吾聞之不以所用養害所養因杖筴而去之民相連而從之遂成國於岐山之下夫太王亶父可謂能尊生矣能尊生者雖富貴不以養傷身雖貧賤不以利累形今世之人居髙官尊爵者皆重失之見利輕亡其身豈不惑哉越人三世弑其君王子搜患之逃乎丹穴而越國無君求王子搜不得從之丹穴王子搜不肯出越人薰之以艾乗以玉輿王子搜援綏登車仰天而呼曰君乎君乎獨不可以舎我乎王子搜非惡為君也惡為君之患也若王子搜者可謂不以國傷生矣此固越人之所欲得為君也   郭註略而不僃   吕註三代之季父子兄弟爭有天下更相殘害所謂士者危身輕生以干澤此讓王之篇所以作也許由支父之徒皆不以天下易其生者揚雄以為先哲堯禪舜之重則不輕於由也所謂重者得不以其厯試而後授之以天下乎殊不知堯之所以得舜者不在於厯試厯試者與人同而已所謂暴之於人是也使由無避堯之意安知其試之不如舜乎   疑獨註憂藏乎心謂之幽憂支父不以天下害其生支伯不以天下易其生唯異乎俗而皆未能無心也善卷喻懷道之深石戸之農善閉而敦本善卷之言為已而求自全石戸則指后之為人嫌其徳未備皆未能無所不適也太王亶父避狄不忍以土地而害人民可謂能尊生矣夫有身不能不養有生不能無累富貴者樂於養養過則傷身貧賤者迫於利利過則累形能免二患乃為尊生也王子搜避位而逃可謂不以國傷生矣雖不累於物而愛民愛己之心未忘則猶有係未能無迹此皆聖人之緒餘非其真也聖人之真者忘生而生無不全忘養而養無不至雖為天下國家之所寄託時適然耳又何傷乎   碧虗註外天下者衆害不能干重其生者他物不能惑唯暢然虚懷則可託身於四海之上也天地大徳曰生至人之所寶貴故不以天下易之毳褐饘粥以自足孰肯以物為事而䘮其天真哉是以狷介者不肯屈於人徳厚者乃能貴其下勁節葆力所以立大功放浪不反所以激貪鄙地所用養養物也物之所養養民也今爭所養之物而害所養之民聖人不忍為也富貴者重失在乎養傷身貧賤者輕亡在乎利累形故為君而致患不若退而自全也   鬳齋云幽憂之病猶云暗疾夫無以天下為者可以託天下有天下而不與也捲捲【音權】自勞貌葆力勤苦用力也堯舜二段無結語與前意同用以為養謂土地所養百姓也尊生者以身為重物為輕此譏當時患失之士唯無意於君者方可以託國故越人欲得王子搜為君也   褚氏管見天生聖人所以續道統明人倫贊天地育萬物也君位之有無不與焉然謳歌獄訟之所歸有不可得而辭者亦一時寄託焉耳雖居萬乗之尊四海之富而土階茅茨惡衣菲食不知其勢之重位之極也盖由得之非心所以處之非榮故其辭讓易如脱屣夫物莫大於天下能以天下讓無物足爭矣其胷中所存詎可量耶至若與之天下而不受亦豈中無主者所能為堯舜太王之徳業固不待讃揚而諸子之髙節非莊子不能盡見徐考其辭語之讓大意不過卑物尊生輕外重内以樂聖人之道而惡為君之患也且與之天下古人猶不屑受肯效後世矜詐恃力悖理越分而妄求者哉幽憂之病按吕氏春秋引此章髙誘註云幽也詩云如有憂是已謂方憂身之未治何暇治天下為此所以異乎俗也大王之避狄而不忍害民王子搜逃民而恐其害己恐害民則能愛己恐害己則能愛民此越人所以欲得為君以其徳著而不逃蟻慕也若夫上徳不徳民無能名則不可得而利不可得而害是又超出一等矣南華雖不盡言其意有在於此詳後章經㫖可見云   韓魏相與爭侵地子華子見昭僖侯侯有憂色子華子曰今使天下書銘於君之前書之言曰左手攫之則右手廢右手攫之則左手廢然而攫之者必有天下君能攫之乎僖侯曰寡人不攫也子華子曰甚善自是觀之兩臂重於天下也身亦重於兩臂韓之輕於天下亦逺矣今之所爭者其輕於韓又逺君固愁身傷生以憂戚不得也昭僖侯曰善哉教寡人者衆矣未嘗得聞此言也子華子可謂知輕重矣   郭註略而不論   吕註昭僖侯能用子華之言而輕其所爭則於不以天下易生者又其次也   疑獨註廢謂斬斷而無用能不顧其臂以取銘而有天下乎侯曰不取也由是知兩臂重於天下身之於臂又重也以韓國比天下韓已輕矣所爭之地又輕於韓今反愁身傷生以憂戚不得是棄其甚重爭所甚輕豈不惑哉   碧虗註名與身孰親身與貨孰多疆場廢地何苦爭為鴻烈解曰殺戎馬而求狐狸援兩鱉而失靈龜斷右臂而爭一毫折鏌鋣而競刀錐可謂不知輕重者也   鬳齋云銘猶契約攫其銘可以有天下愛身者且不為之况韓國比天下尤輕今乃以不得為憂戚而至於愁身以傷生又重於失一臂矣   韓侯與魏爭邊境所侵之地盖無幾而憂形於色可謂於所輕者重而所重者輕矣魏之諸臣諫者莫聴華子入見諫之有道為左攫銘而右手廢右攫銘而左手廢一利一害不可免也在人審利害之輕重而去取之耳侯知臂重於天下身長重於臂而不知韓之輕於天下所爭侵地又輕於韓審知其輕則重者見候聞諫亟悟明輕重之當然也吁韓侯亦賢矣哉華子亦知矣哉   魯君聞顔闔得道之人也使人以幣先焉顔闔守陋閭苴布之衣而自飯牛魯君使者至顔闔自對之使者曰此顔闔之家與顔闔對曰此闔之家也使者致幣顔闔對曰恐聴者謬而遺使者罪不若審之使者還反審之復來求之則不得已若顔闔者真惡富貴也故曰道之真以治身其緒餘以為國家其土苴以治天下由此觀之帝王之功聖人之餘事非所以完身養生也今世俗之君子多危身棄生以殉物豈不悲哉凡聖人之動作也必察其所以之與其所以為今且有人於此以隨侯之珠彈千仞之雀世必笑之是何也其所用者重而所要者輕也夫生者豈特隨侯之重哉   郭註略而不論   吕註亦不詳及   疑獨註顔闔處窮而通真惡富貴故荘子取之夫得道之真者不可以生死言故朝聞道而夕死及其貴愛以身為天下則聖人之迹也絲緒之餘土苴之賤微末不足道聖人為天下之迹出於天下之寄託亦聴之而已故曰餘事所以之所以為言有所動作必察其當然後應之隨珠彈雀喻世人以生易富貴棄重而就輕也   碧虚註緒餘土苴言去身愈逺則愈粗聖人之治身也虚心弱志帝王之立功也手跰足䟡以立功視治身特餘事耳顔闔知其所以之之未可也所以為之未必也故不受幣焉士有甘藜藿而忽富貴者身可屈而道不可屈其自重若隨珠輕利祿如燕雀耳鬳齋云緒餘土苴以治國家天下聖賢之論也莊子之言如此分别人皆謂其以精粗分兩截其意只謂知道之人不以外物累心有天下而不與方可以盡無為之治但其言抑揚太過而心實不然緒餘土苴只就於事上生猶云塵垢粃糠近世荆公之學真把做兩截看了以此施用多舉緒餘土苴之語所以朱文公深辯正之以珠彈雀喻甚明當   察闔之心真惡富貴者超出世俗所見萬萬矣惜乎不瀝忱以辭乃失誠於使者似亦稍淳徳使者既造其家又見其人而不能力致之乃從其辭而反審無乃過淳矣乎夫難進易退君子之常養愈久而植愈深於闔固不容多議然魯侯渴心求賢幾何而一遇幸遇之又交臂而失不得與之共理大業以躋昇平實由乎使不使之過故申言以為戒且天下功業宜莫大於帝王此猶以為餘事則所謂聖人之真者豈常流所可窺測哉所以之所以為即語云所由所安也今世本恐聴者謬多者字真以治身治當是持凡聖人之動作聖字為冗隋侯之重侯當是珠此章全見吕氏春秋可証不韋去莊子非逺必得其真   子列子窮容貌有飢色客有言之於鄭子陽者曰列御冦蓋有道之士也居君之國而窮君無乃為不好士乎鄭子陽即令官遺之粟子列子見使者再拜而辭使者去子列子入其妻望之而拊心曰妾聞為有道者之妻子皆得佚樂今有飢色君過而遺先生食先生不受豈不命邪子列子笑謂之曰君非自知我也以人之言而遺我粟至其罪我也又且以人之言此吾所以不受也其卒民果作難而殺子陽   郭註略而不論   吕註亦不詳及   疑獨註士以正行而見知人以察實而求我則彼之所審者我之見知亦無愧矣子陽為鄭國相未嘗與列子接忽因人言而遺之粟夫因人言而知之必因人言而罪之此其所以不受也   碧虚註士甘陸沈無聞豈肯屈志而受無名之祿茍殉妻子之情而躑躅於禍哉   鬳齋云子陽以人言而遺列子粟非真知己也譽而可以信毁亦信之矣   子陽相鄭秉人物之權以重輕一國者也有賢在野而不知可乎聞人言其有道而遺之粟則亦遇賢而能敬也列子以為因人之言而遺我惡知不因人言而罪我邪故辭而不受此君子覩微而知著見往而知來也其妻拊心有言乃世俗鄙見孰謂有道者之妻子而為此哉夫至人之所為雖其妻子猶不能盡識况他人乎此言被褐懷玉之士未易知知之又當致之有道斯可以盡人才而得其用漁父篇云下人不親不得其真信哉   楚昭王失國屠羊説走而從昭王昭王反國將賞從者及屠羊説屠羊説曰大王失國説失屠羊大王反國説亦反屠羊臣之爵祿已復矣又何賞之有王曰强之屠羊説曰大王失國非臣之罪故不敢伏其誅大王反國非臣之功故不敢當其賞王曰見之屠羊説曰楚國之法必有重賞大功而後得見今臣之知不足以存國而勇不足以死冦吴軍入郢説畏難而避冦非故隨大王也今大王欲廢法毁約而見説此非臣之所以聞於天下也王謂司馬子綦曰屠羊説居處卑賤而陳義甚髙子其為我延之以三旌之位屠羊説曰夫三旌之位吾知其貴於屠羊之肆也萬鍾之禄吾知其富於屠羊之利也然豈可以貪爵祿而使吾君有妄施之名乎説不敢當願復反吾屠羊之肆遂不受也   郭註以義明不復釋   疑獨註方莊子之時人多不安義命而僥倖富貴故引屠羊説之事警之雖處屠肆而能守分如此誠可以激礪薄俗三旌三公之位也吾知其為富貴矣不以其道得之不處也今於屠羊説見之   碧虚註誦詩書而發冢居屠沽而守義者何代無之夫竊勢以為己功市權而要重賞者聞此亦當知愧矣   鬳齋云大王反國説反屠羊各得其本分事三旌三公車服各有别也   昭王賞説示復國而推恩説之辭賞安義分而不濫盖王失國而不能伏其誅則王復國而不敢當其賞理亦宜然世之無功叨賞者多則以安命辭祿者為創見王命見之髙其行而欲識其人説以為不可毁約而見遂終辭焉不使君有妄施之名其不欺如此士君子之所難能也而屠羊説優為之使舉國臣人化説之徳而克肖焉何患世道之不交相興乎   原憲居魯環堵之室茨以生草蓬戸不完桑以為樞而甕牖二室褐以為塞上漏下濕匡坐而子貢乗大馬中紺而表素軒車不容巷往見原憲原憲華冠縰履杖藜而應門子貢曰嘻先生何病原憲應之曰憲聞之無財謂之貧學而不能行謂之病今憲貧也非病也子貢逡巡而有愧色原憲笑曰夫希世而行比周而友學以為人敎以為己仁義之慝輿馬之飾憲不忍為也曾子居衞緼袍無表顔色腫噲手足胼胝三日不舉火十年不製衣正冠而纓絶捉衿而肘見納屨而踵決曳縰而歌商頌聲滿天地若出金石天子不得臣諸侯不得友故養志者忘形養形者忘利致道者忘心矣孔子謂顔回曰回来家貧居卑胡不仕乎回對曰不願仕回有郭外之田五十畆足以給饘粥郭内之田十畆足以為絲麻鼓琴足以自娱所學夫子之道足以自樂也回不願仕孔子愀然變容曰善哉回之意丘聞之知足者不以利自累也審自得者失之而不懼行修於内者無位而不怍丘誦之久矣今於回而後見之是丘之得也已上三章意義同貫郭吕不詳   疑獨註原憲貧而無忌者也曽子貧而能自遣也顔子貧而樂道者也養志者忘形原憲是也養形者忘利曽子是也致道者忘心顔子是也   碧虚註子貢相衛結駟連騎入窮閭過原憲而歎其何病憲答以是貧非病子貢愧其言之失也夫迂趨世態希望功名親比周旋交搆朋黨學不治身教藉資給坐仁義之慝盛輿馬之飾學道者豈忍為哉原憲則學道而能行守義而不屈者也曾子養志故不仕忘利故寡合忘心故契道也知足不辱知止不殆不辱者行修於内不殆者無位不怍此仲尼之所謂今於顔子見之   鬳齋云夫妻二室皆以甕為牖故衣塞之抵風雨也華皮為冠縰履曳履也假仁義以文姦曰慝緼袍絮衣無表外破而絮見腫噲虛浮也商頌所歌之曲若出金石言其有節奏致道者忘心無心故近道也學道足以自樂二程先生每教人求顔子樂處不可草草看過誦之久矣昔聞其語今見其人也   原憲安貧誦學而能行雖居環堵蓬門如坐廟堂之上仁義禮樂不離其身故也子貢榮居相位是癕零之時帝者能枉駕而顧亦見其友誼未忘然問其何病則不知心之甚同學於聖人之門而所見若是故憲厯分貧病以告之自希世而行至輿馬之飾乃學者之大病子貢身坐膏肓而不自知賴憲痛鍼力砭誠友中之師也曾子腫噲胼胝衿絶肘見其貧可知然而養志忘形歌若金石浩然之氣充塞天地萬乗之君不得而友况欲臣之乎顔子知足樂道無位不怍襲夫子之步得夫子之心而一無所作為簞瓢自樂豈紆朱懷金可比哉夫三子者皆孔門髙弟親受聖傳所造有精粗故所樂有深淺若子貢之遊説列國榮官殖貨以駭動世俗則所樂與三子不侔矣故南華舉以為戒   中山公子牟謂瞻子曰身在江海之上心居乎魏闕之下奈何瞻子曰重生重生則利輕公子牟曰雖知之未能自勝也瞻子曰不能自勝則從神無惡乎不能自勝而强不從者此之謂重傷重傷之人無夀矣魏牟萬乗之公子也其巖穴也難為於布衣之士雖未至乎道可謂有其意矣   郭吕略而不論   疑獨註魏公子牟封於中山瞻子魏之賢人夫公子之貴其心最為難勝故雖身在江海而心居魏闕自言其未能無心於富貴奈何而可以忘此答以重生則利輕利輕則不思魏闕矣牟雖知生可重物可輕然其心不能自勝其私則神道寧無惡乎神生於虚今牟心未虚所以不能自勝而强不從者挫損情欲重傷其性與無夀之人矣言牟為萬乗之公子一旦居巖穴欲如布衣之士實為難能然有其意則可期之以至也   碧虚註公子牟雖嘗省道味之淡不能勝樂餌之美順所好則養生閼神靈則廢虐既失養形之樂復增閼神之憂非重傷而何魏牟慕嘉遁之名居之實其意易發其操難持然比之顛㝠富貴者固有間矣   鬳齋云知吾生之可重則外物輕矣理未能姑順之而勿强抑强抑則内傷其神神惡之矣此非自養之道不入壽者之可謂有其意勉而行之者也象魏觀闕國君之門淮南子作騩闕音訓同許慎註天子之兩觀也不能自勝則從謂從順性情不强抑閼或連神為句謂從心神所適也夫學道當損情去欲志尚清虚此乃云從其性情使之神和意暢是無惡乎不能自勝也又云强閼而不從此之謂重傷則是使人任情縱樂以為道有列子載管夷吾所謂養生之道肆之而勿閼者也原其本意蓋為公子牟生於富貴而欲巖穴實為難能若過閼其情恐傷其性故寛以誘之進進不已成功一也南華取此以為富貴學道者之勸庶不至望崖而反若夷吾者以伯國强兵為事宜其立論之偏又非牟比矣瞻子所言固不可為學道者之法譬名醫療疾審人而處方期於瘳疾而已   南華真經義海纂微卷九十三 <子部,道家類,南華真經義海纂微>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真經義海纂微卷九十四   宋 褚伯秀 撰   雜篇讓王第二   孔子窮於陳蔡之間七日不火食藜羮不糝顔色甚憊而歌於室顔回擇菜子路子貢相與言曰夫子再逐於魯削迹於衛伐樹於宋窮於商周圍於陳蔡殺夫子者無罪藉夫子者無禁歌鼓琴未嘗絶音君子之無耻也若此乎顔回無以應入吿孔子孔子推琴喟然而嘆曰由與賜細人也召而來吾語之子路子貢入子路曰如此者可謂窮矣孔子曰是何言也君子通於道之謂通窮於道之謂窮今丘抱仁義之道以遭亂世之患其何窮之為故内省而不窮於道臨難而不失其徳天寒旣至霜雪旣降吾是以知松栢之茂也陳蔡之隘於丘其幸乎孔子削然反琴而歌子路扢然執干而舞子貢曰吾不知天之髙也地之下也古之得道者窮亦樂通亦樂所樂非窮通也道徳於此則窮通為寒暑風雨之序矣故許由娱於潁陽而共伯得乎丘首   郭註略而不論   吕註自顔闔御冦至孔子皆不妄受人之爵祿施予以至貧賤凍餒而不改其樂者也其次公子牟雖未至乎道而有其意者也世俗之人湛於人偽者聞許由善卷之風狂而不信故厯敘聖賢莫不樂道以忘生忘生為難猶且為之則不以天下國家傷其生為易可知矣   疑獨註夫子之道充塞兩間何窮通之能累方其阨於陳蔡而無上下之交七日不火食夫子不以為憂而歌不輟當時知夫子者獨顔回耳子路子貢不免有無耻之譏遂召二子而與之言窮通在道而不在物今予抱仁義之道何窮之為此臨難而不失其徳也道徳在已非臨難無以見猶天寒而後知松栢故夫子以為幸也遂反琴而歌二子釋然而悟執干而舞不知天髙地下喻夫子之道不可得而形容由是知古之得道者窮通皆樂而所樂非窮通也碧虚註可謂窮矣是觀其迹以窮通在時未知道本也松栢遇霜雪而益茂聖人遭患難而不移以桓公文公越王之事證陳蔡之阨實由文顯道以事彰也天髙地下喻仲尼之道大道徳猶金石一調而不可更窮通猶琴瑟曲終必改調是知窮通在人猶風雨寒暑天理之常也許由謝堯而枯槁於潁陽共伯辭位而得志乎丘首仲尼不懼陳蔡之阨卓立乎二者之間也   鬳齋云不糁無米粒藉陵爍之天寒松栢即後凋之義因陳蔡之阨而後聖人固窮之節見可為法於後世故云幸也削然葢瀟灑之意扢然喜躍貌子貢曰數句述自悟之意商周謂周之都有商之舊地舊民也   子路子貢所言者夫子之迹顔子知夫子之心所以忘言也窮通在道則世間得失無所益損焉不窮於道則不失於徳又何患難之能移歲寒知松栢臨難乃見聖人此所以為幸夫子復琴而歌一安於命而不損其樂子路執干而奮舞悟理而心悦不知手舞足蹈也子貢曰數句讚夫子之道大難窮道徳於此義當是得上文可照許由共伯之自樂其樂亦以得此道故也丘首山名碧虚照江南古藏本松栢之茂也下有桓公得之莒文公得之曹越王得之㑹稽三句故其註云云又共伯得下有志字窮於商周商字説之不通諸解遺而不論獨鬳齋及之   舜以天下讓其友北人無擇北人無擇曰異哉后之為人也居於畎畆之中而遊堯之門不若是而已又欲以其辱行漫我吾羞見之因自投清泠之淵湯將伐桀因卞随而謀卞随曰非吾事也湯曰孰可曰吾不知也湯又因瞀光而謀瞀光曰非吾事也湯曰孰可曰吾不知也湯曰伊尹何如曰强力忍垢吾不知其他也湯遂與伊尹謀伐桀剋之以讓卞隨卞隨辭曰后之伐桀也謀乎我必以我為賊也勝桀而讓我必以我為貪也吾生乎亂世而無道之人再来漫我以辱行吾不忍數聞也乃自投椆水而死湯又讓瞀光曰知者謀之武者遂之仁者居之古之道也吾子胡不立乎瞀光辭曰廢上無義也殺民非仁也人犯其難我享其利非㢘也吾聞之非其義者不受其祿無道之世不踐其土况尊我乎吾不忍乆見也乃負石而自沉於廬水   郭註士有殺身以成仁無求生以害仁志尚清遐髙風邈世與貪利沒命者固有天地之降也舊説曰如卞隨瞀光者其視天下若六合之外人所不能察也斯則謬矣夫輕天下者不得有所重茍無所重則無死地矣以天下為六合之外固當付之堯舜禹湯耳淡然無係汎然從衆得失無槩於懷何自投之為哉若二子者可為殉名慕髙矣未可謂外天下也吕註見後章   疑獨註舜與湯一道也舜順得而湯逆取順者由天而之人逆者反道而入徳舜讓北人無擇見其復命之深又言湯伐桀取天下以讓卞隨瞀光示湯無心於天下所以伐之者為民非為己也伊尹相湯伐桀之事具載於書而湯讓天下未嘗經見莊子製名以寄讓王之意   碧虛註潔身之士以榮為辱若北人無擇者上可與仲武為儔下可與子陵為友不以物挫志者也若卞隨瞀光者不臣亂世逃之而已何遽至於自沉蓋有激於後世也   鬳齋云舜讓其友他無經見亦是寓言强力有作為忍垢奈汚辱卞隨瞀光古之者自沉之事亦不可考   舜與無擇友也必知其可任故讓以天下為無擇者不受則已或逃而去之何至自投清泠邪蓋指舜之居畆而遊堯門以為辱行則其立志可見何舜之不知心所期愈下也湯將伐桀有為方鋭卞隨瞀光無為者也而湯因之以謀是又適越而北其轅也後得伊尹乃成伐桀之功歸而讓卞隨隨非特不受而已又恥其見汚而自投椆水洎讓瞀光瞀光數其非仁非義非㢘之悖道卒不受其祿不踐其土而負石自沉此三子者皆髙節厲行剛介不回自古有死又奚恤焉故南華舉此以激勵頹俗云竊詳本章大意舜禪之事雖不見他書云得之於讓而施之讓盡善盡美人無間言若湯之讓恐非其本心無以逃天下之議卞隨瞀光椆水廬水之事盖言其避之之極存而勿論可也   昔周之興有士二人處於孤竹曰伯夷叔齊二人相謂曰吾聞西方有人似有道者試往觀焉至於岐陽武王聞之使叔旦往見之與之盟曰加富二等就官一列血牲而埋之二人相視而笑曰嘻異哉此非吾所謂道也昔者神農之有天下也時祀盡敬而不祈喜其於人也忠信盡治而無求焉樂與政為政樂與治為治不以人之壞自成也不以人之卑自髙也不以遭時自利也今周見殷之亂而遽為政上謀而下行貨阻兵而保威割牲而盟以為信揚行以悦衆殺伐以要利是推亂以易暴也吾聞古之士遭治世不避其任遇亂世不為茍存今天下闇周徳衰其並乎周以塗吾身也不如避之以潔吾行二子北至首陽之山遂餓而死若伯夷叔齊者其於富貴也茍可得已則不必頼髙節戾行獨樂其志不事於世此二士之節也   郭註語云伯夷叔齊餓於首陽不言其死此云死者明守道以終也   吕註若無擇隨光夷齊者非特不受人之天下與其爵祿又以聞其言處其世為汙辱至於溺餓而死此其於樂道以忘生者益為難世俗之情所不信也數子皆聖賢則於死生之義固達矣夫死有重於太山有輕於鴻毛而舜禹之讓其流為之噲殷武之事其末為聵輒聞無擇隨光夷齊之風者於天下後世豈小補哉則死非所愛也而韓非乃云湯恐天下以己為貪乃讓瞀光恐光受之乃使説光湯欲傳惡聲於子光遂投河司馬亦不信有所謂隨光者韓非以知殺身則其量湯與光宜若此盖許由支父支伯不以天下易其生使後世尊生而輕利也無擇隨光夷齊之徒則棄生以礪天下使後世忘生而重義也其為仁則一而已矣莊子方論至道以遺名利則夷齊隨光皆在所斥及論讓王以悟危身殉物之俗則皆在所貴觀者知此則言忘而意得矣   疑獨註孔孟稱夷齊為聖人以信於後世莊子所載者史臣之言其意盖欲矯世俗殉物之弊所言不能無過此篇本㫖以起髙尚逺退之風使貪夫㢘懦夫立然亦未能無弊夷齊之弊使暴虐之君得肆其毒而莫之敢抗也盖不得其時則制行以矯俗世亦有以使之然若因時乗理順物之自行則無迹而無弊矣   碧虚註淳樸之世祀神不祈福事君不貪祿與政為政與治為治從人欲也江海為百谷王以其善下之今乃自成自髙自利聖人所不與也修文王之業夷齊孤竹而就有道豈茍爵祿者哉采薇西山養志幽林其禀性髙潔也與   鬳齋云祈喜猶祈福無求猶無名與政為政為而無私遽猶汲行貨謂以利禄招天下之士阻兵行險保威立武揚行昭其名也其並乎周言我與周同乎斯世是塗辱吾身也不頼不以為資言二子非欲髙節厲行以為亢使富貴有可受之理則亦受之唯其於義不可所以如此天下闇商亂也周徳衰謂周方興而所為又如此惡其以知謀取天下也   夷齊棄君位往觀於岐陽盖慕周之徳化願為聖人氓共樂無為之化而已武王使叔旦與盟而誘以爵祿豈二士之志哉故舉神農之世以證今日之非時祀不祈福社臘郊禘盡敬以報神非有所覬望也則治國無為可知與政為政無私於己與治為治不擾亂之不壊人以自成不卑人以自髙不以遭時自利則視人猶己物得其平今周見殷之亂而急於修政幸彼之危而圖之行貨保威悦衆要利無異推亂以易暴也時闇徳衰與之並世恐汙吾身不若避之北至首陽而甘餓死焉夫餓死之及身患也節行之心患也心患推之至於冒刑犯義流毒無窮身患終於一已而有足以障頹波興教化者故民到於今稱之而孔子許之以仁二子亦求仁得仁而無怨也 今天下闇周徳衰陳碧虚照江南古藏本作殷徳衰殷徳衰故周滅之也   郭氏云此篇本意以起髙尚逺退之風故被其風者雖貪冒之人乗天衢入紫庭時猶慨然中路而歎况其凡乎故夷許之徒足以當稷契對伊吕矣夫居山谷而天下者雖不俱為聖佐不猶髙於埃塵者乎其事雖難為然其風少弊故可貴也曰夷許之弊安在曰許由之弊使人飾讓以求進遂至乎之噲也伯夷之弊使暴虐之君得肆其毒而莫之敢抗也伊吕之弊使天下貪冒之雄敢行逆唯聖人無迹故無弊也若以伊吕為聖人之迹則夷齊亦聖人之迹也若以夷齊非聖人之迹則伊吕之事亦非聖矣聖人因物之自行故無迹然則所謂聖者我本無迹故物得其迹迹得而強名聖則聖者無迹之名也陸徳明云或謂讓王其意多重生而卞隨瞀光二三子自投於水何也曰荘子之興存乎反本反本之由先於去榮是以明讓王之髙風標傲世之逸志在不降以礪俗無厚身以求生雖時有重生之辭亦終歸棄榮之意所以深祛塵務之弊也其次者被褐啜粥之士而全道髙尚超俗自逸寧投身於清泠終不屈於世累也   劉槩云於不得已而已者無所不拒於得已而不已者無所不取無所不拒近狷無所不取近狂聖人得中道而與之則二者皆在所廢其不得中道而與之則二者皆在裁之之域矣夫狂狷者固中道之弊而後世狂者非特進取也至於貪生愛利顛㝠於嗜欲之地狷者非獨有所不為至於洗耳投淵以惡堯舜之名此又狂狷之弊也莊子謂讓之為名處夫授受之間而宜不失者也王者域中之大於王而能讓事物何有哉故聖人不得已而臨涖天下如王子搜者盖可見矣聖人之於外無物則孰弊弊焉以天下為事至於内無我則為天下所歸亦安得而辭如此則堯舜之禪湯武之伐伊尹之相湯伯夷之避紂或足履堯門與夫身居畎畆者無殊致矣   褚氏統論本篇載讓王髙節自堯舜許由善卷至於王子捜皆重道尊生不以富貴累其心視天下如敝屣者也子華顔闔曾顔公子牟之徒葆真守約不以利禄易其操視富貴如浮雲者也其間魏牟較諸聖賢若不足然以國之公子能舍王位之尊就岩穴之亦良難矣故其長風餘波之所被實啟有國有位者重道尊生之心清淨無為之教所以立聖素王之業所以著也世之忘己徇物者小臨利害一毫必爭在王位而能讓可謂天下之盛舉矣夫懐道抱徳而為人之所寄託者或不願有國去而入山海有之何無擇隨光之徒遽至自沉而䘮不貲之軀邪盖士不得中道而狷介特立者不能無弊是以貪甚者求之無厭必至於簒逆讓甚者避之無所必至自沉而後已此非特明其不受又見其不受之極以暴白於後世亦慕名之過唯聖人中庸無弊讓受合宜顯隨時從容中道堯舜之事是也伯夷叔齊讓國而逃於首陽食薇蕨而終則非故為矯亢要名後世者比實以世闇徳衰不容並立志在出塵髙舉抱道獨全雖死奚恤若夫為君而讓則其迹顯未為君而避則其迹退讓之志本同惟其時而已矣   南華真經義海纂微卷九十四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真經義海纂微卷九十五   宋 褚伯秀 撰   雜篇盜跖第一   孔子與栁下季為友柳下季之弟曰盜跖從卒九千人横行天下侵暴諸侯穴室樞戸驅人牛馬取人婦女貪得忘親不顧父母兄弟不祭先祖所過之邑大國守城小國入保萬民苦之孔子謂柳下季曰夫為人父者必能詔其子為人兄者必能教其弟若父不能詔其子兄不能教其弟則無貴父子兄弟之親矣今先生世之才士也弟為盜跖為天下害而弗能教也丘竊為先生羞之請為先生往説之柳下季曰先生言為人父者必能詔其子為人兄者必能教其弟若子不聽父之詔弟不受兄之教雖今先生之辯將奈之何哉且跖之為人也心如湧泉意如飄風强足以拒敵辯足以飾非順其心則喜逆其心則怒易辱人以言先生必無往孔子不聴顔囘為馭子貢為右往見盜跖跖方休卒徒太山之陽膾人肝而餔之孔子下車而前見謁者曰魯人孔丘聞將軍髙義敬再拜謁者謁者入通盜跖聞之大怒目如明星髮上指冠曰此夫魯國之巧偽人孔丘非邪為我告之爾作言造語妄稱文武冠枝木之冠帯死牛之脅多辭謬説不耕而食不織而衣揺唇鼓舌擅生是非以迷天下之主使天下學士不反其本妄作孝弟而徼倖於封侯富貴者也子之罪極重疾走歸不然我將以子肝益晝餔之膳孔子復通曰丘得幸於季願望履幕下謁者復通盜跖曰使来前孔子趨而進盜跖按劒瞋目聲如乳虎曰丘来前若所言順吾意則生逆吾意則死孔子曰丘聞之天下有三徳生而長大美好無雙少長貴賤見而皆悦之此上徳也知維天地能辨諸物此中徳也勇悍果敢聚衆率兵此下徳也凡人有此一徳者足以南面稱孤今將軍兼此三者身長八尺二寸面目有光唇如激丹齒如齊貝音中黄鍾而名曰盗跖丘為將軍耻不取焉将軍有意聽臣臣請南使吴越北使齊魯東使宋衞西使晉楚使為將軍造大城數百里立數十萬戸之邑尊將軍為諸侯與天下更始罷兵休卒收養昆弟共祭先祖此聖人才士之行而天下之願也盜跖曰夫可䂓以利可諫以言者皆愚陋恒民之謂耳今長大美好人見而悦之此吾父母之遺徳也雖不吾譽吾獨不自知邪且吾聞之好面譽人者亦好背而毁之今告我以大城衆民是規我以利而恒民畜我也安可長乆也城之大者莫大乎天下堯舜有天下子孫無置錐之地湯武立為天子而後世絶滅非以其利大故邪且吾聞之古者禽獸多而人民少於是民皆巢居以避之晝拾橡栗暮栖木上命之曰有巢氏之民古者民不知衣服夏多積薪冬則煬之命之曰知生之民神農之世卧則居居起則于于民知其母不知其父與麋鹿共處耕而食織而衣無有相害之心此至徳之隆也然而黄帝不能致徳與尤戰於涿鹿之野流血百里堯舜作立羣臣湯放其主武王伐紂自是之後以強凌弱以衆暴寡湯武以来皆亂人之徒也今子修文武之道掌天下之辯以教後世縫衣淺帶矯言偽行以迷惑天下之主而欲求富貴焉盜莫大於子天下何不謂子為盜丘而乃謂我為盜跖子以甘辭説子路而使從之使子路去其危冠解其長劔而受教於子天下皆曰孔丘能止暴禁非其卒也子路欲殺衛君而事不成身菹於衛東門之上是子教之不至也子自謂才士聖人邪則再逐於魯削迹於衛窮於齊圍於陳蔡不容身於天下子教子路菹此患上無以為身下無以為人子之道豈足貴邪世之所髙莫若黄帝黄帝尚不能全徳而戰涿鹿之野血流百里堯不慈舜不孝禹偏枯湯放其主武王伐紂文王拘羑里此六子者世之所尚也熟論之皆以利惑其真而强反其情性其行甚可羞也世之所謂賢士伯夷叔齊辭孤竹之君餓死於首陽之山骨肉不塟鮑焦飾行非世抱木而死申徒狄諫而不聴負石投河為魚鱉所食介子推至忠也自割其股以食文公文公後背之子推怒而去抱木而燔死尾生與女子期於梁下女子不來水至不去抱梁柱而死此六子者無異於磔犬流豕操瓢而乞者皆離名輕死不念本養夀命者也世之所謂忠臣莫若王子比干伍子胥子胥沉江比干剖心此二子者世謂忠臣也然卒為天下笑自上觀之至於子胥比干皆不足貴也丘之所以説我者若告我以事則我不能知若吿我以人事不過此矣皆吾所聞知也今吾吿子以人之情目欲視色耳欲聴聲口欲察味志氣欲盈人上夀百嵗中夀八十下夀六十除病瘦死䘮憂患其中開口而笑者一月之中不過四五日而已矣天與地無窮人死者有時操有時之具託於無窮之間忽然無異騏驥之馳過隙也不能悦其志意養其夀命皆非通道者也丘之所言皆吾所棄也亟去走歸無復言之子之道狂狂汲汲詐巧虚偽事也非可以全真也奚足論哉孔子再拜趨走出門上車執轡三失目芒然無見色若死灰據軾低頭不能出氣歸到魯東門外適遇栁下季栁下季曰今者闕然數日不見車馬有行色得微往見跖邪孔子仰天而嘆曰然柳下季曰跖得毋逆汝意若前乎孔子曰丘所謂無病而自灸也疾走料虎頭編虎鬚㡬不免虎口哉   郭象註此篇寄明因衆所欲亡而亡之雖王紂可去不因衆而獨用已雖盜跖不可御也   吕惠卿註夫子與盜跖善惡相對吉凶貞勝者也天下之動貞夫一唯其對而不一則不足以相勝也觀跖之所以拒夫子者則天下之不仁而為利者其説皆如是又惡可與言哉凡治其心者茍不能絶棄聖知仁義則亦不免為巧利之對而已是以至人知善之與惡相去何若故不譽堯非桀兩忘而化其道以復乎未始有物此人心之盡而道之體也今不直言寓之孔跖者直言則人所難喻故反覆辯難以見其情之實   林疑獨註聖賢立言以扶世教世變則不能無弊故仁義忠孝之實皆不見於當時人之所習者不過徇以求名利耳荘子寓言於孔跖以非聖人之迹禹湯文武已因堯舜之迹矣至於夷齊鮑焦申徒子推比干子胥之徒皆學聖人而得其偏迹愈彰而害愈甚此莊子所深病也獨以孔子盜跖起論者善惡之極所以為對荘子之寓言猶易之立象以明意善學者求其矯弊之意毋認言而泥迹也   陳碧虚註世俗之人輕生就死何異犬豕流磔怨憤投竄有如操瓢轉移皆利身後之名而䘮養素之命夫徇外者疾沒世而名不稱甘亡身而不反適内者趨當生之樂以為達亦順往而不飾也且天地之長景日月之明輝無窮無極也今以倐生之齡決然之息託於其間復不能縱心娱樂而乃焦苦其形神以圖身後之名失淳古之道故雖跖之兇頑其所論之韙仲尼亦不能奪也   鬳齋口義涌泉喻氣王飄風輕揚也禹偏枯言其胼胝磔犬流豕喻以其身就殺若犬豕然離麗也言泥著於名不念本失其本真之性伋同汲豈無也褚氏管見父不能詔子兄不能教弟此人倫之不幸也横行天下侵暴無厭此生民之不幸也夫子以道徳仁義化天下莫不雲合景從而獨不得行於跖又遭其困辱焉此聖人之不幸也然而夫子猶日月適與惡曜交暫為沴氣侵薄曾何傷乎經意盖謂非借夫善惡之極以為對形迹之著以為言則無以盡其詞而明其意此聖狂之所以辨也夫子首陳三徳以其最下者箴之與説趙文王三劒義同詳跖之所言雖出於強辯其間亦自有理不可盡以人廢言然皆覩其迹而未得其心所以有是不齊之論此章辭雄氣逸如洪源疾注不可壅遏使人難以著語故郭氏於三章之下略述大意而義自明觀者毋以辭害意 樞户義當是摳苦鈎切枝木之冠取嫩木皮以為冠縫衣摓腋之衣大袂襌衣也張其尸曰磔流烹也離名當是利名   子張問於滿茍得曰盍不為行無行則不信不信則不任不任則不利故觀之名計之利而義真是也若棄名利反之於心則夫士之為行不可一日不為乎茍得曰無恥者富多信者顯夫名利之大者㡬在無恥而信故觀之名計之利而信真是也若棄名利反之於心則夫士之為行抱其天乎子張曰昔者桀紂貴為天子富有天下今謂臧聚曰汝行如桀紂則有怍色有不服之心者小人所賤也仲尼墨翟窮為匹夫今謂宰相曰子行如仲尼墨翟則變容易色稱不足者士誠貴也故勢為天子未必貴窮為匹夫未必賤貴賤之分在行之美惡茍得曰小盜者拘大盜者為諸侯諸侯之門義士存焉昔者桓公小白殺兄入嫂而管仲為臣田成子常弑君竊國而孔子受幣論則賤之行則下之則是言行之情悖戰於胷中不亦拂乎故書曰孰惡孰美成者為首不成者為尾子張曰子不為行即疏戚無倫貴賤無義長幼無序五紀六位將何以為别乎茍得曰堯殺長子舜流母弟疏戚有倫乎湯放桀武王伐紂貴賤有義乎王季為適周公殺兄長幼有序乎儒者偽辭墨者兼愛五紀六位將有别乎且子正為名我正為利名利之實不順於理不監於道吾日與子訟於無約曰小人殉財君子殉名其所以變其情易其性則異矣乃至於棄其所為而殉其所不為則一也故曰無為小人反殉而天無為君子從天之理若枉若直相而天極面觀四方與時消息若是若非執而圓機獨成而意與道徘徊無轉而行無成而義將失而所為無赴而富無殉而成將棄而天比干剖心子胥抉眼忠之禍也直躬證父尾生溺死信之患也鮑子立乾申子不自理㢘之害也孔子不見母匡子不見父義之失也此上世之所傳下世之所語以為士者正其言必其行故服其殃離其患也   郭註此章言尚行則行矯貴士則士偽故蔑行賤士以全其内然後行髙而士貴耳   吕註善與惡對故孔子不能化盜跖名與利對故子張不能服茍得茍得所以訟於無約也子張以干禄為學則知有名茍得則知有利無約體道而信者也夫為惡與利世謂之小人為善與名世謂之君子此以人道言也以天道言則人之君子天之小人若狥天而從其理則君子小人不可得而分矣枉直視乎天之中則無枉直面觀四方與時消息則雖中而不執以為中此道之所以六通四辟無乎不在也是非皆一無窮執圎機而無不應獨成而意與道徘徊則躊躇興事以每成功凡若此者所以之天無轉而行至將棄而天此則已之天不以人廢天之謂也忠信廉義世所謂名與善也而皆不免乎患世人但知利惡之為累而不悟名與善亦非道也是以無約之論重及之   疑獨註子張禹行舜趨有踐迹之嫌莊子因非聖人之迹取以立論滿而務茍得其製名可知行者徳之可見有行而人信利亦隨之名利者信行所自出信行又義之所自出也子張之論主乎義故觀名計利義真是也若舍名利反本以觀則士之為行不可一日無也為行者行已有恥而其言貴約茍得則謂無恥者富多信者顯此多言以求信於人非有諸己之信也無恥則臨財茍得多信則飾言求道此論為行不若為言之愈若棄名利反之於心則士之為行徒抱其天而不知人也世之躁進名利之人常以人滅天故其言如此子張謂桀紂無行故小人恥為孔墨有行故貴者亦讓貴賤之分不在勢之窮達而在行之美惡也茍得又論小盜竊財受制於人大盜竊國為諸侯而人莫能制并與其聖知仁義而竊之也昔桓公田恒盜之大者而管仲為臣孔子受幣以言論則賤其為盜以行考則受幣為臣悖戰於胷中不亦拂乎又引逸書云云意謂不在行之美惡但以成者為上則是弑君竊國未必不利也子張又謂不為行則貴賤踈戚無倫君臣父子何紀茍得引聖賢中之背倫失紀者以為證且為名為利皆不順於道各執一端日與子訟而不决約者訟之契券無約則不假乎此矣君子小人雖有名利之分其於棄本逐末則一也無為小人至將棄而天無約所以釋前意而教戒之轉行成義言狥名之失赴富狥成言狥利之失唯無所狥而合乎自然乃至也比干剖心而下指古人之忠信㢘義而召患者以為龜鑑也   碧虚註士之處世先敦信行任使次之任使已明利禄次之利禄已明故名顯而義著若乃棄名利而反省則斯須不可舎其行義也信音伸下同言俗士處世忍垢自伸且取名利之豐厚要在惡衣惡食强聒而不舎也若乃棄名利而反省弗由修飾但抱守天命以俟之桀紂有位而無行小人恥與並孔墨無位而有行卿相服膺焉計徳不計位也儒者滑稽而不可法墨者自矯僃世之急何以别君臣父子夫婦之道哉今之為士者不溺於名必沒於利二者皆背理未能脱去其縛吾肯與子以下皆無約語所為者任己所不為者契物莫為利反其自然而已莫為名順其天理而已但助汝天然涯分則曲直棄置不復論也觸目無滯出處有守執汝議論不為是非所折故曰圎機意不緣物則獨成而與道徘徊矣行易則逐境義成則䘮真而失其所為子張以此為行義也趨富者速禍求成者多敗而棄絶天命矣茍得則以無恥為多伸也   鬳齋云子張謂欲求名利修義為是若棄名利則反逆其心無所自樂必欲求之非行義不可多信者多為可信之言以求榮顯茍得謂今之求名利者詐而已棄名利而反其心必欲得之以縱吾心之所欲猶為天真而不矯揉也言行之情悖戰於中謂其不相顧成毁首尾即得時為義徒失時為簒夫盖言仁義之行皆為詐偽非天真也五紀五常六位三綱也子以仁義之名為得我但為利而已不假矯偽之名言名利皆非真實道理也無約喻自然能循自然則無君子小人曲直之分相而視之皆自然至極之理四方應四時往来皆一氣也執圓機則無是非信意獨行而從容中道矣轉行背道成義以義成功也無與毋同若正言必行而求合於忠信廉義必遭殃害也意謂飾詐以求利達不如任之為愈蓋以矯孟子天爵人爵之説   行者義之著見信任與利又行之驗也義由中出行見于外則信任與利皆從外來故考名利而義真是也若不以名利為言而反求諸心士之行義不可一日不為也盖謂行義士所當為名利之儻来不必計此子張立論也多言以求信於人富顯之所自出無恥者以此為是若不以名利為意而反求諸心則為行者獨抱其天而不通乎人也此茍得立論子張孔子之徒茍得乃跖之徒宜其相反也至論臧聚恥稱桀紂卿相不敢當孔墨則行可貴也小盜拘而大盜為諸侯則利可樂也此又引古聖賢以證其各有所偏不能無弊二子之論不決故茍得曾與訟於無約小人狥財至章末並無約之辭謂二子皆狥一偏未為合道莫若心忘善惡一無所殉聴其自然無君子小人之分各得其性情之正亦何有枉直中外是非之辯哉此獨成而不資於物所以與道徘徊而不失也若轉移自然之行求成為義之名及趨於富利以望有成皆棄滅其天理而陷溺於物欲者也比干剖心以下條指其偏殉之失不免於患而為士者猶取正其言求必其行服殃罹患而不悟也悲夫   南華真經義海纂微卷九十五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真經義海纂微卷九十六   宋 褚伯秀 撰   雜篇盜跖第二   無足問於知和曰人卒未有不興名就利者彼富則人歸之歸則下之下則貴之見下貴者所以長生安體樂意之道也今子獨無意焉知不足邪意知而力不能行邪故推正不忘邪知和曰今夫此人以為與己同時而生同鄉而處者以為絶俗過世之士焉是専無主正所以覽古今之時是非之分也與俗化世去至重棄至尊以為其所為也此其所以論長生安體樂意之道不亦逺乎慘怛之疾恬愉之安不監於體怵惕之恐忻懽之喜不監於心知為為而不知所以為是以貴為天子富有天下而不免於患也無足曰夫富之於人無所不利窮美究勢至人所不得逮聖人所不能及俠人之勇力以為威強秉人之知謀以為明察因人之徳以為賢良非享國而嚴若君父且夫聲色滋味權勢之於人心不待學而樂之體不待象而安之夫欲惡避就固不待師此人之性也天下雖非我孰能辭之知和曰知者之為故動以百姓不違其度是以足而不爭無以為故不求不足故求之爭四處而不自以為貪有餘故辭之棄天下而不自以為㢘廉貪之實非以迫外也反監之度勢為天子而不以貴驕人富有天下而不以財戲人計其患慮其反以為害於性故辭而不受非以要名譽也堯舜為帝而雍非仁天下也不以美害生善卷許由得帝而不受非虚辭讓也不以事害己此皆就其利辭其害而天下稱賢焉則可以有之彼非以興名譽也無足曰必持其名苦體絶甘約養以持生則亦久病長阨而不死者也知和曰平為福有餘為害者物莫不然而財其甚者也今富人耳營鐘鼓管籥之聲口嗛芻豢醪醴之味以感其意遺忘其業可謂亂矣侅溺於馮氣若負重行而上也可謂苦矣貪財而取慰貪權而取竭靜居則溺體澤則馮可謂疾矣為欲富就利故滿若堵耳而不知避馮而不舎可謂辱矣財積而無用服膺而不舎滿心戚醮求益而不止可謂憂矣内則疑刼請之賊外則畏冦盜之害内周樓疏外不敢獨行可謂畏矣此六者天下之至害也皆遺忘而不知察及其患至求盡性竭財單以反一日之無故而不可得也故觀之名則不見求之利則不得繚意絶體而爭此不亦惑乎   郭註此章言知足者常足   吕註無足以富為見下貴是為安體樂意之道知和以為富者同生同鄉而世輒下貴之則其中無主可知是與俗化於世棄其至重至尊者以為世俗之所為失其性命之性謂之安體樂意亦疏矣慘怛恬愉不監於體怵惕忻懽不監於心則知為為而不知所以為向所謂以隋侯之珠彈千仞之雀是也雖至貴至富者猶不免於患況足於財者乎無足以富為是謂人性皆然孰能辭之知和以為不知足者不能讓畔故爭四處而不以為貪知足以無以天下為故棄天下而不以為㢘㢘貪之實反監之度而已度謂器之小大不同謂人性皆然不可也侅溺於馮氣言馮恃多資其氣驕滿體澤則馮謂形體潤澤則恃而不知衛生極言富之為害如此其終也觀之名則不見求之利則不得乃繚意絶人體而爭之此則向所謂知為為而不知所以為也夫孔子不能化盜跖子張不能服茍得苟得取直於無約無足見屈於知和則知善惡名利不足以相勝唯道徳足以勝之也疑獨註無足貪而不知分故謂人未有不欲興名就利者人利其富則歸之下之為人之所下則可自養其意乃樂子何無意於此智不足以致此而力不能行邪推正理而不忘以遺貪求之心邪知和對以今好利欲富之人中無主正不必自享富貴但得與生同時同鄉則以為超世絶俗是與俗共化於世遂去至重之生棄至尊之道以為人之所為而不能任天之自為去道不亦逺乎夫人之情感物而動非體之所有非心之所存為為者好為所以為者無為而無不為唯人不知無為是以雖處富貴之極而不免於患也無足又言富之勝人窮天下之美極天下之勢聖賢所不能及道徳所不能勝勇者助其威强知者助其明察因人之徳以為賢良無位而嚴若君父此富者之事也若夫聲色滋味權勢人之所同欲不待學而能此性之見於情者天下之人孰能辭焉知和又謂智者之為動以百姓不違其度度者心之法是以足而無所爭無為而無求今之不足者求四方爭而得之亦不自以為貪有餘故雖得天下而辭之亦不自以為㢘㢘貪之名雖見於外而實由於内反照之心足以知矣不以貴驕人所以長守貴不以財戲人所以長守富見之於幾計患慮反恐傷其性故辭而不受非以要名譽天下自以名譽歸之堯舜之讓許由善卷之不受皆就利辭害非興名譽而名譽興焉無足謂知和所尚持守名譽苦體絶甘何異久病長阨而不死者知和曰天下之物以平為福有餘為害財其甚者今富者惑於外好遺忘本業侅塞於不正之氣若負重升髙可謂苦矣貪財權以慰心竭慮靜居則沒溺欲體澤則馮陵有為求而不得為則疾生矣積財若堵馮而不舎辱將至矣古人積財聚粟以僃鄉閭饑荒疾患之用所以濟衆而成徳也今富者多積而無用求益而不止憂積於内無所不思防患於外無所不備財為天下之至害也皆遺忘而不察及盜賊之患至求盡其所有則性命之情已竭所積之財又單欲反一日之貧賤無事不可得也而乃繚繞其意以深思決絶其體以禦患豈不惑哉碧虚註此章重解前二章世之興名者欲貴就利者欲富二者安逸之道誰無其意乎或識暗不知或知而力怠推正理而不妄謂委命而弗取其於富貴也何有世俗以與富貴者同時同鄉猶誇以為勝而内有主者不為物遷達古今者不為事動也物莫重乎身身莫重乎生今乃同俗化世去重棄尊以為其所為而論安體樂意之道何緣近之處貧賤則怵惕居富貴則忻愉是昧本而矜迹也為為者爲興名就利之為而不知富貴之自為也舎其自為而欲興就者知其不免矣夫礨空之蟻唯聚膻臭袂之士恥近嗟來魚相忘於江湖人相忘於道術又何藉乎因挾哉縱肆者遇聲色則心樂驕侈者處權勢則體安此人之性也孰不願之動以百姓非為己也不違其度少私寡欲爭四處者謂征伐四方志在安民非利寶物故不為貪及其功成名遂禪位有道亦不自以為㢘也王子搜逃乎丹穴顔闔飯牛辭聘此豈要名譽哉舜以天下讓善卷善卷耕而不顧此豈興名譽哉貪饕之人以恬淡為病寂寞為阨而不知平易為福有餘為害唯財速禍慘於他物而世俗弗悟也以恬淡寂寞之士觀鐘鼓醪醴則䘮亂道業觀膏粱充溢則動多艱苦觀權勢取慰者溺為身疾觀攫金不顧者甚於戮辱而委積無厭憂畏不釋一旦禍至身傾唯求所積之早盡耳當此之時真性已竭貨財已單思放鷹犬於蔡上聞鶴唳於華亭詎可復得耶鬳齋云此人指富貴者非有甚髙難及之行心無所主失其正性而為流俗所化非他是已覽察古今向背以求自利而已至重至尊者天理皆棄而去之獨為其所謂求富貴之事此豈安體樂意之徳邪為其所為乃人為所以為者天理也棄天理而弗循雖夫子猶不免患况其下者乎富貴之人極其美好盡其權勢至人賢士有所不及使人因人皆言其力可役物猶云財能通神之意天下雖以我為非我亦安能辭避此設為貪者之言也知者所為以百姓之同得於天者為主不敢違於法度徳足於己則無所爭為不在人求無所與四處四方也貪㢘之實非務外也求天理法度而監之反身而慮之不以美名害身有天下而不與賢名歸之而無愧非求以興名譽也此又把堯舜許由都做好説無足謂必欲求名而不求富貴則徒苦其身身雖存而如疾阨不死耳平為福至則其甚者數句極妙嗛謂塞滿其口侅溺不自在馮氣怒而氣不通慰猶足取竭事做盡也雖靜居亦沒於嗜欲體肥澤而有驕滿之意積財如堵戀而不舎戚戚焦焦滿於胷中藏於内者恐人刼取運於外者恐遭冦盜可謂憂且畏矣及其患至雖欲求全其生去其財如貧居一日之無事不可得也盡性即全生竭財盡滿其貨單獨也繚意絶體謂縳其身心無足躭於利故以富者安體樂意之事為言人而得富以處世養身無所不利也知和躭於名故動不違度足而不收計患慮反知利之不足恃而賈患速禍也故辭而不受非以要譽也譽自歸之耳無足又譏其持名苦體無異病阨而偷生知和告以平為福有餘為害通天下之至論無足亦為之心服矣此後至篇終備言富者之所為其心術機謀不逃乎達人之鑑然皆無益於身終不免為大盜積守而已及其患至知非已晚石崇臨東市歎曰奴軰利吾財是也南華述此聞之者足以戒云侅音該竒侅非常馮音慿憤畜不通也醮同焦   樓疏窓牖繚繞其意謂深思決絶其體謂忘生也   劉槩云天下無是非是非生於人之情天下有是非是非泯於人之性是之徳為吉非之徳為凶易曰吉凶者貞勝者也夫不能㑹於正以均忘而紛紛於有為之域物物自貴而相賤孰能定之故雖孔跖之分而相謂為盜矣荘子非不知尊孔子而賤盜跖也以世人不悟均忘之理相勝以知相誇以能若復狥情而尊之則是非愈彰性命之情愈爛漫矣故借天下之所共非者而述其自是之情則雖聖人亦不能以辯勝故篇末以子張之言為未當而以知和之論終焉   禇氏統論按盜跖所言强辯飾非抑人揚己至矣卒使聖賢通論亦為之屈此天下暴惡之尤者也或者議其訾聖不典出於後人附會理盖不然夫孔子之仁盜跖之暴固不待辯明而設為是論者盖欲彰夫子聖道之至容徳之大也然則夫子之所以聖又豈跖所能知以行察行以心灼心宜其立論若是此姑道跖之知夫子者耳夫子之聖使跖盡得而知則跖非跖矣故夫子雖受抑而名愈尊跖雖自揚而惡愈著則天下之公是非未嘗泯也據辭演義諸解班班無以相出竊嘗詳言外微㫖盖有所寓而讀者罔究例以訾聖為疵使至理未伸於千載之下輒為之辯正云經意本以譏當時國君卿相恃富貴擅生殺而不可以理化使孔子復生亦不免其侮辱故比以盜跖而以孔子自喻次設子張問滿茍得滿而務茍得故所答亦無異乎跖此皆以辯勝人不悟夫䘮真背理而逺乎道也繼以無足問知和志在興名就利以安體樂意為先是亦茍得之徒故知和告以富者貴其積而能散惠衆周物貧人倚之以為命而免轉徙填壑之憂昔陶朱公善理産業致富則散之鄉隣凡三散而三徙又避其為善之名也今富者溺於聲色嗜好而求益不止多積若堵而憂畏憂畏滿懐利愈重而害愈深郿塢金谷之覆轍可鑑反不若耕鑿自給者可以養生盡年而无累也凡此皆所以痛鍼世俗之膏肓宻顯聖賢之教思學者信能遺其跡而究其所以言融名利之私心歸道徳之大本無為清靜之化足以仁夀八荒豈止康濟一身而已於此足以見南華衞道化救時憫俗之心與孔孟無殊轍矣   南華真經義海纂微卷九十六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真經義海纂微卷九十七   宋 禇伯秀 撰   雜篇説劍第一   昔趙文王喜劒劒士夾門而客三千餘人日夜相擊於前死傷者嵗百餘人好之不厭三年國衰諸侯謀之太子悝患之募左右曰孰能説王之意止劒士者賜之千金左右曰荘子當能太子乃使人以千金奉荘子荘子弗受與使者俱徃見曰太子何以教周賜周千金太子曰聞夫子明聖謹奉千金以幣從者夫子弗受悝尚何敢言荘子曰聞太子用周者欲絶王之喜好也使臣上説大王而逆王意下不當太子則身刑而死周尚安所事金乎使臣上説大王下當太子趙國何求而不得也太子曰然吾王所見唯劒士也荘子曰諾周善為劒太子曰然吾王所見劒士皆蓬頭突鬢垂冠曼胡之纓短後之衣瞋目而語難王乃悦之今夫子儒服而見王事必大逆莊子曰請治劒服治劒服三日太子乃與見王王脱白刃待之莊子入殿門不趨見王不拜王曰子欲何以教寡人使太子先曰臣聞大王喜劒故以劒見王王曰子之劒何能禁制曰臣之劒十歩一人千里不留行王大悦之曰天下無敵矣荘子曰夫為劒者示之以虚開之以利後之以發先之以至願得試之王曰夫子休就舍待命令設戯請夫子王乃校劒士七日死傷者六十餘人得五六人使奉劒於殿下乃召莊子曰今日試使士敦劒莊子曰望之乆矣王曰夫子所御杖長短何如曰臣之所奉皆可然臣有三劒唯王所用請先言而後試王曰願聞三劒曰有天子劒有諸侯劒有庶人劒王曰天子之劒何如曰天子之劒以燕谿石城為鋒齊岱為鍔晉魏為脊周宋為鐔韓魏為鋏包以四夷裹以四時繞以渤海帶以常山制以五行論以刑徳開以陰陽持以春夏行以秋冬此劔直之無前舉之無上案之無下運之無旁上決浮雲下絶地紀此劒一用匡諸侯天下服矣此天子之劒也文王芒然自失曰諸侯之劒何如曰諸侯之劒以知勇士為鋒以清㢘士為鍔以賢良士為脊以忠聖士為鐔以豪傑士為鋏直之亦無前舉之亦無上案之亦無下運之亦無旁上法圓天以順三光下法方地以順四時中和民意以安四鄉此劒一用如雷霆之震也封之内無不賔服而聽從君命者矣此諸侯之劔也王曰庶人之劔何如曰庶人之劔蓬頭突垂冠曼胡之纓短後之衣瞋目而語難相擊於前上斬頸領下決肝肺此庶人之劒無異於鬬鷄一旦命已絶矣無所用於國事今大王有天子之位而好庶人之劒臣竊為大王薄之王乃牽而上殿宰人上食王三環之荘子曰大王安坐定氣劒事已畢奏矣於是文王不出宫三月劒士皆服斃其處也   郭註無聞   吕註莊子之制行願曳尾於塗中而不為太廟犧牲以悟危身殉物之俗則説劒實所未聞盖借此以明道之所用無往而不可耳能止其君之喜好而安其國之危則其澤之所及亦豈小哉故有道者有時而為之計其事而辭其幣明君子之不可以貨取服其服用其禮所以同其事然後言可入也夫天子之劒以天下為之所以言天下神器不可為也示之以虚開之以利後之以發先之以至此所以用神器之道以其不可為而為之者也能知其本末輕重之所在與其所以論制之法持行之時則用之而天下服矣自燕谿齊岱至渤海恒山喻天子之劒以天下為之自五行刑徳至下絶地紀喻神之無時無方也唯神人可以御神器故匡諸侯而天下服此唐虞三代已試之效也莊子之所以為劒者如此文王聞之芒然自失乃知已所好者非真劒也諸侯以一國為劒故以士言士者民之望也知勇居先故以為鋒清㢘居次故以為鍔賢良倚以為幹者故為脊忠聖植以為本者故為鐔豪傑則吾所持而行者故以為鋏為國者觀其所以為鋒鍔鐔鋏者合與否則器之利不利國之安危可知也天下一國大小雖殊其所以用之者在精神之運則一而已及問庶人之劒則正指王之所好以救其失劒士皆服斃其處明所以勝剛强者如此而已矣   疑獨註人情之所篤好者物不能奪況居人上勢髙心侈言不可入道不可化者乎故趙文王喜劒而莊子以劒士見因其所好寓意於其間陳天人之道及天子諸侯庶人之事以感動之遂能止文王好劒之弊言天子之劒必以鄰國與夫山海之險為之鋒鍔鐔鋏包裹而繞帶之制論以五行刑徳開持以陰陽四時故能逆之無前運之無旁上決浮雲下絶地紀非天下至神孰能與於此至論諸侯之劒則資治於人故以知勇清㢘忠聖豪傑為鋒鍔鐔鋏是以用之如雷霆之震無不賓服者矣又問庶人之劒答以即王所好無異鬬雞氣盡力憊而死言用小術不足以治國也與齊宣王好勇孟子對以大勇義同王聞其語心懷愧負繞食而不敢餐於是不出宫三月劒士皆服斃其處謂聞荘子之言能悔過也   碧虚註廟戰者帝神化者王廟戰法天地神化法四時故政修於境内而逺方慕其徳制勝於未戰而諸侯服其威是以天下為劒豈直太阿干將比哉趙文王之喜劒傲吏所以進説其旨在乎神武而不殺者也古有寳劒名曰含光視之不見觸之不覺影無曲直響無清濁匣於廟堂之上則威懾四夷用於敵國之際則一童子佩之却三軍之衆若乃示之以中虗開之以外漠運之以無形發之以無作進退而鸞舞麟振屈伸而鳳騫龍躍又何事乎杖御長短敦校遲速擊搏腰領斬斫死傷而弗休止邪夫兵者不祥之器聖人不得已而用之劒者一夫之勇象於鬬雞一旦命已殂矣何用於萬乗之國哉   劉槩註天下事物之情莫不毁異而尊同捐小而慕大以至違害就利往往皆然若其不與已同雖利不從不見所利雖大不慕也荘子論道是篇及於辭人説客之言者益寓至理於微眇必假言而後獲也物情自貴而相賤自是而相非而欲以不同蘄人之合則雖夫子之聖亦屈於盜跖之暴矣以所同而勝人則荘子一言而絶趙王終身之好者固其理也夫突垂冠曼胡短後瞋目而語難者趙王之所好非莊子之情今且變其常情易其常服者彼將尊其所説也上論天子次及諸侯下鄙庶人者彼將慕其所大也大則服天下次則賓四封下則斬頸領者彼將就其所利也事物之情不過於此聖人調而應之物而畜之則衆狙之服於朝四暮三之術豈無其道哉若夫枉已未有能直人則荘子之説劒似求合矣盖自盜跖漁父皆非已事也其言之大意皆所以相攻而理固微矣若按迹而求豈知言者哉   鬳齋云垂冠不髙其冠如世所謂烈士巾曼胡粗魯短後不襜也語難以語相詰難示以虚開以利與其進也後發先至將擊必匿之勢敦斷也以劒相擊斷鐔劒刃鋏劒把四時五行日月陰陽皆順造化自然之意上決浮雲下絶地紀形容其所用廣大三繞所食之地而不敢坐愧弗自安王旣感悟不用此戯劒士皆退服自斃於所居之處也   褚氏統論南華立言明道髙越九天深窮九地闢闔造化神莫測及其引事物以為喻則不出乎人間世之談而機妙義然於中有足以覺人心救時弊者説劒一篇辭雄旨微鏗鍧千載豈浪鳴哉漢書司馬氏在趙者以傳劒論顯則劒術其來尚矣故漆園借此以發胷中之奇或者泥於形似遂認為説客縱橫之論經意一失指夜光為魚目者有之伯秀不揆淺陋竊考南華所以言之㫖申為説云趙國以喻一身文王喜劒心牽於利欲之譬也太子悝患之猶志有所覺而不能制心之失求莊子止王所好喻推理以勝之也所陳三劒言其理有優劣具眼決擇差等見矣十步一人言其鋒莫當千里不留行言其用㨗速養人之全者似之天子以隣國為固諸侯以賢士為幹庶人恃匹夫之勇耳以趙王之尊而好庶人之劒是昧徳性之至貴趨物欲之至卑日夜相擊於前又惡保其無損鬬雞之喻卑之甚也欲有以救其失而復其初非繩以至理不可及其理勝欲消所存者正性則翻毒刃為神器亦無所事乎心矣此由失以求復不免艱難而得之是謂勉强而行成功一也所云天子諸侯庶人三劒之等殊禀性之厚薄趨向之髙下而成功有優劣也古之君天下神武而不殺者皆得此劒以神其用豈直太阿干將比哉於是趙王繞食而不能餐禮義悦心芻豢有不足美者使王安坐定氣劒事已畢奏矣言心以動性由靜得得性者復吾本来之真亦由無所得也趙王不出宫三月則能守之以靜養之以虚成性存存而不變矣劒士皆服斃其處喻以即時心死盖工技者去和技者息回視所謂神器亦與之俱化又何有天子庶人之别哉從太子之請而辭其幣與魯仲連存邯鄲而不受千金義同卒能止趙王之戲好而安其國兹又寓治道於其中而不廢也盖南華痛憫世人躭於物欲失性而不自知故創為是論以明復性者在乎中有所主防欲如讐心有覺即推理以勝之不待乎劒士夾門日夜相擊然後求夫善説者以止之也此寓道於技以立言而解者往往以外象求合使正大之理為之乆湮併陷至言於辯者之囿可為太息兹因鑚硏至極遂悟反流歸源庶符立言本意云子於是經得其心髓雄文奧論與之並駕爭驅獨此篇不著一語使人深造而自得之也恐或者於此乎致疑故不得不辯   南華真經義海纂微卷九十七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真經義海纂微卷九十八   宋 禇伯秀 撰   雜篇漁父第一   孔子遊乎緇帷之林休坐杏壇之上弟子讀書孔子歌鼓琴奏曲未半有漁父下而來鬚睂交白被髮揄袂行原以上距陸而止左手據膝右手持頤以聴曲終而招子貢子路二人俱對客指孔子曰彼何為者也子路對曰魯之君子也客問其族曰族孔氏孔氏者何治也子路未應子貢對曰孔氏者性服忠信身行仁義飾禮樂選人倫上以忠於世主下以化於齊民將以利天下此孔氏所治也又問曰有土之君與子貢曰非也侯王之佐與子貢曰非也客乃笑而還行言曰仁則仁矣恐不免其身苦心勞形以危其真嗚呼逺哉其分於道也子貢還報孔子孔子推琴而起曰其聖人與乃求之至澤畔方將杖挐而引其顧見孔子還鄉而立孔子反走再拜而進客曰子將何求孔子曰曩者先生有緒言而去丘不肖未知所謂竊待於下風幸聞咳唾之音以卒相丘也客曰嘻甚矣子之好學也孔子再拜而起曰丘少而修學以至於今六十九嵗矣無所得聞至教敢不虚心客曰同相從同聲相應天之理也請釋吾之所有而經子之所以子之所以者人事也天子諸侯大夫庶人四者自正治之美也四者離位亂莫大焉官治其職人憂其事乃無所陵故田室露衣食不足徴賦不屬妻妾不和長少無序庶人之憂也能不勝任官事不治行不清白羣下怠荒功美不有爵禄不持大夫之憂也廷無忠臣國家昏亂工技不巧貢職不美春秋後倫不順天子諸侯之憂也隂陽不和寒暑不時以傷庶物諸侯暴亂擅相攘伐以殘民人禮樂不節財用窮匱人倫不飭百姓淫亂天子有司之憂也今子上無君侯有司之勢下無大臣職事之官而擅飾禮樂選人倫以化齊民不泰多事乎且人有八疵事有四患不可不察也非其事而事之謂之總莫之顧而進之謂之佞希意導言謂之諂不擇是非而言謂之諛好言人惡謂之讒析交離親謂之賊稱譽詐偽以敗惡人謂之慝不擇善否兩容顔適偷拔其所欲謂之險此八疵者外以亂人内以傷身君子不友明君不臣所謂四患者好經大事變更易常以挂功名謂之叨専知擅事侵人自用謂之貪見過不更聞諫愈甚謂之狠人同於己則可不同於己雖善不善謂之矜此四患也能去八疵無行四患而始可教已孔子愀然而歎再拜而起曰丘也再逐於魯削迹於衛伐樹於宋圍於陳蔡丘不知所失而離此四謗者何也客悽然變容曰甚矣子之難悟也人有畏影惡迹而去之走者舉足愈數而迹愈多走愈疾而影不離身自以為尚遲疾走不休絶力而死不知處陰以休影處靜以息迹愚亦甚矣子審仁義之間察同異之際觀動靜之變適受予之度理好惡之情和喜怒之節而幾於不免矣謹修而身慎守其真還以物與人則無所累矣今不修之身而求之人不亦外乎孔子愀然曰請問何謂真客曰真者精誠之至也不精不誠不能動人故强哭者雖悲不哀强怒者雖嚴不威強親者雖笑不和真悲無聲而哀真怒未發而威真親未笑而和真在内者神動於外是所以貴真也其用於人理也事親則慈孝事君則忠貞飲酒則歡樂處䘮則悲哀忠貞以功為主飲酒以樂為主處䘮以哀為主事親以適為主功成之美無一其迹矣事親以適不論所以矣飲酒以樂不選其具矣處䘮以哀無問其禮矣禮者世俗之所為真者所以受於天自然不可易也故聖人法天貴真不拘於俗愚者反此不能法天而恤於人不知貴真禄祿而受變於俗故不足惜哉子之早湛於人偽而晚聞大道也孔子又再拜而起曰今者丘得遇也若天幸然先生不羞而比之服役而身教之敢問舎所在請因受業而卒學大道客曰吾聞之可與往者與之至於妙道不可與往者不知其道慎勿與之身乃无咎子勉之吾去子矣吾去子矣乃刺船而去延縁葦間顔淵還車子路授綏孔子不顧待水波定不聞挐音而後敢乗子路旁車而問曰由得為役乆矣未嘗見夫子遇人如此其威也萬乗之主千乗之君見夫子未嘗不分庭伉禮夫子猶有倨傲之容今漁父杖挐逆立而夫子曲要磬折言拜而應得無太甚乎門人皆怪夫子矣漁夫何以得此乎孔子伏軾而歎曰甚矣由之難化也湛於禮義有間矣而樸鄙之心至今未去進吾語汝夫遇長不敬失禮也見賢不尊不仁也彼非至人不能下人下人不精不得其真故長傷身惜哉不仁之於人也禍莫大焉而由獨擅之且道者萬物之所由也庶物失之者死得之者生為事逆之則敗順之則成故道之所在聖人尊之今漁父之於道可謂有矣吾敢不敬乎   郭註此篇言無江海而間者能下江海之士夫孔子之所放任豈直漁父而已哉將周流六虚旁通無外蠢動之咸得盡其所懐而窮理至命固所以為至人之道也   吕註孔子體性抱神以遊世俗則豈有漁父之譏哉所以言此者盖世之學孔子者不過其迹故寓言於漁父以明孔子之所貴者非世俗所知子貢之吿漁父者乃世儒所知孔子者也夫天下雖大亦物而已孔子之所以為孔子者孰肯以物為事故道之真以治身緒餘土苴以治國家天下誠如子貢所言非其任而為其事則其分於道也豈不逺哉八疵四病宜其不免也觀後世得孔子之迹者而考其所為則荘子之言千載之下猶親見之得不謂之神   疑獨註莊子寓言於漁父以明七十而從心然後造至命之地則六十九以前皆孔子經世之迹也其間八疵四病亦人情所不免者聖人順人情而制法其見於言行之際固亦未嘗不即此而心盖已離之矣荘子寓言以非其迹自天子至庶人莫不各有其序所論疵病切中事宜然則孔子稱六十九而無所得豈非以未能從心邪若夫從心則限仁義行忠信飾禮樂選人倫凡所以治天下者皆非其真猶因指見月而指非月孔子至此無所事乎受教漁父亦不可容聲故曰吾去子矣吾去子矣俱相忘於無言也碧虚註四民著業則不為世利所滑事應所感故豐足而無憂志小者無圖大之謀失御者寡持執之術故功不立而祿不守也謀而不當言而不信役重則工粗責多則貢惡悖道生怨道有後期而致者變宜則不和易常則傷物怒深而暴亂憤極則攘伐禮樂煩則人淫食稅多則窮匱能反而修之疵病以免厯聘諸國而欲無謗猶奔塵而欲衣不緇冒雨而欲巾不濕也在物還物屬人還人修身守真彼我無累真者自然之性内發於精誠外感於天人其用於人理也忠孝哀樂各得其宜功成之美無一其迹禮者世教真者天性愚者恤於人變於俗故於道則不足也漁父之道不經不營淡然無欲而衆美從之仲尼所以歸敬也   劉槩註同於己則是之故趙王以莊子為賢異於己則非之故暴跖以仲尼為盜無同也無異也唯道所在吾將致其所尊而盡言之此漁父之篇所以作而必寓言於孔子也夫天真與人理相去逺矣而其本末先後未嘗相廢真積於内神動於外刑名禮法之用又其外者焉仲尼明憂患與故以與民同将以利天下守真之士亦且致貴愛於身老氏嘗謂貴愛以身為天下然後可以寄託於天下則其利天下之固術有不治而治者矣此孔子之所取也若夫長沮桀溺之潔身而亂倫未嘗不辭而闢之以此知寓言之意有所在也   鬳齋云春秋後倫朝覲失序也稱譽詐偽譽所不當譽以敗惡人毁所不當毁以顔色投人之好曰顔適無善惡皆欲其悦已曰兩容八疵四病人之大患去此乃可語道也漁父謂凡夫子所為皆為人而已所以不免世謗若修身而守真無物我之對則無所累矣今不求諸身而汲汲為人不亦外乎不精不誠不能動人即至誠感神之意强哭强笑强親與其真者六句甚切當真在内者神動於外禮者文飾於外世俗之為真天命自然之理不知天爵之貴者以世俗之祿為祿甘為流俗所化故但見其常慊然也下人不精不得其真此又為學者設漁父有道者也吾尊其道所以敬之   禇氏管見漁父或謂范蠡扁舟五湖屈原澤畔所逢者竊謂亦不必泥其人但徳藏輝潛身湖海若太公望嚴子陵張志和陸之徒其間有併姓名俱者豈得而盡考緇帷言林木茂宻暗如帷幄因以為名南華寓言於漁父孔子問答與楚狂接輿歌而過孔子意同盖孔子為人心切則經世迹著所以人得而擬議故漁父吿之以去疵逺患修身守真而還以物與人夫名亦物也造物者所靳過分則忌之真者在已之良貴外物不足比人而不知貴真則中無所主禄禄而受變於俗也宜以畏影惡迹及强哭强怒二喻甚精當事親則孝慈以下一段大有益於治道有以見漁父亦非獨善其身者用舎有時耳孔子聞言而悟願棄所學而卒受教盖治世有為者聞無為之益不得不宗焉刺而去示過化而無留迹待水波定不聞挐音而後敢乗則一聆至言心悦誠服其人雖往敬猶存也凡漁父所言明世俗之知孔子者不過如此特其行世之迹耳唯南華得夫子之心指其迹而非之則所謂真者可黙契矣世人多病是經訾孔子余謂南華之於孔子獨得其所以尊之妙正言若反盖謂是也   南華真經義海纂微卷九十八 <子部,道家類,南華真經義海纂微>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眞經義海纂微卷九十九   宋 褚伯秀 撰   雜篇列御㓂第一   列御㓂之齊中道而反遇伯昬瞀人伯昬瞀人曰奚方而反曰吾驚焉曰惡乎驚曰吾嘗食於十而五先饋伯昬瞀人曰若是則汝何為驚已曰夫内誠不觧形諜成光以外鎭人心使人輕乎貴老而韲其所患夫人特為食羮之貨多餘之羸其為利也薄其為權也輕而猶若是而况於萬乘之主乎身勞於國而知盡於事彼將任我以事而效我以功吾是以驚伯昬瞀人曰善哉觀乎汝處已人將保汝矣無㡬何而往則户外之屨滿矣伯昬瞀人北面而立敦杖蹙之乎頥立有間不言而出賔者以告列子列子提屨跣而走暨乎門曰先生既來曽不發藥乎曰已矣吾固告汝曰人將保汝果保汝矣非汝能使人保汝而汝不能使人無保汝也而焉用之感豫出異也必且有感揺而本性又無謂也與汝遊者又莫汝吿也彼所小言盡人毒也莫覺莫悟何相孰也巧者勞而知者憂無能者無所求食而遨遊汛若不繫之舟虚而遨遊者也   郭註漿謂賣漿之家先饋言其敬也内不觧則外矜飾舉動盤辟而成光儀外鎭人心内實不足以服物若鎮物由乎内實則使人貴老之情篤也以美形動物則所患亂生矣夫漿人權輕利薄可無求於人茍不遺形則所在見保保者聚守之謂任平而化則無感無求無感無求乃不相保先物施惠惠不因彼豫出則異也必將有感則與本性動也細巧入人爲小言夫無其能者唯聖人耳過此以下至於昆蟲未有自忘其能而任衆人者也   吕註聖人被褐懷玉全其形生其蔵身也不厭深内誠不觧則未能忘心誠發於形而成光可諜而知非藏身之道也食於十漿其半先饋是有以外鎭人心使之輕乎貴老而重已則韲其患而自貽也韲同齎唯感而後應體性抱神以遊世俗乃能使人無保也出異則藏用不宻感豫則揺而本性養心存神之大患故以莫告而小言者爲毒而莫覺莫悟者不可謂之相孰也孰言其薫蒸而至於成爲學者日益故食無求飽居無求安爲道者日損去知巧而復無能故泛若不繫之舟虚而遨遊者也   疑獨註内未能觧脫故見外而成光諜有宻察之意不能内其德故有外鎭之迹則人皆逐外而輕乎貴老□者物碎而雜亂之貌謂德性未造懸觧而宻察之心形於外患由之而雜生矣夫漿人利薄權輕猶競趨我况萬乘之主身勞知盡求賢為必將責我以功所以驚也善哉觀乎言非徒見彼而能反觀也禮見尊者脱屨而升堂户外屨滿言歸之者衆果爲人所保也發藥謂善言教人如藥治病夫列子能盡性也而未至於命未能遺形滅迹故爲人所保非列子使之保而不能使人無保也經云使天下兼忘我難是矣物我兩忘者物感則應焉用豫出異人之迹而使之來感耶必且有感則揺動汝之本性外物得以入之與汝遊者又莫汝吿而以謟佞入汝乃人毒也不能覺汝之迷曷爲相孰孰猶知也相知則熟也巧知之人不免憂勞非巧非知則無能而飽食遨遊泛若不繫之舟也   碧虚註内誠不觧心未虚形諜成光事威儀也以外鎭人心使人畏其光彩輕乎貴老而尊我恐其患亂生也賈利不多而遇我若此况萬乘之主乎主尚賢則其責任不輕是以驚也户外屨滿人果保附埀訓苦口猶醫之發藥有迹故人保附無心則人莫知列子能不失德矣未能支離其德也感物悦豫有心出異揺汝本性理何可堪從遊之人皆出汝下忠吿莫聞唯事巧毒誰何明曉以相規戒哉且人來保汝不求無爲而必學巧知唯聖人知其然也故虚懐無繫委任羣材無勞無憂飽食遨遊而已   鬳齋云誠積於中而未化形容動成光儀所以人敬之趙州云老僧修行無力被神覷破即此意貴老者人所當敬今人反輕彼而敬我□猶聚言其迹愈露則不能逃當世之患也賣漿之家敬我若此况為君者乎君方身勞知竭必將求我爲用使效其成功此乃□其所患人將歸向保汝爲師矣此保字便有不足之意看瞀人之見又髙一著古人坐席必脱屨而入急於迎瞀人不及穿屨提之而走也不能使人無保汝即是使人忘我難而焉用之言汝何以致此人感動悦豫若此汝必不能自晦乖異出見乎外且揺動汝之本性尤無益也汝朋友又無相規正者則終身無所覺悟請復問汝爲如何巧者必自勞知者必自苦唯體道自然而不用其能則飽食嬉遊而已此段文歸結在一虚字上真竒筆也   此章見全列子止於游相孰也其間有三兩字不同南華添巧者以下數句總結前義愈覺精彩如光弼之将子儀軍也按列子居鄭圃四十年人無識者則此五漿先饋當在居鄭之前然見饋漿而驚其察人檢已亦微矣户外屨滿則是不能韜晦人爭趨而保附之汝焉用此感悦之道出異以動人耶凢有以感人者必先揺其本性彼方從而化之又何説也我若無心神莫能測况於人乎汝之朋友又莫汝告徒以巧佞入人而汝莫覺悟何相薫蒸習熟若此古文熟與孰同爭任巧知以勞以憂無肯安於無能者此無能猶云無爲也無爲故無求飽食以遨遊汎若舟之不繫亦虚而已矣碧虚照列子本文作無多餘之羸   鄭人緩也呻吟裘氏之地祇三年而緩爲儒河潤九里澤及三族使其弟墨儒墨相與辨其父翟十年而緩自殺其父夣之曰使而子爲墨者予也闔胡嘗視其良既爲秋柏之實矣夫造物者之報人也不報其人而報其人之天彼故使彼夫人以已爲有以異於人以賤其親齊人之井飲者相捽也故曰今之世皆緩也自是有德者以不知也而况有道者乎古者謂之遁天之形聖人安其所安不安其所不安衆安其所不安不安其所安   郭註翟緩弟名緩怨父弟感激自殺死而見夢謂已能為儒又化弟令墨弟受已化而不能視已爲良師遂便怨死精誠之至故爲秋柏之實夫造物已下莊子辭也積習之功爲報報其性不報其爲然則習學之功成性而已豈爲之哉彼有彼性故使習彼緩自羙其儒謂已有積學之功而不知其自然也夫有其功以賤物者不避其親無其身以平性者貴賤不失其倫也穿井所以導泉吟詠所以通性無泉則無所穿無性則無所詠世皆忘其泉性之自然徒識穿詠之末功矜而有之不亦妄乎觀緩之謬以爲學父任其自爾而知故無爲乎其間也夫仍自然之能以爲己功逃天者也故刑戮及聖之人無安無不安順百姓之心所安相與異所以爲衆人也   吕註緩自爲儒而使弟爲墨以至相與辨其父翟而儒自殺皆其人而已若緩之所以爲儒翟之所以爲墨則其人之天也論其人則父子兄弟不一其身儒墨不同其業論其人之天則一而已其父之所夢者乃緩之天緩之天即其弟之天而緩不自緩矣言彼之爲墨天實使之良者受之於性非學所能亦天而已謂其弟爲而子自謂已之天爲良則忘其父子兄弟之辭學儒而儒學墨而墨與緩之爲柏實乃其所以報皆天使之也而人不知所以使己人者未嘗異也乃以己為有以異於人至於賤其親如緩之所爲可不悲哉此與齊人以井爲己有而至於相捽者無異世之不知其天而賤彼貴我者皆緩也原其所以失性如彼者以其有知而已有德者以不知所以全其天也况有道者乎有知則遁天遁天倍情則不免於復是以古者謂之遁天之刑聖人安其所安衆人安其所不安所安者天也所不安者人也疑獨註呻吟誦詠之聲裘氏地名儒者之成名必至於通天地人而後己吟詠三年而得之者特其粗耳當時通儒己不可得如緩者鄭國用之河潤喻澤及之逺三族父母妻也緩之為儒弟之爲墨盖因其性分以充之而各以其術辯爭是非父翟而緩自殺又託夢於父謂教汝子爲墨者予也翟不順乎已而父又之予所以怨死其眞性已化爲楸柏之實矣良如良心良能之良知能與心皆出於眞性謂之良秋柏堅固後凋言爲儒之性不可變人各有一天學者所以充其可欲也造物之所與人不能强無之造物所不與人不能强有之此緩翟儒墨之分雖父之尊嚴兄之愛友不可得而移盖彼有一天使之如彼也夫人之以其所見有異於人而賤其親皆由學術之偏此雖人也亦有天存焉齊人之井飲者相捽汲水而不知其源猶當時為儒者執其末以爭是非學不至於命則無由知其本有德者猶能以不知為知而不自矜况為道者乎天刑謂命之自然而不可逃緩乃欲遁之莊子所以不取所安者仁不安者不仁皆人道也若天道則無安無不安乘理應時而已矣碧虚註緩以積憤而自殺父以妄念而成夢塜上楸柏成實言其堅貞不化鍾此歳寒之質以為信也夫離曠之性本聰明故造物報之以聰明彼性本有者報之於彼形非緩自能為儒又能教弟為墨也學者爭教而相辯無異井飲而相捽皆勝心所使唯有德者則不欲人知又况為道者乎遁天之刑謂棄滅天理而自就刑戮也聖人安其鶴脛之長而不續鳬脛之短衆人反此故天理人事悖矣   鬳齋云河潤九里澤及之廣以其餘資使弟從墨學學不同而論異父愛翟而之緩怨父而自殺遂見夢於父曰資給汝子為墨者我之餘澤也今爭而致殺何不視我冡上秋柏已成實矣言其死之久良字當音浪家也莊子從而斷之曰緩謂已能使弟為墨而不知造物於人自有報應之理不以人之能者為應彼學墨而墨是造物以其天應之非汝以人力資給而成也彼故使彼上彼指造物下彼指其弟夫人謂緩也齊人之井飲相捽私有其水所見與緩同夫有徳者以造物為不可知而况得道者乎遁謂棄其天理刑謂得罪於造物也   人各有正性得之於天而不可移緩之為儒翟之為墨皆天性本有假學以成之耳儒師堯舜墨師大禹皆學於聖人儒主中庸墨則流於兼愛過猶不及故聖門不取焉當時儒墨並行皆足以致貴顯緩乃自謂已能為儒又能使弟為墨以此自多二教指不同遂相與辯其父不能槩之以理而偏翟為緩者當順處而徐悟之天性無不復之理何遽至怨父而自殺其所損亦多矣餘憤未消猶見夢於父謂何不試視已冡上其精靈已化為楸柏之實實猶質也言其堅貞不變眞性猶存莊子於是斷之曰造物之報人也不報其人而報其人之天報猶復天言性也緩之化為異物不復其形矣而能見夢以自陳其性未嘗滅也彼故使彼結上文言人形非久性必有歸一念所存不可冺也緩以怨父而死性猶不滅而化為堅貞之木然則養生得理盡年遺累順化而復初者其眞性所歸當如何哉鄭人之為楸柏語之似怪按夸父之生鄧林則亦或有之盖有情無情生化何極舉不離乎形器之變幻人處其中而不自知所以與之俱化若知有所謂無形而不變者則不受物化而能化物矣夫人至皆緩也所以責世儒之陋所見若是何望其通三才而理萬物有德者以不知言緩所以失道為有知而分别耳渾然不知所以全其天地遁天之刑訓觧不一詳下文所安所不安即其證或析為别章遂至經意不貫言緩遁逃自然之理而背棄父子兄弟之天是不安其所安怨憤而自之於刑戮是安其所不安也南華以遁天之刑一語結緩之公案所以為後世不安天理而狠愎自我者之戒云   南華眞經義海纂微卷九十九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眞經義海纂微卷一百   宋 褚伯秀 撰   雜篇列御㓂第二   莊子曰知道易勿言難知而不言所以之天也知而言之所以之人也古之人天而不人朱汗漫學屠龍於支離益單千金之家三年技成而無所用其巧聖人以必不必故無兵衆人以不必必之故多兵順於兵故行有求兵恃之則亡小夫之知不離苞苴竿牘敝精神乎蹇淺而欲兼濟導物太一形虚若是者迷惑於宇宙形累不知太初彼至人者歸精神乎無始而甘冥乎無何有之郷水流乎無形發泄乎太清悲哉乎汝為知在毫毛而不知大寕   郭註知雖落天地未嘗開言以引物應其至分而已事在於適無貴逺功理雖必然猶不必之斯至順矣兵其安有理雖未必抑而必之各必所見則乖逆生物各順性則足足則無求矣不得已而用之以恬淡為上者未之亡也苞苴以遺竿牘以問小知所徇也昬於小務所得者淺而欲兼濟導物經虚渉逺志大神敝形為之累則迷惑而失致矣至人泊然無為任其天行為知則所得者細必任性大寧而後至也呂註之天之人之分此無為謂所以云狂屈似之知與黄帝終不近也龍之為物其變化有似乎聖知屠則絶棄之謂單千金之家空其所有也無所用其巧則亦無所事於絶棄矣此之天之全者也兵莫㦧乎志鏌鎁為下聖人之才立之斯立道之斯行則可必也然而未嘗必歸之天而已是以必不必則不為不得志之所傷故無兵衆人反此故多兵順於兵而行有求有恃之而亡者矣小夫之知不離問遺之間則是敝精神乎蹇淺而欲兼濟導物太一形虚非其任也此所以迷惑於宇宙形累不知太始則不能太一形虚矣唯聖人歸精神乎無始而甘冥乎無何有之郷至其動也水流乎無形發泄乎太清乃所以兼濟導物太一形虚者也夫心之為物莫知其向亦大矣而其知不離乎苞苴竿牘之間此其知在毫毛而不知大寜為可悲也   疑獨註聖人非有意於言不得已而應物孔孟之心一而言不同者以此莊子在可以不言之時而已言為悦意之所歸亦無異於孔孟其相去一間者在言與不言之間耳故曰知道易勿言難道勝於物乃能不言此以言與不言分天人其實未嘗相離也世俗人為之欲熾故用以矯之屠龍者士之妙技然而無所施用言莊子之學窮理盡性以至於命不務無益之功故術不可不謹也順命者必有義聖人於義有可必之勢而處之以順盖有命也故無兵衆人於義無可必之勢又不知命而行之以必故多兵孟子曰言不必信行不必果此以必不必也語曰言必信行必果硜硜然小人哉此以不必必之也兵非在外喜怒交戰於胸中者是也然喜怒亦人所不能免順而行之有求可得恃而用之則亡不可不節也苞苴香草以行祀禮竿牘書簡以通誠意皆世俗小夫所為徒敝精神於蹇淺非兼濟導物求合於太一形虚之道也如此者迷惑於宇宙形累不知太初太一數之始太初氣之始於形虚言太一於形累言太初虚不可無數累嫌於不虚故也無始未有始之先無何有太虚也水於藏為腎主精衆人役精神於事物坐馳於嗜欲之境至人藏精神於無始甘冥於無何有之郷衆人之水流乎有形故易竭至人之水流乎無形故無窮發泄乎太清無所不之也而小夫不知大寕之道亦可悲夫   碧虚註心有是非而黙然天也心有惻隠而形言人也天而不人則常存内照孰欺哉志汗漫者所學虚大技崛竒者其益支離龍者變化之物合而成體㪚而成章不可的視又惡可得而屠設為此大言耳至於技成而無所用其巧則深有㫖云外物不可必故至人僓然任之以免恚忤若强欲必之則有抉眼藏血之禍可不謹歟庚桑子曰懐恚未發兵也豈止鏑之惨而已敝精神乎蹇淺小有所志大有所亡也迷惑宇宙不知太初者所謂目察秋毫而不覩㤗華耳調絲竹而不聞雷霆也歸精神乎無始則匿其聰明甘冥於無何有則抱其虚曠故能行之乎寥廓施用於寂寞今汝乃縁標末而䘮大本是可悲也鬳齋云勿言難謂難於忘言知道而忘言則離人絶迹與天為徒矣竭家資以學屠龍學成而無所用莊子自喻其道大而未有所施也聖人以必不必即知其所不知衆人以不可必之事為可必故多爭競用兵爭之大者若順其爭心則行於世者皆有求敵之意以爭自恃亡身而已饋遺書問皆蹇淺之事而欲兼濟天下輔導萬物以求合乎所謂太一之始無形之妙豈不迷惑乎宇宙為形迹所累而不知有太初自然之理至人則歸精神於無物之始而安處無為之地甘冥善睡以喻安處水流人見其有形不知實出於無形及其發泄而去又歸於太清之虚無世人不知事物之終始亦猶水然知在毫毛所見者小大寕即無為自然之理無所不包也   知道而言知之事也知道忘言聖之事也聖則天矣知者言道猶足以教誨人未為深失也世有淺學謏聞而矜自足者口雖不言而形色已言又何足以知古人契合天理之妙哉屠龍諸觧多貶題與經意不侔唯吕氏得其㫖碧虚以無益名章亦失之今據易名忘妙章併述管見云人從學求道猶入海求龍然而見龍者少見而能屠者又㡬何人盖以喻學道之難而見道能忘為尤難也始於求龍而得見則知吾身有無窮之變化終於得龍而能屠則名吾道有不形之至神龍非尸居莫見當求諸恍惚窅㝠之間屠非刀刃所加故超乎砉嚮肯綮之外窮神極妙豈桑林之舞所能形容哉單千金之家即是空諸所有至於千日功成而無所用其巧則一以神遇能觧俱忘不知龍為何物屠有何人也禪宗有云龍牙山中龍一見便心息即此初段工夫竊詳屠龍四句文絶竒而語甚簡義與庖丁大章並驅彼章末則猶存用此則體冥而用亦忘所以為至聖人以必不必有者亦無之衆人以不必必無者强欲有之也兵謂嗜欲交戰於中者其有無亦在人而已凡順於兵者欲行有求之志不悟恃之而至於亡小知從事遺問以敝精神是亦自兵也何望乎志存兼濟以導天下之物理窮太一以形天下之虚太一數之始萬物自此離無入有以形相禪生生化化而不息者也衆人迷惑乎宇宙盖以今之形累而不知太初之本無至人則歸精神於無始即大初無何有之郷是已水為五行之首可見而不可執有形而又無形故形降則潤澤乎萬物氣騰則發泄乎太清隨隂陽而運成造化之功者有在於是世人則役知於細微而不知有大寧之道同天運而不息大寧即眞性之未動此心之未萌物感而應即天一之生水發泄乎太清之謂也   宋人曹商為宋王使秦其往也得車數乘王悦之益車百乘及於宋見莊子曰夫處窮閭阨巷困窘織屨槁項黄馘者商之所短也一寤萬乘之主而從車百乘者商之所長也莊子曰秦王有病召醫破癰潰痤者得車一乘䑛痔者得車五乘所治愈下得車愈多子豈治其痔耶何得車之多也子行矣   郭註事下然後功髙功髙然後禄重故髙逺恬淡者遺榮也   吕註凡賤其身以干澤者皆䑛痔之徒也   疑獨註曹髙得車而誇咤莊子引醫治痔為喻鄙之之甚也   碧虚註治愈下而得愈多是以抱道者遺榮貪利者忘辱也   鬳齋云痤亦癰醫愈下而賞愈厚鄙其汙辱不足貴也   曹商以車自侈南華以道自尊車侈一時而遺臭無窮道尊萬世而流芳不歇人之趨向可不謹耶   魯哀公問顔闔曰吾以仲尼為貞幹國其有瘳乎曰殆哉圾乎仲尼方且飾羽而畫從事華辭以支為㫖忍性以視民而不知不信受乎心宰乎神夫何足以上民彼宜汝與予頥與誤而可矣今使民離實學偽非所以視民也為後世慮不若休之難治也施於人而不忘非天布也啇賈不齒雖以事齒之神者弗齒為外刑者金與木也為内刑者動與過也宵人之離外刑者金木訊之離内刑者隂陽食之夫免乎外内之刑者唯眞人能之郭註至人以民静為安一為貞幹則遺跡萬世飾競於仁義雕畫其毛彩百姓既危至人亦無以爲安也飾畫則非任眞將令後世從事者無實而意横出也後世人君慕仲尼之遐忍性自矯偽以臨民上下相習不自知也今以上民則後世百姓非直外刑從之乃以心神受而用之不復自得於體中也彼百姓汝哀公各自有所宜相效則失眞此即今之見騐效彼非所以養已正不可也此為後世慮明不謂當時治之則偽故聖人不治布而識之則非芻狗萬物啇賈不齒况士君子乎要能施惠於事不得不齒以其不忘故心神忽之此百姓之大情也金謂刀鋸斧木謂捶楚桎梏静而當則内外無刑不由明坦之塗謂之宵人動而過分則性氣傷於内金木訊於外自非眞人未有能止其分者也   吕註易以貞為事之幹天下之動貞夫一者也唯忘心可以致一致一所以為貞幹為天下國家者倘不知此而徒欲任聖知以為治其必至於如所言也夫道法自然猶鵠之不日浴而白有聖知為之累則是飾羽而畫也羽者天質自然畫者人為之巧猶從事華辭以大為小名實淆亂事不出乎自然則皆强為忍性以視民而不知不信若然者不能忘心而受乎心不能體神而宰乎神此所以為民也何足以上民哉道之所以不可與人者以其中無主而不正也則彼仲尼能宜汝與抑予自頥養與唯絶學而心養者乃所以致一也徒欲以聖人為貞幹誤而可矣非所以為正離實學偽非所以視民若雲行雨施則何不忘知有啇賈不與士齒古禮也以事齒之禮之變也神者不齒人之性也貴義而賤利禮實出於人之性至於好利而忘義者失其本心故也金與木刑人之體動與過刑人之心寂然不動者心之正動無非邪也有為而欲當則縁於不得已否則皆過而已楊子云晝人之過少夜人之過多宵即夜之謂為道未至乎光大而不免内外刑者猶為宵人耳唯眞人寂然而為縁於不得已内外之刑安能累哉   疑獨註哀公知仲尼之粗故欲用以為貞幹衆事之動歸乎眞猶衆枝之生附乎幹也顔闔謂使仲尼治國非唯不治適足以危國方且脩飾羽儀盛其文彩從事華辭則不務實以為指則䘮其本性有所欲忍而制之言其非眞以此視民而不知民之不信也使後世之治天下者見其迹則以心受之以神宰之而不能外形骸以順性命何足以為民上哉且民與哀公各有性命之宜又豈必效汝與若欲效彼予非所以養也欲以仲尼為貞幹以誤言之則可正言之則不可也離實學偽非所以視民恐後世殉迹成不若任其自然布如泉布用有輕重施人而不忘此人布也天布則施者不見其物受者不知其恩人布則施而務報啇賈猶不齒之雖以事齒之神者弗齒事與道殊也金與木害人四肢動與過害人五藏宵人即小人之暗昧者故不逃内外之刑始於隂陽之患不能反則金木及之唯眞人乃能免此   碧虚註繪畫羽毛以為飾支曼華辭以為文刻意臨民故俗多偽受事以勞其心宰物以役其神已將自病何暇治民哉汝與頥與並音黨與之與予從推與音彼指仲尼汝爾衆也言仲尼之德宜衆黨與推予養衆誤試用之未知可否離實學偽不若已之施政而欲民不忘其德非無心也雖負販之徒尚有不望報者况士君子乎有惠有報俗情所稱無惠無報神理所尚因惠責報刑害生焉外刑金木内刑動過顯明幽暗俱不可逃是以作法者氷炭戰於内犯令者斧戮於外上下俱失其和何望乎平治哉   鬳齋云貞幹猶云賢輔貞固足以幹事也既畫彩色又飾以羽毛言文藻之甚以支為指不知本也忍性矯激臨民之上以示之自不知其不眞實也受乎心者心著乎此故神識以此為主宰何足以長民宜猶益頥養也汝若以彼為賢而食之無益於汝誤汝則有之不如其已民可以不治治之有心於治則難治矣施政而不忘即有心於治譬啇賈之人為士者不屑與之齒因事偶相聚㑹其神亦不樂之彼有為之人故有道者不屑與之俱也訊鞫問食猶日食之食病之也人身之舉動過失與刑戮同唯眞人免此哀公欲以仲尼為佐覬其國政有瘳是病而求醫也求之切者望必重故問諸顔闔以印其心闔遂厯陳時賢之尚之無益徒使殉迹生姦民愈難治仲尼時賢之著者借以立論飾以羽毛加之彩畫喻從事浮華之辭支離而不究本源矯揉其性以示民而不知其不信已而生姦以應之也物至則以心受之心受物則神主之内不虚而外紛擾與民同耳何足以上民闔又反問彼仲尼果有益汝與汝能自熈養其民與誤應是悟汝當於此省悟可也如上所言皆使人離實學偽非所以示勸於世不若勿為之愈夫民之難治以其知多實由於為士者有以啟之若此所以猶啇賈之不可與士齒雖一時以事齒之如社祭郷飲之其神亦不屑與之俱言其趨向不同賢不肖所以分也彼學偽之宵人宜其莫逃内外之刑矣宵人謂冥行而無知見雖處日猶長夜也動謂心一念始差過則見諸行事過形而不能掩所以金木訊之隂陽食之食猶㓂也眞人體純素而無為何内外刑之能及   南華眞經義海纂微卷一百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眞經義海纂微卷一百一   宋 褚伯秀 撰   雜篇列御㓂第三   孔子曰凡人心險於山川難於知天天猶有春秋冬夏旦暮之期人者厚貌深情故有貌愿而益有長若不肖有順獧而逹有堅而縵有緩而釪其就義若渴者其去義若故君子逺使之而觀其忠近使之而觀其敬煩使之而觀其能卒然問焉而觀其知急與之期而觀其信委之以財而觀其仁告之以危而觀其節醉之以酒而觀其則雜之以處而觀其色九徴至不肖人得矣郭註險於山川至去義若言人情貌之反有如此者但難知耳未為無迹夫君子易觀不肖難明然觀所由察所安捜之有塗亦可知也   吕註愿者少立故與益反長與不肖反順獧與逹反逹者質直而好義則非順獧也堅與縵緩與釬皆相反者故察之不可以一塗也   疑獨註山川之險有形人心之險無形天之運行有期人心變動無期考之山川之險與天之變化難明未若人心之為甚也厚貌深情言其難測自貌愿而益至有緩而釬言人之情貌相反如此亦不能無迹但為難知耳莊子之九徴以迹觀心而知君子小人之所存也   碧虚註此言山川之險可覩人心之險難測有貌謹嚴而情益傲者有貌長厚而情不肖者有貌順急而情踈逺者有貌堅而情㪚縵者有貌徐緩而情急釬者其内外相反若此不可以一塗觀故君子用九徴之法忠者託逺而不變敬者宻邇而不慢能者任繁而不敗知者應變而不窮信者守約而不渝仁者臨財而不欺節者周危而不易則者酣飲而不亂清者溷處而不汙若不質之行事而以風鑑取人未足以盡君子小人之情實也   鬳齋云有貌雖愿厚而實求益利者有内抱所長而外若不肖者有柔順獧急而反逹理者有似堅剛而實縵弱者有若寛緩而實惼急者此言人之不可知若渴言其鋭進若言其退以九徴驗人賢不肖見矣此段議論甚正借為孔子之言則知莊子非不敬孔子也   天有寒暑晴雨之變可以度數測也地有山川澗谷之險可以梯航濟也人心方寸其變其險有不可測不可測者何耶人心操存舍亡出入無時是為難知難見者然有所麗而形見焉鑑貌察辭亦可得其六七但彼文之以深厚則此不免乎徴試其心正者形於動作無非正其心邪者形於動作無非邪雖巧為矯飾終有不可得而掩者此君子小人之所以分也其要在上之人欲不逾矩平易近民則天下之心猶一心也天下之俗猶一家也何慮其難知何憂其難化哉自貌愿至若言其内外相反自逺使之至雜之處試其所守之堅以九徴而得賢不肖之情固善矣然而已亦勞只不若當事物之來示之以虚而徐觀其眼目定動如見肺肝况又言而信之安可逃於衡鑑耶   正考父一命而傴再命而僂三命而俯循牆而走孰敢不軌如而夫者一命而吕鉅再命而於車上儛三命而名諸父孰恊唐許賊莫大乎德有心而心有及其有也而内視内視而敗矣凶德有五中德為首何謂中德中德也者有以自好而吡其所不為者也窮有八極逹有三必形有六府羙髯長大壯麗勇敢八者俱過人也因以是窮縁循偃佒困畏不若人三者俱通逹知慧外通勇動多怨仁義多責逹生之情者傀逹於知者肖逹大命者隨逹小命者遭   郭註唐謂堯許謂由言而夫與考父誰同於唐許之事有心為德非眞德也眞德者忽然自得而不知所以德率心為德猶之可也役心於眉之間偽已甚矣乃欲探討幽隐以深為事則心與事俱敗矣夫自是而非彼則攻之者非一故為凶首若中無自好之情恣萬物之所是所是各不失天下皆思奉之矣窮謂窮於受役天下未嘗窮於所短而常以所長自困縁循仗物而行偃佒不能俯執困畏怯弱此三者既不以事見任乃將接佐之故必逹通外則以無崖傷其内怯而静乃厚其身耳仁義者天下皆望其愛愛有不周故多責傀然大悟觧肖釋㪚也隨者泯然與化俱遭者每在節上住乃悟也   吕註正考父至孰恊唐許言器度大小有如此者不識不知順帝之則毁則為賊矣德有心而心有眼知識具而敗其則賊莫大於是内視則所謂賊也五官之動迷而不反莫非凶也中德為首謂德有心有心則有我自是而非彼故有以自好而吡其所不為也八者俱過人則自裕故以是窮三者不若人則自强故通逹孟子論孤臣孽子操心慮患義同和慧外通則物至勇動多怨仁義多責此明世俗之所美者非美所惡者非惡要在强行者有志以遺其形而已人能於生而逹之則所謂天而生者無以知為也傀然而已於知而逹之者知吾之所知出於無知而未能無知肖之而已命者造物所為吾與造物為人故逹大命者隨之而不去知窮逹在天而不在我故逹小命者遭之而不辭也   疑獨註一命士二命大夫三命卿也傴僂至循牆皆言退譲之威儀命愈増而譲愈加也不謂侮之吕踞直腰貌車上儛輕浮之甚呼諸父以名傲慢之極堯許以天下譲而彼不能故曰孰恊唐許此言君子受命而愈恭小人受命愈不遜德有心下德也上德則無心心有眼動心也静心則無眼德有心則賊道心有眼則賊德道德䘮則人偽生偽生則内視思慮營營敗其眞性矣凶德謂眼耳鼻舌心心為中德動則四者隨之中有以自好人不為己之所好則訾毁之此心之賊也八者俱過人不免為人役所以窮三者不若人然得保其身所以逹人有八極三必如形有六府自然之理也知慧外通則傷其内勇動多忤則人怨之仁義則人望其愛而多責逹生之情者傀傀者人之不能同於神也逹命之情則同於神矣逹於知者肖肖者其小道大故似不肖逹大命者忘死生而無累樂天者也逹小命者貧富壽夭遭則受之安之者也   碧虚註文子曰道有知則亂德有心則險心有眼則有心謂憎愛是非有眼謂馳逐景物内視謂明察分别去取也凶德謂眼耳鼻舌心心主於中自好自是而訾其不同己者是謂内視内視而敗矣凡勝物之極者久必窮困畏不若人久必逹此乘除之理知慧而務外勇動以招怨仁義所不周皆用失其宜非所以全身也故逹生之情者大悟無係逹於知者肖似愚拙逹大命者隨順生死逹小命者遇則安之何窮通之能累哉   鬳齋云德有心數句於學人分上最為親切禪家謂之渗漏心又曰第二念為德而知其為德則是有心有心中又有思前後之意是又開一眼以此有眼之心而内視則千差萬别不復知有渾然者矣凶德指心耳眼鼻口有以自好言已有能而訾人所不能此心不可以學道圓覺云不重久習不輕初學亦此意八極言有所恃者必至於窮三必言慊然不足有時而逹縁循柔順偃佒隨起倒貌形有六府言人身中有此六箇藴蓄之地知慧勇敢仁義逹生逹知逹命是也遭者猶有得失委命之心隨則聽之而無容心矣所言六府後以命字紬繹為兩句結之此文法也   正考父孔子十代祖宋大夫也此段猶是哀公與顔闔問答曼衍餘意盖謂聖賢處世不以窮逹累其心三命而循牆以逹為懼也三命而名諸父以逹而驕也皆不免寵辱驚心安足以恊唐堯許由之髙致哉堯之黄屋非心由之不肯越爼出處雖殊其心一也故用以結前章之義後又論世俗自好之弊而不知窮逹之由命也為德而有心則分别生而惠不廣矣又役心而有見則知慮煩而内不静矣惠不廣則害德内不静則害心故為賊之大内視忖度其所欲為經營布置如在目前規擬其必成而敗亡繼之矣釋氏五種眼唯天眼肉眼在面慧法佛眼皆在心彼心眼顯成德之效此心眼戒敗德之原不戒乎敗曷臻乎成二家之論相為表裏凶德有五視聽言貌思之不由乎正者心主中而為首因有以自好謂人莫我及而訾毁之此敗德之始加以四凶從之何惡弗為哉人能自中德而反之復猶未逺轉凶為吉在人力行耳八極三必亦竒正相生循環之理猶人身府藏應隂陽之盈虚消長而不自知也知慧所以養德而用於外通於事則勇動而多怨仁義所以廣惠而博濟為難故不周而招逹生者傀然恬觧逹知者消然忘知大命隨而任之小命安於所遇賢人君子所以窮逹皆樂而世患莫及者以此 予頥與予字難釋疑當是汝肖音消義同   南華眞經義海纂微卷一百一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眞經義海纂微卷一百二   宋 褚伯秀 撰   雜篇列御㓂第四   人有見宋王者錫車十乘以其十乘驕穉莊子莊子曰河上有家貧恃緯蕭而食者其子沒於淵得千金之珠其父謂子曰取石來鍜之夫千金之珠必在九重之淵驪龍頷下子能得珠者必遭其睡也使驪龍而寤子尚奚微之有哉今宋國之深非直九重之淵也宋王之猛非直驪龍也子能得車者必遭其睡也使宋王而寤子為虀粉矣或聘於莊子莊子應其使曰子不見夫犠牛乎衣以文繡食以芻菽及其牽而入於太廟雖欲為孤犢其可得乎   郭註取富貴者必順乎民望若挾竒説乘天衢以攖人主之心者明君之所不受也故如有所譽必有所試於斯民不違僉曰舉之以合萬夫之望者此三代所以直道而行也樂生者畏犠而辭聘髑髏聞生而矉蹙死生情異各自當也   吕註世之冐險探嘗以儌寵名幸而不寤者皆探珠之也此乃至人之所危而哀之彼用以驕穉人不亦謬乎莊子入於不死不生嘗以死為南面樂則太廟犠牲非所畏也而俗方危身傷生以蹈利故其制行如此   疑獨註緯蕭易食業之至賤一旦子沒淵得千金之珠必遭驪龍之睡也使驪龍而寤子之身安有哉今子得宋王之車何以異此又引太廟犠牲答聘使不以利禄累其生也   碧虚註業緯蕭而獲珠何異不田而鶉生幸遭其睡亦險矣夫誇十乘而忘虀粉之禍却聘使而慕孤犢之生其賢愚之操可見矣   鬳齋云驕穉者驕矜而孩視人緯蕭織蘆為箔得珠遇龍睡喻人之取富貴皆危道也使其君覺悟禍必不輕奚微之有殘食無餘也太廟犠牲一段與曳尾於塗中意同   緯蕭一本作葦蕭言採薪以給食碧虚本從之其子沒淵泅戯得珠非所望也故亦不識為竒而驪龍之睡寤曽弗介意父欲取石鍜試則有心矣且謂驪龍若寤将有粉身之禍幸一生於萬死淵其可復入哉此喻奪人所欲者禍必重縱瞰彼無心而得之僥倖不可再也奚微之有或疑微下逸軀字理盖不然此四字正是竒筆鬳齋説為當犠牛之喻明不待釋   莊子將死弟子欲厚葬之莊子曰吾以天地為棺槨日月為連璧星辰為珠璣萬物為齎送吾葬具豈不備耶何以加此弟子曰吾恐烏鳶之食夫子也莊子曰在上為烏鳶食在下為螻蟻食奪彼與此何其偏也以不平平其平也不平以不徴徴其徴也不徴明者唯為之使神者徴之夫明之不勝神也久矣而愚者恃其所見入於人其功外也不亦悲乎   郭註以一家之平平萬物不若任萬物之自平不因萬物之自應而欲以其所見應之必不合矣夫役其所見受役多矣安能使物哉惟任神然後能至順故無往不應也明之所及不過於形骸至順則無逺近幽深皆各自得用發於彼而功藏於物若恃其所見執其自是雖欲入人其功外也   吕註得天地萬物之所一而同焉以為體則其生也偹物以将形其死也以之為齎送非虚言也彼患烏鳶螻蟻之食則不免予奪之偏唯無心則無所予奪於以平之則平之至於以徴之則徴之至茍有心則不無取失其常心是為至不徴至不平也欲以平之則其平也不平欲以徴之則其徴也不徴猶之水也莫動則平大匠取法唯其平也故以平之則平唯其徴也故以徴之則徴凡今知所以予奪者明而已其不知者乃所以為神也明者唯為之使而神則徴之此明之所以不勝神也而愚者莫知所謂神獨恃其所見以入於人則用功於外安能反其性命之情哉   疑獨註先王制為葬禮棺槨衣衾以掩其形以盡人子之心而已非不知其神魂歸天精魄反土形如蝉蜕遄化異物也為人子者有所不忍先王因人心所有而節文之莊子非不知古人制禮之意而自處如此者盖當時禮文過侈務厚葬以相勝不獨盡其心而已故髙言以矯之欲其反本復朴也以天地為棺槨亦有以見其已至於命則凡在命之下有形有象者皆為已所役故萬物偹於我而無求也至人之處已者如此若夫處人則有先王之禮在且形骸之委於地上與地下皆不免為物所食奪彼予此不免於偏聖人存神不存形者以此夫平平者不平徴徴者不徴以不平平天下則天下自平非有心於平之也以不徴徴天下則天下自徴非有心於徴之也天下有平則有不平平出於不平則無不平矣萬物有徴則有不徴徴出於不徴則無不徴矣唯平與徴神者主之則明者為之役神者天道明者人道故明不勝神也世之愚者恃其所見由明以入於人而滅其天用功於外而不知有内可不悲哉   碧虚註璧玉珠璣富者用以飾棺今以日月星辰為之豈不偹耶任烏鳶螻蟻為兩平奪彼予此為不平以偏見平萬物萬物何由而平以偏見應羣動羣動何由而應分别為明明者受役神則㝠漠虚通物無不應分别有盡㝠漠無窮是謂明不勝神也而世之愚者恃已所見探彼隱情奪為我有用功於外而不知反至人所以興歎也   鬳齋云此章譏當時厚葬之弊奪烏鳶而予螻蟻見之偏也萬物之理本平我以不平之心而欲平之則其平者亦不平矣物理一一可驗我以不驗之心驗之則其可驗者亦不驗矣本莫之為而以為或之使是以無心為有心也明者之自累每如此至於神則聽其自應而已明不勝神言有心不能勝無為而愚者恃其私見入於人為求功於外可悲也夫   古者因山為墳不封不樹上無通臭下不及泉務藏形而已則棺衾之朴素葬具之簡約可知後世習尚浮侈璧玉珠璣生前受用已為過矣用之以飾棺則明器之繁夥塋隧之雄廣固不待言盖由據尊恃貴厚享於前則送終之禮勢不容薄厯觀古之侈葬如虎丘驪山者自以為固可千萬年終不免為大盗積耳今南華弟子欲厚葬其師是亦人心所當盡然猶蹈俗習故慨謂吾以天地為棺槨逹哉斯言古所未道楊王孫裸葬之説劉伯倫荷鍤之意皆自此發夫既委形於地則烏鳶螻蟻何以自免曰吾之生也盖本於無而外蒸蚤蝨内變蟯蚘皆因我而有及其死也猶蜩甲蛇蛻委之而往神則無不之也又何烏鳶螻蟻之足慮哉明謂形之可見者必藉形不可見者主之欲動而動欲止而止其中有信即此所謂徴也不平者形形有貧富壽夭之殊神之在人則一以神觀物無有不平以形觀物則不平矣徴者扣之而應感之則通若以不信視物物亦不信之矣形本無徴取徴於神以外求徴於内内重而外輕也若以内求徴於外則其徴也不徴其徴也不徴則其平也不平矣明者為使動用有限神者徴之静體無極故曰明不勝人也眞人立是論非唯矯時俗厚葬之弊抑使後世學者所重在内而不在外所養在神而不在形平徴之由已出神明之暫相須也信能造此則與天地為一日星參光棺槨而珠璧之非過論也   南華冲虚二眞人應期教躋世清寕遺訓流芳千古惠二經㫖互相發揮盖不可以優劣論然本經首載列子御風猶有所待而後篇引用不一或議以漆園之才縱横馳騁自出竒何不可者而乃必蹈冲虚之轍耶愚嘗考其所以云凡有德者必有言言所以述行也行同而言異者無之造極談古今一致直言曲喻正説反説皆所以明道也南華樂道前賢之善舉其全章以寓已意者十有六其㝠海章列文甚略莊子特詳耳故每章歸結則時見出藍之青精彩倍越莊子得列文而愈富列文頼莊子而愈彰前謂御風有待猶以跡觀後取立言微妙則以心契編末又以御㓂名篇明所舉之不隱歸之合轍也然而當篇所載列文無㡬疑為郭氏刪易之始乎饋漿之事戒其出異感人未㡬而户外屨滿不能使人無保也次以緩翟交爭憤死化為楸柏遁自然之刑而戮造物者報其人之天也知道不言如天之運知而言之其機淺矣是以屠龍技成無所用巧用巧不足以效於屠龍甘䑛痔者得車愈多不多不足以旌其䑛痔皆所以驚學徒而鍼時病也至於頼貞幹以扶國不若休之悟動過之刑心當加謹只九徴用而不肖得三命至而恭慢分八極三必之不常一珠九殞而僅得又以喻處世應物之多端貪名逐利之召患也儻能因其有形反䆒夫未始有物則人間世之累可免矣舍犠牛而為孤犢亦在人篤信而力行之篇末結以莊子死示幻形不足戀凡物必有終也門人慮烏鳶之食猶以世眼觀唯至人忘形任化無予奪之或偏體神用明顯平徴之不謬此其所以離人入天而登假乎道也歟   南華眞經義海纂微卷一百二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眞經義海纂微卷一百三   宋 褚伯秀 撰   雜篇天下第一   天下之治方術者多矣皆以其有為不可加矣古之所謂道術者果惡乎在曰無乎不在曰神何由降明何由出聖有所生王有所成皆原於一不離於宗謂之天人不離於精謂之神人不離於眞謂之至人以天為宗以德為本以道為門兆於變化謂之聖人以仁為恩以義為理以禮為行以樂為和薫然慈仁謂之君子以法為分以名為表以參為驗以稽為决其數一二三四是也百官以此相齒以事為常以衣食為主蕃息畜藏老弱孤寡為意皆有以養民之理也古之人其備乎配神明淳天地育萬物和天下澤及百姓明於本數係於末度六通四闢大小精粗其運無乎不在其明而在數度者舊法世傳之史尚多有之其在於詩書禮樂者鄒魯之士搢紳先生多能明之詩以導志書以導事禮以導行樂以導和易以導隂陽春秋以導名分其數㪚於天下設於中國者百家之學時或稱而道之天下大亂賢聖不明道德不一天下多得一察焉以自好譬如耳目鼻口皆有所明不能相通猶百家衆技也皆有所長時有所用雖然不該不徧一曲之士也判天地之美柝萬物之理察古人之全寡能備天地之美稱神明之容是故内聖外王之道闇而不明鬰而不發天下之人各為其所欲焉以自為方悲夫百家往而不反必不合矣後世之學者不幸不見天地之純古人之大體道術將為天下裂   郭註為以其有為則眞為也眞為則無偽矣又何加焉神明由事感而後降出使物各歸根抱一而無飾於外斯聖王所以生成也凡天神至聖四名一人耳所自言之異仁義禮樂又四名之粗迹賢人君子之所服膺也其名法參稽之數民理既然聖賢不逆古之人即向之四名本數明故末不離無乎不在所以為備數度可明者雖多已䟱外也能明其迹耳豈所以迹哉六經散於天下皆道聖賢之迹尚復不能常稱用其迹而無統天下不免於亂故明聖賢之迹又未易也百家穿鑿各信偏見而不能都舉聖人統百姓之大情因為之制百姓寄情於所統而忘其好惡故與一世而得淡漠焉亂則反之人恣其近好家用典法國異政家殊俗所長不同不得常用未足備任各用其一曲故析判萬物之理闇欝聖王之道全人難遇故也古人之大體各歸根抱一則天地之純也道術流弊各奮其方或以主物則物離性以從其上而性命之情䘮矣   吕註天下百家之學莫不自以所治方術施之有為為不可加方術各不同則古之道術果何在曰無乎不在但不得其全耳既不得其全則神明何由降出神降則聖之所生明出則王之所成一者神明之主所謂天人神人至人聖人君子其體大同所從言之異耳語道先明天天者所宗也故不離於宗謂之天人精所以入神不眞則不至聖人則全天體神之至者故統道德而兆變化此即神降而為聖也及其見於仁義禮樂薫然慈仁謂之君子則明出而為王也由聖人而上與天同由聖人而下與人同者也以法為分而不可犯以名為表而不可亂以操為驗而不可欺以稽為决而不可惑此皆有數存焉數多者位髙而用大數少者居下而治小百官相齒以此而已上則聖之所生下則王之所成無不備者故能配神明醇天地育萬物和天下明本數而不疑係末度而不失其道不為六合所拘其運無乎不在古之道術其大體如此而所謂神者數不能計度不能度不可以書言傳也明在數度者有司出其法國史記其迹其在詩書禮樂者鄒魯之士多能明之自詩以道志至春秋以導名分皆古之道術明而在數度者先王以其數施於有政㪚於天下故百家時稱道之亦不出於古道術之外天下有道聖賢明而道德一學者得見其全不為竒方異術所蔽及其亂也天下多得其一端察焉以自好雖各有所長而不該不徧一曲之士而已天地有大美而判之萬物有成理而析之以古人之全而察之彼百家者寡能備天地之美稱神明之容是故聖王之道闇而不明人各為其所欲為道為天下裂矣   疑獨註道術無乎不在方術則有在矣言道之體無不在道之用未嘗或在或謂之神謂之明或謂之聖謂之王或降或出或生或成是果有在乎夫神者明之藏明者神之顯聖者王之始王者聖之終圓融和㑹使之無間猶四時之氣不同所以成歳功則一曰天曰神曰至曰聖君子百官其本末精粗雖不同皆不離乎一而已出而有别者宗生而不粗者精眞者精誠之至合天德而通乎道謂之聖人四者非同非異出入殊途聖人出而為君子則道德㪚而為仁義禮樂又㪚而為法名操稽以備百官之用又君子之緒餘也聖人㪚道以致用故有法㪚同以立異故有分百官述法而不及道言分而不及用名者實之賓表者裏之外百官充名而不盡實充表而不及裏所操者行而有驗乎外所稽者知而决出乎果其數一二三四即名法守具也器有小大識有逺近故百官以此相齒以事為常以衣食為主所以養民也化之而蕃息居之而富藏老弱孤寡有以給神明天地有以配然後育萬物使之順性和天下使之時應而其澤流於百姓也本數言其精末度言其粗明而有係此道所以備而無乎不在也其徴而在性命者可傳以心法所不能傳可有諸己史所不能有明而在數度詩書者法史搢紳能明之六經各有所道同歸於治而已夫老莊之槌踶仁義欲矯枉以歸直也矯之太過又歸於枉至此獨以聖人六經為言所以矯向之過枉者耳六經判而百家各是其所是道術所以不明時稱道於口不能以心體之致聖賢闇而不明道德二而不一各為其所欲為私察以為知私好以為仁所以寡能偹天地之美稱神明之容其於内聖外王之道必不合矣   碧虚註天下方術各成一家以求有用於世道惡乎在哉言醇英已去糟粕徒存也然神降明出由於有道聖生王成非有二途以㝠為宗天人也精粹而無雜神人也守眞而不偽至人也若乃宗自然之理本不德之功行虚通之途逃神妙之機斯乃治世聖人居域中之大統上三名者也次論君子百官以仁義禮樂治天下薰然慈和惠及萬物立法以定職分授名以表性行觀操以驗才能稽考以决黜陟皆有術數存焉道不足則用法法不足則用術術不足則用權權不足則用勢勢不足則反權權反術術反法法反道道則無為而自化也術者人君之宻用羣下不可妄窺勢者制物之利器羣下不可妄為君有術而臣得窺非術之奥者君有勢而臣得為非勢之重者要在先正名分不相侵奪然後術可施而勢可専也百官以事相齒亦不出乎一二三四之序法名操稽之目用以教養萬民使無失業而已太古之時無法而自備非設法以備之也配神明則無靈響醇天地則四時常若育萬物則年穀常豊和天下則人無夭惡所以仁及草木信及豚魚者由乎明本數係末度也主無為而尊本數也天道也分守也臣有為而累末度也地道也原省也本末之分在審之而已此道六通四闢而無礙凡天地秋毫神靈形器推移轉徙無有入於其間也其在隂陽律厯詩書禮樂者其數㪚於天下百家之學時稱道之及其朴㪚時澆世道交䘮察察以自好不能相通為用故聖王之道不明而人各為其所欲為往而不反日逺乎道矣道術為天下裂學者之不幸也   鬳齋云莊子於末篇論古今之學猶孟子末篇聞知見知自篇首至將為天下裂是箇冐頭總序方隨家數言之以其書自列於家數中鄒魯之學乃於總序則知此老亦以其所著書多矯激之言未嘗不知聖門之學為正人皆以其學為不可加言人人自是古之道術與仁術心術字同惡乎在即無乎不在有時中之意言學雖不同而道無不在也神降明出何由而見聖生王成即天地生成之理皆原於一一謂造化曰宗曰精曰真皆與一字同但作文如此以天為宗至以道為門皆無為自然之意兆於變化則原於一薫然慈仁以氣象言法有區别名有操準其所驗决亦各有據一二三四言其纎悉明備以衣食為主教民務耕桑以老弱孤寡為意發政施仁之本配神明四句言功用之大本末即精粗六通四闢無施不可也次序六經之學分明是説孔子及㪚為百家衆技天下多得其一端而察然以自夸猶耳目之不能相通於天地神明有所不備矣内聖體也外王用也内外之道不明人各以其所欲為方術迷而不反道術將為天下裂一句結得甚力   此篇首論當時學者各殉已能以有所施用為不可加而不知無為自然之妙理所以逺乎道然則古之道術果惡乎在曰無乎不在後人自為其方有以間之國異家殊而流為方術矣夫道術者所以配神明而行治政厚風教而通物情使民由之不知歸於自化上古聖君所以端拱無為而視天民之阜也其神明之所降出則由事感而應雖為非為聖生王成斯又神明施化之效自不離於宗至謂之聖人所以成乎天則聖者之事而神至在其中自以仁為恩至謂之君子所以成乎人則王者之事由道而見於治故以内外言之次叙法數度詩書禮樂皆先王致治之具得其人而後行者也道可配神明則可醇天地德可育萬物則能和天下本數即所謂一自一以往皆末也聖之所生以一為本王之所成因貳以濟本末相須而治道偹矣古者聖王之為治也宻其憂民也深非唯求理於一時直欲為法於萬世自道志至名分皆聖人致治之迹也施之天下而效有淺深見之事為而政有治亂者為聖賢之指不明道德之歸不一學者徒貴已陳之芻狗治莫致而妖異興焉各得一端而自以為大全無異指蹄涔為東海也天地之大美非道不能偹神明之形容非德不能稱彼自為其方者詎能造於是乎結章數語言意激切有以見南華用心猶夫子時哉之嘆 有為不可加為下當疉為字欲焉應是欲為詳文義可見   南華眞經義海纂微卷一百三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眞經義海纂微卷一百四   宋 褚伯秀 撰   雜篇天下第二   不侈於後世不靡於萬物不暉於數度以䋲墨自矯而備世之急古之道術有在於是者墨翟禽滑釐聞其風而悦之為之太過已之太循作為非樂命之曰節用生不歌死無服墨子汎愛兼利而非鬬其道不怒又好學而博不異不與先王同毁古之禮樂黄帝有咸池堯有大章舜有大韶禹有大夏湯有大濩文王有辟雍之樂武王周公作武古之䘮禮貴賤有儀上下有等天子棺槨七重諸侯五重大夫三重士再重今墨子獨生不歌死不服桐棺三寸而無槨以為法式以此教人恐不愛人以此自行固不愛己未敗墨子道雖然歌而非歌哭而非哭樂而非樂是果乎其生也勤其死也薄其道大觳使人憂使人悲其行難為也恐其不可以為聖人之道反天下之心天下不堪墨子雖獨能任奈天下何離於天下其去王也逺矣墨子稱道曰昔者禹之湮洪水決江河而通四夷九州也名山三百支川三千小者無數禹親自操槖耜而九雜天下之川腓無胈脛無毛沐甚風櫛疾雨置萬國禹大聖也而形勞天下也如此使後世之墨者多以裘褐為衣跂蹻為服日夜不休以自苦為極曰不能如此非禹之道也不足為墨相里勤之弟子五侯之徒南方之墨者苦獲已齒鄧陵子之屬俱誦墨經而倍譎不同相謂别墨以堅白同異之辯相訾以觭偶不忤之辭相應以巨子為聖人皆願為之尸冀得為其後世至今不决墨翟禽滑釐之意則是其行則非也將使後世之墨者必自苦以腓無胈脛無毛相進而已矣亂之上也治之下也雖然墨子真天下之好也將求之不得也雖枯槁不也才士也夫   郭註勤儉則瘁故不暉然財有餘故急有備太過太循不復度衆所能也物不足則鬬令百姓勤儉有餘故以鬬為非不怒但自刻既自以為是欲令萬物皆同已先王則恣其羣異然後同焉皆得而不知所以得也毁古禮樂嫌其侈靡物皆以任力稱情為愛今以勤儉為法而為之太過雖欲饒天下非所以為愛也獨成墨子道而非道德不萬物之情其道觳而無潤使人憂悲難行不可為聖人之道聖道使民各得性之所樂則天下無難矣故王者必合天下之歡心而與物俱往墨子徒見禹之形勞而未覩其性之適謂自苦為盡理非其時而守其道所以為墨於墨之中又相與别巨子最能辯其所是以成其行皆願為之主以係其業意不在侈靡而偹世急所以為是為之太過則非亂莫大於逆物而傷性故為治之下為其眞好故聖賢不逆也但不可以教人求之不得世無其軰枯槁不舍所以為真好才士而已非有德者也   吕註先王之治至於聲名文物之大偹則不侈於後世不靡於萬物不暉於數度非其常然也以䋲墨自矯所以偹世急古之道術有在於是夫道所以體常而盡變墨子特見其偹世之急遂以為常所謂得一而察焉自好非可與人同也自作為非樂至博不異皆為之太過已之太循者也先聖禮樂有節䘮塟有儀今乃生不歌死不服不同先王毁古禮樂其儉薄如此非特不愛人亦不愛己矣墨子本以汎愛兼利為心而不察人之不堪甘其苦而為之以約失之者鮮則未敗墨子道也哀樂人所不免先聖為之節文墨子使之歌而非歌哭而非哭是果人情乎生勤死儉使人憂悲古之道術雖有在於是而墨子為之大過不可謂聖人之道已雖能任奈天下不堪何其去王道逺矣昔禹遭洪水其勞至於此所謂偹世之急者墨子以為常然則非也夫勤勞偹世之急則是為之太過天下不堪其行即非將使後世學者自苦以相進而已勤儉固難為而墨子優為之真天下之好求之不可得可謂才士也夫   疑獨註大道既䘮諸子繼出有若墨翟滑者有若宋鈃尹文者其終若惠施之徒相辯以數千言莊子辭而闢之廓如也墨教勤苦儉薄以逸樂侈靡為非故使數度不暉而以䋲墨自矯足以備世之急而財用有餘故墨翟之徒聞風而悦終為之則太過終已之又太循生不歌故為非樂以節用為道故死無服其道使人各足而非鬬自刻故不怒好學而使物同己故博不異生勤死薄毁古禮樂不與先王同也自黄帝有咸池至周公作武明其生不歌之非自古之䘮禮至士再重明其死無服之非未敗言其終於敗也使歌而非歌哭而非哭是果乎言獨誰成墨而違萬物之情變也其道大觳使人難為其去先王也逺矣盖先王與民同患其道本諸人情非期於難行欲使天下皆如己也昔禹湮洪水决江河親操槖耜沐雨櫛風其勞形天下也如此後世效之以自苦為極夫禹之道非墨也流習之則有所謂墨相里勤至鄧陵子之屬俱誦墨經而倍譎分别同學而異趨也以辯相訾以辭相應以最能辯者為聖人願為之尸冀傳業也墨子之勤儉備患則是過於自苦則非言亂則居其上論治則居其下真天下之好求其比不可得墨子才近禹而道逺於禹所以不能無止於一墨而已   碧虚註墨氏之教不侈靡不暉耀勤儉厲已捄世之急但儉嗇太過已能循而衆難遵非樂節用生憂死薄可謂大拂人情然而汎愛近仁兼利近義非鬬近禮不怒近知又好學而廣尚同則亦異乎流俗也其與先王不合者毁古禮樂為特甚自咸池至作武及棺槨之重數皆古禮樂也墨子則生不歌况絲竹乎死無服况珠玉乎以此自行固不情以此教人亦太忍終不免倍譎無倫之弊人之歌哭笑樂發乎本情今一切非而去之與世情不矣枯觳無潤使人憂悲衆皆不堪而墨子獨能任既不合天下之情去王道逺矣墨子宗禹勤儉故稱其治水之功九滌天下之川謂九州之川滌除無壅腓無胈至置萬國皆載其粗迹末造妙本而後世效之以自苦為極至有割肌膚斷肢節以儌福者此又學墨之也相里勤之徒未敗墨子道者也以辯博論大者為師遂至清談好勝之弊以勤儉備急則是以憂苦教人則非後世效之亂之上也治何望焉然而好學勤篤無對於天下强學立志教侔仲尼亦才士之美者也但所行失道德之正耳   鬳齋云不教後世以侈故不飾麗萬物不以禮樂度數為暉華拘束其身以矯世欲天下之用有餘主於儉以足用言世人以衣食不足故致爭亂也後之學墨者遂抑遏太甚非樂節用墨子篇名以鬬争為非不以怒為道博不異者廣其而上同教人愛己兩失其道不近人情故曰不大觳猶大朴其行難為也逆天下之心而墨子猶安之既不合人心非可以王天下墨子稱道至形勞天下也如此述禹之功績九讀同鳩鳩而雜治之竒偶本異而曰不忤此强辯之辭巨子墨學之大成者求之不得言無復有斯人雖極其枯槁而為之不止可謂豪傑之士矣   不侈靡於萬物不暉耀於禮儀勤謹節儉以備世人之急此禹行之見於世者墨翟滑聞風而悦遂至為之太過而勤苦難行體之太循而枯槁無作為非樂節用以教天下生不歌死不服即非樂節用之見於行者也汎愛所以兼利非鬬所以不怒亦不失為賢厚也好學務博覬人同己則心猶好勝未能克去其私至於毁古之禮樂則非獨悖乎聖典亦拂天下哀樂之情强民以難從人已俱不愛矣由是知墨子之道終於敗不可行於天下後世也當歌不歌當哭不哭其於人情不矣生勤死薄苦觳憂悲逆物情而人不堪其去王道逺矣墨子又稱夫大禹治水之功勤勞若此使後世學墨者必以自苦為極而欲力扶其教殊不知禹當洪水之變父殛而功不成是又變中之變遂刻苦捐軀嗣成厥績非可以為常也以處變之迹施之於常無異病已而鍼炙徒増瘡痛不知孰甚焉相里勤之徒又稱别墨争相訾辨推其業成者為聖人巨子猶儒家云碩儒皆願繼其後至今不决此自是一段言當時墨學之中又有分别墨翟禽滑再續前話其為人之意則是教人自苦則非致亂則居首致治則下術也然而墨子真性所好天下莫及卒以立教於當時固非聖人之道亦可謂才士也夫昔孟子闢楊墨以為非聖人之道峻辭而力拒之若不共戴天者有以見衛道之功南華又詳述墨氏之行事與其源流申言其疵弊而不廢其所長可謂公論而存恕議不及楊氏意在其中矣墨學大禹楊學老耼皆出聖人之門學有所偏耳猶師商同學於夫子有過有不及此楊墨之芽蘖也故學不可不謹   不累於俗不飾於物不茍於人不忮於衆願天下之安寧以活民命人我之養畢足而止以此白心古之道術有在於是者宋鈃尹文聞其風而悦之作為華山之冠以自表接萬物以别宥為始語心之容命之曰心之行以胹合懽以調海内請欲置之以為主見侮不辱救民之鬬禁攻寢兵救世之戰以此周行天下上説下教雖天下不取强聒而不舎者也故曰上下見厭而强見也雖然其為人太多其自為太少曰請欲固置五升之飯足矣先生恐不得飽弟子雖饑不忘天下日夜不休曰我必得活哉圖傲乎救世之士哉曰君子不為苛察不以身假物以為無益於天下者明之不如己也以禁攻寢兵為外以情欲寡淺為内其小大精粗其行適至是而止郭註忮逆也畢足而止不望有餘華山上下均平以表其行别宥萬物不欲令相犯錯强以其道胹令合調令和二子請得若此者立以為物主見侮不辱以活民為急救鬬寝兵所謂胹調雖天下不取强聒而不胹調之理然也見厭强見所謂不辱不因其自化而强慰之則其功太重請置五升之飯明自為太少也宋鈃尹文稱天下為先生自稱弟子日夜不休以為民謂民亦當報已圖傲乎揮斥髙大之貌不為苛察務寛恕也不以身假物必自出其力無益於天下者已之所以為救世之士其行適至是而止未能經虚渉曠也   吕註不為俗所累不求飾於物推誠以及人在醜而不争願人安養而不求餘其心有不然則以為垢而洗之是以此白心也夫物之紛争由於交侵而苛急别而宥之乃所以息紛争而願安寕之道心之為物無所不容則宜無所争也二子語其容而行之以胹合歡以調海内是謂心之行欲置之為主推而宗之自見侮不辱至强聒不此所謂調胹之道古之道術雖有在於是然為人太多為己太少此二子所以不合於是言我日夜不休以救世人人必不至於圖傲乎救世之士而不我顧則我必得活不以飢死為憂其行適至是而止過此則非二子所知謂其不聞道也   疑獨註若夫與世俗脱而無累於物任而不飾於人安而不苛於衆順而不忮願天下安寕畢足而止宋尹二人其道小異於墨故繼之墨翟之後言其流風末世尚有如此者故聞風而悦之華山之冠宋尹以此表其行接萬物以别宥大小為始聖人之道則物我同體而無所别大小同區而無所宥所容以其迹所行非其心二子語心之容命之曰心之行其意願天下之安故以胹合歡以調海内請欲置之為主與皆願為之尸意同自見侮不辱至强聒不皆自任之過上説其君下教其民有以見為人太多見侮不辱至於置五升之飯而足見其自為太少圖傲放大而以救世為事也夫能仁而不能變不足以立義二子於仁為過而於義不及君子不為苛察言必自出其力茍為無益於天下而察之不如其已言必欲救世也外以寢兵戰内以寡情欲其精粗大小雖不同所行至是而止耳   碧虚註無情故不累朴素故不飾直道故不茍因任故不忮願天下安活而不過養明白此心如是而已華山之冠以表心之堅正治如頂之均平以區别賢愚寛宥典法為治本而言行不也法寛和則合民心宇内稱美樂推以為君矣忍辱止鬬使民不争寢兵守慈民尚雌静以此説天下使民必從而願其安活是為人太多也勤儉自苦請日置五升之飯猶推予先生寕已忍飢不忘天下是自為太少也我必得活哉言我思救人天必活我圖傲乎言不圖傲也豈圖夸傲為救世虚名而已不為苛察務克己也不以身假物力行以率物凡無益於天下者不為之外以不争和調物情内以寡欲節抑己性事有精粗不同但去其非理者而為之斯治道之極也   鬳齋云飾猶自奉忮咈人情别宥猶在宥随分自處為别寛閒自安為宥容謂體行謂用以和胹為合人之歡以調一海内請欲置之以為主也强聒不人厭聽而誇不已日得五升之飯師與弟子共之先生猶不得飽弟子可知忍飢自苦日夜不休豈為久活之道盖欲以此矯夫託名救世而自利之人圖傲謀矯之也猶豫譲曰吾為此至難所以愧天下之為人臣而懐二心者是也其説又曰不為苛察無爾我之辨事皆自為而不借人力以為於天下無益之事明知其可為不如己之學之其大意欲人外無攻戰之争内無情欲之汨至此而止耳   不累不飾則心虚而守素不茍不忮則務誠而和樂以此化俗接物普願安全既身不過享則不妄求多積自貽患害是為長安寕之道以此立教於天下明白本心而無情宋尹聞風而悦繼行其道華山之冠以表行之方正均平其接物以别善宥愚為本則必不趨乎惡亦足以厚風俗興教化但行之有不若聖治之大全而可久也心之容猶云手容足容言其動止氣象心之行言其注措設施大槩以本心之善見諸行事和調海内不鬬不怒普安足養而止此語有惠而不知為政之意寓其中欲置以為主願遵承其教也耐辱救鬬寢兵止戰皆守柔不争之義强聒强見必欲人聽從其說請置五升之飯見其自為太少寕己飢而不忘天下見其為人太多日夜不休至於罷極而嘆曰我必得活哉言我勞苦以救人造物必能活我也今世之苦行頭陀道者勤儉於己而周悉為人頗似之但不學無聞其弗及逺矣圖傲乎一句頗難釋諸觧唯郭註近之此乃南華歎息之辭圖傲猶謀䟱也言其莾廣不切事情二子欲以一己之力濟天下之衆而不度其難行也不務苛察是謂善宥不借物以榮身無益於天下者已之是謂善别也外行則禁攻寢兵使人各足而無争内行則寡淺情欲律己不貪而無患事理雖有大小精粗要其所行至於是而極言其不能躋聖人堂奥所以止於墨學而已此段論當時墨家之其間語有主賔宜審詳之   南華眞經義海纂微卷一百四 <子部,道家類,南華真經義海纂微>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眞經義海纂微卷一百五   宋 褚伯秀 撰   雜篇天下第三   公而不黨易而無私决然無主趣物而不兩不顧於慮不謀於知於物無擇與之俱往古之道術有在於是者彭田駢愼到聞其風而悦之齊萬物以為首曰天能覆之而不能載之地能載之而不能覆之大道能包之而不能辯之知萬物皆有所可有所不可故曰選則不徧教則不至道則無遺者矣是故愼到棄知去已而縁不得已泠汰於物以為道理曰知不知將薄知而後鄰傷之者也謑踝無任而笑天下之尚賢也縱脱無行而非天下之大聖椎拍輐斷與物宛轉是與非茍可以免不師知慮不知前後魏然而已矣推而後行曳而後往若飄風之還若羽之旋若磨石之隧全而無非動静無過未嘗有罪是何故夫無知之物無建已之患無用知之累動静不離於理是以終身無譽故曰至於若無知之物而己無用賢聖夫塊不失道豪傑相與笑之曰愼到之道非生人之行而至死人之理適得怪焉田駢亦然學於彭得不教焉彭之師曰古之道人至於莫之是莫之非而已矣其風窢然惡可而言常反人不聚觀而不免於輐斷其所謂道非道而所言之韙不免於非彭田駢愼到不知道雖然槩乎皆嘗有聞者也郭註决然無主各自任也物得所趣故一都用乃周任其性乃至泠汰猶聽放謂知力淺不知任其自然故薄之而又隣傷焉不當其任而任夫衆人衆人各自能則無為横復尚賢也非天下之大聖欲壊其迹使物不狥耳法家雖妙猶有椎拍故未冺合不能知是非前後䁕目恣性茍免當時之患魏然而獨立也推曳而後行往所謂縁於不得已患生於譽譽生於有建惟聖人然後能去知與故循天之理故愚知處宜貴賤當位賢不肖襲情而云無用賢聖所以為不知道欲令去之如土塊也亦為凡物云云皆無縁得道道非偏物也夫去知任性然後神明洞照所以為賢聖而云塊不失道人若土塊非死如何豪傑所以笑之未合至道故為詭怪得不教焉謂自任之道莫之是非所謂齊萬物窢然逆風所動之聲不順民望雖立法而輐斷無圭角也道無不在而云土塊乃不失道所以為不知雖然槩乎嘗有聞但不至也吕註不黨無私則中虚而無主故與物為一不顧不謀與物俱往古之道術者寂然不動之時二子聞風而悦感而遂通天下之故則三子者之所不知也天大地大道大而有所不能則知萬物有所可有所不可選則不遍教則不至唯齊之以道則無遺矣是故愼到棄知去故而縁於不得已冷者清其濁汰者去其擾古之人由是以入道非以是為道二子以道為止於此盖不知智與已未始有物也夫萬物並作乃其所以復而其芸芸乃其所以歸根不足以撓吾心也愼到之所以為道理者以為知不知而已將薄之而後隣傷之唯無知乃所以全也愼到徒知夫知之不知而不知夫不知之乃知也謑髁不定縱脱無行而非天下之賢聖所以棄知去已也椎拍輐斷連下三句則泠汰於物之謂椎拍鍊治之輐斷破絶之宛轉則與之俱往故忘知慮前後魏然而已推曳而後動若風羽之旋磨石之隧則其動非我也若無知之物而已故無建巳用知之患動静不離於理是以無譽無過愼到以是為道理夫唯塊不失道盖知絶聖棄知之説而絶棄之者乃所以為聖知也則奚以異於死人之理豪傑所以笑之而得怪於天下田駢學於彭得不教焉以其教則不至也言古人至於莫之是非而已其風窢然惡可而言亦㡬乎未始有是非而知者不言之説至於所為與人反而欲以不聚人觀則不免於輐斷而已夫道未始有物也故以虛空不毁萬物為實奚以常反人而以椎拍輐斷為哉其所謂道非道而所是不免於非以其滯於無知之域三子雖非知道槩嘗有聞者若墨翟滑宋鈃尹文非唯不知道又未嘗有聞也道本出於性命之情而其眞以治身今墨翟滑釐制行舉離於天下至於人已不愛則䘮本失眞為甚故論道術為天下裂而先及之次以宋尹則為知道田愼則知而近之由粗以及精也   疑獨註道術有在於是三子聞風而悦明其道與宋尹異故齊萬物以為首非若接物以别宥為始者矣天能天而不能地地能地而不能天道運於中能包而不能辯由是知萬物皆有所可有不可故混之則遍任之則至包之則偹辯之則有遺矣是以愼到棄知而不辯去已而不接縁迹於不得已之域未嘗求物之感而欲通之求言之通而欲動之泠汰自放不累於物故以薄知為猶近傷於理將欲都忘之無任則無事無行則無迹賢則有事業聖則有德行笑而非之皆不尚之意椎拍者支其將往之形輐斷者削其既殘之緒與物宛轉是與非則累免矣不師知忘前後心若死灰魏然獨立未嘗唱而常和未嘗感而常應行如推車往如曳尾縁於不得已也故若風還羽旋磨石之隧其德全無動静無過盖以於物無知於我無己所以患累莫及焉夫吉凶生於動毁譽出於有建二子遊於吉凶毁譽之外故至若無知之物以塊然為不失道也道者有形所同由德者有心所同得雖瓦礫之微道無不在而愼到之道非生人之行適得怪焉田愼同學於彭得不教之道其風窢然幽隱而有疑意其情狀非可明言也常反人不聚觀以未能齊萬物輐斷無圭角貌其所謂道或入於非道其所謂是或入於非是三子槩嘗聞道而未得也老子嘗曰絶聖棄知而莊子於此不取彭愼疑若相戾然盖寓言於二子削去其迹庶㡬將來知其為矯一時之言耳   碧虚註黨則不公私則不明無心則主不在己以法治物則事無疑貳故忘知而無擇唯執法而行天地無全功聖人無全能物有可有不可者故有治法存焉若法而用選施教則事不周理不至矣道總包而無遺有自然之理也愼到以下四句謂必如此然後可以無遺泠汰猶㨂鍊以法㨂鍊物之精粗以扶天下之道理用法雖非善猶愈於無法無法則道理不一亂莫甚焉薄知未免有心有心不免無患謑髁訛倪而笑尚賢之無倫縱脱狂誕而非聖人之虚曠斯法弊之所致也椎拍敲斷桎梏輐斷刑截肢節然所施用宛轉物情無是無非茍可免禍忘慮忘知魏然安處静則推曵而後行動若飄風與旋羽無用知之患若無知之物雖神明降出亦無所施為言其枯槁絶物所以人皆怪之三子皆以墨學立教則有是非今云莫之是莫之非如風窢然有音無辯是為得不教焉及其反於人情又不免敲斵刑截此所謂道非王道也言其法雖是而行之則非三子皆不知道然亦為學而有聞於時但其立教非正耳   鬳齋云趣物萬物之理趣不兩一也彭田愼三子皆齊之隱士其謂天地亦萬物之一其為首者無為之道天地所能各有偏大道包之而無所分辯物有可不可選之則不能周教之則不能盡歸之於道無餘論矣去知與己無為也泠汰於物無拘礙也其説曰若以知與不知為分則廹於知而近自傷謑髁不定無任不留心於事故笑天下之尚賢縱脱無行故以天下聖學為非椎拍輐斷無圭角也故能與物宛轉無是無非以免世俗之累風還羽旋磨石之隧皆無心而與物宛轉之喻物唯無知則無是已之患無容心之累動静順理不求知於人無譽所以無咎何用賢聖之名但塊然無知可以不失道矣看此議論如今山林脩苦行之人故豪傑笑之以為猶死人也此等人為學自相契合有不待教而能者其師之言曰古之為道者本以無是非為主發言如飄風窢然無所容心故曰惡可而言其見常與人相反不能聚合倫而觀不免為一偏之説但求無圭角而已輐斷與前輐斷同其言雖壯偉而所謂道者非道也三子不知道此莊子斷一句以大槩觀之亦皆有聞於道但不得其正耳   能不黨則無私善决而不以己見為主使天下物趣皆歸於一不慮不謀與物俱往三子聞風而悦以其道同故也其立教以齊萬物為首物本不齊齊之者道天地物之至大尚無全功况他物乎道包之而不辨此所以齊也萬物有可有不可選之教之愈不齊㑹之以道則無遺矣故愼到棄知而若愚去已而任物不得已而應雖為非為也澄已之源以清泠沙汰萬物物無不從者矣其知者出於不知若但薄其知猶近於傷性必至於無知乃全也謑髁不任事故笑天下尚賢以為治者次句配上文義自明白椎拍鞭笞輐斷即後文輐斷謂刑截罪人言雖任法用刑而與物情宛轉周浹公平而當理也舍世俗之所為是非而䆒極乎事理之實則可以無患茍免是其謙辭不師知則忘前後之慮魏然若枯槁推曳而後動其動也如風旋羽磨無心於動故無過夫無知之物不立已不用知動静無心自與理合譽既無毁亦何存故不慕聖賢之名以塊然無知為得道而不知有感通潛化之理所以豪傑笑怪以為死人無異也田學於彭但任物性自然學以扶植之而不矯其本故云得不教焉謂學道至於莫之是非而已言出如風過窢然無心於是非之辯豈可復論其所以哉是以常反人之情不聚觀於天下聚觀與危其觀臺相然猶不免任法刑無法則又難治矣其所謂道者非道故所言雖當亦不免為人所非三子皆未知道其學嘗有聞於時不可全冺也詳南華所論彭田愼之學又優於苦獲已齒之徒故列於後與關尹老耼差近焉   以本為精以物為粗以有積為不足澹然獨與神明居古之道術有在於是者關尹老耼聞其風而悦之建之以常無有主之以太一以濡弱謙下為表以空虚不毁萬物為實關尹曰在已無居形物自著其動若水其静若鏡其應若響芴乎若亡寂乎若清同焉者和得焉者失未見先人而常隨人老耼曰知其雄守其雌為天下谿知其白守其辱為天下谷人皆取先已獨取後曰受天下垢人皆取實已獨取虚無藏也故有餘巍然而有餘其行身也徐而不費無為也而笑巧人皆求福已獨曲全曰茍免於咎以深為根以約為紀曰堅則毁矣鋭則挫矣常寛容於物不削於人可謂至極關尹老耼乎古之博大眞人哉   郭註有積為不足寄之天下乃有餘無有何能建建之以常無有明有物之自建也天地萬物皆各自得而不兼他飾斯非主之以太一耶物來則應應而不藏故功隨物去不自是而委萬物物形各自彰著動静若水鏡喻常無情芴乎寂乎常全者不知所得也物各自守其分則静黙而已無雄白也雄白者尚勝自顯豈非遂知過分以殆其生耶古人不隨無涯之知故其性全性全然後歸之如谿谷天下樂推而不厭也雌辱後下皆物之所謂垢也取實者唯知有之以為利未知無之以為用取虚者守冲泊以待羣實無藏者付萬物使各自守故不患其少巍然獨立自足之謂其行身也因民所利而利之隨四時而成之常與道理俱故無疾無費巧者有為以傷神器之自成無為者因其自生自成萬物各得自為蜘蛛猶能結則人人自有能矣無貴於工倕也委順至理則常全無求而福自足隨物故不得咎理根於太極之初不可謂之淺也以約為紀去其甚㤗至順則金石無堅迕逆則水氣無耎順全逆毁斯正理也進躁無涯為鋭各守其分自容有餘不削於人全其性也呂註以道為精則以物為粗以物為粗則以無物為精矣道未始有物故以有積為不足致虚極則必至於無積而後止澹然獨與神明居而已古之道術本末精粗無乎不在此云以本為精趣時而已道本無物而時有焉則猶有未樹也建之以常無有則物不能㧞矣一與言為二有所謂一則非太一太一則一亦不可得故萬物歸焉而不知主道無形則不争故以濡弱謙下為表觀其表則中之所體可知物各歸根體自空虚以空虚不毁萬物為實異乎椎拍輐斷以為道者也關尹子曰十一句皆在已無居形物自著之功老子曰知雄守雌知白守辱雌静而不唱辱謝而歸根溪輸而不積谷應而不藏而江海之源所自出則建以常無有主以太一之謂也處後而受垢以濡弱謙下為表也處虚而無藏故不毁萬物而物為之用此其所以有餘不先人而隨人所以徐而不費異乎勞形苦已以為道者矣因物之自虚而不毁之則異乎若無知之物矣曲全免咎是所謂福以深為根則無事於堅以約為紀則無事於鋭至虚至大故常容物不削於人盖以本為精而澹然獨與神明居則所體者道之眞可謂至極故嘆曰古之博大眞人哉   疑獨註常無欲以觀其妙以本為精也常有欲以觀其儌以物為粗也以有積為不足積之則有限㪚之則無窮也莊子嘗曰至無而供其求盖給天下之有者至無也應天下之實者至虚也澹然無欲故與萬物逺不離於精故與神明居無者對有之無常無者非無之無不為有對所常有亦不為無對者也建之以常無有則㝠矣豈復分儌妙於其間哉常無常有所宗者太一太一則天下之一不得以先之故守之以柔弱為之以謙下表言其見諸外也人皆取實已獨取虚則以空虚為實際而不費無為笑巧則以不毁萬物為實存已以空虛接物以不毁濡弱謙下老子之行也空虛不毁老子之德也處已無居故能使物亦無居隨時變化超脱於六塵之外而形物自著無障礙也動而順故若水静而明故若鏡芴乎有象而若亡寂乎無聲而若清同不以為同故若和得不以為得故若失未嘗先而嘗隨人和而不唱也溪容而善納谷虛而善應知雄守雌不為物先知白守辱養之以榮利人之所先垢辱人之所後人皆取實有積故不足已獨取虚無藏故有餘如山巍然獨立而無不足也其行身也愈鈍而後利外益而内不損任物自然不雕不斵人之於福以有求之已之於福以不求求之曲全其身茍免於患是所謂福也深者道之根約者道之紀堅則有毁之者當守之以柔鋭則有挫之者當養之以虚厚於處物曰寛容厚於處人曰不削此關尹老耼之道也   碧虚註妙本之精可以意致有物之粗可以言傳以有積故不足有餘者莫過乎太虚獨與神明居不欺暗室也常無有道之用太一身之主冲虚物之宗也至人無己萬物皆我動而無心静而能照感而遂通無常情也若亡非無若清非濁和非合汙失非䘮已不先而隨後其身也知雄守雌謙以自牧知白守辱處昧而明受天下之垢能忍辱也無藏故有餘與人己愈有躁則精神耗巧則為人役茍免於咎福何求焉深根故未始出其宗約紀故操之也易寛容於物則廣慈不削於人則博濟此皆眞人渉世之粗迹乃關尹老耼之所勤行者也   鬳齋云以有積為不足藏富於天下也以無為宗以太極之始為主表者應世接物見於外空虚則物物皆全實理樂軒所謂一物都無萬物全是矣無居無私主自著隨物形見水之動鏡之静谷之應皆無心者也若亡似有而無若清清而無名以同於物為和以無所得為得知雄守雌以能隱於不能知白守辱居髙而不為髙溪谷下而能容物之意唯其以虚為實故無藏而有餘安徐而無損人皆以巧為巧我以無為為巧人皆以福為福我以免咎為福以深為根言其本在太一之始以約為紀言以易簡為守身之法凡物堅鋭則有挫毁以容物為量則人於我無所侵削而全其生此天下至極之道也   道為生物之本精微莫覩物為道之緒餘粗質具陳世人務積物以為養愈積而愈不足虚空曠邈神明所舍并包廣納無毁無成唯天下萬物富有亦安能勝虛空之無人能澹然無欲則體合太極而與神明居矣身外無積胸中有餘此關尹老耼之所優為也萬物之有生於無而人之妄情例著於有能䆒常無固難常無其有為尤難欲建立於常無有之地非主以太一不可太一者有一而未形即天地之先人之性初也能主於是則知夫未始有物故以濡弱謙下為表表謂見諸行事故與物處而不立敵我空虚而不毁萬物萬物不毁謂存而勿論盖已忘而物自化何待毁物而為無物滿前則實也虛之在我耳在己無居形物自著亦此意水動鏡静谷應皆喻無心自然之為若亡不可得而有也若清不可得而撓也同而混之則和執而有之則失是以不先而隨終身無患知雄守雌見剛而思柔知白守黒處明而尚晦溪谷喻善下而衆流歸之受天下之垢有容德乃大無藏故有餘虛而不屈動而愈出也如是則巍然立乎萬物之上無一物介吾心無一物非吾有矣其行不躁而常自足心樂無為不羡世巧人皆求望外之福己獨以曲全為福茍免於咎福莫大焉深根為内固約紀謂省縁所以免堅毁而鋭挫也寛而容物則不削人肥已可知矣凡此皆世人立身處物之極致而博大眞人之粗迹也按道德經云知白守黒莊文小異   南華眞經義海纂微卷一百五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眞經義海纂微卷一百六   宋 褚伯秀 撰   雜篇天下第四   寂寞無形變化無常死與生與天地並與神明往與芒乎何之忽乎何適萬物畢羅莫足以歸古之道術有在於是者莊周聞其風而悦之以謬悠之説唐之言無端崖之辭時恣縱而不儻不以觭見之也以天下為沉濁不可與莊語以巵言為曼衍以重言為眞以寓言為廣獨與天地精神往來而不傲倪於萬物不譴是非以與世俗處其書雖瑋而連犿無傷也其辭雖參差而諔詭可觀彼其充實不可以已上與造物者遊而下與外死生無終始者為友其於本也大而闢深閎而肆其於宗也可謂稠適而上遂矣雖然其應於化而觧於物也其理不竭其來不蛻芒乎昧乎未之盡者   郭註無形無常隨物也死與生與任化也何之何適無意趣物莫足歸故都任置以無端崖之辭時恣縱而不儻不急欲使物見其意累於形名以莊語為狂而不信故不語也其巵寓言俱通至理正當萬物之性命已無是非故恣物兩行形羣於物故與俗處還與相合無傷不唯應當時之務故參差彼其充實不可已多所有也莊子通以平意説已與説他人無異按其辭明其汪汪然禹拜昌言亦何嫌乎此   吕註無形故不可見無常故不可測以為死與則未嘗有生以為生與則未嘗有死以為天地並與則未嘗有古今以為神明往與未嘗有彼是然則芒芴無為寂然不動而已萬物畢羅無不任也莫足以歸其唯神之所為乎以謬悠唐不可窮之辭時恣縱而不茍盖有對不以觭見之則雖無實不經不害其為信言也莊語猶法言唯道之從而已巵言喻道之日用無窮重言寓言所以趨時也人不吾言之信故稱古昔以為重重言不能喻而後有寓言夫莊子之所體者獨與天地精神往來而不傲倪於物故其言亦然傲倪猶䟱親也不譴是非所以羣於世俗著書雖瑰瑋而連犿無傷也連謂無間隙犿則有定體然不可得而求非世俗所可貴也諔詭言之異非世俗所可賤也唯其有諸中而充實不可以已故上與造物者遊下與外死生無終始者友則入於神矣其本宏大以天為宗可謂調適上遂不離於宗者也故應化也其理不竭觧物也其來不蜕謂形不待蜕而後觧芒昧無盡此神之不可知者也   疑獨註至人遊心於寂合氣於寞雖有形而若無形革故鼎新而不常天地者神明之體神明者天地之用體有常而用主變外物而至於外死生體道而至於任變化雖萬物畢羅而不出乎道之外古之聖人所以其道為萬世法天下貴者要在無不該無不通而已莊子立言矯時之自知其不免於謬悠唐是以列於諸子聞風之後恣縱所言無有偏黨以泛觀而不以觭見之天下不可與莊語故以巵重寓言繼之與天地精神往來而不傲倪於萬物言其通理當物也是非本無有故不勞遣或從言者遣之以言也唯其混是非故處世無忤所言瑰瑋而連犿無傷其辭參差而諔詭可觀皆充實於内發見於外不可自已也與造物者遊無生死始終故其本大其宗調適其應化觧物也乘理而不竭因時而不蜕故芒昧而不知其極無終始而不離於宗者也   碧虚註寂寞無形道之體變化無常道之用生死道之化天地道之常神明道之迹芒乎何之至莫足以歸道之妙也不儻謂中法度不以觭見無偏也莊語正大之言南華著書以中正為宗而曼衍無窮以重德為體而眞實不偽以寄託為用而廣施教導與天地精神往來而不傲倪於萬物則侔於天而不暗於人是以處人間世也瓌瑋竒特連犿相從參差不常諔詭可觀其道充實淵妙無窮故能無心而一變化廣大而極根源調適物理上遂化元也夫道可以言論至極則渾淪之精微何其粗也可以意慮窮盡則造化之冲漠何其淺也故自古聖賢作述相繼而莫能已也   鬳齋云自寂寞無形至忽乎何適明至神與造化同運而無迹故萬物畢陳於前而莫知其所歸無偏黨則不以觭見所見不主一端也莊語端莊實語與天地精神往來與造化自然為友也不譴無所泥連犿和同無傷無譏刺參差抑揚不定諔詭滑稽也此皆自説破其著書之意充實不可以己言道理充塞其間亦世間不可無之書也上遂上逹天理故能應於教化觧釋物理不蜕不離於道芒昧言其書之深逺然其胸中所得又非言語可盡也此篇自總序以下分别為五自處其末繼老子之後明其學有源前三段著三箇雖然皆斷其學之是非獨老子無之至此又著雖然字謂其學非無用於世者文字轉換處筆力最髙   無形無常言道無物而神化死與至往與言人任化而無極芒乎至以歸言忘適者無往而非適以謬悠之言恣縱而不茍猶云猖狂妄行而蹈大方不使物見己之觭介言混俗而不失道也以天下不可與莊正之語故立巵重寓言以致意焉獨與天地精神往來則離人入天放曠八極不傲倪於萬物不責人之是非故處世而和光應物而無忤立言雖瓌瑋而與世順從無所傷也其辭參差不齊即所謂謬諔詭可觀即所謂瓌瑋也其中充實而見諸外也如此與造物遊與無終始者友即與天地精神往來不可形容其妙也其本大深閎猶云以深為根其宗調適上遂猶云以天為宗應化謂出生觧物謂入死言人處造化之中為化機所運其理不可窮詰其來不可蜕免芒昧無盡此其所以為造化也信能㝠心於芒昧之際而得其所以運化者則可與天地精神往來無愧乎禀靈為人矣此段南華首於論化次則自述其所言所行後又歸結於化明已能窮神知化所以横説竪説無非道   惠施多方其書五車其道舛駁其立言也不中厯物之意曰至大無外謂之大一至小無内謂之小一無厚不可積也其大千里天與地卑山與澤平日方中方睨物方生方死大同而與小同異此之謂小同異萬物畢同畢異此之謂大同異南方無窮而有窮今日適越而昔來連環可觧也我知天下之中央燕之北越之南是也汎愛萬物天地一體也惠施以此為大觀於天下而曉辯者天下之辯者相與樂之卵有毛鷄三足郢有天下犬可以為羊馬有卵丁子有尾火不山出口輪不碾地目不見指不至至不絶長於蛇矩不方規不可以為圓鑿不圍枘飛鳥之景未嘗動也鏃矢之疾而有不行不止之時狗非犬黄馬驪牛三白狗黒孤駒未嘗有母一尺之棰日取其半萬世不竭辯者以此與惠施相應終身無窮桓團公孫龍辯者之徒飾人之心易人之意能勝人之口不能服人之心辯者之囿也惠施日以其知與人之辯特與天下之辯者為怪此其柢也然惠施之口談自以為最賢曰天地其壯乎施存雄而無術南方有倚人焉曰黄繚問天地所以不墜不䧟風雨雷霆之故惠施不辭而應不慮而對徧為萬物説説而不休多而無已猶以為寡益之以怪以反人為實而欲以勝人為名是以與衆不適也弱於德强於物其塗隩矣由天地之道觀惠施之能其猶一蚉一䖟之勞者也其於物也何庸夫充一尚可曰愈貴道㡬矣惠施不能以此自寧㪚於萬物而不厭卒以善辯為名惜乎惠施之才駘蕩而不得逐萬物而不返是窮響以聲形與影競走也悲夫   郭註昔余未覧莊子嘗聞論者争夫尺棰連環之意而皆云莊子之言遂以為辯者之流按此篇較平諸子至於此章則曰其道舛駁其言不中乃知道聽塗説之傷實也吾意亦謂無經國體制眞所謂無用之談然膏粱之子均之戯豫或倦於典言而能辨名析理以宣其氣以係其思流於後世使性不邪滛不猶賢於博奕者乎故存而不論以貽好事也   吕註老子曰多言數窮又曰希言自然則有言者不得已也而施之口談自以為賢不知天地之虚曠而有我之甚不能守雌者也宜其以天地為壯存雄而無術也夫聖人以無言為言所以為德今施恃其辯以反人為實以勝人為名則不知無言者也為言所役不能自勝則弱於德以勝人為名則强於物其塗隩謂非六通四闢之道也天地之道所以大者以其無為今施之能不免於有我由天地之道觀之雖辯且博猶一蚉一䖟之勞而已於物何庸哉一與多皆道也一為本多為末則一雖不足為本末之備然比之忘本逐末者尚可曰愈貴於道亦㡬矣施不知反本以自寕㪚於萬物而不厭卒以善辯為名逐物而不反也夫無聲則響絶處隂則影滅已無我則天下莫與之争施雖有才而不知出此徒事言辭之末以與物競奚異於窮響以聲而形與影競走也其失性甚矣所以深惜而悲之   疑獨註外猶有外謂之大至大則無外故謂之大一内猶有内謂之小至小則無内故謂之小一盖施之辯能反人之心易人之意或與天下辯其數雞三足是也或與天下辯其名狗非犬是也或與天下辯其形矩不方是也或與天下辯其色白狗黒也或辯其上下天與地卑是也或辯其長短長於蛇是也其論大率以謂萬物無髙下長短之殊無形名方圓之異無青黄黒白之别以齊萬物為首謂大道㪚而有形名皆出於人之私以為差别而己施恃此以與天下辯卒以善辯為名然以天地之功視施之辯猶一蚉一芒之勞者此古人所不為學者所不道故於惠施則不曰古之道術有在於是莊子所以惜其有才而終於逐物以䘮其本眞也   碧虛註太虚無外而不二秋毫無内而介然可積則有厚何止乎千里自太虚觀之則天地皆卑從蒼蒼視之則山澤悉平交臂已失日方中方睨也俯仰陳迹物方生方死也物有貌像聲色大同也物以聚羣分小異也由於一氣所化畢同也萬形種殊畢異也既定方所便有窮今適昔來意先到形可分神可出則連環可觧論術不論理也燕北越南自分中央冲虚混合未嘗間斷惠施以此論大示於宇内辯者樂之同聲相應也卵本無毛而化雛有毛雞本兩足數旦二即成三也郢以建都為有天下犬羊皆古人强名以胎為卵猶方言也楚人呼蝦蟇為丁子有尾謂為科斗時海山火獸不以火為山突出為口猶云溪口路口也車輪所碾謂之轍則不言地矣目非能自見所以見者神凡所指者指其不至之處若至則境足相接是不絶也長於蛇論壽不論形規矩為方圓之法非方圓之物鑿枘亦假合㑹遇理不相因猶形影之獨化飛鳥移而影未嘗移也矢發則行而不止落則止而不行狗有懸蹄謂之犬則常狗非犬也黄馬驪牛三離合同異如堅白石焉若狗形白而目眇則呼眇不呼白或蹄蹙而形白則忘白而命蹷駒有母則不稱孤矣方寸之地朝夕施用終刦莫盡尺棰不竭之義論道不論物也與天下之辯者為竒此其根柢也天行健地博厚是其壯也惠子恃其口談欲以敵之而不知守雌恬静以養天和徒存雄而無術也倚人欲倚仗古人以立説不能自成一家之學故問天地風雷之故惠子徧為敷説既多且怪自賢好勝弱於德也博辨尚異强於物也以天地之道觀惠子之能猶蚉䖟耳何足數哉世所以貴道者以其書傳也惠子之書充其一家之言庶㡬可矣若雞三足以下所論非備世之急者不知大辯若訥而分别糠粃以困役其精神漆園所以重嘆惜也鬳齋口義墨翟宋尹彭愼之徒猶為見道之偏者惠子則專於好辯故不與道術聞風之列特於篇末言之厯物考之詳至大無外大虚也至小無内秋毫之此八字與莊子説同但謂之大一小一便生争論一則無大小於中又生分别同而異異而同也無厚至薄也積之則厚其大可至千里天氣下降則與地卑山氣通澤則與澤平日方中之時側而視之則非中物方發生其種必前日之死者物有小大為小同異合萬物之同異為大同異大者不出小者之積小者合之可以為大則無同無異矣南方指海無窮謂之方必有窮天傾西北海居其南北三方尤逺也今適昔來言雖未至其地先聞其名而後來也連環各自為圓本不相連亦猶觧也燕北越南固非天下之中而其國人各以國之中為天下之中天地乃萬物中之一物猶一體也毛之在卵雖未可見而鴨為鴨雞為雞毛各不同是有毛矣雞本二足有運行之者是為三也楚都郢而為王亦與有天下同犬羊之名出於人若初謂犬為羊則今亦以為羊矣胎卵之生雖異其名亦出於人謂馬為卵生亦可也丁子蝦蟇始為科斗則有尾水寒火亦人名之有火中之䑕則非矣空谷人呼而應非山有口乎行地則為輪著地則不可轉謂不碾地亦可目見而後指可至目不能至指不能見則是其至者目與指不可得而分絶也使如蛇長則不可謂之則其長只合如此既謂之矩不可又謂之方規義亦然枘在鑿中而枘之旋轉非枘可止圍之不住也鳥飛影隨但可謂鳥飛不可謂影動矢在為止射侯謂之行離而未至侯則為不行不止之時狗犬一也謂狗則不稱犬牛馬二體黄驪色也以二體與色並言謂之三以黄驪附馬牛之體而見亦謂之三黒白之名非出於有物之始則謂白為黒亦可名孤駒則非有母又言嘗有母也尺棰析而為二今日用此明日用彼萬世不盡可也此又學者推廣其説與惠子相應强辯而不已根柢言其本領不過如此恃其口才以為壯而與天地同所存自己為雄而實無學術也倚人畸異獨髙之人天地風雷皆造化之妙豈可容言惠子不譲而對徧為之説以反人為能與世不和適也内無所得曰弱於德而徒强辯於外隩幽暗也以天地之道觀惠子所能猶蚉䖟然亦何用乎但以一人之私見自足則可若以此為勝於貴道者則殆矣惠子終不知道僅以辯得名亦可謂有才者但放蕩而不知反為可惜也響出於聲聲本響末窮響以聲不知本也形與影競走亦然莊子終篇以惠子結末雖不與聞道之列然語亦竒特故存而不廢著書與作文異亦自有體製起頭結尾皆是其用意處如春秋之絶筆獲麟中庸之上天之載此書内篇之渾沌七竅皆是一箇體製諸家經觧言文法者理或未通精於理者於文或畧所以罕能盡善獨艾軒先生文節林公道既髙而文尤精所以六經之説髙出千古所恨山林公樂軒陳公之後其學不傳今人無有知之者矣莆田艾軒先生工部侍郎文節林公光朝字謙之一傳為山林公亦之字學可再傳為樂山陳公藻字元潔皆有文集行於世竹溪林公鬳齋先生樂軒之嫡嗣也   陸德明音義卷末載云子之註論其大體亦可謂得莊子之㫖矣郭生前嘆膏粱之途説余亦晚覩貴遊妄談斯所謂異代同風何可復言也或曰莊惠標濠梁之契發郢匠之模而言其道舛駁其言不中也豈契若郢匠褒同寢斤而相非之言如此之甚耶曰夫欲極其教之肆神明其言者豈得不善其辭而盡其喻乎莊子振徽音於七篇列斯文於世重言盡渉之路從事展有辭之叙雖談無貴辯而教無虚唱然其文易覧其趣難窺恐造懐而未逹者有過理之嫌將祛斯文之故大舉惠子之宏辯也   劉槩統論道體廣大包覆無遺形教肇一竒偶相生自此一徃巧厯不能算矣古之人循大道之序順神明之理於是有内聖外王之道其在數度者雜而難徧然本末先後之出於一而㪚為萬者未嘗不通也故時出時處或静或動能短能長以矯天下之枉而曲當不齊之變且伏羲非無法也而成於堯二帝非無政也而備於周不先時而好新不後時而玩故此聖人之在上者有所不能盡備也伊尹任也伯夷矯之以清清近隘也柳下惠濟之以和不逆世以蹈節不狥俗以造名此聖人之在下者有所不能盡全也道至於孔子而後集大成盖㡬千百年而一出孔子之上聖人之因時者有不得已也孔子之下諸子之立家者各是其是也莊子之時去聖已逺道德仁義裂於楊墨無為清浄墜於田彭於是宋鈃尹文之徒聞風而肆莊子思欲復仲尼之道而非仲尼之時遂髙言至道以矯天下之卑無為復朴以絶天下之華清虚寂寞以拯天下之濁謂約言不足以觧故曼衍而無家謂莊語不足以喻俗故唐而無涯著書三十三篇終之以天下道其言好尊老耼而下仲尼至論百家之學則仲尼不與焉先之以墨翟禽滑釐之徒次以老耼關尹而後自叙其學結以惠施多方盖謂道非集大成之時則雖博大眞人猶在一曲老耼之書得吾之本故調適而上遂惠子之書得吾之末未免一曲而已嗚呼諸子之書曷嘗不尊仲尼哉知其所以尊者莫如莊子學者致知於言外可也   南華著經篇分内外所以述道德性命禮樂刑政之大綱内聖外王之道有在於是而立言超卓異乎諸子卒難階梯見謂僻誕然而淵雷夜光不可冺也雜篇則凡人間世之事旁譬曲喻具載無遺雖經郭氏刪葺遺文叙事盖仍其舊至於篇末叙天下道術皆不免於有為趨尚或偏未有久而無者乍讀若紛亂莫䆒指歸夷考其章截然有理一儒道二墨教三明治四論法五讚老六叙莊其論天下古今道術備矣立言既多慮學者以辭害意故以評惠終焉載其雄辯而闢其舛駁使後人知所趨也愚初讀是經終卷至惠施多方以下莫窺端涯與列子載公孫龍誑魏王之語絶相難以措思容喙横於胸臆有年矣淳祐丙午歳幸遇西蜀無隱范先生遊京獲侍講席㡬二載將徹章竊謂同學曰是經疑難頗多此為最後一關未審師意若為發明度有出尋常見聞之表者暨舉經文衆皆凝神以聽師乃見問諸友以此論為何如衆謝不敏願開迷雲師曰本經有云恢竒譎怪道通為一存而無論可也衆皆愕然再請明訓師黙然良久曰若猶未悟耶此非南華語是其所闢以為舛駁不中之言焉用觧為自至大無外至天地一體皆惠子之言雞三足至萬世而不竭乃從學辯者相應之辭時習佞給務以譎怪相誇肆言無一至於此或者不察認為莊子語愈増疑議皆不䆒其本源故也郭氏知此而不明言使觀者自得世有好竒之士為彼怪語所惑遂苦心焦思生異見以求合其説雖勤何補於是衆心豁然如發重覆而覩天日也竊惟聖賢埀訓啟廸後人義海宏深酌隨人量箋註之學見有等差湏遇師匠心傳庶免多岐之惑否則死在惠施句裏無由逹南華向上一關雖多方五車不過一辯士耳古語云務學不如務求師至哉師恩昊天㒺極兹因纂集諸觧凡七載而畢業恭炷瓣香西望九拜儼乎無講師之在前洋洋乎南華老仙之鍳臨於上也所恨當時同學南北流亡舊聆師誨或有缺遺無從質正徒深慨嘆耳師諱應元字善甫蜀之順慶人學通内外識究天人静重端方動必中禮經所謂不言而飲人以和與人並立而使人化者是也江湖宿德稔知其人不復贅述聊誌師徒慶㑹之因於卷末俾後來學者知道源所自云   南華眞經義海纂微卷一百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