欽定四庫全書     史部十五   厯代名賢確論     史評類   提要   【臣】等謹案厯代名賢確論一百卷不著撰人名氏前有明吳寛序稱皆唐宋人所著其説散見文集中或病其不歸於一輯成此編以便觀覽錫山錢孟濬因其書不能家有因刋以傳世云云而亦不詳作者為誰近世所行刋本或有題為華亭錢福所輯者然福以治三年庚戍登第寛序作於治十七年甲子二人同時不應不知為福書殆後來重刻者托福名以行殊不足信按諸家論著皆至北宋而止其書萇宏作萇洪猶避宣祖廟諱則理宗以前人所作考宋史藝文志有名賢十七史確論一百四卷葢即此書惟此本較少四卷稍為不合或史衍四字或刋本併為百卷以取成數均未可知觀其評隲人物自三王以迄五季按代分系各標列主名其總論一代者則稱通論以别之雖不標十七史之名而核其始末恰應十七史之數其為宋志之所載益足証矣所引唐人之文如羅隠論子髙梅子真盧藏用論紀信張謂論劉宋代晉諸篇皆唐文粹諸書所未録葢宋時塲屋有試論之制故輯此書以為舉業標準雖亦揣摩程試之學然去取較有剪裁視陳繼儒古論大觀之龎雜叢脞者固不可同年而語爾乾隆四十四年二月恭校上   總纂官【臣】紀昀【臣】陸錫熊【臣】孫士毅   總 校 官【臣】陸 費 墀   厯代名賢確論序   名賢確論一百卷皆唐宋人所著也其説散見於文集中或病其不歸于一輯成此編以便觀覽其所論逺自三皇近至五季或論其世或論其人或論其事或専論或通論上下數千百年皆具于此夫人生乎千百年之下而欲論乎千百年之上其世逺其人亡其事隠考其治忽辨其賢否求其得失以為定論其亦難矣盖人生同時者毎有愛憎之心其居異代者必無好惡之念此人之常情而名世之賢又不必以此語之也惟世之立論者逞異以為髙出竒以相勝人自為説不肯附和如法家之斷獄得其情者固多至失於慘刻流於姑息者其刑未必皆平也故雖文章大家君如武王以為非聖臣如馮道猶以為賢史筆操縱一至於此他尚何望哉錫山錢孟濬出江南大族好為義舉以此編不能家有因刻以傳世來請序於予自顧區區末學何足以知此既久始克書而歸之惟此編特出於唐宋之人予猶恨其不上及於漢如賈誼過秦之類豈漢以來别自有編耶治十七年夏四月吉旦資善大夫掌詹事府事禮部尚書兼翰林院學士長洲吳寛序   欽定四庫全書   歴代名賢確論卷一   三皇   三皇之化【六一】   堯   遺風【栁州】   刑賞【東坡】   比屋可封【東坡】   鯀治水【王荆公 潁濱】   許由【栁識 東坡】   三皇之化   六一曰夫至治之極也塗耳目以愚民之識暢希夷以合道之極化被而物不知功成而迹無朕古有臻於是者其大道之行乎聖人之興也捐仁義以為德之細放約束以取民之信德及而物自化言行而人必從古有盛於此者其三皇之世歟故孔子有三皇設言而民不違之説敢試論之若乃暢上古之至道張億世之逺御結繩所以為信也而懼信之未孚我則有書契之易於是乎畫八卦以由數起茹毛所以養生也而憚生之未具我則有烹餁之利於是乎嘗百糓以粒蒸民網罟利人以為用使以畋而以漁牛馬異性而必馴使可乘而可服壯棟宇以易古者之居垂衣裳以興天下之治凡所以使民不倦者皆伏犧神農黄帝之為也然而治既行矣民既賴矣守之以至静化之以無為上有淡泊清浄之風下無薄惡叛離之俗故言為教命非誥誓而自聽言為號令不鞭扑而自隨且夫歃血以涖盟約要之於信者由不信而然也為刑以殘肌骨威之使從者由不從而設也不若御至質之民行大道之化恱不以愛故不待賞而勸畏不以威故不待罰而責政不罔民故不待約而信事不申令故不待誥而從一言以行萬民禀命賴其德者百年而利服其化者百年而移非三皇之德其孰能與於此乎噫商人作誓欲民之從也而人始疑周人㑹盟欲信之固也而諸侯叛由是而言則詛民於神明狃民於賞罰而違之者末世之為也服民以道德漸民以教化而人自從之者三皇之盛也夫設言而不違者其在兹乎   遺風   栁州曰三河古帝王之更都焉而平陽堯之所理也有茅茨采椽土型之度故其人至于今儉嗇有温恭克讓之德故其人至于今善讓有師錫僉曰疇咨之道故其人至于今好謀而深有百獸率舞鳳凰來儀於變時雍之美故其人至于今和而不怒有昌言儆戒之訓故其人至于今憂思而畏禍有無為不言垂衣裳之化故其人至于今恬以愉此堯之遺風也願以聞於子何如吳子離席而立拱而言曰美矣善矣其蔑有加矣此固吾之所欲聞也夫儉則以足用而不淫讓則遵分而進善其道不鬬謀則通於逺而周於事和則仁之質戒則義之實恬以愉則安而久於其道也至乎哉今主上方致太平動以堯為準先生之言道之奥者若果有貢於上則吾知其易易焉也舉晉國之風以一諸天下如斯而已矣   刑賞   東坡曰堯舜禹湯文武成康之際何其愛民之深憂民之切而待天下以君子長者之道也有一善從而賞之又從而詠歌嗟嘆之所以樂其始而勉其終有一不善從而罰之又從而哀矜懲創之所以棄其舊而開其新故其吁俞之聲歡休慘戚見於虞夏商周之書成康既沒穆王立而周道始衰然猶命其臣吕侯而告之以祥刑其言憂而不傷威而不怒慈愛而能斷惻然有哀憐無辜之心故孔子猶有取焉傳曰賞疑從與所以廣恩也罰疑從去所以慎刑也當堯之時臯陶為士將殺人臯陶曰殺之三堯曰宥之三故天下畏臯陶執法之堅而樂堯用刑之寛四嶽曰鯀可用堯曰不可鯀方命圯族既而曰試之何堯之不聽臯陶之殺人而從四嶽之用鯀也然則聖人之意蓋亦可見矣書曰罪疑惟輕功疑惟重與其殺不辜寧失不經嗚呼盡之矣可以賞可以無賞賞之過乎仁可以罰可以無罰罰之過乎義過乎仁不失為君子過乎義則流而入於忍人仁可過也義不可過也古者賞不以爵禄刑不以刀鋸賞以爵禄是賞之道行於爵禄之所加而不行於爵禄之所不加也刑以刀鋸是刑之威施於刀鋸之所及而不施於刀鋸之所不及也先王知天下之善不勝賞而爵禄不足以勸也知天下之惡不勝刑而刀鋸不足以裁也是故疑則舉而歸之於仁以君子長者之道待天下使天下相率而歸於君子長者之道故曰忠厚之至也詩曰君子如祉亂庶遄已君子如怒亂庶遄沮夫君子之已亂豈有異術哉時其喜怒而不失乎仁而已矣春秋之義立法貴嚴而責人貴寛因其褒貶之義以制賞罰亦忠厚之至也   比屋可封   東坡曰堯之民比屋可封桀之民比屋可誅若信此說則堯時諸侯滿天下桀時大辟遍四海也   鯀治水   荆公曰堯咨孰能治水四嶽皆對曰鯀然則在廷之臣可治水者惟鯀耳水之患不可留而俟人鯀雖方命圯族而其才則羣臣皆莫及然則舍鯀而孰使哉當此之時禹蓋尚少而舜猶伏於下而未見乎上也夫舜禹之聖也而堯之聖也羣臣之仁賢也其求治水之急也而相遇之難如此後之不遇者亦可以無憾矣   潁濱曰四嶽薦鯀於堯堯知鯀之不可用而屈於四嶽民被其害者九年後世疑之知其不可用而用之不仁屈於四嶽而不能信不知予嘗論之水之為害不可一日不治而知治水者雖聖賢不能也是以堯舜皆不自治使禹而後濟方禹之未見也天下言治水者莫如鯀棄鯀而不試有不仁焉斯堯之所以用鯀也歟   許由   栁識曰天清既能久地静不能朽先生清静天地全性出於肧渾入於鴻蒙雲遊鳥還蓊鬱和風當時帝道已半滋章欲深大樸散於人未散於山林乃有巢父杳㝠同心堯齎公器退然見推遇聖相感不得不知耳雖濯於清流道終播於無為所謂春膏時蒸朽葉自滋先生含德唐堯發之潁陽之仁德日大天下之禄利日卑且聖主所重者名器至人所重者感通推以大名義同讓終廉能感俗道自為功任應㑹之偶然生垂後之清風人登雲嶺多憶箕潁猗歟先生山水齊名   東坡曰馬遷曰學者載籍極博尤考信於六藝詩書雖缺然虞夏之文可知也堯將遜位讓於虞舜舜禹之間嶽牧咸薦乃試之於位典職數十年功用既興然後授政示天下重器王者大統傳天下若此之難也而說者曰堯讓天下於許由由不受恥之逃隠及夏之時有卞隨務光者此何以稱焉東坡曰士有簞食豆羮見於色者自吾觀之亦不信也 又曰巢由不受堯禪堯舜不害為至德夷齊不食周粟湯武不失為至仁孔子不廢是說曰武盡美矣未盡善也揚雄者獨何人乃敢廢此曰允哲堯禪舜則不輕於由矣陋哉斯言使夷齊不經孔子雄亦且廢之矣世主誠知揖遜之水尚汙牛腹則干戈之粟豈能溷夷齊之口乎于以知聖人以位為械以天下為牢庶乎其不驕士矣   歴代名賢確論卷一   欽定四庫全書   歴代名賢確論卷二   舜   象耕鳥耘【陸龜䝉】   塗廩浚井【陸龜䝉 温公】   瞽瞍殺人【温公 潁濱】   舜制【孫明復】   無為而治【孫明復】   舉十六相去四兇【孫明復 曾子固 范文正公 東坡 鄭獬】南巡【温公 昌黎】   命九官【荆公】   象耕鳥耘   陸龜䝉曰世謂舜之在下也田于歴山象為之耕鳥為之耘聖德感召也如是予曰斯異術也何聖德歟孔子叙書於舜曰濬哲文明聖德止於是而足矣何感召之云云乎然象耕鳥耘之說吾得於農家請試辨之吾觀耕者行端而徐起撥欲深獸之形魁者無出於象行必端履必深法其端深故曰象耕耘者去莠舉手務疾而畏晩鳥之啄食務疾而畏奪法其疾畏故曰鳥耘試禹之績大成而後薦之於天其為端且深非得於象耕乎去四兇恐害於政其為疾且畏非得於鳥耘乎不然則雷澤之漁河濱之陶一無感召何也豈聖德有時而不德耶孟子曰堯舜與人同耳而好事者張以就其怪非聖人之意也吾病其書之異端之使合於道人其從我乎雖不從吾亦不能變其說   塗廩浚井   陸龜䝉曰先儒曰瞽瞍憎舜使塗廩浚井酖于觴酒欲從而殺之舜謀於二女二女教以鳥工龍工藥浴注豕而後免矣夫勢之重壯夫不能不畏位之尊聖人不得不敬況舜壻于天子頑嚚嫚戾者獨不畏之又從而殺之且堯之妻二女帥九子觀舜之德舜乃受教於女子其術怪且如是是不教人以孝道教人以術免也固堯使朂之非觀德也何足以天下付温公曰頑嚚之人不入德義則有矣其好利而畏害則與衆不殊也或者舜未為堯知而瞽瞍欲殺之則可矣堯已知之四岳舉之妻以二女養以百官方且試以百揆而禪天下焉則瞽瞍豈得不利其子之為天子而尚欲殺之乎雖欲殺之亦不可得已藉使得而殺之瞽瞍與象將隨踵而誅雖甚愚人必不為也此特閭父里嫗之言而孟子信之過矣後世又承以為實豈不過甚矣哉   瞽瞍殺人   温公曰書稱舜之德曰父頑母嚚象傲克諧以孝烝烝乂不格姦所貴於舜者為其能以孝和諧其親使之進進以善自治而不至於惡也如是則舜為子瞽瞍必不殺人矣若不能止其未然使至於殺人執於有司乃棄天下竊之以逃狂夫且猶不為而謂舜為之乎是特委巷之言也殆非孟子之言也且瞽瞍既執於臯陶矣舜惡得而竊之雖負而逃於海濱臯陶猶可執也若曰臯陶外雖執之以正其法而内實縱之以與舜是君臣相與為偽以欺天下也惡得為舜禹臯陶哉又舜既為天子矣天下之人戴之如父母雖欲遵海濱而處民豈聽之哉是臯陶之執瞽瞍得法而亡舜也所亡益多矣故曰是特委巷之言殆非孟子之言也   潁濱曰孟子曰舜為天子臯陶為士瞽瞍殺人臯陶則執之舜則竊負而逃於海濱吾以為此野人之言非君子之論也舜之事親烝烝乂不格姦何至於殺人而負之以逃且天子之親有罪議之孰謂天子之父殺人而不免於死乎   舜制   孫明復曰舜既順堯命庸十六相放四兇也以帝天下之制猶有未至者焉乃窮神極慮以增以益夫所謂帝天下之制者君君臣臣上下貴賤之序歴久而不相瀆者是也厥初生民㝠焉而無知浩焉而無防薿薿羣羣孰君孰師與鳥獸並黄帝觀乾坤創法度衣之裳之以辨君臣以正上下以明貴賤由是帝天下之制從而著焉黄帝創之於前帝堯奉之於後然二帝之間厥制未盡黄帝取乾坤分上下止為一人之服以至於堯無所增益逮乎虞舜再觀厥象以盡其神謂五等之制不可不正也於是分其命數異其等威殊其采章以登以降自公而下率之以兩然後一人之服五等之制煥然而備俾臣無以僭其君下無以陵其上賤無以加其貴僭陵簒奪之禍不作雖四海之廣億兆之衆上穆下熙可髙拱而視故易曰黄帝堯舜垂衣裳而天下治臯陶謨曰天命有德五服五章哉是也若五等之制非由虞帝而備則易何以兼言於舜臯陶謨何以繫之於虞書耶或曰舜三十登庸三十在位五十載陟方乃死其舜自歴試與居攝三十年在天子之位又五十年其八十年間作事垂法為萬世利者多矣今子止以舜因一人之服增五等之制者何願聞其說曰善乎爾之問也吾之所言者聖人之極致也夫乾者君之道也坤者臣之道也衣上而裳下者乾坤之象也衣之可加于裳示君之可加於臣也裳之不可加於衣示臣之不可加于君也聖人南嚮而治天下久久而不相瀆者始諸此也故舜增五等之制自下而上俾貴賤之序益明天子之位益增此舜所以杜萬世僭陵簒奪無窮之禍也雖後聖有作千制萬度無以逾於此矣故曰吾之所言者聖人之極致也   無為而治   孫明復曰無為者其虞帝氏之大德歟非曠然而不為也者不求于天下而天下自歸之終不受於天下而以天下授之于人自生民以來虞帝氏一人而已昔在歴山而耕焉雷澤而漁焉河濱而陶焉當是時也彼孰有意于天下哉及乎德升聞堯遽以天下禪之舜既受堯禪夙夜兢兢懼德弗類以其天下者堯之天下也不以堯之道治之則其天下之民有不得其所者矣於是盡履堯之道而行之俾其天下之民不異于堯之世也舜居位既久復以堯之天下堯之道盡與禹此舜之德其可謂大德也已夫舜之天下者堯之天下也舜之道者堯之道也舜始得之於堯而終傳之於禹以舜之治無為也章章矣噫上無堯下無禹孰可髙視而稱于無為哉上堯而下禹舜所以得髙視而無為也不然則孔子上觀伏羲下訖文武筆于六經為萬世法何不曰無為者伏羲也黄帝也堯也禹也湯也文武也而止曰舜也歟哉若以無為為曠然而不為則書何以曰齊七政類上帝禋六宗又曰覲四岳頒瑞于羣后又曰東巡狩至于岱宗協時月正日同律度量衡修五禮五玉又曰南巡狩至于南岳西巡狩至于西岳北巡狩至于北岳又曰肇十有二州封十有二山又曰流宥五刑又曰流共工放驩兠竄三苗殛鯀又曰詢四岳闢四門明四目達四聰又曰禹汝平水土又曰黎民阻飢后稷播殖百穀又曰百姓不親五品不遜又曰臯陶蠻夷猾夏寇賊姦宄以至五十載陟方乃死之類此舜有為其繁也如是之甚矣且書者聖筆之親刪也孔子覩舜之有為其繁也如是之甚安可反謂之無為哉由是而觀之則知無為者非曠然而不為也此又章章矣吾故曰上無堯下無禹孰可髙視而稱于無為哉上堯而下禹舜所以得髙視而無為也   舉十六相去四兇   孫明復曰無為之道其至矣哉非虞帝孰能與於此後之帝天下者不思虞帝之大德而慕虞帝之無為吾未見其可也三代而下不思虞帝之大德而慕虞帝之無為者衆矣又世之憸佞媮巧之臣迎而啓導之既不能陳虞帝之大德以左右厥治則往往引佛老清浄虚無報應因果之說交亂乎其間敗於君德吁可痛也觀其惑佛老之說忘祖宗之勤罔畏天命之大靡顧神器之重天下至廣神器至重朱既不肖弗堪厥嗣故命于舜舜起㣲陋雖曰睿聖然世德弗耀四岳十二牧未盡服其德九州四海未盡䝉其澤不可遽授以大位也若遽授之則四岳十二牧其盡臣之乎九州四海其盡戴之乎不臣不戴則争且叛矣堯懼其如是也非權曷以授之於是潛神隠耀厥用弗彰以觀于舜故八凱八元雖積其善而不舉也三苖四兇雖積其惡而不去也若盡舉八凱八元盡去三苗四兇則舜有何功於天下耶是故堯不舉而俾舜舉之堯不去而俾舜去之俟其功著于天下四岳十二牧莫不共臣之九州四海莫不共戴之然後授以大位絶其争且叛也非堯孰能與於此故孔子曰大哉堯之為君也巍巍乎惟天為大惟堯則之蕩蕩乎民無能名焉巍巍乎其有成功也煥乎其有文章蓋言堯以權授舜其道宏大高遠之若是而人莫有能見其迹者而先儒稱堯不能舉不能去妄哉曾子固曰或者問曰堯之聖不逮舜堯不能用九官誅四罪而舜能焉對曰虞舜之所以聖由唐堯之聖舜之用與誅宜也曰然則堯之時獨不可用與誅乎曰將以遺舜也其以遺舜奈何堯信舜之聖久矣將舉而禪焉且以信於衆因四岳之舉遂試之其試由是夫起聖人不茍以名服天下必信其德於衆德莫大於用賢誅惡於是遂授以位焉而天下率信用與誅蓋假之舜云耳曰然則堯之聖將蔽賢縱惡乎曰否用與誅至于舜之時可也故堯遲之云耳以成乎舜也則其德在堯者多矣曰然則堯其私於舜乎非私舜也私其所以為天下也曰左氏傳所謂不能者何也曰吾所論聖人之說彼左氏何與焉   范文正公曰夬一陰處髙而羣陽伐之以大制小以正黜邪之時也時皆剛正柔佞豈得而據乎夫君子道㣲之時法令常密而或失之者何也内有小人也小人道㣲之時法令常顯而無忌者何也内皆君子也此卦一柔而乘五剛危可知矣五陽而決一陰易可知矣故揚于王庭而不忌賞罰明行之際歟舜舉八元而去四兇此其時矣   東坡曰史記舜本紀舜歸而言於帝請流共工於幽陵以變北狄放驩兠於崇山以變南蠻遷三苗於三危以變西戎殛鯀於羽山以變東夷太史公多見先秦古書故其言時有可考以正漢以來儒者之失四族者若皆窮姦極惡則必皆誅於堯之世不待舜矣屈原曰鯀悻直以亡身則鯀蓋剛而犯上者耳若四族者皆小人也則安能以變四夷之俗哉由是觀之四族之誅皆非誅死亦不廢棄但遷之逺方為要荒之君長耳如左氏之言皆後世流傳之過若堯世大姦在朝而不能去則堯不足以為堯   鄭獬曰四兇果無以撓堯也堯孰有不能哉以其有舜也書曰耄期倦于勤堯老矣是天下必有窳而不起者故位舜以持之也於時四兇之惡始暴焉攓而鋤之在舜不在堯固然也堯得舜其猶窽然歟果堯以為能也撓堯者不若是猶之撓舜曰曷不若禹之於水也堯不去四兇以有舜也惡之未暴也不則堯去之矣舜不堙水得之禹也不則舜堙之矣故四兇之去舜事也能不能不以堯繫也聖人躡而起欲掲天下法必公於首誅焉天下熠然骨次而心螫則其鼓號令不須力而折之也周公也始相周管蔡為首誅天下不周公服者無有也孔子也始作魯司冦少正卯為首誅魯不孔子從者無有也舜也獨於四兇岐於是乎哉一誅惡而天下服聖人之用深矣故曰四兇之去舜事也能不能不以堯繫也曰有說者焉堯不已誅而屬之舜權也堯將天子舜猶慮夫戾舜者故豢而遺之舜俾自絶之也曰眡繼者能乎否也舜果曰能之曷席于是哉藉堯已誅之舜已號天子果有戾者舜亦從而誅之矣戾者誅天下亦自舜服矣說者果有是是不以聖人期舜也已   南巡   温公曰昔舜命禹曰朕耄期倦于勤汝惟不怠摠朕師是以天子為勤故老而使禹攝也夫天子之職莫勤于巡狩而舜猶親之卒死於外而葬焉惡用使禹攝哉是必不然或曰虞書稱舜陟方乃死孔安國以為升道南方巡狩而死禮記亦稱舜葬于蒼梧之野皆如太史公之言子獨以為不然何如曰傳記之言不可據以為實藉使有之又安知無中國之蒼梧而必在江南耶虞書陟方云者言舜在帝位治天下五十載升於至道然後死耳非謂巡狩為陟方也嗚呼遂使後世愚悖之人或疑舜禹為非聖人豈非孔安國與太史公之過也歟   昌黎曰湘旁有廟曰黄陵自前古立以祠堯之二女舜二妃者庭有古碑斷裂分散在地其文剝缺考圖記言漢荆州牧劉表景升所立題曰湘夫人碑今驗其文乃晉太康九年又題其額曰虞舜二妃之碑非景升立者秦博士對始皇帝云湘君者堯之二女舜妃者也劉向鄭亦皆以二妃為湘君而離騷九歌既有湘君又有湘夫人王逸之解以為湘君者自為水神而謂湘夫人乃二妃也從舜南征三苗不返道死沅湘之間山海經云洞庭之山帝之二女居之郭璞疑二女者舜之后不當降小君為其夫人因以二女為天帝之女以余考之璞與王逸俱失也堯之長女娥皇為舜正妃故曰君其次女女英自宜降曰夫人也故九歌辭謂娥皇為君謂女英為帝子各以其盛者推言之也禮有小君君母明其正自得稱君也書曰舜陟方乃死孔安國謂舜升道南方以死或又曰舜死葬蒼梧二妃從之不及溺死沅湘之間余謂竹書紀年帝王之歿皆曰陟陟昇也謂昇天也書曰殷禮陟配天言以道終其德協天也書紀舜之没云陟者與竹書周書同文也其下言方乃死者所以釋陟為死也地之勢東南下如言舜南巡而死宜言下方不得言陟方也以此謂舜死蒼梧時二妃從之不及而溺死者皆不可信二妃既曰以謀語舜脫舜之厄成舜之聖堯死而舜有天下為天子二妃之力宜當為神食民之祭今之度湘江者莫敢不進禮廟下   命九官   荆公曰舜命其臣而教戒之未有不讓者焉至於夔則獨無所讓而又稱其樂之和美者何也夫禹垂益伯夷龍皆新命者也故疇於衆臣而後命之而皆有讓矣棄契臯陶夔當是時蓋已為是官因命是五人者而勅戒之焉耳故獨無所讓也孔氏曰禹垂益伯夷夔龍皆新命者蓋失之矣聖人之聰明雖大過於人然未嘗自用聰明也故舜之命此九人者未嘗不咨而後命焉則何獨於夔而不然乎使夔為新命者則何稱其樂之和美也使夔之受命之日已稱其樂之和美則賢人之舉措亦少輕矣孔氏之說蓋惑於命汝典樂之語爾夫汝作司徒汝作士之文豈異於命汝典樂之語乎且所以知其非新命者蓋舜不疇而命之而無所讓也舜之命夔也亦無疇夔之受命也亦無讓則何以知其為新命乎夫擊石拊石而百獸率舞非夔之所能為也為之者衆臣也非衆臣之所能為也為之者舜也將有治於天下則可以無相乎故命禹以宅百揆也民窘於衣食而欲其化而入於善豈可得哉故命棄以為稷也民既富而可以教矣則豈可以無教哉故次命契以為司徒也既教之則民不能無不帥教者民有不帥教則豈可以無刑乎故次命臯陶以為士也此皆治人之所先急者備矣則可以治末之時也工者治人之末者也故次命垂以為共工也於是治人之事具則宜及於鳥獸草木也故次命益以為虞也夫其所以治至於鳥獸草木則天下之功至矣治天下之功至則可以制禮之時也故次命伯夷以為典禮夫治至於鳥獸草木而人有禮以節文之則政道成矣可以作樂以樂其成也故次命夔以為典樂也借使禹不能摠百揆稷不能富萬民契不能教臯陶不能士垂不能共工伯夷不能典禮然則天下亂矣天下亂而夔欲擊石拊石百獸率舞其可得乎故曰為之者衆臣也使舜不能用是衆臣則是衆臣亦不能成其功矣故曰非衆臣之所能為也為之者舜也夫夔之所以稱其樂之和美者豈以為伐耶蓋以美舜也孔子之所謂將順其美者其夔哉   歴代名賢確論卷二   欽定四庫全書   歴代名賢確論卷三   二帝通論   堯舜之德【張謂 温公 范文正公 劉執中潁濱 東坡 荆公】   堯舜之德   張謂曰堯有天下七十載將遜于位久難其人伯支許由全其節而固讓羲仲和叔審其才而固辭帝德合于天天命歸於帝帝盡善也我其試哉由是賓于四門納于百揆星辰合度雷雨不迷堯之二女釐降于内堯之九男服勤于外受昭華之玉允洽人神泥封祀之金大報天地五臣皆進明賞也四族咸黜明刑也先質后文敦俗也貴德尚齒優賢也於斯之時君明於上人化於下山川鬼神亦莫不寧鳥獸魚鼈衆乎咸若無為而治其聖也歟夫以萬乘之尊一人之貴多見軼其軌度少能窒其嗜欲瑤臺瓊室堯舜則茅茨土階矣玉食寶衣堯舜則藜羮皮裘矣歴代多嬪御堯舜顧禮經娶一姓矣自古好征伐堯舜舞干戚懷四夷矣百姓樂堯舜未嘗不樂百姓憂堯舜未嘗不憂厯數之來人以位授我謳歌之去我以位授人其來也嬰於樊籠其去也脫於桎梏形神非吾有天地之委和子孫非吾有天地之委蛻此其所以禪代也近日曹丕父子世為漢賊當鼎易之時發荒唐之論髙視前古大誇羣雄猥以漢魏之間輒同堯舜之際此河伯不知於海若盜跖自方於仲尼也古人云堯以義終舜以勤死稽諸祀典永為世教游夏之徒豈誣也哉稱堯見囚小儒之虚誕為禹所放曲士之穿鑿攻乎異端斯害也已   温公曰或曰堯舜之德何以為難能迂夫曰舜自修於畆之中聞之於堯此舜之難也舜在畆之中而堯知之此堯之難也   范文正公曰恒陽動陰順剛上柔下【震上㢲下】上下各得其常之時也天尊地卑道之常矣君處上臣處下理之常矣男在外女在内義之常矣【震男㢲女】天地君臣男女各得其正常莫大焉諸卦多以有應為吉此卦六爻皆應而爻無元吉者何也夫吉於應者相求以濟之時也常者上下各得其所之時矣故以剛柔皆應為常不以獲應為吉是以士之常也在於己不在於人諸侯之常也在於政不在於隣天子之常也在於道不在於權故曰聖人久於其道而天下化成堯舜為仁終身而已矣其知常也哉   劉執中曰五者之道莫大於仁義仁者所以仁天下之道也義者所以宜天下之道也舉天下莫不被其愛則傷之者莫得以至焉舉天下莫不適其宜則悖之者無自以入焉天下之廣也萬物之衆也而能使一物無傷焉一物無悖焉此聖人所以參配天地而贊育萬物也故堯舜之致治無他焉仁義而已矣夫有堯舜之仁義而行之不以其道則惠澤不及於下矣所謂行之以其道者何也禮樂刑政也四者體名雖殊然皆同載于仁義以施天下也故舜舉四嶽而朝諸侯必曰修五禮則堯舜之治莫先於禮矣曰同律度量衡又曰命夔典樂教胄子則堯舜之治不可無樂矣曰慎徽五典五典克從納于百揆百揆時叙則堯舜必尚於政矣又曰象以典刑則堯舜之治亦必用刑矣四者兼發於上而不失於其中則仁義從之浹於下矣故當其時無一民不宅乎其仁也無一物不由乎其義也民宅乎仁則傷之者莫得而至矣物由乎義則悖之者無自入矣舉天下而一民無傷也一物無悖也則正氣充而陰陽和矣天地位而萬物育矣故曰光被四表格于上下此言乎仁義被於四逺而日月星辰罔不順於上矣鳥獸魚鼈莫不咸若于下矣又曰烈風雷雨弗迷是非禮樂刑政之所致歟   潁濱曰堯之世洚水為害以意言之堯之為國當日夜不忘水耳今考之於書觀其為政先後命羲和正四時務農事其所先也末乃命鯀治水九年無成功乃命四岳舉賢以遜位四岳稱舜德曰父頑母嚚象傲克諧以孝烝烝乂不格姦堯以為然而用之君臣皆無一言及於水者舜既攝事黜鯀而用禹洚水以平天下以安堯舜之治其緩急先後於此可見矣使五教不明父子不親兄弟相賊雖無水患求一日之安不可得使五教既修父子相安兄弟相友水雖未除要必有能治之者昔孔子論政曰足食足兵民信之矣子貢曰必不得已而去於斯三者何先曰去兵曰必不得已而去於斯二者何先曰去食自古皆有死民無信不立古之聖人其憂深慮逺如此世之君子凡有意於治皆曰富國而强兵患國之不富而侵漁細民患兵之不强而侵虐鄰國富强之利終不可得而謂堯舜孔子不切於事情於乎殆哉   東坡曰論堯舜之德必曰無為考之於經質之於史堯舜之所為卓然有見於世者蓋不可勝計也其曰無為何哉古人有言曰除日無歲又曰日一曰勞考載曰功若堯舜者可謂功矣歲者月之積也月者日之積也舉歲則兼月舉月則兼日矣日别而數之則月不見月别而數之則歲不見此豈日月之外復有歲哉日月之各一人臣之勞也歲之并考人君之功也故曰王省惟歲卿士惟月師尹惟日此上下之分煩簡之宜也禹為之平水土稷為之殖百榖契為之敷五教伯夷為之典三禮臯陶為之平五刑羲和為之厯日月堯舜果何為哉今夫三百有六旬分之以四時配之以六甲位之以十二子散之以二十四氣裂之以七十二候晝不可以并夜寒不可以兼暑則歲果安在哉惟其為在而不可名寄之於人而已不有此所以為王省之功也日不立則月不建月不建則歲不成師尹不官則卿士不治卿士不治則王功廢矣故曰庶民惟星文王不兼庻獄陳平不治錢榖邴吉不問鬬傷此所謂不易者也秦皇衡石量書光武以吏事責三公此易歲月而亂日時者也   荆公論九變而賞罰可言曰萬物待是而後存者天也莫不由是而之焉者道也道之在我者德也以德愛者仁也愛而宜者義也仁有先後義有上下謂之分先不擅後下不侵上謂之守形者物此者也名者命此者也所謂物此者何也貴賤親疎所以表飾之其物不同者是也所謂命此者何也貴賤親疎所以稱號之其命不同者是也物此者貴賤各有容矣命此者親疎各有號矣因親疎貴賤任之以其所宜為此之謂因任因任之以其所宜為矣放而不察乎則又將大弛必原其情必省其事此之謂原省原省明而後可以辨是非是非明而後可以施賞罰故莊周曰先明天而道德次之道德巳明而仁義次之仁義已明而分守次之分守已明而形名次之形名已明而因任次之因任已明而原省次之原省已明而是非次之是非已明而賞罰次之是說雖㣲莊周古之人孰不然古之言道德所自出而屬之天者未嘗有也堯者聖人之盛也孔子稱之曰惟天為大惟堯則之此之謂明天聰明文思安安此之謂明道德允恭克讓此之謂明仁義次九族列百姓序萬邦此之謂明分守修五禮同律度量衡以一天下此之謂明形名棄后稷契司徒臯陶士垂共工此之謂明因任三載考績五載一巡狩此之謂明原省命舜曰乃言底可績謂禹曰萬世永賴時乃功蠢兹有苗昏迷不恭此之謂明是非臯陶方祇厥叙方施象刑惟明此之謂明賞罰   歴代名賢確論卷三   欽定四庫全書   歴代名賢確論卷四   禹   子髙之讓【羅隠】   禹穴【鄭魴】   治水【劉蛻】   夏郊祀鯀【劉蛻 潁濱】   禹傳子【潁濱 昌黎 温公】   禹德【栁州】   桀   關龍逄【歐陽 張謂】   子髙之讓   羅隠曰有挈其大而舉其高以授人者彼則曰隘矣哉挈而舉者曰以吾所得之廣大曾不若彼人之心又安可以施於彼乎於是退而悸慄不敢以所得為有伯成子髙讓禹者非所以小黄屋之尊也夫安九州之大據兆人之上身得意遂動適在我鮮有不以荒怠自放者子髙且欲狹禹之心而謹其取也故讓之厥後有卑宮菲食之政   禹穴   鄭魴曰惟帝聖世時必有符命在昔黄帝始受河圖而定王籙宓羲得神蓍而垂皇策堯配璇璣玉衡以齊七政舜繼成六德文王獲赤雀丹書而演道定謨予亦以謂禹探其穴得開世之符而成平水功夫神人合謀而行變化天地定位陰陽潛交五行迭王斗建司節嶽尊山而瀆長川乃至日星雷風禎祥祕奥三綱五紀萬樂百禮人人物物各由身生無非功㝠持至數脗合以及之者王者奉天而行故聖神焉帝皇焉彼聖如仲尼有德而無應故位止於旅人福弗及生靈乃歎曰鳳鳥不至河不出圖吾已矣夫然後知元命者軒后命者羲受命者曰唐與虞成命者禹備命者文仲尼不受命乃假人事而言故有宗子之說後代無作焉立言者一仁義以束世教瞽聵蚩蚩使絶其非望業之外存而不論予讀夏書無是說司馬子長自叙始云登㑹稽探禹穴不然萬禩何傳焉惑矣蒼山之瀦呀如淵如陵徙谷遷此中不騫雨洗煙空㰹然莫窮噫實禹迹之所始終銘曰禹穴宜載夏與秦胡為而不載【始皇遊㑹稽亦不言】古而不載遷與鄭胡為而載予以謂天德統萬止言其蓋地德統萬止言其載堯德統萬止言其大千川萬山皆禹之㑹一符一穴不足為最故夏與秦俱不之載而人以之昩雖山之堅雖洞之濊有時而堙有時而兊歲其萬千風雨濤汰亡其嵌呀藂是蘙薈鄭與遷斯碑斯載斯時之賴   治水   劉蛻曰治天下之野見之於夏功而未見先於夏功者久矣夫九年之間生聚非不壞也委積非不耗也帝憂則民愁樂則民喜故以憂樂隠顯而助之帝能治其心故禹後雖以身先天下而不以一身負天下之土石以其得治世之心易使也嗚呼必不得和心之人而為可以智治則豈羽山之不忍不以智獻其父者歟天下見濡手足之禹則不見土階之上以憂樂者也曰心治乎人也功治乎水也其可獨禹云乎   夏郊祀鯀   劉蛻曰以功不就而受誅則可謂勤民而死乎曰不然然則夏之郊也奚不尋其先安得以鯀配曰以功不就則可謂勤民而死也以誅其身則可謂勤其家也不怨君誅而尋父功鯀當誅也傳曰不以家事辭王事既其家為天下故報其勤家於夏郊而已矣有鯀之誅而不廢其功禹為其子也不得以天下而擇其功者禹為之事鬼神也㣲禹之為子先人之罪將不食矣故其子之功由勤父嗣也然則夏郊宜矣於是君誅其怠也而子不怨其家祭其勤也民神弗畔蓋禹以天下不逮事其父而致孝乎鬼神云   潁濱曰記有之曰有虞氏禘黄帝而郊嚳祖顓頊而宗堯夏后氏禘黄帝而郊鯀祖顓頊而宗禹舜禹皆有所從受天下者其所從受天下者不可忘也故舜宗堯而置瞽瞍此天下之大義也至禹不獨廢堯而且忘舜鯀雖得罪以父故得祭於郊從舜之義則禹為忘其君從禹之義則舜為忘其親二者皆聖人之所不為也予聞之禮之所行義之所許也故禮雖先王未之有可以義起也舜禹之有天下則先王之所未有也故堯雖非父而其德載於後世不可以不宗也瞽瞍雖其親而無功於人不可以私享也二者皆義也至夏后氏郊鯀而宗禹此禹之子孫之禮也孰謂禹之不宗舜哉栁下惠稱有虞氏郊堯而宗舜先儒以為此虞氏子孫之禮也以虞推禹則禹其有不宗舜乎雖然夏之子孫所以不宗舜者以有鯀也鯀雖得罪於舜而從事於水者九年非瞽瞍之比也故卒為夏郊而三代祀之三代猶以其功祀之而其子孫顧可以他人廢之乎故夫虞夏之祀皆義之所予也予故曰夏之子孫所以不宗舜者以有鯀也   禹傳子   潁濱曰聖人之於天下茍可以安民不求為異也堯舜傳之賢而禹傳之子後世以禹無聖人而傳之而後授其子孫此以好異期聖人也昔者湯有伊尹武王有周公而周公又武王之弟也湯之太甲武之成王皆可以為天下而湯不以予其臣武王不以予其弟誠以為其子之才不至於亂天下者無事乎授之他人而以為異也天下何獨疑禹哉今夫人之愛其子是天下通義也有得焉而以予其子孫人之情所皆然也聖人以是為不可易故因而聽之使之父子相繼而無相亂以至於堯之舉天下而授舜舜得堯之天下而又授之禹舉天下而授之人此聖人所以大過人而天下後世之所不能也天下後世之所不能而聖人獨為之豈以為異哉天下之人不能皆賢而有異人焉為異而震之則天下皆將喜其名而失其真故夫堯舜之傳賢者是不得已而然也使堯之丹朱舜之商均僅可以守天下而堯肯傳之舜舜肯傳之禹以為異而疑天下哉然則禹之不以天下授益非以益為不足授也使天下復有禹予知禹之不以天下授之矣何者啓足為天下故也啓為天下而益為之佐是益不失為伊尹周公而其功猶可以及天下也聖人不喜異也如此魯人之法贖人者受金於府子貢贖人而不受賞夫子嘆曰嗟夫使魯之不復贖人者賜也夫贖人而不以為功此君子所以異於衆人也而其乃至於不贖是故聖人不喜夫異以其有時而窮也閔子終三年之喪見於夫子援琴而歌戚戚而不樂作而曰先王制禮不敢過也子夏終三年之喪見於夫子取琴而鼓之其樂侃侃然作而曰先王制禮不敢不及也而夫子皆以為賢由此觀之禹益之事傳者之過也   昌黎曰或問曰堯舜傳諸賢禹傳諸子信乎曰然然則禹之賢不及於堯與舜也歟曰不然堯舜之傳賢也欲天下之得所也禹之傳子也憂後世争之之亂也堯舜之利民也大禹之慮民也深曰然則堯舜何不以憂後世曰舜如堯堯傳之禹如舜舜傳之得其人而傳之堯舜也無其人而不傳慮其患而不得如已者禹也舜不能以傳禹堯為不知人禹不能以傳子舜為不知人堯以傳舜為憂後世禹以傳子為慮後世曰禹之慮民也則深矣傳之子而當不淑則奈何曰時益以難理傳之人則争未前定也傳之子則不争前定也前定雖不當賢猶可以守法不前定而不遇賢則争且亂天之生大聖也不數其生大惡也亦不數傳諸人得大聖然後人莫敢争傳諸子得大惡然後人受其亂禹之後四百年然後得桀亦四百年然後得湯與伊尹湯與伊尹不可待而傳也與其傳不得聖人而争且亂孰若傳之子雖不得賢猶可守法曰孟子之所謂天與賢則與賢天與子則與子者何也曰孟子之心以為聖人不茍私於其子以害天下求其說而不得從而為之辭   温公曰父之位傳歸於子自生民以來如是矣堯以朱不肖故授舜舜以均不肖故授禹禹子啓果賢足以任天下而禹授益使天下自擇啓而歸焉是飾偽也益知啓之賢得天下心已不足以間而受天下於禹是竊位也禹以天下授益啓違父之命而為天子是不孝也惡有飾偽竊位不孝而謂之聖賢哉此為傳者之過明矣   禹德   栁州曰惟夏后氏建大功定大位立大政勤勞萬邦和寧四極威懷之道儀刑後王當乎洪流方割災被下土自壺口而導百川大功建焉虞帝耄期順承天厯自南河而受四海大位定焉萬國既同宣省風教自塗山而㑹諸侯大政立焉功莫崇乎禦大災乃賜圭以承帝命位莫尊乎執大象乃輯五瑞以建皇極政莫大乎齊大統乃朝玉帛以定經制是所以承唐虞之後垂子孫之丕業立商周之前樹帝王之洪範者也嗚呼天地之道尚德而右功帝王之政崇德而賞功故堯舜至德而位不及嗣湯武大功而祚延于世有夏德配于二聖而唐虞讓功焉功冠于五代而商周讓德焉宜乎立極垂統貽于後裔當位作政著為世準則塗山者功之所由定德之所由濟政之所由立有天下者宜取於此追惟大號既發華蓋既狩方岳列位奔走來同山川守神莫敢遑寧羽旄四合衣裳咸㑹䖍恭就列俯僂聽命然後示之以禮樂和氣周洽申之以德刑天威震耀制立謨訓宜在長久厥後啓征有扈而夏德始衰羿距太康而帝業不守皇祖之訓不由也人亡政墜卒就陵替向使繼代守文之君又能紹其功德修其政統卑宫室惡衣服拜昌言平均賦入制定朝㑹則諸侯常至而天命不去兹山之㑹安得獨光于後歟是以周穆遐追遺法復㑹于是山聲垂天下亦紹前軌用此道也   關龍逄   歐陽詹懷忠賦曰天生彼辛兮用殱覆于夏家欲悠悠而罔極毒浩浩而無涯無辜殞身肆市朝之若莽有道併命委炮烙以如麻伊先生之諤諤為酷烈之所加嘗披圖於往載每廢卷以興嗟蕭條舊邑莽蒼空陂陷陵成坎古木無枝或人曰此其墓也又一倍以增悲嗚呼麟非騰噬之儔詎虎狼之共穴鳳實仁靈之類豈鷹鸇之同列惟玉石之明分亦薰蕕之自别是以謇謇心競昻昻面折彼炎炎之原燎信撲撲而不滅寧歸死以申懷不貪生而結舌痛矣哉古人有言輔人者天福善者神胡為是日力不如人使典章之不信俾忠義之空勤律中大呂日臨䝉谷風颼颼於衰草煙茫茫乎平陸思悽悽而填臆淚淫淫以盈目義則非其知友親故逺夫骨肉節臨危而不撓行於艱而彌篤惟其有之是以傷之而慟哭   張謂曰禹成九功誕受天命桀喪一德悖于人心為虺為蛇如豺如虎既毒螫焉又吞噬焉重之以昆吾因之以妺喜匹夫醜夏多士懷殷萬方囂然九州危矣公夏后之諍臣也以謂為臣之禮不擇其利食君之禄不避其害亦知直言之賈禍國蹙時危欲其行之速也亦知諷諫之徼福里迂車逺恐其效之遲也由是犯帝座排天門謀成深心藥進苦口石可轉也不可奪其堅貞身可殺也不可揜其忠義夫生死者必然之常數忠義者不易之大節位卑則迹逺禄厚則恩深恩深則義重於生全義可也迹逺則生重於義全生可也夫子世卿之族捨生即義賢哉且伊尹之遇殷湯也賢與聖合之賢聖之間相去甚近此其所以行道也夫子之逢夏桀也賢與愚合之賢愚之間相去甚逺此其所以喪身也向若桀昩可革從公之言則國不失夏之初君不失禹之舊殷湯不能成大業伊尹不能建元勳諸侯奉於天子一姓傳於萬世驕君暴怒亂國淫刑朝行斧鉞之誅夕覩市朝之變千載之下九原之上殷人比干攜手而游耳嗚呼先王納諫而昌後王拒諫而亡當其昌也忠良勝於邪佞及其亡也邪佞勝於忠良故君子慎於語默審於行藏豈徒然哉蓋有以也   歴代名賢確論卷四   欽定四庫全書   歴代名賢確論卷五   湯   伊尹【范文正公 栁州 東坡 陳越石】賞罰【東坡】   紂   三仁【温公 東坡 李翰 栁州 賈至劉敞】   伊尹   范文正公曰晉順而上行奉于文明【坤順離明】君子嘉遇顯進之時也夫上無文明賢斯遯矣今文明麗于上君子可不進乎其進也柔順内融則上不拒其逼矣故曰晝日三接也英華外著則衆不疑其行矣故曰君子以自昭明德蓋明出地上如日之升君子當其象也豈復昩哉其伊尹之時歟   栁州贊曰或疑曰湯之仁聞且見矣桀之不仁聞且見矣胡去就之亟也栁子曰惡是吾所以見伊尹之大者也彼伊尹聖人也聖人出於天下不夏商其心心乎生民而己曰孰能由吾言由吾言者為堯舜而吾生人堯舜人矣退而思曰湯誠仁其功遲桀誠不仁朝吾從而暮及於天下可也於是就桀桀果不可得反而從湯既而又思曰尚可十一乎使斯人蚤被其澤也又往就桀桀不可而又從湯以至於百一千一萬一卒不可乃相湯伐桀俾湯為堯舜而人為堯舜之人是吾所以見伊尹之大者也仁至於湯矣四去之不仁至於桀矣五就之大人之欲速其功如此不然湯桀之辨一恒人盡之矣又奚以憧憧聖人之足觀乎吾觀聖人之急生人莫若伊尹伊尹之大莫若於五就桀作伊尹五就桀贊曰聖有伊尹思德於民往歸湯之仁曰仁則仁矣非久不親退思其速之道宜夏是因就焉不可復反亳殷猶不忍其遲亟往以觀庻狂作聖一日勝殘至千萬冀一卒無其端五往不疲其心乃安遂升自陑黜桀尊湯遺民以完大人無形與道為偶道之為大為人父母大矣伊尹惟聖之首既得其仁猶病其久恒人所疑我之所大嗚呼逺哉志以為誨   東坡曰聖人之所以能絶人者不可以常情疑其有無孔子為司冦墮郈墮費三桓不疑其害已非孔子能之乎伊尹去亳適夏既醜於有夏復歸於亳伊尹為政於商既貳於夏矣桀之暴戾處其執政而不疑往來兩國之間而商人父師之非聖人能如是乎是以廢太甲太甲不怨復其位太甲不疑皆不可以常情斷其有無也後世惟諸葛孔明近之德將死之言乃真實語也使孔明據劉禪位蜀人豈有異詞哉讀栁宗元五就桀贊終篇皆妄伊尹往來兩國之間豈其有意欲教誨桀而全其國耶不然湯之當王也久矣伊尹何疑焉桀改過而免於討可庶幾也能用伊尹而得志於天下雖至愚知其不然宗元意欲以此自解其從二王之罪也 又曰辦天下之大事者有天下之大節者也立天下之大節者狹天下者也夫以天下之至大而不足以動其心者則天下之大節有不足立而大事有不足辦者矣今夫匹夫匹婦皆知潔廉忠信之為美也使其果潔廉而忠信則其智慮未始不如王公大人之能也惟其所争者止於簞食豆羮而簞食豆羮足以動其心則宜其智慮之不出乎此也簞食豆羮非其道不取則一鄉之人莫敢以不正犯之矣一鄉之人莫敢犯而不能辦一鄉之事者未之有也推此而上其不敢者愈大則其所辦者愈逺矣讓天下與讓簞食豆羮無以異也治天下與治一鄉亦無以異也然而不能者有所蔽也天下之富是簞食豆羮之積也天下之大是一鄉之推也非千金之子不能運千金之資販夫販婦得一金而不知其所措非智不若所居之卑也孟子曰伊尹耕於有莘之野非其道也非其義也雖禄之天下弗受也夫天下不能動其心是故其才全以其全才而制天下是故臨大事而不亂古之君子必有髙世之行非茍以為異而巳卿相之位千金之富有所不屑將以自廣其心使窮達利害不能為之芥蔕以全其才而欲有所為耳後之君子蓋亦嘗有其志矣得失亂其中而榮辱奪其外是以役役至於老死而不暇亦足悲矣孔子叙書至於舜禹臯陶相讓之際蓋未嘗不太息也夫以朝廷之尊而行匹夫之讓孔子安取哉取其不汲汲於富貴有以大服天下之心焉耳夫太甲之廢天下未嘗有是而伊尹始行之天下不以為驚以臣放君天下不以為僭既放而復立太甲不以為專何則其素所不屑者足以取信於天下也彼其視天下然不足以動其心而豈忍以廢放其君求利也哉後之君子蹈常而習故惴惴焉懼不免於天下一為希濶之行則天下羣起而誚之不知求其素而以為古今之變時有所不可者亦已過矣夫陳越石論放太甲曰商甲不惠于天下其臣放之後能改過亦為臣之所立或曰社稷之重必當如是淺於國者之為論也至若承湯之教全殷之統立臣之節豈如是耶君上之不肖與賢智豈臣下之有不知耶擇其嗣當求賢而立之不知其非賢以為不明因而放之令其自新如日蝕不吐河清難俟中原之鹿將軼時乘之龍待駕於臣之業何如又況乎體非金石而冒霧露如懷失國之詬以損其身則弑君之謗消無日矣陳子曰臣之忠有幸而忠者也君之立有幸而立者也知殷之君臣皆幸而成者噫浞浞接踵羿羿比肩君可放乎哉其後新取於西魏成於東司馬氏之有天下其始也未嘗不伊不周其終也未嘗不羿不浞皆取伊周以為蒿矢也孟子曰無伊尹之志則簒也有㫖哉   賞罰   東坡曰禮云商人先罰而後賞而漢武䇿董仲舒云商人執五刑以督姦傷肌膚以懲惡此百王之所同而獨云爾者漢儒之學固有以商為厚於威而薄於恩也耶   三仁   温公曰孔子曰商有三仁焉蓋孔子之前為比干者則非㣲子矣為㣲子者則非比干矣為箕子者則非比干與㣲子矣至孔子然後知三子者皆仁人也孔子曰㣲管仲吾其被髮左袵矣如其仁如其仁孟荀氏之言曰仲尼之門五尺童子羞稱五伯以是觀之孟荀氏之道槩諸孔子其隘甚矣   東坡曰夫道一而已君子之出處語默所以不同者其居異也今三子之於紂非父則兄其位則太師少師也其居不相逺其責宜若同然或去之或囚焉或諫而死孔子皆曰仁何也㣲子紂之庻兄也箕子欲立之帝乙不從而立紂故書曰我舊云刻子王子不出我乃顛隮刻害也我舊之所云者害子子若不去幷我得禍也魏文帝之於陳王植晉武帝之於齊王攸自中主以下皆所不能容而況於紂乎故㣲子之所以出奔箕子之所以佯狂為奴者皆以居可疑之地而犯必死之怨也二者雖有言紂豈復信之故不諫而去或囚者其勢然也至於比干親則諸父位則少師也而無所嫌諫而不聽猶冀萬一焉雖繼之以死可也使二子無刻子之嫌者吾知其與比干俱死矣   李翰曰商王受毒痡于四海德悖于三正肆厥淫虐丕罔敢諫於是㣲子去之箕子囚之而公獨死之非捐生之難處死之難非處死之難得死之難故不可死而死之是輕其生非孝也得其死而不死是重其死非忠也王之叔父親莫至焉國之元臣位莫崇焉崇髙不可以觀其危親昵不可以忘其祖則我成湯之業将墜于淵商王之命将絶于天整扶其顛遂諫而死剖心非痛商亡是痛公之忠烈也其若是乎故能獨立危邦横抗興運周武以三分之業有諸侯之師資十亂之謀總一心之衆當公之存也則戢彼西土及公之喪也乃觀于盟津公存而殷存公喪而殷喪興亡所繫豈不重歟且聖人立教懲惡勸善而已矣人倫大統父子君臣而已矣太師存則正其統歿則垂其教奮乎千古之上行乎百王之末俾夫淫者懼佞者慙睿者思忠者勸其為式也不亦大哉而夫子稱殷有三仁豈無㣲㫖嘗敢之曰存其身存其祀亦仁也亡其身存其國亦仁也若進死者退生者狂狷之士將奔走焉褒生者貶死者宴安之人将寘力焉故同歸諸仁各順其志殊途而一揆異行而齊致俾後之人優柔而自得焉蓋春秋㣲婉之義也必將建皇極叙彛倫在三之規垂不二之訓以昭於世則夫人臣者既移孝于親而致之於君焉有聞親失而不争覩親危而不救從容安地而稱得禮甚不然矣夫孝于其親者人之親皆願其為子忠于其君者人之君皆欲其為臣故歴代帝王莫不旌顯周武下車而封其墓魏氏南遷而創其祠我太宗有天下禋百神而盛其禮追贈太師諡曰忠烈申命郡縣封墓葺祠致守塜五家以少牢時享著于甲令刻于金石於戲哀傷列辟主食舊封德為神明秩視羣望身滅而名益大世絶而祀愈長然後知忠烈之道其感激天人深矣天寶十祀余尉于衛拜乎祠堂魄感精動而廟在鄰邑官非軾閭刋石銘表以志丕烈詞曰糜軀非仁蹈難非智死于其死然後為義忠無二體烈有餘氣正直聰明至今猶視咨爾來代為臣不易栁州曰凡大人之道有三一曰正䝉難二曰法授聖三曰化及民殷有仁人曰箕子實具兹道以立于世故孔子述六經之㫖尤慇懃焉當紂之時大道悖亂天威之動不能戒聖人之言無所用進死以併命誠仁矣無益吾祀故不為委身以存祀誠仁矣與亡吾國故不忍具是二道有行之者矣是用保其明哲與之俯仰晦是謨範辱於囚奴昏而無邪隤而不息故在易曰箕子之明夷正䝉難也及天命既改生人以正乃出大法用為聖師周人得以序彛倫而立大典故在書曰以箕子歸作洪範法授聖也及封朝鮮推道訓俗惟德無陋惟人無逺用廣殷祀俾夷為華化及民也率是大道叢于厥躬天地變化我得其正其大人歟於戲當其周時未至殷祀未殄比干已死㣲子已去向使紂惡未稔而自斃武庚念亂以圖存國無其人誰與興理是固人事之或然者也然則先生隠忍而為此其有志於斯乎頌曰䝉難以正授聖以謨宗祀用繁夷民其蘇憲憲大人顯晦不渝聖人之仁道合隆汚明哲在躬不陋為奴冲讓居禮不盈稱孤髙而無危卑不可踰非死非去有懷故都時詘而伸卒為世模易象是列文王為徒大明宣昭崇祀式孚古闕頌辭繼在後儒   賈至曰㣲子諱啟實帝乙元子帝乙懵賢之故而神器不集於君君肅恭神人恪慎克孝才兼八元之偉德首三仁之列始在擇嗣箕子贊焉尹兹東夏周公嘉焉殁而不朽仲尼稱焉覩其進思盡忠則忤主以竭諫退將保祀則全身以逃難去就生死之塗沉吟出處之域有以見聖達之情也若乃受為不道暴殄天物剖諫輔之心解忠良之骨億兆墜於塗炭宗祧困於而君崎嶇險阻避跡藏時免身龍戰之郊解縛鷹揚之師卒能修復舊物統承先祀七百餘年歆我神祗非明德至仁其孰能與於此於戲國之興亡不獨天命向使帝乙捨受而立啓前箕子而後少師則文王未可專征于諸侯武王未可誓師于牧野雖周公之聖不過子產善相矣太公之賢不過穰苴之法矣是太王立季歴而昌帝乙捨㣲子而亡成敗繫本不其昭彰   劉敞曰儒者或稱殷道衰㣲子抱祭器入周紂殺比干箕子懼佯狂為奴孔子皆賢此兩人殊行而同名總其實弗獲正四方我出為狂自遜于荒野古者同姓雖危不出去國㣲子紂庻兄也何入周之有及紂殺比干箕子諫之猶力紂遂囚箕子而奴辱之武王告諸侯曰紂乃囚正士可伐矣武王伐紂敗之牧野紂自殺武王則使人釋箕子囚載與俱歸而作洪範由是言之也箕子之不死幸耳豈自茍全須㬰者哉然㣲子所以能去者以先其未亂也雖去猶不逾國斯仁矣如已亂無為去也必去之是逃也非仁者也   歴代名賢確論卷五   欽定四庫全書   歴代名賢確論卷六   文王   西伯受命稱王【梁肅 六一 孫明復】   西伯獻地請紂去炮烙刑【温公】   文王之囿【潁濱】   文王之兵【杜牧】   西伯受命稱王   梁肅曰太史公曰詩人道西伯以受命之年稱王而斷虞芮之訟遂追王大王王季改正朔易服色十年而崩或謂大雅序文王受命作周泰誓序十有一年武王伐殷妄徴二經以實其說予以為反經非聖不可以訓莫此為甚焉嘗試言之夫惟聖人無作作則為萬代法仲尼美文王之德曰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又曰内文明而外柔順以䝉大難文王以之未有南面稱王而謂之服事易姓創制而謂之柔順仲尼稱武王之烈曰湯武革命又曰武王末受命未有父受之而子後革命父為天子云末受當武王之㑹盟津也告諸侯曰汝未知天命未可以誓師也曰惟九年大統未集予小子其承厥志孰有王者出征復俟天命大統既改而復云未集禮大傳稱牧之野既事而退遂柴於上帝追王大王王季文王改正朔殊徽號若虞芮之歲稱王則不應復云追王王制既行則不應復云改物是皆反經者也夫大者天地其次君臣聖人知定位之不可易也故制為上下之禮財成天地之道使各當其分而不相間若億兆之去留天命之與奪則存乎其時聖人順而行之故謳歌所歸而舜禹揖讓桀紂惡盈則湯武放伐所謂後天而奉天時不得已而為之者也若殷道未絶紂凶未極而遂稱王以令天下則不可謂至德也已此其非聖者也予以為大雅作周之義蓋取夫積德累仁為海内所歸後武王因之遂成大業非所謂革命易姓為作周也泰誓紀年蓋武王周公追考前文陳王業之盛自虞芮始故斷為受命之歲仲尼憲章文武故因而叙之曰十有一年武王伐殷非所謂自稱王而為之數也文王既歿經義斯在如曰不然以俟君子六一曰書稱商始咎周以乘黎乘黎西伯也西伯以征伐諸侯為職事其伐黎而勝也商人已疑其難制而患之使西伯赫然見其不臣之狀與商並立而稱王如此十年商人反晏然不以為怪其父師老臣如祖伊㣲子之徒亦默然相與熟視而無一言此豈近於人情邪由是言之謂西伯受命稱王十年者妄說也以紂之雄猜暴虐嘗醢九侯而脯鄂侯西伯聞之竊歎遂執而囚之幾不免死至其叛已不臣而自王乃反優容而不問者十年此豈近於人情邪由是言之謂西伯受命稱王十年者妄說也孔子曰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商使西伯不稱臣而稱王安能服事於商乎且謂西伯稱王者起於何說而孔子之言萬世之信也由是言之謂西伯受命稱王十年者妄說也伯夷叔齊古之知義之士也方其讓國而去顧天下莫可歸聞西伯之賢共往歸之當是時紂雖無道天子也天子在上諸侯不稱臣而稱王是僭叛之國也然二子不以為非依之久而不去至武王伐紂始以為非而棄去彼二子者始顧天下莫可歸卒依僭叛之國而不去不非其父而非其子此豈近於人情邪由是言之謂西伯受命稱王十年者妄說也書之泰誓稱十有一年說者因以謂自文王受命九年及武王居喪二年并數之耳是以西伯聽虞芮之訟謂之受命以為元年此又妄說也古者人君即位必稱元年常事爾不以為重也後世曲學之士說春秋始以改元為重事然則果常事歟固不足道也果重事歟西伯即位已改元矣中間不宜改元而又改元至武王即位宜改元而反不改元乃上冒先君之元年并其居喪稱十一年及其滅商而得天下其事大於聽訟逺矣又不改元由是言之謂西伯以受命之年為元年者妄說也後之學者知西伯生不稱王而中間不稱改元則詩書所載文武之事粲然明白而不誣矣或曰然則武王畢喪伐紂而泰誓曷謂稱十有一年對曰畢喪伐紂出於諸家之小說而泰誓六經之明文也昔者孔子遭衰周之際患衆說紛紛以惑亂當世於是退而修六經為後世法及孔子既歿去聖稍逺而衆說復興與六經相亂自漢以來莫能辨正今有卓然之士一取信乎六經則泰誓者武王之事也十有一年者武王即位之十有一年耳復何疑哉司馬遷作周本紀雖曰武王即位九年祭於文王之墓然後治兵於孟津至作伯夷列傳則又載父死不葬之說皆不可以為信是以吾無取焉取信於書可矣   孫明復曰左傳吳公子季札來聘請觀於周樂見舞象箾南籥者曰美哉猶有憾說者曰憾恨也文王恨不及已致太平意以謂文王不能夷商紂於當世取天下於己有遺恨焉愚甚惑之竊謂季札之是言也非知樂者也厚誣於聖人矣若果如季子之言也則是文王懷二以事其上匿怨以伺其間包藏禍心乃亂臣賊子矣何者以文王受封商室列為諸侯紂雖無道君也安得為人之臣有無君之心哉矧紂以文王為西伯位于諸侯之上賜之弓矢斧鉞使得征伐紂之有德於文王也厚矣則文王宜乎竭力盡能夙夜匪懈以事於紂也又豈可背惠忘施以怨報德將成干紀亂常之事哉噫事必不然章章矣觀乎紂既失德毒流四海諸侯咸叛而文王事之獨無二心故孔子曰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商周之德其可謂至德也已矣又曰下之事上也雖有庇民之大德不敢有君民之心仁之厚也有庇民之大德有事君之小心其舜禹文王周公之謂歟若文王猶有憾也則孔子何以謂之至德與仁厚者乎或曰史記齊世家叙太公之迹其後亦言西伯昌之脫羑里歸與呂尚隂謀修德以傾商政其事多兵權與竒計若文王果無憾也則何得與太公隂謀修德以傾商政其事多兵權竒計之如是哉由是觀之則季子之言又何誣也曰此蓋秦火之後簡編錯亂司馬子長修史記叙太公之迹也不能實録善事乃散取雜亂不經之說以廣其異聞爾斯固不足疑於聖人也嗚呼古稱季札賢明博達觀樂能盡知興衰而於此也何䝉暗頓惑之若是邪逮乎杜預服虔之徒復無卓識絶見以發明之斯又乖謬之甚也   西伯獻地請紂去炮烙刑   温公論史載崇侯譖西伯於紂曰西伯積善累德諸侯皆嚮之將不利於帝紂乃囚西伯於羑里西伯既出乃獻洛西之地以請紂去炮烙之刑紂許之温公曰紂疑文王之得民故囚之既釋而又獻地以止其虐刑是正信崇侯虎之譖於紂也豈所謂遵養時晦以䝉大難者哉且紂惟不勝其淫虐之心故為炮烙之刑若能自止而不為則不待受西伯之地若不能自止雖受地於西伯而為之如故誰能禁之哉   文王之囿   潁濱曰齊宣王問曰文王之囿方七十里有諸孟子對曰於傳有之周雖大國未有以七十里為囿而不害於民者也意者山林藪澤與民共之而以囿名焉是以芻蕘雉者無不獲往不然七十里之囿文王之所不為也   文王之兵   杜牧曰大儒在位而未有不知兵者未有不能制兵而能止暴亂者未有暴亂不止而能活生人定國家者自生人以來可以屈指而數也今兵之下者莫若刺伐之法詩大雅維清奏象舞之篇曰維清緝熈文王之典迄用有成維周之禎象者象武王伐紂刺伐之法此乃文王受命【受殷王專征之命也】七年五伐留戰陣刺伐之法遺之武王武王用以伐紂而有天下致之清平為周家之禎祥周公居攝祀文武於清廟作此詩以歌舞文武之德其次兵之尤者莫若鈎援衝壁今之一卒之長不肯親自為之詩大雅周公皇矣美周之詩曰以爾鈎援以爾臨衝以伐崇墉臨衝閑閑崇墉言言此實文王伐崇墉傅于其城以臨車衝鈎援其城文王親自為之夫文王何人也周公詩之夫子刪而取之列于大雅以美武王之功德手而口歌之   歴代名賢確論卷六   欽定四庫全書   歴代名賢確論卷七   武王   克商【東坡】   伯夷叔齊【昌黎 皮日休 栁識 李德裕劉敞 潁濱 章表民 東坡荆公鄭獬】   克商   東坡曰武王克殷以殷遺民封紂子武庚禄父使其弟管叔鮮蔡叔度相禄父治殷武王崩禄父與管蔡作亂成王命周公誅之而立㣲子於宋蘇子曰武王非聖人也昔者孔子蓋嘗罪湯武顧自以為殷之子孫而周人也故不敢然數致意焉大哉巍巍乎堯舜也禹吾無間然其不足於湯武也亦明矣曰武盡美矣未盡善也又曰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周之德可謂至德也已矣伯夷叔齊之於武王也蓋謂之弑君至不食其粟而孔子與之其罪武王也甚矣此孔氏之家法也世之君子茍自孔氏必守此法國之存亡民之死生將於是乎在其孰敢不嚴而孟子始曰吾聞武王誅獨夫紂未聞弑君也自是學者以湯武為聖人若當然者皆孔氏之罪人也使當時有良史如董狐者南巢之事必以叛書牧野之事必以弑書而湯武仁人也必將為法受惡周公作無逸曰殷王中宗及髙宗祖甲及我周文王兹四人迪哲上不及湯下不及武王亦以是哉文王之時諸侯不求而自至是以受命稱王行天子之事周之王不王不計紂之存亡也使文王在必不伐紂紂不見伐而以考終或死於亂殷人立君而事周命為二王後以祀殷君臣之道豈不兩全也哉武王觀兵於孟津而歸紂若改過否則殷人改立君武王之待殷若是則已矣天下無王有聖人者出而天下歸之聖人所不得辭也而以兵取之而放之而殺之可乎漢末天下大亂豪傑並起荀文若聖人之徒也以為非曹操莫與定海内故起而佐之所以與操謀者皆王者之事也文若豈教操反者哉以仁義救天下天下既平神器自至將不得已而受之不至不取也此文王之道文若之心也及操謀九錫則文若死之故吾嘗以文若為聖人之徒者以其才似張子房而道似伯夷也殺其父封其子子非其人也則可使其子而果人也則必死之楚人將殺令尹子南子南之子棄疾為王馭士王泣而告之既殺子南其徒曰行乎曰吾與殺吾父行將焉入然則臣王乎曰棄父事讎吾弗忍也遂縊而死武王親以黄鉞斬紂使武庚受封而不叛豈復人也哉故武庚之必叛不待智者而後知也武王之封武庚蓋不得已焉耳殷有天下六百年賢聖之君六七作紂雖無道其故家遺俗未盡滅也三分天下有其二殷不伐周而周伐之誅其君夷其社稷諸侯其有不恱者故封武庚以慰之此豈武王之意哉故曰武王非聖人也   伯夷叔齊   昌黎曰士之特立獨行適於其義而已不顧人之是非皆豪傑之士信道篤而自知明者也一家非之力行而不惑者寡矣至於一國一州非之力行而不惑者蓋天下一人而已矣若至於舉世非之力行而不惑者則千百年乃一人而已耳若伯夷者窮天地亘萬世而不顧者也昭乎日月不足為明崒乎泰山不足為高巍乎天地不足為容也當殷之亡周之興㣲子賢也抱祭器而去之武王周公聖也率天下之賢士與天下之諸侯而往攻之未嘗聞有非之者也彼伯夷叔齊者乃獨以為不可殷既滅矣天下宗周彼二子乃獨恥食其粟餓死而不顧繇是而言夫豈有求而為哉信道篤而自知明者也今世之所謂士者凡一人譽之則自以為有餘凡一人沮之則自以為不足彼獨非聖人而自是如此夫聖人乃萬世之標準也余故曰若伯夷者特立獨行窮天地亘萬世而不顧者也雖然㣲二子亂臣賊子接跡於後世矣皮日休曰天必從道道不由天其曰人乎哉大聖應千百年之運仁發於祥義動於瑞上聖帝也次素王也莫不應乎天地亘乎日月動乎鬼神或有守道以介死秉志以窮生確然金石不足以為貞澹然氷玉不足以為潔非其上古聖人不以動其心況當世富貴之士哉斯其自信乎道則天地不可得而應也嗚呼夷齊之志嘗以神農虞夏形於言由是觀之豈有意於文武者哉然跡其歸周不從諫而死彼當求西伯也而得武王不曰得仁乎既得其仁而不取其諫則夷齊之死宜矣太史公以其餓死責乎天道嗚呼若夷齊之行可謂道不由天者乎如不得仁而餓死天可責也茍夷齊以殷亂可乎而臣於周則周召之列矣奚有首陽之阨乎若夷齊者自信其道天不可得而應者也天尚不可應況於人乎況於鬼神乎栁識曰初先生鴻逸中州鸞伏西山顧薇蕨之離離歌唐虞之不還謂易暴兮又武謂墨縗兮胡顏一吒兮忘飢若有誚兮于巖之闗豈不以冠弊在於上履新處於下且曰一人之正位孰知三聖之純嘏讓周之意不其然乎是以知先生所恤者偏矣當昔夷羊在牧殷網解結乾道息坤維絶鯨吞噬兮鬼孽王奮厥武天意若曰覆昏暴資濬哲於是二老歸而八百㑹一戎衣而九有截況乎旗錫黄鳥珪命赤烏俾荷鉅橋之施俾申羑里之辜故能山立雨集電掃風驅及下車也五刃不礪於武庫九駿伏轅於文途雖二士不食而兆人其蘇既而溥天周土率土周人吁嗟先生逃將奚臻萬姓歸飾兮獨鬱乎方寸六合莾蕩兮終跼乎一身雖忤時而過周終臣心而惻殷所以不食其食求仁得仁然非一端事各其志若旁通以阜厥躬應物以濟其利則焉有貞節之規各親之事靈乎靈乎雖非與道而保生乃朂為臣之不二李德裕曰昔夷齊不食周粟餓于首陽之下仲尼稱其仁孟軻美其德【孟子稱伯夷聖人之清者】蓋以取其節而激貪也所謂周粟者周王所賦之禄是也諫而不從不食其禄可矣至於聞淑媛之言輟飡薇蕨斯所謂不智矣夫薇蕨者元氣之所發生四時之所順成日月之所燭風雨之所育周焉得而有之哉若以粟者周人之播殖則夷齊得非周人乎反覆其道盡未當理然夷齊之行實誤後人於陵仲子慕夷齊者也乃至不義其兄之禄潔則潔矣仁豈然哉厥後商洛四友畏秦之酷避秦之禍豈止為其身而已然餐紫芝以為糧飲清泉以為漿終老南山以養其夀斯可謂仁智兼矣   劉敞曰世皆以伯夷叔齊諫武王不用退而隠於首陽之山不食周粟採薇而食之以至於餓死以予考之不然彼伯夷叔齊者仁人也愛其君如恐傷之故矯世厲俗達天下之大義而不私焉其進以道退以義此孔子所謂求仁得仁者也豈若小丈夫哉諫其君而用則欣欣然見於色諫其君而不用則悻悻然見於色終身不向國而坐也彼所謂不食其粟者言其致為臣而去不在廩膳之列夫致為臣而去不在廩膳之列是乃所謂餓也安得采薇事乎蓋少飾矣自堯舜以來高世之士不可勝紀然夷齊為之首學者皆稱之始周之亂鮑焦疾之不忍食其粟采蔬於道而食人謂鮑焦曰今不食其粟而食其蔬此非焦所濟也於是鮑焦輟蔬吐哺立斃其處然孔子不以為仁學者無稱焉   潁濱曰武王以大義伐商而伯夷叔齊亦以義非之二者不得兩立而孔子與之何哉夫文武之王非有求而得之也天下從之雖欲免而不得紂之存亡不復為損益矣文王之置之知天命之不可先也武王之伐之知天命之不可後也然湯以克夏為慙而孔子謂武未盡善則伯夷之義豈可廢哉宋昭公以無道弑春秋雖書曰宋人弑其君杵臼然晉荀林父衛孔達陳公孫寧鄭石楚伐宋以不討賊稱人晉靈公為之㑹諸侯于扈以不討賊不叙明君臣之義不以無道而廢之也   章表民曰伯夷之道古今之難能也不以死生撓其志而以仁義殞其身始沮武王之代紂非剛也終餓死首陽非懦也篤仁義而已夫紂為暴君其醜行昭昭矣武王一天下之心以伐之當是時也非人之棄商蓋商之棄人譬隄必決焉而水流乃潰也是紂之為惡非湯德可能掩之也天下之怒非一人可能遏之也惟伯夷叔齊乃諫而止之或謂武王宜其諫焉或謂之好異耳矣是皆未然也二聖賢之事蓋非常人之所為也濟天下而絶一夫者武王也非私天下於己也一言而靖萬世之亂者伯夷也非咎武王於伐紂也武王之視紂虐民如與同虐之也伯夷恐後人之賊君如與同賊之也其道同歸於救人所以救者不同而已故使不君者聞武王之誅則欲得其為君不臣者聞伯夷之諫則欲得其為臣君臣定則國家定國家定則天下定矣噫武王之功世亦有之是功可能也與數而興者也伯夷之死今數十百千年矣前有能繼者獨未之聞也後有能繼者未可易知也是死不可能也與身而廢者也故平桀紂者莫仁於湯武而能救人於治亂之際者莫仁於伯夷商之敗周之興伯夷所不動心焉動心於理亂之際而已猶衆人之鬬鬬者既繁而力能止之所救者將不少也   東坡論夫子為衛君曰衛君輒也與其父争國而子路助之故冉有疑而問焉聞伯夷叔齊之不怨何以知夫子之不為輒也曰夷齊之事逺矣傳失其詳意其出也父子之間有間言焉若申生之事也歟故曰伯夷叔齊不念舊惡不如是何惡之可念臯落之役申生若從梁餘子養之言逃而去之則復一伯夷也荆公曰事出於千世之前聖賢辯之甚詳而明然後世不深考之因以偏見獨識遂以為說既失其本而學士大夫共守之不為變者蓋有之矣伯夷是巳夫伯夷古之論有孔子孟子焉以孔孟之可信而又辨之反復不一是愈益可信也孔子曰不念舊惡求仁而得仁餓于首陽之下逸民也孟子曰伯夷非其君不事不立惡人之朝避紂居北海之濱目不視惡色不事不肖百世之師也故孔孟皆以伯夷遭紂之惡不念以怨不忍事之以求其仁餓而避不自降辱以待天下之清而號為聖人耳然則司馬遷以為武王伐紂伯夷叩馬而諫天下宗周而恥之義不食周粟而為采薇之歌韓子因之亦為之頌以為㣲二子亂臣賊子接迹於後世是大不然也夫商衰而紂以不仁殘天下天下孰不病紂而尤者伯夷也嘗與太公聞西伯善養老則往歸焉當是之時欲夷紂者二人之心豈有異耶及武王一奮太公相之遂出元元於塗炭之中伯夷乃不與何哉蓋二老所謂天下之大老行年八十餘而春秋固已髙矣自海濱而趨文王之都計亦數千里之逺文王之興以至武王之世歲亦不下十數豈伯夷欲歸西伯而志不遂乃死於北海耶抑來而死於道路耶抑其至文王之都而不足以及武王之世而死耶如是而言伯夷其亦理有不存者也且武王倡大義於天下太公相而成之而獨以為非豈伯夷乎天下之道二仁與不仁也紂之為君不仁也武王之為君仁也伯夷固不事不仁之紂以待仁而後出武王之仁焉又不事之則伯夷何處乎余故曰聖賢辨之甚明而後世偏見獨識者失其本也嗚呼使伯夷之不死以及武王之時其烈豈太公哉   鄭獬曰特立之士有大功於聖人之教傑然喬于百世之上者後世皆得而公傳焉司馬氏作史記序七十列傳非公其傳者歟而以伯夷首之善乎司馬氏之為史矣伯夷叔齊力於仁義有激於當世輔聖人之教得其深者也為之傳首豈謬哉孤竹君欲以位授其子叔齊叔齊讓于兄伯夷伯夷曰父命也卒不受遂更相讓而俱逃之及武王順天下號義兵以伐紂天下無賢不肖皆曰武王是焉恐恐然恐武之不勝獨伯夷排天下之議非之曰父死不葬謀及干戈非孝也以臣伐君非仁也武王不聽遂取商天下既已周伯夷恥不食其粟乃餓死嗚呼一國之君民之所奉亦已尊矣而伯夷不敢廢父之命甘於遁去天下之讓孰加焉武王既興聖賢皆為之助亦足以樹勳矣而伯夷不敢廢君之分而甘於餓死天下之仁孰加焉讓齊之心非為齊也而為萬世之為國者焉諫武之心非為武也而為萬世之為臣者焉故後世之為國者子欲奪於父弟欲奪於兄交挺白刃以争繼立者必宿慄挫縮不敢耀芒角以其有伯夷之讓然也後世之為臣者幸國之亂以肆姦謀紾君臂而欲其位者必靦汗驚爆不敢出氣以其有伯夷之仁然也是仁節者得不謂有大功于聖人之教者歟如天之覆健然其髙也如日月之照烈然其明也而萬百千世愈高愈明義風洗然照人毛髮使争子賊臣畏服之如是顧其功可較也   歴代名賢確論卷七cq=59 <史部,史評類,歷代名賢確論>   欽定四庫全書   歴代名賢確論卷八   成王上   卜年卜世【孫邰】   翦桐葉封弟【栁州】   辨周禮田制【潁濱】   周制事在末【老泉】   成王周公恭信【東坡】   卜年卜世   孫邰曰周成王定鼎于郟鄏卜世三十卜年七百夫帝王括囊宇宙位重憂崇天生利民非樂兆民之上故君民者遇夫聖則禪之不遇則以子繼之堯之於舜舜之於禹禹之於子是以周都天地之中欲便四方之㑹不恃山河務從德化原其意也在乎利民豈異唐虞之道而反卜年卜世耶必也欲求其祚莫先德義貽厥後世天人祐之豈非無窮也哉何三十七百年世之有若右其卜而左其德俾乎厥後恃年世之永久必輕乎德義若此之謀非君子之道也昔太戊懼災而盛帝辛恃瑞而亡在此不在彼豈不知之而卜年卜世者乎   翦桐葉封弟   栁州曰古之傳者有言成王以桐葉與小弱弟戲曰以封汝周公入賀王曰戲也周公曰天子不可戲乃封小弱弟於唐吾意不然王之弟當封耶周公宜以時言于王不待其戲而賀以成之也不當封耶周公乃成其不中之戲以地以人與小弱者為之主其得為聖乎且周公以王之言不可茍焉而已必從而成之耶設有不幸王以桐葉戲婦寺亦將舉而從之乎凡王者之德在行之何若設未得其當雖十易之不為病要于其當不可使易也而况以其戲乎若戲而必行之是周公教王遂過也吾意周公輔成王宜以道從容優樂要歸之大中而已必不逢其失而為之辭叉不當束縛之馳驟之使若牛馬然急則敗矣且家人父子尚不能以此自克况號為君臣者耶是直小丈夫者之事非周公所宜用故不可信或曰封唐叔史佚成之   辨周禮田制   潁濱曰世言周公之所以治周者莫詳于周禮然以吾觀之秦漢諸儒以意損益之者衆矣非周公之完書也何以言之周之西都今之闗中也其東都今之洛陽也二都居北山之陽南山之隂其勢東西長南北短短長相補不過千里古今一也而周禮王畿之大四方相距千里如畫棊局近郊遠郊甸地稍地小都大都相距皆百里千里之方地實無所容之故其畿内遠近諸法類皆空言耳此周禮之不可信者一也書稱武王克商而反商政列爵惟五分土惟三故孟子曰天子之制地方千里公侯百里伯七十里子男五十里不能五十里不達於天子附于諸侯曰附庸鄭子産亦云古之言封建者盖若是而周禮諸公之地方五百里諸侯四百里諸伯三百里諸子二百里諸男百里與古說異鄭氏知其不可而為之說曰商爵三等武王增以子男其地猶因商之故周公斥大九州始皆益之如周官之法於是千乗之國自一成十里而出車一乗千乗而千成非公侯之國無以受之吾竊笑之武王故封而周公大之其勢必有所幷有所幷必有所徙一公之封而子男之國為之徙者十有六封數大國天下盡擾此書生之論而有國者不為傳曰方里而井十井為乗故十里之邑而百乗百里之國而千乗千里之國而萬乗古之道也不然百乗之家為方百里萬乗之國為方數圻矣古無是也語曰千乗之國攝乎大國之間千乗雖古之大國而於衰周為小孔子猶曰安見方六七十如五六十而非邦也者然則雖衰周列國之强家猶不及五十里者矣韓氏羊舌氏晉大夫也其家賦九縣長轂九百其餘四十縣遺守四千謂一縣而百乗則可謂一縣而百里則不可此周禮之不可信二也王畿之内公邑為井田鄉遂為溝洫此二者一夫而受田百畝五口而一夫為役百畝而稅之十一舉無異也然而井田自一井而上至于一同而方百里其所以通水之利者溝洫澮三溝洫之制至于萬夫方三十二里有半其所以通水之利者遂溝洫澮川五利害同而法制異為地少而用力博此必有國者不為也楚蒍掩為司馬町原防井衍沃盖平川廣澤可以為井者井之原阜隄防之間狹不可井則町之皆因地以制廣狹多少之異井田溝洫盖亦然耳非公邑必為井田而鄉遂必為溝洫此周禮之不可信三也三者既不可信則凡周禮之詭異遠于人情者皆不足信也古之聖人因事立法以便人者有矣未有立法以强人者也立法以强人此迂儒之所以亂天下也   周制事在末   老泉曰天下之事制之在始始不可制制之在末是以君子慎始而無後憂救之于其末而其始不為謀失諸其始而要之其終而天下無遺事矣是故古者之制其始有百年之前而為之者也盖周公營于東周數百年而待乎平王之東遷也然及其収天下之士而責賢不肖之分則未嘗於其始焉而制其極盖常舉之於諸侯考之于大學引之於射宫而試之以弓矢如此其備矣然而管叔蔡叔文王之子而武王周公之弟也生而與之居處習知其性之所好惡與夫居之於大學而習之于射宫者宜愈詳矣然其不肖之實卒不見于此時及其出為諸侯監國臨大事而不克自定然後敗露以見其不肖之狀且夫張弓而射之一不失容此不肖者或能焉而聖人豈以此為足以盡人之才盖將為此名以収天下之士而後觀其臨事而黜其不肖故曰始不可制制之在末   成王周公恭信   東坡曰國之將興必有繼天之主建都邑立藩輔以定天命而宅民心為子孫之師亦必有命世之臣考禮樂修法令以定國是而正風俗為卿大夫之宗然後世世可以垂拱䝉成雖有中主弱輔而不至於亂故書曰孺子來相宅其大惇典商獻民亂為四方新辟作周恭先予且以多子越御事篤前人成烈答其師作周孚先國之所恃者法與人也詩曰雖無老成人尚有典刑故周公以謂惇典而用賢可以定國後之言恭者必稽焉傅說有言事不師古以克永世匪說攸聞今不師古後不師今故周公以謂我當與卿大夫士篤前人成烈以答衆心則後之言信者必師焉夫以成王之賢周公之信其所以為後世先者不過于恭與信而已詩曰自古在昔先民有作溫恭朝夕執事有恪閔馬父曰古稱恭者曰自古曰在昔曰先民其嚴如是愚以是知恭之大者盖堯之允恭孔子之溫恭非獨恭世子之恭楚恭王之恭也成王以是為後世先也不亦宜乎大有上吉履信思乎順又以尚賢也是以自天祐之吉無不利又曰自古皆有死民無信不立信之為德也重於兵而急于食周公以是為後世先也不亦宜乎   歴代名賢確論卷八   欽定四庫全書   歴代名賢確論卷九   成王下   周公待士【昌黎 石守道 荆公】   周公居變【東坡 潁濱】   周公不樂【東坡】   召公【荆公】   周公待士   昌黎曰周公之為輔相急於見賢也方一食三吐其哺方一沐三握其髪當是時天下之賢才皆已舉用姦邪讒佞欺負之徒皆已除去四海皆已無虞九夷八蠻在荒服之外者皆已賓貢天災時變昆蟲草木之妖皆已銷息天下之所謂禮樂刑政教化之具皆已修理風俗皆已敦厚動植之物風雨霜露之所霑被者皆已得宜休徵嘉瑞麟鳯龜龍之屬皆已備至而周公以聖人之才慿叔父之親其所輔理承化之功又盡章章如是其所求進見之士豈復有賢於周公者哉不惟不賢于周公而已豈復有賢于時百執事者哉豈復有所計議能補于周公之化者哉然而周公求之如此其急惟恐耳目有所不聞見思慮有所未及以負成王託周公之意不得于天下之心如周公之心設使其時輔理承化之功未盡章章如是而非聖人之才而無叔父之親則將不暇食與沐矣豈特吐哺握髪為勤而止哉惟其如是故于今頌成王之德而稱周公之功不衰   石守道曰周公相成王制禮作樂一飯三吐哺一沐三握髪起以待士何汲汲也如此沐與飯且不暇舜相堯禹相舜益相禹伊尹相湯傅說相髙宗皆不如周公之勤且勞也豈周公之德不及舜禹益伊尹傅說乎曰周公不得不然也堯聖人也禹聖人也湯聖人也髙宗聖人也舜禹益伊尹傅說勤且勞復何為哉周公則不得不然也成王孺子也成王方在襁褓之中知成王果聖人耶且后稷公劉古公王季文王武王積千餘年以得天下武王死成王幼弱武王以后稷公劉古公王季文王之天下及成王以託周公周公受武王之託負天下之重茍成王不似墜覆其業則是后稷公劉古公王季文王武王之天下周公失之也周公豈得不勤勞乎又何暇乎沐且飯也為周公者皆然舜禹益與伊尹傅說所相君所逢時異也孰謂周公之德不及耶   荆公曰甚哉荀卿之好妄也載周公之言曰吾所執贄而見者十人還贄而相見者三十人貌執者百有餘人欲言而請畢事千有餘人是誠周公之所為則何周公之小也夫聖人為政於天下也初若無為於天下而天下卒以無所不治者其法誠修也故三代之制立庠於黨立序於遂立學於國而盡其道以為養賢教士之法是士之賢雖未及用者而固無不見尊養者矣此則周公待士之道也誠若荀卿之言則春申孟嘗之行亂世之事也豈足為周公乎且聖世之事各有其業講道習藝患日之不足豈暇於遊公卿之門哉彼遊公卿之門求公卿之禮者皆戰國之奸民而毛遂侯嬴之徒也荀卿生於亂世不能考論先王之法著之天下而惑於亂世之俗遂以為聖世之事亦若是而已亦已過矣且周公之所禮者大賢歟則周公豈唯執贄見之而已固當薦之天子而共天位也如其不賢不足與共天位則周公如何其與之為禮也子産聽鄭國之政以其乗輿濟人於溱洧孟子曰惠而不知為政盖君子之為政立善法于天下則天下治立善法於一國則一國治如其不能立法而欲人人悅之則日亦不足矣使周公知為政則宜立學校之法于天下矣不知立學校而徒能勞身以待天下之士則不惟力有所不足而勢亦有所不得周公亦可謂愚也又曰仰禄之士猶可驕正身之士不可驕也夫君子之不驕雖闇室不敢自慢豈為其人之仰禄而可以驕乎嗚呼所謂君子者貴其能不易乎世也荀卿生於亂世而遂以亂世之事量聖人後世之士尊荀卿以為大儒而繼孟子者吾不之信矣   周公居變   東坡曰論周公者多異說何也周公居禮之變而處聖人之不幸宜乎說者之異也凡周公之所為亦不得已而已矣若得已而不已則周公安得而為之成王幼不能為政周公執其權以王命賞罰天下是周公不得已者如此而已今儒者曰周公踐天子之位稱王而朝諸侯則是豈不可以已耶書曰周公位冡宰正百工羣叔流言又曰召公為保周公為師相成王為左右召公不說又曰周公曰王若曰王則是周公未嘗踐天子之位而稱王也周公稱王則成王宜何稱將亦稱王耶將不稱耶不稱即是廢也稱王則是二王也而周公何以安之孔子曰必也正名乎儒者之患患在于名實之不正故亦有以文王為稱王者是聖人為後世之僭君急於為王者耶天下雖亂有王者在而已自王雖聖人不能以服天下昔髙帝擊滅項籍統一四海諸侯大臣相率而帝之然且辭以不德惟陳勝吳廣乃囂囂乎急于自王而謂文王亦為之耶武王伐商師渡孟津㑹于牧野其所以稱先君之命命於諸侯者盖猶曰文考而已至于武成既以柴望告天百工奔走受命于周而後其稱曰我文考文王克成厥勲由此觀之則是武王不敢一日妄尊其先君而况於文王自王乎詩曰虞芮質厥成文王蹶厥生是亦追稱而已矣史記曰嫗乎采芑歸乎田成子夫田常之時安知其為成子而稱之故凡以文王周公為稱王者皆過也是資後世之簒君而為之藉也陳賈問於孟子曰周公使管蔡監商管蔡以商叛知而使之是不仁不知而使之是不智孟子曰周公弟也管叔兄也周公之過不亦宜乎從孟子之說則是周公未免於有過也夫管蔡之叛非逆也是其智不足以深知周公而已矣周公之誅非疾之也其勢不得不誅也故管蔡非所謂大惡也兄弟之親而非有大惡則其道不得不封管蔡之封武王之世也武王之世未知有周公成王之事則管蔡何從而叛周公何從而誅之故曰周公居禮之變而處聖人之不幸也 又曰伊尹既立太甲而放諸桐天下不以為不義武王既没成王幼周公攝天子之位朝諸侯於明堂而召公不說管叔蔡叔咸叛天下幾至於不可救二者其故何也太甲既立矣而不足以治天下則夫伊尹猶有辭于後世也盖周公之事無以異于伊尹然天下皆疑而不信無足怪也何者天下未知夫成王之不明而周公攝則是周公未有信服天下之心而强攝焉以為之上也且夫伊尹之攝其事有不得已而然耳太甲雖變伊尹不敢有所立以召天下之亂故以已攝焉而待夫太甲之自悔是以天下無疑乎其心今夫周公之際其勢未至于不得已者使成王拱手以居天下之上而周公為佐以成王名號而輔之此所謂其勢之未至於不得已者矣而周公不居則天下之謗是周公之所自取也然愚以為不然挾天子以令天下此諸葛孔明之事爾而周公豈不足以知之盖人臣惟無執天子之權人臣而執天子之權則必有忠于其心然後可以自免於難何者人臣而用天子之事此天子所忌也以一人之身上為天子所忌而下為左右之大臣從而媒蘖其隙此古之忠臣所以盡心而不免於禍而世之姦雄之士所以動其無君之心而不顧者也使成王用事於天下而周公制其予奪之柄則愚恐成王有所不平於其心而管蔡之徒乗其隙而間之以至於亂也使成王有天子之虚名而不得制天下之政則愚以周公有所不忍於其志赧然有所不安之心也是以寧取而攝之使成王無與乎其間以破天下詐慝之謀而絶其爭權之心是以其後雖有管蔡之憂而天下不揺使其當時列於羣臣之間方其疑惑擾攘而未决也則恐周公之禍非居東之所能免而管蔡得志於天下成王將遂不立也嗚呼其思之深矣故曰周公居禮之變而處聖人之不幸也   潁濱曰世俗之說曰舜囚堯不得其死禹逐舜終蒼梧之野周公將簒成王二叔譏之乃免於亂彼小人之情度君子之心亦何所不至哉今夫聖人雖與世同處而其中浩然與天地同量彼其食粟衣帛盖有不得已爾而况與人爭利哉諸葛孔明受託昭烈以相孺子雖使取而代之蜀人安焉然君臣之義没身不替孔明尚然而况於聖人乎彼小人何足以知之   周公不樂   東坡曰每讀詩至鴟鴞讀書至君奭常竊悲周公之不遇及觀史見孔子厄於陳蔡之間而歌之聲不絶顔淵仲由之徒相與答問夫子曰匪兕匪虎率彼曠野吾道非耶吾何為於此顔淵曰夫子之道至大故天下莫能容雖然不容何病不容然後見君子夫子油然而笑曰囘使爾多材吾為爾宰夫天下雖不能容而其徒自足以相樂如此今乃知周公之富貴反不如夫子之貧賤夫以召公之賢管蔡之親而不知其心則周公誰與樂其富貴而夫子之所與共貧賤者皆天下之賢材則亦足為樂乎此矣   召公   荆公曰漢之諸儒皆以為周公攝政而召公不悅以孔氏古文考之則召公之不悅也周公既歸政矣然召公之不悅何也曰成王可與為善可與為惡者也周公既復辟成王既即位盖公懼王之不能終而廢先王之業也是以不悅焉夫周之先王非聖人則仁人也積德累行數世而後受命以周公繼之累年而後太平民之習治也久矣成王以中才承其後則其不得罪於天下之民而無負于先王之烈也不亦難乎如此則責任之臣不得不以為憂也周公曰君惟乃知民德罔不能厥初惟其終然則召公之不悅亦周公之心也周公以為在天者其命之終吉凶吾不得而知也在人者後嗣或不修德墜厥命則吾亦不得而知也在我者吾知勉之而已則天不庸釋于文王受命也且以古之人君至於文武所以能保其天下國家者亦皆有賢人為佐我自今乃相與濟成王同未在位之時則可以無大責矣夫在我者君子之所及而當勉者也在天與人者吾如彼何哉故周公之告也亦竭其心盡其力而已所以勉且慰之也曰如周公之誥則召公可以無不恱矣然則召公之所以不及周公儻在是乎曰憂其可憂疑其可疑召公之所以不恱也憂其可憂而卒之以不憂疑其可疑而卒之以不疑周公之所以誥也五聲之相得也五味之相入也其始不同而卒于和也聖賢之相揆也亦若是而已矣以此謂召公為不及周公則吾于征【苗】以伯翳為賢於禹也其可乎然則召公固無不恱   周公之事乎曰自堯舜没至于周而賢人為衆詩曰肅肅兎罝椓之丁丁赳赳武夫公侯干城言兎罝之人猶足以干城乎公侯也又曰肆成人有德小子有造古之人無斁譽髦斯士言其為士者亦皆有德之髦也當此之時而召公為公則其為賢亦逺矣以召公為不足以知周公也則凡在周之士大夫宜無一人知周公者矣然則周公孰與之謀而就事乎且以召公為不賢而不足以知周公也則文武周公曷為任之至於此極而召公又安能以其令名終也以召公為賢而不悅乎周公則其與之共事而不爭又不去焉何也夫聖人之所立賢人有所不能知者矣顔子曰既竭吾才如有所立卓爾雖欲從之末由也已顔子之於孔子有所不能知者也雖然未嘗不心恱而誠服之也此其所以為賢人也如賢人之於聖人既不足以知之而又不能悅也則是聖與賢幾異類而相反也或曰子路之于孔子嘗不悅也曰由之鄙人也何足以語召公也哉孔子曰由也千乗之國可使治其賦也文武周公之使人猶孔子也文武周公所以為三公與孔子所使治千乗之賦者其智之不同亦可知已然則成王之疑周公也召公曷為不諫曰召公坐而論道以相成王者也其朝夕所以開王心者史能悉記之乎   歴代名賢確論卷九   欽定四庫全書   歴代名賢確論卷十   康王   化商頑民【東坡】   宣王   中興【栁州】   平王   東遷洛邑【東坡】   敬王   萇洪【栁州】   威烈王   封趙韓魏為諸侯【溫公】   通論   周之仁禮【溫公】   小雅兼周之盛衰【東坡】   豳列國風宣王北伐列小雅【東坡 潁濱】文王宣王陶冶人材【荆公】   化商頑民   東坡曰武王克商武庚禄父不誅也而列為諸侯周公相成王武庚禄父叛殷之頑民相率為亂不誅也而遷之洛邑武王周公其可謂至德也已矣曰羣飲汝勿佚盡執拘以歸于周予其殺商之工臣乃湎于酒勿庸殺之姑惟教之非至德能如是乎是以商之臣子心服而日化至康王之世三十餘年矣世變風移士君子出焉故命畢公曰道有升降政由俗革不臧厥臧民罔攸勸始則遷其頑者而教之非至德能如是乎終則擇其善者而用之周之於商人也可謂無負矣夫道何常之有應物而已矣物隆則與之偕升物汙則與之偕降夫政何常之有因俗而已矣俗善則養之以寛俗頑則濟之以猛自堯舜以來未之有改也故齊太公因俗設教則三月而治魯伯禽易俗變禮則五月而定三月之與五月未足為遲速也而後世之盛衰出焉以伯禽之賢用周公之訓而猶若是茍不逮伯禽者其變易之患可勝言哉   中興   栁州曰宣王時稱中興其道彰大于後罕及然徵於詩大小雅選徒出狩則車攻吉日命官分土則崧髙韓奕蒸民南征北伐則六月采芑平淮夷則江漢常武鏗鍧炳耀盪人耳目故宣王之形容與其輔佐由今望之若神人然此無他以雅故也   東遷洛邑   東坡曰太史公曰學者皆稱周伐紂居洛邑其實不然武王營之成王使召公卜居之居九鼎焉而周復都鎬至犬戎敗幽王周乃東徙于洛蘇子曰周之失計未有如東遷之謬也自平王至於亡非有大無道者也頃王之神聖諸侯服享然終以不振則東遷之過也昔武王克商遷九鼎于洛邑成王周公復增營之周公既没公欲葬成周而成王葬之畢此豈有意於遷哉今夫富民之家所以遺其子孫者田宅而已不幸而有至于敗乞假以生可也然終不敢議田宅今平王舉文武成康之業而大棄之此一敗而鬻田宅也夏商之王皆五六百年其先王之德無以過周而後王之敗亦不減幽厲然至于桀紂而後亡其未亡也天下宗之未有如東周之名存而實亡也是何也則不鬻田宅之効也盤庚之遷復殷之舊也古公遷于岐方是時周人如狄人也逐水草而居豈所難哉衞文公東徙渡河恃齊而存爾齊遷臨淄晉遷于絳于新田皆其盛時非有所畏也其餘避寇而遷都未有不亡雖不即亡未有能復振者也春秋時楚大飢羣蠻叛之申息之北門不啓楚人謀徙於阪髙賈曰不可我能往寇亦能往於是乎以秦人巴人滅庸而楚始大蘇峻之亂晉幾亡矣宗廟宫室盡為灰燼溫嶠欲遷豫章三吳之豪欲遷㑹稽將從之矣獨王導不可曰金陵王者之都也王者不以豐儉遷都若衞文大帛之冠何適而不可不然雖樂土為墟矣且北寇方强一旦示弱竄于蠻越望實皆喪矣乃不果遷而晉復安賢哉導也可謂能定大事矣嗟夫平王之初周雖不如楚之强顧不愈于東晉之㣲乎使平王有一王導定不遷之計収豐鎬之遺民而修文武成康之政以形勢臨東諸侯齊晉雖强未敢貳也而秦何自霸哉魏惠王畏秦遷于大梁楚昭王畏吳遷于郢頃襄王畏秦遷于陳考烈王畏秦遷于夀春皆不復振有亡徵焉東漢之末董卓刼帝遷于長安漢遂以亡近世李景遷于豫章亦亡故曰周之失計未有如東遷之謬也   萇洪   栁州弔萇洪辭曰有周之羸兮邦國異圖臣乗君側兮王易為侯威强逆制兮鬱命轉幽疹蠱膠密兮肝膽為仇奸權蒙貨兮忠勇以劉伊時云幸兮大夫之羞嗚呼危哉河渭潰溢兮横軀以抑嵩髙坼陊兮舉手排直壓溺之不慮兮堅剛以為式知死不可撓兮明章人極夫何大夫之炳烈兮王不寤夫讒賊卒施快于剽狡兮怛就制乎强國松柏之斬刈兮蓊茸欣植盗驪折足兮罷駑抗臆鷙鳥之髙翔兮㜸狐惴而不食竊畏忌以羣朋兮夫孰病百而伸一挺寡以校衆兮古聖人之所難矧援羸以威慠兮茲固蹈殆而違安殺身之匪予戚兮閔宗周之不完豈成城以夸功兮哀清廟之將殘嫉彪子之肆誕兮彌皇覽以為謾姑舍道以從世兮焉用夫考古而登賢指白日以致憤兮卒頹幽而不列版上帝以飛精兮黮寥廓而殄絶朅馮雲以羾愬兮終㝠㝠以鬱結欲登山以號辭兮愈洋洋以超忽心沍涸其不化兮形凝氷而自慄圖始而慮末兮非大夫之操蹈瑕委厄兮固衰世之道知不可而愈進兮誓不偷以自好陳誠以定命兮侔貞臣以與為友比干之以仁義類兮緬遼絶以不羣伯夷殉潔以莫怨兮孰克軌其遺塵茍端誠之内虧兮雖耆老其誰珍古固有一死兮賢者樂得其所大夫死忠兮君子所與嗚呼哀哉兮敬弔忠甫   封趙韓魏為諸侯   溫公曰天子之職莫大於禮禮莫大於分分莫大於名何謂禮紀綱是也何謂分君臣是也何謂名公侯卿大夫是也夫以四海之廣兆民之衆受制於一人雖有絶倫之力髙世之智莫不奔走而服從者豈非以權為之紀綱哉是故天子統三公三公率諸侯諸侯制卿大夫卿大夫治士庶人貴以臨賤賤以承貴上之使下猶腹心之運手足根本之制枝葉下之事上猶手足之衞心腹枝葉之庇本根然後能上下相保而國家治安故曰天子之職莫大於禮也文王序易以乾坤為首孔子繫之曰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卑髙以陳貴賤位矣言君臣之位猶天地之不可易也春秋抑諸侯尊周室王人雖㣲序於諸侯之上以是見聖人於君臣之際未嘗不惓惓也非有桀紂之㬥湯武之仁人歸之天命之君臣之分當守節伏死而已矣是故以㣲子而代紂則成湯配天矣以季札而君吳則太伯血食矣然二子寧亡國而不為者誠以禮之大節不可亂也故曰禮莫大于分也夫禮辨貴賤序親踈裁羣物制庶事非名不著非器不形名以命之器以别之然後上下粲然有倫此禮之大經也名器既亡則禮安得獨在哉昔仲叔于奚有功於衞辭邑而請繁纓孔子以為不如多與之邑惟器與名不可以假人君之所司也政亡則國家從之衞君待孔子而為政孔子欲先正名名不正則民無所措手足矣夫繁纓小物也而孔子惜之正名細行也而孔子先之誠以名器既亂則上下無以相有故也夫事未有不生於㣲而成于著聖人之慮逺故能謹其㣲而治之衆人之識近故必待其著而後救之治其㣲則用力寡而功多救其著則竭力而不能及也易曰履霜堅氷至書曰一日二日萬幾謂此類也故曰分莫大于名也嗚呼幽厲失德周道日衰綱紀散壞下陵上替諸侯專征大夫擅政禮之大體十喪七八矣然文武之祀獨綿綿相屬者盖以周之子孫尚能守其名分故也何以言之昔晉文公有大功于王室請隧於襄王襄王不許曰王章也未有代德而有二王亦叔父之所惡也不然叔父有地而隧又何請焉文公於是懼而不敢違是故以周之地則不大于曹滕以周之民則不衆於邾莒然歴數百年宗主天下雖以晉楚齊蔡之强不敢加者何哉徒以名分尚存故也至于季氏之于魯田常之于齊白公之於楚智伯之于晉其勢皆足以逐君而自為然而卒不敢者豈其力不足而心不忍哉乃畏干名犯分而天下共誅之也今晉大夫㬥蔑其君剖分晉國天子既不能討又寵秩之使列于諸侯是區區之名分復不能守而幷棄之也先王之禮於斯盡矣或者以為當是之時周室㣲弱三晉强盛雖欲勿許其可得乎是大不然夫三晉雖强茍不顧天下之誅而犯義侵禮則不請於天子而自立矣不請于天子而自立則為悖逆之臣天下茍有桓文之君必奉禮義而征之今請于天子而天子許之是受天子之命而為諸侯也誰得而討之故三晉之列於諸侯非三晉之壞禮乃天子自壞之也嗚呼君臣之禮既壞矣則天下以智力相雄長遂使聖賢之後者社稷無不冺絶生民之類糜滅幾盡豈不哀哉   周之仁禮   溫公曰平王東遷日以衰㣲至于戰國又分而為二其土地人民不足以比强國之大夫然而天下猶尊而事之以為其主守文武之宗祀綿綿焉久而不絶其故何哉植本固而發源深也昔周之興也禮以為本仁以為源自后稷以來至于文武成康其講禮也備矣其施仁也深矣民習于耳目浹于骨髓雖後世㣲弱其民將有陵慢之志則畏先王之禮而不敢為將有離散之心則思先王之仁而不忍去此其所以享國長久之道也不然以區區數邑處于七㬥國之間一日不可存况數百年乎   小雅兼周之盛衰   東坡曰詩之中惟周最備而周之興廢於詩為詳盖其道始于閨門父子之間而施及于君臣之際以被冒於天下者存乎二南后稷公劉文武創業之艱難而幽厲失道之漸存乎二雅成王纂承文武之烈而禮樂文章之備存乎頌其愈衰愈削而至夷於諸侯者存乎王黍離盖周之盛衰可以備見于此矣小雅言王政之小而兼陳乎盛衰之際者也夫幽厲雖失道而文武之業未墜宣王又從而中興之故雖怨刺並興而未列于國風者以為猶有王政存焉故曰小雅者兼乎盛衰之際者也昔之論者皆得其偏而未備者也季札觀樂歌小雅曰思而不貳怨而不言其周之衰乎文中子曰小雅烏乎衰其周之盛乎季札之所謂衰者盖其當時親見周道之衰而不覩乎文武成康之盛也文中子之所謂盛者言文武之餘烈久而未已雖其子孫之㣲而天下猶或宗周也故曰二子者皆得其偏而未備者也太史公曰國風好色而不淫小雅怨誹而不亂當周之衰也雖君子不能無怨要在不至於亂而已矣文中子乃以為周之全盛不已過乎故能病夫二子之說而後小雅之道備矣   豳列國風宣王北伐列小雅   東坡曰周公豳詩王業也而係之國風宣王北伐大事也而載之小雅盖豳詩言后稷公劉所以致王業之艱難者也其後累世而至於文王武王之時則王業已大成矣而其詩為二南二南之詩猶列於國風而至于豳獨何怪乎昔季札觀周樂以為大雅曲而有直體小雅思而不貳怨而不言夫曲而有直體者寛而不流也思而不貳怨而不言者狹而不迫也由此觀之則大雅小雅之所以異者取其詞之廣狹非取其事之大小也   潁濱曰昔者周公遭變而作豳詩雖言王業之本而要以自明其身之無罪是以謂之國風宣王北伐其事雖大而其詩非大雅之體是以謂之小雅故夫寛柔敦厚者大雅之風也慷慨勁直者小雅之文也   文王宣王陶冶人材   荆公曰商之時天下嘗大亂矣在位貪毒禍敗皆非其人及文王之起而天下之才嘗少矣當是時文王能陶冶天下之士而使之皆有士君子之才然後隨其才之所有而官使之詩曰豈弟君子遐不作人此之謂也及其成也㣲賤兎罝之人猶莫不好德兎罝之詩是也又况於在位之人乎夫文王惟能如此故以征則服以守則治詩曰奉璋峨峨髦士攸宜又曰周王于邁六師及之言文王所用文武各得其才而無廢事也及至夷厲之亂天下之才又嘗少矣至宣王之起所與圖天下之事者仲山甫而已故詩人嘆之曰德輶如毛維仲山甫舉之愛莫助之盖閔人才之少而山甫之無助也宣王能用仲山甫推其類以新美天下之士而後人才復衆於是内修政事外討不庭而復有文武之境土故詩人美之曰薄言采芑于彼新田于此菑畝言宣王能新美天下之士使之有可用之才如農夫新美其田而使之有可采之芑也由此觀之人之才未嘗不自人主陶冶而成之者也所謂陶冶而成之者何也亦教之養之取之任之有其道而已   歴代名賢確論卷十   欽定四庫全書   歴代名賢確論卷十一   二帝三代通論上   帝王世次年紀【六一】   舜禹受禪【潁濱】   帝王所尚【李翺 李華 潁濱 劉敞】   帝王世次年紀   六一曰堯舜禹湯文武此六君子者可謂顯人矣而後世猶失其傳者豈非以其逺也哉是故君子之學不窮逺以為能而闕其不知慎所傳以惑世也方孔子時周衰學廢先王之道不明而異端之說並起孔子患之乃修正詩書史記以止紛亂之說而欲其傳之信也故略其逺而詳其近於書斷自唐虞以來著其大事可以為世法者而已至於三皇五帝君臣世次皆未嘗道者以其世逺而慎所不知也孔子既没異端之說復興周室亦益衰亂接乎戰國秦遂焚書先王之道中絶漢興久之詩書稍出而不完當王道中絶之際竒書異說方充斥而盛行其言往往反自託於孔子之徒以取信於時學者既不備見詩書之詳而習傳盛行之異說世無聖人以為質而不自知其取捨真偽至有博學好竒之士務多聞以為勝者於是盡集諸說而論次初無所擇而惟恐遺之也如司馬遷之史記是矣以孔子之學上述前世止於堯舜著其大略而不道其前遷逺出孔子之後而乃上述黄帝以來又詳悉其世次其不量力而務勝宜其失之多也遷所作本紀出于大戴禮世本諸書今依其說圖而考之堯舜夏商周皆同出于黄帝堯之崩也下傳其四世孫舜舜之崩也復上傳其四世祖禹而舜禹皆夀百歲稷契于髙辛為子乃同父異母之兄弟而以其世次而下之湯與王季同世湯下傳十六世而為紂王季下傳一世而為文王二世而為武王是文王以十五世祖臣事十五世孫紂而武王以十四世祖伐十四世孫而代之王何其謬哉嗚呼堯舜禹湯文武之道百王之取法也其盛德大業見於行事而後世所欲知者孔子皆已論著之矣其久遠難明之事後世不必知不知不害為君子者孔子皆不道也夫孔子所以為聖人者其智知所取捨皆如此 又曰今既略論帝王世次而見本紀之失猶謂文武與紂相去十五六世其謬較然不疑而堯舜禹之世相去不逺尚冀其理有可通乃復以尚書孟子孔安國皇甫謐諸書參考其夀數長短而尤乖戾不能合也據書及諸說云堯夀一百一十六歲舜夀一百一十二歲禹夀百歲堯年十六即位在位七十年年八十六始得舜而試之二年乃使攝政時舜年三十居試攝通三十年而堯崩舜服堯喪三年畢乃即位在位五十年而崩方舜在位三十三年命禹攝政凡十七年而舜崩禹服舜喪三年畢乃即位在位十年而崩由是言之當堯得舜之時堯年八十六舜年三十以此推而上之是堯年五十七已見四世之孫生一歲矣舜居試攝及在位通八十二年而禹夀百歲以禹百年之間推而上之禹即位及居舜喪通十三年又在舜朝八十二年通九十五年則當舜攝試之初年禹纔七歲是舜為孫年五十時見四世之髙祖方生六歲矣至于舜娶堯二女據圖為曾祖姑雖古逺世異與今略有不同然人倫之理乃萬世之常道必不錯亂顛倒之如此然則諸家世次夀數長短之說聖經之所不著者皆不足信也决矣   舜禹受禪   潁濱曰學者言堯舜之事有三妄焉太史公得其一不得其二莊子稱堯以天下讓許由許由不受恥之逃隱莊子盖寓言焉而後世信之太史公曰舜禹之間岳牧咸薦試之於位典職數十年功用既興然後授政示天下重器王者大統傳天下若斯之難而許由何以稱焉孟子曰堯將舉舜妻以二女瞽瞍不順不告而娶既而猶欲殺舜而分其室然舜終不以為怨余考之于書孟子盖失之矣世豈有不能順其父母而能治天下者哉四岳之薦舜曰烝烝乂不格姦益之稱舜曰夔夔齋慄瞽亦允若則舜之為庶人既以能順其親使不至于奸矣父母兄弟之際智力之所不施也有頑父嚚母傲弟而能和之以不失其親唯至仁能之此堯所以用舜而不疑也父子相賊奸之大也豈其既已用之而猶欲殺之哉孟子又言堯舜禹之終皆薦人于天堯崩舜避堯之子於南河之南舜崩禹避舜之子於陽城天下皆往歸之然後之中國踐天子位禹崩益避禹之子於箕山之隂朝覲訟獄者皆不之益而之啓故益不得為天子以書觀之此亦非君子之言也舜禹之攝格于祖考郊祀天地朝見諸侯巡狩方岳行天子之事矣及其終而又避之何哉使舜禹避之天下歸之而其子不順將從天下而廢其子歟將奉其子而違天下歟此事之至逆由避致之也至益不度天命而受位于禹避之而天下不從然後不敢為匹夫猶且恥之而謂益為之哉   帝王所尚   李翺曰夏尚忠殷尚敬周尚文何也帝王之道非尚忠也非尚敬與文也因時之變以承其弊而已矣救野莫如敬救鬼莫如文救僿莫如忠循環終始迭相為救如火蔓而燒也人知其勝之于水也勝于水者土也水之潰過其流者則必大為之防矣故夏之政尚忠湯之政尚敬武王之政尚文各適其宜也如武王居禹時則尚忠矣湯居武王之時則尚文矣禹與湯交地而居則夏尚敬而殷尚乎忠矣故適時之宜而補其不得者三王也使黄帝堯舜居三王之天下則亦必為禹湯武王之所為矣繇是觀之五帝之與夏商周一道也若救殷之鬼不以文而曰我必以夏之忠而化之是猶適于南而北轅其到也無日矣孔子聖人之大者也若孔子王天下而傳周其救文之弊也亦必尚乎夏道矣是文與忠敬皆非帝王之所尚也乃帝王之所以合變而行權者也因時之變以承其弊者也不可體而作為之者也   李華曰天地之道易簡易則易知簡則易從先王質文相變以濟天下易知易從莫尚乎質質弊則佐之以文文弊則復之以質不待其極而變之故上無從亂記曰國奢則示之以儉國儉則示之以禮禮謂易知易從之禮非酬酢裼襲之煩也儉謂易知易從之儉非茅茨土簋之陋也盖逹其誠信安其君親而已質則儉儉則固固則愚其行也豐肥天下愚極則無恩文則奢奢則不遜不遜則詐其行也痼瘠天下詐極則賊亂故曰不待其極而變之因而文之無害于訓又不遜而質之艱難於成俗苦不化而過則愚之病淺於詐之病也無恩之病緩於賊亂之極也故曰莫尚乎奢也奢而後化之求固而不獲也利害遲速不其昭昭歟前王之禮世滋百家之言世益欲人化而不為誠難乎哉吉凶之儀刑賞之級繁矣使生民無適從巧者弄而飾之拙者而失守誠偽無由明天下浸為陂池蕩為洪流雖神禹復生誰能救之夫君人者修德以治天下不在智不在功必也質而有制制而不煩而已太康啓子禹孫當斯時有堯舜遺人親受禹之賜國為羿奪内則夏之六卿外則夏之四岳而羿浞愚弄鬭爭内外黙然一以聽命至少康艱難而後復原是觀之則聖有謨訓何補哉漢髙除秦項煩苛至孝文黙仁儉斷獄幾措及武帝修三代之法而天下荒耗則文不如質明矣漢氏雖歴産禄吳楚之亂而宗室異姓同力合心一舉而安其漢德結於人心不如夏家諸吕吳楚之强倍於羿浞安漢至易而復夏至難何也商德最深周公大聖親則管蔡為亂逺則徐奄並興夷多難復明辟兼虞夏商之典禮後王之法備矣太平之階厚矣至成王季年而後理唯康王垂拱囹圄虚空逮昭王南征不返因是陵夷則郁郁之盛何為哉周法文官備數四時盛祭車服盛飾至於下國方五十里卿大夫士之多軍師之衆大聘小聘朝覲㑹同地狹人寡不堪覲謁大何得不亂小何得不亡記云周之人强仁窮賞罰故曰殷周之道不勝其弊考前後而論之夏衰失於質而無制周弱失於制而過煩故也愚以為將求致理始於學習經史左氏國語爾雅荀孟等家輔佐五經者也及藥石之方行于天下考試仕進者宜用之其餘百家說䜟緯之書存而不用至于喪制之縟祭禮之繁不可備舉者以省之考求簡易中于人心者以行之是可以淳風俗而不汎於坦明之路矣學者局於恒教因循而不敢失於毫釐古人之說豈或盡善數骨肉之罪而褒叔向不忍聞之言而書昭伯敬龜筴之信而陳僂句使不仁之人萌芽賊心而仁義之士閉目掩卷何如哉其或曲書常言無補世教不習可也則煩瀆日亡而易簡日用矣海内之廣億兆之多無聊於煩彌世曠久今以簡質易煩文而使之則晨命而夕周踰年而化成蹈五常享五福理必然也子言以約失之者鮮矣與其不遜也寧固傳曰以欲從人則可記曰大樂必易大禮必簡顔子曰無施勞經義可據也如是為政者得無以為惑乎   潁濱曰傳曰夏之政尚忠商之政尚質周之政尚文而仲尼亦云周監於二代郁郁乎文哉吾從周余讀詩書歴觀唐虞至於夏商以為有生民以來未嘗一日而不趨於文也文之為言猶曰萬物各得其理云爾父子君臣之間兄弟夫婦之際此文之所由起也昔者生民之初父子無義君臣無禮兄弟不相愛夫婦不相保紛然而淆亂忿鬭而相苦文理不著而人倫不明生不相養而死不相葬天下之人舉皆戚然不寧於中然後反而求其所安屬其父子而列其君臣聨其兄弟而正其夫婦至于虞夏之世乃益去其鄙野之制然猶以天子之尊飯土塯啜土鉶土堦三尺茅茨不翦至于周而後大備其粗始于父子之際其精布于萬物其用甚廣而無窮盖其當時莫不自謂文于前世而後世之人乃更以為質也是故祭祀之禮陳其籩豆列其鼎爼備其醪醴伏俯以薦思其飲食醉之樂而不可見也於是灌用鬱鬯藉用白茅既沃而莫之見以為神之縮之也體魄降于地魂氣升于天恍惚誕謾而不知其所由處聲音氣臭之類恐不能得當也於是終祭于屋漏繹祭于祊以為人子之心無所不至也薦之以滋味重之以膾炙恐鬼神之不屑也薦之以血毛重之以體薦恐父祖之不吾饗也於是先黍稷而飯稻粱先大羮而飽庶羞以為不敢忘禮亦不敢忘愛也丁寧反覆以為可以盡人子之心而人子之心亦可以少安矣故世之所謂文者皆所以安其人之所不安而人之所安者事之所當然也仲尼區區於衰周之末収先王之遺文而與曾子推論禮之所難處至於毫釐纎悉盖以為王道之盛其文理當極於此焉耳及周之亡天下大壞强凌弱衆㬥寡而後世乃以為用文之弊夫自唐虞以至於商漸而入於文至周而文極於天下當唐虞夏商之世盖將求周之文而其勢有所未至非有所謂質與忠也自周而下天下習于文非文則無以安天下之所不足此其勢然也今夫冠昏喪祭而不為之禮墓祭而不廟室祭而無所仁人君子有所不安於其中而曰不文以從唐虞夏商之質夫唐虞夏商之質盖將求周之文而未至非所以為法也劉敞曰古者有言夏后氏尚忠忠之敝小人以野救野莫如恭商人尚恭恭之敝小人以鬼救鬼莫如文周人尚文文之敝小人以僿救僿莫如忠三王之道若循環此非君子之言好事者飾之也聖人之道同而王者之政一也同故能同不同一故能一不一同者道也不同者物也一者德也不一者俗也故自伏羲氏神農氏黄帝氏少昊氏顓頊氏髙辛氏陶唐氏有虞氏天下之生久矣一盛一衰一治一亂然而所以盛者常同所以治者常一何以言之耶凡聖王之後而至于衰者非其道衰也物使之衰也其至于亂者非其德亂也俗使之亂也繼而起者明道以待物則衰逺矣正德以訓俗則亂逺矣故可以革物者道也而道未嘗變可以革俗者德也而德未嘗變夏后氏有天下四百餘歲桀為無道顛覆禹之典刑夏人不忍成湯伐而攻之四海之内歸之如一非畔夏也以成湯為能復禹之績也故仲虺稱之曰天錫王勇智纉禹舊服此之謂也商有天下六百餘歲紂為無道顛覆湯之典刑商人不忍武王伐而殺之四海之内歸之如一非畔商也以武王為能反湯之政也故武成曰乃反商政政由舊此之謂也故湯復禹之績則得禹之天下武王反商之政則得湯之天下當是時也禹没而復起湯滅而復見同焉而已矣一焉而已矣安得忠恭文之三而異之且夫忠也恭也文也是三者之於道本末也表裏也相待而成相須而行者也不可一日離而以謂千歲而代興故曰非君子之言好事者飾之也奚以論之凡父子之道君臣之義夫婦之親賓友之好長幼之序此謂人之大端也人道之大端不同則不足以相讓故先王之為禮必本于忠忠也者禮之本也然而不恭則忠不見故先王表之以恭恭也者禮之體也然而不文則恭不昭故先王著之以文文也者禮之成也是先王非尚此三道也其變節次序不相縁則禮不立然而相縁之甚密喘而言蠕而動一皆雜于是有隆有殺有左有右而已矣是以凡正於内者則隆於忠接于外者則隆於恭旁暢曲折極意之變則隆于文唯君子能體之能體之則能言之能言之則能述之未有文而不原於恭者也未有恭而不因于忠者也未有忠而不恭不文能成其忠者也故曰三者之於道本末也表裏也相待而成相須而行者也不可一日離然而以謂千歲而代興故曰非君子之言好事者飾之也又曰古者有言有虞氏貴德而尚齒夏后氏貴爵而尚齒商人貴富而尚齒周人貴親而尚齒此非君子之言好事者飾之也夫聖賢之治國家天下所以率民而教之也有達貴者有公貴者有私貴者有無貴者德者其達貴也爵者其公貴也親者其私貴也至於富則無貴也所以謂德達貴者德之于天下無所不貴也在朝廷則貴于朝廷在鄉黨則貴于鄉黨在市井則貴于市井在夷狄則貴于夷狄是百王之所同也故謂之達貴所以謂爵公貴者爵之貴在朝廷則重在宗族則屈是又百王之所同也故謂之公貴所以謂親私貴者親之貴在宗族則伸之在朝廷則屈之是百王之所同也故謂之私貴此數者人情之紀王事之本聖人所不能奪是以推而任之故以德王天下以爵尊朝廷以親定宗族以德王天下故天下不可不貴德以爵尊朝廷故朝廷不可不貴爵以親定宗族故宗族不可不貴親三者不失其所則王道成三者失其所則王道不成是以有九德者治天下有六德者治一國有三德者治一邑有一德者治一職此所以見德之貴也治天下者爵天子臣兆民治一國者爵諸侯臣萬民治一邑者爵大夫臣陪治一職者爵為士臣輿皂此所以見爵之貴也雖為天子必有父雖為諸侯必有兄故三年之喪達乎天子期之喪達乎諸侯大功之喪達乎大夫在宗廟則皆以齒所以見親之貴也其義並隆而不相害並行而不相悖錯之而安施之而通王者之盛也未有能尚其一而遺其二者也故曰非君子之言好事者飾之也所謂富無貴者彼富非德之修也非爵之隆也非親之懿也以世禄多財長人而已矣則為義者必恥之為吏者必疾之是又百王之所同也故謂之無貴然而曰商人貴富則是又以商之為商者殆乎秦之為秦乎者也昔者秦之有天下右貨而尊利以倣於滅吾未始知秦之所以滅非蔽于商人貴富之為禍也昔者魏有天下棄親而倣於滅吾未始知魏之所以滅者非蔽于夏后貴爵為之禍也昔者晉有天下侈親而滅制以倣于亡吾未始知晉之所以亡非蔽於周人貴親為之禍也故聖王不然以德王天下以爵尊朝廷以親定宗族三者並隆而不相害並行而不相悖有偏而不起則亂豈及于虞夏商周異世而貴之哉故曰非君子之言好事者飾之也 又曰古者有言夏道尊命商人尊神周人尊禮此非君子之言好事者飾之也彼謂命者四時教令以教民勤事云爾是非夏道也夏后氏以建寅為正其數得天于以示教令宜此有由然者也非固以是為道而尊之也彼謂神者四時祭祀所以訓民事君云爾是非商之道夏之末山川鬼神莫不億寧而葛伯不祀成湯誅而放桀正天地之祭定社稷之祀修山川之典此亦有由然者也非固以是為道而尊之也彼謂禮者君臣相㑹與國相交接相施予云爾是非周之道也武王伐紂天下之諸侯㑹于孟津者八百餘國既入定商駿奔走執豆籩受命于周廟武王於是班宗彛分玉寶竒物以懷諸侯諸侯端冕乎太學養老乎東序耕乎籍田此亦有由然者也非固以是為道而尊之也若聖人之治王者之法宰制萬物兼覆天下則此三者無不修也無不慎也不能一廢矣故當其尊命則雖周復夏當其尊神則雖夏由商當其尊禮則雖商由周何以言之耶民事則尊命鬼事則尊神王事則尊禮同時可也同日可也同月可也當其義則今所用者先不當其義則向所用者後後者復先先者復後一物不應而亂起矣豈及於夏商周異代而尊之哉故曰非君子之言好事者飾之也夫好事者知三王之異物而不知其道之同也知三王之異俗而不知其德之一也道者所以格物而非格于物也德者所以變俗而非變于俗也故三王之所改者正朔縁于厯而改律吕縁于聲而改都邑縁于地而改徽號縁于色而改樂舞縁于功而改官職縁于事而改及夫以性為内以情為外以名為制以禮為體此所謂道德之本也不可改也茍不可改則忠也恭也文也三代同尚矣德也爵也齒也三代同貴矣命也神也禮也三代同尊矣奚獨三代哉吾以此推之昔者伏羲氏神農氏黄帝氏少昊氏顓頊氏髙辛氏陶唐氏有虞氏封于泰山禪于梁甫者七十有一君其實一也   歴代名賢確論卷十一   欽定四庫全書   歴代名賢確論卷十二   二帝三代通論中   湯武【范文正公】   湯仁文王畏利【牛僧孺】   商剛周柔【潁濱】   唐虞三代建官【東坡】   三代勸勉其民【潁濱】   三代富而教之【六一】   堯舜周公【李商隱】   湯武   范文正公曰明夷隂上明下其義病矣火入地中其光翕矣蔽賢傷善之時也夫文明在上則賢者遂進文明在下則善人用傷其商之末世耶君子用晦然後免於其難然則文王其不用晦乎何以嘗幽之耶文王盖有國焉德加于人晦之難也故以文明入于難終以柔順而出矣箕子雖無政焉而最近於闇故自辱其身以晦其道然後乃免故文明在下難哉聖賢其猶病諸變斯時者惟九三乎得其大者其湯武之事歟 又曰革水火相薄變在其中聖人行權革易之時也夫澤有水則得其宜今澤有火是反其常矣天下無道聖人革之以反常之權然而反常之權天下何由而從之以其内文明而外說也内卦文明外卦兑說以此之文明易彼之昏亂以天下之説易四海之怨以至仁易不仁以有道易無道此所以反常而天下聽矣其湯武之作耶茍道德不去雖湯武日生當為天下之助何反常之有焉   湯仁文王畏利   牛僧孺曰救天下者皆曰仁得天下者皆曰利則可乎曰不可也不得已而有天下則曰仁得已而有者則曰利也若畏其利善以其仁皆聖也湯文王是也原意曰聖人眎生民以天下襁穉在焚溺無不挈者然則挈而授其家乎將遂挈而有之乎彼家無人而有之不得已而仁矣有人而有之則得已而利矣夏無人也【謂無㣲子】湯有以仁殷有人也文王畏其利前賢明湯意故無伯夷後聖明文王意故曰周之德可謂至德也已矣   商剛周柔   潁濱曰商有天下者三十世而周之世三十有七商既衰而復興者五王而周之既衰而復興者宣王一人而已盖商之多賢君宜若其世之過於周周之賢君不如商之多而久於商者數世其故何也周公之治天下務以文章繁縟之禮和柔馴擾剛强之民故其道本於尊尊而親親貴老而慈幼使民之父子相愛兄弟相悅而無犯上難制之氣行其至柔之道以揉天下之戾心而去其剛毅果敢之志故其享天下至久而諸侯内侵京師不振卒于廢為至弱之國何者優柔和易可以為久而不可以為强也若夫商人之所以為天下者不可復見矣嘗試求之詩書詩之寛緩而和柔書之委曲而繁重者皆周也而商人之詩駿發而嚴厲其書簡潔而明肅以為商周之風俗盖在乎此矣夫惟天下有剛强不屈之俗也故其後世有以自振於衰㣲然至其敗也一散而不可復止盖物之强者易以折柔忍者可以久存柔者可以久存而常困于不勝强者易以折而其末也可以有所立此商之所以不長而周之所以不振也嗚呼聖人之為天下亦有所就而已不能使之無弊也使之能久而不能强能以自振而不能以及遠此二者存乎其後世之賢與不賢矣太公封於齊尊賢而上功周公曰後世必有簒弑之臣周公治魯親親而尊尊太公曰後世寖衰矣夫尊賢上功則近於强親親尊尊則近于弱終之齊有田氏之禍而魯人困于盟主之令盖商之政近于齊而周公之治周者其所以治魯也故齊强而魯弱魯未亡而齊先亡也書稱伊尹去亳適夏既醜有夏復歸于亳盖伊尹耕於有莘之野既以處士從湯矣及其適夏非其私行也湯必與知之其君臣之心以謂從湯伐桀以濟斯民不若使伊尹事桀以正其亂雖使夏不亡商不興無憾也及其不可復輔於是捨而歸耳其後文王事紂亦身為之三公至將囚而殺之然後棄之而西盖湯之於桀文王之於紂其不欲遽奪之者如此此其所以為湯文王而後世之所不及也   唐虞三代建官   東坡曰天下之事古略而今詳天下之官古寡而今衆聖人非有意于其間勢則然也火化之始燔黍捭豚以為糜矣至周而醯醢之屬至百二十甕棟宇之始茅茨采椽以為泰矣至周九尺之堂山節藻梲聖人隨世而為之節文豈得已哉周書曰唐虞稽古建官惟百夏商官倍亦克用乂聖人不以官之衆寡論治亂者以為治亂在德而不在官之衆寡也禮曰夏后氏官五十商二百周三百與周官異學者盖不取焉夫唐虞建官百簡之至也夏后氏安能減半而辨此理之必不然也孔安國曰禹湯建官二百不及唐虞之清要榮古而陋今學者之病也自夏商觀之則以官百為清要自唐虞而上雲鳥紀官之世而觀之則官百為陋矣夫豈然哉愚聞之叔向曰昔先王議事以制不為刑辟故子産鑄刑書而叔向非之夫子産之刑書末世之先務也然且得罪于叔向是以知先王之法亦簡矣先王任人而不任法勞于擇人而逸于委任故法可以簡法可以簡故官可以省古人有言省官不如省事省事不如清心至矣   三代勸勉其民   潁濱曰王道之至於民也其亦深矣賢人君子自潔於上而民不免為小人朝廷之間揖讓如禮而民不免為盗賊禮行於上而淫辟邪放之風起于下而不能止此猶未免為王道之未成也王道之本始于民之自喜而成于民之相愛而王者之所以求之於民者其粗始于力田而其精極于孝弟亷恥之際力田者民之最勞而孝弟亷恥者匹夫匹婦之所不悦强所最勞而使之有自喜之心勸所不悅而使之有相愛之意故夫王道之成而及其至于民其亦深矣古者天下之災水旱相仍而上下不相保此其禍起于民之不自喜於力田天下之亂盗賊放恣兵革不息而民不樂業此其禍起于民之不相愛而棄其孝弟亷恥之節夫自喜則雖有大勞而其事不遷相愛則雖有强狠之心自顧其親戚之樂以不忍自棄于不義此二者王道之大權也方今天下之人狃於工商之利而不喜於農惟其最愚下之人自知其無能然後安于田畝而不去山林饑餓之民皆有盗跖趦趄之心而閨門之内父子交忿而不和及朝廷之上雖有賢人而其教不逮于下是故士大夫之間莫不以為王道之逺而難成也然臣竊觀三代之遺文至于詩而以為王道之成有所易而無難者夫人之不喜乎此是未得為此之味也故聖人之為詩道其耕耨播種之勤而述其歲終倉廩豐實婦子喜樂之際以感動其意故曰畟畟良耜俶載南畝播厥百榖實函斯活或來瞻女載筐及筥其饟伊黍其笠伊糾其鎛斯趙以荼蓼當此時也民既勞矣故為之言其室家來饁而慰勞之者以勉卒其事而其終章曰荼蓼朽止黍稷茂止穫之挃挃積之栗栗其崇如墉其比如櫛以開百室百室盈止婦子寧止殺時犉牡有捄其角以似以續續古之人當此之時歲功既畢民之勞者得以與其婦子皆樂於此休息閒暇飲酒食肉以自快於一歲則夫勤者有以自忘其勤盡力者有以輕用其力而狼戾無親之人有所慕悦而自改其操此非獨于詩云爾道之使獲其利而教之使知其樂亦如是也且民之性固安於所樂而悅于所利此臣所以為王道之無難者也   三代富而教之   六一日惟三代仁政之本始于井田而成于學記曰國有學遂有序黨有庠家有塾其極盛之時大備之制也凡學本于人惟磨揉遷革使趨于善至于風俗成而頌聲興盖其功法施之各有次第其教于人者勤而入于人者漸勤則不倦漸則遲久而深夫以不倦之意待遲久而成功者三王之用心也故其為治必久而後致太平而為國皆至于六七百年而未已此其効也三代學制甚詳而後世罕克以舉盖或不知本末而不備又求于速不待其成而殆故學之道常廢而僅存   蕘舜周公   李商隱曰堯去子舜亦去子周公去弟後世人以為能斷此絶不知聖人事者斷之為義疑而後定者也聖人所行無疑又安用斷聖人持天下以道民不得知聖人理天下以仁義民不得知害去其身未仁也害去其家未仁也害去其國亦未仁也害去其天下亦未仁也害去其後世然後仁也宜而行之謂之義子不肖去子弟不順去弟家國天下後世皆蒙利去害矣不去則反宜然而為之堯舜周公未嘗疑又安用斷故曰斷非聖人事   歴代名賢確論卷十二   欽定四庫全書   歴代名賢確論卷十三   二帝三代通論下   二帝三王君臣【梁肅】   伊尹太公【李商隱 老泉】   伊尹伯夷栁下惠【荆公】   許由龍逄伯夷【昌黎】   巢許夷齊【白樂天】   二帝三王君臣   梁肅磻溪銘曰隂陽和而萬物生聖賢合而天下平和者時也合者運也在昔堯舜合禹抑洪水而天下平者四百年湯合伊尹革桀驁而天下平者六百年文武合太公一戎衣而天下平者八百年與夫風雨寒暑五行四時代天生物一也天之數不可以不變時則有懷山襄陵浩浩滔天之災君之運不可以不極時則有作威殺戮毒逋四海之變變則通時則有四載之庸極則反時則有放伐之功於戲惟尚父鍾其運而遇其主躡其機而作其合者歟于後伯陽不顯仲尼旅人其不合者歟故曰君子得其時則大行不得其時則龍蟠也嘉尚父之動静不失其時作磻溪銘曰至人無心與道出處處則土木出則雷雨惟殷道絶粤有尚父爰宅于幽盤桓草莽天地闔闢隂陽運行明極而昏昏極而明遇主水濱謨泰八紘牧野桓桓一麾而平惟彼日月得天而光惟彼聖賢得時而彰獨夫昏迷我乃豹藏文武作周我乃鷹揚故曰大道無體大人無方運用變通至虚而常作銘磻溪今古茫茫   伊尹太公   李商隱曰世以為能讓其國能讓其天下者為賢此絶不知賢人事者能讓其國能讓其天下是不茍取者耳湯故時非無臣也然其卒佐湯有陞陑之役鳴條之戰竟何人哉非伊尹不可也武故時非無臣也然其卒佐武有牧野之誓白旗之懸果何人哉非太公望不可也茍伊尹之讓汝鳩仲虺太公望之讓泰顛閎夭則商周之命其集乎故伊尹之醜夏復歸太公望之發揚蹈厲當此時雖百汝鳩百仲虺伊尹不讓也百泰顛百閎夭太公望亦不讓也故曰讓非賢人事   老泉曰孫武既言五間則又有曰商之興也伊摯在夏周之興也吕牙在商故明君賢將能以上知為間者必成大功此兵之要三軍所恃而動也按書伊尹適夏醜夏歸亳史太公嘗事紂去之歸周所謂在夏在商誠矣然以為間何也湯文王固使人間夏商耶伊吕固與人為間耶桀紂因待間而後可伐耶是雖甚庸亦知不然矣然則武意天下存亡寄于一人伊尹之在夏也湯必曰桀雖㬥一旦用伊尹則民心復安吾何病焉及其歸亳也湯必曰桀得伊尹不能用必亡矣吾不可以安視民病與天下共亡之吕牙之在商也文王必曰紂雖虐一旦用吕牙則天禄必復吾何憂焉及其歸周也文王必曰紂得吕牙不能用必亡矣吾不可以久遏天命遂命武王與天下共亡之然則夏商之存亡待伊吕用否而决今夫問將之賢者必曰能逆知敵國之勝敗問其所以知之之道必曰不愛千金故能使人為之出萬死以間敵國或曰能間敵國之使而探其隂計嗚呼其亦勞矣伊吕一歸而夏商之國為决亡使湯武無用間之名與用間之勞而得用間之實此非上智其誰能之夫兵雖詭道而本于正者終亦必勝今五間之用其歸于詐成則為利敗則為禍且與人為詐人亦將且詐我故能以間勝者亦或以間敗吾間不忠反為敵用一敗也不得敵之實而得敵之所偽示者以為信二敗也受吾財而不能得敵之隂計懼而以偽告我三敗也夫用心于正一振而羣綱舉用心於詐百補而千穴敗智于此不足恃也故五間者非明君賢將之所尚明君賢將之所尚者上智之間也是以淮隂曲逆義不事楚而髙祖擒籍之計定左車周叔不用于趙魏而淮隂進兵之謀决嗚呼是亦間也   伊尹伯夷栁下惠   荆公曰孟子曰可欲之謂善有諸已之謂信充實之謂美充實而有光輝之謂大大而化之之謂聖聖之為名道之極德之至也非禮勿動非禮勿言非禮勿視非禮勿聽此大賢者之事也賢者之事如此則可謂備矣而猶未足以鑽聖人之堅仰聖人之髙以聖人觀之猶泰山之於岡陵河海之于陂澤然則聖人之事可知其大矣易曰與天地合其德與日月合其明與鬼神合其吉凶此盖聖人之事也德茍不足以合于天地明茍不足以合于日月吉凶茍不足以合於鬼神則非所謂聖人矣孟子論伯夷伊尹栁下惠皆曰聖人也而又曰伯夷隘栁下惠不恭隘與不恭君子不由也夫動言視聽茍有不合于禮者則不足以為大賢人而聖人之名非大賢人之所得擬也豈隘與不恭者所得僭哉盖聞聖人之言行不茍而巳將以為天下法也昔者伊尹制其行于天下曰何事非君何使非民治亦進亂亦進而後世之士多不能求伊尹之心者由是多進而寡退茍得而害義此其流風末俗之弊也聖人患其弊於是伯夷出而矯之制其行于天下曰治則進亂則退非其君不事非其民不使而後世之士多不能求伯夷之心者由是多退而寡進過亷而復刻此其流風末世之弊也聖人又患其弊于是栁下惠出而矯之制其行于天下曰不羞汙君不辭小官遺逸而不怨阨窮而不憫而後世之士多不能求栁下惠之心者由是多汙而寡潔惡異而尚同此其流風末世之弊也此三人者因時之偏而救之非天下之中道也故久必弊至孔子之時三聖人之弊各極于天下矣故孔子集其行而制成法於天下曰可以速則速可以久則久可以仕則仕可以處則處然後聖人之道大具而無一偏之弊矣其所以大具而無弊者豈孔子一人之力哉四人者相為終始也故伯夷不清不足以救伊尹之弊栁下惠不和不足以救伯夷之弊聖人之所以能大過人者盖能以身救弊于天下耳如皆欲為孔子之行而忘天下之弊則惡在其為聖人哉是故使三人者當孔子之時則皆足以為孔子也然其所以為之清為之仕為之和者時耳豈滯于此一端而已乎茍在於一端而已則不足以為賢人也豈孟子所謂聖人哉孟子之所謂隘與不恭君子不由者亦言其時爾且夏之道豈不美哉而殷人以為野殷之道豈不美哉而周人以為鬼所謂隘與不恭者何以異于是乎當孟子之時有教孟子枉尺直尋者有教孟子權以援天下者盖其俗有似于伊尹之弊時也是以孟子論是三人者必先伯夷亦所以矯天下之弊耳故曰聖人之言行豈茍而已將以為天下法也   許由龍逄伯夷   昌黎曰今之人以一善為行而恥為之慕達節而稱夫通才者多矣然而脂韋汩没以至于老死者相繼亦未見他人之稱其豈非害教賊名之術歟且五常之教與天地皆生然而天下之人不得其師終不能自知而行之矣故堯之前千萬年天下之人促促然不知其讓之為美也於是許由哀天下之愚且以爭為能乃脫屣其九州髙揖而辭堯由是後之人竦然而言曰雖天下猶有薄而不售者况其小者焉故讓之教行于天下許由之為師也自桀之前千萬年天下循循然不知忠易其死也故龍逄哀天下之人不仁觀君父百姓入水火而不救於是進盡其言退就其割烹故後之人竦然而言曰雖萬死猶有忠而不懼者况其小者焉故忠之教行于天下由龍逄之為師也自周之前千萬年渾渾然不知義之可以捐其生也故伯夷哀天下之偷且以强則伏食其葛薇逃山而死于是後之人竦然而言曰雖餓死猶有死而不懼者况其小者焉故義之教行于天下由伯夷之為師也是三人俱以一身立教而為師于千萬年間其身亡而其教存於扶持天地而功亦厚矣嚮令三師恥獨行慕通達則堯之日必曰得位而濟道安用讓為夏之日必曰泰進而否退安用死為周之日必曰和光而同塵安用餓為若然者天下之人促促然而争循循然而佞渾渾然而偷其何懼而不為哉是則三師生于今必謂偏而不通者矣其可不謂之大賢人哉嗚呼今之人其慕通達之為弊也且古聖人言通者盖百行衆藝備於身通而行之者也今恒人之言通者盖百行衆藝闕于身而求合者也是故古人言通者通于道義今之人言通者通于私曲其亦異矣將欲齊之者其猶矜糞九而擬質隋珠者乎且令今父兄教其子弟者曰爾當通于行如仲尼雖愚者亦知其不能耶曰爾尚力一行如古之賢雖中人亦希其能矣豈不由聖可慕而不可齊耶賢可及而可齊也今之人行未能及乎賢而欲齊乎聖者亦見其病矣夫古人之進修或幾乎聖人今人行不及乎中人而恥乎力一行為獨行且曰我周通同如聖人彼其欺心耶吾不知矣彼其欺人而賊名耶吾不知矣余懼其說之將深為通解   巢許夷齊   白樂天曰君子之為君子者為能先其道後其身守其常則以道萃乎身罹其變則不以身害其道故明哲保身亦道也巢許得之求仁殺身亦道也夷齊得之雖殊時異致同歸于一揆矣何以覈諸觀乎古聖賢之用心也茍守道而死死且不朽是非死也茍失道而生生而不仁是非生也向使夷齊生于唐虞之代安知不明哲保身歟巢許生于殷周之際安知不求仁殺身歟蓋否與泰各繫于時也生與死同歸于道也   歴代名賢確論卷十三 <史部,史評類,歷代名賢確論>   欽定四庫全書   歴代名賢確論卷十四   伯禽   用天子禮樂【高郢】   隱公   攝位【六一】   桓公   鄭伯以璧假許田【東坡】   取郜大鼎于宋【東坡】   曹劌言長勺之戰【栁州】   僖公   禘于太廟用致夫人【東坡】   五石六鷁【六一】   魯頌【鄭獬】   用天子禮樂   髙郢曰周公居攝七年致政而殁成王康王追思其德命魯侯代之祀以天子禮樂魯君得乗大輅建太常外祭郊社内祭嘗禘虞夏商周之服器與官兼而用之以廣魯于天下郢竊謂自天子至於庶人尊卑貴賤待禮而别豐者不可殺殺者不可豐成康過賜非禮也魯君受賜亦非禮也何則郢聞有位而後行典禮仲尼不臣門人非君也季札不嗣吳爵非長也周公不王而以禮樂王者是以非禮誣周公也設欲誣周公以非禮曾謂昊天上帝亦可誣乎奈何使魯人郊昔孔子憤歎于衰周而欲求禮于魯及覩其僭乃言曰魯之郊禘非禮也周公其衰矣魯用天子禮樂者本以郊上帝既非聲名文物之不當用可知矣又恐來者以杞宋用王禮為後因言杞之郊也禹也宋之郊也契也是天子之事守也杞宋二王後得守先祖禮樂魯何守而用之耶猶懼其未能又言曰天子祭天地諸侯祭社稷祝嘏莫敢易其常故是謂大嘏此乃申言名位不同禮亦異數之定分也夫子之言昭昭如掲日月而學者或以為事使聖人未聞可否難措辭于魯議者于謙黙之道則可矣於發揮之義恐未盡也詩曰爾之教矣人胥効矣魯侯用王禮其臣亦用侯之禮故季氏舞八佾旅泰山設公廟歌雍徹嗟乎禮之不早辨也如此古者父為天子諸侯子為士祭禮從子不得從其父晉應武王之穆得用備物享武王乎若享非禮之祭是周公不得為聖也知其不享是成康秪以王者禮樂餒周公于魯矣安在其廣乎且周公之績孰與伊尹佐商成康之明孰與太戊崇異伊尹不過號為保衡至于沃丁太戊亦不加以王禮或謂周公叔父也于伊尹而為親故尊而異之夫太伯太王之元子三以天下讓于王季王季得之以傳祚于文武故孔子曰太伯其可謂至德也已矣及武王克紂追王太王王季文王而不追王太伯豈武王忘太伯之德而不親乎盖以等威之禮名分之别為萬代之凖不為一人私也夫人情無常以禮為常以禮從情動則有悖且如王者祖有功而宗有德祖宗之廟代代不毁大凡繼體之君皆欲祖宗其父至于功德未著不敢妄加廟稱者情非不欲限禮而已矣故禮之行于宗廟父子不得遂其私而况成康又得以天地之公器大典獨私于周公乎周公有大勲于周土田附庸以益之則可秬鬯圭瓚以賜之則可若天子禮樂成康所恃以為尊也胡可以假人成康雖欲尊于周公伯禽其忍受之以出僭其君入陷其父乎若周公躬制禮樂墳土未乾而子孫不克負荷亂王者之度孔子稱其衰不亦宜乎   攝位   六一曰孔子何為而修春秋正名以定分求情而責實别是非明善惡此春秋之所以作也自周衰以來臣弑君子弑父諸侯之國相屠戮而争為君者天下皆是也當是之時有一人焉能好亷而知讓立乎争國之亂世而懷讓國之髙節孔子得之于經宜如何而别白之宜如何而褒顯之其肯没其攝位之實而雷同衆君誣以為公乎所謂攝者臣行君事之名也伊尹周公共知之臣嘗攝矣不聞商周之人謂之王也使息姑實攝而稱號無異于正君則名分不正而是非不别夫攝者心不欲為君而身假行君之事雖行君事而其實非君也今書曰公則是息姑心不欲之實不為之而孔子加之失其本心誣以虚名而没其實善夫不求其情不責其實而善惡不明如此則孔子之意踈而春秋繆矣春秋辭有同異尤謹嚴而簡約所以别嫌明㣲慎重而取信其于是非善惡難明之際聖人所盡心也息姑之攝也㑹盟征伐賞刑祭祀皆出于己舉魯之人皆聽命于已其不為正君者幾何惟不有其名爾使其名實皆在已則何從而知其攝也故息姑之攝與不攝惟在為公與不為公别嫌明㣲繫此而已且其有讓桓之志未及行而見殺其生也志不克伸其死也被虚名而違本意則息姑之恨何伸于後世乎其甚髙之節難明之善亦何望于春秋乎今說春秋者皆以名字氏族與奪為輕重故曰一字為褒貶且公之為一字豈不重于名字氏族乎孔子于名字氏族不妄以加人其肯以公妄加于人而没其實乎以此而言隱實為攝則孔子决不書曰公孔子書為公則隱决非攝難者曰然則何為不書即位曰惠公之終不見其事則隱之始立亦不可知孔子從二百年後得其遺書而修之闕其所不知所以傳信也難者又曰謂為攝者左氏爾公羊穀梁皆以為假立以待桓也故得以假稱公予曰凡魯之事出于已舉魯之人聽于已生稱曰公死稱曰薨何從而知其假   東坡曰魯隱公元年不書即位攝也公子翬請殺桓公公曰為其少故也吾將授之矣使營莬裘吾將老焉翬懼反譖公于桓而使賊殺公歐陽子曰隱公非攝也使隱果攝則春秋不書為公春秋書為公則隱公非攝無疑也蘇子曰非也春秋孔子信史也隱攝而桓弑著于史也詳矣周公攝而克復子者也以周公薨故不稱王隱公攝而不克復子者也以魯公薨故稱公史有諡國有廟春秋獨不得稱公乎然則隱公之攝也禮歟曰禮也何自聞之曰聞之孔子曽子問曰君薨而世子生如之何孔子曰卿大夫士從攝主北靣而西階南何謂攝主曰古者天子諸侯卿大夫之世子未生而死則其弟若兄弟之子以當立者攝主子生而女也則攝主立男也則攝主退此之謂攝主古之人有為之者季康子是也季桓子且死命其臣正常曰南孺子之子男也則以告而立之女也則肥也可桓子卒康子即位既葬康子在朝南氏生男正常載以如朝告曰夫子有遺言命其圉臣曰南氏生男則以告于君與大夫而立之今生矣男也敢告康子請退康子之謂攝主古之道也孔子行之自秦漢以來不修是禮而以母后攝孔子曰惟女子與小人為難養也使與聞外事且不可曰牝雞之晨惟家之索而况可使攝位而臨天下乎女子為政而國安惟齊之君王后吾宋之曹髙后也盖亦千一矣自東漢馬鄧不能無譏而漢吕后魏胡武靈唐武后之流盖不勝其亂王莽楊堅遂因以易姓由是觀之豈若攝主之庶幾乎使母后而可信則攝主亦可信也若均之不可信則攝主取之猶吾先君之子孫也不猶愈于異姓之取哉或曰君薨而百官總已以聽於冡宰三年安用攝主曰非此之謂也嗣天子長矣宅憂而未出令則以禮設冡宰若太子未生生而弱未能君也則三代之禮孔子之學决不以天下付異姓其付之攝主也夫豈非禮而周公行之歟故隱公亦攝主也鄭儒之陋者也其傳攝主也曰上卿代君聽政者也使子生而女則上卿豈繼世者乎蘇子曰攝主先君之令典孔子之法也而世不知習見母后之攝也而以為當然故吾不可不論以待後之君子 又曰公子翬請殺桓公以求太宰隱公曰為其少故也吾將授之使營菟裘吾將老焉翬懼反譖公于桓公而殺之蘇子曰盗以兵擬人人必殺之夫豈獨其所擬塗之人皆捕繫之矣塗之人與盗非仇也以謂不繫則盗且幷殺已也隱公之智曾不若是塗之人也哀哉隱公惠公繼室之子也為其非嫡與桓均爾而長于桓隱公追先公之志而授國焉可不謂仁乎惜乎其不敏于智也使隱公誅翬而讓桓雖夷齊何以尚茲驪姬欲殺申生而難里克則施優來之二世欲殺扶蘇而難李斯則趙髙來之此二人之智若出一人而其受禍亦不少異里克不免於惠公之誅李斯不免于二世之虐皆無足哀者吾獨表而出之以為後世戒君子之為仁義也非有計于利害然君子所為義利常兼而小人反是李斯聽趙髙之謀非其本意獨畏蒙氏之奪其位故勉而聽髙使斯聞髙之言則召百官陳六師而斬之其德于扶蘇豈有既乎何蒙氏之足憂釋此不為而具五刑于市非下愚而何嗚呼亂臣賊子猶蝮蛇也其所螫草木猶足以殺人况其所噬囓者耶鄭小同為髙貴鄉公侍中嘗詣司馬師師有密䟽未屏也如厠還問小同曰見吾疏乎曰不見師曰寧我負卿無卿負我遂酖之王允之從王敦夜飲辭醉先寢敦與錢鳯謀逆允之已醒悉聞其言慮敦疑已遂大吐衣靣皆汚敦果照視之見允之卧吐中乃已哀哉小同殆哉岌岌乎允之也孔子曰危邦不入亂邦不居有以也夫吾讀史得魯隱公晉里克秦李斯鄭小同王允之五人感其所遇禍福如此故特書其事後之君子可以覽觀焉   鄭伯以璧假許田   東坡曰鄭伯以璧假許田先儒之論多矣而未得其正也先儒皆知夫春秋立法之嚴而不知其甚寛且恕也皆知其譏不義而不知其譏不義之所由起也鄭伯以璧假許田者譏隱而不譏桓也始其謀以周公之許田而易泰山之祊者誰也受泰山之祊而入之者誰也隱既已與人謀而易之又受泰山之祊而入之然則為桓公者不亦難乎夫子知桓公之無以辭於鄭也故譏隱而不譏桓何以言之隱八年書曰鄭伯使宛來歸祊又曰庚寅我入祊入祊云者見魯之果入泰山之祊也則是隱公之罪既成而不可變矣故桓元年書曰鄭伯以璧假許田而已夫許田之入鄭猶祊之入魯也書魯之入祊而不書鄭之入許田是不可以不求其說也鄭伯使宛來歸祊庚寅我入祊見鄭之來歸而魯之入之也鄭伯以璧假許田者見鄭之來請不見魯之與之也則鄭之來請而不見魯之與之者見桓公之無以辭於鄭也嗚呼作而不義使後世無以辭焉則夫子之罪隱深矣夫善觀春秋者觀其意之所嚮而得之故雖夫子之復生而無以易之也公羊曰曷為繫之許近許也諱取周田也穀梁曰假不言以言以非假也非假而曰假諱易地也春秋之所為諱之者三為尊者諱敵為親者諱敗為賢者諱過魯親者也非敗之為諱而取易之為諱是夫子之私魯也   取郜大鼎于宋   東坡曰孔子何為而作春秋哉舉三代全盛之法以治僥倖茍且之風而歸之于至正而已矣三代之盛時天子秉至公之義而制諸侯之予奪故勇者無所加乎怯弱者無所畏乎强匹夫懷璧而千乗之君莫之敢取焉此王道之所由興也周衰諸侯相幷而强有力者制其予奪邾莒滕薛之君惴惴焉保其首領之不暇而齊晉秦楚有吞諸侯之心孔子嘅然歎曰久矣諸侯之恣行也後世將有王者作而不遇焉命也故春秋之法皆所以待後世王者之作而舉行之也鐘鼎龜玉天子之所以分諸侯使諸侯所以相傳而世守也桓二年取郜大鼎于宋戊申納于太廟且夫鼎也在魯之太廟則是魯鼎也不幸使齊人挈而有之是齊鼎也是百傳而百易未可知也仲尼曰不然是鼎也何為而在魯之太廟曰取之宋宋安得之曰取之郜故書曰郜鼎郜之得是鼎也得之天子宋以不義取之而又以與魯也後世有王者作舉春秋之法而行之魯將歸之宋宋將歸之郜而後已也昔者子路問孔子所以為政之先子曰必也正名乎故春秋之法尤謹於正名至于一鼎之㣲而不敢忽焉聖人之用意盖深如此夫以區區之魯無故而得器是召天下之争也楚昭襄王求鼎于周周武公曰周不愛鼎恐天下以器讎楚也鼎入宋而為宋入魯而為魯安知夫秦晉齊楚之不動其心哉故書曰郜鼎明魯之不得有以塞天下之争也穀梁傳曰納者内弗受也以為周公不受也又曰號從中國名從主人而左氏記臧哀伯之諫愚于公羊有取焉曰器從名地從主人器之在人非有即爾宋始以不義取之故謂之郜鼎至于地之與人則不然俄而可以為其有矣善乎斯言吾有取之   曹劌長勺之戰   栁州曰長勺之役曹劌問所以戰於嚴公云云公曰小大之獄必以情斷之劌曰可以一戰栁子曰劌之問洎嚴公之對皆庶乎知戰之本矣而曰夫神求優裕于饗不優神不福也是大不可方鬬二國之存亡以决民命不務乎實而神道焉是問則事幾殆矣既問公之言獄也則率然曰可以一戰亦問略之尤公也茍公之德可懷諸侯而不事乎戰則已耳既至于戰矣徒以斷獄為戰之具則吾未之信也劌之辭宜曰君之臣謀而可制敵者誰也將而死國難者幾何人士卒之熟練者衆寡器械之堅利者何若趨地形得上游以延敵者何所然後可以言戰若獨用公之言而恃以戰則其不誤國之社稷無幾矣申包胥之言戰得之語在吳篇中   禘于太廟用致夫人   東坡曰甚哉去聖之久逺三傳紛紛之不同而莫或折之也禘于太廟用致夫人左氏曰禘而致哀姜非禮也凡夫人不薨于寢不殯于廟不赴于同盟不祔于姑則弗致也公羊曰夫人何以不氏譏以妾為妻也蓋聘于楚而脅于齊媵女之先至者也穀梁曰成風也言夫人而不言氏姓非夫人也立妾之詞非正也夫人之我可以不夫人乎夫人卒葬之我可以不卒葬之乎一則以宗廟臨之而后貶焉一則以外之弗夫人而見正焉三家之說左氏疎矣夫人與公一體也存曰公曰夫人既葬公以諡配公夫人以諡配氏此其不易之例也蓋有既葬稱諡而不稱夫人者矣天王使宰咺來歸惠公仲子之賵秦人來歸僖公成風之襚而未有不稱諡而稱夫人者也公羊之說又非人情無以信于後世以齊楚之强齊能脅魯使以其媵女為夫人而楚乃肯安然使其女降為妾哉此甚可也且夫成風之為夫人非正也春秋以為非正而不可以廢焉故與之不足之文而已矣方其存也不可以不稱夫人而去其氏及其没也不可以不稱諡而去其夫人皆所以示不足於成風也况乎禘周公而致用焉則其罪固已不容于貶矣故公羊曰用者不宜用者也致者不宜致者也禘用致夫人非禮也   五石六鷁   六一曰魯僖公之十六年隕石于宋五六鷁退飛過宋都左氏傳之曰石隕于宋星也六鷁退飛風也公羊又曰聞其磌然視之則石察之則五故先言石而後言五視之則鷁徐而視之則退飛故先言六而後言鷁穀梁之意又謂先後之數有聚散之辭也石鷁猶盡其辭而况于人乎左氏則辨其物公穀則鑑其意噫豈聖人之㫖不一耶將後之學者偏見耶何紛紛而若是也且春秋載二百年之行事隂陽之所變見災異之所著聞究其所終各有條理且左氏以石為星者莊公七年星隕如雨若以所隕者是星則當星隕而為石何得不言星而直曰隕石乎夫大水大雪為異必書若以小風而鷁自退非由風之力也若大風而退之則衆鳥皆退豈獨退鷁乎成王之風有㧞禾之力亦未聞退飛鳥也若風能退鷁則是過成王之風矣而經獨不書曰大風退鷁乎以公羊之意謂數石視鷁而次其言且孔子生定哀之間去僖公五世矣當石隕鷁飛之際是宋人次于舊史則又非仲尼之善志也且仲尼隔數世修經又焉及親數石而視鷁乎榖梁以謂石後言五鷁先言六者石鷁㣲物聖人尚不差先後以謹記其數則于人之褒貶可知矣若乃西狩獲麟不書幾麟鸜鵒來巢不書幾鸜鵒豈獨謹記于石鷁而忽于麟鸜鵒乎如此則仲尼之志荒矣殊不知聖人紀災異著勸戒而已又何區區于謹數乎必曰謹物察數人皆能之非獨仲尼而後可也噫三者之說一無是矣而周内史叔興又以謂隂陽之事非吉凶所生且天裂陽地動隂有隂凌陽則日蝕陽勝隂則歲旱隂陽之變出為災祥國之興亡由是而作既曰隂陽之事孰謂非吉凶所生哉其失不亦又甚乎   魯頌   鄭獬曰頌天子事也魯安得有之魯詩變風也其體與商周固殊矣清廟文王之德也那髙宗之祀也駉之馬牧于此概可見矣指之頌天子尊尊之義也或以用天子禮樂豈其然耶㫖哉魯國之惡旁見齊詩矣春秋之法常事不書不常則書故禘未踰喪則書郊傷牛則書蒐狩失時則書廟逆祭則書納幣於喪則書季孫之聘盖歲聘其常也不得書宜矣或曰季孫盖㣲者也又曰以其頌請盖僭也伯禽固賢于僖而當成王時天下一政豈國有變風而為美哉僖見於春秋者是聖人公天下是非其將何逃焉   歴代名賢確論卷十四   欽定四庫全書   歴代名賢確論卷十五   文公   閏月不告朔猶朝于廟【東坡】   宣公   初稅畝【東坡】   成公   作丘甲【東坡】   襄公   㑹于澶淵宋災故【東坡】   昭公   黑肱以濫來犇【東坡】   孟僖子知孔子【東坡】   定公   孔子為政【東坡】   閏月不告朔猶朝于廟   東坡曰春秋之文同其所以為文異者君子觀其意之所在而已矣先儒之論閏月不告朔者牽乎猶朝于廟之說而莫能以自解也春秋之所以書猶者二曰如此而猶如此者甚之之詞也辛巳有事于太廟仲遂卒于垂壬午猶繹是也曰不如此而猶如此者幸之之詞也不郊猶三望閏月不告朔猶朝于廟是也夫子傷周道之殘缺而禮樂文章之壞也故區區焉掇拾其遺亡以為其全不可得而見矣得見一二斯可矣故書曰猶朝于廟者傷其不告朔而幸其猶朝于廟也夫子之時告朔之禮亡矣而餼有羊者存焉夫子猶不忍去以志周公之典則其朝于廟者乃不如餼羊之足存歟公羊傳曰曷為不言告朔天無是月也穀梁傳曰閏月者附月之餘日也天子不以告朔而喪事不數也而皆曰猶者可以已也是其以幸之之詞而為甚之之詞宜其為此異端之說也且夫天子諸侯之所為告朔聽政者以為為天歟為民歟天無是月而民無是月歟彼其孝子之心不欲因閏月以廢喪紀而人君乃欲假此以廢政事歟夫周禮樂之衰豈一日之故有人焉開其端而莫之禁故其漸遂至于掃地而不可救文十六年夏六月公四不視朔公羊傳曰公有疾也何言乎公有疾不視朔自是公無疾不視朔也故夫有疾而不視朔者無疾而不視朔之原也閏月而不告朔者常月而不告朔之端也聖人憂焉故謹而書之所以記禮之所由廢也左氏傳曰閏以正時時以作事事以厚生生民之道於是乎在矣不告閏朔棄時政也何以為民而杜預以為雖朝于廟則如勿朝以釋經之所書猶之意是亦曲而不通矣   初稅畝   東坡曰古者公田曰藉藉借也言其借民力以治此也詩曰雨我公田遂及我私言民之必先公田也傳曰私田稼不善則非吏公田稼不善則非民言上之必䘏私田也民先其公而上䘏其私故民不勞而上足用也宣公無恩信于民民不肯盡力於公田故按行擇其善畝而稅之公羊傳曰稅畝者何履畝而稅也夫民不盡力于公田者上之過也宣公不責已悔過擇其善畝而稅之宜其民之謗讟而災異之作也稅畝之明年冬蝝生公羊傳曰蝝生不書此何以書幸之也猶曰受之云爾上變古易常應是而有天災其諸則宜于此焉變矣何休以為宣公懼而復古故其後大有年愚以為非也春秋書作三軍後又書舍中軍書躋僖公後又書從祀先公事之復正未始不書宣公而果復古也春秋當有不稅畝之書故何休之說愚不信也   作丘甲   東坡曰先王之為天下也不求民以其所不為不强民以其所不能故其民優游而樂易周之盛時其所以取於民者莫不有法民不告勞而上不闕用及其衰也諸侯恣行其所以賦取于民者惟其所欲而刑罰隨之故民至于窮而無告夫民之為農而責之以工也猶居山者而責之以舟楫也魯成公作丘甲而春秋譏焉穀梁傳曰古者農工各有職甲非人人之所能為也丘作甲非正也而杜預以為古者四丘為甸甸出長轂一乗戎馬四疋牛十二頭甲士三人步卒七十二人而魯使丘出之也夫以四丘而後為甸魯雖重歛安至于四倍而取之哉哀公用田賦曰二吾猶不足而孔子譏其殘民之甚未有四倍而取者也夫變古亂常者春秋之所譏也故書作三軍舍中軍初稅畝作丘甲用田賦者皆所以譏政令之所由變也而穀梁杜氏之說如此之相戾安得不辨其失而歸之正哉愚故曰穀梁之說是也   㑹于澶淵宋災故   東坡曰春秋之時忠信之道缺大國無厭而小國屢叛朝戰而夕盟朝盟而夕㑹夫子盖厭之矣觀周之盛時大宗伯所制朝覲㑹同之禮各有逺近之差逺不至于踈而相忘近不至于數而相瀆春秋之際何其亂也故曰春秋之盟無義盟也春秋之㑹無義㑹也雖然紛紛者天下皆是也夫子將譏之而以為不可以勝譏之也故擇其甚者而譏焉桓二年㑹于稷以成宋亂襄三十年㑹于澶淵宋災故皆以深譏而切責之也春秋之書㑹多矣書其所㑹而不書其所以㑹桓之稷襄之澶淵而已矣宋督之亂諸侯將討之桓公平之不義孰甚焉宋之災諸侯之大夫㑹以謀歸其財既而無歸不信孰甚焉非不義不信之甚春秋之譏不至于此也左氏之論得其正矣皆諸侯之大夫而書曰某人某人㑹于澶淵宋災故尤之也不書魯大夫諱之也且夫見鄰國之災匍匐而救之者仁人君子之心也既言而忘之既約而背之委巷小人之事也故書其始之為君子仁人之心而後可以見後之為委巷小人之事春秋之意盖明白如此而公羊傳曰㑹未有言其所為者此言其所為何録伯姬也且春秋為女子之不得其所而死區區焉為人之死而録之是何夫子之志不廣也穀梁曰不言災故則無以見其為善澶淵之㑹中國不侵夷狄夷狄不入中國無侵伐八年善之也晉趙武楚屈建之力也如穀梁之說宋之盟可謂善矣其不曰息兵故何也嗚呼左氏得其正矣   黑肱以濫來犇   東坡曰諸侯之義守先君之封土而不敢有失也守天子之疆界而不敢有過也故夫以力而相奪以兵而相侵者春秋之所謂㬥君也侵之雖不以兵奪之雖不以力而得之不義者春秋之所謂汚君也鄭伯以璧假許田晉侯使韓穿來言汶陽之田歸之于齊此諸侯之以不義而取魯田者也邾庶其以漆閭丘來奔莒牟夷以防茲來奔黒肱以濫來奔此魯之以不義而取諸侯之田者也諸侯以不義而取魯田魯以不義而取諸侯之田皆不容于春秋者也夫子之於庶其牟夷黒肱也責之薄而于魯也罪之深彼其竊邑叛君為穿窬之事市人屠沽且羞言之而安足以重辱君子之譏哉夫魯周公之後守天子之東藩招聚小國叛亡之臣與之為盗竊之事孔子悲傷而悼痛之故于三叛之人具文直書而無隱諱之辭盖其罪魯之深也先儒之說區區于叛人之過惡其論固已狹矣且夫春秋豈為穿窬盗竊之人而作哉使天下之諸侯皆莫肯容夫如此之人而穿窬盗竊之事將不禁而自絶此春秋之所以用意于其本也左氏曰或求名而不得或欲盖而名彰書齊豹盗三叛人名而公羊之說最為踈繆以為叔術之後而通濫于天下故不繫黑肱於邾嗚呼誰謂孔子而賢叔術耶盖嘗論之黑肱之不繫邾也意其若欒盈之不繫于晉歟欒盈既奔齊而還入曲沃以叛故書曰欒盈入于晉黑肱或者既絶于邾而歸竊兵邑以叛歟當時之簡牘既亡其詳不可得而聞矣然以類而求之或亦然歟穀梁曰不言邾别乎邾也不言濫子非天子之所封也此尤迂濶不可用矣   孟僖子知孔子   東坡曰甚哉聖人待天下之通且恕也朝而為盗跖暮而為伯夷聖人不棄也孟僖子之過也其悔亦晚矣然聖人不棄也曰猶愈乎卒而不知悔者也孟僖子之過可悲也已仲尼之少也賤天下莫知其為聖人魯人曰此吾東家丘也又曰此鄒人之子也楚之子西齊之晏嬰皆當時所謂賢人君子也其言曰孔丘之道迂濶而不可用况夫三桓之間而孰知夫有僖子之賢哉僖子之病也告其子曰孔丘聖人之後也而絶于宋其祖弗父何以有采而授厲公及正考父三命益恭其後必有聖人今孔丘博學而好禮殆其是歟爾必往師之以學禮嗚呼孔子用于魯三月而齊人懼其霸以僖子之賢而知夫子之為聖人也使之未亡而授之以政則魯作東周矣故曰僖子之過可悲也已雖然夫子之道充乎天下者自僖子始懿子學乎仲尼請于魯君而與之車使適周觀禮焉而聖人之業然後大備僖子之功雖不能用之于未亡之前而猶能救之于已没之後左丘明懼後世不知其功之如此也故丁寧而稱之以為補過之君子昔仲虺言湯之德曰改過不吝夫以聖人而不稱其無過之為能而稱其改過之為善然則補過者聖人之徒歟孟僖子者聖人之徒也   孔子為政   東坡曰魯定公十三年孔子言于公曰臣無藏甲大夫無百雉之城使仲由為季氏宰將墮三都于是叔孫氏先墮郈季氏將墮費公山不狃叔孫輙率費人襲公公與三子入于季氏之宫孔子命申句須樂頎下伐之費人北二子奔齊遂墮費將墮成公歛處父以成叛公圍成弗克或曰殆哉孔子之為政也亦危而難成矣孔融曰古者王畿千里寰内不以封建諸侯曹操疑其論封建漸廣遂殺融融特言之耳安能為哉操以為天子有千里之畿將不利巳故殺之不旋踵季氏親逐昭公公死于外從公者皆不敢入雖子家羇亦亡季氏之忌克忮害如此雖地勢不及曹氏然君臣相猜盖不減操也孔子安能以是時墮其名都而出其藏甲也哉考于春秋方是時三家雖若不悅然莫能違孔子也以為孔子用事于魯得政與民而三家畏之歟則季桓子之受女樂也孔子不能郤之矣彼婦人之口可以出走是孔子畏季氏季氏不畏孔子也夫孔子盍姑修其政刑以俟三家之隙也哉蘇子曰此孔子之所以聖也蓋田氏六卿不服則齊晉無不亡之道三家不臣則魯無可治之理孔子之用于世其政無急于此者矣彼晏嬰者亦知之曰田氏之僣唯禮可以已之在禮家施不及國大夫不収公利齊景公曰善哉吾今而後知禮之可以為國也嬰能知之而莫能為之嬰非不賢也其浩然之氣以直養而無害塞于天地之間者不及孔孟也孔子以羇旅之臣得政期月而舉治世之禮以律亡國之臣墮名城出藏甲而三家不疑其害已此必有不言而信不怒而威者矣孔子之聖見于行事至此為無疑也嬰之用于齊久于孔子景公之信其臣也愈於定公而田氏之禍不少衰吾是以知孔子之難也孔子以哀公十六年卒十四年陳恒弑其君孔子沐浴而朝告于哀公請討之吾是以知孔子之欲治列國之君使如春秋之法者至于老且死而不忘也或曰孔子知哀公與三子者必不從而以禮告也歟曰否孔子實欲伐齊孔子既告公公曰魯為齊弱久矣子之伐之將若之何對曰陳恒弑其君民之不予者半以魯之衆加齊之半可克也此豈禮告而已哉哀公患三家之偪嘗欲以越伐魯而去之夫以蠻夷伐國民不予也臯如出公之事斷可見矣豈若從孔子而伐齊乎若從孔子而伐齊則凡以勝齊之道孔子任之有餘矣既克田氏則魯之公室自張三家不治而自服也此孔子之志也   歴代名賢確論卷十五   欽定四庫全書   歴代名賢確論卷十六   哀公   三桓陪臣【東坡】   孔子沐浴請討齊【潁濱】   孔子獵較【荆公】   孔子誅少正卯【東坡】   宓子賤【賈至】   子貢存魯亂齊破吳强晉伯越【老泉 荆公潁濱】   三桓陪臣   東坡論哀公問社宰我對以使民戰栗曰或曰建國各以其土之所宜木為社而宰我不知故孔子非之曰信其然也孔子亦告之以不然而已何必曰成事不說遂事不諫既往不咎者有所不可追悔者何哉昔者哀公患三桓之逼欲以越去之謂孟武伯曰予及死乎武伯不對由是觀之哀公未嘗斯須忘三桓也古者戮人于社哀公之問社有意于誅也宰我答以戰栗勸之誅也盖相與為隱焉耳三桓之盛自宣公以來而至于此極矣釋政而授之棄民而予之五世而不知取也一朝而欲誅之可乎昭公之亡哀公之出皆三桓之禍也故曰成事不說遂事不諫既往不咎以為自修而三桓服無庸誅之也又論季孫之憂在蕭墻之内曰舊說以蕭牆之憂為陽虎之難以吾考之定公五年陽虎始專季氏囚桓子至九年欲殺桓子不克而出奔齊前此者季氏之所為惟虎之聽非二子之罪也定公五年孔子年四十有七冉有少孔子二十九歲盖年十八而已未能相季氏也定公十二年子路為季氏宰哀公十一年冉求為季氏宰皆見于春秋則伐顓臾非陽虎出奔之前其在季康子之世歟哀公七年季康子伐邾以召吳寇故曰逺人不服而不能來也十四年公孫宿以成叛故曰邦分崩離析而不能守也公患三桓之侈而欲以越去之故曰吾恐季孫之憂不在顓臾而在蕭牆之内也 又論天下有道庶人不議曰古者士傳言庶人謗有大事謀及庶人而曰庶人不議非此之謂也天下無道政在大夫至其極也則在陪臣陽虎起于陪臣而執國命當是時盖有姦民處士襲虎之餘風設為讒言殄行以動揺人主傾覆世臣者故曰天下有道則庶人不議為是類發也史記孔子相魯誅魯大夫亂政者少正夘少正夘若大夫也必書于春秋其不書盖㣲者也㣲而聞政陽虎之類也歟 又論諸侯十世大夫五世陪臣三世希不失矣故三桓之子孫㣲矣曰魯自平王東遷隱公始專征伐至昭公十世而大夫逐諸侯自宣公失政季氏始專魯至定公五世而家臣囚大夫定公之初平子之時季氏用事盖四世矣陽虎事平子至桓子而亡歴昭公定公盖二世而曰三世者孔子於其未亡也言之與以為不過是也是時齊晉皆失政髙國鮑晏范中行之徒皆相繼破滅盖禮樂征伐自諸侯大夫出者其䘮敗世數大約不逺是矣禮樂征伐自諸侯出宜諸侯之强也而齊晉及魯皆以失政政逮于大夫宜大夫之强也而三桓以㣲何也强生于安安生于上下之分定今諸侯大夫皆凌其上而無以令其下矣故諸侯專不過十世而大夫取之大夫專不過五世而家臣取之在易履之六三說而應乎乾則履虎尾不咥人亨去乾而自用則履虎尾咥人凶其是之謂乎或曰田常三晉何以不失曰孔子之所言無其德而用其事者也茍有其德雖湯武以諸侯用天子之事猶可若田常三晉雖不足言然其所以有國者豈徒然哉非季氏之比也   孔子沐浴請討齊   潁濱曰陳成子弑簡公孔子沐浴而朝告於哀公曰陳恒弑其君請討之公曰告夫三子孔子曰以吾從大夫之後不敢不告也孔子為魯大夫隣國有弑君之禍而恬不以為言則是許之也哀公三桓之不足與有立也孔子既知之矣知而猶告以為雖無益於今日而君臣之義猶有儆于後世也子瞻曰哀公患三桓之偪嘗欲以越伐魯而去之以越伐魯而去之豈若從孔子而伐齊既克田氏則魯公室自張三桓將不治而自服此孔子之意也予以為不然古之君子將有立于世必先擇其君齊桓雖中主然其所以任管仲者世無有也然後九合之功可得而成今哀公之妄非可以望桓公也使孔子誠克田氏而返將誰與保其功然則孔子之憂固在克齊之後此則孔子所不為者也   孔子獵較   荆公曰獵較刺時也昔孔子仕于魯魯人獵較孔子亦獵較或問乎孟軻曰孔子之仕非事道歟曰事道也事道奚獵較也曰孔子先簿正祭器不以四方之食供簿正不獵較則若無以祭然盖孔子所以小同於俗猶有義也義固在于可為之域而後之人習於隨者一不權義以之可否汚身貶道豫然以和衆自得甚者傷人倫敗風俗至于無號則諉曰孔子亦嘗獵較矣悲夫作是詩以刺焉獵較獵較誰禽我有國人之恘君子所醜獵較獵較祭占其祥國人之序君子何傷   孔子誅少正夘   東坡曰孔子為魯司寇七日而誅少正卯或以為太速此叟盖自知其頭方命薄必不得久在相位故汲汲及其未去發之使更遲疑三日已為少正卯所圖爾   宓子賤   賈至碑頌曰清静致理中庸之德至髙明柔克簡易之體大繹㣲㫖而徵遺論何先生道蔚其威蕤者也先生宣慈在躬精義入神德順乎天性根于仁殷其如雷暖然如春始受業於仲尼終委質于魯君爾乃周道凌遲王風哀思夷狄竊于位號干戈亂于原野則我魯國無齊晉之强定哀非桓文之主三卿有僭虐之政先生處此亂邦從容理邑平心氣而全耳目晏然躋富夀之域焉自非知㣲知章變化無窮孰能臻此觀夫為政之大體元之要恤孤哀喪舉事問弔訓之以悌加之以孝借五更而悟君賢三老而禀教然後燕居以佚其體張樂以和其人夜漁不戒而信欺吏不威而息是以宣尼惜君之理小子期問君之政暇何其逺哉向使移於有國之君則陶唐之理也施于有政之臣則二南之化也昔舜左禹而右臯陶不下席而天下理周公肴膳在御不解懸而四夷伏小大則異其揆則同天寶初至始以校書郎尉于單父想先生行事徵其頌聲而古碑殘缺苔篆磨滅使立志之士何以揖其遺風焉嗚呼其道存而其事往其人亡而其政息哀哉遂作頌曰鳴琴湯湯宓子之堂清静無為邑人以康澆風化淳霸俗致王誰謂陽鱎革而為魴皤皤黄髪或師或友芃芃麥苗不稂不莠齊師已卻魯俗斯阜諫或剖心伊人引肘穆穆伊人希聖之才堯舜既往孰為來哉從時卷舒與道徘徊遊泳孔門取容定哀泱泱千古顯顯令德聲隨牧収惠與順息人亡政弊道播神黙寂寥夜川惆悵舊園荒祠尚掃苔篆將磷尋風聆韻想見其人年代邈殊精誠闇親再表貞石頌聲惟新   子貢存魯亂齊破吳强晉伯越   老泉曰君子之道智信難信者所以正其智也而智常至于不正智者所以通其信也而信常至于不通是故君子慎之也世之儒者曰徒智可以成也人見乎徒智之可以成也則舉而棄乎信臣則曰徒智可以成也而不可以繼也子貢之以亂齊滅吳存魯也臣悲之彼子貢者遊說之士茍以邀一時之功而不以可繼為事故不見其禍使夫王公大人而計出于此則臣未見其不旋踵而敗也臣聞之王者之兵計萬世而動霸者之兵計子孫而舉强國之兵計終身而發求可繼也子貢之兵是明日不可用也故子貢之出也臣以為魯可存也而齊可無亂吳可無滅何也田常之將簒也憚高國鮑晏故使移兵伐魯為賜計者莫若抵髙國鮑晏弔之彼必愕而問焉則對曰田常遣子之兵伐魯吾竊哀子之將亡也彼必詰其故則對曰齊之有田氏猶人之養虎也子之於齊猶肘股之於身也田氏之欲肉齊久矣然未敢逞志者懼肘股之捍也今子出伐魯肘股去矣田氏孰懼哉吾見身將磔裂而肘股隨之所以弔也彼必懼而咨計于我因教之曰子悉兵趨魯壓境而止吾請為子濳約魯侯以待田氏之變帥其兵從子入討之彼懼田氏之禍其勢不得不聽歸以約魯侯魯侯懼齊伐其勢亦不得不聽因使練兵蒐乗以俟齊釁誅亂臣而定新主齊必德魯數世之利也臣觀仲尼以為齊人不與田常者半故請哀公討之今誠以魯之衆從髙國鮑晏之師加齊之半可以轘田常於都市其勢甚便其成功甚大惜乎賜之不出於此也齊哀王舉兵誅吕氏吕氏以灌嬰為將拒之至滎陽嬰使使諭齊兵及諸侯連和以待吕氏變共誅之今田氏之勢何以異此有魯以為齊有髙國鮑晏以為灌嬰惜乎賜之不出于此也   荆公曰予讀史所載子貢事疑傳之者妄不然子貢安得為儒哉夫所謂儒者用于君則憂君之憂食於民則患民之患在下而不用則修身而已當堯之時天下之民患于洚水堯以為憂故禹于九年之間三過其門而不一省其子也囘之生天下之民患有甚於洚水天下之君憂有甚于堯然囘以禹之賢而獨安陋巷之間曾不以天下憂患介其意也夫二人者豈不同道哉所遇之時則異矣盖生于禹之時而由囘之行則是楊朱也生于囘之時而由禹之行則是墨翟也故曰賢者用于君則以君之憂為憂食于民則以民之患為患在下而不用於君則修其身而已何憂患之與哉夫所謂憂君之憂患民之患者亦以義而後可以為之謀也茍不義而以能釋君之憂除民之患賢者亦恥為之矣史記曰齊伐魯孔子聞之曰魯墳墓之國國危如此二三子何為莫出子貢因行說齊伐吳以救魯復說越復說晉五國由是交兵或强或破或亂或霸卒以存魯觀其言迹其事乃與夫儀秦軫代無以異也嗟乎孔子曰巳所不欲勿施於人已以墳墓之國而欲全之則齊吳之人豈無是心哉奈何使之亂歟吾所以知傳者之妄一也于史考之當是時孔子子貢窮為匹夫非有卿相之位萬鍾之禄也何以憂患為哉然則異于顔囘之道矣吾所以知其傳者之妄二也墳墓之國雖君子之所重然豈有憂患為謀之義哉借使有憂患為謀之義則豈可以變詐之說亡人之國而求自存哉吾所以知其傳者之妄三也子貢之行雖不能盡當于義然孔子賢弟子也孔子之賢弟子之所為固不宜至于此矧曰孔子使之也太史公曰學者多稱七十子之徒譽者或過其實毁者或損其真子貢雖好辯詎至于此耶亦所謂毁損其真者哉   潁濱曰太史公稱子貢一出存魯亂齊破吳强晉伯越予觀春秋左傳齊之伐魯本于悼公之怒季姬而非陳恒吳之伐齊悼公之反覆而非子貢吳楚之戰陳乞猶在而恒未任事凡太史公所記皆非也盖戰國說客設為子貢之辭以自託于孔氏而太史公信之耳孔子有言誦詩三百授之以政不達使於四方不能專對雖多亦奚以為孔子之門所謂言語者初止于此至于子貢加之以巧辯可以解紛結救患難如今所載而已若如公孫衍張儀騁其詭辯傾覆諸侯以快意一時此則孔氏所諱也   歴代名賢確論卷十六   欽定四庫全書   歴代名賢確論卷十七   通論   諸公即位正不正【東坡】   魯之失國【潁濱】   魯用郊【東坡】   魯猶三望【東坡】   雩閔雨【東坡 劉蕡】   大夫無遂事【東坡】   諸公即位正不正   東坡曰始終受授之際春秋之所甚謹也無事而書首時事在二月而書二月在三月而書三月者例也至於公之始年雖有二月三月之書而又特書正月隱元年春王正月三月公及邾儀父盟于蔑所以掲天子之正朔而正諸侯之始也公羊傳曰縁臣民之心不可以一日無君縁始終之義一年不二君不可曠年無君故書曰元年春王正月此四者相須而不可去也定公元年書曰王三月晉人執宋仲幾于京師先儒疑焉而未得其當也嘗試論之春秋十有二公其得始終之正而備即位之禮者四文成襄哀也攝而立不得備即位之禮者一隱是也先君不以其道終而已不得備即位之禮者六桓莊閔僖宣昭是也先君不以其道終而又在外者二莊公定公也在外踰年而後至者一定公也且夫先君雖在外不以其道終而未嘗有逾年而後至者則是二百四十二年未嘗一日無君而定公元年魯之統絶者自正月至于六月而後續也正月者正其君也魯之統方絶而未續天子之正朔將誰正邪公羊曰正月者正即位也定無正月者即位後也定哀多㣲詞而何休以為昭公出奔國當絶定公不得繼體奉正嗚呼昭公絶而定公又得立是魯無君矣穀梁曰昭無正終故定無正始是桓莊閔僖宣昭皆不書正月歟丘明無傳杜預之註略而不明而公穀之說又如此故愚猶有言焉   魯之失國   潁濱曰魯自宣公殺其世子而自立公室遂卑三桓分有其民而竊咻之民知有大夫而不知有君襄公二十九年季武子取卞公還自楚不敢入歸而不敢問盖魯君之失國也久矣至昭公不忍其【缺】能収民而舉兵攻之遂以失國哀公孤弱甚于昭公又欲以越人攻之終亦出死于越嗟夫棄國五世而欲一朝収之宜其難哉昔齊晏子嘗告景公以田氏之禍公問所以救之者晏子曰唯禮可以已之在禮家施不及國而大夫不収公利景公稱善而不能用齊卒以亡語稱哀公問社於宰我宰我對曰夏后氏以松殷人以柏周人以栗使民戰栗孔子聞之曰成事不說遂事不諫既往不咎予嘗考之以為哀公將去三桓而不敢正言古者戮人於社其託于社者有意于誅也宰我知其意而亦以隱答焉其曰使民戰栗以誅告也孔子知其不可曰此先君之所為植根固矣不可以誅戮齊也盖亦有意於禮乎不然何咎予之深也孔子曰禮樂征伐自諸侯出十世希不失矣禮樂征伐自大夫出五世希不失矣陪臣執國命三世希不失矣自隱至昭而逐于季氏凡十世自宣至定而制于陽虎凡五世虎不逾世而敗自是三桓㣲没不復見焉魯公室雖㣲不絶遂與戰國相終始盖以臣僭君不義而得民要以力自斃君雖失衆而其實無罪久則民將哀之其勢固當然哉   魯用郊   東坡曰先儒之論或曰魯郊僭也春秋譏焉非也魯郊僭也而春秋之所譏者當其罪也賜魯以天子之禮樂者成王也受天子之禮樂者伯禽也春秋之譏魯郊也上則譏成王次則譏伯禽成王伯禽不見于春秋而夫子無所致其譏也無所致其譏而不譏者春秋之所以求信于天下也夫以魯而僭天子之郊其罪惡如此之著也夫子以為無所致其譏而不譏焉則其譏之者固天下之所用而信之也郊之書於春秋者其類有二書卜郊不從乃免牲者譏卜常祀而不譏郊也鼷鼠食郊牛之口傷改卜牛者譏養牲之不謹而不譏郊也書四月五月九月郊者譏郊之不時而不譏郊也非卜常祀非養牲之不謹非郊之不時則不書不書則不譏也禘于太廟者為致夫人而書也有事于太廟者為仲遂卒而書也春秋之書郊者猶此而已故曰不譏郊也郊祀者先王之大典而夫子不得見之于周也故因魯之所有天子之禮樂而記郊之變焉耳成十七年九月辛丑用郊公羊傳曰用者不宜用者也九月非所用郊也穀梁傳曰夏之始猶可以承春以秋之末承春之始盖不可矣且夫郊未有至九月者也曰用者著其不時之甚也杜預以為用郊從史文或說用然後郊者皆無取焉   魯猶三望   東坡曰昔之論春秋書猶之義者皆曰猶者可以已也愚以為不然春秋之所以書猶者二曰如此而猶如此者甚之之詞也公子遂如齊至黄乃復辛巳有事于太廟仲遂卒于垂壬午猶繹是也曰不如此而猶如此者幸之之詞也閏月不告朔猶朝于廟不郊猶三望是也夫子傷周道之衰禮樂文章之壞而莫或救之也故區區焉掇拾其遺亡以為其全不可得而見矣得見一二斯可矣故閏月不告朔猶朝于廟者憫其不告朔而幸其猶朝于廟也不郊猶三望者傷其不郊而幸其猶三望也春秋之書三望者為不郊而書也或卜郊不從乃免牲猶三望或郊牛之口傷改卜牛牛死乃不郊猶三望而穀梁以為乃者亡乎人之詞也猶者可以已之詞也夫郊祀者先王之大典而夫子不得親見之於周也故因魯之所行郊祀之禮而極言之焉耳故不郊猶三望者皆夫子所以存周之遺典也若曰可以已則是周之遺典絶矣或曰魯郊僭也夫子何存焉曰魯郊僭也而夫子不譏夫子所譏者當其罪也賜魯以天子之禮樂者成王也受天子之禮樂者伯禽也夫子而譏魯郊也上則譏成王次則譏伯禽成王伯禽不見于經而夫子何譏焉故曰猶三望者夫子之所以存周之遺典也   雩閔雨   東坡曰雩者先王所以存夫愛民之心而已也天之應乎人君者以其德不以其言也人君修其德使之無愧乎其中而又何禱也雖然當歲之旱也聖人不忍安坐而視民之無告也故為之雩雩者先王之所以存夫愛民之心而已也作傳者不達乎此而為是紛紛之論亦可笑矣穀梁傳曰月雩正也秋大雩非正也冬大雩非正也月雩之為正何也其時窮人力盡是月不雨則無及矣雩之必待其時窮人力盡何也雩者為旱請也古之人重請以為非讓也嗚呼為民父母安視其急而曰毛澤未盡人力未竭以行其區區之讓哉愚以為凡書雩者記旱也一月之旱故雩書月一時之旱故雩書時春秋書雩之例時月而不日以為旱之不在乎日也唯昭公之末年八月上辛大雩季辛又雩而昭公之雩非旱雩也公羊傳曰又雩非雩也聚衆以逐季氏也然則旱雩之例亦可見矣傳例曰凡災異歴日者月歴月者時歴時者加日又雩記旱也旱記災也故愚舉此以為例   劉蕡曰春秋魯僖公一年之中三書不雨者以其人君有恤人之志也魯文公二年之中一書不雨者以其人君無憫人之心也故僖致精誠而旱不害物文無憫恤而變則成災   大夫無遂事   東坡曰春秋之書遂一也而有善惡存焉君子觀其當時之實而已矣利害出於一時而制之於千里之外當此之時而不遂君子以為固上之不足以利國下之不足以利民可以復命而後請當此之時而遂君子以為專專者固所貶也而固者亦所譏也故曰春秋之書遂一也而有善惡存焉君子觀其當時之實而已矣公子結媵陳人之婦于鄄遂及齊侯宋公盟公羊曰媵不書此何以書以其遂事書大夫無遂事此其言遂何大夫出疆有可以安國家利社稷則專之可也公子遂如周遂如晉公羊亦曰大夫無遂事此其言遂何公不得為政也其書遂一也而善惡如此之相逺豈可以不察其實哉春秋者後世所以學為臣之法也謂遂之不譏則愚恐後之為臣者流而為專謂遂之皆譏愚恐後之為臣者執而為固故曰觀乎當時之實而已矣西漢之法有矯制之罪而當時之名臣皆引此以為據若汲黯開倉以賑饑民陳湯發兵以誅郅支若此者專之可也不然獲罪於春秋矣   歴代名賢確論卷十七 <史部,史評類,歷代名賢確論>   欽定四庫全書   歴代名賢確論卷十八   桓公   管仲不死【東坡】   管仲相桓公【潁濱 東坡】   管仲不能尊周【元結】   管仲對害霸【李德裕】   管仲四維論【栁州】   管仲治兵【東坡 潁濱】   管仲奪伯氏駢邑【東坡】   管仲無後【東坡】   管仲子路【潁濱】   桓公用管仲易牙豎刁開方【李翺 東坡】   景公   晏子【潁濱】   齊司寇對【程晏】   梁丘據【栁州】   司馬穰苴【東坡 潁濱】   管仲不死   東坡曰管仲為仁則召忽為不仁歟曰否量力而行度德而處之管之不死仁也召忽死之亦仁也伍尚歸死于其父孝也伍員逃之亦孝也時有小大耳   管仲相桓公   潁濱曰三代之得天下其所以異於後世惟不求而得之爾世之論伊尹太公多以隂謀竒計歸之其説乃與陳平賈詡無異夫陳平賈詡之事張子房荀文若之所不為也而謂伊尹太公為之乎太公盖善用兵老而不衰與文王治岐而司馬兵法出焉要之皆仁人豈以詭詐為之或傾人以自立者哉管仲相桓公霸諸侯一匡天下使人免左衽之禍孔子以仁許之然死不旋踵嫡庶争立桓公不得葬幸而不亡以管仲之智而不免于此盖物有所蔽之歟古者將治天下必先治家以為其道當自是往管仲為齊大夫塞門反坫身備三歸而桓公内嬖如夫人者六人其行甚穢管仲以為不害霸不禁也夫古之聖人為君臣父子夫婦之禮皆有本末不徒設也故以舊坊為無用而毁之者必有水患以舊禮為無益而去之者必有亂患古之君子身修而家治安而行之不知其難而亂自去今管仲偷去一時之欲而欲僥于長久難哉桓公季年將立世子管仲知其有嫡庶之禍遂與桓公屬孝公於宋襄公夫使桓公妻妾嫡庶之分素明家事素定則太子一言立矣而他人何與哉管仲智有餘而德不足於是窮矣 又曰先君嘗言管仲九合諸侯一匡天下以桓公霸孔子稱其仁而不能止五公子之亂使其君死不得葬曰管仲有以致此也哉管仲身有三歸桓公内嬖如夫人者六人而不以為非此固嫡庶争奪之亂所從起也然桓公之老也管仲與桓公為身後之計知諸子之必争乃屬世子於宋襄公夫父子之間至使他人與焉智者盖至此乎於乎三歸六嬖之害溺於淫慾而不能自克無已則人乎詩曰無競維人四方其訓之四方且猶訓之而况家人乎傳曰管仲病且死桓公問誰可相者曰知臣莫若君公曰易牙何如對曰殺子以適君非人情不可公曰開方何如曰倍親以適君非人情難近公曰豎刁何如曰自宫以適君非人情難親管仲死桓公不用其言卒近三子二年而禍作夫世未嘗無小人也有君子以閑之則小人不能奮其智語曰舜有天下選于衆舉臯陶不仁者逺矣湯有天下選于衆舉伊尹不仁者逺矣豈必人人而誅之管仲知小人之不可用而無以禦之何益于事内既不能治身外復不能用人舉易世之憂而屬之宋襄公使禍既已成而後宋人以干戈正之於乎殆哉昔先君之論云耳   東坡曰宋君奪民時以為臺而民非之無忠臣以掩其過也子罕釋相而為司空民非子罕而善其君齊桓公宫中七市女閭七百國人非之管仲故為三歸之家以掩公此戰國䇿之言也蘇子曰管仲仁人也戰國策之言庶幾是乎然世未有以為然也雖然管仲之愛其君亦陋矣不諫其過而務分謗焉或曰管仲不可諫也蘇子曰用之則行舍之則藏諫而不聽不用而已矣故孔子曰管仲之器小哉   管仲不能尊周   元結曰自兵興以來今三十年論者多云得如管仲者一人以輔人主當見天下太平矣元子異之曰嗚呼何是言之誤耶彼管仲者人耳止可與議私家畜養之計止可以修鄉里畎澮之事如此仲可當焉至於相諸侯材量已似不足致齊及霸材量極矣使仲見帝王之道識與國之禮則天子之國不衰諸侯之國不盛如曰不然請有所說仲之相齊及齊强富則合請其君恢復王室節正諸侯君若惑之則引禍福以喻之【如約諸侯之說】君既聽矣然後約諸侯曰今王室將卑諸侯更强文王風化殘削向盡武王疆域割奪無幾禮樂不知其由征伐何因而出我是故謹疆域勉日夜望振兵威可臨列國得與諸侯㑹盟一旦能新復天子之正朔更定天子之封畿上奉天子復先王之風化下令諸侯復先公之制度以為何如若皆不從我則以兵先臨于魯魯不敢不從魯從則與魯西臨宋鄭宋鄭從則與三國北臨燕衞燕衞從則與諸國西臨秦晉秦晉從則與七國以尺牘約吳楚吳楚從則天下無不從之國然後定約若有果不從者則約從者曰吾屬以禮義尊天子以法度正諸侯使小國不至患弱大國不敢怙强此誠長世之策若天子國亡則諸侯交争兵戈相臨誰為强者則安得世世禮讓相服宗廟血食我是故力勸諸侯尊天子今某國猶豫宜往問之若不從約則與諸侯率兵伐之分其疆土遷其子孫留百里之地奉其宗社下為諸侯廣子孫之業上為天子除不順之臣何如如此則諸侯誰敢不從然後定天子封畿諸侯疆域輿服器玩禮樂法度征伐貢輸自齊魯節正節正即定乃共盟曰有貳約者當請命天子廢其驕兇以立恭順廢其荒惑以立明哲敢不聽者伐而分之如初約制定於是諸侯先各造邸於天子之都諸侯乃相率朝覲已而從天子齊戒拜宗廟禮畢天子誓曰於戲王室之卑久矣予不敢望皇天后土之所覆載將旦暮皁於諸侯不可則願全肌骨下見先王今諸侯不忘先王之大德先公之忠烈共力正王室俾予主先王宗祀予若昬荒淫虐不納諫諍失先王法度上不能奉宗祀下不能安人民爾諸侯當整爾軍卒修爾矛㦸約爾列國罪予兇惡嗣立明辟子若能日勉孱弱力遵先王法度上奉宗祀下安人民爾諸侯當保爾疆域安爾人民修爾貢賦共予郊祀予有此誓豈云及予將及來世予敢以此誓誓于宗廟予敢以此誓誓於天地諸侯聞天子之誓相率盟曰天子有誓俾我諸侯世世得力扶王室使先王先公德業永長諸侯其各銘天子之誓傳之後嗣我諸侯重自約曰諸侯有昬當如前盟若天子昬惑不嗣虐亂天下諸侯當力共規諷諫諍如甚不可則我諸侯共率禮兵及王之畿復諫諍如初又甚不可則進禮兵及王之郊終不可則進禮兵及王之宫兵及宫矣當以宗廟之憂咨之當以人民之怨咨之當以天子昔誓咨之當以諸侯昔盟咨之以不敢欺先王先公告之以不敢欺皇天后土告之然後如天子昔誓如諸侯昔盟使管仲能如此則周之天子未為奴矣諸侯之國未即亡矣秦於天下未至是矣如曰仲才及也君不從也仲知及也時不可也則仲曾是謀也乎君不從也歟仲曾是為也乎時之不可也歟况今日之兵不可以禮義節制不可以盟誓禁止如仲之輩欲何為乎   管仲對害霸   李德裕曰昔管仲對桓公曰宫中之樂無所禁禦不害霸也舉賢而不能任此害霸也竊見敬仲此對是欲一齊國之政滿桓公所以能九合諸侯之志然則非專任亦不能致霸故一則仲父二則仲父桓公為五霸之首蜀主之任孔明苻堅之用景略雖闗公不能移樊世不能惑蜀與秦皆君安國理非專任之效歟桓公得敬仲則興隆霸業漢元信石顯而大穢明德信任同而理亂異者何也所任用非其人也近世有以宫中之樂餌其君者而苞苴日行紀綱日壞朋黨益熾讒言益昌得非竊管仲之術違管仲之道莊周稱所謂至智者有不為大盜積者乎又曰跖不得聖人之道不行豈斯之謂也   管仲四維論   栁州曰管子以禮義亷恥為四維吾疑非管子之言也彼所謂亷者曰不蔽惡也世人之命亷者曰不茍得也彼所謂恥者曰不從枉也世人之命恥者曰善為非也然則是二者果義歟非歟吾見其有二維未見其所以為四也夫不蔽惡者豈不以蔽惡為不義而去之乎夫不茍得者豈不以茍得為不義而不為乎雖不從枉與羞為非皆然然則亷與恥義之小節也不得與義抗而為維聖人之所以立天下曰仁曰義仁主恩義主斷恩者親之斷者宜之而理道畢矣蹈之斯為道得之斯為德履之斯為禮誠之斯為信皆由其所之而異名今管氏所以為維者殆非聖人之所立乎又曰一維絶則傾二維絶則危三維絶則覆四維絶則滅若義之絶則亷且恥其果存乎亷與恥存則義果絶乎人既蔽惡矣茍得從枉矣為非而無羞矣則義果存乎使管子庸人則為此言管氏子而少知理道則四維者非管子之言也   管仲治兵   東坡曰嘗讀周官司馬法得軍旅什伍之數其後讀管夷吾書又得管子所以變周之制盖王者之兵出於不得已而非以求勝敵也故其為法要以不可敗而已至于桓文非决勝無以定霸故其法在必勝繁而曲者所以為不可敗也簡而直者所以為必勝也周之制萬二千五百人而為軍萬之有二千二千之有五百其數竒而不齊唯其竒而不齊是以知其所以為繁且曲也今夫天度三百六十均之十二辰得三十者此其正也五日四分之一者此其竒也使天度而無竒則千載之日雖婦人孺子皆可以坐而計唯其竒而不齊是故巧厯有所不能盡也聖人知其然故為之章㑹統元以盡其數以極其變司馬法曰五人為伍五伍為隊萬二千五百人而為隊二百五十十取三焉而為竒其餘七以為正四竒四正而八陣生馬夫以萬二千五百人而均之八陣之中宜其有竒而不齊者是以多為之曲折以盡其數以極其變鈎聨蟠屈各有條理故三代之興治其兵農軍賦皆數十百年而後得志于天下自周之亡秦漢陣法不復三代其後諸葛孔明獨識其遺制以為可用以取天下然相持數歲魏人不敢决戰而孔明亦卒無尺寸之功豈八陣者先王所以為不可敗而非以逐利爭勝者耶若夫管仲之制其兵可謂截然而易曉矣三分其國以為三軍五人為軌軌有長十軌為里里有司四里為連連有長十連為鄉鄉有鄉長五鄉一帥萬人而為一軍公將其一髙子國子將其二三軍三萬人如貫繩如畫棊局疎暢洞達雖有智者無所施其巧故其法令簡一而民有餘力以致其死昔者嘗讀左氏春秋以為丘明最好兵法盖三代之制至於列國猶有存者以區區之鄭而魚麗鵝鸛之陣見于其書及至管仲相桓公南伐楚北伐孤竹九合諸侯威震天下而其軍壘陣法不少概見者何哉盖管仲欲以歲月服天下故變古司馬法而為是簡略速勝之兵是以莫得而見其法也其後吳晉爭長於黄池王孫雄教夫差以三萬人壓晉壘而陣百人為行百行為陣陣皆徹行無有隱蔽援桴而鼓之勇怯盡應三軍皆譁晉師大駭卒以得志由此觀之不簡而直不可以決勝深惟後世不達繁簡之宜以取敗北而三代什伍之數與管子所以治齊之兵者雖不可盡用而其近於繁而曲者以之固守近于簡而直者以之決戰則庶乎其不可敗而有所必勝矣潁濱曰管仲治齊始變周法使兵民異處制國為二十一鄉工商之鄉六而士鄉十五制鄙以為五屬立五大夫使各治一屬之政國中之士為兵鄙野之民為農農不知戰而士不知稼各治其事而食其力兵以衞農農以資兵發兵征行露戰鬭而農夫不知其勤深耕疾耨霑體塗足而士卒不知其勞當是之時桓公南征伐楚濟汝踰方城望汶山北伐山戎制零支斬孤竹西攘白狄逾太行渡辟耳之溪九合諸侯築夷儀城楚丘徜徉四方國無罷弊之民而天下諸侯往來應接之不暇及秦孝公欲幷海内商君為之倡謀使秦人莫不執兵以事戰伐而不得反顧而為農隂誘六國之民使專力以耕闗中之田而無戰攻守禦之役二者更相為用而天下卒以不抗何者我能累累出兵不息而彼不能應我能外戰而内不乏食而彼必不戰而後食可足此二者管仲商鞅之深謀也自管仲死其遺謀舊䇿後世無復能用而獨其分兵與民之法遂至于今不廢何者其事誠有以便天下也   管仲奪伯氏駢邑   東坡曰管仲勲烈之在人者多矣而獨言此者奪邑而人不怨德之至者也吾嘗以為北伐山戎南服强楚易而服伯氏之心難管仲之于伯氏諸葛孔明之於李平廖立盖古今二人而已   管仲無後   東坡曰左氏云管仲之世祀也宜哉謂其有禮也而管仲之後不復見于齊者余讀其書大抵以魚鹽富齊爾余然後知管子所以無後于齊者孔子曰管仲相桓公霸諸侯一匡天下㣲管仲吾其被髪左衽矣又曰桓公九合諸侯不以兵車管仲之力也如其仁如其仁夫以孔子稱其仁丘明稱其有禮然不救其無後利之不可與民爭也如此桑羊滅族韋堅王鉷楊慎矜王涯之徒皆不免于禍孔循誅死有以也夫   管仲子路   潁濱曰孔子稱管仲相桓公九合諸侯不以兵車民到于今受其賜以仁許之至于子路稱其果而已曰仁則吾不知也然孟子以為子路曾子之所畏而管仲曾西之所不為何哉夫管仲之所以為國者至矣然其所以不若三代者盖求而後得之非有餘而自及之也孟子有言居下位不獲於上民不可得而治也獲于上有道不信於友弗獲於上矣信於友有道事親弗悦弗信於友矣悅親有道反身不誠弗悅於親矣故人必先自信自信之餘而後治民皆以其有餘及之未有不能誠身而能治民者也雖或能之民之報之也必粗矣夫子路自其誠身而為之矣而其政未足以及民管仲其政足以及民矣而其身未嘗自信也故三歸反玷子路之所不為而九合諸侯亦子路之所不能也由子路之道惟其不成成則堯舜是也由管仲之道止于是而已矣此孔子之所以取之而孟子之所以不予也   桓公用管仲易牙堅刁開方   李翺曰齊桓公不疑於其臣管夷吾信而霸天下攘戎翟匡周室亡國存荆楚服諸侯莫不至焉豎刁易牙信而齊國亂身死不葬五公子爭立兄弟相反者數世桓公之信于其臣一道也所信者賢則格于天地功及後世不得其人則不得其死其知人不易也豈惟霸者為然雖聖人亦不能免焉帝堯之時賢不肖人皆立于朝堯能知舜於是乎驩兠放共工流殛鯀竄三苗舉禹稷臯陶二十有二人加諸上位故堯崩三載四海遏密八音後世之人皆謂之帝堯焉向使堯不能知舜而遂尊驩兠共工之黨于朝禹稷臯陶之下二十有二人不能用則堯將不得為齊桓公爾豈復得曰大哉堯之為君乎唯天為大惟堯則之蕩蕩乎民無能名焉哉春秋曰夏滅之盖齊滅之曷不言齊滅之為桓諱也春秋為賢者諱此滅人之國何賢爾君子之惡惡也嫉始善善也樂終桓公嘗有繼絶存亡賢者之事也管夷吾用所以能繼絶世存亡國焉耳豎刁易牙用則不能也向使桓公始不用管夷吾未有豎刁易牙爭權不葬而亂齊國則幽厲之諸侯也始用賢而終身諱其惡君子樂用賢也如此始不用賢以及其終而幸後世之掩其過也則㣲矣然則居上位流德澤于百姓者何所勞乎勞于擇賢得其人加諸上使天下皆化之焉而已矣   東坡曰書曰朕聖讒說殄行傳曰君子之所為為可傳為可繼也凡行之不可傳繼者皆殄行也堯舜之所聖也世衰道喪士貴茍難而賤中庸故邪慝者進焉齊桓公欲用豎刁易牙開方三子管仲曰三子者自刑以近君去親殺子以求合皆非人情難近桓公不聽卒以亂齊齊桓賢主也管仲信臣也夫以賢主而不用信臣之言豈非三子者似忠而難知也歟甚矣似之亂真也故曰惡紫謂其奪朱也惡莠謂其亂苗也惡鄉原謂其亂德也孟子憂之故曰君子反經而已矣君子之所貴必其可傳可繼者也是以謂之經經者常也君子茍常而為貴則彼茍難殄行無為為之矣茍難者無所獲殄行者無所利則庶民並興巧者不能獨進拙者不可自効吾虚心而察之賢者可事能者可使而天下治矣   晏子   潁濱曰管仲以桓公霸然其身淫侈不能身蹈禮義晏子之為人勇于義篤于禮管仲盖有愧焉然晏子事靈景莊公皆庸君功業不足道使晏子而得君如管仲之于桓公其所成就當與鄭子産等耳至于糾合諸侯攘郤戎狄未必能若管子也唐姚崇宋璟皆中興賢相然崇好權利事武后立于羣枉之中未嘗有一言犯之及事明皇帝亦有所縱弛太廟棟毁巡遊東都以為無害至于宋璟介潔特立於武后世排斥權幸身危者數矣其于明皇帝未嘗有取容之言故世嘗以崇比管仲璟比晏子或庶幾焉   齊司寇對   程晏曰齊境多寇司寇不理景公召司寇讓之反諍公曰請理君朝廷之寇也公曰君廢其職反責我欲亂其責也曰不然君不聞鼷鼠之牙乎食人與百類雖齧盡而不痛俗謂之甘口鼠也魯國之牛聞食其角矣請以是諷焉牛之寢齕有蚊蜹撓其膚毛必知鼓耳揺尾以揮之及鼷䑕食之即不知痛也鼠之一牙豈不甚於蚊蜹千噆乎以其口甘雖貫心徹骨而不知也况其角乎公誠職臣以司寇請司朝廷之寇然後司封疆之寇也朝廷之寇其鼷鼠乎食君之角矣又將貫骨與心也是患大而君不知也封疆之寇蚊蜹乎但撓君之膚毛耳君將鼔耳揺尾以揮之是患小而不知大也臣所以急其大而不知慢其小而得知也景公不喻竟坐司寇以不事晏子曰司寇死田氏為鼷鼠於齊矣   梁邱據   栁州贊曰齊景有嬖曰梁邱子同君不爭古號媚上君悲亦悲君喜亦喜曷賢不贊卒贊于此媚余所仇激贊有以梁邱之媚順心狎耳終不撓厥政不嫉反已晏子躬相梁丘不毁恣其為政政實允理時睹晏子食寡肉缺味愛其不飽告君使賜中心樂焉國用不墜後之嬖君罕或師是導君以䛕聞正則忌讒賢協惡民蠧國圯嗚呼豈唯賢不逮古嬖亦莫類梁邱可思又况晏氏激贊梁邱心焉孔瘁   司馬穰苴   東坡曰史記司馬穰苴齊景公時人也其事至偉而左氏不載余嘗疑之戰國䇿云司馬穰苴為政者也閔王殺之大臣不親則其去景公也逺矣太史公取戰國䇿而作史記當以戰國䇿為信凡史記所言大事而左氏無有者皆可疑如程嬰公孫杵臼之類是也穰苴之事不可誣抑不在春秋之世矣當更徐考之   潁濱曰太史公為司馬穰苴傳言齊景公時晉伐阿鄄燕侵河上齊師敗績晏子薦穰苴景公㧞以為將使寵臣莊賈監軍穰因其後期戮之三軍畏之為之用命遂以成功為大司馬大夫髙國害之譖而殺之其言甚美世皆信之予以春秋左氏考之景公七年北燕伯欵奔齊十二年公朝于晉請伐燕而納欵十三年伐燕取賂而還十八年使髙偃以兵納欵于陽是歲公貳于晉投壺有言明年晉侯㑹諸侯于平丘齊不欲盟晉人怒自是始貳于晉而未絶也四十五年公盟鄭伯于醎盟衞侯于沙始叛晉自是凡四伐晉盖未有燕晉伐齊者也而戰國策稱司馬穰苴執政者湣王殺之故大臣不附意者穰苴湣王之臣嘗為湣王卻燕晉而戰國雜説妄以為景公時耶事既不信故刪去穰苴而獨為孫武吳起立傳戰國雜說其妄者非一今皆正之矣然曹沬之刼齊威穰苴之卻燕晉游談著書者時以藉口史記李克稱吳起穰苴且不能過魯仲連談燕將稱曹沬之盟其襲謬妄久矣故特見于篇今亦不能盡正也   歴代名賢確論卷十八cq=60   欽定四庫全書   歴代名賢確論卷十九   襄公   公敗于【東坡 潁濱】   獻公   世子申生【白樂天】   荀息【東坡】   文公   守原【栁州】   文公霸【栁州】   厲公   士燮【東坡】   悼公   智罃趙武【潁濱】   平公   叔向【潁濱】   智伯   智伯之亡【栁州 溫公】   通論   文公悼公【潁濱】   晉之故封【栁州】   公敗于   東坡曰魯僖公二十二年冬十有一月己巳朔宋公及楚人戰于宋師敗績春秋書戰未有如此之嚴而盡也曰宋公天子之上公宋先代之後于周為客天子有事膰焉有喪拜焉非列國諸侯之所敢敵也而曰及楚人戰于楚夷狄之國人㣲者之稱以天子之上公而當夷狄之㣲者至于敗績宋公之罪盖可見矣而穀梁傳以為桓文之師不過是學者疑焉故不可以不辨宋襄公非特行仁義而不終者也以不仁之資盗仁者之名耳齊王有牽牛而過堂下者曰牛何之曰將以釁鐘王曰舍之吾不忍其觳觫若無罪而就死地夫舍一牛於德未有所損益也而孟子與之所謂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三代之所共也而宋襄公執鄫子用於次睢之社君子殺一牛猶不忍而宋公滅一國君若犬豕然此而忍為之天下孰有不忍者耶之役身敗國衂乃欲以不重傷不禽二毛欺諸侯人能紾其兄之臂以取食而能忍饑于壺飱者天下知其不情也襄公忍于鄫子而不忍於重傷二毛此豈其情也哉桓文之師存亡繼絶猶不齒于仲尼之門况用人於夷鬼以求霸而謂之王者之師可乎使鄫子有罪而討之雖聲之諸侯而戮於社天下不以為過若以喜怒興師則秦穆獲晉侯且猶釋之而况敢用諸淫昬之鬼乎以愚觀之宋襄公王莽之流也襄公以諸侯可以名得而王莽以天下可以文取其得喪大小不同其不能欺天下則同也其不鼔不成列則不能損宋襄公之虐其抱孺子以泣則不能盖王莽之簒使莽無成則宋襄公襄公得志亦一莽也古人有言曰圖王不成猶足以霸襄公行王者之事則其敗猶足以當桓文之師一戰之餘救死扶傷不暇此特妄庸耳齊桓晉文得管仲子犯以興襄公有一子魚不能用豈可同日而語哉自古失道之若如是者多矣身死而論之未有如宋襄公之欺於後世者也   潁濱曰宋襄公欲求諸侯與楚人戰于不鼓不成列不禽二毛以此兵敗身死而公羊嘉之以為文王之戰不過于此余竊笑之夫㐮公凌虐小國至使邾人用鄫子于次睢之社雖桀紂有不為也乃欲以不鼔不成列不禽二毛為文王不過亦甚矣哉夫堯舜文武其所以自為者至矣始于其身而終至于其室家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夫是以干羽可以格三苖因壘可以服有崇不然將敗折自救之不暇而况以服人哉嗚呼儒者不原本末而惑于虚名將以杯水勝輿薪之火悲夫   世子申生   白樂天曰晉侯以驪姬之惑殺太子申生或謂申生得殺身成仁之道是以晉人諡為恭世子載在方册古今以為然居易獨以為不然大凡恭之義有三以孝保身子之恭以正承命臣之恭以道守嗣君之恭若棄嗣于非禮不可謂道受命于非義不可謂正殺身以非罪不可謂孝三者率非恭也申生有焉而諡曰恭不知其可若垂之來代以為訓戒居易懼後之臣子有失大義守小節者將奔走之將欲商搉敢徵義類在昔虞舜父頑母嚚舜既克諧瞽亦允若申生父之昬姬之惡誠宜率子道以幾諫感君心以至誠雖申生孝不侔於舜而獻公之頑亦不逺于瞽盍以烝烝之乂俾不格於姦乎故咎之始形則齋慄祗載而為虞舜可也若不能及禍之將兆則讓位去國為吳太伯可也若又不能及難之既作則全身逺害為公子重耳可也三失無一得於是乎致身於不義不祗陷父于不德不慈負罪被名以至于死臣子之道不其惑歟夫以堯之聖書美曰允恭舜之孝書美曰温恭今以申生之失道亦謂曰恭庸可稱乎周之衰也楚子以霸王之器奄有荆蠻光啓土宇赫赫楚國由之而興諡之為恭猶曰薄德今申生狥其死不顧其義輕其身不圖其君俾死之後弑三君奚齊卓子懷公殺十有五臣荀息里克丕鄭祁舉共華賈華叔堅騅顓櫐虎持宫山祁慶鄭狐突瑕生郤芮實啓禍先大亂晉國則楚恭之得也如彼申生之失也如此異德同諡無乃不可乎左氏修魯史受經于仲尼盖仲尼之志丘明從而明之無善惡無小大莫不㣲婉而發揮焉至于申生之死也之謚也略而無譏何其謬哉何以覈諸且仲尼修春秋明則有凡例幽則有㣲㫖其有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者率書名以貶之故書曰晉侯殺其太子申生不言晉人而書晉侯且名太子者盖明晉侯不道且罪申生陷君父於不義也以㣲㫖考之則仲尼之明貶可知矣以凡例推之則左氏之闕文可知矣嗚呼先王之制諡豈容易哉盖善惡始終必褒貶于一字所以彰明往者而勸沮來者故君子于其諡無所茍而已矣繇是而言則恭世子之諡不亦誣乎不亦誣乎   荀息   東坡曰荀息疑於忠者也其事君也君存不能正其道没又成其邪志而死焉荀息而為忠則凡忠於盗賊死於私暱者皆忠也而可乎故其書曰及其大夫荀息不然則荀息孔父之徒也可得而名哉春秋不與荀息之為忠也推此而往則凡天下之得為正者庶乎不濫矣   守原   栁州曰晉文公既受原于王難其守問寺人勃鞮以畀趙衰余謂守原政之大者也所以承天子樹霸功致命諸侯不宜謀及媟近以沗王命而晉君擇大任不公議于朝而私議于宫不博謀于卿相而獨謀于寺人雖或衰之賢足以守國之政不為敗而賊賢失政之端由是滋矣况當其時不乏謀議之臣乎狐偃為謀臣先軫將中軍晉君疏而不咨外而不求乃卒定于内豎其可以為法乎且晉君將襲齊桓之業以翼天子乃大志也然而齊桓任管仲以興進豎刁以敗則獲原啓疆適其始政所以觀視諸侯也而乃背其所以興跡其所以敗然而能霸諸侯者以土則大以力則强以義則天子之册也誠畏之矣烏能得其心服哉其後景監得以相衞鞅石得以殺望之誤之者晉文公也嗚呼得賢臣以守大邑則問非失問舉非失舉也然猶羞當時陷後代如此况問與舉又兩失之者其何以救之哉余故著晉君之罪以附春秋許世子止晉趙盾之義   文公霸   栁州曰文公之霸也援秦破楚囊括齊宋曹衞解裂魯鄭震恐定周于溫奉册受錫夾輔糾逖以為侯伯齊盟踐土低昂玉帛天子恃焉以有諸侯諸侯恃焉以有其國百姓恃焉以有妻子而食其力叛者力取附者仁撫推德義立信讓示必行明所嚮逹禁止一好尚春秋之事公侯大夫策文馬馳軒車出入環連貫于國都則有五筵之堂九几之室大小定位左右有職禽牢餼饋交錯文質饗有嘉樂宴有庭實登降好賦犧象畢出犒勞贈賄率禮無失六卿理兵大戎小戎鐘鼓不寧以討不恭車埓萬乗卒半天下鼓之則震斾之則畏其號令之動若水之源若輪之旋莫不如志當此之時咸能驩虞以奉其上故其民至於今好義而任力此以民力自固假仁義而用天下其遺風尚有存者   士燮   東坡曰料敵勢之强弱而知師之勝負此將帥之能也不求一時之功愛君以德而全其宗嗣此社稷之臣也鄢陵之役楚師壓晉軍而陣諸將請從之范文子獨不欲戰晉卒敗楚楚子傷目子反殞命范文子疑若懦而無謀者矣然不及一年三郤誅厲公弑胥童死欒書中行偃幾不免于禍晉國大亂鄢陵之功資使之然也有非常之人然後有非常之功非常之功聖人所甚懼也夜光之珠明月之璧無因而至前匹夫猶或按劍而况非常之功乎故聖人必自反曰此天之所以厚於我乎抑天之禍予也故雖有大功而不忘戒懼中常之主鋭于立事忽于天戒日尋干戈而殘民以逞天欲全之則必折其萌芽挫其鋒芒使知其所悔天欲亡之以美利誘之以得志使之有功以驕士翫其寇讎而侮其人民至于亡國殺身不悟者天絶之也嗚呼小民之家一朝而獲千金非有大福必有大咎何則彼之所獲者終日勤勞不過數金爾所得者㣲故所用者狹無故而得千金豈不驕其志喪其所守哉侈心一動物極而不能返家破身困復欲治其故業豈可得耶由是言之一天下者得之艱難則失之不易得之既易則失之亦然漢髙皇帝之得天下親冒矢石與秦楚爭戰五年未嘗得志比定天下復有平城之圍故終其身不事逺略民亦不勞繼之文景不言兵唐太宗舉晉陽之師破竇建德虜王世充所過者下易于破竹然天下始定外攘四夷伐髙昌破突厥終其身師旅不解幾至于亂者以其親見取天下之易也故兵之勝敗足以為國之强弱而國之强弱足以為治亂之兆盖有勝而亡有敗而興者矣㑹稽之棲而勾踐以伯黄池之㑹而夫差以亡有以使之也夫虢公敗戎于桑田晉卜偃知其必亡曰是天奪之鑑而益其疾也晉果滅虢此范文子所以不得不諫諫而不納而又有功敢逃其死哉彼其不死則厲公逞志必先圖于范氏趙盾之事可見矣趙盾雖免于死而不免于惡名則范文子之智過于趙宣子逺矣   智罃趙武   潁濱曰齊桓公存三亡國以屬諸侯其義多于晉文公然桓公没而齊亂其後不能復霸文公子孫世為盟主二百餘年與春秋相終始其故何也雖襄公悼公之賢齊所無有然其所以保霸業而不失者則有在矣伯者之盛非能用兵以服諸侯之難而能不用兵以服諸侯之難耳文公之後前有智罃後有趙武皆能不用兵以服諸侯此晉之所以不失霸也悼公與楚爭鄭三合諸侯之師其勢足以舉鄭而郤楚晉之羣臣中行偃欒黶之徒欲一戰以服楚者衆矣惟智罃為中軍將知用兵之難勝負之不可必三與楚遇皆遷延稽留不與之戰卒以弊楚而服鄭此則智罃不用兵之功也悼公死平公立平公非悼公比也然能屬任趙武武嘗與楚屈建合諸侯之大夫于宋以求弭兵趙孟于此有仁人之心二焉方其未盟也屈建衷甲將以襲武武與叔向謀之叔向曰以信召人而以僭濟之人誰與之安能害我武從其言卒事而楚不敢動將盟晉楚爭先叔向又曰諸侯歸晉之德也非歸其尸盟也子務德無爭先武亦從而先之此二者非仁人不能何也人將衷甲以襲我我亦衷甲以待之此勢之所必至也不幸不勝無可言者雖幸而勝晉楚之禍必自此始晉為盟主嘗先諸侯矣晉未失諸侯而楚求先之若與之爭楚必不聽晉楚之禍亦必自此始然此二者皆人情所不能忍也忍之近于弱不忍近于强而武能忍之晉楚不爭諸侯賴之故吾以為武有仁人之心二焉凡晉之所以不失諸侯而趙氏之所以卒興于晉者由此故也春秋書宋之盟實先晉而後楚孔子亦許之   叔向   潁濱曰樂王鮒言于君無不從欲為叔向請以其同也棄而不應祁大夫老矣無位于朝以其覺也知其必為巳言何其明哉不然晉楚之際亦多故矣同盟有衷甲之變交聘有司宫之禍茍明不足以應之身被其辱而國被其害可勝言哉當平丘之㑹齊人不服叔向詰之以禮威之以衆攘臂而仍之僅乃得之嗚呼殆哉彼不幸而仕于衰晉盖不得已而然歟   智伯之亡   栁州設漁者對智伯曰智氏既滅范中行志益大合韓魏圍趙水晉陽智伯瑶乗舟以臨趙且又往來觀水之所自務速取焉羣漁者有一人坐漁智伯怪之問焉曰若漁幾何曰臣始漁于河中今漁于海今主大茲水臣是以來曰若之漁何如曰臣幼而好漁始臣之漁于河有魦鱮鱣鰋者不能自食以好臣之餌日収者百焉臣以為小去而之龍門之下伺大鮪焉夫鮪之來也從魴鯉數萬垂涎流沫後者得食焉然其饑也亦返吞其後愈肆其力逆流而上慕為螭龍及夫抵大石亂飛濤折鰭秃翼顛倒頓踣順流而下宛委冒懵環坁溆而不能出嚮之從魚之大者幸而啄食之臣亦徒手得焉猶以為小聞古之漁有任公子者其得益大於是去而之海上北浮於碣石求大鯨焉臣之具未及施見大鯨驅羣鮫逐肥魚於渤澥之尾震動大海簸掉巨島一啜而食若舟者數十勇而未巳貪而不能止北蹙于碣石稿焉嚮之以為食者反相與食之臣亦徒手得焉猶以為小聞古之漁有太公者其得益大釣而得文王於是舍而來智伯曰今若遇我也如何漁者曰嚮者臣已言其端矣始晉之侈家若欒氏祁氏郤氏羊舌氏以十數不能自保以貪晉國之利而不見其害主之家與五卿嘗裂而食之矣是無異魦鱮鱣鰋也腦流骨腐於主之故鼎可以懲矣然而猶不肯寤又有大者焉若范氏中行氏貪人之土田侵人之勢力慕為諸侯而不見其害主與三卿又裂而食之矣脱其鱗鱠其肉刳其腸斷其首而棄之鯤鮞遺莫不備爼豆是無異夫大鮪也可以懲矣然而猶不肯寤又有大者焉吞范中行以益其肥猶以為不足力愈大而求食愈無饜驅韓魏以為羣鮫以逐趙之肥魚而不見其害貪肥之勢將不止于趙臣見韓魏懼其將及也亦幸主之蹙於晉陽其目動矣而主乃傲然以為咸在机爼之上方磨其舌抑臣有恐焉今輔果舍族而退不肯同禍段規怨深而造謀主之不寤臣恐主為大鯨首解于邯鄲鬛摧於安邑胷披于上黨尾斷于中山之外而腸流于大陸為鱻薧以充三家子孫之腹臣所以大懼不然主之勇力强大於文王何有智伯不悦然終不寤于是韓魏與趙合滅智氏其地三分   溫公曰智伯之亡也才勝德也夫才與德異而世俗莫之能辨通謂之賢此其所以失人也夫聰察强毅之謂才正直中和之謂德才者德之資也德者才之帥也是故才德全盡謂之聖人才德兼亡謂之愚人德勝才謂之君子才勝德謂之小人凡取人之術茍不得聖人君子而與之與其得小人不若得愚人何則君子挾才以為善小人挾才以為惡挾才以為善者善無不至矣挾才以為惡者惡亦無不至矣愚者雖欲為不善智不能周力不能勝譬之乳狗搏人人得而制之小人智足以遂其姦勇足以决其㬥是虎而翼者也其為害豈不多哉夫德者人之所嚴而才者人之所愛愛者易親嚴者易踈是以察者多蔽于才而遺于德自古昔以來國之亂臣家之敗子才有餘而德不足以至于顛覆者多矣豈特智伯哉故為國為家者茍能審于才德之分而知所先後又何失人之足患哉   文公悼公   潁濱曰晉文公辟驪姬之難處狄十有二年奚齊卓子相繼戮死秦晉之人歸心焉文公深信舅犯靖而待之若將終焉者至于惠公起而赴之如恐不及於是秦人責報于外而里丕要功于内不能相忍繼以敗滅内外絶望屬于文公然後文公徐起而収之無尺土之賂一金之費而晉人戴之遂霸諸侯彼其處利害之計誠審哉夏商之衰湯文王皆起于諸侯積德深厚天下歸之不得已而後應故雖取天下無取天下之患其後皆數十世若文公德雖未足而待其自至庶幾王者之事也是以主盟中夏幾二百年其功業與齊桓等而子孫過之逺甚夫豈非其積累之有厚薄故耶晉悼公之復霸也與楚爭鄭三合諸侯之師未嘗一與楚戰卒以斃楚而服鄭盖古之善用兵者皆不以戰屈人之兵非不得已不戰方鄭之未服也中行偃欒黶皆欲以戰勝楚惟智罃知用兵之難勝負之不可必遷延稽留而楚人自敝不較而去不然二子將為先穀而罃將為林父如罃可謂知兵矣   晉之故封   栁州曰晉之故封太行犄之首陽起之黄河迤之大陸靡之或巍而髙或呀而淵景霍汾澮以經其壖若化若遷鈎嬰蟬聨然後融為平川而侯之都居大夫之邑建焉其髙壯則騰突撐拒聱岈鬰怒若熊羆之咆虎豹之嘷終古而不去攫秦搏齊當者失據燕狄惴怯若卵就壓振振業業覷闗蹀户愓若僕妾其按衍則平盈旋縁紆徐夷延若飛鳶之翔舞水之容與以稼則碩以植則茂以牧則蕃以畜則庶而人用是富而邦以之阜其河則濬源崑崙入于天淵出乎無門行乎無垠自匈奴而南以介西鄙衝奔太華運肘東指混潰后土濆濁糜沸黿鼉詭怪于于汩汩騰倒䡍越委泊涯涘呀呷欱納摧雜失墜其所盪激則連山參差廣野壞裂轟雷努風撼頷于崩石之所轉躍大木之所擢抜漰泙洞踏者彌數千里若萬夫之斬伐而其軸轤之所負橦檣之所御鱗川林壑隳雲遁雨瞬目而下者榛榛沄沄百舍一赴若是何如吳子曰先生之言豐厚險固誠晉之美矣然晉人之言表裏山河者備敗而已非以為榮觀顯大也吳起所謂在德不在險皆晉人之藉也   歴代名賢確論卷十九   欽定四庫全書   歴代名賢確論卷二十   莊公   鄭伯克段于鄢【東坡】   子產【潁濱 昌黎 東坡】   通論   國之興亡【潁濱】   懿公   許穆夫人賦載馳【鄭獬】   靈公   祝鮀之佞【東坡】   出公   世子蒯聵【孫明復 潁濱】   季路【潁濱】   鄭伯克段于鄢   東坡曰春秋之所深譏聖人之所哀傷而不忍言者三晉趙鞅帥師納衛世子蒯聵于戚齊國夏衛石曼姑帥師圍戚而父子之恩絶公與夫人姜氏遂如齊而夫婦之道喪鄭伯克段于鄢而兄弟之義亡此三者天下之大戚也夫子傷之而思其所以致此之由故其言尤為深且逺也且夫蒯聵之得罪於靈公逐之可也逐之而立其子是召亂之道也使輒上之不得從王父之言下之不得從父之令者靈公也故書曰晉趙鞅帥師納衛世子蒯聵于戚蒯聵之不去世子者是靈公不得乎逐之之道靈公何以不得乎逐之之道逐之而立其子也魯桓公千乘之君而陷於一婦人之手夫子以為文姜之不足譏而傷乎桓公制之不以漸也故書曰公與夫人姜氏遂如齊言其禍自公作也段之禍生於愛也鄭莊公之愛其弟也足以殺之耳孟子曰舜封象於有庳使之原原而來不及以政孰知夫舜之愛其弟之深而鄭莊公之賊也當太叔之據京城取廩延以為已邑雖舜復生不能全兄弟之好故書曰鄭伯克段于鄢而不曰鄭伯殺其弟段以為當斯時雖聖人亦殺之而已矣夫婦父子兄弟之親天下之至情也而相殘之禍至如此夫豈一日之故哉榖梁傳曰克能也能殺也不言殺見段之有徒衆也段不稱弟不稱公子賤段而甚鄭伯也鄢逺也猶曰取之其母之懷中而殺之云爾甚之也然則為鄭伯者宜奈何緩追逸賊親親之道也嗚呼以兄弟之親至交兵而戰固親親之道絶已久矣雖緩追逸賊而其存者幾何故曰於斯時也雖聖人亦殺之而已矣然而聖人固不使至此也公羊傳曰母欲立之已殺之如勿與而已矣而又區區於當國内外之言是何思之不逺也左氏以為段不弟故不稱弟如二君故曰克稱鄭伯譏失教求聖人之意若左氏可以有取焉   子產   昌黎子產不毁鄉校頌曰我思古人伊鄭之僑以禮相國人未知其教遊于鄉之校衆口囂囂或謂子產毁鄉校則止曰何患焉可以成美夫豈多言亦各其志善也吾行不善吾避維善繼否我於此視川不可防言不可弭下塞上聾邦其傾矣既鄉校不毁而鄭國以理在周之興養老乞言及其已衰謗者使監成敗之迹昭哉可觀維是子產執政之式維其不遇化止一國誠率是道相天下君旁暢交通施及無垠於乎四海所以不理者有君無臣誰其嗣之我思古人潁濱曰子產為鄭不以禮法假人凜乎其不可犯也將死戒子太叔曰我死子必為政惟有德者能以寛服人其次莫如猛火烈人望而畏之則鮮死水弱人狎而翫之則多死故寛難子太叔為政不忍猛鄭國多盜然後悔之由此言之子產豈徒寛惠者哉然孔子之稱子產惠人又以為古之遺愛儒者由此言之故孟子言子產以乘輿濟人於溱洧以為惠而不知為政甚者又曰子產猶衆人之母能食之而不能教也此皆非子產之實蓋惠而愛人無禮法以將之則有所不行若子產則以禮法行惠者也孔子之說云爾   東坡曰子產為鄭作封洫立謗政鑄刑書其死也教太叔以猛其用法深其為政嚴有及民之近利而無經國之逺猷故渾罕叔向皆譏之而孔子以為惠人不以為仁蓋小之也孟子曰子產以乘輿濟人於溱洧惠而不知為政蓋因孔子之言而失之也子產之於政整齊其民賦完治其城郭道路而以時修其橋梁則有餘矣豈以乘輿濟人者哉禮曰子產衆人之母也能食之而不能教此又因孟子之言而失也   國之興亡   潁濱曰鄭之諸公桓武之後推莊公為賢然其為人喜權而任數桓武之風衰焉叔段之亂諸大夫皆欲早為之所莊公之明足以制之然釋而不問俟其惡成而後加之以大戮此非不忍於弟蓋忍之至也孔子深探其心故書曰鄭伯克段于鄢而丘明謂之鄭志蓋謂此也周平王桓王貳於虢公莊公既質王子取麥禾矣則又率齊而朝之伐宋而說之政不可得於是兵交中原射王中肩嗚呼其忮心發於中卒不可得蓋如此鄭自莊公始畏楚穆襄之後無歲不被晉楚之兵子駟子展為政不知所出惟其來求者與之鄭幾於亡及晉悼公三帥諸侯以斃楚師不能争而子產受之以禮自固雖晉楚之暴不能加焉詩云誰能執熱逝不以濯又曰無競維人四方其訓之呉季札過鄭謂子產政將及子子為政必慎以禮不然鄭國將敗子產用之鄭復以安如季子可謂知務矣   許穆夫人賦載馳   鄭獬曰衛懿公夷於狄戴公捃其餘而虜之漕許穆夫人其妹也許孱不能救覬它諸侯有為衛憂者亦亡有也且將衛而不可於是賦載馳之五章其言哀深以傷往反而盡寃懣之不泄計獨窮於此耳於時諸侯裂天子土捍夷狄暴亂者國相䟡也環拱而睨之卒不肯一枉臂起以植衛者俾夫人之懇懇不已而屢言之嗚呼彼誠男子耶不少有激乎率易以失人心則周孰有併國哉無秦可也後二年齊桓公始城而完之吾知其有發矣雖然吾獨憫其女子而有有憂亡國心彼冠冕而藩天下者尚且施施而安歟噫其亦足羞矣乎   祝鮀之佞   東坡曰祝鮀治宗廟孔子謂衛多君子靈公雖無道而不喪者子魚與數君子之力也左氏亦記其賢決非佞人葢古者以佞為才智之稱故自貶則云不佞宋公子朝預於南子之亂非其意也使其不從必不免於禍故孔子哀其不幸曰有子魚之智而後免子魚之智史不得其詳矣然吾觀臧武仲之所以免齊侯之難意其若此也歟   世子蒯聵   孫明復曰正名者傳嗣立嫡之謂也為國之道莫大於傳嗣傳嗣之道莫大於立嫡所以防僭亂而杜簒奪也用能尊統傳緒承承而不絶故子路問於孔子曰衛君待子而為政子將奚先孔子以靈公無道不能先正厥嗣以靖其國卒使蒯聵父子争立以亂於衛故對曰必也正名乎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事不成則禮樂不興禮樂不興則刑罰不中刑罰不中則民無所措手足謂諸此也何以辨諸按春秋定十四年衛世子蒯聵出奔宋哀二年晉趙鞅帥師納衛世子蒯聵于戚蒯聵出奔宋者蒯聵有殺母之罪懼而奔宋也納衛世子蒯聵于戚者靈公既死蒯聵為輒所拒不得入衛也且蒯聵有殺母之罪懼而奔宋靈公固宜即而廢之擇其次當立者以定嗣子之位也靈公不能先定嗣子之位故使公子郢得立輒于後以亂於衛夫蒯聵者靈公之子也輒者蒯聵之子也輒既立則蒯聵無以立矣蒯聵無以立則必反而争其國既反而争其國則輒必拒之輒既拒之是棄其父而立其子教其子以拒其父也噫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邦國之大經也彼則棄其父而立其子教其子以拒其父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禽獸之道也人理滅矣是故蒯聵出奔宋納于戚春秋皆正其世子之名而書之者惡靈公而不與輒也惡靈公者惡其不能正厥嗣以靖其國不與輒者不與其為人子而拒其父也或曰若蒯聵者獨無惡乎曰蒯聵有殺母之罪當絶反而争其國是為簒國故經書納焉納者簒辭也孰謂蒯聵獨無惡哉然則蒯聵之簒國輒之拒父皆靈公為之也皆靈公為之者靈公生不能治其室死不能正其嗣也故春秋參譏之此乃聖人正君臣明父子救昏亂厚人倫之深㫖也而世之說者以為正百事之名者失之遠矣又曰春秋既正蒯聵世子之名而左氏公羊氏榖梁氏傳之俱無一言解經稱世子之義夫傳所以解經也傳而不解安用傳為唯江熈注榖梁曰齊景公廢世子世子還國書簒若靈公廢蒯聵立輒則蒯聵不得復稱曩日之世子也稱蒯聵為世子則靈公不命輒審矣此矛楯之喻然則從王父之言傳似失矣經云納衛世子鄭世子忽復歸于鄭稱世子明正也明正則拒之者非耶愚謂蒯聵稱世子之義傳既失之熈亦未為得也且蒯聵有殺母之罪當絶當絶則不得為嗣故經稱納衛世子納者簒辭也此則蒯聵還亦書簒非獨齊世子還而書簒也然蒯聵猶稱曩日之世子者乃孔子正其名而書之爾非為靈公不命輒而書之也熈安得謂稱蒯聵為世子則靈公不命輒審矣哉又忽稱世子者與蒯聵異矣觀鄭忽之出奔也非得罪而見逐也蓋以莊公既卒鄭忽當嗣為宋人執祭仲以立突簒而失國也況乎突之簒忽者兄弟也輒之拒蒯聵者父子也是故忽之出奔也書曰鄭忽出奔衛去世子者譏不能制其弟突以失國也及乎還也書曰鄭世子忽復歸于鄭稱世子者善其能反正于鄭也若蒯聵則不然蒯聵之出奔也書曰衛世子蒯聵出奔宋及乎還也書晉趙鞅帥師納衛世子蒯聵于戚出奔與納但稱世子者明蒯聵正嫡當嗣輒不得拒也由是言之則熈安得引鄭世子忽以解蒯聵稱世子之義哉則知世之說者不能辨傳嗣立嫡之道者由三傳失之於前說者惑之於後也   潁濱曰衛之大亂者再皆起於父子夫婦之際宣公靈公專欲以興禍固無足言者伋子夀子争相為死而莊公出公父子相攻二十餘年不以為恥賢愚之不同至此哉然伋夀勇於義惜其不為吳太伯而蹈申生之禍以重父之過可以為亷矣未得為仁也昔者孔子之門人季路高柴皆事出公孔子自陳反衛子路問曰衛君待子而為政子將奚先孔子曰必也正名乎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事不成則禮樂不興禮樂不興則刑罰不中刑罰不中則民無所措手足故君子名之必可言也言之必可行也君子於其言無所茍而已矣嗚呼衛之名於是可謂不正矣靈公黜其子而子其孫出公不父其父而禰其祖人道絶矣孔子於是焉而欲正之何為而不可靈公之死也衛人立公子郢郢不可則衛人立輒使輒而知禮必辭辭而不獲必逃輒逃而郢立則名正矣雖以拒蒯聵可也雖然孔子為政豈將廢輒而立郢耶其亦將教輒避位而納蒯聵爾蒯聵得罪於父生不養死不喪春秋書曰晉士鞅帥師納衛世子蒯聵于戚非世子而以世子名之以其得立於位成其為世子也若輒避位而納其父是世子為君也而名有不正乎名正而衛定矣   季路   潁濱曰冉有季路皆以政事稱於孔氏冉有才有餘而志不足其於季氏委曲從之不能有所立也至於季路忠厲而識闇事衛出公雖父子争國而不知其危也方其攻莊公於臺上使幸而莊公舍孔悝季路與悝皆出猶可言也莊公方質孔悝以取衛其不釋孔悝明矣孔悝不出遂攻而勝之則為臣弑君季路雖生將安所容身乎嗚呼學於孔子而其慮害曾不若召獲悲夫   歴代名賢確論卷二十   欽定四庫全書   歴代名賢確論卷二十一   成王   令尹子文【老泉】   子玉用兵【東坡】   康王   屈建不薦芰【東坡】   昭王   子西【潁濱】   惠王   葉公【潁濱】   泰伯   讓國【東坡 潁濱】   季札讓國【蕭定 獨孤及 潁濱 東坡】   令尹子文   老泉曰楚人高令尹子文之行曰三以為令尹而不喜三奪其令尹而不怒其為令尹也楚人為之喜而其去令尹也楚人為之怒已不期令尹而令尹自至夫令尹子文豈獨惡夫富貴哉知其不可以求得而安其自得是以喜怒不及其心而人為之囂囂嗟夫豈亦不足以見已大而物小耶脫然為棄於人而不知棄之為悲紛然為取於人而不知取之為樂人自以為棄我取我而吾之所以為我者如一則亦不足以高視天下而竊笑矣哉   子玉用兵   東坡曰蒍賈論子玉過三百乘必敗而郤克自謂不如先大夫請八百乘將以用寡為勝抑以將多為賢也如淮隂侯言多多益辦是用衆亦不易古人以兵多敗者不可勝數如王尋苻堅哥舒翰者多矣子玉剛而無禮少與之兵或能戒懼而不敗耶   屈建不薦芰   東坡曰屈到嗜芰有疾召其宗老而屬之曰祭我必以芰及祥宗老將薦芰屈建命去之君子曰不違而道唐栁宗元非之曰屈子以禮之末忍絶其父將死之言且禮有齊三日思其所樂思其所嗜子木去芰安得為道甚矣栁子之陋也子木楚卿之賢者也夫豈不知為人子之道事死如事生況於將死丁寜之言棄而不用人情之所忍乎是必有大不忍於此者而奪其情也夫死生之際聖人之所嚴薨於路寢不死於婦人之手至於結冠纓啟手足之末不敢不勉其於死生之變亦重矣父子平日之言可以恩掩義至於死生至嚴之際豈容以私害公乎曾子有疾稱君子之所貴平道者三孟僖子卒使其子學禮於仲尼管仲病勸桓公去三豎夫數君子之言或主社稷或勤於道德或訓其子孫雖所趨不同然皆篤於大義不私其躬也如此今赫赫楚國若敖氏之賢聞於諸侯身為正卿死不在民而口腹是憂其為陋亦甚矣使子木行之國人誦之太史書之天下後世不知夫子之賢而惟陋是聞子木其忍為此乎故曰是必有大不忍者而奪其情也然禮之所謂思其所樂思其所嗜此言人子追思之道也曾晢嗜羊棗而曾子不忍食父沒而不能讀父之書母沒而不能執母之器皆人子之情自然也豈待父母之命耶今薦芰之事若出於子則可自其父命則為陋爾豈可以飲食之故而成父莫大之陋乎曾子寢疾曾元難於易簀曾子曰君子之愛人也以德細人之愛人也以姑息若以栁子之言為然是曾元為孝而童子順禮之末易簀於病革之中為不仁之甚也中行偃死視不可含范宣子盥而撫之曰事吳敢不如事主猶視欒懷子曰主或終所不嗣事於齊者有如河乃瞑嗚呼范宣子知事吳為忠於主而不知報齊以成夫子憂國之美其為忠則大矣古人以愛惡比之美疢藥石曰石猶生我疢之美者其毒滋多由是觀之栁子之愛屈到是疢之美子木之違父命為藥石也哉   子西   潁濱曰或問子西孔子曰彼哉彼哉鄭公孫夏無足言者蓋非所問也楚令尹子西相昭王楚以復國而孔子非之何也昭王欲用孔子子西知孔子之賢而疑其不利楚國使聖人之功不見於世所以深疾之也世之不知孔子者衆矣孔子未嘗疾之疾其知我而疑我耳   葉公   潁濱曰孔子曰知及之仁不能守之雖得之必失之知及之仁能守之不莊以涖之則民不敬知及之仁能守之莊以涖之動之不以禮未善也春秋之末諸侯之士知者多矣而未見其仁也葉公子高於白公之未亂也知其不可近及其既亂也舉兵而入罪人斯得而楚國以定可以言知矣使葉公因惠王之復而身為令尹以行楚國之政楚豈有間言者哉然葉公追念子西子期之功以其子為令尹司馬而身老於葉有存國之勞而不享存國之利於是可以言仁矣昔孔子去衛盤桓陳蔡之間六年陳蔡之君無足取意在楚葉耳當是之時葉公未有白公之功也而孔子知其仁可謂明矣然葉公終不能用孔子使聖人之効不見於當世豈仁雖能守而未暇由禮歟傳曰葉公好龍室屋雕文無非龍者天龍下之懼而還走喪其魂魄此言蓋謂孔子非謂龍也昔楚昭王將用孔子矣令尹子西知孔子聖人畏其害楚而沮之或問子西於孔子孔子曰彼哉彼哉夫諸侯大夫不知孔子者衆矣孔子未嘗疾之子西知孔子矣而獨以為害楚疑之此其罪甚於不知故孔子深疾之歟   讓國   東坡曰遜國盛德之事也然非其人鮮不為亂宋宣公捨與夷而立穆公亂者三世隠桓之相賊子噲之失國皆存其實而取其名名實存亂之所由起也泰伯斷髮文身示不可用使民無得而稱之名實俱亡亂何自生哉非孔子孰能知其為至德乎   潁濱曰泰伯以國授王季逃之荆蠻天下知文武之賢而不知泰伯之德所以成之者遠矣故曰泰伯其可謂至德也三以天下讓民無得而稱焉子瞻曰太伯斷髮文身示不可用使民無得而稱有讓國之實而無其名故亂不作彼宋宣魯隠皆存其實而取其名者也是以宋魯皆被禍予以為不然人患不誠誠無争心茍非豺狼孰不順之魯之禍始於攝宋之禍成於好戰此非讓之過也漢東海王禮以天下授顯宗唐宋王成器以天下授宗兄弟終身無間言焉豈亦斷髮文身乎子貢曰泰伯端委以治吳仲雍繼之斷法文身孰謂泰伯斷髮文身示不可用歟太史公以意言之耳   季札讓國   蕭定曰昔者有吳之興也泰伯讓以得之有吳之衰也季子讓以失之為讓之情同而興衰之體異者何哉夫泰伯之讓讓以賢也故周有天下而吳建國焉季子之讓賢以讓也當周德之衰而吳喪邦焉或曰非所讓而讓之使宗祀泯絶而不血食豈曰能賢斯可謂知存而不知亡者矣夫治亂時也興亡運也故至至而不可卻終終而不可留黄河既濁阿膠無以正其色鹽池斯鹹弊箄不能匡其味與夫當濁亂之世召力勝之戎讓與争孰賢乎易曰知幾其神則季子之見可謂知幾矣季子之明可謂知進退存亡而不失其正矣至於聽樂辨列國之興亡審賢知世數之存沒挂劒示不言之信避國保無欲之貞故有吳之祀寂寥而延陵之饗如在風可想至德興歎美之辭哲人其萎表墓著嗚呼之篆向㣲德仁兩至則夫子不復歎焉詳其精義被物鈎深致逺之㫖烏可究其津涯而窺其牆仞哉是知讓之為德在於生靈不獨其子孫明矣   獨孤及曰季子三以吳國讓而春秋褒之余徴其前聞於舊史氏竊謂廢先君之命非孝附子臧之義非公執禮全節使國簒君弑非仁出能觀變入不討亂非智左丘明太史公書而無譏余有惑焉夫國之大經實在擇嗣王者慎德之不建故以賢則廢年以義則廢卜以君命則廢禮是以泰伯之奔勾吳也蓋避季歴季歴以先王所屬故纂服嗣位而不私泰伯知公器有歸亦斷髮文身而無怨及武王繼統受命作周不以配天之業讓伯邑考官天下也彼諸樊無季歴之賢王僚無武王之聖而季子為泰伯之讓是徇名也豈曰至德且使争端興於上替禍機作於内室遂錯命於子光覆師於夫差陵夷不返二代而吳滅以季子之閎達博物慕義無窮向使當夀夢之眷命接餘昩之絶統必能光啟周道以霸荆蠻則大業用康多難不作闔閭安得謀於窟室專諸何所施其匕首嗚呼全身不顧其業專讓不奪其志所去者忠所存者節善自牧矣謂先君何與其觀變周樂慮危戚鐘曷若以蕭牆為心社稷是恤復命哭墓哀死事生孰與先釁而動治其未亂棄室以表義挂劒以明信孰與奉君父之命慰神祗之心則獨守純白不義于嗣是潔已而遺國也國之覆亡君實階禍且曰非我生亂其孰生之哉其孰生之哉   潁濱曰春秋之際世不知義而以權利為貴至齊桓晉文皆知争國成名者也如子臧之於曹季子之於吳皆有可取之義又棄而不顧而况於争乎予高二子之義又欲考其行事而子臧反國而致事事不復見季子事吳九十餘年觀其挂劒於墓不以死背其心葬子嬴博不以恩累其志引兵避楚不以名害其德蓋其所以養心者至矣雖禄之以天下將有所不受而況於吳乎彼其所養者誠重也   東坡贊論曰魯襄公十二年吳子夀夢卒延州來季子其少子也以讓國聞于諸侯則非童子矣至哀公十年冬楚子期伐陳季子救陳謂子期曰二君不務德而力争諸侯民何罪焉我請退以為子名務德而安民乃還時去夀夢卒蓋七十七年矣而能千里將兵季子何夀而康也然其卒不書于春秋哀公之元年呉王夫差敗越于夫椒勾踐使大夫種因太宰嚭以行成于吳呉王許之子胥諫不聽則吳之亡形成矣季子觀樂於魯知列國廢興于百年之前方其救陳也去吳之亡十三年已而謂之季子不知可乎闔閭之自立也曰季子雖至不吾廢也是季子之德信于吳人而言行于其國也且帥師救陳不戰而去之以為敵國名則季子之於吳蓋亦少專矣救陳之明年而子胥死季子知國之必亡而終無一言于夫差知言之無益也夫子胥以闔閭霸而夫差殺之如皁豈獨難於季子乎嗚呼悲夫吾以是知夫差之不道致使季子不敢言也蘇子曰延州來季子張子房皆不死者也江左諸子好談子房季子之賢有以也夫此可與知者論難與俗人言也作延州來季子贊曰泰伯之德鍾于先生棄國如遺委蛻而行坐閱春秋幾三之二古之真人齊【一作有】化無死   歴代名賢確論卷二十一   欽定四庫全書   歴代名賢確論卷二十二   闔廬   孫武【老泉 樊川 六一 東坡】   夫差   伍子胥【栁州 盧元輔 荆公 潁濱李白】   勾踐   事吳【東坡】   種蠡【潁濱 昌黎 東坡】   子胥種蠡【東坡】   通論   國之興亡【潁濵】   孫武   老泉曰求之而不窮者天下之奇才也天下之士與之言兵而曰我不能者幾人求之於言而不窮者幾人言不窮矣求之於用而不窮者幾人嗚呼至於用而不窮者臣未之見也孫武十三篇兵家舉以為師然以臣評之其言兵之雄乎今其書論奇權密機出入神鬼自古以兵著書者罕所及以是而揣其為人必謂有應敵無窮之才不知武用兵乃不能必克與書所言逺甚矣吳王闔廬之入郢也武為將軍及秦楚交敗其兵越王入踐其國外禍内患一旦迭發吳王奔走自救不暇武殊無一謀以弭斯亂若按武之書以責武之失凡有三焉九地曰威加於敵家則交不得合而武使秦得聽包胥之言出兵救楚無忌吳之心斯不威之甚其失一也作戰曰久暴師以鈍兵挫銳屈力殫貨則諸侯乘其弊而起且武以九年冬伐楚至十年秋始還可謂久暴矣越人能無乘間入國乎其失二也又曰殺敵者怒也今武縱子胥伯嚭鞭平王屍復一夫之私忿以激怒敵此司馬成子期所以必死讎吳也勾踐不頽舊塜而吳服田單譎燕掘墓而齊奮智謀與武逺矣武不達此其失三也然始吳能以入郢乃因胥嚭唐蔡之怒及乘楚瓦之不仁武之功蓋亦鮮矣夫以武自為書尚不能自用以取敗北況區區祖其故智餘論者而能將乎且吳起與武一體之人也皆著書言兵世稱之曰孫吳然而吳起之言兵也輕法制草略無所統紀不若武之書詞約而意盡天下之兵說皆歸其中然吳起始用兵於魯破齊及入魏又能制秦兵入楚楚復霸而武之所為反如是書之不足信也固矣今夫外御一内治一妾是賤丈夫亦能夫豈必有人而教之及夫御三軍之衆闔營而自固或且有亂然則是三軍之衆惑之也故善將者視三軍之衆與覩一一妾無加焉故其心常若有餘夫以一人之心當三軍之衆而其中恢恢然猶有餘地此韓信之所以多多而益辦也故夫用兵豈有異術哉能勿視其衆而已矣樊川序註孫子曰自古以兵著書列於後世可以教於後生者凡十數家且數萬言其孫武所著十三篇自武死後凡千歲將兵者有成者有敗者勘其事迹皆與武所著書一一相抵當猶印圈模刻一不差跌武之所論大約用仁義使機權也武所著書凡十數萬言曹魏武帝削其繁剩筆其精切凡十三篇成為一編曹自為序因註解之曰吾讀兵書戰策多矣孫武深矣然其所為註解十不釋一此書葢非曹不能盡註解也予尋魏志見曹自作兵書十餘萬言諸將征伐皆以新書從事從令者剋捷違教者負敗意曹自於新書中馳驟其說自成一家事業不欲隨孫武後盡解其書不然者曹豈不能耶今新書已亡不可復知予因取孫武書備其註曹之所註亦盡存之分為上中下三卷後之人有讀武書予解者因而學之猶盤中走丸丸之走盤横斜圓直計於臨時不可盡知其必可知者是知丸不能出於盤也議於廊廟之上兵形已成然後付之於將漢祖言指蹤者人也獲兔者犬也此其是也彼為相者曰兵非吾事吾不當知君子曰勿居其位可也   六一曰世所傳孫武十三篇多用曹公杜牧陳皥註號三家孫子余頃與撰四庫書目所見孫子註者尤多至二十餘家武之書本於兵兵之術非一而以不窮為竒宜其說者之多也凡人之用智有短長其施設各異故或膠其說於偏見然無出所謂三家者三家之註皥最後其說時時攻牧之短牧亦慨然最喜論兵欲試而不得者其學能道春秋戰國時事甚博而詳然前世言善用兵者稱曹公曹公嘗與董呂諸袁角其力而勝之遂與吳蜀分漢而王傳言魏之諸將出兵千里公每坐計勝敗授其成算諸將用之十不失二有違者兵輒敗北故魏世用兵悉以新書從事其精於兵也如此牧謂曹公於註孫子尤畧葢借其所得自為一書是曹公悉得武之術也然武嘗以其書干吳王闔閭闔閭用之西破楚北服齊晉而霸諸侯夫使武自用其書止於强霸及曹公用之然亦終不能滅吳蜀豈武之術盡於此乎抑用之不極其能也後之學者徒見其書又各牽於已見是以註者雖多而少當也獨吾友聖俞不然常評武之書曰此戰國相傾之說也三代王者之師司馬九伐之法武不及也然亦愛其文略而意深其行師用兵料敵制勝亦皆有法其言甚有次序而註者汩之或失其意乃自為註凡膠於偏見者皆抉去傅以已意而發之然後武之說不汩而明吾知此書當與三家並傳而後世取其說者獨於吾聖俞多焉聖俞為人謹質温恭仁厚而明衣冠進趨眇然儒者也後世之視其書者與太史公疑張子房為壯夫何異   東坡曰古之言兵者無出於孫子矣利害之相權奇正之相生戰守攻圍之法葢以百數雖欲加之而不知所以加之矣然其所短者智有餘而未知其所以用智此豈非其所大闕歟夫兵無常形而逆為之形勝無常處而多為之地是以其說屢變而不同縱横委曲期於避害而就利雜然舉之而聽用者之自擇也是故不難於用而難於擇擇之為難者何也銳於西而忘於東見其利而不見其所窮得其一說而不知其又有一說也此豈非用智之難歟夫智本非所以教人以智而教人者是君子之急於有功也變詐汩其外而無守於其中則是五尺童子皆欲為之使人勇而不自知貪而不顧以陷於難則有之矣深山大澤有天地之寶無意於寶者得之操舟於河舟之逆順與水之曲折忘於水者見之是故惟天下之至廉為能貪惟天下之至静為能勇惟天下之至信為能詐何者不役於利也夫不役於利則其見之也明見之也明則其發之也果古之善用兵者見其害而後見其利見其敗而後見其成其心閒而無事是以若此明也不然兵未交而先志於得則將臨事而惑雖有大利尚安得而見之若夫聖人則不然居天下於貪而自居於廉故天下之貪者皆可得而用居天下於勇而自居於静故天下之勇者皆可得而役居天下於詐而自居於信故天下之詐者皆可得而使天下之人欲有功於此而即以此自居則功不可得而成是故君子居晦以御明則明者畢見居隂以御陽則陽者畢赴夫然後孫子之智可得而用也易曰介于石不終日貞吉君子方其未發也介然如石之堅若將終身焉者及其發也不終日而作故曰不役於利則其見之也明見之也明則其發之也果今夫世俗之論則不然曰兵者詭道也非貪無以取非勇無以得非詐無以成廉静而信者無用於兵者也嗟夫世俗之說行則天下紛紛乎如鳥獸之相搏嬰兒之相撃强者傷弱者廢而天下之亂何從而已乎   伍子胥【溧陽義女附】   栁州論子胥仗劍而死曰伍子胥者非吳之昵親也其始交闔閭以道故由其謀今於嗣君已不合言見進則讒者勝國無可救者於是焉去之可也出則以孥累於人而又入以致死是固非吾之所知也然則員者果狠人也歟   盧元輔胥山銘曰有周行人伍子胥陪吳之職得死直言吳人求忠者之屍禱水星之舍將瞰鴟革遂臨浙江千五百年廟貌不改漢史遷曰胥山今云青山者繆也吁善父為孝記曰父讐不與共戴天諫君為忠經曰諸侯有諍臣不失國當抗于宋鄭絶楚出疆在平為未宦臣在奢為既壯子坎仗節乞師於吳軍鼓丁寜五戰至郢先喆王建邦啟土著以話言戴后惟人人虐惟后成湯用為大義孔子立為大經子胥修為大仇騷人賦為大怨咸令在上慢惡不生則前戈鞭墓非倒行也後戈走昭非逆施也夫差既王宰嚭受賂二十年内越恁又顛太伯廟血將乾闔閭劍光且失公朝焉宴焉入則諫焉孰謂矢毒孰謂刀寒雖言屢出口而車甲巳困於齊矣蟹稻已奪於歲矣屬鏤之賜竟及其身   荆公曰子胥出死亡逋竄之中以客寄之一身卒以說吳折不測之楚仇執恥雪名震天下豈不壯哉及其危疑之際能自慷慨不顧為死畢諫於所事此其志與夫自恕以偷一時之利者異也孔子論古之士大夫若管夷吾臧武仲之屬茍志於善而有補於當世者咸不廢也然則子胥之義人曷可少耶   潁濱曰伍員以父兄之怨破楚入郢鞭平王之墓世皆憐其志多其才然士不幸至此不足以言功名矣而員至鞭舊君以逞逆天而傷義卒以盡忠而喪其軀豈非天哉   李白曰貞義女溧陽黄山里史氏之女以家溧陽史闕書之歲三十弗移天于人清英潔白事母純孝手柔荑而不身擊漂以自業當楚平王時平王虐忠助讒苛虐厥政芟於尚斬於奢血流于朝赤族伍氏怨毒於人何其深哉子胥始東奔勾吳月涉星遁或七日不火傷弓于飛逼迫於昭闗匍匐於瀨渚捨車而徒告窮此女目色以臆授之壺漿全人自沉形與口滅卓絶千古聲淩浮雲激節必報之仇雪誠無疑之地難乎哉借如曹娥潛波理貫於孝道聶姊殞肆槩動於天倫魯姑棄子以卻三軍之衆漂母進飯没受千金之恩方之於此彼或易爾卒使伍君開張闔閭傾蕩鄢郢吳師鞭屍於楚國申胥泣血於秦庭我亡爾存亦各壯志張英風於古今雪大憤於天地㣲此女之力雖云為忠孝之士焉能咆哮烜赫施於後世耶過其溺所愴然低徊而不能去   事吳   東坡曰讀吳越世家觀勾踐困於㑹稽之上而行成於吳凡金玉子女所以為賂者不可勝計既反國而吳之百役無不從者使大夫女女於大夫士女女於士春秋貢獻不絶於吳府嘗竊怪其以蠻夷之國承敗亡之後救死扶傷之餘而賂遺費耗又不可勝計如此然卒以滅吳則為國之患果不在費也彼其内外不相擾是以能有所立使范蠡大夫種二人分國而制之范蠡曰四封之外種不如蠡使蠡主之凡四封之外所以待吳者種不知也四封之内蠡不如種使種主之凡四封之内所以强國富民者蠡不知也二人者各專其能各致其力是以不勞而滅吳其所以賂遺於吳者甚厚而有節也是以材不匱其所以聽役於吳者甚勞而有時也是以本不揺然後勾踐得以安意肆志焉而吳國固在其股掌中矣   種蠡   昌黎曰范蠡既辭越到齊廼移書文種亦令云去以逃其長頸之難遂使種假疾不朝竟承賜劍之詔悲夫為人謀而不忠者范蠡其近之矣夫君存與存君亡與亡備三才之道未有不顯然而自知矣勾踐奮鳥棲之勢申鼠竄之息竟能焚姑蘇虜夫差方行淮泗之上以受東諸侯之朝范蠡文種有其力也既有其力則宜閉雷霆藏風雲截斷三江叱開四方髙提霸王之器大夏禹之烈使天下徘徊知越有人矣奈何反未及國則背君而去既行之於身又移之於人人臣之節合如是耶且臣之於君其道在於全大義休烈生死之際又何足道哉況君者天也天可逃乎君以長頸之狀難以同樂則舉吳之後還越之日汎輕舟游五湖者豈惟范子乎静而言之則知范子有匡君之智而無事君之義明矣其所以移文種之書亦由扳勾踐之劍也句踐何過哉予所謂為人謀而不忠者其在於此也   東坡曰越既滅吳范蠡以謂勾踐為人長頸鳥喙可與共患難不可與同安樂乃與其徒屬浮海而行以書遺大夫種曰蜚鳥盡良弓藏狡免死走狗烹子可以去矣蘇子曰范蠡獨知相其君而已以吾相蠡蠡亦鳥喙也夫好貨天下之賤士也以蠡之賢豈聚歛積貨者何至耕於海濱父子力作以營千金屢散而復積此何為者哉豈非才有餘而道不足故功成名遂身退而心終不能自放者乎使勾踐有大度能終始用蠡蠡亦非清静無為以老於越者也吾故曰蠡亦鳥喙也魯仲連既退秦軍平原君欲封連千金為夀笑曰所貴於天下士者為人排難解紛而無所取也即有取者是商賈之士連不忍為也遂去終身不復見逃隠於海上曰吾與富貴而屈於人寧貧賤而輕世肆志焉使范蠡之去如魯連則去聖人不逺矣嗚呼春秋以來用舍進退未有如蠡之全者也而不足於此吾是以累歎而深悲焉   潁濱曰天下未嘗無智者也而難於擇君田豐陳宫其智皆足以制曹公而豐事袁紹宫事吕布不用其言而君臣皆亡此固無足言者如陸遜之於孫權高熲之於隋文言聽計從致君於王伯矣而忮心一起二臣不得其死可不哀哉范蠡知勾踐可與共患難則為之滅吳以致其功知其不可與同安樂則棄之浮江湖如去仇讐是以君臣免於惡名可不謂賢哉   子胥種蠡   東坡曰子胥種蠡皆人傑而揚雄曲士也欲以區區之學瑕疵此三人者以三諌不聽鞭尸藉館為子胥之罪以不强諫勾踐而棲之㑹稽為種蠡之過雄聞古有三諫當去之說即欲以律天下士豈不陋哉三諫而去為人臣交淺者言也如宫之奇洩冶乃可爾至如子胥吳之宗臣與國存亡者也去將安往哉百諫不聽繼之以死可也孔子去魯未嘗一諫又安用三父受誅子復讐禮也生則斬首死則鞭屍發其至痛無所擇也是以昔之君子皆哀而恕之雄獨非人子乎至於藉館闔廬與羣臣之罪非子胥意也勾踐困於㑹稽乃能用二子若先戰而强諫以死之則雄又當以子胥之罪罪之矣此皆兒童之見無足論者不忍三子之見誣故為一言   國之興亡   潁濱曰吳以蠻夷争盟中國陵滅齊晉結怨楚越再世而亡何者地逺而民勞勢不順也越王勾踐既克夫差雖號伯王而實斂兵自守無大征伐分吳故土以畀楚宋魯遂以保國傳世彼親見其害知所以自監矣哉至無疆無闔閭之知而有夫差之愚其殘國宜矣昔楚王克陳宋鄭力能取之而不有諸侯安之而楚遂以興靈王大城陳蔡不羹經營中夏貪而不止則身受其咎蓋東南之常勢於是可見矣自東晉以至於陳皆國於吳越之墟成敗之迹無不然者雖桓温劉裕善用兵或能一勝而民以敗弊訖於無成至殷浩庾亮蓋不足數也如謝安之賢猶勉强北征失䇿而死亦於其名而未安其實故耶嗟夫謀國如蔡謨吾有取焉   歴代名賢確論卷二十二 <史部,史評類,歷代名賢確論>   欽定四庫全書   歴代名賢確論卷二十三   列國通論   王伯【温公 荆公】   五伯【潁濱】   桓文譎正【東坡】   楚吳越【潁濱】   齊魯【白樂天 潁濱】   管蔡齊楚曹宋【潁濱】   春秋諸小國【潁濱】   春秋無賢臣【孫邵 范文正公】   三不欺【吕温 荆公】   王伯   温公曰合天下而君之之謂王王者必立三公三公分天下而治之曰二伯一公處乎内一公處乎外皆王官也周衰二伯之職廢齊桓晉文糾合諸侯以尊天子因命之為侯伯修舊職也伯之語轉而為霸之名自是興自孟荀氏而下皆曰由何道而王由何道而霸道豈有二哉得之有淺深或功有小大耳譬諸水為畎為澮為谷為谿為川為瀆君所鍾則海也大夫士畎澮也諸侯谿谷也州牧川也方伯瀆也天子海也小大雖殊水之性奚以異哉   荆公曰仁義禮信天下之達道而王霸之所同也夫王之與霸其所以用者則同而其所以名者則異何也蓋其心異而已矣其心異則其事異其事異則其功異其功異則其名不得不異也王者之道其心非有求於天下也所以為仁義禮信者以為吾所當為而已矣以仁義禮信修其身而移之政則天下莫不化之也是故王者之治知為之於此不知求之於彼而彼固已化矣霸者之道則不然其心未嘗仁也而患天下惡其不仁於是示之以仁其心未嘗義也而患天下惡其不義於是示之以義其於禮信亦若是而已矣是故霸者之心為利而假王者之道以示其所欲其有為也唯恐民之不見而天下之不聞也故曰其心異也齊桓公刼於曹沫之刃而許歸其地夫欲歸其地者非吾之心也許之者免死而已由王者之道則勿歸焉可也而桓公必歸之地晉文公伐原約三日而退三日而原不降由王者之道則雖待降焉可也晉文公退其師葢欲其信示於民者也凡所為仁義禮信亦無以異於此矣故曰其事異也王者之大若天地然天地無所勞於萬物而萬物各得其性萬物雖得其性而莫知其為天地之功也王者無所勞於天下而天下各得其治雖得其治然而莫知其為王者之德也霸者之道則不然若世之惠人耳寒而與之衣飢而與之食民雖知吾之惠而吾之惠亦不能及夫廣也故曰其功異也夫王霸之道則異矣其用至誠以求其利而天下與之故王者之道雖不求利之所歸霸者之道不主於利然不假王者之事以接天下則天下孰與之哉   五伯   潁濱曰五伯桓文為盛然觀其用兵皆出於不得已桓公帥諸侯以伐楚次于陘而不進以待楚人之變楚使屈桓如師桓公陳諸侯之師與之乘而觀之屈完見齊之盛懼而求盟諸侯之兵成列而未戰也桓公退舍召陵與之盟而去之夫豈不能一戰哉知戰之不必勝而戰勝之利不過服楚全師之功大於克敵故以不戰服楚而不吝也晉文公以諸侯遇楚於城濮楚人請戰文公報楚人之惠退而避之三舍軍吏皆諫咎犯曰我退楚還我將何求若其不還君退臣犯曲在彼矣師退而楚不止遂以破楚而殺子玉使文公退而子玉止則文公之服楚亦與齊桓等無戰勝之功矣故桓文之兵非不得已不戰此其所以全師保國無敵於諸侯者也至宋襄公國小德薄而求諸侯淩虐邾鄫之君争鄭以怒楚兵敗身死之不暇雖竊霸者之名而實非也其後秦穆公東平晉亂西伐諸戎楚莊王克陳入鄭得而不取皆有霸者之風矣然穆公聽杞子之計違蹇叔而用孟明千里襲鄭覆師於殽雖悔過自誓列於周書而不能東征諸夏以終成霸業莊王使申舟聘齊命無假道於宋舟知必死而王不聽宋人殺之王聞其死投袂而起以兵伐宋圍之九月與之盟而去之雖號能服宋然君子以為此不假道之師也齊靈公楚靈王之所為莊王亦為之而尚可以為霸乎於乎此二君皆賢君也兵一不義而幾至於狼狽不能與桓文齒而況其下乎   桓文譎正   東坡曰權以濟事曰譎鄒陽曰齊桓公殺哀姜于夷孔子曰正而不譎陽之時師傅蓋云爾以此推之晉文公譎而不正蓋納辰嬴之過也哀姜親也齊雖不誅君子不以罪桓公故曰正而不譎以為桓公可以譎而猶正蓋甚之也秦穆公賢君也文公雖辭辰嬴不害其反國縱使害其反國君子亦不以是亂男女之别故曰譎而不正以為文公可以正而猶譎葢罪之也   楚吳越   潁濱曰吳自泰伯至夀夢十九世不通中國夀夢以下始與諸侯盟㑹七世而亡然孔子作春秋終以蠻夷書之謂之吳而不人葢禮義不足故也春秋諸侯國而不人者三楚始稱荆而已僖元年書楚人伐鄭文九年書楚人使越椒來聘自是遂與諸侯齒而吳越終春秋不人此其禮義存亡之實也故余因春秋所書而推考三國得失成敗之效以為呉越皆戰勝攻取能服人矣而無禮義以自持吳欲以乘陵諸夏而不知止故闔閭之後覆亡而不救越能自安於蠻夷無意於王霸故勾踐之後固陋而無聞至於楚禮義雖不足道而亦無愧於齊晉故其後遂與戰國相終始由是觀之禮義之於為國豈誣也哉   齊魯   樂天曰夫欲使政化速成則在乎去煩擾簡易而已臣請以齊魯之事明之臣聞伯禽之理魯也變其禮革其俗三年而政成太公之理齊也簡其禮從其俗五月而政成故周公嘆曰夫平易近人人必歸之魯後代其北面事齊矣此則煩簡遲速之效明矣潁濱曰古者七介以相見三辭三讓而後至無所不致其文所謂敬也不敬則確確則易易則民慢古之君子其躬無所不敬其於人也則不然平易近民而後民安之太公之所以治齊則居敬而行簡者伯禽之所以治魯則居敬而行敬者也雖周公亦憂魯之不競則仲弓之言周孔之所詳也   管蔡齊楚曹宋   潁濱曰孟子有言王不待大而伯必有大國王者以德伯者以力以德服人凡有智者莫與之較以力服人力之所不勝則殆故湯以七十里文王以百里齊桓晉文皆因大國之資而後有成齊襄公楚靈王奮齊楚之力無德而求諸侯國未可亡而身死之曹伯陽宋王偃國小德劣而圖霸者之事身死而國隨以滅夫惟樂天者可以保天下畏天者可以保其國未能畏天而求樂天之功難哉   春秋諸小國   潁濱曰楚方北征諸夏而陳蔡許鄭適當其衝其為國也難矣吳季子札見鄭子産曰子為國慎之以禮不然鄭國將敗子産以區區之鄭立於晉楚之間敬而不懾卒免大國之患非禮何以當之若陳蔡許顛沛隕越之不暇卒先鄭以滅善哉鄭渾罕之論之也曰姬在列者蔡及曹滕其先亡乎偪而無禮鄭先衛亡偪而無法【作丘賦鑄刑書皆廢法以便事故曰無法】夫無禮則不能自立無以止大國之暴無法則不能安人民將不懷大國不予不折必仆民不予將以其力自斃此其所以為亡之先後也又杞宋皆天子之事守也蓋禮樂車服有焉故孔子曰夏禮吾能言之杞不足徴也殷禮吾能言之宋不足徴也文獻不足故也然宋雖不足徴然春秋之際晉楚大國有所不知未嘗不問焉【晉悼公過宋觀桑林之舞楚靈王将㑹諸侯向戍獻公合諸侯之禮云】如杞遂至於用夷無足言者昔孔子學官名於郯子郯至㣲矣而其先王之遺文於諸侯為詳孔子之於夏禮葢猶有考於杞焉而國無君子不能自别悲夫   春秋無賢臣   孫邵曰春秋列國周之諸侯受周之封分為五等五等之下臣為陪臣陪臣於諸侯君父也諸侯於周王亦君父也陪臣於周義猶大父也夫為子之道孝於父者必欲父孝於祖陪臣忠於諸侯者必欲諸侯忠於天子則忠孝兩全康乂天下今春秋陪臣張公室侵王室弱周以强諸侯是弱祖而强父佐諸侯而敵周是佐父而敵祖遺祖之怨成父之逆惡莫大焉言之於臣則非忠語之於子則非孝論之於道則傷義推之於情則孤恩遂使姬周削弱祀號而已桓文雖以為霸何能正之反有封禪請隧之僭管晏雖有其功何能諫之而有反坫毁孔之惡于時風教大壞海内焚如天不能陰隲下民降大聖以為木鐸歴國七十餘說而不遇奔走齊魯宋衛之郊反若喪家之狗知不可訓慮後世不懼乃修春秋明向背其有甚者或夷之或狄之弑君三十六亡國五十二奔走失社稷者不可勝紀書曰帝乃震怒致令海内無一嘉祥但有妖怪謂春秋亂世豈不誠然于時人不堪命何耶無賢臣哉予為此論警衆士大夫多稱之遂聞嘏嘏徴而奇之或謂可刋金石訓乎今後既而喧傳則有難僕曰春秋豈乏賢者子謂之無激之耶解之耶奈乎孔門何曰孔門仕者鮮又家臣耳子不讀聖賢書乎易云屯其膏小貞吉大貞凶春秋之大夫小貞耳葢以大貞取之以王道取五霸猶罪人范文正公曰論者曰春秋無賢臣罪其不尊王室也噫春秋二百四十年天地五行之秀生生不息何嘗無賢乎當東周之㣲不能用賢以復張文武之功故四方英才皆見屈於諸侯與霸者之為而王道不興與無賢同故論者傷之甚矣   三不欺   吕温曰昔宓子賤為單父也人不忍欺之國僑為鄭也人不能欺之西門豹為鄴也人不敢欺之此皆為政不同同歸于理作幹事之稱首胎牧人之經範汪洋古今輝焯圖史窮理而語固有優劣擇善而行豈無先後請試論之子賤仕衰亂之魯而邑偪強齊仗義為城池倚仁為干櫓當鯨吞之大敵鳩狼顧之遺黎渙離形檢妙用心術惠訓不倦乃無得而稱視民如傷而不有其愛感而動之隂陽運於無言誠而明之日月懸於方寸是則不求不欺於人而人不忍欺矣子産攝晉楚之間而靖共爾位役智利物飭躬勵俗守之以信行之以禮告之以慈惠臨之以明察如鏡同照如衡誠懸是則求人不欺而人亦不能欺矣西門豹當戰國之際而克修茂績身為紀律言有典章剛包其柔威克厥愛權之以法制董之以刑罰火烈人望霜清物止是則責人不欺而人固不敢欺矣夫不忍欺者至誠潛感是曰上德堯舜之吏也不能欺者明智旁達是曰有政三王之吏也不敢欺者嚴威允濟是曰能刑五伯之吏也誠不足至於智智不足至於威大小之間朗然可見然而事在折衷理資漸致德宜全舉道貴兼通必也修誠而棄智誠未至而政理或任智而廢威智未周而暴亂將起不若兼而行之迭收其效一之日二之日刑明威立使人畏而不敢欺三之日四之日智達政成使人敬而不能欺五之日六之日志孚誠格使人感而不忍欺以寛濟猛同二氣之和平自邇陟遐比三才之具美茍非全德大器其孰能至於此乎若不暇㑹其源流統其宗極而始定優劣直論先後則堯舜之吏與王霸不同年而語矣   荆公曰昔論者曰君任德則下不忍欺君任察則下不能欺君任刑則下不敢欺而遂以德察刑為次蓋未之盡也此三人者之為政皆足以有取於聖人矣然未聞聖人為政之道也夫未聞聖人為政之道而足以有取於聖人者葢人得聖人之一端耳子賤之為政使人不忍欺古者任德之君宜莫如堯也然則驩兠猶或以類舉於前則德之使人不欺豈可獨任也哉子産之政使人不能欺夫君子可欺以其方故使畜魚而校人烹之然則察之使其人不欺豈可獨任也哉西門豹之政使人不敢欺夫不及於德而任刑以治是孔子所謂民免而無恥者也然則刑之使人不欺豈可獨任也故曰此三人者未聞聖人為政之道也然聖人之道有出此三者乎亦兼用之而已昔者堯舜之時比屋之民皆足以封則民可謂不忍欺矣驩兠以丹朱稱於前曰嚚訟可乎則民可謂不能欺矣四罪而天下咸服則民可謂不敢欺矣故任德則有不可化者任察則有不可周者任刑則有不可服者然則子賤之政無以正暴惡子産之政無以周隠㣲西門豹之政無以漸柔良然而三人皆能以治者葢足以治小具而高亂世耳使當堯舜之時所大治者則豈足用哉蓋聖人之政仁足以使民不忍欺智足以使民不能欺政足以使民不敢欺然後天下無或欺之者矣或曰刑亦足任以治乎曰所任者葢亦非專用之而足以治也豹治十二渠以利民至乎漢吏不能廢民以為西門君所為不從吏以廢也則豹之德亦足以感於民心矣然則尚刑故曰任刑焉耳使無以懐之而惟刑之見則民豈得或不能欺之哉   歴代名賢確論卷二十三   欽定四庫全書   歴代名賢確論卷二十四   孔子上   夫子之道【程浩 李觀 杜牧 常仲孺李邕 昌黎 潁濱 栁州】夫子賢於堯舜【荆公】   孔子從先進【東坡】   夫子之道   程浩曰天地吾知至廣也以其無所不覆載日月吾知至明也以其無所不照臨江海吾知至大也以其無所不容納料廣以寸管測景以尺圭航大以一葦廣不能逃其數明不能私其質大不能亡其險偉哉夫子後天地而生知天地之始先天地而沒知天地之終非日非月光之所及者逺不江不海潤之所浸者博三代禮樂吾知其損益百王憲章吾知其消息君臣以位父子以親家國以肥鬼神以享道未可詮其有物釋未可證於無生一以貫之我先師夫子夫子聖人也帝之聖者曰堯王之聖者曰禹師之聖者曰夫子堯之德有時而息禹之功有時而窮夫子之道久而彌芳逺而彌光用之者昌捨之者亡昔否於周今泰於唐不然者何被衮而裳垂旒而王者哉李觀謁夫子廟文曰於皇夫子之道之德與天地周施與日月合明乃聖乃神煥乎典謨惟王者得之以事神使民庶人得之以不失其死生諸侯得之以事天子卿大夫得之以保禄位怨災不及其身四時得之而序行天下得之而大同然則天地神人之事昭乎夫子之道之德也至矣何小子之所竊歎焉斯歎也其惟來學乎其惟乞靈乎曰某不敢然也且夫禮樂浹於明夫子之善道也斯可謂以學矣鬼神瞰於幽夫子之明靈也斯可謂以敬矣孰敢捨道而來學黷敬而乞靈者乎於是再拜而起徊翔而觀章施足徴像設無諠我廟俎豆我王衣冠夫子得之亦無愧言七十之徒亦公亦侯外如君臣内實討論烝烝小子思得其門夫子聖人天錫元精其未生也若超然神遊與兩氣俱存其既生也遇三季之㑹飄飄湮淪歌之音拊而不和仁義之圖卷而靡陳及相魯而有喜色去宋而曰桓魋其如予何聖人之窮乃有如是耶噫俾夫子生於堯之代堯必後舜而先夫子生於舜之代舜則必先夫子而後禹聖人得時化可知也如舜禹生於夫子之年則不過守於田畝之中安有夫子之教垂於無窮若今日之澶漫者乎惟夫子生實陪臣沒乃王爵有聖德也惟紂生實殷辟死曰獨夫有逆德也惟爵謚在德惟德有聖有逆惟聖逆在人不在於尊嗚呼夫子聖人之極歟鳳鳥不至無其時也秦人燒書文之衰也帝唐爵王德之興也惟夫子之德洎唐之德永而能安古而更新降康下民夐有烈光訖無間然小子忡忡慄慄拜奠而出匪作匪述   杜牧曰天不生夫子於中國中國當何如曰不夷狄如也荀卿祖夫子李斯事茍卿一日宰天下盡誘夫子之徒與書坑而焚之曰徒能亂人不若刑名獄吏治世之賢也彼商鞅者能耕能戰能行其法基秦為强曰彼仁義蝨官也可以置之置之言不用也自董仲舒劉向皆言司馬遷良史也而遷以儒分之為九曰博而寡要勞而無功不如道家者流也自有天地已來人無有不死者海上迂怪之士特出言曰黄帝鍊丹砂為黄金以餌之晝日乘龍上天誠得其藥可如黄帝以燕昭王之賢破强齊幾於霸秦始皇漢武帝之雄才滅六强闢四夷盡非凡主也皆甘其說耗天下捐骨肉而不辭至死而不悟莫尊於天地莫嚴於宗廟社稷梁武帝起為梁國者以筍脯麫牲為薦祀之禮曰佛之教牲不可殺以天子之尊捨身為其奴散髮布地親命其徒踐之有天地日月為之主隂陽鬼神為之佐夫子巍然統而辯之復引堯舜禹湯文武周公為之助則其徒不為劣其治不為僻彼四君二臣不為無知一旦不信背而之他仍族滅之儻不生夫子紛紜冥昧百家鬭起是巳所是非已所非天下隨其時而宗之誰敢非之縱有非之者欲何所依據而為其辭是楊墨駢慎已降百家之徒廟貌而血食十年一變法百年一改教横斜高下不知止泊彼夷狄者為夷狄之俗一定而不易若不生夫子是知其必不夷狄如也韓吏部夫子廟碑曰天下通祀惟社稷與夫子社稷壇而不屋取異代為配未若夫子巍然當座用王者禮以門人為配自天子至於庶人親北面師之夫子以德社稷以功固有次第哉因引孟子曰生人已來未有如夫子者也自古稱夫子者多矣稱夫子之德莫如孟子稱夫子之尊莫如韓吏部云云   常仲孺曰立於水成於氣以位天地勇於震奮於乙是生萬物天地之大萬物之多若無聖人誰與凖繩故能範而不過類而不遺者也然則乘時設教必生大聖以首之庖羲氏甄才煥文君人子天神農以之首於皇而體至道也軒轅氏推筴命官度方順紀顓頊奉之首於帝而法德也夏后氏奠山通川因地制賦殷湯繼之首於王而明大化也理亂相資質文代變洎有周而衰焉平桓以還鴻流蕩然非聖人之述易羲農之道消矣非聖人之辯問軒轅之帝衰矣非聖人之刪書夏殷之王㣲矣非聖人之作春秋周室卑而諸侯僭矣故夫子彰皇繫帝叙王尊周首於儒而開大教也是知前聖之遺風將絶夫子不得不生中古之彛訓將興夫子不得不作故禮云百世以俟聖人而不惑也有天下者遵其易簡遡其元命可以致於清静遵其廣大其覆載可以致於雍熈遵其禮讓蹈其夷曠可以致於和平茍或失常滔滔淫源德滋非西霸功作矣代易於上教尊於下運否於既往位崇於將來則於國而達於家萬樂和而百禮成郁郁洋洋與日月而終矣其辭曰昭昭五星文之經浩浩五行元氣之形維上紀下災昏祥明聖人居中百化道成五星九醇朴不曜降及堯舜存乎典誥文王既沒孔子乃紹質文異時日月代照肇自開闢澒洞無跡考于六籍窮古盡昔㣲禹之功水土共融㣲儒之風華夷濛濛大聖同德垂訓作則山川九州禮樂萬國羲軒之道夫子明之百王纘焉仰而營之   李邕曰元化陰藏上帝造雖道逺不際而運行有符揚㩁大抵宣考神用逮人統之可復補天秩之將頹其揆一也昔蚩尤怙賊厥弟驕兵巨刃朋徒合緒運禍則黄帝興聖首出羣龍推下濟以君人儆勤略以戡亂逮至横流方割包山其咨轉死為魚鱻食不粒則堯禹並跡振拔隠憂導百川康四國粤若殷禮缺周德㣲宋公用鄫楚子問鼎則夫子卓立燦然成章闢邦家之正門播今昔之彛憲此天所以不言而成化聖所以有開而必先其若是者乎故夫子之道消息乎兩儀夫子之德經營乎三代豈徒小說蓋有異聞夫亭之者莫如天藉之者莫如地教之者莫如夫子且沐其亭而不識其道則不如勿生荷其藉而不由其德則不如勿運故曰消息乎兩儀者也夫博之者莫如文約之者莫如禮行之者莫如夫子且㑹其文而不揚其業則不如勿傳經其禮而不啟其教則不如勿學上代有以焯序中代有以宗師後代有以不訓故曰經營乎三代者也噫唐虞之美不必至是贊而大者進聖君也夏桀之惡不必至是擠而毁者激庸君也伊尹之忠不必至是演而數者勉誠節也趙盾之逆不必至是抑而書者誅賊臣也至若論慈廣孝輔仁寵義職此之由於是君臣之位序父子之道明朋友之事興夫婦之倫得雖朗日開覺膏雨潤黷和風清扇安足喻哉借如九皇繼統而政醇七聖同年而道合雖事業廣運而理齊一時未有雖遊大夫僻居下國德教既往言滿方來廟食列郡不假手於後續君長萬乘必歸心於素王若此之盛是以騰跨百辟孤絶一人曷成名而可稱蓋取與而為大者也   昌黎曰夫子聖人也且曰自吾得子路而惡聲不入於耳其餘輔而相者周天下猶且絶糧於陳畏於匡毁於叔孫奔走於齊魯宋衛之郊其道雖尊其窮也亦甚矣頼其徒相與守之卒有立於天下向使獨言之而獨書之其存也可冀乎【云云】自文王没武王周公成康相與守之禮樂皆在及乎夫子未久也自夫子而至乎孟子未久也自孟子而至乎揚雄亦未久也然猶其勤若此其困若此而後能有所立   潁濱曰道有不可以名言者古之聖人命之曰一寄之曰中舜之禪禹也曰人心惟危道心惟㣲惟精惟一允執厥中聖人之欲以道相紹者至於一與中盡矣昔者孔子與諸弟子言無所不至然而未嘗及此也蓋嘗與子貢言之矣曰賜也汝以予為多學而識之者歟曰然曰非歟曰非也予一以貫之雖與子貢言而孔子之言之也難而子貢之受之也未信至於曾子不然孔子曰參乎吾道一以貫之曾子曰唯曾子出門人問曾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蓋孔子之告之也不疑而曾子之受之也不惑則為與子貢異矣然曾子以為忠恕知門人之不足告也夫及孔子既沒曾子傳之子思子思因其說而廣之曰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發而皆中節謂之和中者天下之大本和者天下之達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子思之說既出而天下始知一與中之在是矣然子思以授孟子孟子又推之以為性善之論性善之論出而一與中始枝矣嗚呼孔子之所以不告諸弟子者蓋為是歟   栁州曰凡人之質不良莫能方且恒質良矣用不周莫能圓以遂孔子於鄉黨恂恂如也遇陽虎必曰諾而其在夾谷也視叱齊侯類蓄狗不震乎其内後之學孔子者不志於是則吾無望焉耳矣   夫子賢於堯舜   荆公曰孟子曰可欲之謂善有諸巳之謂信充實之謂美充實而有光輝之謂大大而化之之謂聖聖而不可知之謂神聖之為稱德之極神之為名道之至故凡古之所謂聖人者於道德無所不盡也於道德無所不盡則若明之於日尊之於上帝莫之或加矣易曰大人者與天地合其德與日月合其明與四時合其序與鬼神合其吉凶此之謂也由此觀之則自傳記以來凡所謂聖人者宜無以相尚而其所知宜同宰我曰以予觀於夫子賢於堯舜逺矣而世之解者必曰是為門人之私言而非天下公共之論也而孟子亦曰生民以來未有如夫子是豈亦門人之私言而非天下公共之論哉為是言者蓋亦未之思也夫所謂聖賢之言者無一辭之茍其發也必有指焉其指也學者之所不可不思也夫聖者至乎道德之妙而後世莫之增焉者之稱也茍有能加焉者則豈聖也哉然孟子宰我之所以為是說者蓋亦言其時而已也昔者道發乎伏羲而成乎堯舜繼而大之於禹湯文武此數人者皆居天子之位而使天下之道寢明寢備者也而又有在下而繼之者焉伊尹伯夷栁下惠孔子是也夫伏羲既發之也而其法未成至於堯而後成焉堯雖能成聖人之法未若孔子之備也夫以聖人之盛用一人之知足以備天下之法而必待至於孔子者何哉蓋聖人之心不求有為於天下待天下之變至焉然後吾因其變而制之法耳至孔子之時天下之變備矣故聖人之法亦自是而後備也易曰通其變使民不倦此之謂也故其所以能備者豈特孔子一人之力哉蓋所謂聖人者莫不預有力也孟子曰孔子集大成者萬世之法耳此其所以賢於堯舜也   孔子從先進   東坡曰君子之欲有為於天下莫重乎其始進也始進以正猶且以不正繼之況以不正進者乎古之人有欲其以君王者也有欲以其君霸者也有欲彊其國者也是三者其志不同故其術有淺深而其成功有巨細雖其終身之所為不可逆知而其大節必見於其始進之日何者其中素定也未有進以彊國而能霸者也未有進以霸而能王者也伊尹之耕於有莘之野也其心固曰使吾君為堯舜之君使吾民為堯舜之民也以伊尹為以滋味說湯者此戰國之策士以已度伊尹也君子疾之管仲見桓公於纍囚之中其所言者固欲合諸侯攘戎狄也管仲度桓公足以霸度其身足以為霸者之佐是故上無侈說下無卑論古之人其自知明也如此商鞅之見孝公也三說而後合甚矣夫鞅之懷詐挾術以欺其君也彼豈不自知其不足以帝且王哉顧其刑名慘刻之學恐孝公之不能從故設為高論以衒之君既不能是矣則舉其國惟吾之所欲為不然豈其負帝王之略而每見輒變以徇人乎商鞅之不終於秦也是其進之不正也聖人則不然其志愈大故其道愈高其道愈高故其合愈難聖人視天下之不治如赤子之在水火也其欲得君以行道可謂急矣然未嘗以難合之故而少貶焉者知其始於少貶而其漸必至於陵遲而大壞也故曰先進於禮樂野人也後進於禮樂君子也如用之則吾從先進孔子之世也其諸侯卿大夫視先王之禮樂猶方圓氷炭之不相入也進而先之以禮樂其不合必矣是人也以道言之則聖人以世言之則野人也若夫君子之急於有功者則不然其未合也先之以世俗之所好而其既合也則繼之以先王之禮樂其心則然然其進不正未有能繼以正者也故孔子不從而孟子亦曰枉尺直尋者以利言也如以利則枉尋直尺而利亦可為歟君子之得其君也既度其君又度其身君能之而我不能不敢進也我能之而君不能不可為也不敢進而進是易其君不可為而為是輕其身二人者皆有罪焉故君子之始進也曰君茍用我矣我且為是君曰能之則安受而不辭君曰不能天下其獨無人乎至於人君亦然將用是人也則先之以己所欲為要其能否而責成焉其曰姑用而試觀之者皆過也後之君子其進也無所不至惟恐其不合也曰我將權以濟道既而道卒不行焉則曰吾君不足以盡我也始不正其身終以謗其君是人也自以為君子而孟子之所謂賊其君者也   歴代名賢確論卷二十四   欽定四庫全書   歴代名賢確論卷二十五   孔子下   歴聘【荆公 盛均 潁濱】   見陽貨見南子公山不狃佛肸召【潁濱 東坡荆公】子西晏嬰毁孔子【温公】   厄陳蔡【范文正公 曾子固 王元之】   祭祀夫子【昌黎 六一】   有若似孔子【潁濱】   歴聘   荆公曰古之人僕僕然勞其身以求行道於世而曰吾以學孔子者惑矣孔子之始也食於魯魯亂而適齊齊大夫欲害己則反而食于魯魯受女樂不朝者三日義不可以留也則烏乎之曰甚矣衛靈公之無道也其遇賢者庶乎其猶有禮耳於是之衛衛靈公不可與處也於是不暇擇而之曹以適于宋鄭陳蔡衛楚之郊其志猶去衛而之曹也老矣遂歸于魯以卒孔子之行如此烏在其求行道也夫天子諸侯不以身先於賢人其不足與有為明也孔子而不知其何以為孔子也曰沽之哉沽之哉我待價者也僕僕然勞其身以求行道於世者是沽也子路曰君子之仕行其義也道之不行已知之矣蓋孔子之心云耳然則孔子無意於世之人乎曰道之將興歟命也道之將廢歟命也茍命矣則如世之人何   盛均論曰學者多稱仲尼歴聘不遇吾謂仲尼觀禮行道不歴聘不遇吾謂仲尼觀禮也夫二國交懽曰聘以臣使於君亦曰聘男輸財於女國駕帛於士皆曰聘故無財與無君國之命一不聘也當德蝕衰周道徂七國蓋仲尼傷禮樂不起是以學韶於齊求師於周將欲鑄義以鏡國張仁以羅俗使明笥為宗資也且去國適衛蓋辭在於仕矣自宋之鄭殆非臣矣絶糧於陳蔡亦無財矣官至司寇果不為士安謂聘哉吾聞夫子觀夏道則之杞觀殷道則之宋較是而言雖他國可知也安謂歴聘哉   潁濱曰孔子一用於魯有成功矣而魯定公季桓子皆庸人一為女樂所娛視棄孔子如脫弊屣孔子去魯而遊諸侯有意於擇君矣乎當是時諸侯無可言者衛靈公雖無道而善用人仲叔圉治賓客祝鮀治宗廟王孫賈治軍旅以無失其國孔子宜可輔焉是以去魯三年而往反於衛者四及知其不用然後適陳適蔡皆再孔子之於陳蔡無取焉耳陳蔡近於楚而楚昭王葉公諸梁一時賢君臣也盤桓以俟焉前後六年見葉公不合卒見昭王將用之矣而子西間之昭王亦死知諸侯無復可與共事者然後浩然有歸老之意然反於衛五年以須魯人之招也蓋翔而後集故歟孔子於衛見南子於魯欲從公山弗擾於晉欲從佛肹弟子或疑之而後世亦未免焉昔栁下惠嫗不建門之女魯人不以為淫魯有男子與婦人皆獨居婦人有急將從之拒而弗納婦人曰子何不為栁下惠男子曰栁下惠則可吾則不可孔子聞之曰學栁下惠者未有若此人也然則此亦孔子之所獨歟   孔子見陽貨 見南子 公山不狃佛肸召   潁濱曰孔子居魯陽貨欲見而不往陽貨矙其亡也而饋豚孔子亦矙其亡也而往拜之遇諸途與孔子三言孔子答之無違孔子豈順陽貨者哉不與之較耳孟子曰當是時陽貨先豈得不見夫先之而必答禮之而必報孔子亦有不得已矣孔子之見南子如見陽貨必有不得已與子路疑之而孔子不辯也故曰予所否者天厭之以為世莫吾知而自信於天也東坡曰孔子之事可疑者三公山不狃佛肸之召南子之見此三者皆非常道惟孔子則可故曰聖達節聖人之於元惡大憝皆許其悔過無絶法也二子叛臣而孔子欲從之二子聞之必曰孔子不吾絶也吾猶得為君子也雖不能為君子其為惡必有齊量矣雖然示欲往而卒不往示欲往者權也卒不往者正也設網以取魚不可使魚知其為網也設權以來小人不可使小人知其為權也故孔子於公山不狃佛肸之事皆未嘗正言之言其必不然者曰如有用我者吾其為東周乎又曰吾豈匏也哉焉能繫而不食使叛臣為東周而自比於匏此豈誠然哉雖至愚知其不然也至於南子之事亦猶是也而弟子之疑甚不可以不一出故孔子矢之矢之者正言之謂也著此之為正言以明昔者之非正言也曰子之於人也無所不受子之所不受則天之所棄也天豈棄人哉人自棄也子之所不受則人自棄人自棄則天棄之此子之所以不敢輕絶於人也 又論公山弗擾召曰孔子之不助畔天下之所知也畔而召孔子其意必不在於惡矣故孔子因其有善心而收之使不自絶而已佛肸之不能為東周亦明矣然而用孔子則有可以為東周之道故子欲往者以其有是道也卒不往者知其必不能也 又論佛肸召曰雖有君子不入之言亦有不磷不緇之說是或一道也子路知其一不知其二然而二者舉非也孔子之意則有在矣   荆公論見南子背蒲盟曰孔子見南子為有禮則孔子不可告子路曰是禮也而曰天厭之乎孟子曰男女授受不親禮也嫂溺援以手者權也若有禮而無權則何以為孔子天下之理固不可以一言盡君子有時而用禮故孟子不見諸侯有時而用權故孔子亦見南子孔子與蒲人盟而適衛者將以行法也不如是則要盟者得志矣且有志于人而不得行則聖人之無所奈何孔子適衛非蒲之所能至則孔子何為而不適衛蓋適衛然後足以明義此孔子之所以適衛也   子西晏嬰毁孔子   温公論史載楚昭王將以書社地七百里封孔子令尹子西曰文武百里之君卒王天下今孔丘得據土壤賢弟子為佐非楚之福也乃止温公曰子西楚之賢令尹也楚國賴之亡而復存危而復安其志猶晏嬰也其言豈容鄙淺之如是哉 又論齊景公欲以尼谿田封孔子晏嬰進曰夫儒者滑稽而不可執法倨傲自順不可以為下游說乞貸不可以為國温公曰晏嬰忠信以有禮愛君而樂善於晉恱叔向於鄭恱子反於吳恱季札豈以孔子獨不知而毁乎   厄陳蔡   范文正公曰困水在澤下澤方竭焉其道不加於物君子困窮之時也夫水者漫於外而後施於物今伏於其内何施之有是則川澤竭而伏其流君子困而隠其道困於險而不改其說【坎險也兌說也】其惟君子乎能固窮而樂道哉茍不安其困欲尚口而去之窮斯甚矣如此時者卷而懷之極然後反其困必亨故曰困亨夫子之於陳蔡也豈其憂乎   曾子固曰天地欲泰而先否欲明而先晦天地不否萬物豈知大德乎日月不晦萬物豈知大明乎天下至聖者堯舜禹湯文武周公孔子也堯有洪水之災舜有井廩之苦禹有殛鯀之禍湯有大旱之厄文王有羑里之囚周公有管蔡之謗孔子有絶糧之難噫聖人承萬古之美豈以一身為貴乎是知合天地之德不能逃天地之數齊日月之明不能違日月之道泰而不否豈見聖人之志乎明而不晦豈見聖人之道乎故孔子在陳也講誦歌不改常性及犯圍之出列從而行怡然而言美之為幸又曰君子不困不成王業果哉身沒之後聖日皎然文明之君封祀不絶有開必先信其然也於戲先師夫子聘於時民不否遁於世民不泰也否則否於一時泰則泰於萬世是使後之王者知我先師之道捨之則㣲用之則昌習之則貴敗之則亡道之美此孰為厄乎   王元之厄臺銘曰天地厄於晦暝日月厄於薄蝕山川厄於崩竭聖人生而肖天地且禀日月之靈粹得無有于厄乎所以虞舜厄于歴山帝禹厄于洪水成湯厄于夏臺文王厄于羑里我先師夫子厄于陳其道一也于時周室卵危魯道糜潰仁義路絶奢僭源開列國用權蝟芒而起壞禮樂于糟粃視詩書于芻狗孩介王室糞壤儒風俎豆不修軍旅用事茍有衣縫掖而冠章甫者鮮不拔㦸而刺之三綱五常蓋掃地矣夫子抱帝王之道處衰亂之世痛五教之大壞嫉四維而不張刳道德為船航將欲濟天下之墊溺斵禮法為耒耜將欲芟天下之荒穢故不程其力不顧其世聚三千之徒聘七十之國應機設教與世垂範然佩蘭于鮑肆孰聞其熏施法于亂主孰聞其正斯謂天柱將傾折建一指而扶之艱哉為力乎故教不用于哀定位不崇于季孟遜辭于陽貨見忌于子西至於樹迹亦必削而伐之況文行忠信果得用於世耶卒致天厭聖道絶糧于陳顏冉之徒餒目相視我先師則坦爾無悶怡然自居腹虚腸乾未始太息葢聖人為人也不為已也憂道也不憂巳也但欲綴皇綱之絶緒闢帝道為坦途酌三代禮文垂萬古典憲與被王澤浸于生民茍道至于是雖不食而死固無恨哉不然夫豈不知列國有膏粱之禄陪臣竊鍾鼎之食但詭辭婉貌取之如拾芥豈獨區區于六合中以寒餓而自苦耶聖人之用心也不其逺乎吁姦喉佞舌者圖一日之飫飽道醉德者謀萬民之利故教不用乎當時而用于今世位不顯于生前而顯于沒後何則祖述憲章之義雷行天地之間俾夫為君父為臣子者不可斯須而離也得非用于今世耶名載典籍身饗廟食得非顯乎没後耶與夫圖一日之飫者又何遼哉銘曰僭禄尸位没則絶祀所謂伊人莫敖之鬼夫子恥之不其餒而飽德醉義沒則垂世所謂伊人箕山之士夫子求諸可謂仁乎巍巍聖人生而道迍歴聘求合絶糧於陳箕山之士可齊其仁莫敖之鬼且非其倫廟食不匱祀典惟新我來舊國荒臺磷磷拂石勒銘德聲益振   祭祀夫子   昌黎曰自天子至郡邑守長通得祀而徧天下者唯社稷與孔子焉然而社祭土稷祭榖勾龍與棄乃其佐享非其專主又其位所不屋而壇豈如孔子用王者事巍然當座以門人為配自天子而下北面拜跪薦祭進退誠敬禮如親弟子者勾龍棄以功孔子以德固自有次第哉自古多有以功德得其位者不得常祀勾龍棄孔子皆不得位而得常祀然其祀事皆無如孔子之盛所謂生民以來未有如夫子者其賢過於堯舜逺者此其效歟   六一曰釋奠釋菜祭之略者也古者士之見師以菜為贄故始入學者必釋菜以禮其先師其學官四時之祭乃皆釋奠釋奠有樂無尸而釋葉無樂則又其略也故其禮亡焉而今釋奠幸存然亦無樂又不徧舉於四時獨春秋行事而已記曰釋奠必有合樂國有故則否謂凡有國各自祭其先聖先師若唐虞之夔伯夷周之周公魯之孔子其國之無焉者則必合於隣國而祭之然自孔子沒後之學者莫不宗焉故天下皆尊以為先聖而後世無以易學校廢久矣學者不知所師則又取孔子門人之高弟曰顔回者而配焉以為先師隋唐之際天下州縣皆立學置學官生員而釋奠之禮遂以著令其後州縣學廢而釋奠之禮吏以其著令故得不廢學廢矣無所從祭則皆廟而祭之荀卿子曰仲尼聖人不得勢者也然使其得勢則為堯舜矣不幸無時而沒特以學者之故享弟子春秋之禮而後之人不推所謂釋奠者徒見官為立祠而州縣莫不祭之則以為夫子之尊由此為盛甚者乃謂生雖不得位而沒有所享以為夫子榮謂有德之報舉堯舜莫若何其謬論者與祭之禮以迎尸酌鬯為盛釋奠薦饌直奠而已故曰祭之略者其事有樂舞授器之禮今又廢則於其略者又不備焉然古謂吉凶鄉射賓燕之禮民得而見焉者今皆廢而州縣幸有社稷釋奠風雨雷師之祭民猶得以識先王之禮器焉其牲酒器幣之數升降俯仰之節吏又不多能習至其臨事舉多不中而色不莊使民無所瞻仰見者怠焉以為古禮不足復用可勝歎哉宋之興於今八十年天下無事方修禮樂尊儒術以文太平之功以謂王爵未足以尊夫子又加至聖之號以褒崇之講正其禮下於州縣而吏或不能諭上之意凡有司簿書之所不責者謂之不急非師古好學莫肯盡心焉   有若似孔子   潁濱曰茍至於君子未有無恥者也孟子稱禹崩益避禹之子於箕山之陰朝覲訟獄者皆不之益而之啓然後益不敢踐天子位太史公稱孔子既沒弟子以有若貌類孔子師之如孔子時及問而不能答乃斥去之夫以益有若之賢而其無恥至此極歟且月宿于畢而雨不應商瞿四十而生五子此卜祝之事而鄙儒所以謂孔子聖人者也戰國雜說類此者多矣孟子猶不能擇而況太史公乎   歴代名賢確論卷二十五   欽定四庫全書   歴代名賢確論卷二十六   孔門弟子   弟子仕不仕【潁濱 范文正公】   顏淵【荆公 潁濱 東坡 昌黎】   子夏【潁濱】   仲由冉求公西華曾晳言志【潁濱】   曾參不列四科【李觀 樂天 鄭獬】   樊遲學稼圃【潁濱】   宰予從田常作亂【潁濱 東坡】   孔門學道教人【潁濱】   弟子仕不仕   潁濱曰惟夫子生於亂世周流齊魯宋衛之間無所不仕其弟子之髙第亦咸仕諸國宰我仕齊子貢冉有子游仕魯季路仕衛子夏仕魏弟子之仕者亦衆矣然其稱德行者四人獨仲弓嘗為季氏宰其上之三人皆未嘗仕季氏欲以閔子為費宰閔子辭曰如有復我者則吾必在汶上矣且以夫子之賢猶不以仕為汙也而三子之不仕獨何歟言未卒有應者曰子獨不見夫適東海者乎望之茫洋不知其邊即之汗瀾不知其深其舟若蔽天之山其色若浮空之雲然後履風濤而不僨觸蛟蜃而不懾若夫以江河之舟楫而跨東海之難則亦十里而返百里而溺不足以經萬里之害矣周之衰禮樂崩弛天下大壞而欲有救之譬若涉海有甚焉者今夫子之不顧而仕則其舟楫足恃也諸子之汲汲而忘返蓋亦有漏舟而將試焉則亦隨其力之所及而已若夫三子者願為夫子而未能下顧諸子以為不足為也是以止而有待夫子嘗曰世之學栁下惠者未有若魯之男子而吾於三子亦云衆曰然退而書之   范文正公曰孔子門人七十子之徒天下皆知其賢焉或為邑宰或為家臣或不願仕蓋顯於諸侯者寡矣然則七十子之徒與孔子語而未嘗及怨何哉君子之道充乎已加乎人窮與達外也彼戰國豪士不由孔子之門者則有脫賤貧逐貴高弗奪弗厭滅身覆宗而不悔何哉不循聖人之道挾數以進求行其欲得與失其所重也吾乃知夫由孔子之道者雖困窮以死不害其為賢矣   顏淵   荆公曰君子所求於人者薄而辨是與非也無所茍孔子罪宰予曰於予與何誅罪冉有曰小子鳴鼔而攻之可也二子得罪於聖人若當絶也及為科以列其門弟子取者不過數人於宰予有辭命之善則取之於由求有政事之善則取之不以不善而廢其善孔子豈阿其所好哉所求於人者薄也管仲功施天下孔子小之門弟子三千人孔子獨稱顏回為好學問其餘則未是好學者閔損原憲曾子之徒不與焉冉求宰我之得罪又如此孔子豈不樂道人之善哉辨是與非無所茍也所求於人者薄所以取人者蓋辨是與非者無所茍所以明聖人之道如宰予冉求二子之不得列其善則士之難全者衆矣惡足以取人善乎如管仲無所貶則從政者若是而止矣七十子之徒皆稱好學則好學者若是而止矣惡足以明聖人之道乎取人如此則吾之自取者重而人之所處者易明道如此則吾之與人其所由可知已故薄於責人而非匿其過不茍於論人而非【缺】其全聖人之道本乎中而已春秋之㫖豈易於是哉   潁濱曰孔子於諸弟子獨稱顏回之好學弟子之賢者衆矣而孔子不以好學許之豈妄言哉吾嘗論之弟子之知孔子者獨顏子耳孔子之道如天然在賢者識其大者不賢者識其小者顏子識其大者也故仰之而知其有髙者存焉鑽之而知其有堅者存焉故曰語之而不惰者其回也歟此孔子所以獨稱其好學也人誠有見於此譬如為山雖覆一簣未有能止之者也茍誠無見矣雖既九仞不復能進也此顏子與衆弟子之辨也   又曰予少年讀書竊嘗怪顏子簞食瓢飲居於陋巷人不堪其憂顏子不改其樂私以為雖不欲仕然抱關擊柝尚可以自養而不害於學何至困辱貧窘自苦如此及來筠州勤勞米鹽之間無一日之休雖欲棄塵垢解覊縶自放於道德之塲而事每刼而留之然後知顏子所以甘心於貧賤不肯求升斗之禄以自給者良以其害於學故也嗟夫士方其未聞大道沉酣世利以玉帛子女自厚自以為樂矣及其循理以求道落其華而收其實從容自得不知天地之為大與生死之為變而況其下者乎故其為樂也足以易窮餓而不變雖南面王樂不能加之蓋非有德不能任也予方區區欲磨洗濁汙晞聖賢之萬一自視缺然而欲庻幾顏氏之樂宜其不可得哉若夫孔子周行天下髙為魯司寇下為委吏乘田惟其所遇無所不可葢達者之事而非學者之所望也   東坡曰昔夫子以簞食瓢飲賢顏子而韓子乃以為哲人之細事何哉蘇子曰古之觀人也必於其小焉觀之其大者容有偽焉人能碎千金之璧不能無失聲於破釜能搏猛虎不能無變色於蜂蠆孰知簞食瓢飲不為哲人之大事乎乃作顏樂亭詩以遺孔君正韓子之說以自警云天生烝民為之鼻口美者可嚼芬者可嗅美必有惡芬必有臭我無天游六鑿交鬭騖而不返跬步商受偉哉先師安此㣲陋孟賁股慄虎豹卻走然其身中亦何有我求至樂千載無耦執瓢從之忽焉在後   昌黎曰登孔氏之門者衆矣三千之徒四科之目孰非由聖人之道為君子之儒者乎其於過行過言亦云鮮矣而夫子舉不貳過惟顏氏之子其何故哉請試論之夫聖人抱誠明之正性根中庸之正德茍發諸中形諸外者不由思慮莫非規矩不善之心無自入焉可擇之行無自加焉故惟聖人無過故所謂過者非謂發於行彰於言人皆謂之過而後為過也生于其心則為過矣故顏子之過此類也不貳者蓋能止之於始萌絶之於未形不貳之於言行也中庸曰自誠明謂之性自明誠謂之教自誠明者不勉而中不思而得從容中道聖人也無過者也自明誠者擇善而固執之者也不勉則不中不思則不得不貳過者也故夫子之言曰回之為人也擇乎中庸得一善則拳拳服膺而不失之矣又曰顏氏之子其殆庻幾乎言猶未至也而孟子亦云顏子具聖人之體而㣲者皆謂不能無生于其心而不暴之於外考之於聖人之道差為過耳顏子自惟其若是也於是居陋巷以致其誠飲一瓢以求其志不以富貴妨其道不以隠約易其心確乎不拔浩然自守知高堅之可尚忘鑽仰之為勞任重道逺竟莫之致是以夫子歎其不幸短命今也則亡謂其不能與己並立於至聖之域觀教化之大行也不然夫行發於身加於人言發乎邇見乎逺茍不慎也敗辱隨之而後思欲不貳過其於聖人之道不亦逺乎而夫子尚肯謂之其殆庻幾孟子尚復謂之具體而㣲者哉則顏子之不貳過盡在是矣   子夏   潁濱曰善乎子夏之教人也始於灑掃應對進退而不急於道使其來者自盡於學日引月長而道自至故曰百工居肆以成其事君子學以致其道譬如農夫之植草木既為之區别溉種而時耨之風雨既至小大甘苦莫不咸得其性而農夫無所用巧也孔子曰君子上達小人下達達之有上下出乎其人而非教者之力也異哉今世之教者聞道不明而急于夸世非性命道德不出於口雖禮樂刑政有所不言矣而況於灑掃應對進退也哉教者未必知而學者未必信務為大言以相欺天下之偽自是而起此子夏所謂誣也   仲由冉求公西華曾晳言志   潁濱曰四子之言皆其志也夫子之哂由也以其不讓而其與點也以其自知之明與如曾晳之狂其必有不可施於世者矣茍不自知而强從事焉禍必隨之其欲從弟子風乎舞雩樂以忘老則其處已者審矣不然孔子豈以不仕為貴者哉   曾參不列四科   李觀曰客有言曰仲尼聖人也曾參孝子也十哲皆仲尼門人也察其能孝於家能忠於君能友於兄弟能信於朋友可以臨事可以成章故加其美目也而曾參雖不聞兼此數者乃其近者小者而仲尼區别四科前後十哲曾參不及者何也主人對之曰噫非仲尼區别四科前後十哲之名乃一時之言也非燕居之時門人盡在而言也于時仲尼圍於陳畏於匡曾參不在從行之中故仲尼言左右者揚其德行言語政事文學皆可邀時之遇行已之材不得者是以美而類之傷而歎之非曾參不當此數子也使曾子于時得與數子從行則仲尼之聖不遺參之孝不後冉伯牛仲弓之目也必矣客於是稱謝而退或者止之曰客之問知其一未知其二主人對得其細未得其大且仲尼抱至聖之德值多難之代周遊栖遲不遇天下仕魯不終過宋伐樹之衛不用適楚逢患而四科之徒未嘗離其起居闕其絃誦不以師道窮而曰妨已之進不以身之私而越去終日温温孜孜提攜負荷從其行止如手足羽翼時仲尼有仁思德慮未言者顏回輒發之故謂之德行矣仲尼言有所陳未達而端木賜輒達之故謂之言語矣子路勇毅果正之士也侍仲尼而不善之道不得入焉故謂之政事矣子游子夏之文春秋之外得與聖人論之故謂之文學矣故數子居則講仲尼之道行役則任仲尼之事而曾參則安在焉患難則未嘗有用焉且夫孝者人性當然也不至者非人也參茍至之乃得為人矣夫何異也且十哲之徒孰有非孝乎而參獨以有孝之名加其數子之長故不得與之同目也何謂不在從行之中而遺之也夫孝者不止於家也事君慎其事忠其命乃孝也事師聘其道敬其事乃孝也不去危即安不冒利背誼乃孝也而參不敬其事矣不能冐義背利矣乃孝其孝也非孝也子從儒守學宜識所言何言之介也主人拊几而起曰爾之辨則辨矣如何斯可謂攻乎異端斯害也已   樂天曰曾參不列四科者非為德行才業不及諸人也蓋繫於一時之事耳請為始終言之昔者仲尼有聖人之德無聖人之位棲棲應聘七十餘國與時竟不偶知道終不行感鳳泣麟慨然有吾已矣夫之嘆然後自衛反魯删詩書定禮樂修春秋立一王之法為萬代之教其次則叙十哲論四科以垂示將來當此之時顏閔游夏之徒適在左右前後目擊指顧列入四科亦一時也孝經云仲尼居曾子侍此言仲尼閒居之時曾參則多侍從曾參至孝不忍一日離其親及仲尼旅遊歴聘自衛反魯之時曾參或歸養於家不從門人之列論擬之際偶獨見遺由此明之非曾參德行才業不及諸門人也所以不列四科者蓋一時之闕耳因一時之闕為萬代之疑從此辨之可無疑焉   鄭獬曰四科非夫子擇之也吾疑其為曾子之言論語曾子之出也蓋曾子常與其弟子評先師之門人賢其賢者次第之非曾子自著之則曾子之弟子拾記之云爾以解之以其字之也語之稱弟子自相謂則字之師語弟子則名之弟子之於師雖朋友亦名之今四科皆字也茍夫子言固名之矣曰德行顏回閔損冉耕冉雍言語宰予端木賜政事冉求仲由文學言偃卜商而反曰顏淵閔子騫【云云】如是曾子為其朋友而字之吾用是固知非夫子擇之而曾子之出也亡疑矣按而言則曾子不當於四科也亦宜或曰此據從蔡者言之字者所以褒也曰行於蔡吾不知其果盡從與否也然七十子尚能踰此十人者乎語非春秋書以用其字褒也曰上曷不明著之曰曾子云而無有發者何也曰記者云耳或著焉或去焉不必例於此子曰晏平仲善與人交子曰賢哉回也著之矣柴也愚參也魯堯曰咨汝舜子温而厲子在鄉黨則皆去之於此獨不著曾子豈不得耶   樊遲學稼圃   潁濱曰樊遲之學為農圃蓋將與民並耕而食歟此孟子所謂許行之學也孟子曰有大人之事有小人之事堯以不得舜為己憂舜以不得禹臯陶為己憂以百畝之不易為己憂者農夫也此孔子所謂樊遲小人也   宰予從田常作亂   潁濱曰太史公言宰我為臨淄大夫與田恒作亂夷其族孔子恥之余以為宰我之賢列於四科其師友淵源所從來逺矣雖為不善知不至於從畔逆弑君父也宰我不幸平居有晝寢短喪之過儒者因遂信之蓋田恒之亂本與闞止争政闞止亦曰子我也田恒既殺闞止而宰我䝉其惡名豈不哀哉且使宰我信與田恒之亂恒既殺闞止弑簡公則尚誰族宰我者事蓋必不然矣夫使宰我陷於逆亂猶不足惜也而使孔子之門人高弟至此豈不為孔子惜哉東坡曰常病太史公言宰我與田常作亂夷其族使吾先師之門乃有叛臣焉而天下通祀者容叛臣其間豈非千載不蠲之惑也耶近令邁考閱經書究其所自則宰我不叛尤驗明甚太史公因陋承疑使宰我負寃千歲而吾先師與蒙其垢自兹一洗亦古今之快也李斯上書諫二世其畧曰田常為簡公臣布德施惠下得百姓上得羣臣陰取齊國殺宰予於庭是宰我不從田常為常所殺也而弟子傳乃云宰我與田常作亂而滅其族孔子恥之李斯事荀卿去孔子不逺宜得其實弟子傳妄也   孔門學道教人   潁濱曰孔子之所以教人者始於灑掃應對進退及其安之然後申之以絃歌廣之以讀書曰道在是矣仁者見之斯以為仁智者見之斯以為智矣顏閔由是以得其德予賜由是以得其言求由由是以得其政游夏由是以得其文皆其才而成之譬如農夫墾田以植草木大小長短甘辛鹹苦皆其性也吾無加損焉能養而不傷耳孔子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丘者焉不如丘之好學也如孔子猶養之以學而後成故古之知道者必由學學者必由讀書傅說之詔其君亦曰學于古訓乃有獲念終始典于學厥德修罔覺而況餘人乎子路之於孔子有兼人之才而不安於學嘗謂孔子有人民社稷何必讀書然後為學孔子非之曰汝聞六言六蔽矣乎好仁不好學其蔽也愚好智不好學其蔽也蕩好信不好學其蔽也賊好直不好學其蔽也絞好勇不好學其蔽也亂好剛不好學其蔽也狂凡學而不讀書者皆子路也信其所好而不知古人之成敗與所遇之可否未有不為病者雖然孔子嘗語子貢曰賜也汝以予為多學而識之者歟曰非也予一以貫之非多學之所能致則子路之不讀書未可非耶曰非此之謂也老子曰為學日益為道日損以日益之學求日損之道而後一以貫之者可得而見也孟子論學道之要曰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長也心勿忘則莫如學必有事則莫如讀書朝夕從事於詩書待其久而自得則勿正勿助之謂也譬之稼穡以為無益而捨之則不耘苗者也助之長則揠苗者也以孔孟之說考之乃得先君之遺意   歴代名賢確論卷二十六   欽定四庫全書   歴代名賢確論卷二十七   佛教【昌黎 李節 樂天 曾子固 六一】   佛教   昌黎曰佛者西域之一法耳自後漢時流入中國上古未嘗有也昔者黄帝在位百年年一百一十歲少昊在位八十年年一百歲顓頊在位七十九年年九十八歲帝嚳在位七十年年一百五歲帝堯在位九十八年年一百一十八歲帝舜及禹年皆百歲此時天下太平百姓安樂夀考然而中國未有佛也其後殷湯亦年百歲湯孫太戊在位七十五年武丁在位五十九年書史不言其年夀所極蓋亦俱年不減百歲周文王年九十七歲武王年九十三歲穆王在位百年此時佛法亦未入中國非因事佛而致然也漢明帝時始有佛法明帝在位纔十八年耳其後亂亡相繼運祚不長宋齊梁陳元魏以下事佛漸謹年代尤促惟梁武帝在位四十八年前後三度捨身施佛宗廟之祭不用牲牢盡日一食止於菜果其後竟為侯景所逼餓死臺城國亦尋滅事佛求福反更得禍由此觀之佛不足信事亦可知矣【云云】   李節曰業儒之人喜排佛氏其論必曰禹湯文武周公孔子之代皆無有佛釋氏之典衰亂之所奉也宜一掃絶剗革之使不得滋釋氏源於漢流於晉瀰漫於宋魏齊梁陳隋唐孝和聖真之間論者之言粗矣抑能知其然未知其所以然者也吾請言之昔有一夫膚腯而色凝氣烈而神清未嘗謁醫未嘗禱鬼恬然保順罔有札瘥之患故善也耶一夫不幸而有寒暑風濕之痾背隆而足躄耳聵而目瞑於是攻熨之術用焉禳禬之事紛焉是二夫豈特相反耶蓋病與不病異勢也嗟乎三代之前世康矣三代之季世病矣三代之前禹湯文武德義藩之周公孔子典教持之道風雖衰漸漬猶存詐不勝信惡知避善於是有擊壤之歌由賡之詩人人而樂也三代之季道風大衰力詐以覆信扇澆而散朴善以柔退惡以强用廢井田則豪窶相承矣貪封畧則攻戰亟用矣務實帑則聚斂之臣升矣務勝下則掊克之利貴矣上所以御其下者欺之下所以奉其上者茍之上下相仇激為怨俗於是有汨羅之客有負石之夫人人愁怨也夫釋氏之教以清浄恬虚為禪定以柔謙退讓為忍辱故怨争可得而息也以菲薄為修行以窮達夀夭為因果故賤陋可得而安也故其喻云必煩惱乃相佛性則其本衰代之風激之也夫衰代之風舉無可樂者也不有釋氏以救之尚安所寄心乎論者不責衰代之俗而尤釋氏之盛則是抱疾之夫而責其醫禱攻療者也徒知釋因衰代而生不知衰代須釋氏之救也何以言之耶夫俗既病矣人既愁矣不有釋氏使安其分勇者將奮而思鬭智者將静而思謀阡陌之人將紛紛而羣起矣今釋氏一歸之分而不責於人故賢知嶲朗之士皆息心焉其不能達此者愚人也惟上所役焉而已雖衰亂之俗而安賴此也若之何而剪去之哉論者不思釋氏扶世助教之大益而疾其雕鎪彩繪之小費吾故曰能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者也   樂天曰上古之化也大道惟一中古之教也精義無二蓋上率下以一德則下應上無二心故儒墨六家不行於五帝道釋二教不及於三皇迨乎德既下衰道又上失源離派别樸散器分於是乎儒道釋之教鼎立於天下矣降及近代釋氏尤甚焉臣伏觀其教大抵以禪定為根以慈忍為本以報應為枝以齋戒為葉夫然亦可以誘掖人心輔助王化然臣以為不可者有以也臣聞天子者奉天之教令兆人者奉天子之教令令一則理二則亂若參以外教二三孰甚焉况國家以武定禍亂以文理華夏執此二柄足以經緯其人矣而又區區西方之教與夫子抗衡臣恐乖古先惟一無二之化也然則根本枝葉王教備焉何必使人去此取彼若欲以禪定復人性則先王有恭默無為之道在若欲以慈忍厚人德則先王有忠恕惻隠之訓在若欲以報應禁人僻則先王有懲惡勸善之刑在若欲以齋戒抑人淫則先王有防欲閑邪之禮在雖臻其極理則同歸或能助於王化然於異名則殊俗足以貳乎人心故臣以為不可者以此也況僧徒日益佛寺日崇勞人力於土木之功耗人利於金寶之飾移君親於師資之際曠夫婦於戒律之間古人云一夫不田有受其餒者一婦不織有受其寒者今天下僧尼不可勝數皆待農而食待蠶而衣臣竊思之晉宋齊梁以來天下凋弊未必不由此矣   曾子固曰自先王之道不明百家並起佛最晩出為中國之患而在梁為尤甚故不得而不論也蓋佛之徒自以謂吾之所得者内而世之論佛者皆外也故不可詘雖然彼惡睹聖人之内哉書曰思曰睿睿作聖蓋思者所以致其知也能致其知者察三才之道辨萬物之理小大精粗無不盡也此之謂窮理知之至也知至矣則在我者之足貴在彼者之不足玩未有不能明之者也有知之之明而不能好之未可也故加之誠心以好之有好之之心而不能樂之未可也故加之至意以樂之能樂之則能安之矣如是則萬物之自外至者安能累我哉萬物之所不能累故吾之所以盡其性也能盡其性則誠矣誠者成也不惑也既誠矣必充之使可大焉既大矣必推之使可化焉能化矣則含智之民肖翹之物有待於我者莫不由之以全其性遂其宜而吾之用與天地參矣德如此其至也而應乎外者未嘗不與人同此吾之道所以為天下之通道也故與之為衣冠飲食冠㛰喪祭之具而由之以教其為君臣父子兄弟夫婦者莫不一出乎人情與之同其吉凶而防其憂患者莫不一出乎人理故與之處而安且治之所集也危且亂之所去也與之處者其具如此使之化者其德如彼可不謂聖矣乎既聖矣則無思也其至者循理而已無為也其動者應物而已是以覆露乎萬物鼓舞乎羣象而未有能測之者也可不謂神矣乎神也者至妙而不息者也此聖人之内也聖人者道之極也佛之說其有以易此乎求其有以易此者故其所以為失也夫得於内者未有不可行於外也有不可行於外者斯不得於内矣易曰知周乎萬物而道濟乎天下故不過此聖人所以兩得之也知足以知一偏而不足以盡萬事之理道足以為一方而不足以適天下之用此百家所以兩失之也佛之失其不以此乎則佛之徒自以謂得諸内者亦可謂妄矣夫學史者將以明一代之得失也臣等故因梁之事而為著聖人之所以得及佛之所以失以傳之者使知君子之所以距佛者非外而有志於内者庶不以此而易彼也   又曰人不能相持以生於是聖人者起紹天開治治者罔不云道德仁義禮智六達而不悖然後人乃克羣遊族處生養舒愉歴選列辟無有改此者也獨浮屠崛起西陲荒忽梟亂之地假漢魏之衰世基潛跡文詭辯奮醜行至晉終梁破正擅邪鼔行中國有卑世主輕海内之實盛從詭譎嵬瑣恣睢之邪情馳騖祓祥傾盪怪神之邪說離君臣叛父子捐耒耜桑柘之務髠而緇不儷不嗣辟而無用意者在削滅典刑剗學刮語寢禮崩樂塗民視聽遂將驅除唐虞汩沉三代杜塞仲尼之訓檢自賢其淫妄然使天下混然不知是非治亂之所存為言動居處皆變諸異俗緬惟在昔尊禮義而尚失疇圯廢而克終故聖明者稱唐虞暴亂者蹈幽厲況欲盡汛掃人之所以生息之道漂蕩聖賢數千載功業專遂已之私而可以行之哉雖宿儒碩生繩其僻邪乖刺勤懇於策書然世主莫之寤其波流汗漫無其捄止其徒相與唱而大之習為譸張幻惑下禍降休若探諸篋與百姓交於道而接於市悉天下之財什伍而奉焉其廬益侈其衆益蕃其辨益枝葉耗費無窮而怪亂無極矣哀哉孰抑而正之與或曰斯嫉其迹庻矣盍究其源情性奭然與孔子異意凡為之者不愛官争能賢夫惟印組為務逐逐然相軋也曰否明先王之道内足以不惑外足以行事情性有不平歟背而之他將失其平尚何有於孔子之意官也以行吾道能也以治不能或争而軋之者自其戾先王之道而教義不行也尊教興義則上讓而下競疇軋之乎謀末而遺本以售其辭斯害也已浮圖利心無足而假無欲也行偽險穢而彊高言淡泊也惡在其為賢哉則又以謂為愚者設之故鬼神之相司察㝠報隂謫災福相勝相摩之說以震恐于其心覬其感懼而創艾是又惑也其以㝠報隂謫之可畏孰與畏刑而慕賞哉謇謇者陳禮義損益灼然著乎其前當世之法生殺出入升黜成敗焯乎迫于其心而猶不知省而避也奚暇顧未至之祓祥哉若晉魏梁隋之間蹈道者鄉勸而抵觸者衰止歟否也則浮屠之說無益已可知矣今者虞庠夏校之制未備而塔廟叢於海㝢緣南畝操機杼之民寡而斷髮異服之肩相摩踵相交也綴學立制補禮改樂之道未極而蠻貊之書中國者驪駕聫駟不足載邃宇髙棟不足容也聲明文物之具未完而洪鐘疊鼔之聲鏗鏘於閭閻崇奉之侈古之未極者今復盡行之矣民父子糲粱之食褐衣之襲舉捐之矣是以在下不免乎有凍餓之民操觚囊而為溝中瘠也為今之策先民所謂復其人廬其居明先王之道以導之出於中計斥禱祠之未制厭勝之嵬學自上先焉場廟勿新也誦試勿數也冠而籍五百髠其一人為老子學搥提仁義截絶禮法亂人倫耗農桑之務其源不可不深為制倣此顧其數亦創艾之一端也王者正德以應天純仁以得民羣天下之智愚而告之以往古教之以至順粲焉寰宇之間形氣之内聖人之典章存焉可以外運造化内霑毫芒寝之以純嘏矣惡用釋氏之法荒唐之學哉   六一曰佛法為中國患千餘歲世之卓然不惑而有力者莫不欲去之已嘗去矣而復大集攻之暫破而愈堅撲之未滅而愈熾遂至於無可奈何是果不可去邪蓋亦未知其方也夫醫者之於疾也必推其病之所自來而治其受病之處病之中人乘其氣虚而入焉則善醫者不攻其疾而務養其氣氣實則病去此自然之效也故救天下之患者亦必推其患之所自來而治其受患之處佛為異端去中國最逺而有佛固已久矣堯舜三代之際王政修明禮義之教充於天下如此之時雖有佛無由而入及三代衰王政缺禮義廢後二百餘年而佛至於中國由是言之佛所以為吾患者乘其缺廢之時而來此其受患之本也補其缺修其廢使王政明而禮義充則雖有佛無所施於吾民矣此亦自然之勢也昔堯舜三代之為政設為井田之法籍天下之人計其口而皆受之田凡人之力能勝耕者莫不有田而耕之歛以什一差其征賦以督其不勤使天下之民皆盡於南畝而不暇乎其他然又懼其勞且怠而入於邪僻也於是為制牲牢酒醴以養其體笙匏俎豆以恱其耳目於其不耕休力之時而教之以禮故因其田獵而為蒐狩之禮因其嫁娶而為婚姻之禮因其死葬而為祭祀之禮因其飲食羣聚而為鄉射之禮非徒以防其亂又因而教之使知尊卑長幼凡人之大倫也故凡養生送死之道皆因其欲而為之制飾之物采而文焉所以恱之使其易趣也順其情性而節焉所以防之使其不過也然猶懼其未也又為立學以講明之故上自天子之郊下至鄉黨莫不有學擇民之聰明者而習焉使相告語而誘勸其愚惰嗚呼何其備也蓋堯舜三代之為政如此其慮民之意甚精治民之具甚備防民之術甚周誘民之道甚篤行之以勤而被於物者洽浸之以漸而入於人者深故其民也不用力乎南畝則從事於禮樂之際不在乎家則在乎庠序之間耳聞目見無非仁義禮樂而趣之不知其倦終身不見異物又奚暇夫外慕哉故曰雖有佛無由而入者謂有此具也周衰秦并天下盡去三代之法而王道中絶後之有天下者不能勉强其為治之具不備防民之漸不周佛於此特乘間而出千有餘歲之間佛之來者日益衆吾之所為者日益壞井田最先廢而兼幷游惰之奸起其後所謂蒐狩㛰姻喪祭鄉射之禮凡所以教民之具相次而盡廢然後民之奸者有暇而為他其良者泯然不見禮義之及已夫奸民有餘力則思為邪僻良民不見禮義則莫知所趣佛於此時乘其隙方鼔其雄誕之說而牽之則民不得不從而歸矣而況王公大人往往倡而驅之曰佛是真可歸依者然則吾民何疑而不歸焉幸而有一不惑者方赩然而怒曰佛何為者吾將操戈而逐之又曰吾將有說以排之何其不思之甚也夫千歲之患徧於天下豈一人一日之可為民之沉酣入於骨髓非口舌之可勝然則將奈何曰莫若修其本以勝之昔戰國之時楊墨交亂孟子患之而專言仁義故仁義之說勝則楊墨之學廢漢之時百家並興董仲舒患之而退修孔氏故孔氏道明而百家自息此所謂修其本而勝之之效也今八尺之夫被甲荷㦸勇蓋三軍然而見佛則拜聞佛之說則有畏慕之誠者何也彼誠壯佼其中心茫然無所守而然也一介之士然柔懦進趨畏怯然而聞有道佛者則義形於色非徒不為之屈又欲驅而絶之者何也彼無他為學問明而禮義熟中心有所守以勝之也然則禮義者勝佛之本也今一介之士知禮義尚不能甘為之屈使天下皆知禮義則勝之矣此自然之勢也又曰昔荀卿之說以為人性本惡著書一篇以持其論予始愛之及見世人之歸佛者然後知荀卿之說繆焉甚矣人之性善也彼為佛者棄其父子絶於夫婦於人之性甚戾又有蠶食蟲蠧之然而民皆相率而歸焉者以佛有為善之說故也嗚呼誠使吾民曉然知禮義之為善則安知不相率而從哉奈何教之諭之之不至也佛之說熟於人耳入乎其心久矣至於禮義之事則未嘗見聞今將號於衆曰禁汝之佛而為吾禮義則民將駭而走矣莫若為之以漸使其不知而趣焉可也蓋鯀之治水也鄣之故其害益暴及禹之治水也導之則其患自息蓋患深勢盛則難與敵莫若馴致而去其害之易也今堯舜三代之政其說尚傳其具皆在誠能講而修之行之以勤而浸之以漸使民皆樂而趨焉則充行乎天下而佛無所施矣傳曰物莫能兩大自然之勢也奚必曰火其書而廬其居哉昔者蠻夷戎狄雜居九州之間所謂徐戎白狄荆蠻淮夷之類是也三代既衰若此之類並侵於中國故秦以西戎據宗周矣楚之君僭號稱王春秋書用鄫子傳記被髪於伊川而仲尼亦以不左衽為幸當是之時佛雖不來中國幾何其不淪胥也以是而言王道不明而仁義廢則呉楚之患至矣及孔子作春秋别嫌㣲而明中外然後王道復明方今九州之民莫不右衽而冠帶其為患者特佛爾其所以勝之之道非有甚高難行之說也患乎忽而不為耳夫郊天祀地與夫宗廟社稷朝廷之儀皆天子大禮也今皆舉而行之至於蒐狩㛰姻喪祭鄉射之禮此郡縣有司之事也在乎講明而頒布之耳然非行之以勤浸之以漸則不能入於人而成化自古王者之政必世而後仁今之議者將曰佛來千餘歲有力者尚無可奈何何用此迂緩之說為是則以一日之功不速就而棄必世之功不為也可不惜哉昔孔子歎為俑者不仁蓋傷乎啟其漸而至於用殉也然則為佛者不猶甚於作俑乎當其始來未見其害引而内之今為害著矣非待先覺之明而後見也然而恬然不以為怪者何哉夫物極則反數窮則變此理之常也今佛之盛久矣乘其窮極之時可以反而變之不難也昔三代之政皆聖人之事業及其久也必有弊故三代之術皆變其質文而相救就使佛為聖人及其弊也猶將救之況其非聖人者乎姦邪之士見信於人者彼雖小人必有所長以取信是以古之人君惑之至於亂亡而不悟今佛之法可謂姦且邪矣蓋其為說亦有可以惑人者使世之君子雖見其而不思救豈又善惑者歟抑不得其救之之術也救之莫若修其本而勝之捨是而將有為雖賁育之勇孟軻之辯太公之陰謀吾見其力未及施言未及岀計未及行而先已陷於禍敗矣何則患深勢盛難與敵非馴致而為之莫能也故修其本以勝之作本論   歴代名賢確論卷二十七 <史部,史評類,歷代名賢確論>   欽定四庫全書   歴代名賢確論卷二十八   老子之道【荆公 潁濱 范文正 東坡樂天】佛老之教【昌黎 六一 潁濱】   老子之道   荆公曰道有本末本者萬物之所以生也末者萬物之所以成也本者出之自然故不假乎人之力而萬物以生也末者涉乎形器故待人力而後萬物以成也夫其不假人之力而萬物以生則是聖人可以無言也無為也至乎有待於人力而萬物以成則是聖人之所以不能無言也無為也故昔聖人之在上而以萬物為已任者必制四術焉四術者禮樂刑政是也所以成萬物者也故聖人唯務修其成萬物者不言其生萬物者蓋生者尸之於自然非人力之所得與矣老子者獨不然以為涉乎形器者皆不足言也不足為也故抵去禮樂刑政而唯道之稱焉是不察於理而務髙之過矣夫道之自然者又何預乎唯其涉乎形器是以必待於人之言也人之為也其書曰三十輻共一轂當其無有車之用夫轂輻之用固在於車之無用然工之琢削未嘗及於無者蓋無出於自然之力可以無與也今之治車者知治其轂輻而未嘗及於無也然而車以成者蓋轂幅具則無必為用矣如其知無為用而不治轂輻則為車之術固已疎矣今知無之為車用無之為天下用然不知所以為用也故無之所以為用者以有轂輻也無之所以為天下用者以有禮樂刑政也如其廢轂輻於車廢禮樂刑政於天下而坐求其無之為用也則亦近於愚矣   潁濱曰孔子以仁義教人而以禮樂治天下仁義禮樂之變無窮而其稱曰吾道一以貫之茍無以貫之則因變而行義必有支離而不合者矣易曰形而上者謂之道形而下者謂之器語曰君子上達小人下達而孔子自謂下學而上達者洒掃應對詩書禮樂皆其所從學也而君子由是以達其道小人由是以得其器達其道故萬變而致一得其器故有守而不蕩此孔子之所以兩得之也蓋孔子之為人也周故示人以器而晦其道使達者有見而未達者不也老子之自為也深故示人以道而略其器使達者易入而不恤其未達也要之其實皆至於道而所從施之有先後耳三代之後釋氏與孔老並行於世其所以異者體道愈逺而立於世之表指天下之所不見以示人而不憂其不悟其說又老氏之也老子八十一章予嘗為之解其說如此   范文正公曰老子曰名與身孰親【言人知愛名不如愛其身之親也】莊子曰為善無近名【言為善近名人将嫉之非全身之道也】此皆道家之訓使人薄於名而保其真斯人之徒非爵禄可加賞罰可動豈為國家之用哉我先王以名為教使天下自勸湯解網文王葬枯骨天下諸侯聞而歸之是三代人君已因名而重也太公直鈎以邀文王夷齊餓死于西山仲尼聘七十國以求行道是聖賢之流無不涉乎名也孔子作春秋即名教之書也善者褒之不善者貶之使後世君臣愛令名而勸畏惡名而惰矣夫子曰疾沒世而名不稱易曰善不積不足以成名然則為善近名豈無偽耶臣請辯之孟子曰堯舜性之也【性本仁義】三王身之也【躬行仁義】五霸假之也【假仁義而求名】後之諸侯逆天暴物殺人盜國不復愛其名者也人臣亦然有性本忠孝者上也行忠孝者次也假忠孝而求名者又次也至若簡賢附勢反道敗德弑父叛君唯欲是從不復愛其名者下也人不愛名則雖有刑法干戈不可止其惡也武王克商式商容之閭釋箕子之囚封比干之墓是聖人敦奨名教以激勸天下如取道家之言不使近名則豈復有忠臣烈士為國家之用哉   東坡曰天下之道惟其辯之而無窮攻之而無間辯之而有窮攻之而有間不足以為道昔者六國之際處士横議以熒惑天下楊氏為我而墨氏兼愛凡天下之人有以君臣父子之親而不相顧者皆歸於楊氏而道途之人皆可以為父子兄弟者舉皆歸於墨氏也夫天下之人不可以絶天屬之親而合其無故之歡此其勢然也故老聃莊周知天下之不正也起而承之以為兼愛為我之不足以收天下是以不為為我不為兼愛而處乎兼愛為我之外此其意以為不兼愛則天下譏其無親不為我則天下譏其為人故兩無所適處而泛泛焉浮游於其間而曰我皆無所為以是足以自免而逃天下之是非矣天下之惟其是所是非所非是以其說可得而考其終今以老莊無所是非而其路歸於無有此其思之亦詳矣楊氏之為我墨氏之兼愛此其為道莫不有所執也故為我者為兼愛之所詆而兼愛者為為我之所毁是二者其地皆不可居然而得其間而固守之則可以杜天下之異端而絶其口蓋古之聖人惟其得而居之是以天下大服而其道遂傳於後世今老聃莊周不得由大道而見其隙竊入於其間而執其機是以其路縱横堅固而不可破也且夫天下之事安可一說治也而彼二子者欲一而兼愛斷之以為我故其說有時焉而遂窮夫聖人能處於其間而制其當然兼愛為我亦莫齊也而能用之以無失乎道處天下之紛紜而不失其當故曰伯夷叔齊虞仲夷逸隠居放言身中清廢中權我則異於是無可無不可夫無可無不可此老聃莊周之所以為辯也而仲尼亦云則夫老聃莊周其思之不可以為不繆矣蓋嘗聞聖人之道處於可不可與之際而遂從而實之是以其說汗漫而不可詰今將以求夫仲尼老聃之是非者惟能知夫虚實之可用與否也已蓋夫天下固有物也有物而相遭則固亦有事矣是故聖人從其有而制其御有之道以治其有實之事則於天下夫亦何事之不可為至區區焉求其有以納之於無則其為用不勝勞矣夫老聃莊周則未嘗知其窮矣夫其窮者何也不若從其有而有之之為易也故曰常無欲以觀其妙而又曰常有欲以觀其徼既曰無之以為用又曰有之以為利而至於佛者則曰斷滅而又曰無斷無滅既曰無矣而又恐無之反以强既斷滅矣又恐斷滅之為累則夫其情可見矣昔者仲尼有言曰君子之中庸也君子而時中小人之中庸也小人而無忌憚也夫老聃莊周其迹近於中庸而無忌憚也哉   樂天曰夫欲使人情儉朴時俗清和莫先於體黄老之道也其道在乎尚寛簡務儉素不聰察不役智能而已蓋善用之者雖一邑一郡一國至於天下皆可以致清浄之理焉昔宓賤得之故不下堂而單父之人化汲黯得之故不出閤而東海之政成曹參得之故獄市勿擾齊國大和漢文得之故刑伐不用而天下大理其故無他清浄之所致耳故老子曰我無為而人自化我好静而人自正我無事而人自富我無欲而人自撲此四者皆黄老之要道也陛下誠能體而行之則人儉朴而俗清和矣   佛老之教   昌黎曰博愛之謂仁行而宜之之謂義由是而之焉之謂道足乎己無待於外之謂德仁與義為定名道與德為虚位故道有君子有小人而德有凶有吉老子之小仁義非毁之也其見者小也坐井而觀天曰天小者非天小也彼以煦煦為仁孑孑為義其小之也則宜其所謂道道其所道非吾所謂道也其所謂德德其所德非吾所謂德也凡吾所謂道德云者合仁與義言之也天下之公言也老子之所謂道德云者去仁與義言之也一人之私言也周道衰孔子没火于秦黄老于漢佛于晉宋齊梁魏隋之間其言仁義道徳云者不入于楊則入于墨不入于墨則入于老不入于老則入于佛入于彼必出于此入者主之出者奴之入者附之出者汙之噫後之人其欲聞仁義道德之說孰從而聽之老者曰孔子吾師之弟子也佛者曰孔子吾師之弟子也為孔子者習聞其說樂其誕而自小也亦曰吾師亦嘗師之云爾不惟舉之於其口而又筆之於其書噫後之人雖欲聞仁義道德之說其孰從而求之甚矣人之好怪也不求其端不訊其末惟怪之欲聞古之為民者四今之為民者六古之教者處其一今之教者處其三農之家一而食粟之家六工之家一而用器之家六賈之家一而資焉之家六奈之何民不窮且盜也古之時人之害多矣有聖人者立然後教之相生養之道為之君為之師驅其蟲蛇禽獸而處之中土焉寒然後為之衣飢然後為之食木處而顛土處而病也然後為之宫室為之工以贍其器用為之賈以通其有無為之醫藥以濟其夭死為之葬埋祭祀以長其恩愛為之禮以次其先後為之樂以宣其湮鬱為之政以率其怠倦為之刑以鋤其强梗相欺也為之符璽斗斛權衡以信之相奪也為之城郭甲兵以守之害至而為之備患生而為之防今其言曰聖人不死大盜不止剖斗折衡而民不争嗚呼其亦不思而已矣如古之無聖人人之類滅久矣何也無羽毛鱗介以居寒熱也無爪牙以争食也是故君者出令者也臣者行君之令而致之民者也民者出粟米麻絲作器皿通貨財以事其上者也君不出令則失其所以為君臣不能行君之令而致之民則失其所以為臣民不出粟米麻絲作器皿通貨財以事其上則誅今其法曰必棄而君臣去而父子禁而相生養之道以求其所謂清浄寂滅者嗚呼其亦幸而出於三代之後不見黜於禹湯文武周公孔子也其亦不幸而不出於三代之前不見正於禹湯文武周公孔子也帝之與王其號各殊其所以為聖一也夏葛而冬裘渇飲而飢食其事雖殊其所以為智一也今其言曰曷不為太古之無事是亦責冬之裘者曰曷不為葛之之易也責飢之食者曰曷不為飲之之易也傳曰古之欲明明德於天下者先治其國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欲齊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誠其意然則古之所謂正心而誠意者將以有為也今也欲治其心而外天下國家者滅其天常子焉而不父其父臣焉而不君其君民焉而不事其事孔子之作春秋也諸侯用夷禮則夷之夷而進於中國則中國之經曰夷狄之有君不如諸夏之亡詩曰戎狄是膺荆舒是懲今也舉夷狄之法而加之先王之教之上幾何其不胥而為夷也夫所謂先王之教者何也博愛之謂仁行而宜之之謂義由是而之焉之謂道足乎已無待於外之謂德其文詩書易春秋其法禮樂刑政其民士農工賈其位君臣父子師友賓主昆弟夫婦其服絲麻其居宫室其食粟米蔬果魚肉其為道易明而其教易行也是故以之為己則順而祥以之為人則愛而公以之為心則和而平以之為天下國家無所處而不當是故生則得其情死則盡其常郊焉而天神假廟焉而人鬼饗曰斯道也何道也曰斯吾所謂道也非向所謂老與佛之道也堯以是傳之舜舜以是傳之禹禹以是傳之湯湯以是傳之文武周公文武周公傳之孔子孔子傳之孟軻軻之死不得其傳焉荀與揚也擇焉而不精語焉而不詳由周公而上上而為君故其事行由周公而下下而為臣故其說長然則如之何其可也曰不塞不流不止不行人其人火其書廬其居明先王之道以道之鰥寡孤獨廢疾者有養也其亦庻乎其可也六一曰夫老與佛之學皆行於世久矣為其徒者常相訾病若不相容於世二家之說皆見斥於吾儒宜其合勢并力以為拒守而乃反自相攻惟恐不能相弱者何哉豈其死生性命所持之說相盭而然耶故cq=61其代為興衰各繋於時之好惡雖善辯者不能合二說而一之至其好大宫室以矜世人則其為事同焉而佛能箝人情而鼓以禍福人之趨者常衆而熾老氏獨好言清浄逺去靈仙飛化之術其事㝠深不可質究則其為常以淡泊無為為務故凡佛氏之動搖興作為力甚易而道家非遭人主之好尚不能獨興其間能自力而不廢者豈不賢於其徒也哉   潁濱曰聖人將有以奪之必有以予之將有以正之必有以揉之納之於正而無傷其心去其邪僻而無絶其不忍之意有所矯拂於天下大變其俗而天下不知其為變也釋然而順油然而化無所齟齬而天下遂至於大正矣蓋天下之民邪淫不法紛亂而至於不可告語者非今世而然也夫古者三代之民耕田而後食其粟蠶繅而後衣其帛欲享其利而勤其力欲獲其報而厚其施欲求父子之親則盡心於慈孝之道欲求兄弟之和則致力於友悌之節欲求夫婦之相安朋友之相信亦莫不務其所以致之之術故民各治其生無望於僥倖之福而力行於可信之事凡其所以養生求福之道如此其精也至其不幸而死其親戚子弟又為之死喪祭祀歲月伏臘之制所以報其先祖之恩而可安䘏孝子之道者甚具而有法籩豆簠簋飲食酒醴之薦大者於廟而小者於寢薦新時祭春秋不闕故民終三年之喪而又於終身不絶之恩愛慘然若其父祖之居於其前而享其報也至於後世則不然民怠於自修而其所以養生求福之道皆歸於鬼神㝠寞之間不知先王死喪祭祀之禮而其所以追養其先祖之意皆入於佛老虚誕之說是以異端之教交於中國縱横放肆其尊貴富盛比於王者而其徒黨遍於天下其宫室屋宇衣服飲食常侈於天下之民而中國之人明哲禮義之士亦未嘗以為怪幸而其間有疑怪不信之心則又安視而不能去此其何故也彼能執天下養生報死之權而吾無以當之是以若此不可制也蓋天下之君子嘗欲去之而亦既去矣去之不久而還復其故其教之入於民者甚深而其道之恱於民者甚佞世之君子未有以解其所以入而易其所以恱是以終不能服天下之民以為養生報死皆出於此吾未有以易之而遂絶其教欲納之正而傷其心欲去其邪僻而絶其不忍之意故民之從之也甚難聞之曰川竭而谷虚丘夷而淵實作乎此者必有以動乎彼也夫天下之民非有所恱乎佛老之道而恱乎養生報死之術今能使之得其所以恱之之實而去其所以恱之之名則天下何病而不從蓋先王之教民養生有方而報死有禮凡國之賞罰黜陟各當其實貧富貴賤皆出於其人之所當然力田而多收畏法而無罪行立而名聲發德成而爵禄至天下之人皆知其所獲福之因故無惑於鬼神而其祭祀之禮所以仁其祖宗而慰其子孫之意者非有鹵莾不祥之意也故孝子慈孫有所歸心而無事於佛老臣愚以為嚴賞罰敕官吏明好惡慎取予不赦有罪使佛老之福不得茍且而惑其生因天下之爵秩建宗廟嚴祭祀立尸祝有以大塞人子之望使佛老之報不得乘隙而制其死蓋漢唐之際嘗有行此者矣而佛老之說未去亦嘗有去者矣而賞罰不詳祭祀不謹是以其道牢固而不可去既去而復反其舊 又曰善為言者因其人之言而與之言則天下之辯者服矣與其里人言曰吾父以為不然則誰肯信以為爾父之是是故不若與之論曲直雖楚人可以與秦人言之而無害故夫天下之所為多言以排夫異端終以不明者惟不務辨其是非利害而以父屈人也夫聖人之所為尊於天下為其知天理之所在也而周公仲尼所以為信於天下以其子弟而知之也故非其子弟則天下有不知周公之為周公而仲尼之為仲尼也是故老聃莊周其為說不可以周孔辨也何者彼且以為周孔之不足信也夫聖人之於事譬如規矩之於方圓爾天下之人信規矩之於方圓而以䂓矩辨天下之不方不圓則不若求其至方至圓以隂合於規矩使規而不圓矩而不方則無害於吾說若此則其勢易以折天下之異論昔者天下之士其論老聃莊周與佛老之道皆未嘗得其要也老聃之說曰去仁義絶禮樂而後天下安吾之說曰仁義禮樂天下之所恃以治者佛之說曰棄父絶子不為夫婦放雞豚食菜茹而後萬物遂而吾之說曰父子夫婦食雞豚而遂萬物之性夫彼且以其說而吾亦以其說彼且不吾信如吾之不彼信也蓋天下之不從莫急於未信而强刼之故夫仁以安人而行之以義節之以禮而播之以樂守之以君臣而維之以父子兄弟食肉而飲酒此明於孔子者之所知也而欲以諭其所不知之人而曰孔子則然嗟夫難哉愚則不然曰天下之道辯之而無窮攻之而無間辯之而有窮攻之而有間則是不足以為道果孔子而有窮也亦將舍而他之惟其無窮是以知其為道而無疑蓋天下有能平其心而觀焉而不牽夫仲尼老聃之名而後可以語此也 又曰易曰形而上者謂之道形而下者謂之器自五帝三王以形器治天下道之以禮樂齊之以政刑道行於其間而民莫知也文武之後雖召公畢公之賢君子不以為知道者至春秋之際管仲晏子子產叔向之徒以仁義忠信成功於天下然於其道則已逺矣孔子出於周末收文武之遺而得堯舜之極其稱曰君子上達小人下達嘗自謂我下學而上達者於其門人惟顔子曾子庶幾以道許之一時賢者若老子之明道其所以尊之者至矣史稱孔子既見老子退謂弟子曰鳥吾知其能飛魚吾知其能游獸吾知其能走走者可以為網游者可以為綸飛者可以為繒至於龍吾不能知其乘雲氣而上天吾今日見老子其猶龍耶老子體道而不嬰於物孔子至以龍比之然卒不與共斯世也捨禮樂刑政而欲行道於世孔子固知其難哉東漢以來佛法始入中國其道與老相出入皆易所謂形而上者而漢世士大夫不能明也魏晉以後略知之矣好之篤者則欲施之於世疾之深者則欲絶之於世二者皆非也老佛之道與吾道同而欲絶之老佛之教與吾教異而欲行之皆失之矣秦姚興區區一隅招延緇素譯經談妙至者凡數千人而姚氏之亡曾不旋踵梁武繼之江南佛事前世所未嘗見至捨身為奴郊廟之祭不薦毛血父子皆陷於侯景而國隨以亡議者觀秦梁之敗則以佛法為不足賴矣後魏太武深信崔浩浩不信佛法勸帝斥去僧徒毁經壞寺既滅佛法而浩亦以非罪赤族唐武宗欲求長生徇道士之私夷佛滅僧不期年而以弑崩議者觀魏唐之禍則以佛法為不可忤矣二者皆見其一偏耳老佛之道非一人之私說也自有天地而有是道矣古之君子以之治氣養心其髙不可嬰其潔不可溷天地神人皆將望而敬之聖人之所以不疾而速不行而至者一用此道也老子曰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寧神得一以靈谷得一以盈萬物得一以生侯王得一以為天下貞天無以清將恐裂地無以寧將恐發神無以靈將恐歇谷無以盈將恐竭萬物無以生將恐絶侯王無以貴高將恐蹷道之於物無所不在而尚可非乎雖然蔑君臣廢父子而以行道於世其必有不可勝言者誠以形器治天下道之以禮樂齊之以政刑道行於其間而民不知萬物並育而不相害道並行而不相悖渙然不見其際而天下化不亦周孔之遺意也哉   歴代名賢確論卷二十八   欽定四庫全書   歴代名賢確論卷二十九   文侯   國之興亡【潁濱】   惠王   惠王不肖【温公】   孟子對王以仁義【温公】   移粟救飢【荆公】   安僖王   公子無忌【潁濱 東坡 温公】   武靈王   武靈王之亡【温公】   惠文王   藺相如【潁濱】   孝成王   長平之敗【潁濱】   平原君【潁濱】   虞卿【潁濱】   魯仲連【潁濱】   頗牧【温公 潁濱】   獻子   韓之興不在獻子【潁濱】   昭侯   賞罰公而享國【温公】   諸王   齊國之興亡【温公】   威王   誅賞【老泉 牛僧孺】   淳于髠【東坡】   宣王   陳仲子【潁濱 温公】   湣王   孟嘗伐秦【潁濱】   孟嘗養士【温公 東坡 荆公】   襄王   田單【東坡 潁濱】   齊王建   顏蠋【東坡】   國之興亡   潁濱曰魏文侯非戰國之君也内師事卜子夏友田子方敬段干木被儒者服身無失德用吳起西門豹李悝盡力耕戰民賴以富而敵不敢犯外以禮與信交接諸侯與韓趙無怨終其身魏人不知戰國之患雖非盛德之主使當平世得行其志雖漢文帝不能逺過也一時諸侯無足言者矣至子武侯稍以侵暴鄰國至孫惠王藉父祖之業結怨韓趙齊乘其弊殺龐涓虜太子秦人因之遂取西河地魏由此衰不然以全魏之力據山河之利秦豈能動之哉   惠王不肖   温公曰魏文侯以列國大夫好賢禮士終為天下顯諸侯至于今稱之惠王有一商鞅不能用而棄之於秦使還為國害喪地七百里竄身大梁子孫遂㣲賢不肖之相望豈不逺哉   孟子對王以仁義   温公載孟子告梁惠王曰何必曰利子思吿孟子牧民之道先利之仁義固所以利之也易曰利者義之和利用安身以崇德此皆利之大者也温公曰子思孟子之言一也夫惟仁者知仁義之利不仁者不知也故孟子之對梁王直以仁義而不及利者所與言之異故也   移粟救飢   荆公曰梁惠王嘗移粟以救飢饉孟子論而非之所謂徒善不足以為政徒法不能以自行若夫治不由先王之道者是徒善徒法也五帝三王之世可謂隆盛亦不能使五榖常登水旱不至然無凍餒民者上有美政而下有儲蓄之備也   公子無忌 【侯嬴 朱亥】   潁濱曰魏公子始用侯嬴之計盜兵符殺晉鄙而奪其軍撃秦以全趙成桓文之功矣然兄弟自是相失十年不敢還魏幾無以安其身殆哉其後秦兵攻魏無忌無還魏之心毛薛惎之翻然而歸合諸侯破秦軍使宗廟復安兄弟如故然後得名因以立於世蓋無忌之名發於侯生而全於毛薛侯生之竒毛薛之正廢一不可而正之所全者多矣   東坡朱亥墓銘曰崔嵬髙邱其下為誰唯魏烈士朱亥是依時惟布衣不震不驚晉鄙在師孔嚴不孤進取其顱視如豚豭昔在屠肆誰養其威鼔刀市人誰者畏之仡仡勇夫殺人如蒿及其所難或失其刀惟是貧賤無以自豪賤而能豪是謂真勇士之布衣其亦在養有或不養臨事而恐唯是屠者其養可取温公曰無忌去而魏輕還而魏重安僖王猶以為疑無忌死而魏亡賢者之於國家如何哉   武靈王之亡   温公曰武靈王不顧流俗變常服習騎射以制林胡滅中山大啟土宇威加强秦可謂賢君矣及溺於嬖寵欲分國以王二子卒餓死沙丘宫佚欲之為敗也如此   藺相如   潁濱曰藺相如非戰國之士也以死行義不屈於强秦以禮為國不較於㢘頗其處剛柔進退之際頗類學道者使居平世可以為大臣矣非戰國之士也   長平之敗   潁濱曰趙於戰國强國也非大失計未遽亡也孝成王貪上黨之利不聽趙豹而聽趙勝以致秦怒一失矣使廉頗拒長平聽秦之間而使趙括代頗再失矣趙括既敗邯鄲被圍虞卿請以重寶附楚魏以援國示秦則秦媾可合王不能用而聽趙豹使鄭先入秦求媾諸侯由此莫敢救趙三失矣積此三失以致大敗僅能自存由此觀之非秦獨能敗趙而趙之所以自敗者多矣故善為國者必先定計慮計慮既定雖有禍敗不至亡國也   平原君   潁濱曰趙勝傾身下士以竊一時之聲可矣至於為國計慮勝不知也趙欲拒燕有㢘頗趙奢不能用而割地與齊以借田單知單之賢而不知其不為趙用也及韓馮亭以上黨嫁禍於趙趙豹明其不可而勝貪取之長平之禍成於趙勝一言此皆貴公子不知務之禍也乃欲使之相危國拒强秦難哉   虞卿   潁濱曰游說之士皆歴詆諸侯以左右網其利虞卿終始事趙專持從說其言前後可考無反覆之病觀其赴魏齊之急捐相印棄萬户侯而不顧此固義俠之士非說客也哉然太史公記虞卿與趙謀事皆秦破長平後而卿為魏齊棄相印走大梁則前此矣意者魏齊死卿自梁還復相趙而太史公失不言之耳   魯仲連   潁濱曰戰國游說之士非縱即横說行交合而寵禄附之故士不厭詭詐争走於利魯仲連辯過儀秦氣淩髠衍而從横之利不入於口因事放言切中機㑹排難解紛如決潰堤不終日而成功逃避爵賞脫屣而去戰國以來一人而已   頗牧   温公曰趙於三晉最強及貪上黨之田以喪長平之師用郭開之讒而棄㢘頗李牧使宗廟不血食言之可為長欷矣   潁濱曰㢘頗李牧皆以將亡之趙抗方興之秦其為力艱矣卒以用舍為趙之存亡趙能用之而不能終悲夫   韓之興不在獻子   潁濱曰韓之先獻子厥最賢然春秋之際諸侯之賢大夫如獻子者多矣而子孫莫興太史公以獻子存趙氏之孤為天下之隂德故宜有後余謂不然韓之先與晉同祖皆周武王之後也史伯謂鄭桓公武實昭文之功文之祚盡武其嗣乎武王之子應韓不在韓其在晉乎晉自文公伯諸侯至平公八世猶未足以究武之烈而繼之以韓此天意也獻子何足以當之然周衰姬姓復興者三國燕與韓魏皆據地千里后稷播種百榖以濟飢饉其報固當然哉   賞罰公而享國   温公曰韓以貧弱之國居天下之衝首尾腹背莫不受敵然猶社稷血食幾二百年豈非昭侯奉法之謹賞不加無功罰不失有罪後世雖不肖猶得䝉遺烈以自存乎嗚呼有國者安可以無法哉   齊國之興亡   温公曰齊地廣而民衆負滄海以臨中夏重以桓宣之賢國家富强及湣王驕汰不可盈厭自取顛沛茍無田單齊不國矣凡遊士言縱横者雖更相傾覆要之合從者中國之利也齊為三晉燕楚之根柢三晉燕楚為齊之藩蔽秦雖强暴百餘年不能一諸侯以表裏相鈎帶也及齊王建用后勝之謀信秦間之言拱手以事秦不救五國五國已亡而齊并為虜理勢然也   誅賞   老泉曰夫齊古之强國也而威王又齊之賢王也當其即位委政不治諸侯並侵而人不知其國之為强國也一旦發怒裂萬家封即墨大夫召烹阿大夫與常譽阿大夫者而發兵擊趙魏衛趙魏衛盡走請和而齊國人人震懼不敢飾非者彼誠知其政之弱而能用其威以濟其弱也   牛僧孺論齊誅阿大夫語曰齊威王謂阿大夫曰汝孰愿吾左右哉曰近吾君者也王曰吾以阿民寄汝是則割吾憂於心者而謂給吾使於宫者為近耶夫宫中之近不過為吾折支矣吾體有所貴是亦有所賤豈以反貴於心乎故入宫之職非近也入心之職為近也順顧走指出入無方者藝之至也授印于外不必在宫者信之至也汝在吾所以信而比吾所以藝不愧冕衣裳哉今則戮汝使卿大夫識逺近之正於是羣臣快賀而國大治君子曰正室之明莫盛乎午者左右陰不至也而齊威安有不明乎   淳于髠   東坡曰淳于髠言一㪷亦醉一石亦醉至於州閭之㑹男女雜坐幾於勸矣而何諷之有以吾觀之蓋有㣲意以多方之無常知飲酒之非我觀變識妄而平生之嗜亦少衰矣是以託於放蕩之言而能已荒主長夜之飲世未有識其趣者   陳仲子   潁濱曰陳仲子處於於陵齊人以為廉孟子曰仲子所居之室伯夷之所築歟抑亦盜跖之所築歟所食之粟伯夷之所樹歟抑亦盜跖之所樹歟人安能待伯夷而後居而後食若是則孟子之責人也以難曰否居於陵而食其食非孟子所謂不可而仲子之所謂不可也仲子以兄之禄為不義之禄而不食也以兄之室為不義之室而不居也天下無伯夷仲子之義為不居且不食也天下不可待伯夷而後居而後食然則非其居於於陵食於辟纑之果汙也而不食於母避兄之室事之不可繼也故曰以母則不食以妻則食之以兄之室則不居以於陵則居之是尚為能充其類也乎君子之行為可充也為可繼也然後行有類若仲子將何以繼之故曰禦人於國門之外而餽以道則不受以不義取之於民而餽以道則受於孔子以不義取之於民者猶禦也其交於孔子何也曰以其非禦也非禦而謂之禦充類至義之盡也君子充其類而極其義則仲子之兄猶盜也仲子之兄猶盜則天下之人皆猶盜也以天下之人皆猶盜而無所答則誰與立乎天下故君子不受於盜而猶盜者有所不問而後可以立於世若仲子者蚓而後充其操也子曰鳥獸不可同羣吾非斯人之與謂是也   温公曰仲子以兄之禄為不義之禄蓋謂不以其道事君而得之也以兄之室為不義之室蓋謂不以其道取於人而成之也仲子蓋嘗諫其兄而其兄不用也仲子之志以為吾既知其不義矣然使食而居之是口非之而身享之也故避之居於於陵於陵之室與粟身織屨妻辟纑而得之也非不義也豈當更問其築與樹之者誰耶以所食之鵝兄所受之饋也故哇之豈以母則不食以妻則食之耶君子之責人當探其情仲子之避兄離母豈所願耶若仲子者誠非中行亦狷者有所不為也孟子過之何其甚歟   孟嘗伐秦   潁濱曰戰國以詐力相侵伐二百餘年兵出未嘗有名秦昭王欺楚懷王而囚之要之以割地諸侯熟視無敢以一言問秦者惟田文免相於秦幾不得脫歸而怨之乃借楚為名與韓魏伐秦兵至函谷秦人震恐割地以與韓魏僅乃得誰能禦之使田文能奮其威則是役也齊可為壯秦為老有名之兵誰能禦之使田文能奮其威則是役也齊可以東伯惜其聽蘇代之計臨函谷而無攻以求楚國而出師之名索然以盡東國既不可得而懷王卒死於秦由此觀之秦惟不遇威文是以横行而莫之制耳豈有大義而屈於不義者哉   孟嘗養士   温公曰君子之養士以為民也易曰聖人養賢以及萬民夫賢者其德足以敦化正俗其才足以頓綱振紀其明足以燭㣲慮逺其强足以結仁固義大以利天下小以利一國是以君子豐禄以富之隆爵以尊之養一人而及萬人者養賢之道也今孟嘗君之養士也不䘏智慮不擇臧否盜其君之禄以立私黨張虚譽上以侮其君下以蠧其民是姦人之雄也烏足尚哉書曰紂為天下逋逃主萃淵藪此之謂也 東坡曰田文所賓禮者至於狗盜皆以客禮食之其取士亦陋矣然㣲此二人幾不脫於死當是之時雖道德禮義之士無所用之然道德禮義之士當救之於未危亦無用此士也 荆公曰世皆稱孟嘗君能得士士以故歸之而卒賴其力以脫於虎豹之秦嗟乎孟嘗君特雞鳴狗盜之雄耳豈足以言得士不然擅齊之强得一士焉宜可以南面而制秦尚取雞鳴狗盜之力哉雞鳴狗盜之出其門此士之所以不至也   田單   東坡曰田單使人食必祭以致鳥鳶又設為神師皆近兒戲無益於事蓋先以疑似置齊人心中則夜見火牛龍文足以駭動取一時之勝此其本意也 潁濱曰樂毅以全燕之兵兼強齊之衆棲田單於即墨諸侯之救不至使天祚燕昭王不死樂毅不亡田單雖智要之歲月兵殘食盡齊之亡可立而待也然單兵不滿萬人堅守一城以抗百倍之師相持五年而無可乘之隙遷延稽故以須天命之復可不謂智過人哉   顏蠋   東坡曰顏蠋與齊王遊食必太牢出必乘車妻子衣服麗都蠋辭去曰玉生於山制則破焉非不寶貴也然而璞不完士生於鄙野推選則禄焉非不尊達也然而形神不全蠋願得歸晚食以當肉安步以當車無罪以當貴清浄貞正以自娛嗟乎戰國之士未有如魯連顏蠋者也然而未聞道也曰晩食以當肉安步以當車是猶有意於肉與車也夫晩食自美安步自適取於美與適足矣何以當肉與車為哉雖然蠋可謂巧於居貧者也未飢而食雖八珍猶草木也使草木如八珍惟晚食為然蠋固巧矣然非我之乆於貧不能知蠋之巧也   歴代名賢確論卷二十九   欽定四庫全書   歴代名賢確論卷三十   諸王   楚之興亡【潁濱 温公 劉軻】   懷王   屈原【皮日休 栁州 潁濱】   襄王   迎婦於秦【温公】   宋玉對風【潁濱】   考烈王   春申君【皮日休 潁濱】   諸王   國之興亡【潁濱 温公】   惠王   樂毅【潁濱 東坡】   王喜   燕丹荆軻【温公】   楚之興亡   潁濱曰楚靈王因陳公子招之亂而滅陳追討蔡侯般之弑君而滅蔡假大義以濟私欲晉政已亂莫之能較沛然自以為得計矣不十年而有乾谿之禍秦惠王使張儀說楚懷王欺而賣之如刼嬰兒昭王又誘而執之咸陽加之以兵遂分楚之半此其惡甚於楚靈王然傳子孫累世其禍乃應夫國天地有與立矣一日為惡禍未即報也本弱者速斃根深者徐拔彼方以得為幸而不知天網之不失也是故楚雖已滅而楚之父老知秦之禍曰楚雖三戸亡秦必楚卒之滅秦者皆楚人也楚莊王討陳夏徴舒圍鄭及宋力皆足以取之棄而不有夫豈不欲畏天故也莊王既霸諸侯而楚遂以興天命之不僭如此而可誣者哉   温公曰楚自祝融鬻熊以來其有國幾何年矣方其盛也奄有南海慿陵諸夏及懷王放廢忠良親近讒慝惑於張儀之口而耳目不能自守見欺而不悟亡師而不悔以失濟失客死於秦使其子孫銜涕忍恥以事仇讎強之女而不敢辭陵廟焚而不敢怨逃鼠伏自屏于陳束兵不戰而攻之不解割地請和而侵之不止卒不見赦而國以淪亡不亦悲乎   劉軻代荀卿與楚相春申君書曰自重黎為火正光融天下鬻熊有婦德教西伯弟子洎蚡冒熊繹蓽路藍縷以啟荆蠻歴文武成始臣妾江漢至莊王始與中國争伯此數君皆郢之祖宗而代亦稱臣之職五尺童子羞稱五伯臣又可必獨為相君道哉然楚君但成莊而已矣自莊而下楚亟不競平王嗣位耳目倒置伍奢以諫死費無極以讒用亡太子走昭王汙楚宫鞭郢墓豈不以一讒而至乎爾下及懷王知左徒屈原忠賢始能以楚政付之當諸侯盛以游說交鬬猶以楚為有人無何為上官靳尚所短王怒疎屈平平既疎秦果為張儀計啗楚以商於地儀計行秦果欺楚是以有藍田之役丹浙之敗懷王囚不出咸陽亡不越魏境客死而屍歸至今為楚痛豈不曰疎屈平親靳尚而至于爾人亦謂令尹子蘭不得皭然無非已不能嫉讒又從而惜之俾屈生溺離騷為之作襄王以前事歴來切骨雖有宋玉唐勒景差輩子弟賦諷弔屈不已又何能免王於矢石哉   屈原   皮日休遇謗曰靳尚之言兮美如㜲子蘭之氣兮醲於酲既怒矊以相向兮遂裹足而南征面㥾㥾以奚色心憡憡以何情耳方聰兮忽聧目正視兮忽盲日當午兮便昃天方晝兮不明欲泣兮有血將啼兮失聲望靈脩兮似失出國門兮若驚軔識怨兮亦緩駟知愁兮復鳴既徜徉兮夏水復眷戀兮南荆嗟余夙秉於大訓兮涵清骨之忠貞即貿貿者之莫子容兮向重蒼以自盟既惏仁以慿義兮遂鈲信而摫誠將真宰之不仁兮胡為役余以此生彼鷽斯有賊兮固不能容乎鶬鶊彼茨菉之叢穢兮固不能讓乎杜蘅已矣乎國無人兮莫我畱將訴帝于玉京   栁州弔屈原曰先生之不從世兮惟道是就支離搶攘兮遭世孔疚華蟲薦壤兮進御羔褏牝雞咿嚘兮孤雄束咮哇咬環觀兮䝉耳大吕堇喙以為羞兮焚棄稷黍犴獄之不知避兮宫庭之不處陷塗藉穢兮榮若繡黼榱折火烈兮娛娛笑舞讒巧之嘵嘵兮惑以為咸池便媚鞠恧兮美逾西施謂謨言之怪誣兮反置瑱而逺違匿重痼以諱避兮進俞緩之不可為何先生之凜凜兮厲鍼石而從之仲尼之去魯兮曰吾行之遲遲栁下惠之直道兮又焉往而可施今夫世之議夫子兮曰胡隠忍而懷斯惟達人之卓兮固僻陋之所疑委故都以從利兮吾知先生之不忍立而視其覆墜兮又非先生之所志窮與達固不渝兮夫唯服道以守義矧先生之悃愊兮陷大故而不貳沉璜瘞珮兮孰幽而不光荃蕙蔽匿兮胡久而不芳先生之貌不可得兮猶髣髴其文章託遺編而歎喟兮渙余涕之盈睚呵星辰而驅詭怪兮夫孰救於崩亡何揮霍雷電兮茍為是之荒茫耀姱辭之矘朗兮世果以是之為狂哀余衷之坎坎兮獨藴憤而增傷諒先生之不言兮後之人又何望忠誠之既内激兮抑衘忍而不長芉為屈之幾何兮胡獨焚其中腸吾哀今之為仕兮庸有慮時之否臧食君之禄畏不厚兮悼得位之不昌退自服以默默兮曰吾言之不行既媮風之不可去兮懷先生之可忘   潁濱曰漢賈誼為長沙傅過汨羅為賦以弔屈原曰歴九州而相君何必懷此故都誼之言或一道也而非原志原楚同姓不忍棄其君而之四方而誼教之以孔子孟軻歴聘諸侯以求行道勢必不從矣栁下惠為士師三黜而不去曰直道而事人何往而不三黜枉道而事人何必去父母之邦惜哉屈原㢘直而不知道徇兹以死然後為快此所以未合於聖人耳使原如栁下惠用之則行舍之則藏終身於楚優游以卒歲庶乎其志也哉   迎婦于秦   温公曰甚哉秦之無道也殺其父而刼其子楚之不競也忍其父而婚其讎嗚呼楚之君誠得其道臣誠得其人秦雖强烏得陵之哉善乎荀卿論之曰夫道善用之則百里之地可以獨立不善用之則楚六千里而為讐人役故人主不務得道而廣有其勢是其所以危也   宋玉對風   潁濱曰昔楚襄王從宋玉景差於蘭臺之宫有風颯然而至者王披襟當之曰快哉此風寡人所與庶人共者耶宋玉曰此獨大王之雄風耳庻人安得而共之玉之言蓋有諷焉夫風無雌雄之異而人有遇不遇之變楚王之所以為樂與楚人之所以為憂此則人之變也而風何與焉士生於世使其中不自得將何往而非病使其中坦然不以物傷性將何適而非快   春申君   皮日休曰士以知已委用於人報其用者術茍不王要在强其國尊其君也上可以霸略次可以忠烈無王術而有霸略者可以勝人國無霸略而有忠烈者亦足以勝人國春申之道復何如哉憂荆不勝以身市竒計不曰忠乎荆太子既去歇孤在秦其俟刑待禍若自屠以當餒虎不曰烈乎然徙都於夀春失鄧室之固去方城之險捨江漢之利其為人謀下矣猶死以吳為宫室以魯為封疆春申之力哉當斯時也茍任荀卿之儒術廣聖人之道用之朞月荆可王矣然以猜去士以謗免賢於戲儒術聖道其奥藏天地其明燭鬼神春申且不悟況李園之陰謀豈易悟哉豈易悟哉   潁濱曰黄歇相楚王患王無子而以己子盜為其後雖使聽朱英殺李園終擅楚國亦將不免大咎何以言之秦楚立國僅十歲矣無功於民而獲罪於天天以不韋歇陰亂其嗣而與之俱斃豈區區朱英所能為哉不然以黄歇之智而朱英之言獨無槩於中乎   國之興亡   潁濱曰燕召公之後然國於蠻貊之間禮樂㣲矣春秋之際未嘗出與諸侯㑹盟至於戰國亦以耕戰自守安樂無事未嘗被兵文公二十八年蘇秦入燕始以縱横之事說之自是兵交中國無復寧歲六世而亡吳自太伯至夀夢十七世不通諸侯自巫臣入吳教吳乘車戰射與晉楚力争七世而亡燕吳雖南北絶逺而興亡之迹大略相似彼說客策士借人之國以自快於一時可矣而為國者因而徇之猖狂恣行以速滅亡何哉夫起於僻陋之中而奮於諸侯之上如商周先王以德服人則可不然皆禍也至太子丹不聽鞠武而用田光欲以一匕首斃秦雖使荆軻能害秦王亦何以救秦之滅燕而況不能哉此又蘇秦之所不取也   温公曰燕在春秋時玉帛不通於中國簡策所書鮮焉及文侯始大與諸侯約以擯秦王噲慕堯舜以國授子之而敗死為天下笑求名失實乃至是乎昭王刻意勤身招賢下士卒用弱燕以報强齊有志者功無不成也惠王信讒以喪垂成之業惜哉丹以尺八匕首欲刼秦王以安社稷不亦戲乎遂使召伯之廟不祀忽諸   樂毅   潁濱曰梁惠王拔趙邯鄲而齊宣王敗之馬陵虜其太子申齊湣王伐宋而五國伐齊湣王出死於莒何者無德而有功諸侯之所共疾兵之招也故非有功之難而有以保其功之難耳樂毅為燕合諸侯破齊殺湣王舉全齊之富而歸之燕徇齊五年下齊七十餘城惟莒即墨未服兵久於外燕人無怨心諸侯無異議其所以鎮撫内外必有道矣湣王之暴神人之所共棄而伐齊之利諸侯之所共有此固毅之本意歟至與莒即墨相持田單拒之五年而不決此非戰之罪勇智相敵勢固然矣廉頗拒王齕於長平司馬懿拒諸葛亮於岐山智均力敵雖有小負莫肯先決而要之以久使毅不遭惠王之隙以燕之衆而臨二城磨以歲月雖田單之智將何能為乎其勢如燕將之守聊愈久而愈困耳至夏侯不達兵勢以謂毅不下二城將以成王者之業此書生之論非其實也東坡曰自知其可以王而王者三王也自知其不可以王而霸者五霸也或者之論曰圖王不成其弊猶可以霸嗚呼使齊桓晉文而行湯武之事將求亡之不暇雖欲霸可得乎夫王道者不可以小用也大用則王小用則亡昔者徐偃王宋襄公嘗行仁義矣然終以亡其身喪其國者何哉其所施者未足以充其所求也故夫有可以得天下之道而無取天下之心乃可與言王矣范蠡留侯雖非湯武之佐然亦可謂剛毅果敢卓然不惑而能有所必為者也觀吳王困於姑蘇之上而求哀請命於勾踐勾踐欲赦之彼范蠡者獨以為不可援桴進兵卒刎其頸項籍之解而東髙祖亦欲罷兵歸國留侯諫曰此天亡也急擊勿失此二人者以為區區之仁義不足以易吾之大計也嗟夫樂毅戰國之雄未知大道而竊嘗聞之則足以亡其身而已矣論者以為燕惠王不肖用反間以騎刼代將卒走樂生此其所以無成者出於不幸而非用兵之罪然當時使昭王尚在反間不得行樂毅終亦必敗何者燕之并齊非秦楚三晉之利今以百萬之師攻兩城之殘冦而數歲不決師老於外此必有乘其虚者矣諸侯乘之於内齊擊之於外當此時雖太公穰苴不能無敗然毅以百倍之衆數歲而不能下兩城者非智力不足蓋欲以仁義服齊之民故不忍急攻而至於此也夫以齊人苦湣王之强暴樂毅茍退而休兵治政令寛賦役反田里安老幼使齊人無復鬬志則田單者獨誰與戰哉奈何以百萬之師相持而不決此固所以使齊人得而徐為之謀也當戰國時兵强相吞者豈獨在我以燕齊之衆壓其城而急攻之使滅其誰曰不可嗚呼欲王則王不王則審其所處無使兩失焉而為天下笑也   燕丹荆軻   温公曰燕丹不勝一朝之忿以犯虎狼之秦輕慮淺謀挑怨速禍使召公之廟不祀忽諸罪孰大焉而論者或謂之賢豈不過哉夫為國家者任官以才立政以禮懷民以仁交鄰以信是以官得其人政得其節百姓懷其德四鄰親其義夫如是則國家安如磐石熾如焱火觸之者碎犯之者焦雖有强暴之國尚何足畏哉丹釋此不為顧以萬乘之國決匹夫之怒逞盜賊之謀功隳身戮社稷為墟不亦悲哉夫膝行蒲伏非恭也復言重諾非信也糜金散玉非惠也刎首決腹非勇也要之謀不逺而動不義其楚勝白公之流乎荆軻懷其豢養之私不顧赤族欲以尺八匕首强燕而弱秦不亦愚乎故揚子諭之以要離為蛛螫之靡聶政為壯士之靡荆軻為刺客之靡皆不可謂之義又曰荆軻君子盜諸   歴代名賢確論卷三十 <史部,史評類,歷代名賢確論>   欽定四庫全書   歴代名賢確論卷三十一   穆公   先立晉夷吾【皮日休】   獲晉侯【栁州】   孟明焚舟【髙邁】   由余【老泉 溫公】   三良【李徳裕】   孝公   衛公子痤使衛鞅逃【王元之】   商君【程晏 温公 潁濵 東坡】   惠王   張儀【潁濵 東坡】   昭王   穰侯【温公 潁濵】   范睢蔡澤【潁濵】   白起【潁濵】   樗里甘茂【潁濵 唐子西】   先立晉夷五口   皮日休曰聖人務安民不先置不仁以見其仁焉不先用不徳以見其徳焉茍如是是見危者已墜而欲援觀鬭者將死而方救噫其亦不仁矣以髙辛之仁化用一摰摰之不善天下之民捕堯以為君以唐堯之仁化用一鯀鯀之不績天下之民譟禹以為功夫如是摰之與鯀是髙辛唐堯誠用之非先置也推其誠而用之人民尚倍之如是况先置者耶當晉獻驪姬之亂後奚齊卓子之死餘重耳在翟夷吾居秦以秦穆之力制翟而安晉其能必矣夫重耳之賢也天下知之又其從者皆足以相人國【趙衰顛頡舅犯之謂】如先立之必能誅亂公子去暴大夫翼徳於成周宣化於汾晉而穆公乃取公子摰之言【謂公子摰曰君若求置晉君以成名於天下則不如先置不仁者以猾其中矣】乃先置夷吾是為惠公公之入也背内外之賂【謂許里克以汾晉之田方百里㔻鄭負蔡之田方七十里許公子摰河外列城五黄金三十鎰白玉珩六雙】誅本立之臣【惠公二年春殺里克秋殺㔻鄭】烝先父之室【謂惠公烝於獻公夫人賈君是也】故生民興誦【謂輿人誦曰佞之見佞果喪其田】死者無報【謂惠公即位改恭世子而薨違於外也】卒身獲于秦【公以九月獲十月歸】而子殺于晉【謂十五年惠公卒懐公立秦乃召重耳於楚而納之晉人殺懐公於髙梁】嗚呼致是也非晉人之罪秦人之罪也夫摰立八年不善而去鯀用九載弗績而誅况晉惠公之在位作宗廟之蠧蝎為社稷之稂莠一立十五年其為害也大矣今之學者以秦穆為繆尚疑其諡得斯文也可以諡繆為定   獲晉侯   栁州論國語曰秦穆公歸至于王城合大夫而謀曰殺晉君與逐出之與以歸與復之孰利公子摰曰殺之利公孫枝曰不可公子摰曰吾將以重耳代之晉之君無道莫不聞重耳之仁莫不知殺無道立有道仁也公孫枝曰恥一國之士又曰余納有道以臨汝無乃不可乎不若以歸要晉國之成復其君而質其適子使父子代處秦國可以無害栁州曰秦伯之不覇天下也以枝言之也耳且曰納有道以臨汝何故不可摰之言殺之也則果如而不用其言立重耳則義而順當是時天下之人君莫能宗周而能宗周者則大國之霸基也向使穆公既執晉侯以告于王曰晉夷吾之無道莫不聞重耳之仁莫不知且又不順既討而執之矣於是以正命黜夷吾而立重耳咸告于諸侯曰吾討惡而進仁既得命于天子矣吾將逹公道于天下則天下諸侯無道者畏有徳者莫不皆知嚴恭欣戴而霸秦矣周室雖卑於是王命穆公以為侯伯則誰敢不服夫如是秦之所得者亦大矣棄至公之道而不知求姑欲離人父子而要河東之賂其舎大務小違義從利也甚矣霸之不能也以是夫   孟明焚舟   髙邁濟河焚舟賦曰昔孟明之載戰載北也空山肉填平地血流匹馬隻輪蕩然不收社稷包羞朝廷隠憂用兵至此不死何求誠以棄瑕之恩未報拜賜之言虚設砥名勵節易地改轍冀桑榆之未晩得雌雄之一决乃復總元戎申薄伐駟馬雲屯長劔電掣咆哮兮前貔後虎威稜兮左霜右雪火千旗而四面風動雷萬鼓而一道地裂小長平之瓦震凌不周之柱折朝出乎咸秦夕濟乎孟津其氣益振其屈欲伸於是指河中之舟示軍中之人曰吾與君子誓雪前恥負則入黄泉之下勝則入青雲之裏吹嘘而霜露變叱咤而風塵弭雖無此舟誰無此舟爾否則骸骨為異鄉之土魂魄為隣國之鬼雖有此舟誰有此舟矣乃命焚之夫其火與木相守水與火相煎烘大川焮長壖龍吼乎沸潭魚喁乎湯泉舳艫化而為炭楫棹颺而為煙水聲與軍聲合旁括于地火氣與兵氣鬭上衝于天是以天為我赫怒焉地為我震驚焉林木為我枯死焉山陵為我崩騫焉千里而髙鳥不過四遐而猛獸莫前况於人乎况於國乎於是晉君臣聞之心攅百箭背負芒刺形神無主手足若墜曰秦師徳之修誠之至天將啓吾將避閉城郭而不出潛鋒鋩以自備以五廟茍存為幸以萬人茍免為智豈敢䕶其山河而虞其土地于時晉實為主反為客秦實為客反為主不戰而勝不攻而取掠地於大河之北封尸於崤陵之下既而鬼雪前恥人解厚顔四顧清野横行而旋譟聲破晉山喜氣塞秦闗曹沫復魯之勲自居其下范蠡平呉之力莫厠其間此役也見孟明之臨事暫否終泰圗之大也是子桑之舉人遺麤得精鑒之明也見秦伯之用賢責功捨過道之在也臣事君不必自致藉主司之公君使臣不必自得藉主司之忠由是觀之秦伯之有子桑猶耳目之在躬以其視視一國之明以其聴聴一國之聰自可以翊天子還淳風名與三五比崇身與二八爭功成强秦霸西戎不亦宜乎頌之曰析薪如之何匪斧不克事君如之何匪媒不得是知焚舟之役非孟明之力乃子桑之力也   由余   老泉曰古之取士取於盜賊取於殊方非以盜賊殊方之士可為也以賢之所在焉而已矣夫賢之所在貴而貴取焉賤而賤取焉是以盜賊下人殊方異類雖奴之所恥而往往登之朝廷坐之郡國而不以為恥繩趨而尺步華言而華服者往往反擯棄不用朝廷之政郡國之事非特如此而可治也彼雖不能繩趨而尺歩華言而華服然而其才果可用於此則居此位可也古者天下之國大而多士大夫者不曰齊與秦也而管夷吾相齊賢也而舉二盜焉穆公霸秦賢也而舉由余焉是其能果於是非而不牽於衆人之議也未聞有以用盜賊殊方而鄙之者也温公論史記載戎王使由余於秦穆公對曰中國以詩書禮樂法度為政僅以小治及後世阻法度之威以督責於下下罷極則以仁義怨望於上上下交怨而相簒弑夫戎狄不然上含淳徳以御其下下懐忠信以事其上此真聖人之治也穆公以為賢乃離間戎之君臣卒得由余而用之遂霸西戎温公曰所謂貴有賢者謂其能治人國家也治人國家捨詩書禮樂法度無由也今由余曰是六者中國之所以亂也不如我戎狄無此六者之為善如此而穆公以為賢而用之則雖亡國無難矣若之何其能霸哉是特老莊之徒設為此言以詆先王之法太史遂以為實而載之過矣   三良   李徳裕曰秦穆公之殺三良詩人刺之矣春秋譏之矣今不復議唯三良許之以死而前代無譏何也且臣道莫韙於咎繇孝友莫盛於周公咎繇尚不殉於舜禹二后周公尚不殉於文武二王三良詎可許之死乎如三良者所謂殉榮樂也非所謂殉仁義也可與梁丘據安陵君同譏矣焉得謂之百夫特哉昔荀息許晉獻以言繼之以死君子猶歎斯言之玷不可磨也豈得以生同榮樂歿共埃塵以為忠乎晏平仲言君為社稷死則死之斯言得之矣自周漢迄于巨唐殺身成仁代有髦傑莫不顯一身之義烈未有繫一國之存亡唯紀信乘黄屋以誑楚赴烈焰而存漢數千年間一人而已漢祚四百由此而興余謂漢祖封建紀氏宜在蕭曹之上報徳未稱良可悲也   衛公子痤使衛鞅逃   王元之曰衛叔鞅嘗事公子痤痤知其賢而未能用㑹痤病衛君親視其疾且問國計痤曰臣之家宰鞅可與謀國事臣死君必用之衛君不然其請痤曰卒不能用不如殺之無使逃他國為衛之患既而復語鞅曰吾薦子于君君不用子必矣吾請殺子子其逃之吾方先君後臣故也嗚呼凡為社稷之臣計安危之事者在任賢去不肖而已且鞅果賢也可固請用之果不肖也可固請殺之用則為國之寳殺則去國之蠧烏有始請用中請殺而終使逃者得為忠乎且先君後臣之説非無稽之言乎司馬子長修史記至是而不言痤非豈史筆之有私邪將史才之未至邪僕恐後之為人臣計國事者復履其迹因論以明之   商君   程晏曰君子寧小窮而大逹小人寧小逹而大窮小者人之役大者人之道也孟子論帝王之道於諸侯諸侯不志我言則去之豈不以小窮而大逹歟商鞅論帝王之道於秦伯秦伯寐於是鞅乃易之以霸强之術而茍容之豈不謂小逹而大窮歟君子不患乎無才患乎不知窮逹之理也孟子大逹逺盜蹊而遵正路者也衛鞅大窮捨正路而趨盜蹊者也秦不知蹊以問鞅鞅指之趨盜蹊而強去也我知盜之蹊而反然之曷若遵正路而逺盜蹊哉   温公論商鞅為秦造令立木於國市募民徙之曰夫信者人君之大寳也國保於民民保於信非信無以使民非民無以守國是故古之王者不欺四海霸者不欺四鄰善為國者不欺其民善為家者不欺其親不善者反之欺其鄰國欺其百姓欺其兄弟欺其父子上不信下下不信上上下離心以至於敗所利不能藥其所傷所獲不能補其所亡豈不哀哉昔齊桓公不背曹沫之盟晉文公不貪伐原之利魏文侯不失虞人之期秦孝公不廢徙木之賞此四君道非粹白而商君尤稱刻薄又處戰攻之世天下趨於詐力猶且不敢忘信以畜其民况為四海治平之政者哉潁濵論商君變法令曰解牛之技恥於屠狗禦人之盜恥於穿窬衛鞅有帝王之術而肯以强國之事説孝公乎葢鞅之志本於强國而已恐孝公之不能用是以極言其上以要之耳鄭子華欲以鄭為市於齊管仲不受而諸侯歸之鞅欺公子卬以取魏河西利之所在無所復顧鞅而知帝王之術其肯為此哉古之制刑輕重必與事麗殺人者死傷人及盜抵罪故人雖死而無憾今鞅使不告姦者腰斬告姦者與斬敵首同賞匿姦者與降敵同罰民有二男以上不分異者倍賦事未利及怠而貧者舉為收孥刑之輕重豈復與事麗哉其後始皇之世有子而嫁者有刑夫為寄猳者殺之無罪妻為逃嫁者子不得母法皆與情不應至於偶語詩書者棄市以古非今者族其端皆自鞅發之然鞅之死至於車裂而李斯之死至具五刑皆被赤族之禍天之報人豈誣也哉   東坡曰商鞅用於秦變法令行之十年秦民大悦道不拾遺山無盜賊家給人足民勇於公戰怯於私鬭秦人富強天子致胙於孝公諸侯畢賀蘇子曰此皆戰國之遊士邪説詭論而司馬遷暗於大道取以為史吾以謂遷有大罪二其先黄老後六經退處士而進姦䧺特其小者耳所謂大罪二則論商鞅桑羊之功也自漢以來學者恥言商鞅桑羊而世主獨甘心焉皆陽諱其名而隂用其實其甚者名實皆宗之庶幾其成功此司馬遷之罪也秦固天下之强國而孝公亦有志之君也修其政刑十年不為聲色遊田之所敗雖微商鞅有不富强乎秦所以富强者孝公敦本力穡之効非鞅流血刻骨之功也秦之所以見疾於民如豺虎毒藥一夫作難而子孫無遺種則鞅實使之至於桑羊斗筲之才穿窬之智無足言者而遷稱之曰不加賦而上用足善乎司馬光之言曰天下安有此理天地所生財貨百物止有此數不在民則在官譬如雨澤夏澇則秋旱不加賦而上用足不過設法隂奪民利其害甚於加賦也二子之名在天下如蛆蠅糞穢也言之則汚口舌書之則汚簡牘二子之術用於世者滅國殘民覆族亡軀者相踵也而世主獨甘心焉何哉樂其言之便已也夫堯舜禹湯世主之父師也諫臣拂士世主之藥石也恭敬慈儉勤勞憂畏世主之繩約也今使世主臨父師而親藥石履繩約非其所樂也故為商鞅桑羊之術者必先鄙堯笑舜而陋禹也曰所貴賢主者專以天下適已而已此世主所以人人甘心而不寤也世有食鍾乳烏喙而縱酒色以求長年者葢始於何晏晏少而富貴故服寒食散以濟其欲無足怪者效彼之所為足以殺身滅族者日相繼也得死於服寒食散豈不幸哉而吾獨何為效之世之服寒食散疽背嘔血者相踵也用商鞅桑羊之術破國亡家者皆是也然而終不悟者樂其言之美便而忘其禍之慘烈也 又曰聖人制刑賞知天下之樂乎賞而畏乎刑也是故施其所樂者自下而上民有一介之善不終朝而賞隨之是以上之為善者足以知其無有不賞也施其所畏者自上而下公卿大臣有毫髮之罪不終朝而罰隨之是以下之為不善者亦足以知其無有不罰也詩曰柔亦不茹剛亦不吐夫天下之所謂權豪貴顯而難令者此乃聖人之所借以狥天下也舜誅四兇而天下服何也此四族者天下之大族也夫惟聖人為能擊天下之大族以服小民之心故其刑罰至於措而不用周之衰也商鞅韓非峻刑酷法以督責天下然其所以為得者用法始於貴戚大臣而後及於疎賤故能以其國霸由此觀之商鞅韓非之刑非舜之刑而所以用刑者舜之術也後之庸人不深原其本末而猥以舜之用刑之術與商鞅韓非同類而棄之法禁之不行姦宄之不止由此其故也又曰商君之法使民務本力農勇於公戰怯於私   鬭食足兵强以成帝業然其民見刑而不見徳知利而不知義卒以此亡故帝秦者商君也亡秦者亦商君也其生有南面之福既足以報其帝秦之功矣而死有車裂之禍盖僅足以償其亡秦之罰理勢自然無足怪者後之君子有商君之罪而無其功饗商君之福而未受其禍者吾為之懼矣   張儀   頴濵曰戰國之為縱横者皆傾危反覆之士也然而汙賤無恥莫如張儀而其成功莫如儀之多儀之未信於楚也辭而之晉謂懐王曰王無求於晉國乎王曰黄金珠璣犀象楚産也吾何求於晉儀曰王獨不好色耳周鄭之女粉白黛黑立於衢閭不知而見者以為神也王獨不好色耳王説資之珠玉而遣之南后鄭袖聞而憂之奉之以千金儀將行謂王曰天下闗閉不通未知見日也願王觴臣中飲儀請王召所便習王召鄭袖儀見之詭請罪曰儀行天下未嘗見人如此其美也而儀言得美人是欺王也王與后大喜而儀言得行儀之所以求用者其術至此此所以言必信而功多也可不悲乎   東坡曰張儀欺楚王以商於之地六百里既而曰臣有奉邑六里此與兒戲無異天下莫不疾張子之詐而笑楚王之愚也夫六百里豈足道哉而張又非楚之臣為秦謀耳何足深過若後世之臣欺其君者曰行吾言天下舉安四夷畢服禮樂興而刑罰措其君之所欲得者非特六百里也而卒無絲毫之獲豈惟無所獲其所喪已不可勝言矣則其所以事君者乃不如張儀之事楚   穰侯   温公曰穰侯援立昭王除其災害薦白起為將南取鄢郢東屬地於齊使天下諸侯稽首而事秦秦益强大者穰侯之功也雖其專恣驕貪足以賈禍亦未至盡如范睢之言若睢者亦非能為秦忠謀直欲得穰侯之所處故搤其吭而奪之耳遂使秦王絶子母之義失舅甥之恩要之睢真傾危之士也哉   潁濵曰秦誅商君逐穰侯君臣皆失之矣彼二子者知得而不知喪雖智能伯秦而不能免其身葢無足言者而惠王以怨誅鞅至誣以叛逆昭王以逼遷冉至出老母逐弱弟而不顧甚矣其少恩也彼公子䖍方欲報怨固不暇為國慮矣而范睢欲毁人以自成而至於是可畏也哉   范睢蔡澤   潁濵曰范睢相秦其所以利秦者少而害秦者多以魏冉之專忘其舊勲而逐之可也而并逐宣太后使昭王以子絶母不已甚乎宣太后之於秦非有鄭武姜莊襄后之惡也鄭武姜莊襄后猶不可絶而睢勇絶之獨不愧潁考叔茅焦乎及睢任秦事殺白起而用王稽鄭安平使民怨於内兵折於外曾不若魏冉之一二以予觀之范睢蔡澤自為身謀取卿相可耳未見有益於秦也   白起   潁濵曰讀太史公白起傳秦之再攻邯鄲也起與范睢有怨稱病不行以亡其軀慨然歎曰起以武夫無所屈信而困於㳺談之士使起勉强一行兵未必敗而免於死矣及讀戰國䇿觀起自陳成敗之蹟乃知邯鄲决不可再攻而起又非特以怨不行葢為之流涕也趙充國征西羌守便宜不肯奉詔出兵辛武賢雖兵出有功充國竟為漢宣明其非是武賢怨之至骨雖不能害充國而卒䧟其子卬嗚呼循道而不阿自古難之歟   樗里甘茂   潁濵曰蘇秦為諸侯弱秦而張儀為秦弱諸侯其説猶可言也如樗里疾公孫奭黨於韓甘茂黨於魏向壽黨於楚皆借秦之强以揺動諸侯而成其私民生其間其受害可勝言乎今世雖無戰國相傾之勢然士居其間其以喜怒成敗天下事者多矣人主誠能得其情其罪可勝誅乎   唐子西曰昔樗里之渭南也曰後百年當有天子宫夾吾墓至漢興長樂宫在其東未央宫在其西謹按史記秦昭王七年嵗在辛酉樗里子卒漢髙帝七年長樂宫成八年營未央宫是嵗癸卯上距辛酉實一百有三年世知二宫作於髙帝之時而不知百年之前樗里子固己言之於秦昭王之世矣古稱得道至人能知城邑宫殿從何福業生此非虚語也凡物成就本非一生之所能為至其變滅亦非一事之所能廢業凝而成既泮而敗其所由來逺矣世無至人故莫識其所從也若樗里子者豈足名得道哉彼不過以數知之耳葢萬物本於道故道能知之不外於數故數亦能知之戰國之士大抵皆深於數故知來事如此至詰其所從來彼亦不能知也   歴代名賢確論卷三十一   欽定四庫全書   歴代名賢確論卷三十二   始皇   取齊楚巧拙【東坡】   王翦滅楚【潁濵】   戰守【東坡 何去非】   棄禮義而務便利【東坡】   不用仁義而亡【温公 潁濵】   忘逺【老泉】   天之報應【潁濵】   秦非閠位【六一】   取齊楚巧拙   東坡曰始皇十八年取韓二十二年取魏二十五年取趙取楚二十六年取燕取齊初并天下蘇子曰秦并天下非有道也特巧耳非幸也然吾以謂巧於取齊而拙於取楚其不敗於楚者幸也嗚呼秦之巧亦創於智伯而已韓魏肘足接而智伯死秦知創智伯而諸侯終不知師韓魏秦并天下不亦宜乎齊湣王死法章立君王后佐之秦猶伐齊也法章死王建立六年而秦攻趙齊楚救之趙乏食請粟於齊而齊不予秦遂圍邯鄲幾亡趙趙雖未亡而齊之亡形成矣秦人知之故不加兵於齊者四十餘年夫以法章之才而秦伐之建之不才而秦不伐何也太史公曰君王后事秦謹故不被兵夫秦欲并天下耳豈以謹故置齊也哉吾故曰巧於取齊者所以大慰齊人之心而解三晉之交也齊秦不兩立秦未嘗須㬰忘齊也而四十餘年不加兵者豈其情乎齊人不悟而與秦合故秦得以間取三晉三晉亡齊葢岌岌矣方是時猶有楚與燕也三國合猶足以拒秦秦大出兵伐楚伐燕而齊不救故二國亡而齊亦虜不閲嵗如晉取虞虢也可不謂巧乎二國既滅齊乃兵守西界不通秦使嗚呼亦晩矣秦初遣李信以二十萬人取楚不克乃使王翦以六十萬人攻之葢空國而戰也使齊有中主具臣知亡之無日而掃境以伐秦以乆安之齊而入厭兵空虚之秦覆秦如反掌也吾故曰拙於取楚然則奈何曰古之取國者必有數如取齠齒必以漸故齒脱而兒不知今秦易楚以為是齠齒也可拔遂抉其口一拔而取之兒必傷必齧故秦之不亡者幸也非數也呉為三軍迭出以肄楚三年而入郢晉之平呉隋之平陳皆以是物也唯苻堅不然使堅知出此以百倍之衆為迭出之計雖韓白不能支而况謝牢之之流乎吾是以知二秦之一律也始皇幸勝而堅不幸爾   王翦滅楚   潁濵曰王翦與始皇議滅楚非六十萬不行予始疑其過及觀田單與趙奢論兵乃知老將之言不妄也趙以齊田單為相單語趙奢曰吾非不説將軍之兵法所不服者將軍之用衆也帝王之兵不過三萬而天下服矣今將軍必負十萬二十萬而後用之使民不得耕作糧食輓賃不可給也奢曰君非徒不逹兵又不明時勢矣呉干之劒肉試則斷牛馬金試則截盤匜薄之柱上而擊之則絶為三質之石上而擊之則碎為百今以三萬之衆而應强國之兵是薄柱擊石之類也且夫劒之為用無脊之厚則鋒不入無髀之薄則刃不斷無釣䍐鐔䝉須之便操其刃而刺則未入而手斷今君無十萬二十萬之衆以為釣䍐鐔䝉須之便焉能以三萬行於天下乎古者四海萬國城大不過三百丈人多不過三千家則以三萬拒之足矣今取古萬國分為戰國七兵能具數十萬食能支數嵗千丈之城萬家之邑相望也君奈何以三萬之衆攻之田單喟然歎息曰單未至也由此觀之攻千里之國毁百年之業不乘大隙非大衆不可彼決機兩陳之間為一日成敗之計乃可以少擊衆耳   戰守   東坡曰秦人居諸侯之地而有萬乘之志侵辱六國斬伐天下不數十年之間而得志於海内至其後世再傳而遂亡劉季起於匹夫斬艾豪傑蹷秦誅楚以有天下而其傳子孫數十世而不絶葢秦漢之事其所以起者不同而其所以取之者無以相逺也然劉項奮臂於閭閻之中率天下蠭起之兵西嚮以攻秦無一成之聚一夫之衆驅罷適戍之人以求所非望得之則生失之則死以匹夫而圗天下其勢不得不疾戰以趨利是以冒萬死求一生而不顧今秦擁千里之地而乗累世之業雖閉闗而守之畜威養兵拊循士民而諸侯誰敢謀秦觀天下之釁而後出兵以乘其天下夫誰敢抗而惠文武昭之君乃以萬乘之資而用匹夫所以圗天下之勢疾戰而不顧其後此宜其能以取天下而亦能以亡之也夫劉項之勢天下皆非吾有起於草莽之中因亂而爭之故雖驅天下之人以爭一旦之命而民猶有待於其定以息肩於此故以疾戰定天下天下既安而下無背叛之志若夫六國之際諸侯各有分地而秦乃欲以力征强服四海不愛先王之遺黎以為子孫之謀而竭其力以爭隣國之利大國雖滅而秦民之心已散矣故秦之所以謀天下者匹夫特起之勢而非所以承祖宗之業以求其不失者也昔者嘗聞之周人之興數百年而後至於文武文武之際三分天下而有二然商之諸侯猶有所未服紂之衆未可以不擊而自解也故以文武之賢退而修徳以待其自潰誠以為后稷公劉太王王季勤勞不懈而後能至於此故其發之不可輕而用之有時也嗟夫秦人舉累世之資一用而不復惜其先王之澤已竭於取天下而尚欲求以為國亦已惑矣 又曰天下之勢莫大於使天下樂戰而不好戰天下不樂戰則不可與從事於危好戰則不可與從事於安昔秦人之法使吏士自為戰戰勝而利歸於民所得於敵者即以有之使民之所以養生送死者非殺敵無由取也故其民以好戰并天下而亦以亡夫始皇雖以墮名城殺豪傑銷鋒鏑而民之好戰之心囂然其未巳也是故不可與休息若夫王者之兵要在於使之知愛於上而讎其敵使其知其上之所以驅之於戰者凡皆以為我也是以樂其戰而甘其死至於其戰也務勝敵而不務得財其賞也發公室而行之於廟使其利不在殺人是故其民不志於好戰夫然後可以作之於安危之中而休之於爭奪之際可與安可與危而不可與亂此天下之勢也   何去非曰兵有攻有守善為兵者必知夫攻守之所宜故以攻則克以守則固當攻而守當守而攻均敗之道也方天下交臂相與而事秦之强也秦人出甲以攻諸侯葢將取之也圗攻以取人之國者所謂兼敵之師也及天下攘袂相率而叛秦之亂也秦人合卒以拒諸侯葢將卻之也圖拒以卻人之兵者所謂救敗之師也兼敵之師利於轉戰救敗之師利於固守兵之常勢也秦人據崤函之阻以臨山東自繆公以來常䧺諸侯卒至於并天下而王之豈其君世賢耶亦以得乎形便之居故也二世之亂天下相與起而亡秦不三嵗而為墟以二世之不道顧秦亦何足以亡然而使其知捐背叛之山東嚴兵拒闗為自救之計雖以無道行之而山西千里之區猶可嵗月保也不知慮此乃空國之師以屬章邯李由之徒越闗千里以冦而為鄉日堂堂兼敵之師亦已悖矣方陳勝之首事而天下豪傑爭西嚮而誅秦也葢振臂一呼而帶甲者百萬舉麾一號而下城者數十又類皆山林倔起之匹夫其存亡勝負之機取决於一戰其鋒至鋭也而章邯之徒不知固守其所以老其師乃提孤軍棄大險渡漳踰洛左馳右騖以嬰其四合之鋒卒至於敗而沛公之衆揚袖而入空闗雖二世之亂足以覆宗天下之勢足以夷秦而其亡遂至於如此之亟者用兵之罪也夫秦役其民以從事於天下之日乆矣而其民被二世之毒未深其勇於公鬭樂於衛上之風聲氣俗猶在也而章邯之為兵也以攻則不足以守則有餘周文常率百萬之師傅於戲下矣章邯三擊而三走之卒殺周文使其不遂縱以敵而坐闗固守為救敗之師闗東之土雖已分裂而全秦未潰也或曰七國之反漢也議者歸罪於呉楚以為不知杜成臯之口而漢將一日過成臯者數十輩遂至於敗亡今豪傑之叛秦而罪二世之越闗戰何也嗟夫務論兵者不論其逆順之情與夫利害之勢則為兵亦疎矣夫秦有可亡之形而天下之衆亦鋭於亡秦是以豪傑之起者因民志也闗東非為秦役矣漢無可叛之釁而天下之民無至於負漢則七國之起非民志矣天下皆為漢役者也以不為秦役之闗東則二世安得即其地而疾戰其民以方為漢役之天下則漢安得不趨其所而疾誅其君此戰守之所以異術也昔者賈誼司馬遷皆謂使子嬰有庸主之才僅得中佐則山西之地可全而有卒取失言之譏於後世彼二子者固非愚於事機者也亦惜夫秦有可全之勢耳雖然彼徒知秦有可全之勢而不知至於子嬰而秦之事去矣雖有太公之佐其如秦何哉   棄禮義而務便利   東坡曰昔者生民之初不知所以養生之具擊挽裂與禽獸爭一旦之命惴惴焉朝不謀夕憂死之不給是故巧詐不生而民無知然聖人惡其無别而憂其無以生也是以作為器用耒耜弓矢舟車網罟之類莫不備至使民樂生便利役御萬物而適其情而民始有以極其口腹耳目之欲器利用便而巧詐生求得欲從而心至廣聖人又憂其桀猾變詐而難治也是故制禮以反其初禮者所以反本復始也聖人非不知箕踞而坐不揖而食便於人情而適於四體之安也將必使之習為迂闊難行之節寛衣博帶佩玊履舄所以回翔容與而不可以馳驟上自朝廷而下至於民其所以視聴其耳目者莫不近於迂闊其衣以黼黻文章其食以籩豆簠簋其耕以井田其進取選舉以學校其治民以諸侯嫁娶死喪莫不有法嚴之以鬼神而重之以四時所以使民自尊而不輕為姦故曰禮之近於人情者非其至也周公孔子所以區區於升降揖讓之間丁寧反覆而不敢失墜者世俗之所謂迂闊而不知夫聖人之權固在於此也自五帝三代相承而不敢破至秦有天下始皇帝以詐力而并諸侯自以為智術之有餘而禹湯文武之不知出此也於是廢諸侯破井田凡所以治天下者一切出於便利而不恥於無禮决壊聖人之藩牆而以利器明視天下故自秦以來天下惟知所以求生避死之具而以禮者為無用贅疣之物何者其意以為生之無事乎禮也茍生之無事乎禮則凡可以得生者無所不為矣嗚呼此秦之禍所以至今而未息歟昔者始有書契以科斗為文而其後始有規矩摹畫之迹葢今所謂大小篆者至秦而更以其後日以變革貴於速成而從其易义創為紙以易簡䇿是以天下簿書符檄繁多委壓而吏不能究姦人有以措其手足如使今世而尚用古之篆書簡䇿則雖欲繁多其勢無由由此觀之則凡所以便利天下者是開詐偽之端也嗟夫秦既不可及矣而後之君子欲治天下而惟利便之求則是引民而日趨於詐也悲夫   不用仁義而亡   温公曰知及之仁不能守之雖得之必失之秦之謂也善夫賈生之言曰秦以區區之地千乘之權招八州而朝同列百有餘年然後六合為家崤函為宫一夫作難而七廟隳身死人手為天下笑何哉仁義不施而攻守之勢異也   潁濵曰三代以道御天下動容貌出辭氣逡巡於廟堂之上而諸侯承徳四夷向風何其盛哉至其後世稍衰桓文迭興而維持之要之以盟㑹齊之以征伐既已畢矣然春秋之後呉越放恣繼之以田常三晉之亂天下遂為戰國君臣之間非詐不言非力不用相與為盗跖之行猶恐不勝雖桓文之事且不試矣而况於文武成康之舊歟秦起於西陲與戎狄雜居本以强兵富國為上其先襄公最賢詩人稱之然其所以為國者亦猶是耳詩曰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夫蒹葭之方盛也蒼蒼其强勁而不宜於用至於白露凝戾為霜然後堅成可施於人今夫襄公以耕戰自立而不知以禮義終成之豈不蒼然盛哉然而君子以為未成故其後世狃於為利而不知義至於商君厲之以法風俗日惡鄙詐猛暴甚於六國卒以此勝天下秦之君臣以為非是無足以服人矣當是時諸侯大者連地數千里帶甲數千萬雖使齊桓晉文假仁義挾天子以令之其勢將不能行惟得至誠之君子自修而不爭如商周之先君庶㡬可以服之孟子遊於齊梁以此干其君皆莫能信以為詐謀竒計之所不能下長㦸勁弩之所不能克區區之仁義何足以致此然魏文侯當時之弱國也齊王后齊之一婦人也魏文侯行仁義禮下賢者用子夏田子方段干木而秦人不敢加兵齊王后用齊四十餘年事秦謹與諸侯信而齊未嘗受兵而况於力行仁義中心惻怛終身不懈而有不能勝者哉夫衣冠被玉可以化强暴深居簡出可以卻猛獸虚心寡欲可以懐鬼神孟子曰仁不可以為衆試因秦之地用秦之民按兵自守修徳以來天下彼將襁負其子而至誰與共守惜乎其明不足以知之竭力以勝敵勝敵之後二世而亡其數有以取之矣   忘逺   老泉曰武王不泄邇不忘逺仁矣乎非仁也勢也天下之勢猶一身一身之中手足病於外則腹心為之深思靜慮於内而求其所以療之之術腹心病於内則手足為之奔掉於外求其所以療之之物腹心手足之相救非有待而後然愚故曰武王之不泄邇不忘逺非仁也勢也勢如此其急而古之君獨武王然者何也人皆知一身之勢而武王知天下之勢也夫不知一身之勢者一身危而不知天下之勢者天下不危乎哉秦之保闗中自以為子孫帝王萬世之業而陳勝呉廣乃楚人也由此觀之天下之勢逺近如一然以臣言之近之可憂未若逺之可憂之深也   天之報應   潁濵曰戰國惟秦楚燕為故國取之非逆而守之為暴矣若三晉及齊皆以簒奪得之所以取守者皆非義也天方厭喪亂欲假手於秦而秦亦淫虐無以受之於是不韋乘釁納妾於子楚以亂其後六國未亡而嬴氏已先亡矣及至二世屠戮諸公子殆盡而後授首於劉項老子曰天網恢恢踈而不失不觀其㣲孰知其故哉   秦非閏位   六一曰謂秦為閏者誰乎是不原本末之論也此漢儒之私説也其説有三不過曰滅棄禮樂用法嚴苛與其興也不當五徳之運而已五徳之説非聖人之言曰昧者之論詳之矣其二者特始皇之事爾然未原秦之本末也昔者堯舜夏商周秦皆出於黄帝之苖裔其子孫相代而王堯傳於舜舜傳於禹夏之衰也湯代之王商之衰也周代之王周之衰也秦代之王其興也或以徳或以功大抵皆乘其而代之初夏世衰而桀為昬暴湯救其亂而起稍治諸侯而誅之其書曰湯征自葛是也其後卒以攻桀而滅夏及商世衰紂為昬暴周之文武救其亂而起亦治諸侯而誅之其詩所謂昆崇共密是也其後卒攻紂而滅商推秦之興其功徳固有優劣而其迹豈有異乎秦之紀曰其先大業出於顓頊之苖裔至孫伯翳佐禹治水有功唐虞之間賜姓嬴氏及非子為周養馬有功秦仲始為命大夫而襄公與立平王遂受岐豐之賜當是之時周衰固已乆矣亂始於穆王而繼以厲幽之禍平王東遷遂同列國而齊晉大侯魯衛同姓擅相攻伐共起而弱周非獨秦之暴也秦於是時既平犬夷因取周所賜岐豐之地而穆公以來始東侵晉地至于河西滅諸戎拓地千里其後闗東諸侯强僭者日益多周之國地日益蹙至無復天子之制特其號在爾秦昭襄五十三年周之君臣稽首自歸于秦至其後世遂滅諸侯而一天下此本末之迹也其徳雖不足而其功力尚不優於魏晉乎始秦之興務於力勝至于始皇遂悖棄先王之典禮又自推水徳益任法而少恩其制度文為皆非古而自是此其所以見黜也夫始皇之不仁不過如桀紂桀紂不能廢夏商之統則始皇未可廢秦也   歴代名賢確論卷三十二   欽定四庫全書   歴代名賢確論卷三十三   始皇二   罷封建【朱敬則 栁州 范祖禹 曾子固東坡 潁濵】   罷封建   朱敬則曰昔秦廢五等崔寔仲長統王朗曹冏等皆以為秦之失余竊異之誠通其志云葢明王之理天下也先之以博愛本之以仁義張四維尊五美懸禮樂於庭宇置軌範於中衢然復决波使横流揚薰風以髙扇浮愷悌之甘澤浸曠蕩之膏腴正理革其淫邪淳風柔其骨髓使天下之人心醉而神足其於忠義也立則見其參於前其於進趨也皎若章程之在目禮經所及等日月之難踰聲教所行雖風雨之不輟聖人知俗之漸化也王道之已行也於是體國經野庸功勲親分山裂河設磐石之固内守外禦有維城之基連結徧於域中膠葛盡於封内雖道昏時喪澤竭政塞鄭伯逐王申侯殺主魯不供物宋不城周呉徴百牢楚問九鼎小白之一匡天下重耳之一戰諸侯無君之迹顯然簒奪之謀中寢者直以周禮尚有簡書不隕故曰不敢失墜天威在顔自春秋之後禮義漸頽風俗塵昏愧耻盡疾走先得者為上奪攘知命者為能加以八世專齊三家分晉子貢之亂五國蘇秦之鬭七雄苛刻薄與經籍道息莫不長詐術貴攻戰萬姓皆戴爪牙無人不屬觜距所以商鞅欺故友李斯囚舊交孫臏喪足於龎涓張儀得志于陳軫一旅之衆便欲稱王再戰之䧺爭來奉帝先王㑹盟之禮昔時樽爼之容三代之風掃地盡矣况始皇削平區宇殊非至公李斯之作股肱罕循大道人無見徳唯虐是聞當此時也主猜於上人駭於下父不能保之於子君不能得之於臣欲使始皇分土姦䧺建侯薄俗若喻晉鄭之可依便借賊兵而資盜糧寄龍魚而助風雨不可行也是以秦鑒周徳之緜深懼已圗之不逺罷侯置守髙下在心天下制在一人百姓不聞二主直是不得行其世封非薄功臣而賤骨肉也髙皇帝揭日月之明懐天地之量算財不足以分賞論功不足以受封邑皆百城土有千里人殷國富地廣兵强五十年間七國同反賈誼憂其國失鼂錯請削其地若言由大而反也不若召陵之師踐土之衆也若言有材而起也劉濞非王覇之材田禄無先管之略也且齊晉以逆禮為慚呉楚以犯上非媿釁由教起其所由來逺矣自此之後雜覇又衰中興不能改物創圗黄初不能深謀逺慮乎漢魏之際尋其經緯之初未有積徳重光澤及萬物觀其教偷薄於秦風察其人豺狼於漢日故魏太祖曰若使無孤天下㡬人稱帝㡬人稱王明竊號議者觸目皆是欲以此時開賜履之祚垂萬代之封必有通車三川以闚周室介馬汾隰而逐翼侯王司徒屢請於當時曹元首又勤於宗室皆不知時也   栁州曰天地果無初乎吾不得而知之也生人果有知乎吾不得而知之也然則孰為近曰有初近孰明之由封建而明之也彼封建者更古聖王堯舜禹湯文武而莫能去之葢非不欲去之勢不可也勢之來其生人之初乎不初無以有封建封建非聖人之意也彼其初與萬物偕生草木榛榛鹿豕伾伾人不能噬而且無毛羽莫克自奉自衛荀卿有言必將假物以為用者也夫假物者必爭爭而不已必就其能斷曲直者而聴命焉其智而明者所伏必衆告之以直而不改者痛之而後畏由是君長刑政生焉故近者聚而為羣羣之分其爭必大大而後有兵徳有大者衆羣之長又就而聴焉以安其屬於是有諸侯之列則其爭又有大者焉徳又大者諸侯之列又就而聴命焉以安其封於是有方伯連率之類則其爭又有大者焉徳又大者方伯連率之類又就而聴命焉以安其人然後天下㑹於一是故有里胥而後有縣大夫有縣大夫而後有諸侯有諸侯而後有方伯連率有方伯連率而後有天子自天子至於里胥其徳在人者死必求其嗣而奉之故封建非聖人之意也勢也夫堯舜禹湯之事逺矣及周有天下裂土田而分之設五等邦羣后布履星羅四周于天下輪運而輻集合為朝覲㑹同離為守臣扞城然而降于夷王害禮傷尊下堂而迎覲者歴于宣王挾中興復古之徳䧺南征北伐之威卒不能定魯侯之嗣陵夷迄于幽厲王室東徙而自列為諸侯厥後問鼎之輕重者有之射王中肩者有之伐凡伯誅萇宏者有之天下乖戾無尊君心余以為周之喪乆矣徒建空名於公侯之上耳非諸侯之盛强末大不掉之咎歟遂判為十二合為七國威分于陪臣之邦國殄于後封之秦則周之敗端其在乎此矣秦有天下裂都㑹而為之郡邑廢侯衛而為之守宰據天下之䧺圖都六合之上游攝制四海運於掌握之内此其所以為得也不數世而天下大壊有由矣亟役萬人暴其威刑竭其貨賄負鋤梃謫戍之徒圜視而合從大呼而成羣時則有叛人而無叛吏人怨於下而吏畏于上上下相咎殺守刼令而並起咎在人怨非郡邑之制失也漢有天下矯秦之枉脩周之制剖海内而立宗子封功臣數年之間奔命扶傷而不暇困平城病流矢陵遲不救者三代後乃謀臣獻畫而離削自守矣然而封建之始郡邑居半時則有叛國而無叛郡秦制之得亦已明矣繼漢而帝者雖百代可知也唐興制州邑立守宰此其所以為宜也然猶桀猾時起虐害方域者失不在於州而在於兵時則有叛將而無叛州州縣之設固不可革也或者曰封建者必私其土子其人適其俗脩其理施化易也守宰者茍其心思遷其秩而已何能理乎余又非之周之事蹟斷可見矣列侯驕盈黷貨事戎大凡亂國多治國寡侯伯不得變其政天子不得變其君私土子人者百不有一失在於制不在於政周事然也秦之事迹亦斷可見矣有理人之制而不委郡邑是矣有理人之臣而不使守宰是矣郡邑不得正其制守宰不得行其理酷刑苦役而萬人側目失在於政不在於制秦事然也漢興天子之政行於郡不行於國制其守宰不制其侯王侯王雖亂不可變也國人雖病不可除也及夫大逆不道然後揜捕而遷之勒兵而夷之耳大逆未彰姦利浚財怙勢作威大刻于民者無如之何及夫郡邑可謂理且安矣何以言之且漢知孟舒於田叔得魏尚於馮唐聞黄霸之明審覩汲黯之簡靖拜之可也復其位可也臥而委之以輯一方可也有罪得以黜有能得以奬朝拜而不道夕斥之矣夕拜而不法朝斥之矣假設漢室盡城邑而侯王之縱其令亂其人威之而已孟舒魏尚之術莫得而施黄霸汲黯之化莫得而行明譴而導之拜受而退已違矣下令而削之締交約從之謀周於同列則相顧裂眦勃然而起幸而不起削其半其半猶瘁矣曷若舉而移之以全其人乎漢事然也今國家盡制郡邑連置守宰其不可變也固矣善制兵謹擇守則理平矣或者又曰夏商周漢封建而延秦郡邑而促尤非所謂知理者也魏之承漢也封爵猶建晉之承魏也因循而不革而二姓陵替不聞延祚今矯而變之垂二百祀大業彌固何繫於諸侯哉或者又以為商周聖王也而不革其制固不當復議也是大不然夫商周之不革者是不得已也葢以諸侯歸商者三千焉資以黜夏湯不得而廢歸周者八百焉資以勝商武王不得而易狥之以為安仍之以為俗湯武之所不得已也夫不得已非公之大者也私其力於已也私其衛於子孫也秦之所以革之者其為制公之大者也其情私也私其一已之威也私其盡臣畜於我也然而公天下之端自秦始夫天下之道理安斯得人者也使賢者居上不肖者居下而後可以理安今夫封建者繼世而理繼世而理者上果賢乎下果不肖乎則生人之理亂未可知也將欲利其社稷以一其人之視聴則又有世大夫世食邑以盡其封略聖賢生於其時則無以立於天下封建者為之也豈聖人之制使至于是乎吾固曰非聖人之意也勢也   范祖禹曰栁宗元有言曰封建非聖人意也勢也葢自上古以來有之聖人不得而廢也故制其爵位之等為之禮命之數合之以朝覲㑹同維之以長帥牧伯而後可治也周室既衰併為十二列為六七而封建之禮已亡秦以詐力一天下剗滅方國以為郡縣三代之制不可復矣後世惟知周之長乆而不知所以長乆者由其徳不獨以封建也必欲法上古而封之弱則不足以藩屏彊則必至於僣亂此後世封國之也且堯舜有天下猶不私其子不以一人而害天下也况諸侯之後嗣或賢或不肖而必使之繼世乎是以一人而害一國然則如之何記曰禮時為大順次之堯舜禪授湯武征伐三代封國後世郡縣時也先王之禮或損或益因時制宜以便其民順也古之法不可用於今猶今之法不可用於古也後世如有王者親親而尊賢務徳而愛民慎擇守令以治郡縣亦足以致太平而興禮樂矣何必如古封建乃為盛哉   曽子固曰周之初天下列為諸侯而居者以千數力小易使也勢便易治也此所以不惟承號令奉職貢而已固實有以翼戴天子也及其衰也大國或兼數千里而王令之不能誅之不能加之并為六國合為秦而周亡矣非封建罪也地過王制也漢興襲其衰制尋亦大亂秦人壊列國而郡縣之其勢誠小而易使也尺兵不得制斗粟不得専眡徙置守宰若奕碁然爾勢豈便而治豈得行也上之與吏吏之與民不異於燕越之相觀一有變則翻而從冦爾而能有以翼戴天子乎故一夫唱叛而秦滅矣非郡縣罪也守宰亡具甚耳今病封建者必曰用秦法病郡縣者必曰用周制皆不得其理也且而更其事以為天下可得更乎否也天下之存亡祇其大倫大法之治亂爾其次惟其所制制之使力小而易使勢便而易治皆善也地過王制勢奪於下皆害也借使韓魏燕趙列為百里之國而侯雖至今猶可也秦之郡縣勢足以自治力足以自衛雖以萬世無患可也天下之勢豈不誠易知哉後世矯前之敝法寢藩鎮權功成求遂矣然而尚未及守宰之分職伸州縣之幹翼豈計之善也萬一水旱疾疫其或有覬倖之人出者州縣其胡以備之徐樂山濤之論可不念耶誠念之不難擇人而任之分勢而使之如斯而已矣   東坡曰秦初并天下丞相綰等言燕齊荆地逺不置王無以鎮之請立諸子始皇下其議羣臣皆以為便廷尉斯曰周文武所以封建子弟同姓甚衆其後屬疏逺相攻擊如仇讎諸侯更相誅伐天子不能禁止今海内賴陛下神靈一統皆為郡縣諸子功臣公賦税重賞賜之甚足易制天下無異意則安寧之術也置諸侯不便始皇曰天下共苦戰鬭不休以有侯王賴宗廟之靈天下初定又復立國是樹兵也而求其寧息豈不難哉廷尉議是分天下為三十六郡郡置守尉監蘇子曰聖人不能為時亦不失時時非聖人所能為也能不失時而已三代之興諸侯無罪不可奪削因而君之雖欲罷侯置守可得乎此所謂不能為時者也周衰諸侯相并齊晉秦楚皆千餘里其勢足以建侯樹屏至於七國皆稱王行天子之事然終不封諸侯不立强家世卿者以魯三桓晉六卿齊田氏為戒也乆矣世之畏諸侯之禍也非獨李斯始皇知之始皇既并天下分郡邑置守宰理固當然如冬裘夏葛時之所宜非人之私智獨見也所謂不失時者而學士大夫多非之漢髙帝欲立六國後張子房以為不可世未有非之者斯之論與子房何異世特以成敗為是非耳髙帝聞子房之言吐哺罵酈生知諸侯之不可立明矣然卒王韓彭英盧豈獨髙帝子房亦與焉故栁宗元曰封建非聖人意也勢也昔之論封建者曹元首陸機劉頌及唐太宗時魏徴李百藥顔師古其後劉秩杜佑栁宗元宗元之論出諸子皆廢矣雖聖人復起不能易也故吾取其説而附益之曰凡有血氣必爭爭必以利利莫大於封建封建者爭之端而亂之始也自書契以來臣弑其君子弑其父父子兄弟相賊殺有不出於襲封而爭位者乎自三代聖人以禮樂教化天下至刑措不用然終不能已簒弑之禍至漢唐以來君臣父子相賊虐者皆諸侯王子孫其餘卿士大夫不世襲者葢未嘗有也近世無復封建則此禍㡬絶仁人君子忍復用之歟故吾以為李斯始皇之言栁宗元之論當為萬世法也頴濵曰諸侯之興自生民始矣至始皇滅六國而五帝三代之諸侯掃地無復遺者非秦能滅諸侯而勢之隆汚極於此矣昔禹㑹諸侯於塗山執玉帛者萬國傳商及周文武之間止千七百餘國夫人之必爭强弱之必相吞滅此勢之必至者也彼非諸侯獨能自存聖賢之君時出而齊之是以强者不敢肆弱者有以自立葢自禹五世而得少康自少康十二世而得湯自湯六世而得太戊自太戊十三世亦得武丁自武丁八世而得周文武當是時雖有彊暴之諸侯不得以力加小弱然虞夏諸侯亡者已十八九矣自文武成康以來三十有三世獨一宣王能紀綱諸夏幽平以後諸侯放恣春秋之際存者百七十餘國而已雖齊桓晉文迭興以㑹盟征伐持之而道徳不足其身所攻滅葢已多矣陵遲至於六國獨有宋衛中山泗上諸侯在耳地大兵强皆務以詐力相傾雖使桓文復生號令將有所不行非有盛徳之君不足以王是以至於蕩滅無餘而後止秦雖欲復立諸侯豈可得哉而議者乃追咎李斯不師古始使秦孤立無援二世而亡葢未之思歟夫商周之初雖封建功臣子弟而上古諸侯碁布天下植根深固是以新故相維勢如犬牙數世之後皆為敵國不可復動今秦已削平諸侯蕩然無復立錐之國雖欲並建子弟而君民不親譬如措舟滄海之上大風一作漂卷而去與秦之郡縣何異且獨不見漢髙祖晉武帝之事乎割裂海内以封諸將諸子大者連城數十舉無根之人寄之萬民之上數十年之間隨即散滅不獲其用豈非惑於其名而未察其勢也哉古之聖人立法以御天下必觀其勢勢之所去不可以强反今秦之郡縣豈非勢之自至也歟然秦得其勢而不免於滅亡葢治天下在徳不在勢誠能因勢以立法務徳以扶勢未有不安且治也使秦既一天下與民休息寛繇賦省刑罰黜奢淫崇儉約選任忠良放逺法吏而以郡縣治之雖與三代比隆可也   歴代名賢確論卷三十三 <史部,史評類,歷代名賢確論>   欽定四庫全書   歴代名賢確論卷三十四   始皇三   焚書坑儒【司空圖 劉蜕 賈至】   長城【陸參】   阿房宫【杜牧】   築臺厭王氣【王元之】   驪山墓【皇甫湜】   大夫松【廖復】   桃花源【李白】   焚書坑儒   司空圗銘秦坑曰秦術戾儒厥民斯酷秦儒既坑厥祀隨覆天復儒讎儒祀而家秦坑儒耶儒坑秦耶劉蜕曰無有天下而不知秦之焚書也無世而不謂不用聖人之道所以亡也嗚呼秦亡自亡也安能焚書為秦亡耳天下不用秦如聖人之道故秦不得其道而用也當其時天下一家而尊已外無非心之人故深法禁人之惡也則不當去法以禁人之善是則果習天下之離心而背已也豈秦區區之心歟葢天必以秦之强暴非大敗無以叛其四海之心故先絶其事君敬長之術而後從天下以亡其天下焉夫天與秦則書存不與秦則書焚而秦終無自焚之心也且聖人宫先自藏其書是秦未始有焚書之心聖人之家先有其心矣故曰秦亡其自亡矣且聖人之道與天地合其乆與鬼神合其㣲則不得毁置之在秦也然矣陶唐氏之水前有聖人之化後有聖人之覲而後民知事君敬長之術自秦之火前聖已逺後聖不作而其術不數世亦已成矣豈非天之欲有絶而先絶其術欲有立而先立歟今或怨秦之火不全其道也不如秦火息矣   賈至曰昔秦滅羲軒之制廢唐虞之則大搜學徒竭索儒黨懐書捧檄者鱗集麏至然後罪九流之異論尤百氏之殊術無辜殺身有道併命寃骸積於坑谷流血染於泉壤蹈仁義而死者不可勝紀於戲秦皇帝以神武邁古并吞六合掃天下以一篲芟羣䧺如衆草建官罷侯大權在已自軒轅以降平一宇宙未有若斯之盛也夫戡亂以武守武以文文以正業武以權勝秦皇知權之可以取不知正之可以守嚮使天下既定守正崇儒遵六經之謨訓用三代之文質則唐軒盛矣湯武業不若也觀夫坑儒焚書之意乃欲葢先王之能事竊作者之鴻名黈衆耳以前聞逞私欲於當代此儒之所忌也秦之所志悲夫儒以恭儉為宗秦則疲生人極力宫室儒以道徳柔逺秦則竭耗中國勞師四夷儒以宥過議賢秦則刻法峭刑賊虐諫輔儒以述先好古秦則師心狥智播棄典墳夫如是則秦不得不滅儒不得不坑事使然也   長城   陸參賦曰千城絶長城列秦民竭秦君滅嗚呼悲夫可得而説原夫恣無道戮無辜帝謂其朕亡秦者胡不可知也疑是匈奴於是先䝉恬次扶蘇帥兵伍役刑徒千里萬里雨驟而雲趨入胡之鄉卻胡之王比胡之黨削胡之疆然後自于洮至於遼江漢湯湯將池焉而共浚太山巍巍將城焉而共髙欲限華夷决安危一世萬世有中原而稱大帝想其初也闢遐荒窮下土極九泉而深望九霄而樹千夫力殫目不暇睹有力如虎亦不暇努咫尺之間或什而伍離婁瞠瞠亦不暇數人氣氲氲成一方之雲灑汗蕭蕭成半空之雨駕肩而趨踵步而履紛紛囂囂如日中之市國不得而寧役不得而停伊朝繼夕自昏逹明時若炎風熾烈川源盡竭枯肌外焚肉火中渴是民咿咿憂秦未拔至若苦雪初霽隂風雨霜凍折髭鬢氷寒腋膓是民惶惶憂秦未亡民之既酷載僵載仆饑兮不粟寒兮不服病不暇休蟣不暇沐基人之骸壓人之肉少者不遑老者不復秦民嗚嗚向城而哭邉雪夜明列雲鏵也白日晝黑揚塵沙也築之登登約之閣閣逺而聴也如長空散雹蟄蟄而征沓沓而營逺而望也如大江流萍其呼號也怒風匉訇其鞭撲也血流縱横地祇業業終朝忽讋星辰悠悠畏其相接而况於夷狄而况於臣妾其運輸也巷無居人田無稼民牛首濈濈大車轔轔輪不暇徙蹄不暇奔其傷財也極民之賦民之賂糊口而供赤立而赴餓殍塞路亦不我顧其民呶呶面天而訴将以宏其基恢其堵盡韓齊之土固其壁崇其飾竭億兆之力太華方城乃一卷之石既而岌嶪崢嶸向秦而横如山之成如雲之平繚繞之際亘如長鯨豎亥汲汲步不可及掩映天漢勢不可算丘陵峩峩不及其半影入沙磧勢侵西域殘陽不來未昬而夕其堅如金其峻如淋崇髙不可以日辨逺大不可以數尋鳥飛不前其歸翩翩雲不得施其隂綿綿風不得馳其聲喧喧下視闗塞蝸牛蟬聨回顧宫闕壯如㣲烟胡人駢連望之巍然如登青天如臨深淵不敢乆視鳬趨而旋嗟乎城即髙大民惟艱難聞之者攘臂而切齒覩之者泣涕而長歎夫如是刑不得不暴政不得不煩國不得不亂民不得不殘謂其城可以固宗社謂其暴可以定人寰奈何敵不在逺憂不在胡城未畢也而秦已無殊不知棄秦者身冦秦者臣喪秦者嗣敵秦者民而怒秦者鬼神此可憂也而秦弗憂徒欲竭生民壘胡塵萬里而塗炭十年而苦辛然且喪其民亡厥身非城也去仁義積土石非城也是曰禍之門是曰滅之根安得而為防安得而稱長嗚呼謂險之可恃城之可保則右彭蠡左洞庭不為堯之征面伊闕背羊腸不為湯之亡是以處堯之宫行堯之風雖無是城也不可得而亂不可得而攻用秦之威布秦之非雖有是城也如藩垣之微如閫閾之卑無以防其患扞其師不然者秦無得而殃城無得而荒本以為禦而反以為亡者哉   阿房宫   杜牧賦曰六王畢四海一蜀山兀阿房出覆壓三百餘里隔離天日驪山北搆而西折直走咸陽二川溶溶流入宫牆五步一樓十步一閣廊腰縵迴簷牙髙啄各抱地勢鈎心鬭角盤盤焉囷囷焉蜂房水渦矗不知其㡬千萬落長橋臥波未雲何龍複道行空不霽何虹髙低冥迷不知西東歌臺暖響春光融融舞殿冷袖風雨凄凄一日之内一宫之間而氣侯不齊妃嬪媵嬙王子皇孫辭樓下殿輦來于秦朝歌夜為秦宫人明星熒熒開曉鏡也緑雲擾擾梳曉鬟也渭流漲膩棄脂水也煙斜霧横焚椒蘭也雷霆乍驚宫車過也轆轆逺聴杳不知其所之也一肌一容盡態極妍縵立逺視而望幸焉有不得見者三十六年燕趙之收藏韓魏之經營齊楚之精英㡬世㡬年收掠其人倚疊如山一旦不能有輸來其間鼎鐺玉石金塊珠礫棄擲邐迤秦人視之亦不甚惜嗟乎一人之心千萬人之心也秦愛紛奢人亦念其家奈何取之盡錙銖用之如泥沙使負棟之柱多於南畆之農夫架梁之椽多於機上之工女釘頭磷磷多於在庾之粟粒瓦縫參差多於周身之帛縷直欄横檻多於九土之城郭管嘔啞多於市人之言語使天下之人不敢言而敢怒獨夫之心日益驕固戍卒呌函谷舉楚人一炬可憐焦土嗟乎滅六國者六國也非秦也族秦者秦也非天下也嗟乎使六國各愛其人則足以拒秦使秦復愛六國之人則逓二世可至萬世而為君誰得而族滅也秦人不暇自哀而後人哀之後人哀之而不鑑之亦使後人而復哀後人也   築臺厭王氣   王元之曰古之王者無靈臺視雲物察氣候之吉凶知政教之善惡茍理合天道垂休降禎則必日新其徳以奉之化失民心為妖作沴則必夕惕其躬以懼之如是則變禍福而返災祥不為難矣烏有築髙臺厭王氣行巫覡之事禦天地之災者乎嬴政之有天下也始以利觜長距雞鬭六國而擅場復以鉤爪鋸牙虎噬萬方而擇肉終以多藏厚斂蠶食兆民而富國然后戍五嶺築阿房驅周孔之書盡赴回禄惑神仙之術但崇方士收大半之賦則黔首豆分用三夷之刑則赭衣櫛比鯨鯢國政螻螘人命原膏野血風腥膻六合上訴求主天將使民息肩于炎漢故望氣者云東南有天子之氣于是祖龍巡狩築臺以厭之殊不知民厭秦也訴之于天天厭秦也授之于漢秦獨厭天厭民而自王乎向使築是臺告天引咎遷善樹徳封六國之嗣復萬民之業薄賦斂省徭役銷戈融兵勗稼懋穡誅髙斯之暴政修唐虞之墜典下從人望上答天意則王氣不厭而自銷矣劉項之族何由而興哉   驪山墓   皇甫湜狠石銘曰狠石蒼蒼驪山之旁鑱朴礲瘢嶷然四方昔秦皇帝謀之不臧七十萬人兹焉惶惶發石此山言礎于墳若有憑依屹住中逵滛刑蹵迫人力無施故老相傳以狠名之自昔太古不封不樹有葛於溝有薪於野後聖有作縁情不忍為之棺槨其在唐虞則維窾木噫嘻暴秦虐用其人墳而象山下錮三泉窮珍總竒力瘁財殫驅驅而前如刈草菅天毒其衷神憤其兇謫戍一呼九州風從白梃荆棘指麾崤潼險阻不闔干戈倒鋒尸露于刼燧燔于童蓬顆無依不十年中禹塟㑹稽不改其行聖徳洋洋厥響乆長至于漢劉釋之而言中如可欲猶隙南山矧私其身以盡其人刻詞狠石烱戒千春   大夫松   廖復賦曰舜之興兮風弗迷松之生兮雖茂何為禹鑿九州櫛風沐雨隨山刋木民知攸處如穀如桑共生于商太戊修徳其邦乃昌周室方隆拔樹而風時王以悟時和嵗豐嬴政肆虐并吞六䧺虎視裁定鑾輿遂東謂蓬島可以立至謂太山可以升中遘天赫怒雷雨交攻羽葆莫能施其妙複陶何以効其蹤既避于五株之下乃行乎一命之封是何馳騁之極非君之徳天罰斯盈以警其身惟松所茂亂虐以振嗟乎秦之為君封其樹不封其臣松之為臣庇其君不庇其民樹有爵位人遭斧斤委任姦邪兮言有枝葉誅戕殘賊兮絶其本根殊不知松之枝有軒墀之幹不能止趙髙之佞松之姿有淮淝之形不能卻陳涉之兵項氏繼踵劉氏建旌望夷烹亥軹道繁嬰大夫亭亭空守其名者也   桃花源   李白曰昔祖龍滅古道嚴威刑煎熬生人若墜大火三墳五典散寒灰築長城建阿房并諸侯殺豪俊自謂功髙羲皇國可萬世思欲凌雲氣求仙人登封泰山風雨暴作雖五松受職草木有知而萬象乖度禮刑將弛則綺皓不得不遁於商山魯連不得不蹈於東海則桃源之避世者可謂超升先覺夫指鹿之儔連頸而同死非吾黨之謂乎   歴代名賢確論卷三十四   欽定四庫全書   歴代名賢確論卷三十五   始皇四【二世附】   茅焦諫遷太后【陳黯】   甘羅【栁州】   韓非【温公】   李斯趙髙【潁濱 東坡】   䝉恬【温公 潁濵】   茅焦諫遷太后   陳黯曰或問古之士能直諫不君之君者其誰為最曰有諫者齊人茅焦曰夏無龍逄耶殷無比干耶曰不以之無而功徳相遼耳夫諫者不獨以言之忠而欲其氣雄不獨以名之彰而欲其事立四者克備是為難矣昔嬴政吞噬羣雄以取天下豪暴奢侈古初無先故非必為而諫必拒當遷太后於雍有及泉之誓凡諫者二十七人矣天下忠赤之士莫不囚氣鎖詞是時焦能獨奮勇果不顧其威肉視虎狼氷顧鼎鑊諤諤造廷折其四失俾暴主悔非遷善而從其言由是骨肉之恩斷而再續君臣之義捨而再交諫諍之路塞而再啓皆由焦之功也噫忘軀狥忠亦諫者之職然死於二十七人之後不難乎其心哉進諫於二十七人之後不難乎其詞哉斯可謂言忠氣雄名彰事立備矣豈若龍逄諌桀比干諫紂徒自柔聲婉詞而又身不免事不立其足為茅先生之徒歟問者喜而退矣   甘羅   栁州曰彼甘羅者左右返覆得利棄信使秦背燕之親已而反與趙合以致危於燕天下是以益知秦無禮不信視函谷闗若虎豹之窟羅之徒實使然也   韓非   温公論史記載韓王納地效璽於秦請為藩臣使韓非來聘非因上書説王曰今秦地方數千里師名百萬號令賞罰天下不如臣昧死願望見大王言所以破天下從之計大王誠聴臣説一舉而天下之從不破趙不舉韓不亡荆魏不臣齊燕不親霸王之名不成四鄰諸侯不朝大王斬臣以狥國以戒為王謀不忠者也王悦之未任用李斯嫉之曰韓非韓之諸公子也今欲并諸侯非終為韓不為秦也此人情也今王不用乆留而歸之此自遺患也不如以法誅之秦王以為然下吏治非李斯使人遺非藥令自早殺韓非欲自陳不得見秦王復悔使赦之非已死矣楊子法言曰或問韓非作説難之書而卒死乎説難敢問何反也曰説難葢所以死乎曰何也曰君子以禮動以義止合則進否則退確乎不憂其不合也夫説人而憂其不合則亦無所不至矣或曰非説之不合非邪曰説不由道憂也由道而不合非憂也温公曰君子親其親以及人之親愛其國以及人之國是以功大名美而享有百福也今非為秦畫謀而欲反覆其宗國以售其言罪固不容於死矣烏足愍哉   李斯趙髙   潁濵曰始皇以詐力兼天下志得意滿諱聞過失李斯燔詩書誦功徳以成其氣至其晩節不可告語君老太子在外履危亂之機而莫敢以一言合其父子之親者雖始皇之暴非斯養之不至此也及其事二世知趙髙之姦復偷合取容使髙勢已成天下已亂乃欲力諫不亦晚乎至於國破家滅非不幸也東坡曰始皇時趙髙有罪䝉毅按之當死始皇赦而用之長子扶蘇好直諫上怒使監䝉恬兵於上郡始皇東游㑹稽並海走琅琊少子胡亥李斯䝉毅趙髙從道病使䝉毅還禱山川未及還而上崩李斯趙髙矯詔立胡亥殺扶蘇䝉恬䝉毅而卒以亡秦蘇子曰始皇制天下輕重之勢使内外相形以禁姦備亂者可謂宻矣䝉恬將三十萬人威震地方扶蘇監其軍而䝉毅侍帷幄為謀臣雖有大姦賊敢睥睨其間哉不幸道病禱祠山川尚有人也而遣䝉毅故髙斯得成其謀始皇之遣毅毅見始皇病太子未立而去左右皆不可以言智然天之亡人國其禍敗必出於智所不及聖人之治天下不恃智以防亂恃吾無致亂之道耳始皇致亂之道在用趙髙夫閹尹之禍如毒藥猛獸未有不裂肝碎首也自書契以來唯東漢吕强後唐張承業二人號稱善良豈可望一二於千萬以徼必亡之禍哉然世主皆甘心而不悔如漢桓靈唐肅代猶不足深怪始皇漢宣皆英主亦湛於趙髙恭顯之禍彼自以為聰明人傑也奴黨熏腐之餘何能為及其亡國亂朝乃與庸主不異吾故表而出之以戒後世人主如始皇漢宣者或曰李斯佐始皇定天下不可謂不智扶蘇始皇子秦人戴之乆矣陳勝假其名猶足以亂天下而䝉恬持重兵在外使二人不即就誅而復請之則斯髙無遺類矣以斯之智而不慮此何哉蘇子曰秦之失道有自來矣豈獨李斯之罪自商鞅變法以誅死為輕典以夷三族為常法人臣狼顧脅息以得死為幸何暇復請方其法之行也求無不獲禁無不止鞅自謂軼堯舜駕湯武矣及其出亡而無所舍然後知其為法之夫豈獨鞅悔之秦亦悔之矣荆軻之變持兵者熟視始皇環柱而走莫之救者以秦法重故也李斯之立胡亥不復忌二人者知秦法之素行而臣子之不敢復請也二人不敢復請亦知始皇鷙悍而不可回也豈料其偽為也哉周公曰平易近民民必歸之孔子曰有一言而可以終身行之者其恕乎夫以忠恕為心平易為政則上易知而下易逹雖有賣國之姦無所投其隙倉卒之變無自發焉然其令行禁止葢有不及商鞅者矣而聖人終不以彼易此鞅立信於徙木立威於棄灰刑其親戚師傅積威信之劇以及始皇秦人視其君如雷電鬼神之不可測者也古者公族有罪三宥然後制刑今至使人矯殺太子而不忌太子亦不敢請則威信之過也故夫以法毒天下者未有不反中其身及其子孫也漢武與始皇皆果於殺者也故其子如扶蘇之仁則寧死而不請如戾太子之悍則寧反而不訴知訴之必不察也戾太子豈欲反者哉計出於無聊也故為二君之子者寧死與反而已李斯之智葢足以知扶蘇必不反也吾又表而出之以戒後世人主之果於殺者   䝉恬   温公曰䝉恬為秦築長城二世囚而誅之始皇方毒天下而䝉恬為之使恬不仁可知矣然恬明於為人臣之義雖無罪見誅能守死不貳斯亦足稱也   潁濵曰䝉氏為秦吞滅諸侯其所以殘暴多矣子孫無罪戮死此天意也恬以長城之役竭民力斷地脉自知當死而毅以忠信事上自計無罪死而不厭夫偷合取容咎亞李斯此其所以不免者哉然始皇病於琅琊使毅還禱山川至于沙丘而崩使毅尚從則趙髙李斯廢適之謀殆不能發烏乎天之所廢人謀固無所復施耶   歴代名賢確論卷三十五   欽定四庫全書   歴代名賢確論卷三十六   七國通論   七國興亡【温公 老泉 何去非 潁濱】蘇秦【陸䝉 潁濵】   四公子【潘存實 劉敞】   戰國䇿【曾子固】   申不害商鞅韓非【潁濵 東坡】   趙括王翦【六一】   曹沫専諸豫讓聶政荆軻【頴濵 荆公】   優孟西門豹淳于髠優旃【潁濵】   扁鵲【潁濵】   七國興亡   温公曰從横之説反覆百端然大要合從者六國之利也昔先王建萬國親諸侯使之朝聘以相交饗宴以相樂㑹盟以相結者無它欲其同心戮力以保國家也曏使六國能以信義相親則秦雖強暴安得而亡之哉夫三晉者齊楚之藩蔽齊楚者三晉之根柢形勢相資表裏相依故以三晉而攻齊楚者自絶其根柢也以齊楚而攻三晉者自撤其藩蔽也安有撤其藩蔽以媚盗曰盜將愛我而不攻豈不悖哉老泉曰六國破滅非兵不利戰不善在賂秦賂秦而力虧破滅之道也或曰六國互喪率賂秦耶曰不賂者以賂者喪葢失彊援不能獨完故曰在賂秦也秦以攻取之外小則獲邑大則得城較秦之所得與戰勝而得者其實百倍諸侯之所亡與戰敗而亡者其實亦百倍則秦之所大欲諸侯之所大患固不在戰矣思厥先祖父暴霜露斬荆棘以有尺寸之地子孫視之不甚惜舉以予人如棄草芥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後得一夕安寢起視四境而秦兵又至矣然則諸侯之地有限暴秦之欲無厭奉之彌繁侵之愈急故不戰而彊弱勝負已判至於顛覆理固宜然古人云以地事秦猶抱薪救火薪不盡火不滅此言得之齊人未嘗賂秦終繼五國遷滅何哉與嬴而不助五國也五國既喪齊亦不免矣燕趙之君始有逺畧能守其土義不賂秦是故燕雖小國而後亡斯用兵之效也至丹以荆卿為計始速禍焉趙嘗五戰于秦二敗而三勝後秦擊趙者再李牧連卻之洎牧以讒誅邯鄲為郡惜其用武而不終也且燕趙處秦革滅殆盡之際可謂智力孤危戰敗而亡誠不得已向使三國各愛其地【楚魏韓也】齊人勿附于秦刺客不行良將猶在則勝負之數存亡之理當與秦相較或未易量嗚呼以賂秦之地封天下之謀臣以事秦之心禮天下之竒才并力西嚮則吾恐秦人食之不得下咽也悲夫有如此之勢而為秦人積威之所刼日削月割以趨於亡為國者無使為積威之所刼哉夫六國與秦皆諸侯其勢弱於秦而猶有可以不賂而勝之之勢茍以天下之大下而從六國破亡之故事是又在六國下矣   何去非曰秦得所以并天下之形而天下無至於必可并六國有以拒秦之勢而秦遂至於不可拒者豈秦為工於斃六國耶其禍在乎六國之君自戰其所可親而忘其所可讎故也秦之為國一而已矣而闗東之國六焉計秦之地居六國五之一校秦之兵當六國十之一以五一之地十一之兵而常擅其䧺强以制天下之命者由其據形便之居俯扼天下之吭而蹈其膺背於足股之下故也使六國之君知夫社稷之實禍在秦而相與致誠締交戮力以擯秦耶秦誠巧於攻鬭則亦何能鞭笞六國使之駢首西嚮而事秦哉又况得以一二而夷之也葢其不知慮此凡所以早朝而晏罷者皆其自相屠斃之謀此秦所以得收其而終為所擒也葢六國之勢莫利於為從莫害於為衡從合則安衡成則危必然之勢也方其為從於蘇秦也秦人不敢窺兵函谷闗者十五年已而為衡於張儀而山東諸侯嵗被秦禍日割地以求事秦之懽卒至於地盡而安為墟六國固嘗收合從之利矣然而終敗於為衡之害者其禍在乎自戰其所可親而忘其所可讎故也所謂戰所可親忘所可讎者秦人稍蠶食六國而并夷之則闗東諸侯皆與國也宜情親勢合以謀抗秦然而齊楚自恃其强有已吞燕趙韓魏之志而緩秦之禍燕趙韓魏自懲其弱有疑惡齊楚之心而脅秦之威是以衡人得而因之散敗從約秦以氣恐而勢喝之故人人震迫爭入購秦唯恐其獨後之也曾不知齊楚雖强不足以致秦之畏而其所甚忌者獨在乎韓魏也韓魏者寔諸侯之西蔽也勢能限秦而使之無東秦茍有以越之我得以制其後此秦之所忌也使齊楚燕趙審夫社稷之實禍在秦而知韓魏之為蔽於我委重國而收親之固守從約併力一志以讎虎狼之秦使其一下兵於六國則六國之師悉合而從之則秦甲不敢輕越函谷而山東安矣或曰韓魏者秦之錯壤也秦兵之加韓魏也戰於百里之内其加於四國也戰於千里之外韓魏之致秦兵近在乎一日之間而其待諸侯之救乃在乎三月之外秦攻韓魏既勝而歸休兵則四國之乘徼者尚未及知也今徒執虚契以役韓魏則秦人固將疾攻而方蹷之是使二國速被實禍而齊楚燕趙返居齒寒之憂非至計也噫齊楚燕趙之民裹糧荷㦸以應秦敵者無虚嵗也然終不能紓秦患於一日四國誠能嵗各更其國之一軍命一偏將提之以合戍韓魏而佐其勢則是六國之師日萃於韓魏之郊仰闗而伺秦秦誠勇者雖曰辱而招之固不輕出而以腹背支敵矣夫蘇秦張儀雖其為術生於揣摩辨説之巧人皆賤之然其䇿畫之所出皆足以為諸侯之利害而成敗之葢蘇秦不獲終見信於六國而張儀之志獨行於秦此六國之所以見并於秦也嗟乎使闗東之國裂而為六者豈天所以終相秦乎向使闗東之地合而為一以與秦人决機於韓魏之郊則勝負之勢葢未可知使齊能因其資而遂并燕趙楚能因其資而遂并韓魏則鼎足之勢可成以其為國者六是以秦人得以間其懽而離其交終於一二而夷滅之悲夫   潁濱曰嘗讀六國世家竊怪天下之諸侯以五倍之地十倍之衆發憤西向以攻山西千里之秦而未免於滅亡常為之深思逺慮以為必有可以自安之計蓋未嘗不咎其當時之士慮患之踈而見利之淺且不知天下之勢也夫秦之所與諸侯爭天下者不在齊楚燕趙也而在韓魏之郊諸侯之所與秦爭天下者不在齊楚燕趙也而在韓魏之野秦之有韓魏譬如人之有腹心之疾也韓魏塞秦之衝而蔽山東之諸侯故天下之所重者莫如韓魏也昔者范睢用於秦而收韓商鞅用於秦而収魏昭王未得韓魏之心而出兵以攻齊之綱夀范睢以為憂然則秦之所忌者可以見矣秦之用兵於燕趙秦之危事也越韓過魏而攻人之國都燕趙拒之於前而韓魏乘之於後此危道也而秦之攻燕趙未嘗有韓魏之憂則韓魏之附秦故也夫韓魏諸侯之障而使秦人得出入於其間此豈知天下之勢耶委區區之韓魏以當强虎狼之秦彼安得不折而入於秦哉韓魏折而入於秦然後秦人得通其兵於東諸侯而使天下徧受其禍夫韓魏不能獨當秦而天下之諸侯藉之以蔽其西故莫如厚韓親魏以擯秦秦人不敢逾韓魏以窺齊楚燕趙之國而齊楚燕趙之國因得以自完於其間矣以四無事之國佐當冦之韓魏使韓魏無東顧之憂而為天下出身以當秦兵以二國委秦而四國休息於内以隂助其急若此可以應夫無窮彼秦者將何為哉不知出此而乃貪疆場尺寸之利背盟敗約以自相屠滅秦兵未出而天下諸侯已自困矣至使秦人得伺其隙以取其國可不悲哉   又曰用兵有權權之所在其國乃勝是故國無小大兵無强弱有小國弱兵而見畏於天下者權在焉耳千鈞之牛制於三尺之童弭耳而下之曽不如狙猿之奮擲於山林此其故何也權在人也我欲則戰不欲則守戰則天下莫能支守則天下莫能窺昔者秦嘗用此矣開闗出兵以攻諸侯則諸侯莫不願割地而求和諸侯割地而求和於秦秦人未嘗急於割地之利若不得已而後應故諸侯嘗欲和而秦嘗欲戰如此則權固在秦矣且秦非能强於天下之諸侯秦惟能自必而諸侯不能是以天下百變而歸於秦諸侯之利固在從也朝聞陳軫之説而合為從暮聞張儀之計而散為横秦則不然横人之欲為横從人之欲為從皆使其自擇而審處之諸侯相顧而終莫能自必則權之在秦不亦宜乎   又曰蘇秦欲連諸侯以拒秦此一時良也公孫衍一説齊魏而蘇秦之約不能期年以壊衆志之不一其勢固難成哉然天方相秦人謀雖善將有不能支者彼韓魏趙楚與秦壤地相接雖欲勉强抗秦而干戈日至勢不可矣如燕齊負海前有四國之限燕弱不足言如齊之强使與四國合從推其有餘以補不足時出而拯其急雖秦之暴亦安能遂滅諸侯乎然威宣方以其力攻伐諸侯不親湣王取宋破燕求逞其欲不暇及逺而王建偷安自守僥倖秦之見容與五國相隨而亡豈非天哉然吾觀六國之亡其君無一人可以守國者楚考烈王死李園專國負芻與王猶爭立僅能自定而秦兵至趙王遷信讒以誅李牧魏景湣王用秦間以廢信陵韓王安制於韓圯燕丹私怨始皇欲以刺客斃秦雖使秦㓂不作其勢亦不能乆安矣而况秦乘其敝乎   蘇秦   陸䝉設寒泉子對秦惠王曰寒泉子【秦處士】見秦惠王曰客有自趙來以約從連横事説太王者為誰惠王曰東周人蘇秦也寒泉子曰書十上王弗聴有之乎曰然其道如何王耶霸耶曰黜其霸以隮王乎曰然則何上書之煩而用之踈乎惠王曰醯雞不能混雷霆嬰兒不能抗烏獲者響與力懸絶故也蘇子誠辨矣安能以三寸舌謀山東諸侯使西面朝秦者乎寡人非不知不破一領甲不折一隻矢之為利也顧猶捕風耳諸侯不可一非一朝也齊桓晉文之霸也始若膠附終若氷泮豈止連雞不能俱上於栖而已哉寡人塞耳義弗聞也寒泉子曰不然夫齊荆三晉之人病於兵乆矣方城之金十九為兵一為鏄銚董澤之蒲十九為幹一為箕棬父子兄弟之血前後濺野草齊魂為燕氛趙骨化魏土其悽痛之聲入金石出絃匏聞之者悄慼酸屑泣不自禁一旦有人謂曰朝與秦連衡暮得帖帖安臥秦亦厭戰雖鼓牙頰未能吞諸侯秦休而强吾亦勇而奮矣設有辯口安能反覆乎大王不用秦詔一武士斷其頸無令車輪輾闗下土使東諸侯聞其言從散衡敗東向以背秦大王出則奪氣入則包羞及其殆也披土地以奉讎國獨不念秦仲之業艱難乎春秋祀事何面目見宗廟惠王卒弗用寒泉子耕於鄙趙即封蘇季子為武安君六國果奉教秦閉闗十五年   潁濵曰秦强而諸侯弱逰談之士為横者易為功為從者難為力然而從成則諸侯利而秦病横成則秦帝而虜諸侯要之二者皆出於權譎而從為愈歟蘇秦本説秦為衡不合而激於燕趙甘心於其所難為之期年㰱血於洹水之上可不謂能乎然口血未乾犀首一出而齊趙背盟從約皆破葢諸侯異心譬如連鷄不能俱棲勢固然矣而太史公以為約書入秦秦人為之閉函谷者十五年此説客之浮語而太史公信之過矣   四公子   潘存實四公子贊曰四君當齊楚趙魏之盛門客三千人聞者孰不慕之有未逹則孰不曰一朝富且貴必然嗚呼自四君沒千載之間豈無貴於四君者豈無富於四君者而然者其誰既富貴則曰彼四子徒沽名耳三千之人何為哉悲夫人之貴也為身四君之貴也為人富貴皆知可及也而富貴之心與貧賤之心不相負者愚則未見其及也贊曰四人為身萬二千人為耳目四人為梁萬二千人為榱桷有危可平有死可生豈彼威慿寔惟義爭嗟乎人之家或財不自與心不自是妻不睦夫父不慈子而况乎萬二千士懿哉恨目不覩此   劉敞曰孟嘗平原信陵皆稱賢君善養士士至三千人然孟嘗以讒廢唯馮生從車一乘入秦使孟嘗復重於齊平原背千里約趙與楚約從非毛遂㡬不定信陵最賢矣得侯嬴乃能成功士亦安在多哉然不多養士亦失此三人此三人者非特百十之䧺也乃在三千之一也以彼之折節慕義貧賤無所遺平生得其用者三千之一耳而况乎不善養士士無所歸者乎其不困辱幸矣何功名之望哉   戰國䇿   曾子固序曰劉向叙此書言周之先明教化修法度所以大治及其後詐謀用而仁義之路塞所以大亂其説既美矣率以謂此書戰國之謀士度時君之所能行不得不然則可謂惑於流俗而不篤於自信者也夫孔孟之時去周之初已數百嵗其舊法已亡其舊俗已熄乆矣二子乃獨明先王之道以謂不可改者豈將强天下之主以後世之所不可為哉亦將因其所遇之時所遭之變而為當世之法使不失乎先王之意而已也二帝三王之治其變固殊其法固異而其為國家天下之意本末先後未嘗不同也二子之道如是而已葢法者所以適變也不必盡同道者所以立本也不可不一此理之不易者也故二子者守此豈好為異論哉能勿茍而已矣可謂不惑於流俗而篤於自信者也戰國之游士則不然不知道之可信而樂於説之易合其設心注意偷為一切之計而已故論詐之便而諱其敗言戰之善而蔽其患其相率而為之者莫不有利焉而不勝其害也有得焉而不勝其失也卒至蘇秦商鞅孫臏呉起李斯之徒以亡其身而諸侯及秦用之者亦滅其國其為世之大禍明矣而俗猶莫之寤也惟先王之道因時適變為法不同而考之無疵用之無敝故古之聖賢未有以此而易彼也或曰邪説之害正也宜放而絶之則此書之不冺其可乎對曰君子之禁邪説也固將明其説於天下彼當世之人皆知其説之不可從然後以禁則齊使後世之人皆知其説之不可為然後以戒則明豈必滅其籍哉放而絶之莫善於是故孟子之書有為神農之言者有為墨子之言者皆著而非之至於此書之作則上繼春秋下至楚漢之起二百四十五年之間載其行事固不得而廢也   申不害商鞅韓非   潁濵曰商鞅以法治秦而申不害以術治韓憲令著於官府刑罰必於民心賞存乎慎罰加乎奸所謂法也因任而授官循名而責實操生殺之柄課羣臣之能所謂術也法者臣之所師而術者君之所執也及韓非之學並取申商而兼用法術法之所止雖有聖智不用也術之所操雖有父子不信也使人君據法術之自然而無所復為此申韓所謂老子之道而實非也彼申商各行其説耳然則韓秦之治行於一時而其害見於乆逺使非不幸獲用於世其害將有不可勝言者矣太史公悲韓非知説之難而卒以説死故載其説難於篇然古之君子循理而言言之利害不存乎心故言出而必合要之無愧於中矣豈復立法而求其必售耶今非先立法而後説人既已不知説矣而况非之所以説秦求禍之道乎太史公以李陵之事不合於漢武終身廢辱是以深悲之歟   東坡曰聖人之所為惡夫異端盡力而排之者非異端之能亂天下而天下之亂所由出也昔周之衰有老耼莊周列禦冦之徒更為虚無淡泊之言而治其猖狂浮游之説紛紜顛倒而卒歸於無有由其道者蕩然莫得其當是以忘乎富貴之樂而齊乎死生之分此不得志於天下髙世逺舉之人所以放心而無憂雖非聖人之道而其用意固亦無惡於天下自老耼之死百有餘年有商鞅韓非著書言治天下無若刑名之賢及秦用之終於勝廣之亂教化不足而法有餘秦以不祀而天下被其毒後世之學者知申韓之罪而不知老耼莊周之使然何者仁義之道起於夫婦父子兄弟相愛之間而禮法刑政之原出於君臣上下相忌之際相愛則有所不忍相忌則有所不敢夫不敢與不忍之心合而後聖人之道得存乎其中今老耼莊周論君臣父子之間汎汎乎若萍浮於江湖而適相值也夫是以父不足愛而君不足忌不忌其君不愛其父則仁不足以懐義不足以勸禮樂不足以化此四者皆不足用而欲置天下於無有夫無有豈誠足以治天下哉商鞅韓非求為其説而不得得其所以輕天下而齊萬物之術是以敢為殘忍而無疑今夫不忍殺人而不足以為仁而仁亦不足以治民則是殺人不足以為不仁而不仁亦不足以亂天下如此則舉天下唯吾之所為刀鋸斧鉞何施而不可昔者夫子未嘗一日易其言雖天下之小物亦莫不有所畏今其視天下眇然若不足為者此其所以輕殺人歟太史遷曰申子卑卑泥於名實韓子引繩墨切事情明是非其極慘覈少恩皆原於道徳之意愚讀而思之事固有不相謀而相感者莊老之後其禍為申韓由三代之衰至於今凡所以亂聖人之道者其固已多矣而愚未知其所終奈何其不為之所也   趙括王翦   六一曰嗚呼用人之難難矣未若聴言之難也夫人之言非一端也巧辯縱横而可喜忠言質樸而多訥此非聴言之難在聴者之明闇也諛言順意而易悦直言逆耳而觸怒此非聴言之難在聴者之賢愚也是皆未足為難也若聴其言則可用然用之有輒敗人之事者聴其言若不可用然非如其言不能以成功者此然後為聴言之難也請試舉其一二戰國時趙將有趙括者善言兵自謂天下莫能當其父奢趙之名將老於用兵者也每與括言亦不能屈然奢終不以括為能也歎曰趙若以括為將必敗趙事其後奢死趙遂以括為將其母自見趙王亦言括不可用趙王不聴使括將而攻秦括為秦軍射死趙兵大敗降秦者四十萬人坑於長平葢當時未有如括善言兵亦未有如括大敗者也此聴其言可用用之輒敗人事者趙括是也秦始皇欲伐荆問其將李信用兵㡬何信方年少而勇對曰不過二十萬足矣始皇大喜又以問老將王翦翦曰非六十萬不可始皇不悦曰將軍老矣何其怯也因以信為可用即與兵二十萬使伐荆王翦遂謝病退老於頻陽已而信大為荆人所敗亡七都尉而還始皇大慚自駕如頻陽謝翦因强起之翦曰必欲用臣非六十萬不可於是卒與六十萬而往遂以滅荆夫初聴其言若不可用然非如其言不能以成功者王翦是也且聴計於人者宜如何聴其言若可用用之宜矣輒敗事聴其言若不可用捨之宜矣然必如其説則成功此所以為難也予又以謂秦趙二主非徒失於聴言亦由樂用新進忽棄老成此其所以敗也大抵新進之士喜勇鋭老成之人多持重此所以人主之好立功名者聴勇鋭之語則易合聞持重之言則難入也若趙括者則又有説焉予略考史記所書是時趙方遣亷頗攻秦頗趙名將也秦人畏頗而知括虚言易與也因行反間於趙曰秦人所畏者趙括也若趙以為將則秦懼矣趙王不悟反間也遂用括為將以代頗藺相如力諫以為不可趙王不聴遂至於敗由是言之括虚談無實而不可用其父知之其母亦知之趙之諸臣藺相如等亦知之外至敵國亦知之獨其主不悟爾夫用人之失天下之人皆知其不可而獨其主不知者莫大之患也前世之禍亂敗亡由此者不可勝數也   曹沫專諸豫讓聶政荆軻   潁濵曰周衰禮義不明而小人奮身以犯上相夸以為賢孔子疾之齊豹以衛司冦殺衛侯之兄縶蔡公孫翻以大夫弑其君申春秋皆以盗書而不名所謂求名而不得者也太史公傳刺客五人皆豹翻之類耳而其稱之不容口失春秋之意矣獨豫讓為舊君報趙襄子有古復讎之義如荆軻刺秦始皇雖始皇以强暴失天下心聞者快之要以盗賊乘人主不意法不可長也至曹沫之事予以左氏攷之魯莊公十年沫始以謀干莊公公用之敗齊於長勺自是魯未嘗敗十三年而㑹齊侯于柯安得所謂三戰三敗沫以匕首刼齊桓求侵地者哉始公羊髙采異議載沫事於春秋其後戰國游士多稱沫以為口實而實非也莊公之禦齊沫問所以戰以小惠小信不足恃惟忠為可以一戰沫葢知義者也而肯以其身為刺客之用乎春秋宋楚盟於城下齊魯盟于夾谷皆以要盟不書書平及㑹而已使沫信以匕首刼桓公得非要盟乎而春秋書公㑹齊侯盟于柯是以知其非要盟也是以削去曹沫而録其四人然亦非所謂賢也荆公曰曹沫將而亡人之城又刼天下盟主管仲因勿倍以市信一時可也予獨怪智伯國士豫讓豈顧不用其䇿耶讓誠國士也曾不能逆䇿三晉救智伯之亡一死區區尚足校哉其亦不欺其意者也聶政售於嚴仲子荆軻豢於燕太子丹此兩人者汙隐困約之時自貴其身不妄願知亦曰有待焉彼挾道徳以待世者何如哉   優孟西門豹淳于髠優旃   潁濵曰太史公得滑稽三人禇先生一人皆以優笑有益於事故并録之然西門豹古循吏非滑稽者也特以止河伯娶婦事發於俳故巧而捷是以載之滑稽而實非也【太史公以齊威王事先楚莊今既正之然優孟語稱齊趙韓魏葢戰國記事者粉澤之過耳】   扁鵲   頴濵曰予於趙世家削簡子之夢黜扁鵲之説以為為國不可以語怪及扁鵲列傳則具載其説曰世或有是不足怪也葢孔子作春秋非人事不知而左氏所記鬼神變怪世所共傳者録之無疑世有逹者當辯此耳【扁鵲見趙簡子齊威王而中有虢公之事虢之事在春秋之初而趙簡子在春秋之末威王復次其後或疑其説之妄然戰國之際薛亡乆矣而孟嘗君稱薛公安知是時無虢公者哉】   歴代名賢確論卷三十六   欽定四庫全書   歴代名賢確論卷三十七   莊子   莊子之道【荆公 魯直 潁濵】   楊墨   楊墨之道【昌黎 黄垍 荆公 鄭獬】   孟子   孟子之道【皮日休 昌黎 魯直 潁濵】孟子養浩然之氣【潁濵】   以佚道使民以生道殺民【東坡】   闢楊墨【昌黎】   孟子言不嗜殺人【潁濵】   孟子將朝玊【温公】   孟子謂蚳鼃【温公】   荀子   荀卿之道【荆公】   荀卿之學【六一】   荀卿之失【東坡 荆公】   諸子通論   孟揚荀【昌黎】   孟揚荀言性【樊川 昌黎 東坡 潁濵 皇甫湜 荆公】   莊子之道   荆公曰世之論莊子者不一而學儒者曰莊子之書務詆孔子以信其邪説要焚其書廢其徒而後可其曲直固不足論也學儒者之言如此而好莊子之道者曰莊子之徳不以萬物干其慮而能信其道者也彼非不知仁義也以為仁義小而不足行已彼非不知禮樂也以為禮樂薄而不足化天下故老子曰道失後徳徳失後仁仁失後義義失後禮是知莊子非不逹於仁義禮樂之意也彼以為仁義禮樂者道之末也故薄之云耳夫儒者之言善也然未嘗求莊子之意也好莊子之言者固知讀莊子之書也然亦未嘗求莊子之意也昔先王之澤至莊子之時竭矣天下之俗譎詐大作質樸並散雖世之學士大夫未有知貴己賤物之道者也於是棄絶乎禮義之緒奪攘乎利害之際趨利而不以為辱殞身而不以為怨漸漬䧟溺以至乎不可救已莊子病之思其説以矯天下之而歸之於正也其心過慮以為仁義禮樂皆不足以正之故同是非齊彼我一利害而以足乎心為得此其所以矯天下之者也既以其説矯矣又懼來世之遂實吾説而不見天地之純古人之大體也於是又傷其心於卒篇以自解故其篇曰詩以道志書以道事禮以道行樂以道和易以道隂陽春秋以道名分由此觀之莊子豈不知聖人者哉 又曰譬如耳目鼻口皆有所明不能相通猶百家衆技皆有所長時有所用用是以明聖人之道其全在彼而不在此而亦自列其書於宋鈃慎到墨翟老聃之徒俱為不該不徧一曲之士葢欲明吾之言有為而作非大道之全云耳然則莊子豈非有意於天下之而存聖人之道乎伯夷之清栁下惠之和皆有矯於天下者也莊子用其心亦工聖人之徒矣然而莊子之言不得不為邪説比者葢其矯之過矣夫矯枉者欲其直也矯之過則歸於枉矣莊子亦曰墨子之心則是也墨子之行則非也推莊子之心以求其行則獨何異於墨子哉後之讀莊子者善其為書之心非其為書之説則可謂善讀矣此亦莊子之所願於後世之讀其書者也今之讀者挾莊子以謾吾儒曰莊子之道大哉非儒之所能及知也不知求其意而以異於儒者為責悲夫 又曰學者詆周非堯舜孔子余觀其書特有所寓而言耳孟子曰説詩者不以文害辭不以辭害意以意逆志是為得之讀其文而不以意原之此為周者之所以訟也周曰上必無為而用天下下必有為而為天下用又自以為處昏上亂相之間故窮而無所見其材孰為周之言皆不可措乎君臣父子之間而遭世遇主終不可使有為也及其引太廟犧以辭楚之聘使彼葢危言以懼衰世之常人耳夫以周之才豈迷出處之方而專畏犧者哉葢孔子所謂隠居放言者周殆其人也然周之説其於道既反之宜其得罪於聖人之徒也夫中人之所及者聖人詳説而謹行之説之不詳行之不謹則天下中人之所不及者聖人藏乎其心而言之略矣不略而詳則天下惑且夫諄諄而後喻譊譊而後服者豈所謂可以語上者哉惜乎周之能言而不通乎此也   魯直曰莊周内書七篇法度甚嚴彼鵾鵬之大鳩鷃之細均為有累於物而不能逍遥唯體道者乃能逍遥耳故作逍遥遊物之不齊物之情也大塊噫氣萬竅殊聲吾是以見萬物之情狀俗學者心窺劵之外有企尚而思齊道之不著論不明也故作齊物論生生之厚動而之死地立於羿之彀中其中也因論以為命其不中也因論以為智養生者謝養生而養其生之主㡬乎無死也矣故作養生主上下四方古者謂之宇往來不窮古者謂之宙以宇觀人間以宙觀世而我無所依彼推也故去彼挽也故來以徳業與彼有者而我常以不材故作人間世有徳者之驗如印印泥射至百步力也射中百步巧也箭鋒相直豈巧力之謂哉子得其母不取於人而自信故作徳充符族則有宗物則有師可以為衆父者不可以為衆父父故作大宗師堯舜出而應帝湯武出而應王彼求我以是與我此名彼俗學者因以塵埃粃糠據見四子故作應帝王二十六篇者解剥斯文稱由莊周以來未見賞音者晩得向秀郭象陷莊周為齊物之書湣湣以至今悲夫   潁濵曰按史記莊子與梁惠王齊宣王同時其學無所不窺然其要本歸於老子之言故其著書十餘萬言大抵率寓言也作漁父盗蹠胠篋以詆訾孔子之徒以明老子之術此知莊子之粗者余以為莊子葢助孔子者要不可以為法耳楚公子微服出亡而門者難之其僕操箠而罵曰也不力門者出之事固有倒行而逆施者以僕為不愛公子則不可以為事公子之法亦不可故莊子之言皆實予而文不予陽擠而隂助之其正言也葢無㡬至於詆訾孔子未嘗不微見其意其定天下道術自墨翟禽滑釐彭䝉慎到田駢闗尹老聃之徒以至於其身皆以為一家而孔子不與其尊之也至矣然余嘗疑漁父盗跖則若真詆孔子者至於讓王説劍皆淺陋不入於道反復觀之得其寓言之終曰陽子居西遊於秦遇老子老子曰而睢睢而盱盱而誰與居太白若辱盛徳若不足陽子居蹙然變容其往也舍者將迎其家公執席妻執巾擳舍者避席煬者避竈其返也舍者與之爭席矣去其讓王説劒漁父盗跖四篇以合於列禦冦之篇曰列禦冦之齊中道而返曰吾驚焉吾食於十漿而五漿先饋然後悟而笑曰是固一章也莊子之言未終而昧者勦之以入其説耳凡分章名篇皆出於世俗非莊子本意   楊墨之道   昌黎曰儒譏墨以尚同兼愛尚賢明鬼而孔子畏大人居是邦不非其大夫春秋譏専臣不尚同哉孔子汎愛親仁以博施濟衆為聖不兼愛哉孔子賢賢以四科進褒弟子疾沒世而名不稱不尚賢哉孔子祭如在譏祭如不祭者曰我祭則受福不明鬼哉儒墨同是堯舜同非桀紂同脩身正心以治天下國家奚不相悦如是哉余以為辯生於末學各務售其師之説非二師之道本然也孔子必用墨子墨子必用孔子不相用不足為孔墨   黄垍反讀墨曰墨以尚同兼愛右鬼非命尚儉為本仲尼賢賢惡惡褒貶是非尚同乎哉仲尼尊君卑臣坐父伏子内親外疎别逺近以歸一本兼愛乎哉仲尼不語亂神又不對弟子問鬼神事右鬼乎哉仲尼教人遷善背惡曰性相近習相逺又曰困而不學民斯為下非命乎哉仲尼曰儉則固又譏晏子祭先豚肩不掩豆又曰禮與其奢也寧儉葢非中制尚儉乎哉墨之道與儒者相戾甚矣使其人不為夷狄禽獸難矣哉或曰韓子云墨與儒同是堯舜同非桀紂治心教人奚不相合如是何謂也對曰誰不克是堯舜非桀紂雖童子婦人聞堯舜喜桀紂罵自然之道也顧其道何如爾小堯舜而大異端又云以非道治心教人其能歸於正乎儒道之正者也墨子反是墨必戾儒儒必譏墨不譏不戾不可謂之儒墨   荆公曰楊墨之道得聖人之一而廢其百者是也聖人之道兼楊墨而無可無不可者是也墨子之道摩頂放踵以利天下而楊子之道利天下拔一毛而不為也夫禹之于天下九年之間三過其門聞呱呱之泣而不一省其子此亦可謂為人矣顔回之於身簞食瓢飲以獨樂於陋巷之間視天下之亂若無者此亦可謂為己矣楊墨之道獨以為人為己得罪於聖人者何哉此葢所謂得聖人之一而廢其百者也是故由楊子之道則不義由墨子之道則不仁於仁義之道無所遺而用之不失其所者其唯聖人之徒歟二子之失於仁義而不見天地之全則同矣及其所以得罪則又有可論者也楊子之所執者為己為己學者之本也墨子之所學者為人為人學者之末也是以學者之事必先為己其為己有餘而天下之勢可以為人矣則不可以不為人矣故學者之學也始不在於為人而卒所以能為人也今夫始學之時其道未足以為己而其志已在於為人也則亦可謂謬用其心矣謬用其心者雖有志於為人其能乎哉由是言之楊子之道雖不足以為人固知為己矣墨子之志雖在於為人吾知其不能也嗚呼楊子知為己之為務而不能逹於大禹之道也則亦可謂惑矣墨子者廢人物親踈之别而方以天下為己任是其所欲以利人者適所以為天下害患也豈不過甚哉故楊子近於儒而墨子逺於道其異於聖人則同而其得罪則宜有間也   鄭獬論儒墨使人得失曰天下烏乎治治於儒也天下烏乎亂亂於墨也亂之曰吾禦之不固盗其隙而乘之也儒何道也聖人道也芽于羲蔓于黄堯舜實之禹禹以實于周孔矣諸侯淫汙肆而相翦獵塗汙棘塞而不洗獨夫子大攘中截其駻流偃而築之然不遂於用也末俗人眊百家始勝嵬墨唱其徒汩吾夫子之築孟荀懇惻迨病此也夫孰誨斯民也君師者司之也敢原乎古緫緫然而居倀倀然而趨燠寒渴饑擴于内適知鳥獸穴土巢木以養以處不相用則决然怒攫然鬭强者奪勇者殺君師者發於仁義不忍其溺也拱觀揉伏必徐引而進之不遽以刑迫也男女有合禮以婚聘飲食有燕禮以賔饗哀也為之喪思也為之祠祭樂有金石威有鈇鉞凡所措注一原於情性而閑以節奏無過也無不勉也矩於家繩於國衡於天下禮義明而情性定是吾道所以兩得之也彼墨者方且溝瞀固不特泥其説本儉刻於體非鬭也民拏而目爭非樂也民确而益不和兼愛無父上同漫等級籍嵬墨相天下戕滅禮樂顓律以己俾其君茅茨土階啜土鉶既耕且治天下將槁然相與戾矣啜菽飲水曷充哉禮義去則情性肆是墨者所以兩失之也禮義中也大本也情性之檢也儉愈則陋陋則性情有不能其説不較益可白已嗚呼楊墨不作邪世今無有邪老者獨善不㡬於楊乎釋者兼愛不㡬於墨乎是楊墨遺俗尚㹞㹞於世而又决其流而漲之築無少完矣吾民于于日怵於邪如炳禮義以曉之性魁嵬墨使之潛化佛然治平之迹繇今日起是亦荀子之志也   孟子之道   皮日休謂孟子為學科曰聖人之道不過乎經經之降者不過乎史史之降者不過乎子子不異乎道者孟子也捨是子者必戾乎經史又率于子者則聖人之盗也夫孟子之文粲若經傳天惜其道不燼於秦自漢氏得之常置博士以専其學故其文繼乎六藉光乎百氏真聖人之㣲㫖也若然者何其道曄曄於前其書汲汲於後得非道拘乎正文極乎奥有好邪者憚正而不舉嗜淺者鄙奥而無稱耶葢仲尼愛文王嗜昌歜以取味後之人將愛仲尼者其嗜在乎孟子矣嗚呼古之士以湯武為逆取者其不讀孟子乎以楊墨為逹智者其不讀孟子乎由是觀之孟子之功利於人亦不輕矣今有司除茂才明經外其次有熟莊周列子書者亦登于科其誘善也雖深而懸科也未正夫莊列之文荒唐之文也讀之可以為方外之士習之可以為鴻荒之民有能汲汲以救時補教為志   昌黎曰吾常以為孔子之道大而能博門弟子不能徧觀而盡識也故學焉而皆得其性之所近其後離散分處諸侯之國又各以所能授弟子原逺而末益分葢子夏之學其後有田子方子方之後流為莊周故周之書喜稱子方之為人荀卿之書語聖人必曰孔子子弓子弓之事業不傳惟太史公書弟子傳有姓名字曰馯臂子弓子弓受易於商瞿孟軻師子思子思之學葢出曾子自孔子沒羣弟子莫不有書獨孟軻氏之傳得其宗故余少而樂觀焉   魯直曰由孔子以來求其是非趨舍與孔子合者唯孟子一人孟子聖人也荀卿著書號為祖述孔氏而詆訾孟子以為畧法三王而不知其統葢荀卿見孟子道性善言必稱堯舜義不見諸侯其迹與孔子不合故云爾曽不知前聖後聖所謂若合符契者要於歸潔其身者觀之孟子論孔子去魯不知以為為肉其知者以為為無禮乃若孔子則欲以㣲罪行以㣲罪行此聖人之忠厚非孟子不足以知之學者欲知孟子率以是觀之其智不足以知孟子安能知孔子然則荀卿所謂知孔子者特未可信聖人無名而淳于髠以名實求孟子固不足以知之荀卿曽未能逺過淳于髠也揚子雲曰孟子勇於義而果於徳知言之要知徳之奥非茍知之亦允蹈之言雖不多以子雲之言行反覆考之足以發子雲之知言司馬遷號稱博極群書至如論伊尹百里奚皆不信孟子此所以得罪於子雲也由孔子以來力於學者多矣而才有孟子由孟子以來力學者多矣而才有揚䧺來者豈可不勉   潁濵曰昔者仲尼自衛反魯網羅三代之舊聞葢經禮三百曲禮三千終年不能究其説夫子謂子貢曰賜爾以予為多學而識之者歟非也予一以貫之天下苦其難而莫之能用也不知夫子之有以貫之也是故堯舜禹湯文武周公之法度禮樂刑政與當世cq=62之賢人君子百氏之書百工之技藝九州之内四海之外九夷八蠻之事荒忽誕謾而不可考者雜然皆列乎胷中而有卓然不可亂者此固有以一之也是以博學而不亂深思而不惑非天下至精其孰能與於此葢嘗求之於六經至於詩與春秋之際而後知聖人之道始終本末各有條理夫王化之本始於天下之易行天下固知有父子也父子不相賊而足以為孝矣天下固知有兄弟也兄弟不相奪而足以為悌矣孝悌足而王道備此固非有深逺而難見勤苦而難行者也故詩之為教也使人歌舞佚樂無所不至要在於不失正焉而已矣雖然聖人固有所甚畏也一失容者禮之所由廢也一失言者義之所由亡也君臣之相攘上下之相殘天下大亂未嘗不始於此道是故春秋力爭於毫釐之間而深明乎疑似之際截然其有所必不可為也不觀於詩無以見王道之易不觀於春秋無以知王政之難自孔子沒諸子各以其所聞著書而皆不得其源流故其言無有統要若孟子可謂深於詩而長於春秋者矣其道始於至粗而極於至精充乎天地放乎四海而毫釐有所必計至寛而不可犯至宻而可樂此其中必有所守而後世或未之見也且孟子嘗有言矣人能充其無欲害人之心而仁不可勝用也人能充其無欲為穿窬之心而義不可勝用也士未可以言而言是以言餂之也可以言而不言是以不言餂之也是皆穿窬之類也唯其不為穿窬也而義至於不可勝用唯其不可以言而言可以言而不言也而其罪遂至於穿窬故曰其道始於至粗而極於至精充乎天地放乎四海而毫釐有所必計嗚呼此其所以為孟子歟後之觀孔孟者無觀之他亦觀諸此而已矣   孟子養浩然之氣   潁濵曰孟子學於子思子思言聖人之道出於天下之所能行而孟子言天下之人皆可以行聖人之道子思言至誠無敵於天下而孟子言不動心與浩然之氣凡孟子之説皆所以求通於子思而已故不動心與浩然之氣誠之異名也誠之為言心之所謂誠然也心以為然則其行之也安是以心不動而其氣浩然無屈於天下此子思孟子之所以為師弟子也子思舉其端而言之故曰誠孟子從其終而言之故謂之浩然之氣一章而三説具焉其一論養心以致浩然之氣其次論心之所以不動其三論君子之所以逹於義逹於義所以不動心也不動心所以致浩然之氣也三者相須而不敢廢孟子曰我善養吾浩然之氣其為氣也至大至剛以直養而無害則塞于天地之間是何氣也天下之人莫不有氣氣者心之發而已行道之人一朝之忿而鬭焉以忘其身是亦氣也方其鬭也不知其身之為小也不知天地之大禍福之可畏也然而是氣之不養者也不養之氣横行於中則無所不為而不自知於是有進而為勇有退而為怯其進而為勇也非吾欲勇也不養之氣盛而莫禁也其退而為怯也非吾欲怯也不養之氣衰而不敢也孔子曰人之少也血氣未定戒之在色及其壯也血氣方剛戒之在鬭及其老也血氣既衰戒之在得一人之身而氣三變之故孟子曰志壹則動氣氣壹則動志夫志意既修志盛奪氣則氣無能為而惟志之從志意不修氣盛奪志則志無能為而惟氣之聴故氣易致也而難在於養心孟子曰我四十不動心而告子先我不動心告子曰不得於言勿求於心不得於心勿求於氣不得於心勿求於氣可不得於言勿求於心不可何謂也告子以為有人於此不得之於其言勿復求其有此心不得之於其心勿復求其有此氣夫言之不然而心則然者有矣未有心不然而氣則然者也故曰不得於心勿求於氣可不得於言勿求於心不可由是言之氣者心之使也心之所欲為則其氣勃然而應之心所不欲而彊為之則其氣索然而不應人必先有是心也而後有是氣故君子養其義心以致其氣使氣與心相狎而不相難然後臨事而其氣不屈故曰志至焉氣次焉志之所至而氣從之故謂至昔之君子以其眇然之身而臨天下言未發而衆先諭功未見而志先信力不及而勢與之者以有是氣而已故曰志氣之帥也氣體之充也養志以致氣盛氣以充體體充而萬物莫敢逆然後其氣塞于天地雖然心之所以不動者何也博學而識之彊力而行之卒然而遇之有自失焉故心必有所守而後能不動其心之所守不可多也多學而兼守之事至而有不應也是以落其枝葉損之又損以至於不可損也而後能應故孔子謂子貢曰賜也女以予為多學而識之者歟曰然非歟曰非也予一以貫之北宫黝之養勇也曰吾無辱於爾也孟施舍之養勇也曰吾無懼於爾也無辱勇矣而未見所以必勇也無懼而後能必勇故曰北宫黝之守氣不如孟施舍之守約北宫黝似子夏孟施舍似曾子曽子之所以自守者曰自反而不縮雖褐寛博吾不惴焉自反而縮雖千萬人吾往矣夫縮入也入受也自反而心受之以為可為者無憾於吾心也則吾心囂然為之而吾氣勃然應之矣孟子曰其為氣也配義與道無是餒也行有不慊於心則餒矣夫餒不充之謂也有行於此而義不受則心不慊心不慊則氣不能充體氣不能充體謂之餒矣故心不能不動也而有待於義君子之所由逹於義者何也勉彊而行之則勞苦而失其真放之而不求則終身而不獲孟子曰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長也夫君子之於道朝夕從事於其間待其自直而勿彊正也中心勿忘待其自生而勿助長也而後得其真彊之而求其正助之而望其長是非誠正而誠長也迫於外也子夏曰百工居肆以成其事君子學以致其道待其自至而不彊是學道之要也又曰新喻呉若曰孟子吾師也其稱曰我善養吾浩然之氣吾竊喜焉而不得其説請為我言其故予應之曰子居於江南亦嘗觀於江乎秋雨時至溝澮盈滿衆水既發合而為一汪濊淫溢充塞坑谷然後滂洋東流蔑洲渚乘丘陵肆行而前遇木而木折觸石而石隕浩然莫能支予嘗試考之彼何若此以浩然也哉今夫水無求於深無意於行得髙而停得下而流忘已而因物不為易勇不為險怯故其發也浩然放乎四海古之君子平居以養其心足乎内無待於外其中演漾與天地相終始止則物莫之測行則物莫之禦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憂行乎夷狄患難而不屈臨乎死生得失而不懼葢亦未始不浩然者也故曰其為氣也至大至剛以直養而無害則塞乎天地之間   以佚道使民以生道殺民   東坡曰使民為農民曰是食我之道也使民為兵民曰是衛我之道也使民為郭溝池民曰是域我之道也雖勞而不怨也曰盤庚之民何以怨民可以樂成而不可與慮始葢終於不怨也詩曰晝爾于茅宵爾索綯亟其乘屋其始播百榖可謂勞矣然民豈不思之曰上之人果誰為也哉若夫田獵之娱宴好之奉上之人所自為為之者君子葢不以勞民也古之水衡少府天子之私藏大司農錢不以給共養勞費共養勞費一出少府為是也孟子曰以佚道使民雖勞不怨以生道殺民雖死不怨殺者以佚道使民可也以生道殺民君子葢難言之易曰古之聰明睿知神武而不殺季康子曰如殺無道以就有道何如孔子曰子為政焉用殺夫殺無道就有道先王之所不免也孔子諱之然則殺者君子之所難言也   闢楊墨   昌黎曰孟子有云今天下不之楊則之墨楊墨交亂而聖賢之道不明聖賢之道不明則三綱淪而九法斁禮樂崩而異端横㡬何其不為禽獸也故曰能言距楊墨者皆聖人之徒也楊子雲曰古者楊墨塞路孟子辭而闢之廓如也夫楊墨行正道廢且將數百年以至於秦卒滅先王之法燒除經書坑殺學士天下遂大亂及秦滅漢興且百年尚未知修明先王之道其后始除挾書之律稍求亡書招學士經雖少得尚皆殘缺十亡二三故學士多老死新者不見全經不能盡知先王之事各以所見為守分離乖隔不合不公二帝三王羣聖人之道於是大壊後之學者無所㝷逐以至於今冺冺也其禍出於楊墨肆行而莫之禁故也孟子雖賢聖不得位空言無施雖切何補然賴其言而今學者尚知宗孔氏崇仁義貴王賤霸而已其大經大法皆亡滅而不救壊爛而不收所謂存十一於干百安在其能廓如也然向無孟氏則皆服左衽而言侏離矣故愈嘗推尊孟氏以為功不在禹下者為此也   孟子言不嗜殺人   潁濵曰孟子生於戰國知仁義可以化服暴强以此游説諸侯諄諄言之冀其或信而諸侯皆習於鄙詐莫以為然者梁襄王問孟子天下惡乎定孟子對曰定于一曰孰能一之曰不嗜殺人者能一之當是之時諸侯皆將以多殺人一天下誠有不嗜殺人之君招而撫之天下必將歸之孟子之言非茍為大而已也然不深原其意而詳究其實未有不以為迂者矣予觀戰國之後更始皇項籍殺人愈多而天下愈亂及漢髙祖雖以兵取天下而心不在殺人然後乃定子孫享國二百餘年王莽之亂盗賊蜂起光武復以不嗜殺人收之及桓靈之禍曹公孫劉皆有葢世之略而以喜怒殺人故天下卒於三分司馬父子力能一之而殺心益熾故既一復散裂為劉石離為南北隋文帝又能合之矣而好殺不已至子而敗及唐太宗始復不嗜殺人天下乃定其後五代之君出於盗賊乞養屠戮生靈如恐不及數十年之間天下五禪皆不能有天下之半及宋受命藝祖皇帝雖以神武誅鉏僭偽而不嗜殺人之心神民信之未及十年而削平之功比於漢唐天下既定輕刑厲禁凡所誅戮一附於法匹夫匹婦無寃死之獄其仁過於前代是以百有餘年兵革不試户口充溢有死於癘疫而無死於兵亂葢自孟子以來能一天下者四君皆以不嗜殺人致之由此觀之孟子之言豈偶然而已哉   孟子將朝王   温公疑曰孔子聖人也定哀庸君也然定哀召孔子孔子不俟駕而行過位色勃如也足躩如也過虚位且不敢不恭况召之有不往而他適乎孟子學孔子者乎其道豈異乎夫君臣之義人之大倫也孟子之徳孰與周公其齒之長孰與周公之於成王成王㓜周公輔之以朝諸侯及長而歸政北面稽首畏事之與事文武無異也豈得云彼有爵我有徳齒可慢彼哉   孟子謂蚳鼃   温公疑曰孟子居齊齊王師之夫師者導人以善而救其惡者也豈得謂之無官守無言責乎若謂之為貧而仕耶則後車數十乘從者數百人仰食於齊非抱闗擊柝之比也詩曰彼君子兮不素飡兮夫賢者所為百世之法也余懼後之人挾其有以驕其君無所事而貪禄位者皆援孟子以自况故不得不疑   荀卿之道   荆公曰荀卿載孔子之言曰由智者若何仁者若何子路曰智者使人知己仁者使人愛己子曰可謂士矣子曰賜智者若何仁者若何子貢曰智者知人仁者愛人子曰可謂士君子矣子曰回智者若何仁者若何顔淵曰智者知己仁者愛己子曰可謂明君子矣是誠孔子之言歟吾知其非也夫能近見而後能逺察能利狹而後能澤廣明天下之理也故古之欲知人者必先求知己欲愛人者必先求愛己此亦理之所必然而君子之所不能易者也請以事之近而天下之所共知者論之今有人於此不能見太山於咫尺之内者則雖天下之至愚知其不能察秋毫於百步之外也葢不能見於近則不能察於逺明矣而荀卿以謂知己者賢於知人者是猶能察秋毫於百步之外者為不若見太山於咫尺之内者之明也今有人於此食不足以厭其腹衣不足以周其體者則雖天下之至愚知其不能以贍足鄉黨也葢不能利於狹則不能澤於廣明矣而荀卿以謂愛己者賢於愛人者是猶以贍足鄉黨為不若食足以厭腹衣足以周體者之富也由是言之荀卿之言其不察理已甚矣故知己者智之端也可推以知人也愛己者仁之端也可推以愛人也夫能盡智仁之道然後能使人知己愛己是故能使人知己愛己者未有不能知人愛人者也能知人愛人者未有不能知己愛己者也今荀卿之言一切反之吾是以知其非孔子之言而為荀卿之妄矣揚子曰自愛人之至也葢言能自愛之道則足以愛人耳非謂不能愛人而能愛己者也噫古之人愛人不能愛己者有之矣然非吾所謂愛人而墨翟之道也若夫能知人而不能知己者亦非吾所謂知人矣   荀卿之學   六一曰三代之衰學廢而道不明然後諸子出自老子厭周之亂用其小見以為聖人之術止於此非仁義而詆聖智諸子因之益得肆其異説至於戰國蕩而不反然後山淵齊髙堅白異同之論興聖人之學㡬乎其息最後荀卿子獨用詩書之言貶異扶正著書以非諸子尤以勸學為急荀卿楚人嘗以學干諸侯不用退居蘭陵楚人尊之及戰國平三代詩書未盡出漢諸大儒賈生司馬遷之徒莫不盡用荀卿子葢其為説最近於聖人而然也滎陽鄭昊少為詩賦舉進士以中第遂棄之曰此不足學也始從先生長者學問慨然有好古不及之意鄭君年尚少而性淳明輔以强力之志得其是者而師焉無不至也將更其名數以請予使之自擇遂改曰荀於是又見其志之果也夫荀卿者未嘗親見聖人徒讀其書而得之然自子思孟子已下意皆輕之使其與游夏並進於孔子之門吾不知其先後也世之學者茍如荀卿可謂學矣而又進焉則孰能禦哉   荀卿之失   東坡曰嘗讀孔子世家觀其言語文章循循莫不有規矩不敢放言髙論言必稱先王然後知聖人憂天下之深也茫乎不知其畔岸而非逺也浩乎不知其津涯而非深也其所言者匹夫匹婦之所共知而所行者聖人有所不能盡也嗚呼是亦足矣使後世有能盡吾説者雖為聖人無難而不能者不失為寡過而已矣子路之勇子貢之辯冉有之智此三者皆天下之所謂難能而可貴者也然三子者每不為夫子之悦顔淵黙不見其所能若無以異於衆人者而夫子亟稱之且夫學聖人者豈必其言之云哉亦觀其意之所嚮而已夫子以為後世必有不足行其説者矣必有竊其説而為不義者矣是故其言平易正直而不敢為非常可喜之論要在於不可易也昔者常怪李斯事荀卿既而焚滅其書大變古先聖王之法於其師之道不啻若冦讎及今觀荀卿之書然後知李斯之所以事秦者皆出於荀卿而不足怪也荀卿者喜為異説而不讓敢為髙論而不顧者也其言愚人之所驚小人之所喜也子思孟軻世之所謂賢人君子也荀卿獨曰亂天下者子思孟軻也天下之人如此其衆也仁人義士如此其多也荀卿獨曰人性惡桀紂性也堯舜偽也由是觀之意其為人必也剛愎不遜而自許太過彼李斯者又特甚者耳今夫小人之為不善猶必有所顧忌是以夏商之亡桀紂之殘暴而先王之法度禮樂刑政猶未至於絶滅而不可考者是桀紂猶有所存而不敢盡廢也彼李斯者獨能奮而不顧焚燒夫子之六經烹滅三代之諸侯破壊周公之井田此亦必有所恃者矣彼見其師歴詆天下之賢人以自是其愚以為古先聖王皆無足法者不知荀卿以快一時之論而荀卿亦不知其禍之至於此也其父殺人報仇其子必且行刼荀卿明王道述禮樂而李斯以其學亂天下其髙談異論有以激之也孔孟之論未嘗異也而天下卒無有及者茍天下果無有及者則尚安以求異為哉   荆公曰楊墨之道未嘗不稱堯舜也未嘗皆不合於堯舜也然而孟子之所以疾之若是其至者葢其言出入於道而已矣荀卿之書備仁義忠信之道具禮樂刑政之紀上祖堯舜下法周孔豈不美哉然後世之名遂配孟子則非所宜矣夫堯舜周孔之道亦孟子之道也孟子之道亦堯舜周孔之道也荀卿能知堯舜周孔之道而乃以孟子雜於楊朱墨翟之間則何知彼而愚於此乎昔墨子之徒亦譽堯舜而非桀紂豈不至當哉然禮樂者堯舜之所尚也乃欲非而棄之然則徒能尊其空名爾烏能知其所以堯舜乎荀卿之尊堯舜周孔亦誠知所尊矣然孟子者堯舜周孔之徒也乃以雜於楊朱墨翟而并非之是豈異於譽堯舜而非禮樂者耶昔者聖賢之著書也將以昭道徳於天下而揭教化於後世爾豈可以託尊聖賢之空名而信其邪謬之説哉今有人於此殺其兄弟戮其子孫而能盡人子之道以事其父母則是豈得為孝人邪荀卿之尊堯舜周孔而非孟子則亦近乎是矣昔告子以為性猶杞栁也義猶桮棬也孟子曰率天下之人而禍仁義者必子之言矣夫杞栁之為桮棬是戕其性而後可以為也葢孟子以謂人之為義非戕其性而後可為故以告子之言為禍仁義矣荀卿以為人之性惡則豈非所謂禍仁義者哉【云云】   孟揚荀   昌黎曰始吾讀孟軻書然後知孔子之道尊聖人之道易行王易王覇易覇也以為孔子之徒沒尊聖人者孟氏而已晩得揚雄書益尊信孟氏因䧺書而孟氏益尊則䧺者亦聖人之徒歟聖人之道不傳於世周之衰好事者各以其説干時君紛紛籍籍相亂六經與百家之説錯雜然老師大儒猶在火于秦黄老于漢其存而醇者孟軻氏而止耳揚䧺氏而止耳及得荀氏書於是又知有荀氏者也考其辭時若不醇要其歸與孔子異者鮮矣抑猶在軻䧺之間乎孔子刪詩書筆削春秋合於道者著之雜於道者黜之故詩書春秋無疵余欲削荀氏之不合者附于聖人之籍亦孔子之志歟孟氏醇乎醇者也荀與揚大醇而小疵   孟揚荀言性   樊川曰孟子言人性善荀子言人性惡揚子言人性善惡混曰喜曰哀曰懼曰惡曰欲曰愛曰怒夫七者情也情出於性也夫七情中愛怒二者生而自能是二者性之根惡之端也乳兒見乳必拏求不得即啼是愛與怒與兒俱生也夫豈知其五者焉既壯而五者隨而生焉或有或亡或厚或薄至於愛惡曾不須臾與乳兒相雜而至於壯也君子之性愛怒淡然不出於道中人可以上下者有愛拘於禮有怒懼於法世有禮法其有踰者不敢恣其情世無禮法亦隨而熾焉至於小人雖有禮法而不能制愛則求之不得即怒怒則亂故曰愛怒者性之本惡之端與乳兒俱生相隨而至於壯也凡言情性言善者多引舜禹言不善者多引丹朱商均夫舜禹二君子生人以來如二君子者凡有㡬人不可引以為喻丹朱商均為堯舜子夫生於堯舜之世被其化皆為善人况生於其室親為父子蒸不能潤灼不能熱是其惡與堯舜之善等耳天止一日月耳言光明者豈可引以為喻人之品類可與上下者衆可與上下之性愛怒居多愛怒者惡之端也荀言人之性惡比於二子荀得多矣昌黎曰性也者與生俱生也情也者接於物而生也性之品有三而其所以為性者五情之品有三而其所以為情者七曰何也曰性之品有上中下三上焉者善焉而已矣中焉者可導而上下也下焉者惡焉而已矣其所以為性者五曰仁曰禮曰信曰義曰智上焉者之於五也主於一而行於四中焉者之於五也一不少有焉則少反焉其於四也混下焉者之於五也反於一而悖於四性之於情視其品情之品有上中下三其所以為情者七曰喜曰怒曰哀曰懼曰愛曰惡曰欲上焉者之於七也動而處其中中焉者之於七也有所甚有所亡然而求合其中者也下焉者之於七也亡與甚直情而行者也情之於性視其品孟子之言性曰人之性善荀子之言性曰人之性惡揚子之言性曰人之性善惡混夫始善而進惡與始惡而進善與始也混而今也善惡皆舉其中而遺其上下者也得其一而失其二者也叔魚之生也其母視之知其必以賄死揚食我之生也叔向之母聞其號也知其必滅宗越椒之生也子文以為大戚知若敖氏之鬼不食也人之性果善乎后稷之生也其母無灾其始匍匐也則岐岐然嶷嶷然文王之在母也母不憂既生也傅不勤既學也師不煩人之性果惡乎堯之朱舜之均文王之管蔡習非不善也而卒為姦瞽瞍之舜鯀之禹習非不惡也而卒為聖人之性善惡果混乎故曰三子之言性也舉其中而遺其上下者也得其一而失其二者也曰然則性之上下者其終不可移乎曰上之性就學而愈明下之性畏威而寡罪是故上者可教而下者可制也其品則孔子所謂不移也曰今之言性者異於此何也曰今之言者雜佛老而言也雜佛老而言也者奚言而不異東坡曰昔之為性論者多矣而不能定于一始孟子以為善而荀子以為惡揚子以為善惡混而韓愈者又取夫三子之説而折之以孔子之論離性以為三品曰中人可以上下而上智與下愚不移以為三子皆出乎其中而遺其上下而天下之所是者於愈之説多焉嗟乎是未知乎所謂性者而以夫才者言之夫性與才相近而不同其别不啻若白黑之異也聖人之所與小人共之而皆不能迯焉是真所謂性也而其才固將有所不同今夫水得土而後生雨露風氣之所養暢然而遂茂者是木之所同也性也而至於堅者為轂柔者為輪大者為楹小者為桷桷之不可以為楹輪之不可以為轂是豈其性之罪耶天下之言性者皆雜乎才而言之是以紛紛而不能一也孔子之所謂中人可上下而智與下愚不移者論其才也而至於言性則未嘗斷其善惡曰性相近也習相逺也而已韓愈之説則又有甚者離性以為情而合才以為性是故其論終莫能通彼以為性者果泊然而無為耶則不當復有善惡之説茍性而有善惡也則夫所謂情者乃吾所謂性也人生而莫不有饑寒之患牝牡之欲今告乎人曰饑而食渴而飲男女之欲不出於人之性也可乎是天下知其不可也聖人無是無由以為聖而小人無是無由以為惡聖人以其喜怒哀懼愛惡欲七者御之而之乎善小人以是七者御之而之乎惡由此觀之則夫善惡者性之所能之而非性之所能有也且夫言性者安以其善惡為哉雖然揚雄之論則固以近之曰人之性善惡混脩其善則為善人脩其惡則為惡人此其所以為異者唯其不知性之不能以有夫善惡而以為善惡之皆出乎性而已乎太古之初本非有善惡之論唯天下之所同安者聖人指以為善而一人之所獨樂者則名以為惡天下之人固將即其所樂而行之孰知夫聖人唯其一人之獨樂不能勝天下之所同安是以有善惡之辯而諸子之意將以善惡為聖人之私説不已踈乎而韓愈又欲以書傳之所聞一人之事迹而折夫三子之論區區乎以后稷之岐嶷文王之不勤瞽瞍管蔡之迹而明之非聖人之論性也聖人之論性也將以盡萬物之理與衆人之所共知者以折天下之疑而韓愈欲以一人之才定天下之性且其言曰今日言性者皆雜於佛老愈之説以為性之無與乎情而喜怒哀樂皆非性者是愈流入於佛老而不自知也   潁濵曰一隂一陽之謂道繼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一隂一陽隂陽之未形也猶喜怒哀樂之未也隂陽之未形也謂之道喜怒哀樂之未也謂之中中則道也其在人為性及其發而中節仁義禮智之用見於物則所謂善亦所謂和也故孔子曰性相近也習相逺也聖人之言性止於是而已矣孟子學於子思得其説而漸失之則指善以為性至於荀卿自任而好異因孟子而反之則曰人性惡夫善惡皆習也指習以為性而不知其非二子之失一也然而性之有習習之有善惡譬之火之能熱與其能焚也孟子之所謂善則火之能熱者也是火之得其性者荀卿之所謂惡則火之能焚者也是火之失其性者也荀卿之失則逺矣   皇甫湜論孟荀曰孟子曰人之性善荀卿曰其善者偽也是於聖人皆一偏之論也推而言之性之品有三下愚中人上智是也聖人言性之品亦有三可上可下不移是也黄帝生而神靈㓜而狥齊文王在母不憂在師不煩后稷不坼不堛克岐克嶷之謂上智矣齊桓公以管仲輔之則理以易牙輔之則亂子夏出見紛華而悦入聞仁義而樂之謂中人矣越椒之生熊虎之狀叔魚之生谿壑之心謂下愚矣是故有生而惡者得稱性善乎哉有生而善者得稱性惡乎哉故曰孟子荀卿之言其於聖人皆一偏之説也窮理盡性惟聖人能之宜乎微言絶而異端作大義乖而偏説行夫孟子大儒也荀卿亦大儒也是豈特開異門故持曲辯哉葢思有所未至明有所不周耳即二子之説原其始而要其終其於輔教化尊仁義亦殊趨而一致異而同源也何以明之孟子以為惻隠之心人皆有之是非之心人皆有之性之生善由水之趨下物誘於外情動於中然後惡之焉是勸人汰心源返天理者也荀卿曰人之生不知尊親長習於教然後知焉人之㓜不知禮讓長習於教然後知焉是勸人黜嗜欲求善良也一則舉本以推末一則自葉而流根故曰二子之説殊趨而一致異而同源也雖然孟子之心以人性皆如堯舜未至者期勉矣荀卿之言以人之性皆如桀跖則不及者期殆矣書曰惟人最靈記曰人生而靜感於物而動則軻之言合經而多益故為尤乎   荆公論揚孟曰賢之所以賢不肖之所以不肖莫非性也賢而尊榮夀考不肖而厄窮死䘮莫非命也論者曰人之性善不肖之所以不肖者豈性也哉此學乎孟子之言性而不知孟子之指也又曰人為不為命也不肖而厄窮死䘮豈命也哉此學乎揚子之言命而不知揚子之指也孟子之言性人之性善揚子之言性人之性善惡混孟子之言命莫非命也揚子之言命人為不為命也孟揚之道未嘗不同二子之説非有異也其所以異者其所指者異耳此孔子所謂言豈一端而已各有所當者也故孟子之所謂性者獨正性也揚子之所謂性者兼性之不正者言之也揚子之所謂命者獨正命也孟子之所謂命者兼命之不正者言之也夫人之生莫不有羞惡之性且以羞惡之一端以明之有人於此羞善行之不修惡善名之不立盡力乎善以充其羞惡之性則其為賢也孰禦哉此得乎性之正者而孟子之所謂性也有人於此羞利之不厚惡利之不多盡力乎利以充羞惡之性則其為不肖也孰禦哉此得乎性之不正而揚子之兼所謂性者也有人於此才可以賤而賤罪可以死而死是人之所自為也此得乎命之不正者而孟子之所兼謂命者也有人於此才可以貴而賤徳可以生而死是非人之所為也此得乎命之正者而揚子之所謂命也今夫羞利之不厚惡利之不多盡利乎利而至乎不肖則揚子豈以為其人哉亦必惡其失性之正也才可以賤而賤罪可以死而死則孟子豈以謂其人之命而不以其人之罪哉亦必惡其失命之正也孟子曰口之於味也目之於色也耳之於聲也鼻之於臭也四肢之於安逸也性也有命焉君子不謂性也仁之於父子也義之於君臣也禮之於賔主也智之於賢者也聖人之於天道也命也有性焉君子不謂命也然則孟揚之説果何異乎今學者是孟子則非揚子是揚子則非孟子葢知讀其文而不知求其指耳而曰我知性命之理誣哉東坡曰昔者夫子之文章非有意於為文是以未嘗立論也所可得而言者唯其歸於至當斯以為聖人而已矣夫子之道可由而不可知可言而不可議此其不爭為區區之論以開是非之端是以獨得不廢以與天下後世為仁義禮樂之主夫子既沒諸子之欲為書以傳於後世者其意存乎為文汲汲乎唯恐其汩沒而莫吾知也是故皆喜立論論立而爭起自孟子之後至於荀卿揚雄皆務為相攻之説其餘不足數者紛紛於天下嗟夫夫子之道不幸而有老耼莊周楊朱墨翟田駢慎到申不害韓非之徒各持其私説以攻乎其外天下方將惑之而未知其所適從奈何其弟子門人又内自相攻而不决千載之後學者愈衆而夫子之道益晦而不明者由此之故歟昔三子之爭起於孟子孟子曰人之性善是以荀子曰人之性惡而揚子又曰人之性善惡混孟子既以據其善是故荀子不得不出於惡人之性有善惡而已二子既已據之是以揚子不得出於善惡混也為論不求其精而務以為異於人則紛紛之説未可以知其止且夫夫子未嘗言性也葢亦嘗言之矣而未有必然之論也孟子之謂性善者皆出於其師子思之書子思之書皆聖人之微言篤論孟子得之而不善用之能言其道而不知其以為言之名舉天下之大而概之以性善之論昭昭乎自以為的於天下使天下之過者莫不欲援弓而射之故夫二子之為異論者皆孟子之過也若夫子思之論則不然曰夫婦之愚可以與知焉及其至也雖聖人亦有所不知焉夫婦之不肖可以能行焉及其至也雖聖人亦有所不能焉聖人之道造端乎夫婦之所能行而極乎聖人之所不能知造端乎夫婦之所能行是以天下無不可學而極乎聖人之所不能知是以學者不知其所窮夫如是則惻隱足以為仁而仁不止於惻隱羞惡足以為義而義不止於羞惡此不亦孟子之所以為性善之論歟子思論聖人之道出於天下之所能行而孟子論天下之人皆可以行聖人之道此無以異者而子思取必於聖人之道孟子取必於天下之人故夫後世之異議皆出於孟子而子思之論天下同是而莫或非焉然後知子思之善為論也   歴代名賢確論卷三十七 <史部,史評類,歷代名賢確論>   欽定四庫全書   歴代名賢確論卷三十八   髙祖上   項籍【温公 老泉 李觀 東坡 何去非】髙祖入闗【子由】   還定三秦【唐子西】   食其下齊城【吳筠】   撓楚權趣刻印【東坡】   紀信詐降楚【盧藏用】   楚殺周苛【李觀】   楚置王陵母軍中欲招陵【王元之】   斬丁公【皮日休 温公】   封雍齒【温公】   劉敬以公主與匈奴和親【温公】   平城之圍【東坡】   貫髙謀逆【温公】   項籍   司馬温公曰世稱項王不王秦而歸楚故失天下觀其擁百萬之衆西入函谷擅天下之勢裂山河以王諸侯自謂可以逞其私心而人莫敢違安行無禮忍為不義欲以一夫之力服億兆之心材髙者見疑功大者被黜推此道以行之雖百秦之地將能免於敗亡乎   老泉曰吾嘗論項籍有取天下之才而無取天下之慮曹操有取天下之慮而無取天下之量劉先主有取天下之量而無取天下之才故三人者終其身無成焉且夫不有棄不可以得天下之勢不有忍不可以盡天下之利是故地有不取城有不攻勝有不就敗有不避其來不喜其去不怒肆天下之為而徐制其後乃克有濟嗚呼項籍有百戰百勝之才而死於垓下無惑也吾觀其戰於鉅鹿也見其慮之不長量之不大未嘗不怪其死於垓下之晚也方籍之渡河沛公始整兵向闗籍於此時若急引兵趨秦及其鋒而用之可以據咸陽制天下不能出此而區區與秦争一旦之命既全鉅鹿而猶徘徊河南新安間至函谷則沛公入咸陽數月矣夫秦人既已安沛公而讎籍則其勢則其勢不得彊而臣故籍雖遷沛公漢中而卒都彭城使沛公得還定三秦則天下之勢在漢不在楚楚雖百戰百勝尚何益哉故曰兆垓下之死者鉅鹿之戰也或曰雖然籍必能入秦乎曰項梁死章邯謂楚不足慮故移兵伐趙有輕楚心而良將勁卒盡於鉅鹿籍誠能以必死之士擊其輕敵寡弱之師入之易耳且亡秦之守闗與沛公之守善否可知也沛公之攻闗與籍之攻善否又可知矣以秦之守而沛公攻入之沛公之守而籍攻入之然則亡秦之守籍不能入哉或曰秦可入矣如救趙何曰虎方捕鹿羆據其穴捕其子虎安得不置鹿而返返則碎於羆明矣軍志所謂攻其必救也使籍入闗王離涉間必釋趙自救籍據闗擊其前趙與諸侯救者十餘壁躡其後覆之必矣是籍一舉而解趙之圍收功於秦也戰國時魏伐趙齊救之田忌引兵疾走大梁因存趙而破魏彼宋義號知兵殊不達此屯安陽不進而曰待秦吾恐秦未而沛公先據闗矣籍與義俱失焉是故古之取天下者常先圖所守諸葛孔明棄荆州而就西蜀吾知其無能為也且彼未嘗見大險也彼以為劔門守可以為不亡也吾嘗觀蜀之險其守不可出其出不可繼兢兢自全猶且不給而何足以制中原哉若夫秦漢之故都沃土千里洪河大山直可以控天下又烏俟夫不可以措足如劒門者而後曰險哉今夫富人必居四通五逹之塗者使其財布出於天下然後可以收天下之利有小丈夫得一金而藏諸家拒戸而守之烏乎是求不失也非求富也大盜至刼而取之又烏知其果不失也李觀曰溥觀周秦之顛粲乎簡冊吁可駭耶惟秦失在强惟周失在弱上慢下瀆政無紀綱若然者神靈得不哀世教得不張且天命不可以坐得故有心者經綸於是漢王起於豐沛籍起於㑹稽陳呉之徒自稱曰假王其餘揭竿而呼爭先刺秦者如林如藪于時亂浩浩兵憧憧風從虎雲從龍三靈昏而四海空籍乃仗劒撥亂希當天功浮江而西有壯士八千枹鼔於舟中維禦乎羣兇所以謀大業拯萬靈而爭雌䧺者獨漢祖與公遂號百勝之師趣累卵之危活趙歇擒王離十壁愕眙一麾靡餘然後飄鋭氣聳利鋒抵秦闗怒漢先因語曰捐約則違人固信則自違惡取乎乃軍鴻門屠咸陽鼎峙於神州幅裂於四方始退與漢祖東西而王天下是知量不足謀不長矣然猶兵衆於漢戰捷於漢其後則有靈壁之敗太公虜滎陽之圍紀信焚廣武之守傷其胸固陵之役撓其師與漢祖龍虎相逐干戈合離五年之後勝敗乃知是知兵亦不可窮物亦不可終天地否而開雲雷屯而通故有三將潰圍孤軍曷歸良馬在御美人在帷楚歌夜聞哀泣獨垂遂飲帳中棄甲麾下鏡分美人飈舉良馬曉漫漫雲茫茫失道於隂陵問津於烏江其猶魚遭網而逝鳥嬰羅而翔然終不免矣尚能合從亡之人御追逃之兵旗鼓指掌鵝鸛丘陵足㒺不蹷首胡不横然始解馬於舟子結纓於死地痛矣哉何自慷慨斷焉若斯之甚耶而曰天實亡我非戰之罪何執而不寤哉公實勇而無謀剛而無親忌而信讒暴而殘人是以人得蹈其資兵得害其身真自亡也豈天亡乎使公勇而能親諸將不携矣明而察讒竒計得施矣恕而愛人百姓樂推矣然則舉天下如轉圜何漢氏與一二臣之能計之哉至觀謀於漢者皆昔其臣也公實棄之兵於漢者皆昔其將也公不容之故得人者昌失人者亡噫從始而言葢天理有素乎故生項以靜難生漢以牧人靜難者授勇牧人者授仁不然何鴻門阽而復平成臯跳而復振入闗而緩來王楚而驟歸者哉   東坡論項羽疑范増曰漢用陳平計間楚君臣項羽疑范増與漢有私稍奪其權増大怒曰天下事大定矣君王自為之願賜骸骨歸卒伍歸未至彭城疽發背死蘇子曰増之去善矣不去羽必殺増獨恨其不早耳然則當以何事去増勸羽殺沛公羽不聴終以此失天下當以是去耶曰否増之欲殺沛公人臣之分也羽之不殺猶有君人之度也増曷以此為去哉易曰知㡬其神乎詩曰如彼雨雪先集維霰増之去當於羽殺卿子冠軍時也陳涉之得民也以項燕扶蘇項氏之興也以立楚懐王孫心而諸侯叛之也以弑義帝且義帝之立増為謀主矣義帝之存亡豈獨為楚之盛衰亦増之所與同禍福也未有義帝亡而増獨乆存者也羽之殺卿子冠軍也是弑義帝之兆也其弑義帝則疑増之本也豈必待陳平哉物必先腐也而後蟲生之人必先疑也而後讒入之陳平雖智安能間無疑之主哉吾嘗論義帝天下之賢主也獨遣沛公入闗而不遣項羽識卿子冠軍於稠人之中而擢為上將不賢而能如是乎羽既矯殺卿子冠軍義帝必不堪非羽弑義帝則帝殺羽不待智者而知也増始勸項梁立義帝諸侯以此服從中道而廢之非増之意也夫茍非其意則必力爭而不聴也不用其言而殺其所立羽之疑増必自此始矣方羽殺卿子冠軍増與羽比肩而事義帝君臣之分未定也為増計者力能誅羽則誅之不能則去之豈不毅然大丈夫也哉増年七十合則留不合則去不以此時明去就之分而欲依羽以成功名陋矣雖然増髙帝之所畏也増不去項羽不亡嗚呼増亦人傑也哉   何去非楚漢論曰王天下者其資有三有以徳得之有以力并之有以智取之得之以徳者三代是也并之以力者秦人是也取之以知者劉漢是也葢以力則不若智之勝以智則不若徳之全至於項羽之爭天下也其所執者為何資耶徳非羽之所得言者矣其於智力之資又皆兩亡焉而後世之議乃曰項氏其亦不幸過敵於漢而遂失之嗟夫雖㣲漢髙帝則羽之於天下固將失之也漢王之於智葢疎矣以其能得真智之所在此所以王項王之於力嘗强矣以其不知真力之所在此所以亡彼項羽以百戰百勝之氣盖於一時手裂天下以王豪傑而宰制之自以天下莫能抗也觀其所賴以為資葢有類乎力者矣雖然彼之所謂力者内恃其身之勇叱咤震怒足以威匹夫外恃其衆之勁搏捽决戰足以吞敵人而已至於阻河山據形便俯首東瞰臨制天下保王業之固遺後世之强所謂真力者彼固莫之或知也是以輕指闗中天險之勢燔燒屠戮以寓其暴卒舉而遺之二三降虜反懐區區之故楚而甚榮其歸乃曰富貴不歸故鄉如衣繡夜行誰能知者此特淺丈夫之量安足為志天下者道哉後之數羽之罪者皆曰奪漢王之闗中負信義於天下此所以亡嗟夫使項氏無意於王而徒奪漢王之闗中則其得罪於區區之信義可也如其有意於王而奪之是得計也唯其知奪而不知有此所以亡耳古者創業造邦之君而為是之為者可勝罪哉韓信未釋垓下之甲而髙帝奪其兵不旋踵而又奪其齊然而智者不非而義者不罪者以其為天下者重而負人者輕故也是以不顧意氣之微恩而全社稷之大計也漢髙帝挾其在己之智術固無足以定天下而王之然天下卒歸之者葢能收人之智而任之不疑也夫能因人之智而任之不疑則天下之智皆其資也此所謂真智者也又其所負者帝王之度故於其西遷也則曰吾亦欲東耳安能悒悒乆居此乎此其與項羽異矣雖然使無智術之士以主其謀則天下之事亦去矣方其入闗乃封秦府藏還軍霸上其畫婉矣乃怵於妄議一旦拒闗無納東兵以逆其衆集之鋒㡬不免於項氏之暴使遂卑而驕之當能舒徐拱揖以得項王之懽心奠枕而王闗中撫循其衆徐為後圗則天下不足定矣幸而猶獲漢中之遷因思歸之士并三秦定齊魏收信越以與項王親角者數嵗僅乃得之向使項羽據闗而王驅以東出使與韓彭田黥之徒分疆錯壤以弱其勢則闗東之土尚可得而兼哉信乎王者之興固有所謂驅除者也   髙祖入闗   子由曰髙帝之入秦一戰於武闗兵不血刄而至咸陽此天也非人也秦之亡也諸侯並起爭先入闗秦遣章邯出兵擊之秦雖無道而其兵方强諸侯雖鋭而皆烏合之衆其不敵秦明矣然諸侯皆起於羣盗不習兵勢陵籍郡縣狃於亟勝不知秦之未可攻也於是章邯一出而殺周章破陳涉降魏咎斃田儋兵鋒所至如獵狐兎皆不勞而定後乃與項梁遇苦戰再三然後破之梁雖死而秦之鋭鋒亦略盡矣然邯以為楚地諸將不足弓善用人之器而已庖丁豈自鍜而後操之耶由基豈自斵而後射之耶然則匠刀者不疾庖丁之解匠弓者不疾由基之中業已之為器而懼刄之不利之不勁也我器既利既勁稱彼之用是器得其所又何疾哉蕭張為漢之器既利既勁矣不疾漢祖之能刄我而解羽我而中羽天下是業已之為器也反是者所謂己匠刀不欲人之善割己匠弓不欲人之善射然則器安適乎范増之器也既利既勁矣鴻門之言不用非善割善射者終不能用其器也是器豈疾人也哉痛器之失其所也是言也不足為儒者道用警乎貪民疾上之臣也   還定三秦   唐子西曰髙祖既破陳豨還至雒陽嘆曰代居常山北而趙從山南有之逺乃立子恒為代王以代郡雁門屬焉地固有封境雖接而形勢非便者矣荆州在山前距蜀五千餘里而蜀從山後有之其勢實難非獨不能有荆州也雖得秦川亦不能守何者梁益險絶葢自守之國而不可以兼并凡物之在山外者尺寸不能有此髙祖所以棄漢中而取三秦也   食其下齊城   呉筠詩曰食其昔未偶落魄為狂生一朝君臣契雄辯何縱横運籌在漢業憑軾下齊城既以智所達還為智所烹豈若終賤貧酣歌本無營   撓楚權趣刻印   東坡曰古之英主無出漢髙酈生謀撓楚權欲復六國髙祖曰善趣刻印及聞留侯言吐哺罵曰趣銷印稱善未㡬繼之以罵刻印銷印有同兒戲何嘗累髙祖之知人適足明聖人之無我   紀信詐降楚   盧藏用紀信碑曰昔秦始皇棄六代之業窮天下之力以從其心施及二代荐作昬徳人怨神怒百姓與能此皇天所以與漢也夫龍躍虎變不有非常之災則不能蔚其文而神其行故英䧺豪傑雷動電擊並起而亡秦當是時海水飛而無紀王綱頽而不紐强者制命弱國連衡項羽提八千兵鼓行稱百萬墮百城坑勁卒弑義帝屠咸陽七十餘戰而天下定矣於是背闗懐楚專制立約雖負河山藉舊業南面稱孤者膝行請命舉國受署莫敢牴牾焉而髙祖奮于漢中定三秦之地扶義仗信東向而爭天下天下之命懸於二䧺山東紛紛蜂合蟻聚未省所係羽嘗以百萬之衆困髙祖於滎陽紀公推天厯之在劉顧忠節以自効躬載黄屋出東門而吒之沮百萬之氣頓强楚之威奮諸侯之魄迴霸王之機身焚孤城之下功濟廟堂之上髙祖因之以成帝業雖演納肝而無悔于犨請矢而不疑公孫抱子而為詐孟陽寢牀以自欺其忠則然於大業不可希也先軫免胄以立誠鋤麑觸槐以取䘮富辰懟諌而赴翟仲由結纓而為壯其節則全然大機則無以尚矣荀息守言而死事豫讓感遇以自殘石乞烹身以狥白漸離矐目以報丹其義則立於大濟則闕焉故功貴成業貴廣茍有大賴則輕太山於鴻毛壯哉紀公誠得其死矣夫城郢而絶君名寢齋以柝於死其於惡也不亦大乎於戲仲尼所謂見危授命殺身成仁臨難無茍免者則紀公其人也【云云】忘生從道者仁也沈斷固分者義也威儀不忒者化也好謀而成者智也有死無二者信也大節不撓者勇也决機興運者明也夫藏一行於人則銘之金鼎輝鑠風雅况紀公兼而有焉斯實忠臣義士之殊尤也而文獻之所先也故表商容式干木君子韙之乃惟春秋旌善之義庶㡬為臣之節奮乎百代之上可以比肩於斯人俾能揚耿光厚忠義崇尚教化以昭烈我明天子之風豈不褒徳而顯功哉遂作頌曰䧺䧺紀公自天作忠應皇祖兮卓犖磊朗瑰詭俶儻奮威武兮虎鬭龍戰扶危制變挫彊楚兮定霸興王身焚業昌得其所兮雲雷經綸乃聖乃神萬物覩兮千載一振闡幽作訓為代矩兮肇自三五愚聖同死茍無足而稱焉吾何以貴於前古兮   楚殺周苛   李觀周苛碑曰昔天䘮水徳未有受命者而劉項之戰方苦殘毒軋於生民御史大夫周苛世籍于沛始漢祖起而隨焉時漢祖以新阨睢水之圍而遽保滎陽楚人四攻之内無全備憂難持乆用將軍紀信計而漢祖以免乃命周苛寄後事以禦外敵敵知其危併力蕩揺哀哀遣軍創痛如積雖授以利兵堅甲而莫能起非愛死也力不堪也故城覆於項氏項氏毅然鷹瞬㸑大鼎於宇下謂苛曰請封三萬戸為上將軍軍之政自不穀而下及卒乘皆聴其所為不從則烹决無疑焉公怒甚色作視羽而駭之曰吾聞不善人善人之資今天將錫漢故冺天下以亂救亂者師是用汝資之不即倒戈請命兵絶若傾汝死無日矣且秦政反道殱裂六國天人合怒噍類不留今君之業不足侔秦而罪侈於秦曽不知天以絶之而望與漢爭鋒且若戰數勝攻數克非若能也天將厚崩何得長哉項氏恚公之不屈而恥其責己聲如乳虎指左右捽公於沸鼎公奮身不顧蹈鼎而卒嗚呼糜軀冀於不朽不朽者立節立節者顯主主顯者獨苛有焉與夫由子受戈演内肝殊也初苛殺魏豹可謂無人薄我及拒項氏豈非臨難不茍免耶感公之英果史無傳記敢鏤幽石以承闕文其辭云龍戰未分崩雷洩雲雷奔雲洩其下流血滎陽攻急介士涕泣赤帝徘徊惟公在哉秉心慷慨處死不改沈沈積寃萬古悽酸紀公光烈系史之闕   楚置王陵母軍中欲招陵   王元之陵母碑曰凡言古之賢母者鮮不以孟子之親陶公之母為首稱耳咸謂其斷機勸學截髪迎賔之最也嘻二母之賢率不過勉文學干禄位奮身豐家揚名立言而已其有効忠貞之節持剛烈之風金堅赤心芥視死命殺身於亂世致子於明朝者陵母之謂乎昔秦之興其猛如虎鼓吻張頥七國皆懼及秦之亡其駭如鹿走野奔原羣兇競逐爰有劉項干戈勃興四溟波湧八極雲騰乾坤為之蕩動嶽凟為之分崩黔首無主惶惶兢兢大寳之尊知歸于何所矣由頼天輔有徳民懐有仁既殛之以暴秦終授之於炎漢初離豐泗見應天而順人洎擊崤函果闗項而授沛沛公未能小康項氏於為赫怒反有戰攻之意復為仇敵之邦然而沛切旁求項唯自用故楚失之以范増漢得之以王陵彼折羽翼我全股肱項氏計屈驅陵母以招之母謂漢取以徳知其必克項取以力知其弗獲對使仗劔氣䧺辭直義泉沃地忠魂貫空寧忍愛以割慈不棄同而即異陵以之而絶望漢以之而得賢卒使陵忠而事君榮分萬戸煌煌焉名冠于漢史赫赫焉功髙於漢廷與夫斷機截髮者何其遼哉論者曰周有十亂文母在焉陵母之功其次矣余謂不然矣且文母也子有西伯之封臣有九人之助來周之王取受之昬如反掌矣又胡難哉陵匹夫也母老姥也識漢之聖明嫉項之强暴對陣前之効死俾歿後之成名豈伊區區文母得伍邪式昭威烈遂述銘曰母之容髮乃老姥兮母之器量識明主兮抗對項氏曾無怖兮伏劔而死甘為虜兮婦人之服衣兮衾兮有忠有烈男子之心兮男子之服冠兮葢兮惟邪惟佞婦人之態兮吁嗟姦臣無節槩兮   斬丁公   皮日休曰忠之為稱也非以委身事人不以猜悟貳其心不以辯説貳其心不以疑懼貳其心者乎上有過諍於公不揚名於私豈猜悟之足入乎上有忌愈乎進不愈乎退豈辯説之足入乎上有間則懼乎心不懼乎事豈疑懼之足入乎夫茍禄恡生而仕者上有過言未息而懼乎誅諫未再而去乎位自以得古人三諫不從之義然幸其生貪其禄是猜悟而貳其心也上有忌必姦于心機媚于聲氣不思己之不聰而謂上之受謗不思道有未可而謂辯之足從不從辯而去是辯説貳其心者也上有間必佞彼愛取乎厚也必諂彼倖求其捨也有愛不可佞倖不可諂即茍而已矣是疑貳而去其心者也烏乎劉項之作也淮隂不以猜悟而去項乎淮南不以疑懼而去項乎曲逆不以辯説而去項乎去彼而就此果謂忠乎果謂不忠乎是則有利則存不利即亡者也則丁公臨敵捨敵無殺誠惻隠之者豈有猜悟辯説疑懼者耶有利則存不利則亡者耶與其不忠則彼三侯者未可免鼎鑊之誅刀鋸之刑也是髙祖斬之果不為當噫漢之初未為無人丁公就刑未聞有一言而戾者將固之命也悲夫   温公曰髙祖起豐沛以來㒺羅天下豪傑招亡納叛亦已多矣及即帝位而丁公獨以不忠受戮何哉夫進取之與守成其勢不同當羣雄角逐之際民無定主來者受之固其宜也及貴為天子四海之内無不為臣茍不明禮義以示之使為臣者人懐貳心以徼大利則國家其能乆安乎是故斷以大義使天下曉然皆知為臣不忠者無所自容而懐私結恩者雖至於活已猶以義不與也戮一人而千萬人懼其慮事豈不深且逺哉子孫享有天禄四百餘年宜矣   封雍齒   温公曰張良為髙帝謀臣委以心腹宜其知無不言安有聞諸將謀反必待髙帝自見偶語然後乃言之耶葢以髙帝初得天下數用愛憎行誅賞或時害至公卿羣臣往往有觖望自危之心故良因事納忠以變移帝意使上無阿私之失下無猜懼之謀國家無虞利及後世若良者可謂善諫矣   劉敬以公主與匈奴和親   温公曰建信侯謂冒頓殘賊不可以仁義説而欲與為婚姻何前後之相違也夫骨肉之恩尊卑之叙惟仁義之人為能知之奈何欲以此服冒頓哉葢上世帝王之治天下也服則懐之以徳叛則震之以威未聞以為智術也且冒頓視其父如禽獸而獵之奚有於婦翁建信侯之術固已踈矣况魯元已為趙后又可奪乎   平城之圍   東坡曰匈奴圍漢平城陳平上言敵有全兵請令强弩傅兩矢外向徐行出圍李竒注全兵云惟弓矛無雜仗也此説非是使敵有雜仗則傅矢外向之説不得行歟且竒何以知匈奴無雜仗也匈奴特無弩耳全兵者言匈奴自戰其地不致死不能與我行此危事也   貫髙謀逆   温公曰髙祖驕以失臣貫髙狠以亡君使貫髙謀逆者髙祖之過也使張敖亡國者貫髙之罪也   歴代名賢確論卷三十八   欽定四庫全書   歴代名賢確論卷三十九   髙祖中   叔孫通制禮儀【荆公 皮日休 温公 東坡】陸賈叔孫通【朱敬則 東坡】   漢攻【石守道】   建五等封異姓【李翰】   蕭何治未央宫【温公 史剡】   髙祖唐帝之後【栁子厚】   赦季布【東坡】   髙祖御將【老泉】   叔孫通制禮儀   荆公詩曰先生秦博士泰禮頗能熟量王欲有為兩生皆不欲草具一王儀羣豪果知肅黄金既徧賜短衣亦已瀆儒術自此彫何為反初服   皮日休曰古之所謂禮不相襲樂不相沿者何哉非乎彼聖人此聖人也此不相襲者角其功利之深淺爾不相沿者明文武之優劣爾故三王迭作五帝更制夏商文武逓述其禮昭昭然若兩曜爭朗百川注瀆者矣然由周公刋之仲尼正之以周公之才之美謂後世無其人乎乃有仲尼仲尼之後迄今望其道如顔閔文如游夏者鮮矣况聖人哉是後之制禮作樂宜取周書孔䇿為標凖也漢氏受命禮壊儀毁時無聖人茍措其儀立其禮不沿襲於聖制者妄也夫國之大祭不過乎郊祀宗廟也漢之既命其郊止於五畤之祀者禮不曰兆五帝之郊者乎止於昭靈之園者禮不曰天子七廟者乎而叔孫生不為之正郊祀立宗廟去秦畤之非制議昭靈之非禮汲汲於朝㑹之儀俾漢天子為髙祖其身不得郊見饗不及七廟臆生其制吻刋厥式非不標凖於聖人乎將以漢新去水火方弭兵械難改作乎將不明壇墠之位禘祫之儀者乎若然者湯伐桀周伐紂其制可知也嗚乎不明於古制樂通於時變君子不由也其叔孫生之謂也   温公曰禮之為物大矣用之於身則動靜有法而百行備焉用之於家則内外有别而九族睦焉用之於鄉則長幼有倫而俗化美焉用之於國則君臣有叙而政治成焉用之於天下則諸侯順服而紀綱正焉豈直几席之上户庭之間得之而不亂哉夫以髙祖之明逹聞陸賈之言而稱善覩叔孫通之儀而嘆息然所以不能肩於三代之王者病於不學而已當是之時得大儒而佐之與之以禮為天下其功烈豈若是而止哉惜夫叔孫通之為器小也徒竊禮之糠粃以依世諧俗取寵而已遂使先王之禮淪沒而不振以迄於今豈不痛甚矣哉是以揚子譏之曰昔者魯有大臣而史失其名曰何如其大也曰叔孫通欲制君臣之儀召先生於魯所不能致者二人曰若是則仲尼之開跡諸侯也非耶曰仲尼開跡將以自用也如委已而從人雖有規矩凖繩焉得而用之善乎揚子之言也夫大儒者惡肯毁其規矩凖繩以趨一時之功哉   東坡論叔孫通不能致二生曰叔孫通制禮雖不能如三代然亦因時施宜有補於世者魯二生非之其言未必皆當通以為不知時變亦宜也然謹按揚子法言昔者齊魯有大臣史失其名或曰如何其大也曰叔孫通欲制君臣之儀聘先生於齊魯所不能致者二人由此觀之大臣以道事君不可則止然後可以託六尺之孤寄百里之命若與時上下隨人俛仰雖或適用於一時何足謂之大臣為社稷之衛哉   陸賈叔孫通   朱敬則曰李斯之相秦也行申商之法重刑名之家杜私門張公室棄無用之費損不急之官惜財愛功疾耕急戰人繁國富乃屠諸侯此救之術也故曰刻薄可施於進取變詐可陳於攻戰兵猶火也不戢將自焚况鋒鏑已銷石城又毁諒可易之以寛泰潤之以淳和八風之樂以柔之三代之禮以導之秦既不然淫虐滋甚往而不返卒至亡崩此不知變之禍也陸賈叔孫通之事漢王曰當滎陽成臯之間糧饋已窮智勇俱困不敢開一説効一竒惟進豪猾之材薦貪暴之客及區宇適平干戈向戢金鼓之聲未歇傷痍之民未起二子願時綽有餘態及陳詩書説禮樂問王道謀帝圗髙皇帝忿然曰吾以馬上得之安事詩書乎對曰馬上得之可馬上治之乎髙帝黙然於是陸賈著新語叔孫通定禮儀始知天子之尊此知變之善也向使髙皇排二子而不取置詩書而不顧重攻戰之吏尊首級之科複道爭功張良已知其變拔劍擊柱吾屬不得無謀即晷難逾何二十帝乎亡秦是續何二百年乎故曰仁義者聖人之蘧廬禮經者先王之陳迹然則祝辭向畢芻狗須投淳精已流糟粕可棄仁義尚捨况輕此者乎   東坡曰聖人之於天下也無意於取之也譬之江海百谷赴焉譬之麟鳯鳥獸萃焉雖欲辭之豈可得哉禹治洪水排萬世之患使溝壑之地疏為桑麻魚鼈之民化為衣冠契為司徒而行五教棄為后稷而烝民乃粒世濟其徳至於湯武拯塗炭之民而置之仁夀之域故天下相率而朝之此三聖人者葢推之而不能去逃之而不能免者也於是益修其政明其教因其民不易其俗以是得之以是守之傳世數十而民不叛豈有它道哉周室既衰諸侯並起力征爭奪者天下皆是也徳既無以相過則智勝而已智既無以相傾則力爭而已至秦之亂天下蕩然無復知有仁義矣漢髙祖以三尺劔起布衣五年而并天下雖稍輔以仁義然所用之人常先於智勇所行之䇿常主於權謀是以戰必勝攻必取天下既平思所以享其成功而安於無事以為子孫無窮之計而武夫謀臣舉非其人莫與為之者故陸賈譏之曰陛下以馬上得之豈可以馬上治之乎而叔孫通亦曰儒者難與進取可與守成於是酌古今之宜興禮樂之中取其簡而易知近而易行者以為朝覲㑹同冠昏喪祭之法雖足傳數百年上下相安然莫若三代聖人取守一道源深而流長也夫武夫謀臣譬如藥石可以伐病而不可以養生儒者譬之五榖可以養生而不可以伐病宋襄公爭諸侯不禽二毛不鼔不成列以敗於身夷而國蹙此以五穀伐病也秦始皇燔詩書殺豪傑東築臨洮北屬遼水民不得休息傳之二世宗廟蕪滅此以藥石養生也善夫賈生之論曰仁義不施而攻守之勢異也夫世俗不之察直以攻守為二道故悉論三代以來所以取守之術使知禹湯文武之盛徳亦儒者之極功而陸賈叔孫通之流葢儒術之粗也   漢政   石守道曰夫二帝之道至於禹而遂分三王之道至於漢而乃降舜襲堯之爵改正朔易服色以順天命而已其餘盡循堯之道禹襲舜之爵不能盡循舜之道帝之道遂分焉湯革夏改正朔易服色以順天命而已其餘盡循禹之道周革商改正朔易服色以順天命而已其餘盡循湯之道漢革秦不能盡循周之道王之道遂降焉夫皇之道失則降為帝帝之道失則降為王王降則霸矣吾觀漢以下其不得王道之粹也夫井田三王之法也什一三王之制也封建三王之治也鄉射三王之禮也學校三王之教也度量以齊衣服以章宫室以等三王之訓也三王市㕓而不税闗譏而不征林麓川澤以時入而不禁用民之力嵗不過三日五十者養于鄉六十者養于國七十者養于學孤寡鰥獨皆有常餼周衰王道息秦并天下遂盡滅三王之道漢革秦之祚而已矣不能革秦之亂猶襲秦之政而井田卒不用也什一卒不行也鄉射卒不舉也學校卒不興也度量卒不齊也衣服卒不章也宫室卒不等也市㕓而税闗譏而征林麓川澤不以時而入用民之力無日五十六十七十者不養孤寡鰥獨無常餼三王之道不復三王之道不復非秦滅之也漢滅之也昔桀滅夏道湯亦受命克承禹烈故夏之民歸於湯不見湯之政而見禹之政紂滅商政武亦受命克循湯治故商之民歸于周不見周之政而見湯之政秦滅周道漢亦受命不襲周之政而踵秦之故秦之民歸于漢見漢之政而不見周之政葢以漢之禮樂易三王之禮樂也以漢之制度易三王之制度也以漢之爵賞易三王之爵賞也以漢之法律易三王之法律也以漢之政令易三王之政令也噫漢順天應人以仁易暴以治易亂三王之舉也其始何如此其盛哉其終何如此其卑哉三王大中之道置而不行區區襲秦之餘立漢之法可惜矣 又曰或曰漢改三王之道作之者其誰歟曰曹參陸賈叔孫通之罪也漢髙祖以干戈而定天下陸賈曰陛下馬上得之不可馬上治之於是使賈著秦所以失天下漢所以得天下及古今成敗之國賈凡著十二篇每奏一篇帝輒稱善髙祖已并天下羣臣飲爭功或妄呼拔劔擊柱上患之叔孫通乃與弟子百餘人雜古禮與秦儀以為漢儀帝用之曰今日知為皇帝之貴也漢髙祖豁逹大度聰明神聖温恭濬哲英威睿武其資材固不下於禹湯與文武也導之使為帝則帝矣使為王則王矣方平定其禍亂思為漢家改正朔定禮樂立制度明文章施道徳張教化一風俗興太平以垂於千萬世賈若能逺舉帝皇之道致於人君施於國家布於天下通若能純用三王之禮施於朝廷通於政教格於後世以髙皇之材而不能行之乎乃齪齪進夫當時之近務王霸之猥略貴乎易行孜孜舉夫近古之野禮亡秦之雜儀求乎疾効使髙祖上視湯武有慙徳漢家比蹤三王為不侔可惜也哉初蕭何為相天下未甚乂而何死曹參代之參以為蕭為之規當守之勿失日夜飲醇酒寛縱不治事雖復惠帝求治參不能竭才輔之直以髙祖之初定禍亂蕭何之草創律令民僅出塗炭為己太平國僅立法式為己大備當其髙祖之既平禍亂蕭何之既定律令惠帝之方求治參能竭伊尹致君如堯舜之心周公輔成王致太平之道以事恵帝制度之未修者修之教化之未格者格之文章之未備者備之禮樂之未明者明之刑政之未和者和之盡循三王之道而行之賈與通既施之於前參復行之於後漢豈有不及三王之治者乎故曰陸賈叔孫通曹參之罪也 又曰或曰時有澆淳道有升降當漢之時固不同三代之時盡行三王之道可乎曰時有澆淳非謂後之時不淳於昔之時也道有升降非謂今之道皆降於古之道也夫時在治亂道在聖人非有先後耳桀紂興則民性暴湯武興則民性善湯之時固在桀之後武之時固在紂之後而湯武之時豈不淳於桀紂之時其道亦已降乎其民亦已難教乎時治則淳時亂則澆非時有澆淳也聖人存則道從而隆聖人亡則道從而降非道有升降也民厭周乆矣苦秦甚矣秦之政檻穽也民得出檻穽唯使之從使從三王之政三王之政非如檻穽之深閉可畏也既出檻穽而得適非檻穽人皆樂然從之况使從三王大中之道而躋於泰然安樂乎當髙祖提秦之民於千萬丈不測深淵中置之於平地君示之以三王之政革之以三王之化鼓之以三王之號令明之以三王之律度民有不肯從之乃曰不如在千萬丈不測深淵中之樂邪吾未之信也當乎天下初定也民未有富兼地民未有彊凌弱民未有衆吞寡民未有大并小因定之經界因為之井田民有爭乎國未有巡行之費國未有兵衆之動國未有土木之耗因為之什一之法因立之中正之道國闕用乎封建以域之鄉射以仁之庠序以教之養老以厚之秦之民不為漢民為三王之民民不見漢政見三王之政伊尹俾其君不及堯舜其心愧恥若撻于市湯去堯舜數百年矣而又承桀之大亂其時固亦澆漓矣且能以堯舜之道事其君使其君如堯舜曹參陸賈叔孫通乃獨不能以三王之道事於漢使漢不及三王誠可罪也或曰漢之輔政者前有蕭張中有平勃後有霍光魏相公孫博陽侯韋賢父子而獨責於賈與通暨曹相國不亦偏乎曰易之革曰天地革而四時成湯武革命應乎天而順乎人君子以治厯明時鼎曰君子以正位凝命當髙祖定天下而革去故鼎取新之日也曹參陸賈叔孫通正當君子以治厯明時正位凝命之際也㑹其時乘其際不能創制度明律令以垂萬世法適當其罪也至於後世法令已定矣條章已著矣制度已行矣朝廷循之已成熟矣百姓信之已貫習矣而遽更之得無亂乎富者已連田兼地矣彊已凌弱矣衆已吞寡矣大已并小矣而遽正之以經界居之以井田民肯從乎後嗣奢縱日作土木不息内畜媚侍外躭畋遊殫天下之財疲天下之力猶供億不足而遽行中正之道取什一之賦罷闗市開山澤國而不乏乎故晁錯請削國地而被誅仲舒請限民田而不用霍光魏相公孫韋賢博陽侯雖有其才豈復能為漢家革制度乎適不當其時也吾故罪曹參陸賈叔孫通也   建五等封異姓   李翰曰或稱漢祖建五等封異姓其計得乎髙后立四王非劉氏其事順乎嘗試論之曰夫思治惡亂體國之常理去危就安宅生之大域然而制業圖逺隨化㑹機是非較於毫釐得失差於興滅可不謂然乎揆夫髙祖造漢鼎鑒亡秦宗族無尺寸之封子弟立虚空之地故衆枝莫助而孤根易拔封建之心肇於此矣又謂大業可以力取神器推於命歸思得攬四海以獨富舉百郡以從欲而外誘異端内疑成計及見羣心交沮偶語間興適悟天下不可獨理專欲不能葢衆分利推恩先封雍齒然後將士斂手不懐反覆豪俊息慮知難揺動五等之制於是行焉既而鑾輅龍旂皆王室昭穆黼衣朱黻即功臣子孫君利世祚人安定主上敦子愛之情下結體信之志羣后固犬牙之勢匹夫絶烏合之舉此所以為計之是也何創五等之議不遵三代之典境土踰隘隄防漏下權敵上都制方偶國過當啓陵僭之端怙强連交爭之兆賈誼痛其時亂晁錯憂其必危卒使諸侯失節朝廷忿忌此所以為計之非也且夫中興之主不讓肇基之勲成務之臣有髙佐命之力故禮樂大備取惟新之格言琴瑟不調除仍舊之法觀乎孝惠既崩髙后稱制侯王諸吕何不可哉當若卑署禄産之位宜序親踈之節小其國以圖全薄其勢以逺害而陳平周勃亦分茅錫土將相之後誓同山河舅甥之國穆若唇齒預閉覬覦之心不踐嫌猜之路克復明辟决自我躬髙謝夀陵無負先帝安有齊兵之觀變代邸之危疑哉此所以為計之得也神害乆盈物無兩大以吕氏之盛跨漢朝之權專禁兵以候疑秉大政以速謗趦趄異姓蓄姦候隙刺促大臣側目相視自投機穽實履憂虞此所以為計之失也烏乎物有益之而損損之而益凡人臨事多惑視往則明向使髙祖吕后觀既徃之勢折當時之疑斷必全之䇿杜未萌之禍則惠文之間無劉吕之難哀平之末有晉鄭是依况復周陳諸家休戚連漢黎獻思徳謳歌未改雖天命興廢孰能明之然人謨協宻必無悔矣   蕭何治未央宫   温公曰王者以仁義為麗道徳為威未聞以其宫室鎮服天下也天下未定當克己節用以趨民之急而顧以宫室為先豈可謂之知所務哉昔禹卑宫室而桀為傾宫創業垂統之君躬行節儉以訓示子孫其末流猶入於淫靡况示之以侈乎乃云無令後世有以加豈不謬哉至於孝武卒以宫室罷敝天下未必不由酇侯啓之也 又史剡曰是必非蕭何之言審或有之何惡得為賢相哉天下方未定為之上者拊循煦嫗之不暇又安可重為煩費以壯宫室哉古之王者明其徳刑而天下服未聞宫室可以重威也創業垂統之君致其恭儉以訓子孫子孫猶淫靡而不可禁况示之以驕侈乎孝武卒以宫室靡敝天下惡在其無以加也是皆庸人之所及而謂何固肯為此言乎   髙祖唐帝之後   栁子厚漢原廟銘曰昔在帝堯光有四海元首萬邦時則舜禹稷契佐命垂統股肱天下聖徳未衰而内禪元臣繼天而受命四姓承休迭有中邦五神環運炎徳復起周道削滅秦徳暴戾皇天疇庸審厥保承乃命唐帝之後振而興之又俾元臣之後翊而登之所以紹復丕績不墜厥祀故曲逆起為䇿士輔成帝圖吐謀洞靈奮竒如神舜之胄也汝隂脱帝宻網摧虜暴氣扶乘天休運行嘉謀禹之苗也酇侯保綏三秦控引漢中宏器廓度以大帝業卨之裔也淮隂整齊天兵導揚靈威覆趙夷魏拔齊殄楚平陽破三秦虜魏王絳侯定楚地固劉氏皆稷之裔也克復堯緒昭哉甚明天意若曰建大徳者必唐帝之胄故漢氏興焉翼炎運者必唐臣之孫故羣䧺登焉是以髙帝誕膺聖祚以垂徳厚探昊穹之奥㫖載幽明之休祐殺白帝於大澤以承其靈建赤旂於沛邑以昭其神假手于嬴以混諸侯憑力于項以離闗東奉纘堯之元命而四代之後咸獻其用徳乘木之大統而秦楚之盛不保其位既建皇極設都咸陽撫征四方訓齊天下乃樂沛宫以追造邦之本乃歌大風以昭武成之徳乃奠舊都以壯王業之基生為湯沐之邑沒為思樂之地且曰萬嵗之下魂遊于此惟兹原廟沛宫之舊也祭蚩尤於是庭而赤精降導靈命於是邦而羣䧺至登布衣於萬乘而子孫得以纘其緒化環堵為四海而黎元得以安其業基岱岳之髙源洪河之長蓄靈擁休此焉跡葢以道備于是而後行之天下制成于是而後廣之宇内天下備其道而神復乎本宇内成其制而心懐于舊宜其正名以表功用成其始俾生靈盡其敬焉陳本以宅神用成其終俾生靈盡其慕焉故髙帝定位建兹閟宫惠皇嗣服爰立清廟綿越千祀至今血食此所以成終而成始也且夫以斷蛇之威安知不運其宻用佐嵗功以流澤歟以約法之仁安知不流其神睠相舊邦之遺黎歟以紹唐之餘慶統天之遺烈安知不奮其神化大祐於下土歟然則展敬乞靈烏可已也   赦季布   東坡曰漢髙帝唐髙祖皆創業之賢君季布屈突輩皆一時之烈丈夫故能以身狥主有死無二惟賢君故能推至公之心不以私怨殺士此可以為萬世臣主之法   髙祖御將   老泉曰近之論者或曰將之所以畢智竭力犯霜露蹈白刄而不辭者冀賞耳為國家者不如勿先賞以邀其成功或曰賞所以使人不先賞人不為我用是皆一隅之説非通論也將之才固有小大傑然於庸將之中者才小者也傑然於才將之中者才大者也才小志亦小才大志亦大人君當觀其才之小大而為之制御之術以稱其志一隅之説不可用也夫養騏驥者豐其芻粒潔其覊絡居之新閑浴之清泉而後責之千里彼騏驥者其志常在千里也夫豈以一飽而廢其志哉至於養鷹則不然獲一雉飼以一雀獲一兎飼以一䑕彼知不盡力於擊搏則其勢無所得食故然後為我用才大者騏驥也不先賞之是養騏驥者饑之而責其千里不可得也才小者鷹也先賞之是養鷹者飽之而求其擊搏亦不可得也是故先賞之説可施之才大者不先賞之説可施之才小者兼而用之可也昔者漢髙帝一見韓信而授以上將解衣衣之推食哺之一見黥布而以為淮南王供具飲食如王者一見彭越而以為相國當是之時三人者未有功於漢也厥後追項籍垓下與信越期而不至捐數千里之地以畀之如棄屣項氏未滅天下未定而三人者已極富貴矣何則髙帝知三人者之志大不極於富貴則不為我用雖極於富貴而不滅項氏不定天下則其志不已也至於樊噲滕公灌嬰之徒則不然拔一城陷一陣而後増數級之爵否則終嵗不遷也項氏已滅天下已定樊噲滕公灌嬰之徒計百戰之功而後爵之通侯夫豈髙帝至此而嗇哉知其才小而志小茍或先賞之則彼將泰然自滿而不復以立功為事故也噫方韓信之立於齊蒯通武涉之説未去也當是之時而奪之王漢其殆哉夫人豈不欲三分天下而自立者而彼則曰漢王不奪我齊也故齊不捐則韓信不懐韓信無内心則天下非漢之有嗚呼髙帝可謂知大計者矣   歴代名賢確論卷三十九 <史部,史評類,歷代名賢確論>   欽定四庫全書   歴代名賢確論卷四十   髙祖下   三傑【王元之】   張良【李白 荆公 子由 梁肅 東坡 温公】韓信【荆公 魯直 劉禹錫 髙參 温公唐子西】陳平【李徳裕】   樊噲【魯直 六一】   高祖欲易太子【東坡】   高祖之智【老泉】   四皓【元禎 白樂天 李白 荆公  李華梁肅 孫明復 韋渠牟 王元之 蘓頲】趙堯【東坡】   田横【子由 昌黎】   三傑   王元之三傑佐漢孰優論曰夫百姓不能自治命聖人以治之聖人不能獨治生賢臣以佐之粤自有天地建國家歴代已來固非賢而不乂也在昔嬴氏之有天下也蠶食六國虎噬兆民君政法干豺狼人命輕于草芥役五嶺之戍起阿房之宫坑儒學之徒惑神仙之事築城北塞鞭石東溟蒼生嗷嗷上訴求主天命高祖革秦之暴纂堯之緒斬蛇于大澤逐鹿于中原雲飛豐沛之間雷動崤函之地將欲洗萬人之塗炭救六合之分崩乃生三傑以佐焉則有膺炎漢之運儲昴宿之精舉不失賢動無遺策供轉輸于千里約法令於三章收圖籍之書全府庫之利使諸侯同反掌定萬國如走丸此酇侯為一也則有繼韓國之裔受黄公之言解紛陳八難之謀運籌决千里之勝掉三寸舌蔚為帝者之師封萬户侯自是布衣之極此留侯為二也次乃勇冠三軍功深百戰下强齊如拾芥虜叛魏似摧枯七十陣征伐之勞光乎史策四百年興隆之祚垂之古今此淮陰為三也故高祖嘗曰此皆人之傑也吾能用之奮布衣而取天下未為艱哉然則漢猶鼎也三傑為足以負之漢猶天也三傑為辰以燭之鼎去一足則有欹傾之虞天闕一辰則失經躔之度漢虧一傑則無霸王之業豈非天之道啓聖哲救黎元滅亂秦殄强楚而興大漢哉不然何龍虎風雲㑹合之若是耶噫輔弼則優劣斯異故謂韓信之功如獵犬雖云有獲蓋指蹤在乎人矣如是蕭張人之功也韓信犬之功也優劣之義不其明乎其或得名遂之道其在子房乎故蕭公受縶韓信受戮雖成功于前終貽慼於後未若定儲之計從赤松而游遠害全身垂名于萬世者不為優乎   張良   李白經下邳圯橋懷子房詩曰子房未虎嘯破産不為家滄海得壯士椎秦博浪沙報韓雖不成天地皆震動濳匿遊下邳豈曰非智勇我來圮橋上懷古欽英風唯見碧流水曾無黄石公歎息此人去蕭條徐泗空   王荆公詩曰張良美好如婦人五世相韓韓入秦傾家為主合壯士博浪沙中擊秦帝脫身下邳世不知舉國大索何能為素書一卷天與之穀城黄石非吾師固陵解鞍聊出口捕取項羽如嬰兒從來四皓招不得為我立棄商山芝洛陽賈誼才能薄擾擾空令絳灌疑   子由詩曰留侯決成敗面折愧周昌垂老召商叟鴻鵠自高翔   梁肅圯橋石表銘曰初留侯醜秦高帝在豐龍虎不起風雲未㑹黄石知天衢欲平否極必傾秦之亡而漢之昌故先以興王之符而授留侯且曰孺子可教後得濟北黄石其我也故以號云夫受命之君與佐命之臣將欲叙天道定人倫則必幽贊神明協成大勲在黄帝氏方平蚩尤時乃女啓符風后行誅然後迎日推筴天下大治在堯舜方憂水害時乃洛出九疇禹成九功然後萬國底寧黎民時雍在漢祖方征秦項時乃黄石授兵留侯演成然後紲嬰軹道斬羽垓下自昔圖元命著在篆籀皆片言隱辭無益帝載惟此三后感致神書文章昭明大業用興易稱人謀鬼謀百姓與能又曰神道設教而天下服蓋謂是矣凡志不定則事不成謀不從則業不廣留侯不遭黄石無以定其志高祖不獲留侯無以廣其業人神参并漢道乃行不然何道降聖賢君臣遇合上得天統下為帝師如此其盛也   東坡曰古之所謂豪傑之士者必有過人之節人情有所不能忍者匹夫見辱㧞劔而起挺身而鬭此不足為勇也天下有大勇者卒然臨之而不驚無故加之而不怒此其所挾持者甚大而其志甚遠也夫子房受書於圯上之老人也其事甚怪然亦安知其非秦之世有隱君子者出而試之觀其所以微見其意者皆聖賢相與警戒之義而世不察以為鬼物亦已過矣且其意不在書當韓之亡秦之方盛也以刀鋸鼎鑊待天下之士其平居無罪夷滅者不可勝數雖有賁育無所復施夫持法太急者其鋒不可犯而其勢未可乗子房不忍忿忿之心以匹夫之力而逞於一擊之間當此之時子房之不死者其間不能容髮蓋亦已危矣千金之子不死於盜賊何者其身之可愛而盜賊之不足以死也子房以蓋世之才不為伊尹太公之謀而特出於荆軻聶政之計以僥倖於不死此圯上之老人所為深惜者也是故倨傲鮮腆而深折之彼其能有所忍也然後可以就大事故曰孺子可教也楚莊王伐鄭鄭伯肉袒牽羊以逆莊王也王曰其君能下人必能信用其民矣遂舍之勾踐之困於㑹稽而歸臣妾於吳者三年而不倦且夫有報人之志而不能下人者是匹夫之剛也夫老人者以為子房才有餘而憂其度量之不足故深折其少年剛鋭之氣使之忍小忿而就大謀何則非有平生之素卒然相遇於草野之間而命以僕妾之役油然而不恠者此固秦皇帝之所不能驚而項籍之所不能怒也觀夫高祖之所以勝而項籍之所以敗者在能忍與不能忍之間而已矣項籍惟不能忍是以百戰百勝而輕用其鋒高祖忍之養其全鋒而待其此子房教之也當淮隂破齊而欲自王高祖發怒見於辭色由此觀之猶有剛强不忍之氣非子房其誰全之太史公疑子房以為魁梧竒偉而其狀貌乃如婦人女子不稱其志氣嗚呼此其所以為子房歟   温公曰夫生之有死猶夜旦之必然自古及今固未嘗有超然而獨存者也以子房之明辨達理足以知神仙之為虚詭矣然其欲從赤松子遊者其智可知也夫功名之際人臣之所難處如高帝所稱者三傑而已淮隂誅夷蕭何繫獄非以履盛滿而不止者耶故子房託於神仙遺棄人間等功名於外物置榮利而不顧所謂明哲保身者子房有焉   韓信   王荆公詩曰韓信寄食常歉然邂遘漂母能哀憐當時噲等何由伍但有淮隂惡少年誰道蕭曹刀筆吏從容一語知人意壇上平明大將旗舉軍盡驚王不疑捄兵半楚濰半涉從初龍且聞信怯鴻門天下已横分談笑重來卷楚氛但以怯名終得羽誰為孔費兩將軍   魯直詩曰韓生沈鷙非悍勇俛身跨下直自重滕公不斬人未知蕭相自追王始用從來儒者溺所聞竒兵果斬成安君功成千金購降虜東面置坐師廣武軍前定策取萬全燕齊爭下如風旋雖云晩計太疎畧此事已足垂千年君不見秦家丞相衛公子立法治秦薄如紙法行投鼠不忌器迺是天資少恩耳白頭故人一趙良忠言過耳棄路傍吾固知功名成敗不足據直觀古人用心處   劉禹錫詩曰將畧兵機命世雄蒼黄鍾室歎良弓遂令後代登壇者每一尋思怕立功   高參高祖偽遊議曰或曰漢高祖偽游雲夢以擒韓信果哉其智足稱也予以漢高祖不思遠之規而務一時之計於是乎失政刑矣夫聖人貴正不貴幸與律不與臧昔者明王五載一巡狩合諸侯各朝於方嶽大明黜陟故無德者削地有功者進律漢氏君臨萬國示人以偷偽游之名不可以訓且當此之時韓信未有逆節一朝繫信而生諸侯之疑則所利者少而所失者多昔崇伯之方命圮族共工之靜言庸違帝堯以聖哲之明而未有去者蓋以其行偽象恭且有四嶽之舉故也向使堯惡四兇之行拒四嶽之舉不待試用加之誅放天下必以為戮不辜矣夫刑一人使天下知其罪則服賞一人使天下知其賢則勸若賞而不勸刑而不服則堯所不為也漢祖不能斟酌古典卒用陳平之言執信而歸於京師一二年間韓王信反馬邑趙相貫高謀柏人陳狶反代地彭越黥布盧綰悉以叛渙豈非服勸用刑之失歟傳曰君人執信臣人執忠古之盟主恥襲侵之事况光有天下者乎於戲悠悠千載變詐萌生使天子不復言巡狩諸侯不敢議朝覲大者自嫌强盛小者懼於囚執是恩信不流於下而忠孝不達於上王者之澤寖以陵遲自雲夢始矣   温公曰世或以韓信為首建大策與高祖起漢中定三秦遂分兵以北禽魏取代仆趙脅燕東擊齊而有之南滅楚垓下漢之所以得天下者大抵皆信之功也觀其距蒯通之説迎高祖於陳豈有反心哉良由失職怏怏遂陷悖逆夫以盧綰里閈舊恩猶南面王燕信乃以列侯奉朝請豈非高祖亦有負於信哉臣以為高祖用詐謀禽信於陳言負則有之雖然信亦有以取之也始漢與楚相距滎陽信滅齊不還報而自王其後漢迫楚至固陵與信期共攻楚而信不至當是之時高祖固有取信之心矣顧力不能耳及天下既定則信復何恃哉夫乗時以徼利者市井之志也酬功而報德者士君子之心也信以市井之志利其身而以士君子之心望於人不亦難哉是故太史公論之曰假令韓信學道謙遜不伐己功不矜其能則庶幾哉於漢家勲可以比周召太公之徒後世血食矣不務出此而天下已集乃謀叛逆夷滅宗族不亦宜乎   唐子西淮隂賢婦傳曰賢婦亡姓名淮隂下鄉人蓋老矣貧無自資以洴澼絖為業屬秦末亂離民不親耒耜者累年矣天下饑饉婦方坐沙上以水擊絮望見城下有客長大帶刀劍彷徨水濱婦私獨怪之遂就與語則壯士也面有饑色婦哀其困館而食至數十日欣然無倦意客感慨曰異日必有重報母是時天下兵動關東豪傑並起婦視客非庸人終能有所就遂佯怒以語激之曰丈夫不能自食吾哀王孫而進之食寧望報乎㑹楚兵過淮客仗劍從楚戲下楚不能用客亡命歸漢得大將從漢王定三秦與楚人戰京索間有功二年八月始涉西河破魏豹九月破代十二月破趙明年十二月遂破齊蓋自北出至是嵗餘而席卷天下之半明年二月漢遣使立客齊王又明年引兵㑹漢垓下破楚天下大定漢徙客王楚都下邳蓋自寄食五年裂地數千里南面稱孤於是下令曰求婦報千金天下不多客之賢而多婦之長者有知識客韓信也云云銘曰項王喑嗚范増謀謨信來不呼信去不拘坐視信逋反噬其軀匹夫區區而知信乎   陳平   李德裕曰士之有志氣而思富貴者必能建功業有志氣而輕爵禄者必能立名節二者雖其志不同然時危世亂皆人君之所急也何者非好功業不能以勘亂非重名節不能以死難此其梗概也好功業者當理平之世或能思亂唯重名節者理亂皆可以大任平澹和雅世所謂君子者居平必不能急病理煩遭難亦不能捐軀濟厄可以羽儀朝廷潤色名教如宗廟瑚璉園林鴻鵠雖不常為人用而自然可貴【此謂王䝉劉長之儔】然世亦有不拘小疵而能全大節者如陳平背楚歸漢漢王疑其多心令䕶諸將又疑其受金可謂不能以名節自固矣及功成封侯辭曰非魏無知臣安得進漢高曰若子可謂不背本矣其後竟誅諸吕以安劉氏近世宰相上官儀詩多浮豔時人稱為上官體實為正人所病及高宗之初竟以謀廢武后心存王室至於宗族受禍郭代公倜儻不覊之士也少不以名節自檢當蕭岑内難保護睿宗雖履危機竟全臣節則名節之間不可以一槩論也陳平能不背魏無知所以必不負漢王矣今士之背本者人君豈可保之哉   樊噲   魯直詩曰漢興豐沛開天下故舊因依日月明㧞劔一巵戲下酒剖符千户舞陽城鼔刀屠狗少時事排闥諫君身後名異日淮隂儻相見安能鞅鞅似平生六一樊侯廟記曰樊侯本以屠狗立軍功佐沛公至皇帝位為列侯邑食舞陽剖符傳封與漢長久禮所謂有功德於民則祀之者歟舞陽距鄭既不遠又漢楚常苦戰滎陽京索間亦侯平生提戈斬級所立功處故廟而食之宜矣方侯之參乗沛公事危鴻門瞋目一顧使羽失氣其勇力足有過人者故後世言雄武稱樊將軍宜其聰明正直有遺靈矣   高祖欲易太子   東坡曰有進說於君者因其君之資而為之說則用力寡矣人惟好善而求名是故仁義可以誘而進不義可以刼而退若漢高帝起於草莽之中徒手奮呼而得天下彼知天下之利害與兵之勝負而已安知所謂仁義者哉觀其天資固亦有合於仁義者而不喜仁義之說此如小人終日為不義而至以不義説之則亦怫然而怒故當時之善説者未嘗敢言仁義與三代禮樂之教亦惟曰如此而為利如此而為害如此而可如此而不可然後高帝擇其利與可者而從之蓋亦未嘗遲疑天下既平以愛故欲易太子大臣叔孫通周昌之徒力爭之不能得用留侯計僅得之蓋讀其書至此未嘗不太息以為高帝最易曉者茍有以當其心彼無所不從盍嘗告之以吕后太子從帝起於布衣以至於定天下天下望以為君雖不肖而大臣心欲之如百嵗後誰肯北面事戚姬子乎所謂愛之者祗以禍之嗟夫無有以奚齊卓子之所以死為高帝言者歟叔孫通之徒不足以知天下大計獨有廢嫡立庶之說而欲持此以卻之此固高帝之所輕也人固有所不平使如意為天子惠帝為臣絳灌之徒圜視而起如意安得而有之孰與其全安而不失為王之利也如意之為王而不免於死則亦高帝之過矣不少抑遠之以泄吕后不平之氣而厚封焉其為計不已疎乎或曰吕后强悍高帝恐其為變故欲立趙王此又不然自高帝之時而言之計吕后之年當死於惠帝之手吕后雖很亦不忍奪其子以與姪惠帝既死而吕后始有邪謀此出於無聊耳而高帝安得逆知之且夫事君者不能使其心知其所以然而樂從吾説而欲以勢奪之亦已危矣如留侯之計高帝顧戚姬悲歌而不忍特以其勢不得不從是以猶欲區區為趙王計使周昌相之此其心猶未悟以為一强項之周昌足以抗吕后而捍趙王不知周昌激其怒而速之死耳古之善原人情而深識天下之勢者無如高帝然至此而惑亦無有以告之者悲夫   高祖之智   老泉曰漢高帝挾數用術以制一時之利害不如陳平揣摩天下之勢舉指揺目以刼制項羽不如張良微此二人則天下不歸漢而高帝乃木强之人而止耳然天下已定後世之子孫之計陳平張良智之所不及則高帝當先為之規畫處置以中後世之所為曉然如目見其事而為之者蓋高帝之智明於大而暗於小至於此而後見也帝嘗語吕后曰周勃厚重少文然安劉氏必勃也可令為太尉方是時劉氏既安矣勃又將誰安耶故吾之意曰高帝之以太尉屬勃也知有吕氏之禍也雖然其不去吕后何也勢不可也昔者武王殁成王幼而三監叛帝意百嵗後將相大臣及諸侯王有武庚禄父者而無有以制之也獨計以為家有主母而豪奴悍婢不敢與弱子抗吕后佐帝定天下為大臣素所畏服獨此可以鎮壓其邪心以待嗣子之壯故不去吕后者為惠帝計也吕氏既不可去故削其黨以損其權使雖有變而天下不揺是故以樊噲之功一旦遂欲斬之而無疑嗚呼彼豈獨於噲不仁耶且噲與帝偕起㧞城陷陣功不為少矣方亞父嗾項莊時微噲誚讓羽則漢之為漢未可知也一旦人有惡噲欲滅戚氏者時噲出伐燕立命平勃即斬之夫噲之罪未形也惡之者誠偽未必也且高帝之不以一女子斬天下之功臣亦明矣彼其娶於吕氏吕氏之族若産禄輩皆庸才不足恤獨噲豪健諸將所不能制後世之患無大於此矣夫高帝之視吕后也猶醫者之視堇也使其毒可以治病而無至於殺人而已矣樊噲死則吕氏之毒將不至於殺人高帝以為是足以死而無憂矣彼平勃者遺其憂者也噲之死於惠之六年也天也使其尚在則吕禄不可紿太尉不得入北軍矣或謂噲於帝最親使之尚在未必與産禄叛夫韓信黥布盧綰皆南面稱孤而綰又最為親幸然及髙帝之未崩也皆相繼以逆誅誰謂百嵗之後椎埋屠狗之人見其親戚乗勢為帝王而不欣然從之耶吾故曰彼平勃者遺其憂者也   四皓   元稹詩曰巢由皆避世堯舜不得臣伊吕雖急病湯武乃可君四賢胡為者千載名氛氲顯晦有遺跡前後疑不倫秦政虐天下黷武窮生民諸侯戰必死壯士眉亦顰張良韓孺子椎碎屬車輪遂令英雄意日夜思報秦先生相將去不復嬰世塵雲卷存孤岫龍濳為小鱗秦皇轉無道諫者鼎鑊親茅焦脫衣諫先生無一言趙高殺二世先生如不聞劉項取天下先生遊白雲海内八年戰先生全一身漢業日已定先生名亦振不得為濟世宜哉為隱淪如何一朝起屈作儲貳賓安存孝惠帝摧顇戚夫人捨大以謀細虯盤而蠖伸惠皇竟不嗣吕氏禍有因雖懐安劉志未若周與陳皆落子房術先生道何屯出處貴明白故吾今有云   白樂天荅元稹詩曰天下有道見無道卷懐之此乃聖人語吾聞諸仲尼矯矯四先生同稟希世資隨時而顯晦秉道無磷緇秦皇肆暴虐二世遭亂離先生相隨去商嶺采紫芝君看秦獄中戮辱者李斯劉項爭天下謀臣競悦隨先生如鸞鶴去入㝠㝠飛君看齊鼎中離爛者酈其子房得沛公自謂相遇遲八難掉舌樞三畧役心機辛苦十數年晝夜形神疲竟雜霸者道徒稱帝者師子房爾則能此非吾所宜漢高之季年嬖寵鍾所私冡嫡欲廢奪骨肉相憂疑豈無子房口口舌無所施亦有陳平心心計將何為皤皤四先生高冠危映眉從容下南山顧盼入東闈所瞻惠太子左右生羽儀卻顧戚夫人楚舞無光輝心不畫一計口不吐一詞暗定天下本遂安劉氏危子房吾則能此非爾所知先生道既光太子禮甚卑安車留不住功成棄如遺如破旱天雲一雨百榖滋澤則在天下雲復歸希夷勿髙巢與由勿尚呂與伊巢由往不返伊吕去不歸豈如四先生出處兩逶迤何必長隱逸何必長濟時由來聖人道無朕不可窺卷之不盈握舒之亙八陲先生道甚明夫子猶或非願子辨其惑為秦吟此詩   李白詩曰白髮四老人昂藏南山側偃蹇松雪間㝠翳不可識雲牕拂青靄石壁横翠色龍虎方戰爭於焉自休息秦人失金鏡漢祖昇紫極陰虹濁太陽前星遂淪匿一行佐明聖倐起生羽翼功成身不居舒卷在胷臆窅㝠合元化茫昧信難測飛聲塞天衢萬古仰遺跡   王荆公詩曰秦敺九州逃知力起經綸重利誘衆榮頗知聚秦民頽然此四老上友千載魂采芝商山中一視漢與秦靈珠在泥沙光景不可昏道德雖避世餘風迴至尊嫡孽一朝正留侯果知言出處但有禮廢興豈所存   李華詩曰秦滅漢帝興南山有遺老危冠揖萬乗幸得厭征討當君逐鹿時臣等已枯槁寧知市朝變但覺泉石好高卧三十年相看成四皓帝言公甚善見顧何不早咸稱太子仁重義亦尊道側聞驪姬事申生不自保暫出商山雲朅來趨灑掃東宫成羽翼楚舞傷懐抱後代無其人戾園滿秋草   梁肅曰道可佐皇而隘於帝治是以崆峒箕山之長揖於軒堯也德宜輔王而偶生霸世則四皓之所以晦明於漢氏也噫周道絶而王澤凋秦短世而漢雜興六合披攘兵不暇戢則四公軒軒然鴻飛于㝠時也天下大寳一人攸係茍蔑嫡崇庶則亂是用長而公僂僂然俯定儲后權也處則以時出則以權時以全已之道權以安天下之器得非知幾者歟易謂知幾其神乎四公體之故曰時合道合時塞道塞生非其時與道消息四公之謂矣   李華贊曰時濁代危賢人去之商洛深山鸞鳯潛飛漢以霸興皇王道衰玉帛雖至先生不歸吾非固然可動而紀厖眉皓髪來䕶太子至尊動容奪嫡心已四賢暫屈天下定矣返駕南山白雲千里   孫明復曰四先生儒也哀周之亡疾秦之暴脫身乎虐熖沈㝠乎南山非欲潔其身而亂大倫者也蓋有道則見無道則隠曷以知其然哉夫傳嗣立嫡周道也為國之大莫大於傳嗣嗣之大莫大於立嫡不可不正也茍一失其正則覆亡簒奪之禍隨之自秦氏肆虐燔滅羣聖之典周道絶矣絶而復傳者四先生也昔漢祖提一劔平四海由布衣取天子位斯可謂真主矣及夫禍亂既定嗜欲既起内有嬖寵之惑外有廢嫡之議羣臣恂恂莫之能正四先生將因是時以行其道故因子房而出吐一言以正太子之位此非周道絶而四先生復傳者乎然四先生之出豈止為漢而出哉為萬世而出也漢祖起干戈中素不喜儒四先生懼其辱也故不旋踵而去終於巖石之下嗟乎逮今千餘祀人未有知其潛德隱耀者昔伯夷叔齊諫武王不食而死非孔子稱之則西山之餓夫也後世孰稱之哉司馬遷班固不能博采厥善發施其光為四先生立傳垂於無窮斯其過矣噫萬世而下使臣不敢戕其君者二叔是也萬世之下使庶不敢亂其嫡者四先生是也   韋渠牟四皓商山畫圖賛曰煥煥煌煌為圭為璋孰光乎不耀之光幽幽深深為山為林孰繫乎不繫之心足知乎虚室生白元門不關流水去住清風往還豈比夫稷契在世巢由在山一物有累兩心不閒者哉閒之謂何簪裾薜蘿本不干我豈云其他熙熙忻忻與時為春匡漢避秦惟兹四人於德之鄰不孤其身于澗之濱不迷其津繪事既素孰知其故想像儀念兹丹青曄曄紫芝深谷逶迤俯仰今古空林住時鳯豈無德鸞皆有羣出處語黙商山白雲   王元之曰易稱知進退存亡而不失其正者其惟聖人乎先生避秦知亡也安劉知存也應孝惠之聘知進也拒高祖之命知退也四者備矣而正在其中先生非聖而孰為聖乎若其秦亂而不避則焚書坑儒髙斯之流矣漢危而不出則索隱行怪巢由之徒矣應髙祖之命則溺其冠而騎其項矣拒孝惠之命則功不立而名不彰矣引而伸之先生可謂全德者矣嘗試論之周公聖人也鞭伯禽教孺子居攝七年明辟未復召公不悦於内二叔流言於外盛德大業幾墜於地吁扶幼君秉大政之難也有如是哉觀夫如意之惑戚姬之寵以妾並后以嬖代宗本根一揺社稷將墜咸謂扶蘇之賜死胡亥之亡國可翹足而待也豈無曲逆間强楚解平城則可議立嫡則圓鑿而方枘也豈無留侯陳八難罷六國則可言主鬯則以水而投石也先生一出而助之一言而定之漢廷公卿皆出其下復能錙銖軒冕桎梏衣冠安萬乗而不有其功抗匹夫而不食其祿自非至仁逹識疇能與於此夫向使先生定漢嗣為漢臣報德議功必在平勃之右必當以左輔右弼前凝後丞而處之當是時以四賢事一帝挾振主之威負不賞之功又何不說流言之事乎吾知其就戮辱之不暇矣欲望其茹紫芝卧商嶺烏可得乎是知先生之出非獨謀漢也亦將救時也先生之去非獨全身也亦將矯世也危而䕶之不安於獨善可謂救乎時矣定而去之不乗時以取寵可謂矯乎世矣用是為誡人猶有失建元立順之徒爾烏呼世之為人臣議立裔者可勝道哉或因定䇿而専國或因援立而無君代殺殘兇何莫由斯其後滔天于莽卓盜國于曹馬移徙鼎易於弈棊累累簡編可為大集異乎哉先生危則助之安則捨之其來也至公于萬民其往也無私于一身前所謂進退存亡而不失其正者千古四人而已矣或曰周公相成王制禮作樂天下大定歴代仰之號為元聖豈先生之道過于周公乎愚曰不然周公成文武之業知王化可興故輔之以行道焉先生當暴秦之後知霸道終雜故去之以遠害焉周公聖之明也先生聖之晦也蓋時異而迹殊矣非所謂過乎周公者也   又擬留侯與四皓書曰蓋聞有天地以來聖人曰軒轅有崆峒之請又曰帝堯有箕山之遜況乎風移世變民澆化漓北面而為臣者乎有國家之未決智慮所不及得不資取於賢士哉先生抱大道蔵大器榮辱之事出于身外興亡之理了于掌中膠漆雲泉泥滓爵位瓊林瑶池以游以息雲漿霞饌以飲以食芝君桂父先生之交也青鸞紫鳯先生之駕也亡鶴夭神氣愈清桂朽椿枯童顔未改萬乗不能屈其節千金不能聘其才真所謂神仙中人風塵外物然而歴觀古之聖賢未嘗不有意於民也故隱見隨其時語黙得其所進則為天下之福退則為天下之亂在暴秦勃興荼毒華夏虎猛擇肉網宻凝脂君德甚於虎狼人命輕於草芥先生知德不可輔民不可化拂衣髙蹈遁於山林其隱也可謂得其時矣今皇帝奮布衣提利劔撥大亂定大難起龍虎於豐谷㑹雲雷於泗濱席卷亂秦電掃强楚可謂英雄矣既而革秦之暴纂堯之緒定覆盂之固成垂拱之風唯於儲嗣之間忽有廢立之議臣下股慄弗敢遑寧良與帝同起於草莽間殆五六年經七十戰出竒畫䇿未嘗有一事見違唯於此時言不獲用至掉三寸舌為帝者之師封萬户侯乃布衣之極敢於此際愛死不諫乎蓋恐死而無益於國事矣又聞古之有天下者禪遜於賢今之有天下者封立其子而已德薄於古矣茍不選賢擇能立嫡立長能無毁宗社乎今太子為人元良立事正固少海流潤洊雷震聲三善克隆百技無爽帝欲廢而不用天下失望朝廷愕然先生於此時可不有意於民哉良願先生出雲關開岫幌駕鶴馭金虬俯降殿庭辱對旒冕定天下之惑決君上之疑隱見語黙之道豈獨美於昔賢耶望先生無截轅杜轡之虞發函一披則萬國幸甚   蘇頲夷齊四皓優劣論曰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稱恥當年而節莫覩故發義以立志從道以成功激清一時流譽千古然立志者必義成功者必道也資於義而志可明徵於道而功可見志以立節功以成名名之成昭其道也節之立昭其義也能潔其身後代有凖非夷齊歟能利其國當時繄賴非四皓歟揆而度之優而柔之循其事而理於是乎在考其初而論於是乎著蓋周德既廣則夷齊遜國而歸焉漢業既興則四皓受命而出焉天之棄商矣諫武王正臣禮也人之戴漢矣䕶太子忠主道也忠之所存者大則正之所行者髙高而能行者節所謂立也大而能行者名所謂成也若夫志士仁人將合而已進足以成退足以立用足以兼濟否足以獨善不辱其身則安食其粟不降其志則言采其薇墨台氏之子不屈也嬴之德衰則巖穴全生劉之德盛則衣冠就列夏黄公之徒知時也舉其成事各同乎其成矣究其立事各異乎其立矣深惟終始敢無優劣統而論之其美也一別而叙之其跡也二棄身以遂志夷齊之烈矣愛國以屈身四皓之行矣曰若稽古以質乎今四皓見賢於子房夷齊稱仁於宣父與其稱仁於宣父不猶愈於見賢於子房哉   趙堯   東坡曰方與公謂周昌之史趙堯年雖少然竒士君必異之且代君昌笑曰堯刀筆吏何至是居頃之堯説高祖為趙王置貴彊相獨昌為可高祖用其策堯竟代昌為御史大夫至殺趙王昌亦無能為特謝病不朝耳由是觀之堯特為此計規代昌耳安能為高祖謀哉其後吕后怒堯為此計亦抵堯罪堯非獨不能為高祖謀其自謀亦不審矣昌謂之刀筆吏真不誣哉   田横   唐子西過田横墓詩曰成則為王敗則亡英雄成敗本尋常滄溟無際何妨死卻死東郊未耿光   又曰九江梁楚竟誅夷自古才高必見疑就使酈生猶未死將軍來此亦何為   昌黎祭横墓文曰事有曠百世而相感者余不自知其何心非今世之所稀孰為使余歔欷而不可禁余既博觀乎天下曷有庶幾乎夫子之所為死者不復生嗟余去此而從誰當秦氏之敗亂得一士而可王何五百人之擾擾而不能脱夫子於劔鋩抑所寳之非賢亦天命之有常昔闕里之多士孔聖亦云其遑遑茍余行之不迷雖顛沛其何傷自古死者非一夫子至今有耿光   歴代名賢確論卷四十   欽定四庫全書   歴代名賢確論卷四十一   惠帝 吕后   惠帝見太后殺趙王戚夫人因不聽政【温公】帝築複道叔孫通請立原廟【温公】   曹參【程晏】   張辟彊【李德裕】   酈寄賣友【東坡】   文帝   文帝善繼漢【老泉】   除肉刑【樂天】   賈誼【劉禹錫 子由 皮日休 樂天 權徳輿東坡 曽子固】季布【盧照鄰 温公】   直不疑【東坡】   惠帝見太后殺趙王戚夫人因不聽政   溫公曰為人子者父母有過則諫諫而不聽則號泣而隨之安有守髙祖之業為天下之主不忍母之殘酷遂棄國家而不恤縱酒色以傷生若孝惠者可謂篤於小仁而未知大誼者也   帝築複道叔孫通請立原廟   溫公曰過者人之所必不免也惟聖賢為能知而改之古之聖王患其有過而不自知也故設誹謗之木置敢諫之鼔豈畏百姓之聞其過哉是以仲虺美成湯曰改過不吝傅説戒高宗曰無恥過作非由是觀之則為人君者固不以無過為賢而以改過為美也今叔孫通諫孝惠則云人主無過舉是教人君以文過遂非也豈不謬哉   曹參   程晏蕭何求繼論曰讀漢史者多曰曹參守蕭何之規日醉以酒民歌之曰蕭何為法較若畫一曹參代之守而勿失載其清淨民以寧一漢之二賢相也至矣哉論曰非也暑牛之渴也孺子飲之渟淖之汚牛渴已久得其渟淖之汚寧圖於清泠之水乎設使孺子牽之於清泠之水則滌乎腹中之泥也牛然後知渟淖之汚不可終日而飲之百姓罹秦之渴已久矣蕭何曰吾所以為法律是權天下之草創也吾不止此將致君為成康之君使民為成康之民是牽民於清泠之水也曹參日荒於酒惠帝訊焉參㒺於惠帝曰高帝創之陛下承之蕭何造之臣參遵之陛下乗拱臣等守職惠帝以為是也民又歌之嗚呼漢之民以漢之汚愈於秦之渴不知牽於清泠之水滌乎腹中之泥也蕭何之傳曹參也若木工能造材而未果覆而終者必待善覆者焉何既造矣謂參為善覆者參守其造而不能覆徒欺君曰陛下不如高帝臣參不如蕭何善守可也何廢作哉若不可以廢作即文帝除肉刑不為漢主仁聖之最也參不能致其君於成康之政不知己不能覆何之造而荒於酒幸不同羲和之誅貪位畏勝飾情妄言以惑君也孰名為賢相耶吾病漢史以蕭何善求繼以曹參為堪其後故論之   張辟彊   李德裕論曰揚子美辟彊之覺陳平非也若以童子膚敏善揣吕氏之情竒之可也若以反道合權以安社稷不其悖哉授兵産祿幾危劉氏皆因辟彊啓之向使留侯尚存必執戈逐之將為戮矣觀高祖遺言吕后制其大事可謂謀無遺慮矣以王陵有廷諍之節置以為相謂周勃堪寄託之任令掌兵柄況外有齊楚淮南磐石之固内有朱虚東牟肺腑之親是時産祿皆匹夫耳吕后雖心不在帝將相何至危懼必當憂傷不食自促其壽豈能為將相之害哉漢高曰非劉氏而王者天下共擊之此慮屬在吕宗矣何可背之厥後稱制八年産祿之封植固矣若平勃二人溘先朝露則劉氏之業必歸吕宗及吕后之殁刼酈商以紿吕祿計亦窘矣周勃雖入北軍尚不敢公言誅諸吕豈不艱哉賴産祿皆徒之夫非英傑之士儻才出於世豈受其紿説哉嗟乎與其圖之於難豈若制之於易由是而言平勃用辟彊之計斯為謬矣留侯破産以報韓結客以沮秦招四皓以安太子所為必仗義居正由此知不尚權譎明矣   酈寄賣友   東坡曰班固有言當孝文時天下以酈寄為賣友夫賣友者謂見利忘義若寄父為功臣而又執刼雖摧諸吕以安社稷誼存君親可也東坡曰當是時寄不得不賣友也罪在於以功臣子而與國賊游且厚善也石碏之子厚與州吁遊碏禁之不從卒殺之君子無所譏曰大義滅親酈商之賢不及石碏故寄得免於死古之幸人也而固又為洗賣友之穢固之為義陋矣   文帝善繼漢   老泉曰古者非用兵決勝之為難而養兵不用之可畏今夫水激之山放之海決之為溝洫壅之為沼沚是天下之人能之委江河注淮泗滙為洪波瀦為大湖萬世而不溢者自禹之後未之見也夫兵者聚天下不義之徒授之以不仁之器而教之以殺人之事夫惟天下之未安盜賊之未殄然後有以施其不義之心用其不仁之器而試其殺人之事當是之時勇者無餘力智者無餘謀巧者無餘技故其不義之心變而為忠不仁之器加之於不仁而殺人之事施之於當殺及夫天下既平盜賊既殄不義之徒聚而不散勇者有餘力則思以為亂智者有餘謀則思以為奸巧者有餘技則思以為詐於是天下之患雜然而出矣葢虎豹終日不殺則跳踉大叫以發其怒蝮蝎終日不螫則噬齧草木以致其毒其理固然無足怪者昔者劉項奮臂於草莽之間秦楚無賴子弟千百為輩爭起而應者不可勝數轉鬭五六年天下厭兵項籍死而髙祖亦已老矣方將分王諸將改定律令與天下休息而韓信黥布之徒相繼而起者七國高祖死於介胄之間而莫能止也連延及於吕氏之禍迄孝文而後定是何起之易而收之難也劉項之勢初若決河順流而下誠有可喜及其崩潰四出放乎數百里之間拱手而莫能救也嗚呼不有聖人何以善其後   絳侯社稷臣   李德裕袁盎以周勃為功臣論曰袁盎對文帝曰絳侯所謂功臣非社稷臣夫社稷臣者主在與在主亡與亡盎見勃自德其功有以激之也非至理篤論此言足以惑文帝聰明傷仁厚之政俾其君有薄宗臣之意卒使周勃大功皆棄非罪見疑可為長歎息也當吕后之世惠帝已殂少帝非劉氏陳平用辟彊計權王産祿絳侯若不與之同心而制其兵柄必由此而階亂矣則劉氏安危未可知也然磨而不磷涅而不淄未嘗不心存社稷志在劉氏外雖遜順内守忠正得不謂之社稷臣乎其後絳侯繫請室盎始明其無罪所謂陷之死地而後生之徒有救焚之力且非曲突之義揚子稱盎忠不足而談有餘斯言當矣善哉賈生之説喻堂陛之峻高者難攀卑者易凌文帝感悟養臣下有節有以見賢人用心致君精識若袁公者難與並為仁矣盎惟有正慎夫人席塞梁王求嗣此二事守正不撓忠於所奉害錯之罪虐貫神明安陵之禍知天道不昧矣   殺薄昭   温公曰李德裕以為漢文帝誅薄昭斷則明矣於義則未安也秦康送晉文興如存之感況太后尚存唯一弟薄昭斷之不疑非所以慰母氏之心也愚以為法者天下之公器惟善持法者親疎如一無所不行則人莫敢有所恃而犯之也夫薄昭雖素稱長者文帝不為置賢師傅而用之典兵驕而犯上至於殺漢使者非有恃而然乎若又從而赦之則與成哀之世何異哉魏文帝嘗稱漢文帝之美而不取其殺薄昭曰舅后之家但當養育以恩而不當假借以權既觸罪法又不得不害譏文帝不始防閑昭也斯言得之矣然則慰母氏心者將慎之於始乎   除肉刑   樂天曰漢除肉刑逮今千有餘祀其間博聞達識之士議其是非者多矣其欲廢之者則曰刻膚革斷支體人主忍而用之則愷悌惻隱之心乖矣其緹縈所謂雖欲改過自新其道亡繇者也其欲復之者則曰任箠今用鞭刑酷吏倚而行之則專殺濫死之弊作矣此班固所謂以死罔人失本意者也愚以為議事者宜徵其實用刑者宜酌其情若以情實言之則可廢而不可復也何者夫肉刑者蓋取劓椓黥刖之類耳書所謂五虐之刑也昔苗人始淫為之而天既降咎及秦人又虐用之而天下亦離心夫如是則豈無濫死者耶漢文帝始除去之而刑罰以清我太宗亦因而棄之而人用不犯夫如是則豈有罔人者耶此愚所謂徵其實者也愚又聞聖人之用刑也輕重適時變用捨順人情不必乎反今之宜復古之制也況肉刑廢之久矣人莫識焉今一朝卒然用之或絶筋或折骨或面傷則見者必痛其心聞者必駭其耳又非聖人適時變順人情之意也徵之於實既如彼酌之於情又如此可否之驗豈不明哉傳曰君子為政貴因循而重改作又曰利不百不變法愚以為復之有害而無利也其可變而改作乎   賈誼   劉禹錫詩曰賈生明王道衛綰工車戲同遇漢文時何人居貴位   子由詩曰賈生料吳楚竟斃大梁城一身不自保痛哭空傷生   皮日休曰余嘗讀賈誼新書見其經濟之道大矣哉真命世王佐之才也自漢氏革嬴髙祖得於矢石不暇延儒人及為天子制缺度弛禮崩樂壊是時獨有叔孫生能定朝儀其制未悉唯生草其書欲以制屈諸侯推定正朔調革輿服通流貨幣天不祐漢絳灌興謗竟杜其道出傅湘沅生自以不得志哀屈平之放逐及渡湘沈文以弔之故其辭曰歴九州而相君兮何必懐此故都噫余釋生之意矣當戰國時屈平不用於荆則有齊趙秦魏矣何不捨而相他國乎余謂平雖遭靳尚子蘭之讒不忍捨同姓之邦為他國之相宜矣然則生之見棄又甚於平當漢時捨文帝則諸侯矣如適諸侯則新書之文抑諸侯而尊天子也捨諸侯則胡越矣則新書之文滅胡越而崇中夏也是以其心切其憤深其詞隱而麗其藻傷而雅余悲生哀平之見棄而生不能自明其道嗚呼聖賢之文與道也求知與用茍不在於一時而在於百世之後者乎其生之哀平歟余之悲生歟吾之道也廢與用幸未可知但不知百世之後得其文而有之者復何人也【云云】   樂天曰漢文帝時賈誼上疏云可為痛哭者一可為流涕者二可為長太息者六是時漢興四十載萬方大理四海大和而賈誼非不見之所以過言者以為詞不切志不激則不能迴君聽感君心而發憤於至理也是以雖盛時也賈誼過言而無愧雖過言也文帝容之而不非故臣不失忠君不失聖書之史策以為美談   權德輿曰嘗讀賈誼書觀其經制人文鋪陳帝業術亦至矣待之宣室恨得後時遇亦深矣然竟不能達四聰而盡其善排羣議而試厥謀道之難行亦已久矣東陽絳灌何代無之嘻一薰一蕕善齊不能同器方鑿圓枘良工無以措巧此所以治世少而亂日多大雅衰而正聲寢漢道不融失之於賈傅焉   東坡曰非才之難所以自用者實難惜乎賈生王者之佐而不能自用其才也夫君子之所取者逺則必有所待所就者大則必有所忍古之賢人君子皆有可致之才而卒不能行其萬一者未必皆其君之過或者其自取也愚觀賈誼之論如其所言雖三代何以逺過得君如漢文猶且以不用死然則是天下無堯舜終不可有所為邪仲尼聖人歴試於天下茍非大無道之國皆欲勉强扶持庶幾一日得行其道將之荆先之以冉有申之以子貢君子之欲得其君如此其勤也孟子去齊三宿而後出晝猶曰王庶幾召我君子之不忍棄去其君如此其厚也公孫丑問曰夫子何為不豫孟子曰方今天下舍我其誰哉而吾何為不豫君子之愛其身如此其至也夫如此而不用然後知天下果不足與有為而可以無憾矣若賈誼者非漢文之不用生生之不能用漢文也夫絳侯親握天子璽而授之文帝灌嬰連兵數十萬以決劉吕之雄雌又皆高帝之舊將此其君臣相得之分豈特父子骨肉手足哉賈生洛陽之少年欲使一朝之間盡棄其舊而謀其新亦已難矣為賈生者上得其君下得其大臣如絳灌之屬優游浸漬而深交之使天子不疑大臣不忌然後舉天下而唯吾之所欲為不過十年可以得志安有立談之間而遽為人痛哭哉觀其過湘為賦以弔屈原紆鬱憤悶趯然有逺舉之志其後卒以自傷哭泣至於夭絶是亦不善處窮者也夫謀之一不見用安知終不復用也不知黙黙以待其變而自殘至此烏乎賈生志大而量小才有餘而識不足也古之人有高世之才必有遺俗之累是故非聰明睿哲不惑之主則不能全其用古今稱苻堅得王猛於草茅之中一朝盡斥去其舊臣而與之謀其以匹夫畧有天下之半以此哉愚深悲賈生之志故備論之亦使人君得如賈誼之臣則知其有狷介之操一不見用則憂傷病沮不能復振而為生者亦慎其所發哉 又曰世嘗謂漢文不用賈生以為深恨嘗推究其㫖竊謂不然賈生固天下之竒才所言亦一時之良策然請為屬國欲以繫單于則是處士之大言少年之鋭氣昔髙祖以三十萬衆困於平城當時將相羣臣豈無賈生之比三表五餌人知其疎而欲以困中行説尤不可信兵凶器也而易言之正如趙括之輕秦李信之易楚若文帝亟用其説則天下殆將不安使賈生嘗歴艱難亦必自悔其説用之晚歳其術必精不幸喪亡非意所及不然文帝豈棄材之主絳灌豈蔽賢之士至於晁錯尤刻薄文帝之世止於太子家令而景帝以為御史大夫申屠賢相發憤而死紛更政令天下騷然及至七國發難而錯之術窮矣文景優劣斯可見矣   曾子固讀賈誼傳曰余讀三代兩漢之書至於竒辭奥㫖光輝淵澄洞達心腑如登高山以望長江之活流而恍然駭其氣之壯也故詭辭誘之而不能動淫辭迫之而不能顧考是與非若别白黒而不能浩浩洋洋波澈際涯雖千萬年之逺而若㑹於吾心益自喜其資之者深而得之者多也既而遇事輒發足以自壯其氣覺其辭源源來而不雜剔吾粗以迎其真植吾本以質其華其高足以凌青雲抗太虚而不入詭誕其下足以盡山川草木之理形狀變化之情而不入於卑汚及其事多而憂深慮逺而激扞有觸於吾心而干於吾氣故其言多而出於無聊讀之有憂患不忍之態然其氣要以為無傷也於是又自喜其無入而不宜矣使予位之朝廷親天子所以措置指畫號令天下之意作之訓辭鏤之金石以傳太平無窮之業蓋未必不有可觀者遇其所感寓其所志則自以為皆無傷也余悲賈生之不遇觀其為文經畫天下之便宜足以見其康天下之心觀其過湘為賦以弔屈原足以見其憫時憂國而有觸於其氣後之人責其一不遇而為是憂怨之言乃不知古詩之作皆古窮人之辭要之不悖於道義者皆可取也賈生少年多才見文帝極陳天下之事毅然無所阿避而絳灌之武夫相遭於朝譬之投䂓於矩雖强之不合故斥去不得與聞朝廷之事以奮其中之所欲言彼其不發於一時猶可寄文以攄其藴則夫賈生之志其亦可罪耶故予之窮餓足以知人之窮者亦必若此又嘗學文章而知窮人之辭自古皆然是以於賈生少進焉嗚呼使賈生卒其所施為其功業宜有可述者又豈空言以道之哉予之所以自悲者亦若此然已之知者其誰歟雖不吾知誰患耶   季布   盧照鄰詩曰季生昔未達身辱功不成髠鉗為臺隷灌園變姓名幸逢滕將軍兼遇曹丘生漢祖廣招納一朝拜公卿百金孰云重一諾良匪輕廷議斬樊噲羣公寂無聲處身孤且直遭時坦而平丈夫當如此唯唯何足榮   温公曰曹丘與長君善而布與書使絶之是以曹丘為小人也及曹丘見以毁譽動已而已善之是養小人以自利也夫以毁譽動人及養小人以自利皆姦人之道也果如是則布烏得為賢大夫   直不疑   東坡曰直不疑買金償亡不辨盜嫂亦士之高行然非人情其所以䝉詬受名非不求名也求名之至者也太史公窺見之故其贊曰塞侯微巧周文處穢君子譏之為其近於佞也不疑䝉垢以求名周文穢跡以求利均以為佞佞之為言智也太史公之論後世莫曉吾是以疏解之   歴代名賢確論卷四十一   欽定四庫全書   歴代名賢確論卷四十二   景帝   文景優劣【子由】   晁錯【李觀 老泉 子由 少游 何去非】竇嬰田蚡【東坡】   郅都【權德輿】   文景優劣   子由論曰漢之賢君皆曰文景文帝寛仁大度有高帝之風景帝忌克少恩無人君之量其實非文帝比也帝之為太子也吳王濞世子來朝與帝博而爭道帝怒以博局提殺之濞之叛逆勢激於此張釋之文帝之名臣也以劾奏之貶斥死淮南鄧通文帝之倖臣也以吮癰之怨困迫至死晁錯始與帝謀削諸侯帝違衆而用之及七國反袁盎一説譎而斬之東市曾不之䘏周亞夫為大將折吳楚之鋭鋒不數月而平大難及其為相守正不阿惡其悻悻不屈遂以無罪殺之梁王武母弟也驕而縱之幾致其死臨江王榮太子也以母失愛至使酷吏殺之其於君臣父子兄弟之際背理而傷道者一至如此原其所以能全身保國與文帝俱稱賢君者惟不改其恭儉故耳春秋之義弑君稱君君無道也稱臣臣之罪也然陳侯平國蔡侯般皆以無道弑而弑皆稱臣以為罪不及民故也如景帝之失道非一也而猶稱賢君豈非躬行恭儉罪不及民故耶此可為不恭儉者戒也   鼂錯   李觀曰讀漢史見景帝殺御史大夫鼂錯以姑息吳王濞痛其非罪也故直筆而議按錯潁川人起於諸生事文帝為太常掌故以英詞射策累擢為中大夫及景帝即位極言獻替未嘗不忠於心乃命副丞相錯所以推心不顧思永漢室而患諸侯侈大上書請削其土是用剪其翼而固其本也度錯之志豈有負漢哉原吳濞之反誠有由然間人骨肉而塞小忿自非上達能不生怨怨端既立臣節安附欲無為逆終不可得也蓋以南方富殖而諸夏初乂狂夫為計料勝一舉遂揺長舌交結七國借誅錯為名景帝無非常之見而聴亂臣一説乃斬錯不問冀其紓難而七國之兵曾不少減是以察其來不為錯明矣且袁盎與錯宿不相善於景帝豈不知二臣之不叶而聽偏議是為臣之報隙也若宗社何及鄧公吳還乃欷長悲益為天子之羞爾始高祖封濞於吳已識東南之必亂于時豈有錯削地之議蓋天之厯數有理亂也脫使無梁國以絶其道無條侯以耀其武則秦之鹿復駭盎之肉可食初錯介然孤立指畫高議大臣疾小臣怖人人束約各欲倳刃其父知其必戮也而深病之荅曰所以尊君上安宗廟父曰劉氏安鼂氏危矣吾不忍見禍及先禍死矣噫夫史臣責錯之父不逮趙括母何其鄙也夫趙括持必敗之勢而母言於趙王不可使將及括失律母以先見獲宥鼂錯用至忠之畧與必敗之勢異也其父雖懼禍至奈其子所籌國之大事也且使括母言之足稱明婦人也使錯父言之是沮其子為忠也孰可擬議或人有復言錯忠則有矣而智不足愚則不爾夫忠所以補君智所以濟身茍圖濟身則忠有不遂忠有不遂是臣不臣亦何生為賊由袁盎昧在景帝非智之短時不與也古云直木先伐愚智何道哉   老泉曰昔者高祖急於滅項故舉數千里之地以王諸將項籍死天下定而諸將之地因遂不可削當是時非劉氏而王者八國高祖懼其且為變故大封吳楚齊趙同姓之國以制之既而信越綰皆誅死而吳楚齊趙之强反無以制當是時諸侯王雖名為臣而其實莫不有帝制之心膠東膠西濟南又從而和之於是擅爵人赦死罪戴黄屋刺客公行匕首交於京師罪至彰也勢至逼也然當時之人猶且徜徉容與若不足慮月不圖歳朝不計夕循循而摩之喣喣而吹之幸而無變以及於孝景之世有謀臣曰鼂錯始議削諸侯地以損其權天下皆曰諸侯必且反錯曰固也削亦反不削亦反削之則反疾而禍小不削則遲而禍大吾懼其不及今反也天下皆曰鼂錯愚吁七國之禍終於不免與其發於逺而禍大不若發於近而禍小以小禍易大禍雖三尺童子皆知其當然而其所以不與錯者彼皆不知其勢將有逺禍與知其勢將有逺禍而度已不及見謂可以寄之後人以茍免吾身者也然則錯為一身謀則愚而為天下謀則智人君又安可捨天下之謀而用一身之謀哉今者匈奴之强不減於七國而天下之人又用當時之議因循維持以至於今方且以為無事而愚以為天下之大計不如勿賂勿賂則變疾而禍小賂之則變遲而禍大畏其疾也不若畏其大樂其遲不若樂其小天下之勢如坐弊船之中駸駸乎將入於深淵不及其尚淺也舍之而求所以自生之道而以濡足為解者是固夫覆溺之道也聖人除患於未萌然後能轉而為福今也不幸養之以至此而近憂小患又憚而不决則是逺憂大患終不可去也赤壁之戰惟周瑜吕䝉知其勝伐吳之役惟羊祜張華以為是則宏逺深切之謀固不能合庸人之意此晁錯所以為愚也雖然錯之謀猶有遺憾何者錯知七國必反而不為備反之計【云云】   東坡曰天下之患最不可為者名為治平無事而其實有不測之憂坐觀其變而不為之所則恐至於不可救起而强為之則天下狃於治平之安而不吾信唯仁人君子豪傑之士為能出身為天下犯大難以求成大功此固非勉强期月之間而茍以求名者之所能也天下治平無故而發大難之端吾發之吾能収之然後能免難於天下事至而循循焉欲去之使他人任其責則天下之禍必集於我昔者鼂錯盡忠為漢謀弱山東之諸侯諸侯並起以誅錯為名而天子不察以錯為説天下悲錯之以忠而受禍不知錯之有以取之也古之立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堅忍不抜之志昔禹治水鑿龍門決大河而放之海方其功之未成也蓋亦有潰冒衝突可畏之患唯能前知其當然事至不懼而徐為之所是以得至於成功夫以七國之强而驟削之其為變豈足怪哉錯不於此時捐其身為天下當大難之衝而制吳楚之命乃為自全之計欲使天子自將而已居守且夫七國之難者誰乎已欲求其名安所逃其患以自將之至危與居守之至安較易知也己為難首擇其至安而遺天子以至危此忠臣義士所以憤惋而不平者也當此之時雖無袁盎錯亦未免於禍何者已欲居守而人主自將以情而言天子固已難之矣而重違其議是以袁盎之説得行於其間使吳楚反錯以身任其危日夜淬厲東向而待之使不至累其君則天子將恃之以為無恐雖有百袁盎可得而間哉嗟夫世之君子欲求非常之功則無務為自全之計使錯自將而擊吳楚未必無功惟其欲自固其身而天子不悦姦臣得以乗其隙錯之所以自全者乃其所以自禍歟   子由論曰老子曰柔勝剛弱勝强文帝以柔弱御天下剛强者皆乗風而靡尉佗稱號南越帝脩其墳墓召貴其兄弟佗去帝號俯伏稱臣匈奴桀敖凌駕中國帝屈體遺書厚以繒絮雖未能調伏而兵革之禍比武帝世十一二耳吳王濞包藏禍心稱病不朝帝賜之几杖濞無所發怒亂以不作使文帝尚在不出十年濞亦已老死則東南之亂無由起矣至景帝不能忍用鼂錯之計削諸侯地濞因之號召七國西向入關漢遣三十六將軍竭天下之力僅乃破之錯言諸侯强大削之亦反不削亦反削之則反疾而禍小不削則反遲而禍大世皆以其言為信吾以為不然誠如文帝忍而不削濞必未反遷延數歳之後變故不一徐因其變而為之備所以制之者固多術矣猛虎在山日食牛羊人不能堪荷戈而往刺之幸則虎斃不幸則人死其為害亟矣鼂錯之計何以異此若能髙其垣墻深其陷穽將伺而謹防之虎安能必為害此則文帝之所以備吳也嗚呼為天下慮患而使好名貪利小丈夫制之其不為鼂錯者鮮矣   少游曰世之論者皆以為漢用袁盎之謀斬鼂錯以謝天下為非是以臣觀之漢斬錯七國之兵所以破也何則勝敗之機係於理之曲直理直則師壯師壯勝之機也理曲則師老師老敗之機也善戰者戰理昔晉欲報楚之惠退師三舍軍吏以為師老子犯曰師直為壯曲為老若子犯可謂善戰理矣蓋不退師則背惠食言而曲在晉師退而楚不還則曲在楚我直彼曲所以勝也漢斬鼂錯之事何異於此夫漢之諸侯連城數十地方千里雖號强大然皆高帝之封也一旦用錯計摘其罪過而削奪之則天下忿然皆有不直漢之心當此之時諸侯直而漢曲故吳王得以藉口反也然吳即山鑄錢煑海為鹽以其子故招致天下亡命欲為反者三十餘年其稱兵也發憤削地以誅錯為名耳漢斬錯而兵不罷則逆節暴露天下亦忿然有不直七國之心當此之時諸侯曲而漢直故太尉得以破其兵也雖然漢之斬錯也其謀發於袁盎盎與錯有隙故世之論者以錯死為寃此正樓緩所謂以母言之則為是以妻言之則為妬夫言之者異而其言同也使盎與錯素無眦睚之嫌其為漢計亦當出此然則漢不斬錯奈何即七國之兵未易破也何以知之以唐安祿山之事可知也方明皇之時姦臣楊國忠用事天下皆切齒不平故祿山以誅國忠為名而反是時唐若斬國忠以謝天下則祿山安得而至長安乎惜其不知此至賊入潼關人神共怒然後為陳元禮之所殺也由是言之漢不斬錯則七國之兵豈易破哉或曰王思禮之徒嘗以此勸哥舒翰用其計留卒三萬守關悉精鋭渡滻水以誅君側祿山可遂破乎曰不然漢斬錯事出景帝袁盎發其端而已故足以激忠義之氣而折姦雄之心使翰雖斬國忠事不出於人主亦不能感動天下祗足以危身矣尚為祿山之成敗哉斬國忠以破祿山事非明皇不可為也   何去非曰古者持國任事有四臣焉杜患於未兆弭灾於未形者賢臣也禍結而排之使安難立而勘之使平者功臣也國安矣挈而措之危世治矣汨而屬之亂者非愚即姦臣也蓋姦臣之不足者忠愚臣之之不足者知忠知不足而持國任事禍之府也昔者鼂錯嘗忠於漢矣而其知不足以任天下之大權也是以輕發七國之難而其身先戮於人之一言可不謂愚乎彼錯者為申商之學鋭氣而寡恩好謀而喜功之臣者也自孝景之居東宫而錯說之以人主之術數也固以智籠之矣及其即位而以天下聽之彼挾其君之以天下聽之也欲就其所謂術數之効是以輕為而不疑決發而不顧卒以憂君危國幾成劉氏之大變而後世之士猶或智之獨子雲乃謂之愚子雲之愚錯也非以其智不足以衛身而愚之也亦以其不能杜七國未發之禍而故趣之其亂也東諸侯之勢誠强矣强而驕驕而反亦其理也然而束之而使無驕御之而使無反者豈固無術耶而錯之策曰削之不削皆且反也削之則反速而禍小不削則反遲而禍大是錯之術無他趣之以速反而已錯之所謂禍小者以吾朝削其地而暮得其民故也安有數十年拊循之民一旦而遂不為之役也吳王所發五十萬之衆者皆其削郡之民也連七國百萬之師西嚮而圖危關中乃曰禍小者真愚也夫七國之王獨吳少嘗軍旅為宿姦故惡其六王皆驕夫孱稚非有高材絶器挾智任術足以就大計者其謀又非前締而宿合之也今一旦徜徉相視而起皆吳實迫之欲并以為東帝之資耳當孝文之世濞之不朝發於死子之隙而反端著矣賈誼固嘗為之痛哭矣然而孝文一切包匿不窮其姦而以恩禮覊之是以迄孝文之世三十餘年而濞無他變也濞之反於孝景之三年而其王吳者四十二稔矣齒髮固已就衰而鄉之勇決之氣與夫驕悍之情窺覬之姦皆已沮釋矣今一旦奮然空國西嚮計不反顧者濞豈得已哉有錯之鞭趣其後以起之也昔高帝之王濞者三郡且南面而撫其國者四十餘年錯之任事一旦而削其二郡楚趙諸齊皆以暗隱微慝奪其封國之半彼固知其地盡而要領隨之是以出於計之無聊為一決耳向使景帝襲孝文之寛假而恩禮有加焉而錯出於主父偃之策使諸侯皆得以其封地分侯支庶以弱其勢則濞亦何事乎白首稱兵冀所非望而楚趙諸齊不安南面之樂而甘為濞役也吳王反虜也固天人之所共棄未有不至於敗滅者然亦幸其未為曉兵者也使其誠曉兵則關東非漢有而錯之罪可勝戮哉方濞之起也其謀於宿將則曰必先取梁其謀於新將則曰必先據洛二策者皆勝策也而吳王昧於所用故敗亡隨之其曰必先取梁者梁王親景帝之母弟國大而强北距泰山而西界高陽今釋梁不下而兵遂西則漢衝其膺梁擣其脊不戰而成擒矣此宿將以先取梁為功者圖全之策也所謂以正合者也雒陽阻山河之固扼西兵之衝積武庫之械豐敖倉之粟今不疾據而徐行留攻則漢騎騰入梁楚之郊以蹙之敗可立待也此新將以先據雒為功者立竒之策也所謂以竒勝者也二策者皆勝策也雖反國之虜無所恃之亦兵家之至數也幸其當時無以雙舉而並施之以教之也是以吳王用其攻梁而不用其據雒此所以亟敗也所謂䨇舉而並施者鋭師卷甲以趨洛陽重兵疾攻以覆梁都雖無能入關而山東舉矣知取梁而不知取雒則漢兵得以東下知據雒而不知取梁則梁兵得以躡後使鋭師據雒而重兵攻梁雒已據則漢兵不能即東漢兵不東則必舉梁梁舉而山東定矣幸其不出於此乃屯聚而不分以壓梁壁梁未及下而亞夫之軍馳入滎陽而壁昌邑矣求戰不得欲去不可彷徨無所而坐成擒故曰幸其未為曉兵者也向使吳王兩用其策而又假田祿伯之偏師提之以趨武關周丘長驅遂歴陽城之北反雖不遲而禍實大矣嗚呼孰謂鼂錯非真愚者哉   竇嬰田蚡   東坡曰竇嬰田蚡俱好儒術推轂趙綰王臧迎魯申公欲設明堂令列侯就國除關以禮為服制欲以興太平㑹太后不悦綰臧下吏嬰蚡皆罷觀嬰蚡所為其名亦善矣然嬰既沾沾自喜蚡又專為姦利太平豈可以文致為哉申公始不能用穆生言為楚人所辱亦可以少懲矣晚乃為嬰蚡起又可以一笑鳯凰翔於千烏鳶彈射不去誠非虚語也   郅都   權德輿酷吏傳議曰詩美仲山甫曰剛亦不吐柔亦不茹故體備健順是謂全德不然則直已循性能秉一方事舉於中皆理道也得柔之道者為循吏失剛之理者為酷吏司馬氏修史記始作三傳以誡世爾而復以郅都為酷吏傳首愚有惑焉都之為中郎將上欲搏野彘活賈姬從容奏議引宗廟太后之重其為濟南守誅豪猾首惡又道不拾遺其為中尉宗室貴臣歛手側目為鴈門守匈奴不敢近邊至為偶人像之騎射莫能中然其勇敢氣節根於公亷不發私書不受請寄具此數者為漢名臣且入居公卿出總列郡堅剛忠純終始若一坐臨江之嫌當太后之怒身死漢庭手是異處有以見漢氏之不綱王澤之弛絶也蓋在史氏發而明之以旌事君以勵使臣俾百代之下有所懲創子長既首冠酷吏班氏又因而從之善善惡惡之義於此缺矣夫以推埋沈命侮文巧詆之徒目為等夷雜列篇次至其述贊雖云引是非爭大體又何補焉噫嘻洪範之沈潛大易之直方皆臣道也都雖未蹈之斯近之矣不隱忠以避死不枉道以莅官無處父之華異申棖之慾所至之邦必以稱職聞其古之剛而無虐怒而中節者歟剛似酷弱似仁在辨之不惑而已天下似是而非失之多矣豈獨是哉   歴代名賢確論卷四十二 <史部,史評類,歷代名賢確論>   欽定四庫全書   歴代名賢確論卷四十三   武帝上   孝武免亡秦之禍【温公】   窮兵四夷【張祐 何去非 子由】   王恢韓安國論擊匈奴【子由 東坡】   封田千秋為富民侯【溫公 張詠】   李廣利伐宛取馬封海西侯【溫公】   用主父偃策削諸侯地【荆公】   用宦者典尚書【王元之】   戾太子【溫公】   封禪【林簡言 羅隱】   好神仙【李華 李徳裕】   狄山與張湯爭議【東坡】   見衛青汲黯【東坡】   汲黯【東坡】   司馬相如【東坡 劉蛻 李白 栁子厚】   孝武免亡秦之禍   温公曰孝武窮奢極欲繁刑重斂内侈宫室外事四夷信惑神怪廵遊無度使百姓疲弊起為盜賊其所以異於秦始皇者無幾矣然秦以之亡漢以之興者孝武能遵先王之道知所慕效受忠直之言惡人欺蔽好賢不倦誅賞嚴明晚而改過顧託得人此其所以有亡秦之失而免亡秦之禍乎   窮兵四夷   張祜詩曰漢代非良計西戎世世塵無何來善馬不算苦生民外國讐虚結中華憤莫伸卻教為後恥昭帝遠和親 又曰留名魯連去於世絶遺音盡愛聊城下寧知滄海深偶然飛一箭無事在千金迴望凌煙閣何人是此心   何去非曰兵有所必用雖虞舜太王之不欲固當舉之有所不必用雖蚩尤秦皇之不厭固當戢之古之人君有忘戰而惡兵其敝天下皆得以陵之故其勢蹙於弱而不能振有樂戰而窮兵其敝天下皆得以乗之故其勢蹷於强而不知屈然則兵於人之國也有以用而危亦有以不用而殆矣西漢之興歴五君而至於孝武自高帝之起匹夫誅强秦蹙暴楚已而平反亂征不服迄於其世而天下伏尸流血者二十餘年吕后惠文乗天下初定與民休息深持柔仁不校之德其於兵也固憚言而厭用之也可謂知天下之勢矣孝景之於漢也蓋威可抗而兵可形之時也然而即位未幾卒然讙於七國之變故其心氣創艾亦姑安天下之無事未暇為天下之勢慮也然其為漢之勢亦浸以趨弱矣孝武帝以雄才大畧承三世涵育之澤知夫天下之勢將就弱而不振所當濟之以威强而抗武節之時也方是時也内無姦變之臣外無强偪之國而世為漢患者獨匈奴耳夫匈奴自楚漢之起乗秦之亂復踐河南之地而其勢始强高帝嘗以三十萬之衆困於白登之圍蓋士不食者七日已解而歸不思有以復之而和親始議矣高后被其嫚書之辱臨朝而震忿矣終之以婉辭順禮慰適其桀驁之情凡此者皆欲與民息肩姑置外之而不校也孝文之立其所以順悅輸遺者甚至飾遣宗女以固其懽蓋送車未返而敵已大舉深入矣騎達於甘泉雍都其後乍親乍絶益為㓂患至於近嚴霸上棘門細柳之屯以衛京都以孝文之寛仁慎靜攝衣發憤親駕而驅之者再乃至乎輟飯搏髀而思頗牧之良能也孝景之世其所以悦奉之情與夫遺給之數又加至矣然其㓂侵之暴信然其不止也由是觀之漢之於匈奴非深懲而大治之則其為後患也可勝備哉是以孝武抗其英特之氣選徒習騎擇命將帥先發而倡誅之蓋師行十年斬刈殆盡名王貴人俘獲百數單于捧手窮遁漠北遂收兩河之地而郡屬之刷四世之侵辱遺後嗣之安强至於宣元成哀之世單于頓顙臣順謁期聽令以朝位次比内諸侯雖曰勞師匱財而功烈之被逺矣使微孝武則漢之所以世被邊患其戍役轉餉以憂累縣官者可得而預計哉甚矣昧者之議不知求夫天下之勢强弱之任所當然者而猥曰文景為是慈儉愛民而武帝瀆於兵師祈祀至與秦皇同日而非詆之豈不痛哉使孝武不溺於文成五利之姦以重耗天下攘外之役止於衛霍之既死而不窮貳師之兵則其功烈與周宣比隆矣   子由曰天下有三病好戰則財竭而民貧畏戰則多辱而無威欲民之無貧則無疾乎國之無威欲君之無辱則無望乎財之不竭此二患者天下未嘗兼有也古之人君各從其所安而處其偏是以不獲全享其利而亦未嘗有兼受其病者昔匈奴之於漢可以見矣文景之世天下治安民至老死不知征伐之勞府庫盈溢其賦於民者三十而取一可謂至盛矣然而匈奴傲慢侵侮至甚不遜輸金繒納錦繡天子之至辱而文景不以為意以求全其民至於武帝不忍數世之忿盡天下之鋭而攻之闢地千里斬馘百萬匈奴之民死者大半洗除先帝之宿恥而誇大中國之氣得志滿意無以加矣而内自疲弊中民之家大抵皆破無復千金之户此二者皆有所就其成功是以有所忍而不顧而智者之論已謂非中國之長算矣   王恢韓安國論擊匈奴   子由曰天下利害不難知也士大夫心平而氣定高不為名所下不為利所怵類能知之人主生於深宫其聞天下事至鮮矣知其一不達其二見其利不覩其害而好名貪利之臣探其情而逢其惡則利害之實亂矣漢武帝即位三年年未二十閩越舉兵圍東甌東甌告急帝問田蚡蚡曰越人相攻其事常耳又數反復不足煩中國往救帝使嚴助難蚡曰特患cq=63力不能救德不能覆誠能何故棄之小國以窮困來告急天子不救尚何所愬帝詘蚡議而使助持節發會稽兵救之自是征南越伐朝鮮討西南夷兵革之禍加於四夷矣後二年匈奴請和親行人王恢請擊之御史大夫韓安國請許其和帝從安國議矣明年馬邑豪聶壹因恢言匈奴初和親親信邊吏可誘以利致之伏兵襲擊必破之道也帝使公卿議之安國恢往反議甚堅帝從恢議使聶壹匿馬邑城以誘單于單于覺之而去兵出無功自是匈奴犯邊終武帝無寧歳天下㡬至大亂此二者田蚡韓安國皆知其非而迫於利口不能自伸武帝志求功名不究利害之實而遽從之及其晚歳禍災並起外則黔首耗散内則骨肉相賊殺雖悔過自咎而事已不救矣然嚴助以交通淮南張湯論殺之王恢以不擊匈奴亦坐棄市二人皆罪不至死而不免大戮豈非首禍致罪天之所不赦故耶   東坡曰王恢與韓安國論擊匈奴上前至三反復安國初持不可擊甚堅復乃云意者有他謬巧可以禽之則臣不可知也安國揣知上意所向故自屈其議以信恢爾不然安國所論殆天下所以存亡者豈計於謬巧哉安國少貶其論兵連禍結至漢幾亡可以為後世君子之戒 又曰漢武帝違安國而用王恢然卒殺恢是有秦繆公違蹇叔之罪而無用孟明之之德也   封田千秋為富民侯   温公曰天下信未嘗無士也武帝好四夷之功而勇鋭輕死之士充滿朝廷闢土廣地無不如意及後息民重農而趙過之儔敎民耕耘民亦被其利此一君之身趣好殊别而士輒應之誠使武帝兼三王之量以興商周之治其無三代之臣乎   張詠擬富民侯傳贊曰漢武晚年以丞相為富民侯富民大本也侯爵勸功也惟導之若此將復古王之功歟嘻大朴未散民命在天風敎既闢民命在賢賢不可黷黷之非賢先王本仁孝以辨之民不可擾擾之生弊先王本簡儉以御之粤自桀作瑶臺民始知勞秦易井田民始知弊所謂上闊其欲而下散其束四人桓桓去勞就安百途鑿鑿彫偽散朴衰周之民也真可哀哉一作之百取之斑白不得息稚齒而趨驅焦勞力竭而飢凍繼之浮民姧我利非賢盜我食何嘗少得佑助徒俾日攻之故謂令德日埋窮兵亦私末途喧喧而大本取弊者於斯也哉非有大聖上智其誰拯之歟漢洗秦弊七十年武緯文經漸被四海以高祖之仁文帝之儉尚不能推民壽鄉功磨三代加於武皇事威窮侈四十年間民力凋半亟下富民之詔尊為上公之號憂勞誠思亦至矣乎徒知民富而後國富不知國正而後民治吁不能師三代育民之法以事末術良可悲矣亦猶止奔流之舟雖萬斯篙未若五尺之纜之要也療已弊之民雖百斯術未若一正其本之仁也烏乎末途未塞本弊不正欲民富國昌者未之有也漢雜霸道史或過矣余愛其君有富民之志臣榮富民之號又憤不能開通之因附史氏作贊以矯之贊曰五后之世事簡而民靜夏商周之世事正而民治故貧富之名稀所稱焉二代之季四人亂倫百途競新蚩蚩餓甿無階休存之遂使抱仁義智能者易以要功於其間如武皇帝命富民侯又如何哉又如何哉   使李廣利伐宛取馬封海西侯   溫公曰武帝欲侯寵姬李氏而使廣利將兵伐宛其意以為非有功不侯不欲負高帝之約也夫軍旅大事國之安危民之死生係焉茍為不擇賢愚而授之欲徼幸咫尺之功藉以為名而私其所愛則不若無功而侯之為愈也然則武帝有見於封國無見於置將謂之能守先帝之約愚曰過矣   用主父偃策削諸侯地   王荆公曰始讀孟子見孟子言王政之易行心則為誠然及見與慎子論齊魯之地以為先王之制國大抵不過百里者以為今有王者起則凡諸侯之地或千里或五百里皆將損之至於數十百里而後止於是疑孟子雖賢其仁智是非一天下亦安能毋刼之以兵革而侵數百千里之强國一旦肯損其地之十八九而比於先王之諸侯至其後觀漢武帝用主父偃之策令諸侯王地悉得推恩分其子弟而漢親臨定其號名輒别屬漢於是諸侯王之子弟各有分土而勢强地大者卒以分析弱小然後知慮之以謀計之以數為之以漸則大者固可使小强者固可使弱而不至乎傾駭變亂無敗傷之釁孟子之言不為過   用宦者典尚書   王元之曰武帝以遊宴後庭公卿不得入改用宦者典尚書尚書之官起於秦代漢因置之自高祖已來並用士人矣所以出納詔命通掌圖書擬元象則謂之文昌考上古則謂之司㑹專席而坐華省以居服進賢之冠納言之幘拜則為之冊命薨則為之發哀居三獨座之尊當二千石之貴茍非明故事識舊典者得非尸祿而曠位乎武帝以遊宴之樂任閹豎之徒於是乎失正名矣書曰任官惟賢材左右惟其人傳曰器與名不可以假人且官得其人民受其賜非其人民罹其苦為國者可不慎乎况夫國之有尚書猶天之有北斗李固謂之喉舌韋彪比之樞機可不慎選其人乎且宦者四星在帝座之側聖人法天而置之耳所以於宫掖之間備閽守之用持觴進膳而已今使之總領五曹提挈百揆專臺閣之任同冡宰之司不亦難矣哉亦猶授豹舄於跣夷遺龍章於裸壤也歴觀往古有國之君親比於宦人者鮮不亂於邦家矣嗚呼黑貂絳服天閣禮闈漢之重秩也為宦者有之可痛惜耳遂使姦倖求進摩肩于朝廷忠直偷安遁迹於林麓夫如是則百工三事能無轍亂者乎且恐後之有國者迹為故事因議以明之   戾太子   溫公論皇子弗陵之生因命其母鈎弋宫門曰堯母門曰為人君者動靜舉措不可不慎發於中必形於外天下無不知之當是時也皇后太子皆無恙而命鉤弋之門曰堯母非名也是以姦臣逆探上意知其竒愛少子欲以為嗣遂有危皇后太子之心卒成巫蠱之禍悲夫 又曰古之明王敎養太子必為之擇方正敦良之士以為保傅師友使朝夕與之游處左右前後無非正人出入居處無非正道然猶有淫放邪僻而陷於禍敗者焉今乃使太子自通賓客從其所好夫正直難親諂諛易合此固中人之常情宜太子之不終也   封禪   林簡言曰仲尼以季氏旅於泰山為僭觀漢武封泰山非僭歟抑聞無其位無其德為事僭也有其位無其德為事亦僭也又聞封泰山報成功也斯皆德稱乎位者為之若伏羲神農者也若黄帝顓頊者也若堯舜禹湯者也漢武封禪奚慕哉秦乎伏羲乎堯舜乎秦封禪二代而秦滅固不可慕也若以伏羲堯舜為心亦宜訪伏羲堯舜之道歟以所行之道侔之乎不侔之乎彼茅茨不翦而木不呈材豈曰侔哉彼舞干羽於兩階而黷武窮邊豈曰侔哉彼用䕫典樂而李延年進豈曰侔哉彼設謗木而捕人誹者死豈曰侔哉凡所舉雖厮養之人亦知不侔矣在漢武計宜罷去不侔行其侔者已行之則卿大夫行之卿大夫行之則國人行之夫如是雖不封禪而伏羲堯舜之德之美自至矣奈何不遵此道取司馬相如諛佞遺草内欺於方寸而不能自忖外欺於千古矯名竊德冐烟雲躡淩兢封泰山禪梁父好商辛夏癸之好迹伏羲堯舜之迹季氏之僭安可逃乎昔齊桓公議封禪管夷吾用他辭以罷之以其無帝王位故也夫無德與無位相去幾何儻漢朝有人如管夷吾應用三脊茅以藉口不使其君與季氏等   羅隱論山呼曰人之性未有生而侈縱者茍非其正則人能壞之事能壞之物能壞之雖貴賤則殊及其壞一也前後左右之諛佞者人壞之也窮游極觀者事壞之也發於感寤者物壞之也是三者有一於是則為國之大蠧孝武帝承富庶之後聽左右之説窮游觀之靡乃東封焉蓋所以祈其禎而不祈其歳時也由是萬歳之聲發於感寤然後踰遼越海勞師弊俗以致於百姓困窮者東山萬歳之聲也以一山之聲猶若是況千口萬舌乎是以東封之呼不得以為祥而為英主之不幸   好神仙   李華詩曰日照崑崙山羽人披羽衣乗龍駕雲霧欲往心無違此山在西北乃是神仙國靈氣皆自然求之不可得何為漢武帝精意徧羣山縻費鉅萬計宫車終不還蒼蒼茂陵樹足以戒人間   李德裕曰秦皇漢武非好道者也始皇擒滅六國兼羲唐之帝號漢武翦伐匈奴恢商周之疆宇皆開闢所未有也雖不能尊周孔之道以為教化用湯武之師以行弔伐而英才遠畧自湯武已降鮮能及矣豈不寤方士之詐哉蓋以享國既久歡樂已極馳騁弋獵之力疲矣天馬碧雞之求息矣魚龍角觝之戲倦矣絲竹鞞皷之音厭矣以神仙為竒以方士為翫亦庶幾黄金可成青霄可上固不在於嗇神鍊形矣何以知之荀卿稱千人萬人之情一人之情是也百王之道後王是也余聞武宗之言是以知耳嘗於便殿言及方士皆譎詐丕誕不可信也上曰吾知之矣宫中無事以此遣悶耳余嘗覽曹植論左慈對君達之類家王及植兄弟以優笑蓄之耳斯言信矣大抵方士皆習靜者為之隱身巖穴不求聞達如山鹿野麋是其志也豈樂翹車之召哉敢自其術面欺明主者亦鮮矣時既不用逐之可也殺之非也若以其詐而可誅則公孫卿欒大無非行詐殺其干勢利以自者足以大戒蘭艾同焚斯為甚矣貞觀末高宗不誅天竺方士那邏邇婆娑寐逐之歸國斯可謂後王法矣   狄山與張湯爭議   東坡曰謹按漢制博士秩皆六百石爾然朝廷有大事必與丞相御史九卿列侯同議可否盖親儒臣尊經術不以小臣而廢其言故狄山得與張湯爭議上前此人臣之所甚難而人主之所欲聞也温顔以來之虚懐以受之猶恐不敢言又況如武帝作色憑怒致之於死乎故湯之用事至使盜賊半天下而漢室幾亂蓋起於狄山之不容也   見衛青汲黯   東坡曰漢武無道無足觀者惟據厠見衛青不冠不見汲長孺為可佳耳若青奴才雅宜䑛痔據厠見之正其宜也   汲黯   東坡曰古之賢君知直臣之難得忠言之難聞故生盡其用殁思其言想見其人形於夢寐亦可謂樂賢好德之至矣漢武帝雄才大畧不減太宗汲黯之賢過於世南世南已死太宗思之汲黯尚存而武帝厭之故太宗之治幾至刑措而武帝之政盜賊半天下由此也夫   司馬相如   東坡曰司馬長卿始以汚行不齒於蜀人既而以賦得幸天子未能有所建明立絲毫之善以自贖也而創開西南夷逢君之惡以患苦其父母之邦乃復矜其車服節旄之美使邦君負弩先驅豈詩人致恭桑梓萬石君下里門之義乎卓王孫暴富遷虜也故而喜耳蜀多君子何喜之有 又相如歸臨卭臨卭令王吉謬為恭謹日往覲相如相如稱病使從者謝吉及卓氏為具相如又稱病吉自往迎相如觀吉意欲與相如為率錢之㑹耳而相如遂竊妻以逃大可笑其喻蜀父老云以諷天子以余觀之不獨不能諷殆幾於勸也諂諛之意死而不忘猶作封禪書如相如真所謂小人也哉   又詩曰相如偶一官蚩鄙蜀父老不記犢鼻時滌器混庸保著書曾幾許渴肺灰土燥琴書有遺魄笑我歸不早作書遺故人皎皎我懐抱余生幸無媿可與君平道 又曰陳皇后廢處長門宫聞相如工為文奉百金為相如文君取酒相如為作長門賦以悟主上皇后復得幸予觀漢武雄猜忍暴而相如乃以微詞褻慢及宫闈間太史公一說李陵事以為意沮貳師遂下蠶室陳皇后得罪止坐衛子夫子夫之愛不減李夫人豈區區貳師所能比乎而於相如之賦獨不疑其有間於子夫者豈非幸與不幸固自有命歟世以禍福論工拙而以太史公不能保身於明哲者皆非通論也   劉蛻曰漢武帝聞子虚賦初恨不與相如同時既而復喜其人之在世也若然者居蓬蒿而名聞之於天子富貴固不足疑其来爵土固不足畏不大今按其本傳云官則止使者居家初則甚貧嗚呼有才如相如者好才如漢武帝然而不逮者蛻知之矣於時武帝以四境為心中國耗弱爵土酬於謀臣金帛竭於戰士雖念一篇之子虛固不能減十夫之口食宜矣李白大獵賦序曰賦者古詩之流辭欲壯麗義歸博逺不然何以光贊盛美感天動神而相如子雲競誇辭賦歴代以為文雄莫敢詆訐臣請語其大畧竊或褊其用心子虚所言楚國不過千里夢澤居其大半而齊徙吞若八九三農及禽獸無息肩之地非諸侯禁淫述職之義也上林云左蒼梧右西極考其實地周袤纔經數百長楊誇胡設網為周阹放麋鹿其中以搏攫充樂羽獵於靈臺之囿圍經百里而開殿門當時以為窮壯極麗逮今觀之何齷齪之甚也但王者以四海為家萬姓為子則天下之山林禽獸豈與衆庶異之而臣以為不能以大道正君示物周博乎文論苑囿之小竊為微臣不取也   柳子厚曰昔漢室方盛文章之徒合於京師亦既充金馬盈石渠則又溢於諸侯求達其道故枚乗客於吳相如遊於梁其或致書匡主用極其志節之大者也適時觀變以成其性道之茂者也   歴代名賢確論卷四十三   欽定四庫全書   歴代名賢確論卷四十四   武帝下   李陵【樂天 少游 何去非】   李廣【温公 何去非】   霍去病【何去非】   桑羊【張彧 李徳裕】   公孫【李徳裕】   石慶【少游】   終軍【栁子厚】   賢吏【子由】   漢鼎【東坡】   李陵   樂天曰忠孝智勇四者為臣為子之大寶也故古之君子奉以周旋茍一失之是非人臣人子矣漢李陵䇿名上將出討匈奴竊謂不死於王事非忠生降於匃奴非勇棄前功非智召後禍非孝四者無一可而遂亡其宗哀哉予覽史記漢書皆無明譏竊甚惑之司馬遷雖以陵獲罪而無譏可乎班孟堅亦從而無譏又可乎按禮云謀人之軍師敗則死之故敗而死者是其所也春秋所以美狼瞫者為能獲其死所而陵獲所不死得無譏焉觀其始以步卒深入匃奴而能以寡擊衆以勞破逸再接再捷功孰大焉及乎兵盡力殫摧鋒敗績不能死戰卒就生降噫墜君命挫國威不可以言忠屈身於敵國束手為俘虜不可以言勇喪戰勲於前墜家聲於後不可以言智罪逭於躬禍移於母不可以言孝而引范蠡曹沬為比又何謬歟且㑹稽之恥蠡非其罪魯國之羞沬必能報所以二子不死也而陵茍免其微軀受制於强敵雖有區區之意亦奚為哉夫吳齊者越魯之敵國匈奴者漢之外臣俾大漢之將為單于之擒是長冦讎辱國家甚矣况二子雖不死無陵生降之名二子茍生降無陵及親之禍酌其本末事不相侔而陵竊慕之是大失臣子之義也觀陵答子卿之書意者但患漢之不知己而不自内省其始終焉何者與其欲刺心自明刎頸見志曷若効節致命取信於君與其痛母悼妻尤君怨國曷若忘身守死而紓禍於親焉或曰武帝不能明察茍聽流言遽加厚誅豈非負徳答曰設使陵不茍其生能繼以死則必賞延於世刑不加親戰功足以冠當時壯節足以垂後代忠孝智勇四者立而死且不朽矣何流言之能及哉嗚呼予聞之古人云人各有一死死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若死重於義則視之如泰山也若義重於死則視之如鴻毛也故非其義君子不輕其生得其所君子不愛其死惜哉陵之不死也失君子之道焉故隴西士大夫以李氏為愧不其然乎   秦少游曰草食之獸不疾而易藪水生之蟲不疾而易水行小變不失其大常也如此者可以用兵矣何則用兵之法有所謂常有所謂變什則圍之伍則攻之不敵則逃之兵之所謂常也以寡覆衆兵之所謂變也古之善用兵者雖能以寡覆衆而什圍伍攻之道未嘗忽焉所謂行小變而不失其大常也嗚呼李陵之所以敗者其不達於此乎兵法曰小敵之堅大敵之擒也方漢武帝時匈奴承冒頓之後號為强盛控百萬幾與中國抗衡衛青之徒每出塞至少不下三萬騎其多至十萬騎又有諸將相與應接然後有功陵以步卒五千出居延行三十日至浚稽山與單于七八萬騎接戰百數十合安得而不敗哉盖陵嘗將八百騎深入匈奴二千餘里過居延北不見敵還又嘗將輕騎出燉煌至鹽水迎貳師未嘗困絶謂以少擊衆可以為常不知幸之不可以數之昔秦始皇問李信曰吾欲取荆將軍度用幾何人而足李信曰不過二十萬人又問王翦曰非六十萬人不可始皇使信伐荆既而軍敗復欲使翦翦曰大王必不得已用臣非六十萬人不可始皇從之遂平荆地夫王翦豈不知以少擊衆為利哉以為不變不可恃大常不可失也故田單疑趙奢之用衆而奢以為吳干之劒肉試則斷牛馬食試則截盤匜薄之柱上而擊之則折為三質之石上而擊之則碎為百嗚呼以王翦之事趙奢之言觀之則陵之敗也其自取之哉夫豪傑之士不患無才患不能養其氣而已不能養氣則雖有竒才適足以殺身也方陵之召見武臺天子欲使為貳師將輜重陵心恥之不敢言也遂請當一隊以分單于兵夫以陵之竒才向使少加持重則衛霍之功豈難繼哉而不勝一旦之憤輕用其鋒至兵敗降匈奴頺其家聲是以不能養其氣而已或曰李陵以孤軍深入其亡也宜矣然則李靖以騎三千蹀血北庭遂取定襄何也曰唐之擊突厥也六總管師十萬皆授靖節制所向輒克北勢窘甚矣頡利諸酋皆勒所部來奔所謂傷弓之禽可以虛下也況於勁騎三千乎與陵之事異矣   何去非曰善將將者不以其將予敵善為將者不以其身予敵主以其將予敵而將不辭是制將也將以其身予敵而主不禁是聽主也故聽主無斷而制将無權二者之失均焉漢武召陵欲為貳師將輜重也而陵惡於屬人自以所將皆荆楚勇士竒才劍客願得自當一隊以步卒五千涉單于廷而無所事騎也夫所謂騎者匈奴之勝兵長技也廣澤平野奔突馳踐出没千里非中國步兵之能敵也以匈奴之强兵騎之衆居安持佚為致敵之主而吾欲以數千之士擐甲負糧徒步深入䇿勞麾憊為赴敵之客是陵輕委其身以予敵矣而漢武之不禁也乃甚壯之而聽其行上無統帥而旁無援師使之窮數十日之力涉數千里之地以與敵角而冀其成功陵誠勇矣雖其所以摧敗足以暴於天下卒以衆寡不敵身為降虜辱國敗家為天下笑者是漢武以陵與敵也故曰二者之失均焉法曰小敵之堅大敵之擒也陵提五千之士孤軍獨出當單于十萬之師轉鬬萬里安得不為其所擒也是以古之善戰者無幸勝而有常功計必勝而後戰是勝不可以幸得也度有功而後動是功可以常期也秦將取荆問其將李信曰度兵㡬何而足信曰二十萬足矣以問王翦翦曰非六十萬不可秦君甚壯信而怯翦也遂以二十萬衆將信而行大䘮其師而還秦君大恐自駕以請王翦翦曰必欲用臣顧非六十萬人不可也秦君曰謹受命翦遂將之卒破荆而滅焉冒頓單于嫚辱吕后漢之君臣廷議欲斬其使遂奉兵擊之樊噲請曰願得十萬衆横行匈奴中季布曰噲可斬也昔高祖以三十萬衆困於平城噲柰何欲以十萬衆横行匈奴也吕后大悟遂罷其議向使王翦狥秦君以將予敵而不辭吕后聴樊噲以身予敵而不禁則二將之祸可勝悔哉夫李廣李陵皆山西之英將也材武善戰能得士死力然輕暴易敵可以屬人難以專將世主者茍能因其材而任之使奮勵氣節霆擊鷙搏則前無堅敵而功烈可期矣漢武皆乖其所任二人者終僨蹷而不濟身辱名敗可不惜哉大將軍衛青之大擊匈奴也以廣為前將軍青徙廣出東道少回逺乏水草廣請於上曰臣部為前將軍令臣出東道臣結髪與匈奴戰乃今一得當單于臣願居前先死單于而青陰受上旨以廣數竒無令當單于恐不得所欲廣遂出東道卒以失期自殺夫以廣之材勇得從大將軍全師之出其勝氣已倍矣又獲居前以當單于此其志得所逞宜有以自效無復平日之不偶也奈何獨摧擯之使其枉道他出遂死於悒悒而天下皆深哀焉至若陵也又聽其以身予敵而棄之匈奴僥倖於或勝及其以敗聞徒延首傾耳望其死敵而已無他悔惜也嗟夫漢武之於李氏不得為無負也葢用廣者失於周而用陵者失於易其所以乖任者一也賈復中興之名將也世祖以其壯勇輕敵而敢深入不令别將逺征常自從之故復卒以勲名自終葢勇壯輕敵者可以自從而别將逺征之所深忌也觀賈復之所以為將無以異於陵廣也而世祖不令别將逺征常以自從者是明於知復而得所以馭之之術也故卒收其効而全其軀不然則復也亦殞於敵矣嗚呼任人若世祖者幾希矣   李廣   温公曰易曰師出以律否臧凶治衆而不用法無不凶也李廣之將使人人自便以廣之材如此焉可也然不可以為法何則其繼者難也況與之並時而為將乎夫小人之情樂於安肆而昧於近禍彼既以程不識為煩擾而樂於從廣且將仇其上而不服然則簡易之害非徒廣軍無以禁敵之倉卒而已也故曰兵事以嚴終為將者亦嚴而已矣然則傚程不識雖無功猶不敗效李廣鮮不覆亡哉   何去非曰先王之政不求徇人之私情而求當天下之正義正義之立在國為法制在軍為紀律治國而緩法制者亡理軍而廢紀律者敗法制非人情之所安然吾必驅之使就者所以齊萬民也紀律非士心之所樂然吾必督之使循者所以嚴三軍也昔者李廣之為將軍其材氣超絶漢之邊將無出其右者自漢師之加匈奴廣未嘗不任其事葢以兵居郡者四十餘年以將軍出塞者歳相繼也而小大之戰七十餘遇以漢武之厚於賞功自衛霍之出斬敵而取侯封者數十百人廣之吏士侯者亦且數輩而廣每至於敗衂廢罪無尺寸之功以取封爵卒以失律自裁以當幕府之責當時後世之士莫不共惜其材而深哀其不偶也竊嘗究之以廣之能而遂至于此者由其治軍不用紀律此所以勲烈爵賞皆所不與而又繼之以死也夫士有死將之恩有死將之令知死恩而不知死令常至於驕知死令而不知死恩常至於怨善於將者使有以死吾之恩又有以死吾之令可百戰而百勝也雖然死恩者私也死令者職也士未有以致其私而有以致其職者可戰也未有以致其職而有以致其私者未可戰也葢私者在士而職者在將在士者難恃在將者可必故也夫部曲行陣屯營頓舍與夫晝夜之警嚴符籍之管攝皆所謂軍之紀律雖百夫之率不可一日輒廢而緩於申嚴約束者也故以守則整而不犯以戰則肅而用命今廣之治軍欲其人人之自安利也至於部曲頓舍警嚴管攝一切弛略以便其私而専為恩所謂軍之紀律者未嘗用也故當時稱其寛緩不苛士皆愛樂而程不識乃謂士雖佚樂為之死敵然敵卒犯之無以禁也此其恩不加令而功之難必也士誠樂死之矣然其紀律之不戒者亦所以取敗也故曰厚而不能令譬如驕子不可用也昔者司馬穰苴卒然擢於閭伍之間而將齊軍一申令於莊賈而三軍之士莫不奮爭為之赴戰遂一舉而摧燕晉之師彭越起於羣盗百人之聚其所率者皆平日之等夷一旦號令斬其後期衆皆莫敢仰視遂以其兵起為侯王卒佐髙祖平一天下二人者豈獲所謂素撫循之師者哉以其得治軍之紀律能使夫三軍之士必死於令故也廣不求諸此乃從妄人之談而深自罪悔於殺己降以為祸葢莫大於此者亦已踈矣   霍去病   何去非曰天之所與不可强而甚高者材也性之所授不可習而甚明者智也以天下無可强之材可習之智則凡材智有以大過於人者皆天之所以私被之也天下之事莫神於兵天下之能莫巧於戰以其神也故温恭信厚盛德之君子有所不能知謂其巧也而桀惡欺譎不覊之小人常有以獨辨由是觀之凡材智之高明而自得於兵之妙用者皆天之所資也昔者漢武之有事於匈奴也其世家宿將交於塞下而衛青起於賤隸去病於驕童轉戰萬里無嚮不克聲威功烈震於天下雖古之名將無以過之二人者之能豈出於素習耶亦天之所資也是以漢武欲敎去病以孫吳之書乃曰顧方略如何耳不至學古兵法信哉兵之不可以法傳也昔之人無言焉而去病發之此足知其為曉兵矣非以兵可以無法而人可以無學也葢兵未嘗不出於法而法未嘗能盡於兵以其必出於法故人不可以不學然法之所得而傳者其粗也以其不盡於兵故人不可以専守葢法之無得而傳者其妙也法有定論而兵無常形一日之内一陣之間離合取舍其變無窮一移踵瞬目而兵形易矣守一定之書以應無窮之敵則勝負之數戾矣是以古之善為兵者不以法為守而以法為用常能縁法而生法與夫離法而㑹法順求之於古而逆施之於今仰取之以人而俯變之以己人以之死而我以之生人以之敗而我以之勝視之若拙而卒為工察之若愚而適為智運竒合變既勝而不以語人則人亦莫知其所以然者此去病之不求深學而自顧方略之如何也夫歸師勿遏曹公所以敗張繡也皇甫嵩犯之而破王國窮冦勿迫趙充國所以緩先零也唐太宗犯之而降薛仁杲百里而爭利者蹶上將孫臏所以殺龎涓也趙奢犯之而破秦軍虞詡犯之而破叛羌强而避之周亞夫所以不擊吳軍之鋒也光武犯之而破尋邑石勒犯之而敗箕澹兵少而勢分者敗黥布所以覆楚軍也曹公用之拒袁紹而斬顔良臨敵而易將者危騎刼所以喪燕師也秦君用之將白起而破趙括薛公䇿黥布以三計知其必棄上中而用其下賈詡䇿張繡以精兵追退軍而敗以敗軍擊勝卒而勝宋武先料譙縱備我之出其不意然後攻彼之所不意李光弼暫出野次忽焉而歸即降思明之二將凡此者皆非法之所得膠而書之所能教也然而善者用之其巧如此是果不在乎祖其緒餘而專守也趙括之能讀父書詳矣而藺相如謂徒能讀之而不知合變也故於其論兵雖父奢無以難之然奢不以為能而逆知其必敗趙軍者以書之無益於括而妙之在我者不特非書之所不能傳而亦非吾心之能逆走於未戰之日也昔之以兵為書者無若孫武武之所可以教人者備矣其所不可者雖武亦無得而預言之而唯人之所自求也故其言曰兵家之勝不可先傳又曰竒正之變不可勝窮又曰人皆知我所勝之形而莫知吾所以制勝之形故其戰勝不復而應形於無窮善學武者因諸此而自求之乃所謂方略也去病之不求深學者亦在乎此而已嗟乎執孫吳之遺以程人之空言求合乎其所以教而不求其所不可教乃因謂之善者亦已妄矣   桑羊   張彧漢史賛桑羊評曰班固稱羊擢於賈豎方以版築飯牛且謂漢之得人於兹為盛又與仲舒石建汲黯日磾等二十餘人並論而談殆不然矣夫君人者務於得賢故不隔卑鄙將慮賢者處賤不謂賤者之必賢古者乃欲以伊尹負鼎取類於庖人太公坐釣求備於漁叟不亦逺哉且上之所欲人必有成之者故曹伯好田則公孫彊出陳侯好色則儀行父至商辛淫酗則惡來革進周厲貪虐則榮夷公起漢武殘剥四海則桑羊擢其所由来者乆矣書曰遜于汝志必求諸非道抑為此也季孫用田賦孔子書而過之以其踰周公之制也而況攘臂抵掌力為天下聚歛之人乎義也者君子之所死生而小人之所不及利也者小人之所赴蹈而君子之所不忍為漢武必欲行先王之道守髙祖之法則焉用羊欲奪萬姓之利閉生人之資則天下市籍小人皆能之矣亦何獨羊乎善為盜者藝愈精而罪愈重盗愈利而主愈害羊善心計斡鹽銕析秋毫令吏坐販不顧王者之體府庫盈而王澤竭一身幸而四海窮於羊之計則得矣漢亦何負於羊哉卜式潔己自守不及時政知羊罪欲烹以致雨孟堅躬修國史垂法來代奈何以錐刀異類齒得人之論一言不智其若是乎   李徳裕曰人君不以聚貨制用之臣處將相弼諧之任則姦邪無所容矣左右貴倖知所愛之人非宰相之器以此職為發身之捷徑取位之要津皆由此汲引以塞訕論領此職者竊天子之財以為之賂聚貨者所以得升矣貴操其竒贏乗上之急售於有司以取倍利制用者所以得進矣三司皆有官屬分部以主郡國貴倖得其寶賂多託賈人汚吏處之頗類牧羊而蓄豺養魚而縱獺欲其不侵不暴焉可得也故盜用貨泉多張空簿國用日蹙生人日困揚雄上書云漢武運帑藏之財填廬山之壑今貨入權門甚於是矣孟獻子有言與其有聚斂之臣寜有盗臣子輿以利國為非揚雄以㩁酤興歎稱其職者必皆挾商工之術有良賈之才夀昌習分銖之事羊析秋毫之數小人為能君子所以不忍為也卜式言天乆不雨獨烹羊天乃雨焉有仲尼之鳴鼓將攻卜式之欲烹致雨而反居相位可為之甚痛哉   公孫   李徳裕曰古人稱周公吐握下士而天下歸心唯周公則可何也文王之子武王之弟成王之叔父於天下無嫌矣故唯周公則可禀上聖之姿邪不得入是以好士不為累也漢武為戾太子立博望苑使通賔客多以異端進者始皆欲招賢人而天下賢人少小人多賢人難進小人易合難進者鴻㝠易合者膠固矣何以知之劉濞有枚乗鄒陽不用其言而應髙田禄伯為其羽翼劉武有鄒陽韓安國不用其謀而羊勝公孫詭為其腹心劉安行陰徳好文辭雖愛神仙黄白未害為善終以左伍被敗以是而知雖骨肉之親非周公聖徳皆不可也班固稱四豪者六國之罪人也今不復論矣吕不韋習戰國之餘風陳狶值漢綱之疎闊逮乎魏其武安終以權勢相傾自武安之後天子切齒衛霍改節則賔客之為害固可知矣公孫起客館開東閣以延賔客賢人與㕘謀議非也然謂之賢人必非黨附朝宰交亂將相者矣其時武帝躬親萬機嚴明御下人自守法不敢為非宰相唯有平津政出一門自然無傾奪之勢其食客故人不居顯位未足為朝廷患也然主父偃言朔方地肥饒阻河蒙恬城以逐匈奴滅胡之本公孫以為不可朱買臣發十難不能得其一又奏人不得挟弓弩吾丘夀王以為不便上以難丞相詘服則知平津之賔客不及天子之近臣明矣雖有賔館何益於謀議哉況近世秉大政者常不下四三人而輕薄遊相門與槐柳齊列所謀以傾奪為首所議以勢利為先是以魏其武安之徒共成禍敗劉班殷鐵之客不相往来又役姦智獻竒計者道其邪徑茍合匪人世道嶮巇無不由此昔漢武謂田蚡曰君除吏盡未吾亦欲除吏哀帝責鄭崇君門如市何以欲禁切主上皆賔客之害也余謂丞相閉闗謝絶賔客則朝廷静矣   石慶   少游曰漢武帝既招英俊程其器能用之如不及内修法度外攘胡粤封泰山塞決河朝廷多事丞相李蔡嚴青莊翟趙用公孫賀劉屈氂之屬皆以罪伏誅其免者平津侯公孫牧丘侯石慶而已平津以賢良為舉首用經術取漢相辨論有餘習文法吏事其免故宜牧丘鄙人耳為相已非其分又以全終何也葢慶之終於相位非其才智之足以自免也事勢之流相激使然而已矣何則夫君之與臣猶陰與陽也陰勝而僣陽則發生之道缺陽勝而偪陰則劾制之功虧僣實生於偪偪亦生於僣兩者無有是謂太和萬物以生變化以成方武帝即位之始富於春秋武安侯田蚡以肺腑為丞相權移人主上滋不平時以太后之故隠忍而不發當此之時臣强君弱陰勝而僣陽武安侯既死上懲其事盡收威柄於掌握之中大臣取充位而已稍不如意則痛法以繩自丞相已下皆惶恐救過而不暇當此之時君强臣弱陽勝而偪陰夫豪傑之士類多自重莫肯少殺其鋒鄙人則惟恐失之無所不至也當君强臣弱陽勝偪陰之時雖有豪傑安得而用雖用之安得而終然則用之而終者惟鄙人而後可也慶為相時九卿更用事不闗决於慶慶醇謹而已在位九嵗無能有所正言嘗欲治上近臣反受其過上書乞骸骨詔報反室自以為得計既而不知所為復起視事嗚呼此其所以見容於武帝者歟夫慶終於相位是田蚡之所致也故曰事勢之流相激使然而已矣然則平津之免何也之才術雖不與慶同日而語至於朝奏暮議開其端使人主自擇不肯面折廷爭公卿約議至上前皆背其約以順上㫖如此之類則與慶相去為幾何邪與慶為人不同其所以獲免者一也葢是時非特丞相也如東方朔枚臯司馬相如嚴助吾丘夀王朱買臣主父偃之屬號為左右親幸之臣而亦多以罪誅惟相如稱疾避事朔臯不根持論以此獲免由是觀之武帝之廷臣鄙人者多矣豈特慶也哉故淮南王謀反惟憚汲黯好直諌守節死義至謂説公孫等如發蒙耳嗚呼如汲黯者可謂豪傑之士也   終軍   柳子厚曰彼終童者誕譎險薄不能以道匡漢主好戰之志視天下之勞若觀蟻之移穴翫而不戚人之死於胡越者赫然千里不能諌而又聳踴之已則決起奮怒掉强越挾淫夫以媒老婦欲蠱奪人之國智不能斷而俱死焉是無異盧狗之遇嗾呀呀而走不顧險阻唯嗾者之從何無巳之心也   賢吏   子由曰昔者漢武之世吏之賢者有汲黯之持重鄭莊之喜士兒寛之㢘平董生之文雅公孫之恭儉文翁之好儒若是其盛而所謂居官可紀者六人㕘列於其間   漢鼎   東坡曰禹鑄九鼎用器也然初不以為寳象物以飾之亦非所以使民逺不若也武王遷于洛邑葢已見笑於伯夷叔齊矣方周之盛也鼎為宗廟之觀美而已及其衰也為周之患有不可勝言者匹夫無罪懐璧其罪周之衰也與匹夫何異嗟夫孰知九鼎之為周之角齒也哉自春秋時楚莊王始問其輕重大小而戰國之際秦與齊楚皆欲之周人惴惴焉視三虎之垂涎而睨已也絶周之祀不足以致冦裂周之地不足以肥國然三國之君未嘗一日而忘周者以寳在焉故也三國爭之周人莫知所適與得鼎者未必能存周而不得者必碎之此九鼎之所以亡也周顯王之四十二年宋太丘社亡而鼎淪没於泗水此周人毁鼎以緩禍而假之神妖以為之説也秦始皇漢武帝乃始省方以出鼎此與兒童之見無異善夫吾丘夀王之説曰汾陰之鼎漢鼎也非周鼎夫周有鼎漢亦有鼎此易所謂正位凝命者豈三趾兩耳之謂哉恨夀王小子方以䛕進不能究其義予故作漢鼎銘以遺後世君子其詞曰惟五帝三代及秦漢以來受命之君靡不有兹鼎鼎存而昌鼎亡而亡葢鼎必先壊而國隨之豈有易姓而猶傳者乎不寳此器而拳拳一物孺子之智婦人之仁嗚呼悲夫   歴代名賢確論卷四十四   欽定四庫全書   歴代名賢確論卷四十五   昭帝   明察燕王之譖霍光【李德裕 子由】   宣帝   昌邑王【東坡】   霍光【東坡 温公 陳無巳】   宣帝論漢家以王道雜霸【温公】   蕭望之殺韓延壽【温公】   宣帝詰責杜延年【東坡】   黄霸【東坡】   張安世【少㳺】   趙充國【東坡】   元帝   用儒【李徳裕 孫明復】   任用㳟顯【李德裕 吳筠 温公 白樂天】免諸葛豐左遷周堪張猛【温公】   貢禹【温公】   韋成【少㳺】   王昭君【程晏 六一】   二疏【東坡】   明察燕王之譖霍光   李德裕曰人君之徳莫大於至明明以照姦則百邪不能蔽矣漢昭帝是也年十四而知燕王書詐後有譖霍光者上輒怒曰敢有譖毁者坐之周成王有慙徳矣髙祖文景俱不如也成王聞管蔡流言覩召公不悦遂使周公狼跋而東鴟鴞之詩作矣漢髙聞陳平去魏背楚欲捨腹心臣漢文惑季布使酒難近罷歸股肱郡疑賈生擅權紛亂復疎賢士景帝信盎誅鼂錯兵解遂戮三公所謂執狐疑之心來讒賊之口使昭帝得伊吕之佐則成康不足侔矣惜哉霍光不學無術未稱其徳然輕徭薄賦與人休息匈奴和親百姓充實議鹽鐵而罷榷酤亦信任忠臣之效也纔弱冠而殂功徳未盡良可痛也   子由曰周成王以管蔡之言疑周公及遭風雷之變發金縢之書而後釋然知其非也漢昭帝聞燕王之譖霍光懼不敢入帝召見光謂之曰燕王言將軍出都肄郎道上稱蹕又擅調益幕府校尉二事屬耳燕王何自知之且將軍欲為非不待校尉左右聞者皆伏其明光由是獲   安而燕王與上官皆敗故議者以為昭帝之   賢過於成王然成王享國四十餘年治致刑   措及其將崩命召公畢公相康王臨死生之   變其言琅然不亂昭帝享國十三年年甫及   冠功未見於天下其不及成王者亦逺矣夭   夀雖出於天然人事常參焉故吾以為成王   之夀者周公之功也昭帝之短折霍光之過   也昔晉平公有蠱疾醫和視之曰是謂近女   室疾如蠱非鬼非食惑以喪志良臣將死天   命不祐國之大臣榮其寵禄任其大節有菑   禍興而無改焉必受其咎以此譏趙孟趙孟   受之不辭而霍光何逃焉成王之幼也周公   為師召公為保左右前後皆賢臣也雖以中   人之資而起居飲食日與之接逮其壯且老   也志氣定矣其能安富貴易生死葢無足恠   者今昭帝所親信惟一霍光光雖忠信篤實   而不學無術其所與共國事者惟一張安世   所與㫁㡬事者惟一田延年士之通經術識   義理者光不識也其後雖聞乆陰不雨之言   而貴夏侯勝感蒯聵之事而賢雋不疑然終   亦不任也使昭帝居深宫近嬖倖雖天資明   斷而無以養之朝夕害之者衆矣而安能及   逺乎人主不幸未嘗更事而履大位當得篤   學深識之士日與之居示之以邪正曉之以   是非觀之以治亂使之乆而安之知類通達   彊立而不反然後聽其自用而無害此乃臣   之職也不然小人先之悦之以聲色犬馬縱   之以馳騁田獵侈之以宫室器服志氣已亂   然後入之以讒説變亂是非移易白黑紛然   無所不至小足以害其身而大足以亂天下   大臣雖欲有言不可及矣語曰君子學道則   愛人小人學道則易使故人必知道而後知愛身知愛身而後知愛人知愛人而後知保天下故吾論三宗享國長久皆學道之力至漢昭帝惜其有過人之明而莫能導之以學故重論之以為此霍光之過也   昌邑王   東坡論霍光疏昌邑王罪曰觀昌邑王與張敞語真風狂不慧者爾烏能為惡廢則已矣何至誅其從官二百餘人以吾觀之其中從官必有謀光者光知之故立廢賀非専以淫亂故也二百人方誅號呼於市曰當斷不斷反受其亂此其言謀明矣特其事秘宻無縁得之著此者亦欲後人微見其意也武王數紂之罪孔子猶且疑之光等疏賀之惡可盡信邪   霍光   東坡曰古之人惟漢武帝號知人蓋其平生所用文武將帥郡國邊鄙之臣左右侍從隂陽律厯博學之士以至錢穀小吏治刑獄使絶域者莫不獲盡其才而各當其處然猶有所試其所試皆功効著見天下之所共知而信者至扵霍光先無尺寸之功而才氣數術又非有以大過於羣臣而武帝擢之扵稠人之中付以天下後世之事而霍光又能忘身一心以輔㓜主處於廢立之際其舉措甚閑而不亂此其故何也夫欲有所立扵天下擊搏進取以求非常之功者則必有卓然可見之才而後可以有望扵其成至扵捍社稷託㓜子此其難者不在乎才而在乎節不在乎節而在乎氣天下固有能辦其事者矣然才高而位重則有僥倖之心以一時之功而易萬世之患故曰不在乎才而在乎節古之人有失之者司馬仲達是也天下亦有忠義之士可託以死生之間而不忍負者矣然介廉潔不為不義則輕死而無謀能殺其身不能全其國故曰不在乎節而在乎氣古之人有失之者晉荀息是也夫霍光者才不足而氣節有餘此武帝之所為取也書曰如有一个臣㫁㫁無他技其心休休焉其如有容人之有技若己有之人之彦聖其心好之不啻若自其口出寔能容之以保我子孫黎民嗟夫此霍光之謂歟使霍光而有他技則其心安能休休焉容天下之才而樂天下之彥聖不忌不克若自己出哉才者爭之端也夫惟聖人在上驅天下之人各走其職而爭用其所長茍以人臣之勢而居扵廊廟之上以捍衛幼冲之君而以其區區之才與天下爭能則姦臣小人有以乗其隙而奪其權矣霍光以匹夫之微而操殺生之柄威蓋人主而貴震天下其所以歴事三主而終身天下莫與爭者以其無他技而武帝亦以此取之歟   温公論光薨禹等謀反誅夷曰霍光之輔漢室可謂忠矣然卒不能庇其宗何也夫威福者人君之器也人臣執之久而不歸鮮不及矣以孝昭之明十四而知上官桀之詐圖可以親政矣況孝宣十九即位聰明剛毅知民疾苦而光久專大柄不知避去多置親黨充塞朝廷使人主蓄憤扵上吏民積怨扵下切齒側目待時而發其得免扵身幸矣况子孫以驕侈趣之哉雖然曏使孝宣專以禄秩賞賜富其子孫使之食大縣奉朝請亦足以報盛徳矣乃復任之以政授之以兵及事叢釁積更加裁奪遂至怨懼以生邪謀豈徒霍氏之自禍哉亦孝宣醖釀以成之也昔鬬椒作亂扵楚莊王滅其族而赦箴尹克黄以為子文無後何以勸善夫以顯禹雲山之罪雖應夷滅而光之忠勲不可不祀遂使家無噍類孝宣亦少恩哉陳無己曰有其才而無其節者司馬懿是也有其節而無其才者荀息是也有是二者成功而去伊周是也有是二者守而不去霍光是也光承武帝孤㓜之託天下之寄黜昏陟明全而歸之承征伐之後公私两弊而十數年間内豐外服光之功有三焉然以私愛冒大義隣扵奪矣其幸宣帝知而不爭使之爭則未可知也昭喪而宣立既不能去又不歸政光之失亦三焉史氏謂不學無術闇扵大理而或以謂人倫逆順雖不學而知之日磾老胡而著忠孝何待扵學嗚呼學則明否則蔽理之常也不學而能者資也資可常乎夫義有由之者有畏之者由之者道也畏之者學也學而後知畏也畏聖人之言也光之不勝私以其不知畏也光善人也使其學而知畏其肯出此乎豈特如此其肯以婢為妻乎則除患扵未然光之三失其皆出扵此乎或者又謂節而不才然保人之㓜全人之國天下危而復安此皆才之大者至其結昏人主與上官以宰相子守闗與武庫親同列而慮患有急而求符璽又皆有以過人特其才有能否爾雖然中人而下亦不能具也或又謂日磾不肯納女後宫而光以為后日磾殺弄兒而光隂妻為不軌光之守節誠有不如至其功亦非日磾所及也始光推日磾而日磾謂匈奴輕漢此其智有過人者惜乎不之盡也   宣帝論漢家以王道雜霸   温公曰王霸無異道昔三代之隆禮樂征伐自天子出則謂之王天子微弱不能治諸侯諸侯有能率其與國同討不庭以尊王室者則謂之霸其所以行之也皆本仁祖義任賢使能賞善罰惡禁暴誅亂顧名位有尊卑道徳有深淺功業有鉅細政令有廣狹耳非若白黑甘苦之相反也漢之所以不能復三代之治者由人主所為非先王之道不可復行扵後世也夫儒有君子有小人彼俗儒者誠不足與為治也獨不可求眞儒而用之乎稷契臯陶伯益伊尹周公孔子皆大儒也使漢得而用之功烈豈若是而止耶孝宣謂太子懦而不立闇扵治體必亂我家則可矣廼曰王道不可行儒者不可用豈不過甚矣哉殆非所以訓示子孫垂法將來者也   蕭望之殺韓延壽   温公曰以孝宣之明魏相丙吉為丞相于定國為廷尉而趙蓋韓楊之死皆不厭衆心惜哉其為善政之累大矣周官司宼之法有議賢議能若廣漢延壽之治可不謂能乎寛饒惲之剛直可不謂賢乎然則雖有死罪猶將宥之况罪不足以死乎楊子以韓馮翊之愬蕭為臣之自失夫所以使延壽犯上者望之激之也上不之察而延壽獨䝉其辜不亦甚哉   宣帝詰責杜延年   東坡曰古者賢君用人無内外輕重之異故雖杜延年名卿不免出為邉吏治効不進則詰之既進則褒之所以歴試人才考核事功盖如此孝宣之治優於孝文者以此也馬周諌唐太宗亦以為言治天下者不可以不知也   黄覇   東坡曰吾先君友人史經臣彦輔豪偉人也嘗云黄覇本尚敎化庶㡬乎富而敎之者乃復用烏攫肉小數陋哉潁川鳳凰盖可疑也霍以鶡為神雀不知潁川之鳳以何物為之雖近於戲亦有理也   張安世   少㳺曰張安世匿名迹逺權勢自前史皆以為賢以愚觀之安世亦具臣耳賢則未也何則有大臣者有具臣者有姦臣者天下之士於道可退則請於君而退於道可進則請於君而進進退在道而不在我進之不從退之不聽有去而已此之謂以道事君不可則止大臣者也進賢而不能用退不肖而不能必取充位而已此具臣者也同乎己雖不肖必與異乎己雖賢必擠專為利而已此姦臣也安世身為漢之大臣與聞政事者當天下進賢退不肖之責而竊竊焉專為匿名迹逺權勢之事進之不從退之不聼也能致為臣而去乎愚知安世之不能也蓋安世與霍光同功一體之人其女孫敬又霍氏之外屬婦也光薨而子禹謀反夷宗族敬尚相坐宣帝雖赦之而安世心不自安顧上懲博陸之顓方貪權勢在己是以深思熟計欲以自媚扵上故每定大政己决輙移疾出聞詔令乃驚使騎之丞相府問焉謂其長史曰明主在上賢不肖較然臣下自修而已何知士薦之嗚呼其視姦臣則有間矣豈大臣之所以事君者乎愚故曰安世則具臣矣賢則未也昔伊尹之相湯曰阿衡周公之相周曰太宰衡者所以權萬物之輕重而歸扵平宰者所以制百味之多寡而適扵和惟其和平而已矣故為重為多者無所扵徳為輕為寡者無所於怨衡宰之工實無心也伊尹周公所以事其君者如此曾若安世逺權勢者乎雖號不同而其於有心則一也昔叔向被囚祁奚免之叔向不告免焉而朝范滂被繫霍諝理之滂往之而不謝管仲奪伯氏駢邑三百沒齒無怨言諸葛亮廢廖立李平及亮卒立涕泣平致死嗚呼國之大臣其好賢也如祈奚之扵叔向霍諝之扵范滂其疾惡也如管仲之於伯氏諸葛亮之於廖立李平名迹之或匿或見權勢之或近或逺皆可以兩忘矣山濤為吏部拔賢進善時無知者身歿之後天子出其奏扵朝然後知羣才皆濤所進而王通以為密不以仁予之也嗚呼知通之不與濤則知愚之不與安世矣   趙充國   東坡曰始予觀充國策先零匈奴情偽曰何其明也又觀遣雕庫行羗中告諭沮辛武賢先攻䍐开守便宜不出師畫屯田十二利專務以恩信積穀招降以謂此從容以義用兵與夫逞詐詭疲人扵一戰者絶矣最末觀其語將校曰諸君皆便文自營爾非為公家忠計也語郎中曰是何言之不忠也吾固以死守之語浩星賜曰吾老矣豈嫌伐一時事以欺明主哉老臣不以餘命為陛下言之卒死誰當復言之卒以其意白上云嗚呼使有位君子皆用其心如充國則古今天下豈有不治者哉嘗觀扵内公卿士大夫之議曰法當然奈何觀扵外將之議曰詔如是不當違詔也凡在我一皆遵稟無有止障也脱有能言一事其言不用則矜語扵人曰某事吾常言之上不我用也我則無負終不更犯顔色往復論也况扵以死守而不欺豈復有哉而以餘命受禄位者併肩立也豈惟才不及充國忠又不如可歎也夫充國之用心人臣常道爾然與充國同時在漢庭人未聞皆然而充國獨然故可重也噫今之人不及往時逺矣則充國益可重也予既觀充國而感今之人又觀宣帝與之上下議而格排羣疑用之遂無勞兵下羌冦不知其能功名亦遇主然也噫宣帝充國可重也况三代君臣間哉下其肯有欺上上其容有間然乎而觀掦子雲賛不及此區區論功爾功古今豈無大者哉不若原其心以勵事君也班固又不出語山東氣俗故著云爾   用儒   李徳裕曰荀悦論略曰高帝天下初定庶事草創文帝躬行黙遂至昇平而古典未備制度多闕武帝内修文學外耀武威而不盡其術不克其終宣帝任法審刑總覈名實而不用儒術理化不成歴數三代以及元帝崇尚儒學從諫如流引班固賛賔禮故老優繇亮直又曰貢薛韋匡迭為宰相其旨以為專用儒術莫盛扵此班固荀悦皆文雅之士以元帝好儒徵用儒生故以兹為美而深罪石顯痛心泣血稱詩人投畀豺虎嫉之甚也異乎余之所聞矣任恭顯始扵宣帝當宣帝之世石顯豈能隳其大業哉則知惡不在扵顯矣蕭望之周堪者皆廊廟之器有師傅之恩石顯所忌廢而不用朋寵上書遂致于理其後劉向廢錮張猛自殺豈得謂之優繇亮直乎賈捐之京房雖不忠其身亦皆英特雋才道術竒士扵元帝可謂忠矣亦因譖而死惑扵讒邪豈得謂之牽扵文義乎扵讒邪則不㫁扵髦俊則用法亦不得謂之優繇矣貢薛雖能忠諫止扵諷諭恭儉未嘗禦姦觸邪矣韋匡從容守位未嘗犯顔干主矣所以得乗時而進久安其位昔桀紂殺一龍逢比干而天下之惡歸焉桀紂以拒諫而殺之其悖已甚元帝以信讒而殺抑又甚焉王業既衰至成哀陵替纔三世而王莽簒奪宣帝稱亂吾家者太子也知子莫若父信哉是言孫明復書元帝賛後曰儒者長世御俗宣敎化之大本也宣帝不識帝王逺略故鄙之曰俗儒好是古非今使人扵名實不知所守何足委任及夫元帝即位徒有好儒之名復無用儒之實雖外以貢薛韋匡為宰相而内以恭石顯為腹心是時天下之政皆自恭顯出貢薛之徒言不必行計不必從但具員備位而已自恭顯殺蕭望之京房之後羣臣側足喪氣畏權懼誅雖睹朝廷之失刑政之濫莫復敢有抗言于時元帝昏然不寤益信恭顯是故姦邪日進紀綱日亂風俗日壞災祥日見孝宣之業職此而衰矣而史固賛稱上少而好儒及即位登用儒生委之以政【云云】噫史固所謂牽制文義者非儒者之文義乎昔宣帝常怒元帝言用儒生曰亂我家者太子也今觀史固之賛宛是元帝用儒生亂其家者也此史固不思之甚矣向使元帝能納蕭望之劉更生京房賈捐之之謀退去憸人進用碩老與之謀求治道以天下為心則邦家之休祖宗之烈可垂扵無窮矣安有衰滅者哉史固筆削論定善惡之際何不書曰上即位登用儒生不能委之以政牽制佞倖優游不㫁孝宣之業衰焉如是則褒貶得其中矣吾大懼後世繼體守文之君覽史固之賛以為自昔儒生之不足為用也而委任佞倖以致衰亂禍不淺矣   任用恭顯   李徳裕曰漢元帝習武帝游宴後庭又隆好音樂與恭石顯圖議帷幄之中進退天下之士史臣賛曰優游不㫁漢宣之業衰焉余以班固之言未盡其辭此蓋懦而不才權移所嬖非不斷也夫帝王者天也天以剛徤為氣粹精為體氣剛而明則三光不昏體粹而精則四氣不亂剛也者不息之謂也故權衡獨運嵗時不忒粹也者不雜之謂也故乖氣消散隂陽不謬若運動不在扵權軸鎔鑄不由扵大冶蕩蕩上帝復何為哉書曰天聰明自我民聰明又曰天視自我民視天聴自我民聴豈堯舜之時上下皆公論説不行人與其聰明哉豈幽厲之君上下盡邪讒言相蔽人不與其聰明哉元帝自稱淫亂之君各賢其臣令皆覺悟天下安得危亡之君元帝蓋自以恭顯為賢而任之不疑也   司馬温公論京房宴見言恭顯曰人君之徳不明則臣下雖欲竭忠何自入乎觀京房之所以曉孝元可謂明白切至矣而終不寤悲夫詩曰匪靣命之言提其耳匪手攜之言示之事又曰誨爾諄諄聴我藐藐孝元之謂矣   呉筠京房詩曰達者貴量力至人尚知幾京房洞幽賛神奥咸發揮如何疾元惡不悟禍所歸謀物間謀己誰言爾精微   温公論蕭望之自殺曰甚矣孝元之為君易欺而難寤也夫恭顯之譖愬望之不肯就戮恭顯以為必無憂己而果自殺則恭顯之欺亦明矣其中智之君孰不感動奮發以底邪臣之罰孝元則不然雖涕泣不食以傷望之而終不能誅恭顯纔得其免冠謝而已如此則姦臣安所懲乎是使恭顯得肆其邪心而無復忌憚者也   白樂天傷蕭京詩曰禾黍與稂莠雨來同日滋桃李與荆棘霜降同夜萎草木既區别榮枯那等夷茫茫天地意無乃太無私小人與君子用置各有宜奈何西漢末忠邪並信之不然盡信忠早絶邪臣窺不然盡信邪早使忠臣知優游兩不㫁盛業日已衰痛矣蕭京輩終令陷禍機每讀元成紀憤憤令人悲寄言為國者不得學其時寄言為臣者可不鑒扵斯   免諸葛豐左遷周堪張猛   温公曰諸葛豐之扵堪猛前譽而後毁其志非為朝廷進善而去姦也欲比周求進而已矣斯亦鄭朋楊興之之流烏在其為剛直哉人君者察美惡辨是非賞以勸善罰以懲姦所以為治也使豐言得實則豐不當絀若其誣罔則堪猛何辜焉今兩責而俱棄之則美惡是非果何在哉   貢禹   温公曰忠臣之事君也責其所難則其易者不勞而正補其所短則其長者不勸而遂孝元踐位之初虛心以問禹禹宜先其所急後其所緩然則優游不㫁讒佞用權當時之大患也而禹不以為言恭謹節儉孝元之素志也而禹孜孜言之何哉使禹之智不足以知烏足為賢知而不言為罪愈大矣   韋成   秦少游曰愚觀韋成等議漢宗廟之事未嘗不竊笑之以為此乃不達時變腐儒之論也何則禮非天降地出出扵人心而已合扵先王之迹而不合扵人心君子不以為禮也夫事死如事生事亡如事存古今之情一也上古之世生養之具未備巢居而穴處食草木之實鳥獸之肉飲其血茹其毛則祭其先也亦不過薦毛血扵中野而已中古以來養生之具漸備範金合土以為臺榭宫室以炮以燔以烹以炙以為醴酪夫以備者自奉而以不備者奉其先則非人心之所安也扵是始制宗廟之禮祭祀之儀故有天下者事七世日有祭月有祀時有享嵗有貢終始有歸其物則天之所生地之所長茍可薦者莫不咸在夫豈求勝扵上古之世哉蓋以謂不如是則人心怵焉而不安此制禮之本意也昔惠帝作複道叔孫通因以為原廟又嘗出游離宫因請獻櫻桃夫原廟與諸果之獻前此未嘗有通輒以為請者知制禮之本意則可以義起之也彼成等不然徒見漢之宗廟祭祀不合六藝之文遂欲一切毁之不知六藝之文中古之事也上古之事不可盡行扵中古中古之事豈可盡行扵後世哉古之君子將營宫室宗廟為先廐庫次之宫室為後將毁宫室廐庫為先宗廟為後何則營之先親而後身毁之先身而後親可知也漢之制度不合扵六藝之文者多矣彼成等徒知陵廟園寢便殿祭之為過而不知神仙長年合歡増成飛廉象玉之為過也知廟在郡國月游衣冠之為非而不知千門萬戸之宫神明通天之䑓離宫别館百有餘區之為非也元帝初元中雖以侈異嘗罷角觝上林宫館希御幸者而永元中幸長楊射熊館布車騎大獵則是宫室宴享之事未能如禮也宫室宴享非禮則置而不議宗廟祭祀非禮則議而毁之漢之祖宗神靈不存則已神靈若存能不發怒扵子孫乎元帝寢疾而夢祖宗譴責也豈非以此乎史稱元帝少好儒及即位用成等為宰相而孝宣之業衰焉後世遂以儒為不足用鳴呼以成等議宗廟祭祀之事言之元帝所用者蓋腐儒耳安得眞儒用之哉   王昭君   程晏設毛延壽自解語曰帝見王嬙美召延壽責曰君欺我之甚也延壽曰臣以為宫中美者可以亂人之國臣欲宫中之美者遷扵胡庭是臣使亂國之物不逞扵漢而移扵胡也昔閎夭獻美女扵紂而免西伯齊遺女樂扵魯而孔子行秦遺女樂扵戎而間由余是豈曰選其惡者遺之美者留之邪陛下以為美者是能亂陛下之徳也臣欲去之將静我而亂彼陛下不以為美者是不能亂我之徳安能亂彼謀哉臣聞太上無亂其次去亂其次遷亂今國家不能無亂陛下不能去亂臣為陛下遷亂耳惡可以彼為美乎帝不能省君子曰良畫工也孰誣其貨哉   六一明妃曲曰漢宫有佳人天子初未識一朝隨漢使逺嫁單于國絶色天下無一失難再得雖能殺畫工扵事竟何益耳目所及尚如此萬里安能制夷狄漢計誠已拙女色難自誇狂風日暮起飄泊落誰家紅顔勝人多薄命莫怨春風當自嗟   二疏   東坡二疏圖賛曰惟天為健而無己時沉潛剛克以燮和之於赫漢高以智力王凛然君臣師友道䘮孝宣中興以法馭人殺蓋楊韓蓋三良臣先生憐之振袂脱屣使知區區不足驕士此意莫陳千載于今我觀畫圖涕淚沾襟   歴代名賢確論卷四十五   欽定四庫全書   歷代名賢確論卷四十六   成帝   朱雲折檻【石守道 王元之 樂天】   張禹【李德裕】   王商【李德裕】   翟方進以熒惑自殺【溫公】   多災異【樂天】   梅子眞【羅隱】   哀帝 平帝   王氏之亂【子由】   揚雄【陳黯】   朱雲折檻   石守道漢成帝詩曰鬱鬱朱雲志不伸上方寶劒欲生塵空留折檻旌忠直左右何嘗去佞臣   王元之折檻銘曰朱雲折檻之說凡知書者悉之矣咸謂諌而必折彰忠節也折而不理旌直臣也靜徵厥由孝成未得任賢去衰之道何以旌其直臣哉張禹身爲帝師手執國柄一人仰之爲規矩諸侯繫之於慘舒内不能舉百揆之綱外不能振兆民之領懸邪道若前旒進巧言如黈纊矇瞽君視聾瞶帝聽錮天下之良臣瘂天下之諌口元延永始之間災屢見當時識者鮮不以王氏爲譏帝乃幸禹之私第議國之政事問其一言以爲模範禹不能陳正道以御災祥戮佞臣而安宗社反以罕言命不語怪爲正德致成帝無慮王氏益驕洎民出謗辭上有憂色則必整衣冠露蓍蔡卦吉則喜兆凶則悲此豈翊賛之道邪手決覆亡之機躬開殺逆之路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于時雲爲直臣身在下位觀莽之將亂嫉禹之不忠乃蹈白刃之危輕鴻毛之命鼎革弗顧宗祧是圖請尚方劒知不從也冀萬一而得之斷佞臣矣折天子檻知失禮矣冀再三而諫之悟時君矣孝成雖聽慶忌之言不能戮安昌之罪徒存折檻又何益哉向使誅禹於兩觀之前升雲於百工之上邪佞路塞忠讜源開新莽之禍何由而興乎銘曰檻之旣折明朱雲之忠節兮終不能折檻之不理見新室之亂起兮亦不能理雲以折檻爲忠帝以折檻爲恥忠而不用恥實自貽尚方之劒匣而何施佞臣之頭惜而胡爲任賢有貳去邪而疑姦臣日離新室以盛漢室以衰禍實自取亡其咎誰遺編蠧簡歷歷可悲千古之下弔而爲辭   樂天曰漢成帝以朱雲廷辱張禹令持下殿雲攀檻檻折成帝容之後當理檻帝命勿易以旌直臣豈不以臣不受死雖隣於死而必諌乎君能納諫雖折其檻而必容乎不然何雲之竭忠也如此而帝之見容也又如此   張禹   李德裕曰夫社稷之計安危之機人君不能獨斷者必咨於所欽之臣然臣有忠邪時有險易交有淺深義有厚薄范睢山東之匹夫也入虎狼之秦履不測之險可謂交疎義薄矣而能尊昭王去穰侯開秦霸業之基以安國復嗣可謂忠於昭王矣夫獨斷者英主也古人言謀之欲多斷之在獨蓋爲此矣天有震雷之恐龍有逆鱗之狠所以人君在於能斷耳然親戚之際恩義之重斷之於己可也張敞所謂明詔以恩不聽羣臣以義固爭而後許而令明詔自親其文非策之得也漢文帝誅薄昭斷則明矣於義則未安也周宣餞申伯有孔碩之詩晉康送文侯興如存之感况太后尚存唯一弟薄昭斷之不疑非所以慰母氏之心也漢成帝車駕至張禹第辟左右親問禹以天變禹以年老子弱與曲陽有隙乃言新學小生亂道誤人宜無信用帝雅信愛禹由此不疑王氏致漢室之亡成王莽之簒皆因禹而發可謂漢之賊也國之妖也雖蛇鬭於鄭鷁退於宋妖不甚於禹矣朱雲欲以尚方斬馬劒斷佞臣頭斯言當矣後代有類於此者其臣可以范睢爲師表張禹爲鑒戒   王商   李德裕荀悅哀王商論曰夫獨智不用於世獨行不蓄於時昔人所以自退雖退猶不得自免是以離世深藏又曰六合之大一身之微而匹夫無所容焉豈不哀哉余三復斯論澘然出涕夫仲尼聖人也猶美顏子之行藏與我同志稱寗武愚不可及歎蘧瑗卷而懷之則聖人遵養時晦可謂至矣以仲尼之德足以塞叔孫之毁以仲尼之仁足以免陳蔡之困以仲尼之智足以避匡人之辱以仲尼之道足以容魯哀之世而逼迫多懼殆於危亡由是思之無非命也况王商者哉世人皆以貎陋質薄爲數奇敦厚碩大爲多福樂昌威重眞漢相容貎懾單于而遭愍於時遇讒而隕豈命之否也龍虎不能免於患及命之泰也蛭螾皆得保其生余又聞國之衰也忠賢先去故管仲知隰朋不久而齊國亂范燮令祝宗祈死而晉主憂伍胥戮而夫差亡汲黯出而劉安悖徒歎新都之奪孰救樂昌之禍昔秦繆以三良爲殉君子曰秦繆之不爲盟主也宜哉棄善人之謂也   翟方進以熒惑自殺   溫公曰晏嬰有言天命不慆不貳其命禍福之至安可移乎昔楚昭王宋景公不忍移災於卿佐乃曰移腹心之疾寘諸股肱何益也藉使其災可移仁君猶不肯爲况不可乎使方進罪不至死而誅之以當大變是誣天也方進有罪當刑隱其誅而厚其葬是誣人也孝成欲誣天人而卒無所益可謂不知命矣   多災異   樂天司天臺詩曰司天臺仰觀俯察天人際羲和死來職事廢官不求賢空取藝昔聞西漢元成間上陵下替謫見天北辰微暗少光色四星煌煌如火赤耀芒動角射三台上台半滅中台坼是時非無太史官眼見心知不敢言明朝趨入明光殿唯奏慶雲壽星見天文時變兩如斯九重天子不得知不得知安用臺髙百尺爲   梅子眞   羅隱曰漢成帝時綱紐頽壞先生以書諫天子者再三夫大政雖去而劒履間徤者猶數百位尚不能爲國家出力以斷佞臣頭復何南昌故吏憤憤於其下得非南昌逺地也尉下寮也茍觸天子網突倖臣牙止於殛一狂人噬一單族而已彼公卿大臣有生殺喜怒之任有朋黨蕃衍之大出一言作一事必與妻子謀茍不便其家雖妾人婢子亦攖挽相制而况親戚乎況骨肉乎故雖有憂社稷心亦噤而不吐也嗚呼寵祿所以勸功而位大者不語朝廷事是知天下有道則正人在上天下無道則正人在下余讀先生書未嘗不爲漢朝公卿恨   王氏之亂   子由曰哀帝自諸侯爲天子方其在國好禮節儉知成帝優容舅家權奪於王氏及卽位收攬威柄朝廷竦然庶幾於治旣而傅太后侵侮王后僭竊名號始失天下心帝復寵倖臣董賢位至三公富擬王室雖欲貶損王氏而身既失德朝無名臣所以資之者多矣詩曰無競維人四方其訓之有覺德行四國順之二者帝皆失之其若王氏何方帝之崩也王太后召大司馬賢引見東廂問以襄事調度賢内憂不能對免冠謝太后曰新都侯莽前以大司馬奉送先帝大行曉習故事吾令莽助君賢頓首幸甚莽旣至使尚書劾奏免賢賢卽日自殺王氏代漢之禍實成於此昔高帝寢疾有吕氏之憂呂后問以後事帝曰陳平智有餘然難獨任王陵少戇可以佐之周勃厚重少文然安劉氏者必勃也可令爲太尉及產祿之變王陵爭之於前平勃定之於後皆如高帝所慮文帝末年有七國之憂戒太子曰卽有緩急周亞夫可任將兵及吴楚之變亞夫爲大將破之數月之間亦如文帝所慮今王氏之亂與呂氏七國等爾而哀帝無其人漢遂以亡非特天命蓋人謀也   揚雄   陳黯詰鳯文曰嘗得揚雄云君子在治若鳯在亂若鳯謂隱見之宜得也將欲伸之以爲鑒迨覽其劇秦美新則有異乎是雄仕漢遇新室之亂旣不能去之又懼禍及乃爲斯文以媚而取容嗚呼鳯故若是邪果若是則鳯遇繒繳而回翔無間耶君子之仕也所以行道道之不行也則可以明其節彼莽之不臣雄時在列宜以君臣之義興亡之理匡救之以行其道茍畏其威愛其死則可投簮高謝以明其節詎有茍祿貪生狥非飾詐廣引秦過以喻惡則是稔其簒逆也與古之持顚危死名節者背而馳也嚮者所著若鳳之說得不爲誣鳳也哉雞常禽也曉晦而不迷其候鳳靈鳥也理亂而不知其時耶噫言之不思有如是邪或曰古人臨危制變亦權道也雄知莽之不可正也故矯爲其辭姑務脫禍是亦權也何過之深歟曰不然夫權者聖人有焉所以不失其道未見捨其道而從其權昔仲尼仕魯以季桓子荒齊樂知其不可正也乃去之曾不聞矯爲其辭以求庸於魯雖仲尼日月其德人之不侔然揚雄亦慕仲尼之教者以著書立言爲事得自易哉夫立言者豈不欲人之從教邪且已不能信人况求信於人乎語曰君子先行其言而後從之斯言可欺也哉 王荆公曰孔子叙逸民先伯夷叔齊而後栁下惠曰不降其志不辱其身伯夷叔齊也柳下惠降志辱身矣孟子叙三聖人者亦以伯夷居伊尹之首而揚雄亦曰孔子高餓顯下祿隱夫聖人之所言高者所取於人而所行於巳者也所言下者是所非於人而所棄於巳者也然而孔孟生於可避之世而未嘗避也盖其不合則去則可謂不降其志不辱其身矣至於揚子則吾竊有疑焉爾當王莽之亂雖鄉里自售者知逺其辱而揚子親屈其體爲其左右之臣豈君子固多能言而不能行乎抑亦有以處之非必出故能宗其道孟子曰伯夷柳下惠聖人也百世之師也如其高餓顯下祿隱而必出於所高則栁下惠安擬伯夷哉揚子曰塗雖曲而通諸夏則由諸川雖曲而通諸海則由諸盖言事雖曲而通諸道則亦君子所當同也由是而言之餓顯之高祿隱之下皆迹矣迹豈足以求聖賢哉唯其能無係累之迹是以大過於人也如聖賢之道皆出於一而無權時之變則又何聖賢之足稱乎聖者知權之大者也賢者知權之小者也昔紂之時微子去之箕子爲之奴比干諫而死此三人者道同也而其去就若此盖亦所謂迹不必同也易曰或出或處或默或語言君子無可無不可也使楊子寧不至于耽祿於弊時哉盖於時為不可去必去則揚子之所知亦已小矣 曽子固答人書曰䝉疏示某謂揚雄處王莽之際合於箕子之明夷常夷甫以謂紂爲繼世箕子乃同姓之臣事與雄不同又謂美新之文恐箕子不爲也又謂雄非有求於莽特以義命有所未盡某思之恐皆不然方紂之亂微子箕子比干者蓋皆諫而不從則相與謀以謂去之可也任其難可也各以其所守自獻于先王不必同也此見於書三子之志也三子之志或任其難乃人臣不易之大義非同姓獨然者也於是微子去之比干諫而死箕子諌而不從至辱於囚奴夫任其難者箕子之志也其諫而不從至辱於囚奴盖盡其志矣不如比干之死所謂各以其所守自獻于先王不必同也當其辱於囚奴而就之乃所謂明夷也然而不去非懷祿也不死非畏死也辱於囚奴而就之非懐無恥也在我者固彼之所不能易也故曰内難而能正其志又曰箕子之正明不可息也此箕子之事見書易論語其說不同而其終始可考者如此也雄遭王莽之際有所不得去又不必死辱於仕莽而就之固所謂明夷也然雄之言著於書行著於史者可得而考不去非懐祿也不死非畏死也辱於仕莽而就之非無恥也在我者亦彼之所不能易也故吾以謂與箕子合吾之所謂與箕子合者如此非謂合其事紂之初也至于美新之文則非可已而不已者也若可已而不已則鄉里自好者不爲況若雄者乎且較其輕重辱於仕莽爲重矣雄不得而已則於其輕者其得已哉箕子者至辱於囚奴而就之則於美新安知其不爲而爲之亦豈有累哉不曰堅乎磨而不磷不曰白乎湼而不緇顧在我如何耳若此者孔子所不能免故於南子非所欲見也於陽虎非所欲敬也見所不見敬所不敬此法言所謂詘身以信道者也然則非雄所以自見者歟孟子有言曰天下有道小德役大德小賢役大賢天下無道小役大弱役强二者皆天也順天者存逆天者亡而孔子之見南子亦曰予所否者天厭之天厭之則雄於義命豈有不盡哉又云介甫以謂雄之仕合於孔子無不可之義夷甫以謂無不可者聖人微妙之處神而不可知者也雄德不逮聖人強學力行而扵義命有所未盡故於仕莽之際不能無差又謂以美新考之則投閣之事不可謂之無也夫孔子所謂無不可者則孟子所謂聖之時也而孟子歷敘伯夷以降終曰乃所願則學孔子雄亦為太賦稱夷齊之徒而曰我異於是執太兮蕩然肆志不拘攣兮以二子之智足以自知而任巳者如此則無不可者非二子之所不可學也前世之傳者以謂伊尹以割烹要湯孔子主癰疽瘠環孟子皆斷以爲非伊尹孔子之事蓋以理考之知其不然也觀雄之所旣立故介甫以謂世傅其投閣者妄豈不亦猶孟子之意哉   孫明復辨揚子作太曰千古諸儒咸稱揚子雲作太以準易今考子雲之書觀子雲之意且見其非凖易而作蓋疾莽而作也何哉昔者哀平失道賊莽亂常包藏禍心竊弄神器違天咈人莫甚於此雖火德中否而天命未改是以元元之心猶戴於漢是時不知天命者爭言符瑞稱莽之功德以濟其惡以茍富貴若劉歆甄豐之徒皆位至上公獨子雲恥從莽命以聖王之道自守故其位不過一大夫而已子雲旣疾莽之簒位又懼來者蹈莽之迹復肆惡於人上乃上酌天時行運盈縮消長之數下推人事進退存亡成敗之端以作太有三方九州二十七家八十一部者三公九卿二十七大夫八十一元士之象也君象也總而治之起於牛宿之一度終於斗宿之二十二度而成八十一首七百二十九賛二萬六千二百四十四䇿大明天人終始逆順之理君臣上下去就之分順之者吉逆之者凶以戒違天咈人戕君盗國之臣此子雲之本意也孰謂凖易而作哉諸儒咸稱太凖易者蓋以易緯言卦氣起於中孚震離兌坎配於四方其六十卦各主六日七分以周一歳三百六十五日四分日之一執此而論之也殊不知易緯者隂陽家說非聖人格言若執此以爲易則易道泥矣且太之於易猶四體之一支也可以謂之凖易者乎斯言盖根於桓譚稱太曰是書也與大易凖班固謂雄以經莫大乎易故作太使子雲被僭大易之名於千古是不知子雲者也   東坡論揚雄文辨屈原賈誼司馬相如曰孔子曰辭達而已矣夫言止於達意則疑若不文是大不然求物之妙如繫風捕影能使是物了然於心者蓋千萬人而不一遇也而况能使了然於口與手者乎是之謂辭達辭至於能達則文不可勝用矣揚雄好爲艱險之辭以文淺易之説若正言之則人人知之矣此正所謂雕蟲篆刻者其太法言皆是也而獨悔於賦何哉終身雕蟲而變其音節便謂之經可乎屈原作離騷經盖風雅之再變者雖與日月争光可也可以其似賦而謂之雕蟲乎使賈誼見孔子升堂有餘矣而乃以賦鄙之至與司馬相如同科雄之陋如此者甚衆可與知者道難與俗人言也   歴代名賢確論卷四十六 <史部,史評類,歷代名賢確論>   欽定四庫全書   歷代名賢確論卷四十七   通論   漢之人君【溫公】   高祖以周勃遺惠文武帝以霍光遺昭宣【老泉】高祖元成哀平制御之術【子由】   高帝武帝待臣下【東坡】   漢之人臣【權德輿】   趙廣漢張敞尹翁歸王尊皆出吏胥中【老泉】文武元成近侍【李德裕】   韓信酈寄【吕溫】   袁盎汲黯【李德裕】   人臣有後【李德裕 東坡】   漢風俗【東坡】   匈奴樂【天 陳子昂】   西漢興亡【東坡  馬周】   漢之人君   溫公曰高祖奮布衣提三尺劍八年而成帝業其收功之速如是何哉惟其知人善任使而已故高祖自謂鎭國家撫百姓不如蕭何運籌䇿決成敗不如子房戰必勝攻必取不如韓信三者皆人傑吾能用之所以取天下韓信亦曰不善將兵而善將將斯言盡之矣呂氏之亂漢氏不絶如綫然而卒不能爲患者外有宗藩之彊内有絳灌之忠也文景之時天下家給人足幾致刑措後世皆稱慕而莫及之夫民之情何嘗不欲安樂而富壽哉文景能勿擾而已矣孝武喜滛侈慕神仙宮室無度廵遊不息窮兵於四夷嚴刑而重賦迹其行事視秦皇何逺哉至其崇儒重道求賢納諫故其成敗若此之殊也孝昭以童稚之年辨霍光之忠確然不可動何天資之明也然光猶專政而不歸此則光之罪矣孝宣綜覈名實信賞必罰使吏稱其職民安其業方之孝武功烈優焉孝元優游不斷漢業始衰孝成荒於酒色委政外家孝哀狠愎不明嬖倖盈朝陵夷至於孝平以㓜冲嗣位王莽因之遂移漢祚莽恃其詐慝煩民玩兵罪盈怨積而天下叛之矣   高祖以周勃遺惠文武帝以霍光遺昭宣   老泉曰或曰機者創業之君所假以濟耳守成之世其奚事機而安用夫腹心之臣嗚呼守成之世能遂熈然如太古之世矣乎未也吾未見機之可去也且夫天下之變常伏於安田文所謂子少國危大臣未附如此等事何世無之當是之時而無腹心之臣可爲寒心哉昔者高祖之末天下既定矣而又以周勃遺孝惠孝文武帝之末天下旣治矣而又以霍光遺孝昭孝宣蓋天下雖有泰山之勢而聖人常以累卵爲心故雖守成之世而腹心之臣不可去也傳曰百官總已以聽于冢宰彼冡宰者非腹心之臣天子安能舉天下之事委之三年而不置疑於其間邪又曰五載一廵狩彼無腹心之臣五載一出捐千里之畿而誰與守邪今夫一家之中必有宗老一介之士必有宻友以開心胸以濟緩急奈何天下而無腹心之臣乎   高祖元成哀平制御之術   子由曰善治天下者必明於天下之情而後得御天下之術術者所謂道也得其道而以智加焉是故謂之術古之聖人惟其知天下之情而以術制之也故萬物皆可得而役其生皆可得而制其死牛服於箱馬服於轅鷹隼服於鞲牛不可以有所觸馬不可以有所踶鷹隼不可以有所擊此三者喜怒好惡之情發於外而見於人也是以因其所忌而授之以其術至於終身制於人而不去且治天下何異於治馬也馬之性剛狠而難制急之則敝而不勝緩之則惰而不進王良造父爲之先後而制其遲速驅之有方而掣之有時則終日蹀躞而不知止此術之至也古之聖人驅天下之人而盡用之仁者使効其仁勇者使効其勇智者使効其智力者使効其力天下之人雜然皆列於前安得仁人君子而後任之且雖有天下之善人與之處而不知其情御之而不中其病則雖有好善之心而不獲好善之利何者彼不徒爲吾用也而况乎天下之英雄欲收其功而不制其心哉昔者秦漢之際姦宄猛悍之人所在而爲冦髙祖發於豐沛之間行而收之黥布彭越之倫皆撫而納諸其中其所以制之者甚備也玊帛子女牛羊犬馬以極其豪侈之心輕財好施敦厚長者以服其趦趄之懐倨肆傲岸輕侮淩辱以折其彊狠之氣其視天下之英雄不啻若匹夫孺子然皆得其驩心而用其死力至於元成之世天下久於太平士大夫生於其間無復英雄難制之風天下之士皆書生好儒其才氣勇力無足畏者俛首下氣求爲之用而不暇元成哀平亦欲得天下之賢才而用之然而不知其情不獲其術賢人君子避讒畏譏遠引而去小人宦䜿縱横放肆而制其事此甚可憫也夫人之平居朋友之間僕妾之際莫不有術以制其變蓋非有深遠難見之事也欲其用命而見其所害欲其樂從而見其所利欲其喜而致其所悅欲其懼而致其所忌欲其開心見誠而示之以無所恐欲其守死不去示之以無所徃此天下之人皆能知之至於治天下則不能用且此過矣天下以爲天子之尊無所事術也而不知天下之士惟英雄而後能有大功而世之英雄常苦豪横太過而難制由此觀之治天下愈不可無術也   高帝武帝待臣下   東坡曰君以利使臣則其臣皆小人也幸而得其人亦不過健於才而薄於德者也君以禮使臣則其臣皆君子也不幸而非其人猶不失廉恥之士也其臣皆君子則事治而民安士有廉恥則臨難不失其守小人反是故先王謹於禮禮以欽爲主宜若近於弱然而服㬥者莫若禮也禮以文爲飾宜若近於偽然而得情者莫若禮也哀公問君使臣臣事君如之何孔子曰君使臣以禮臣事君以忠不有爵祿刑罰也乎何爲其專以禮使臣也以爵祿而至者貪利之人也利盡則逝矣以刑罰而用者畏威之人也威之所不及則解矣故莫若以禮禮者君臣之大義也無時而已也高祖以神武取天下其得人可謂至矣然恣慢而侮人洗足箕踞溺冠跨項可謂無禮矣故陳平論其臣皆嗜利無恥者以是進取可也至於守成則殆矣髙帝晚節不用叔孫通陸賈其禍豈可勝言哉呂后之世平勃背約而王諸呂幾危劉氏以廉恥不足故也武帝踞厠而見衛青不冠不見汲黯青雖富貴不改奴僕之姿而黯社稷臣也武帝能禮之而不能用可以太息矣   漢之人臣   權德輿曰蕭曹以清靜熈帝載良平以謨明賛王業至宣帝之時則魏相通故事丙吉知大體斯皆章章可言者也洎夫張蒼之律歴孫之文章韋賢之好學平當之有恥然亦號爲賢相抑次焉至若孔匡張馬服儒衣冠被阿䛕之譏不勝其任最下則陶青劉舍莊翟趙周之徒皆齪齪備位故身名皆泯夫此數子者豈不粗知君臣之道古今之變哉病於無所發明保持祿位而已有時無功可不謂大哀哉   趙廣漢張敞尹翁歸王尊皆出胥吏中   老泉曰昔者漢有天下平津侯樂安侯軰皆號爲儒宗而卒不能爲漢立不世大功而其卓絶雋偉震耀四海者乃其賢人之出吏胥中者耳夫趙廣漢河間之郡吏也尹翁歸河東之獄吏也張敞太守之卒史也王尊涿郡之書佐也是皆雄雋明博出之可以爲將而内之可以爲相者也而皆出於胥吏者有以也夫吏胥之人少而習法律長而習獄訟老姦大豪畏懼懾伏吏之情狀變化出入無不諳究因而官之則豪民猾吏之弊表裏毫末畢見於外無所逃遁而又上之人擇之以才遇之以禮而其志復自知得奮於公卿故終不肯自棄於惡以賈罪戾而敗其終身之利【云云】   文武元成近侍   李德裕曰自古中主以降皆安於近習疎遠忠良其主非不知君子可親小人可去而不可改者其蔽有二一曰性相近二曰嗜慾深桓靈之主與小人氣合如水之就下火之就燥皆自然而親結不可解也侯覽張讓所以得蔽君矣元成二后皆有所嗜吹簫撾鼓之娱微行沉湎之樂非倖臣無以承意非近習無以共歡石顯張敞所以得蠧政矣唯人君少欲英明者則能反是如文帝雖有鄧通趙談所信者賈誼張釋之袁盎此所謂少欲也武帝雖有韓嫣李延年而所貴者公孫倪寛卜式所謂英明也故君聽不惑政無頗纇近則開元初内有姜皎崔滌以極宮中之樂外有姚盧蘇宋以修天下之政得元成之欲享舜禹之名六合晏然千古莫及其故何邪倖臣不得干政事也後代能知漢之文武及開元致理之要雖有倖臣亦何害於理哉   韓信酈寄   呂溫由鹿賦曰予南出襄樊之間遇野人縶鹿而至者問之答曰此爲由鹿由此鹿以誘致羣鹿也備言其狀且曰此鹿每有所致輒鳴嘷不飲食者累日余喟然嘆曰虞之卽鹿也必以其類致之人之卽人也亦必以其友致之寔繁有徒古之然矣嗟乎鹿無情而猶知痛傷人之與謀宴安殘酷者彼何人斯彼何人斯物微感深遂作賦曰【云云】借如淮隂遇禍寃在伸理通說且拒豨謀寧起堂堂蕭公實曰知己紿致鍾室胡寧忍此呂祿之難誰非漢臣交則不義賣亦不仁彼美酈生旣爲交親誘襲軍印豈無他人於戲微獸傷類如不自容伊人賣友而享其功滅交道兮墜義風曽麋鹿之不若何仁信之可宗已焉哉諒此世之茫茫吾未見其始終   袁盎汲黯   李徳裕曰袁盎汲黯皆豪俠者也若非氣盖當世義動明主豈有是名哉袁盎曰緩急人所有故善劇孟匿季心汲黯好遊俠任氣節善灌夫所以知其然也余斯言豈徒妄揚子所謂孟子之勇類於是夫俠者非常之人也雖以然諾許人必以節義為本義非俠不立俠非義不成難兼之矣所謂不知義者感匹夫之交格君父之命為貫髙危漢祖者是也所利者邪所害者正為梁王殺袁盎者是也此乃盜賊耳焉得謂之俠哉唯鉏麑不賊宣孟承基不忍志寧斯為真俠矣淮南王憚汲黯以其守節死義所以易公孫如䝉耳黯實氣義之兼者士之任氣而不知義皆可謂之盜矣然士無氣義者為臣必不能死難求道必不能出人近代房孺復問徑山大師欲習道可得至乎徑山對曰學道者唯猛將可也身首分裂無所顧惜由是而知士之無氣義者雖爲桑門亦不足觀矣   人臣有後   李德裕曰陳平稱吾多隂謀道家所禁吾世卽廢終不復興以吾多隂禍也至曾孫何國絶班生善陳平之言以爲世戒理當然矣而丙丞相纔及子顯黜爲關内侯至孫昌乃絶國絶三十二歳復續而張湯杜周子孫世有令名皆在顯位其故何哉丙丞相於漢宣之德可謂至矣晋荀息以忠貞之故不敢負獻公程嬰以託孤之義不忍欺趙氏所以繼之以死終不食言丙丞相於史皇孫微君臣之分無親戚之情而保養曾孫仁心惻隱置於閒燥給以私財介然拒天子之使因是全四海之命及奏記霍光决定大䇿旣而顯徵卿之美削仕伍之辭其深厚不伐古所未有夏侯勝以爲有隂德者必享其樂以及子孫是宜篤生賢人世濟其美古所謂有後者良謂是矣焉在傳爵邑而已哉張杜有後豈用法雖深而治者或能去天下之惡除生人之害所以然也   東坡論張湯揚雄曰達賢者有後張湯是也張湯宜無後者也無其實而竊其名者無後揚雄是也揚雄宜有後者也達賢者有後吾是以知蔽賢之無後也無其實而竊其名者無後吾是以知有其實而辭其名者之有後也賢者民之所以生也而蔽之是絶民也名者古今之達尊也重於富貴而竊之是欺天也絶民欺天其無後不亦宜乎故曰達賢者與有其實而辭其名者皆有後吾嘗誦之云耳   漢風俗   東坡曰西漢風俗諂媚不爲流俗所移惟汲長孺耳司馬遷至伉簡然作衛青傳不名青但謂大將軍賈誼何等人也而云愛幸於河南太守吴公此等語甚可鄙而遷不知習俗使然也本朝太宗時士大夫亦有此風至今未衰吾嘗䇿學士院問兩漢所以亡者難易相反意在此也而答者不能盡吾亦嘗於上前論之   匈奴   樂天曰匃奴者一氣所生不可剪而滅也五方異族不可臣而畜也故爲侵㬥之患久矣而備禦之畧亦多矣考其要者大較有四焉若乃選將練兵長驅深入之謀自王恢始建以三表誘以五餌之術自賈誼始厚以賂遺結以和親之計自婁敬始徙人實邊勸農教戰之䇿自鼂錯始然則用王恢之謀則殫財耗力罷竭生人禍結兵連功不償費故漢武悔焉而下哀痛之詔也用賈誼之術則羌胡之耳目心腹雖誘而荒矣而華夏之財力風教亦隨時而弊矣故漢文知其不可而不行也用婁敬之計則啓寵納侮厚費偷安雖侵略之患漸寧而和好之約屢背故漢氏四代爲匈奴所欺也用鼂錯之䇿則邊人有安土之患未免攻戰之勞匈奴無得志之虞亦絶歸心之望故漢武病之有廣武之役也是以討之以兵不若誘之以餌誘之以餌不若和之以親和之以親不若備之有素斯皆前代已騐之事可覆而視也   陳子昂論突厥曰匈奴爲中國之患自上代所苦久矣請以秦漢已來事跡證明之始皇之時併吞六國制有天下按劒叱咤八荒犇馳然匈奴彊梁威不能服牧馬河内以侵邊疆始皇赫然使䝉恬將四十萬衆北築長城因以逐胡取其河南之地七百餘里當時燕齊海嶽贏粮給費徭役煩苦人以不堪故長城未畢而閭左之戍巳爲其患二代而亡莫不始於匃奴也至漢興高祖受命率羣雄乗利便以三十萬衆窘迫白登七日被圍僅而獲免自是歷呂太后至孝文帝單于桀驁益陵漢家文帝徒以遜辭致獻金帛但求其善和而已不敢有圖賈誼所以哭之痛文帝以天下之盛而卑事匃奴以倒懸天下也景帝時邊受其患於是漢武踐祚以承六代鴻業屬乎文景元默之化海内乂安太倉之粟紅腐而不可食内庫之錢貫朽而不可校財力雄富士馬精彊忿匈奴之驕慢將報先帝之辱遂使王恢韓安國將三十萬衆以馬邑誘單于師出徒費竟無毫髪之功於是大命六師專以伐胡爲務首尾二十餘年中國騷然大受其弊至於國用不足軍興不給租及六畜筭及舟車盗賊羣興京師起亂竟不能制單于之命一日而臣服之漢宗衰殘幾自覆社稷也故漢武晚年厭兵革之弊乃下哀痛之詔罷輪臺之田封丞相爲富民侯將以蘇中國也至宣帝代罕復出師屬匈奴數窮天降其禍虚閭權渠單于病死右賢王屠耆堂代立骨肉大臣自不相服又立虛閭權渠子爲呼韓邪單于於是屠耆堂諸名王貴人各自分立爲王單于更相攻擊以至大亂殘虐死者計萬億數畜産耗減十至八九又以饑餓相燔燒以求食於是寄命無所諸名王貴人右伊狄訾且渠當戸以下將兵五萬稽首來降於是北方晏然靡有兵革之事直至哀平之際邊人以安愚竊以此觀匈奴之形察天時之變盛衰存亡之機事可見也然則匈奴不滅中國未可安卧亦明矣夫以漢祖之畧武帝之雄謀臣勇將勢盛雷電窮兵黷武傾天下以事之終不能屈一王服一國宣帝承衰竭之後撫瘡痍之人不敢煬然有出師之意然而未有遺矢之費而臣僕於單于其故何哉蓋盛衰有時理亂有數故曰聖人脩備以待時是以正天下如拾遺耳   西漢興亡   東坡曰天下者器也天子者有此器者也器久而不用而置諸篋笥則器與人不相習是以扞格而難操良工者使手習知其器而器亦習知其手手與器相信而不相疑夫是故所爲而成也天下之患非經營禍亂之足憂而養安無事之可畏何者懼其一旦至於扞格而難操也昔之有天下者日夜淬礪其百官撫摩其人民爲之朝聘㑹同燕享以交諸侯之歡歳時月朔致民讀法飲酒蜡臘以遂萬民之情有大事自庶人以上皆得至于外朝以盡其詞然猶以爲未也而五載一廵守朝諸侯於方嶽之下親見其耆老賢士大夫以周知天下之風俗凡此者非以爲茍勞而已將以馴致服習天下之心使不至於扞格而難操也及至後世壞先王之法安於逸樂而惡聞其過是以養尊而自高務爲深嚴使天下拱手以貎相承而心不服其腐儒老生又出而爲之說曰天子不可以妄有言也史且書之後世且以爲議使其君臣相視而不相知如此則偶人而已矣天下之心旣已去而倀倀焉抱其空器不知英雄豪傑已議其後愚嘗觀兩漢之初髙祖創業之際事變之興亦已繁矣而高祖以項氏創殘之餘與信布之徒爭馳於中原此六七公者皆以絶人之姿據其土地甲兵之衆其勢足以爲亂然天下終以不揺卒定於漢傳十數世矣而至於元成哀平四夷嚮風兵事不試而王莽一䜿子乃舉而移之不用寸兵尺鐡而天下屏息莫敢或爭此其故何也創業之君出於布衣其大臣將相皆握手之歡凡在朝廷者皆其嘗試擠掇以知其才之短長其視天下如一身茍有疾痛其手足不期而自救當此之時雖有近憂而無遠患及其子孫生於深宮之中而狃於富貴之勢尊卑濶絶而上下之情疎禮節繁多而君臣之義薄是故不爲近憂而常爲遠患及其一旦固已不可救矣聖人知其然是以去苛禮而務至誠黜虛名而求實效不愛高位重祿以致山林之士而欲聞切直不隱之言者凡皆以通上下之情也   馬周請崇節儉及制諸王疏曰昔唐堯茅茨土階夏禹惡衣菲食如此之事臣知不可復行於今漢文帝惜百金之費輟露臺之役集上書囊以為殿帷所幸愼夫人衣不曳地至景帝以錦繡纂組妨害女工特詔除之所以百姓乂安後至孝武帝窮奢極侈而承文景遺德故人心不動向使高祖之後卽有武帝天下必不能全此於時代差近事跡可見竊尋徃代以來成敗之事但有黎庶怨叛聚為盗賊其國無不滅亡人主雖欲改悔未有重能安全者凡脩政教當脩之於可脩之時若事變一起而後悔之則無益也故人主每見前代之亡則知其政教之所由䘮而皆不知其身之失是商紂笑夏桀之亡幽厲亦笑紂滅隋煬帝大業之初又笑齊魏之失國然今之視煬帝亦猶煬帝之視齊魏也故京房謂漢元帝云臣恐後之視今亦猶今之視古此言不可不誡也   歷代名賢確論卷四十七   欽定四庫全書   歴代名賢確論卷四十八   光武   劉伯升【何去非】   世祖英雄【何去非】   三輔復見漢官威儀【子西】   卓茂為太傅【温公】   封子宻為不義侯【權徳輿】   鄧禹【温公 子由 何去非】   邳彤【東坡】   梁統【東坡】   馬援【劉禹錫】   伏波有功徳於嶺南【東坡】   嚴陵【權徳輿 梁肅 羅隠 范文正公】   劉伯升   何去非曰古之豪傑遭天下之變亂慨然而起皆有拯民撥禍之志其兵力威勢亦足以就功成業者已而一旦肝腦屠潰於庸夫孺子之手曾不少悟為天下笑者何也怙氣而易人矜衆而忽禍卒然變發於非意之所及故也昔者王莽之盜漢也而劉氏宗屬誅夷廢錮救死不睱幸而存者皆孱駑不肖習為佞媚茍生而已獨伯升憤然有興復絶緒之志收結輕俠起以誅莽雖莽亦深憚之方其起也獨率舂陵子弟八千人乃誘合新市平林數千之兵以助其勢而光武之衆亦倡於宛是以斬甄阜梁丘賜而破嚴尤陳茂之師不數月而衆至十萬其勢振矣於是豪傑相與議立宗室以從人望其意固在乎伯升也而新市平林憚其威明且樂更始之懦弛也遂定䇿立之伯升爭之而不得也已而伯升㧞宛光武大破尋邑百萬之衆更始君臣愈不自安遂誅伯升嗟乎伯升之志固大矣而其死也愚夫且知及之而伯升之不悟也夫新市平林之將帥故羣盗耳方吾之起而籍其兵已而連郤大敵而擁衆十萬者功在我也人以其功而欲崇立之新市平林之不樂也舉而屬之駑弱之更始則三軍之權不在伯升而在乎新市平林矣權分於人而又固爭更始之立宜其不旋踵而誅矣昔者呂后之欲王諸呂也以問其相王陵陳平王陵力爭而陳平可之夫王陵之爭將欲以安漢而摧諸呂也不知陳平之可者乃所以安漢而摧諸呂也伯升所拒更始之立者王陵之爭也非所以自安矣雖然伯升之心固未嘗忘新市平林之與更始也惜其撫機而不知發而為人發之此其死而不悟也宋義之令軍中曰猛如虎很如羊貪如狼强不可使者斬之其意固在乎項羽也羽知其意之在我也是以先而誅之使其不先即羽亦誅矣伯升以新市平林之為附我是以徳之而未忍負之耶孰若蜀先主之於劉璋李宻之於翟氏也璋舉全蜀倚先主先主遂取之以為鼎足之資人不非其負璋而與其得取蜀之機也宻始臣於翟氏翟自以其才之不逮宻也推而主之已而㣲有間言宻即誅之其權遂一而兵以大振使伯升舉宛之威而又因世祖破尋邑之勢勒兵誓師以戮新市平林之驕而黜更始則中興之業不在世祖矣嗟乎伯升之不忍者亦婦人之仁耳古之求集大事者常不忍於負人而終為人之所負者以其相伺之機間不容髪故也世祖之連兵決戰不及伯升而深謀至計乃甚過之盖伯升似項羽而世祖類髙皇此所以定天下而復大業也始伯升之見殺而世祖馳詣更始逡巡引過深自咎謝不為戚傷是以更始信而任之卒至摧王郎定河北其資成矣乃徐正其位號遂以其兵西加更始而定長安使其遂形憤怏不平於伯升之禍則亦併誅而已矣   世祖英雄   何去非曰師不必衆也而効命者克士無皆勇也而致死者勝古之人有以衆而敗有以少而勝者王尋王邑以百萬而敗於三千之光武曹公以八十萬而敗於三萬之周瑜符堅以百萬而敗於八千之謝是也夫率師百萬以臨數千之軍者必勝之軍也然有時而至於敗者驕吾所以必勝而以輕敵敗也提卒數千以當百萬之衆必敗之道也然有時而至於勝者奮吾所以必敗而以致死勝也夫兵多在敵者智將之所貪而愚將之所懼也兵寡在我者愚將之所危而智將之所安也多固可懼而我貪之恃吾有以覆其驕也少固可危而我安之恃吾有以激其奮也提數千之兵以抗大敵使之人人自致其死而忘其為數千之弱者易能也連百萬之衆以臨小敵使之人人各効其命而忘其為百萬之强者難能也何者弱則思奮而强則易懈故也弱而奮則奮者其氣也强而懈則懈者其情也於氣則易乗於情則難率因易乗之氣而激之故有以寡而勝者矣就難率之情而驅之故有以多而敗者矣是以古之善論將者必知其所以勝任之多寡苟非所勝任雖多而累矣韓信以髙祖才之所勝將者十萬耳而其自謂則雖多而益辦也是以古之善將者其用百萬如役一夫分數既定形名既飾節制素眀威賞素著有術以用其鋒故也趙括一用趙人四十萬束手而就長平之坑者敗於衆也王翦必用秦軍六十萬然後取勝於荆者辦於多也漢髙祖嘗一大用其軍矣刼五諸侯之兵合六十萬以攻楚也而項羽逡巡以三萬之銳起而覆之濉水為之不流此將逾其分而韓信之所憂也曹公之於兵也巧譎竒變離合出沒其應無窮白首於兵未甞不以少敵衆也卒喪赤壁之師而成劉備周瑜之名者驕荆州之勝恃水陸之衆而敗於懈也方尋邑百萬之衆以厭昆陽其視孤城之内外者皆几上肉也然而光武合數千之卒申之以必死之誓激之以求生之奮身先而搏之則其反視尋邑之衆者皆几上肉也是以勝之雖然是役也人見其為光武之能事而莫知其所以為能事也唯諸將覩其生平見小敵怯見大敵勇也皆竊恠之而不知光武為是勇怯者乃所謂能事而皆以求勝也夫怯於小敵者其真情也勇於大敵者其權術也盖敵小而怯怯而戒戒而勵勝之道也敵大而勇勇而決決而奮亦勝之道也於敵之小而示其真情是以不易勝之也於敵之大而用其權術是以不畏勝之也光武非特能以少敗衆也固又至於多而益辦也嗚呼光武之於取天下者亦何獨不出於真情之與權術歟顧人莫之測耳始伯升之結賔客喜士規以誅莽以復劉氏而世祖乃獨事田業勤稼穡而已故伯升比之髙祖兄仲而人亦以謹厚目之不意其有他也及其部勒賔客絳衣大冠而起於宛則勇決之氣又有過於伯升者焉夫光武意之所以在莽者豈一日之間邪然於莽之世而為伯升之所為者固亦危矣是以光武之獨事田業為謹厚者其權術也卒然而起絳衣大冠者其真情也故伯升首事而光武收之嗚呼英雄若世祖者為難及也   三輔復見漢官威儀   唐子西曰漢時儀注大抵率意制造不應古誼者十至八九其文彩法度畧矣然而天下之人見之即喜不見即悲中更王氏之亂廢棄不用者十餘年光武入洛東都之民始見司僚屬懽喜踴躍父老或至垂泣曰不圖今日復見漢官威儀自是天下翕然歸之相與出力鋤去禍難以成中興之功而復其宗廟社稷蓋又二百餘年王人之所以復興者不専在是然亦不可謂無助也矣且漢官威儀非若三代之盛也叔孫所為非有周公之學術智識也雜以秦制非復聖人之法也而遺民見之如盲者復視廢者復起如流浪積嵗而返其故鄉見其父子兄弟感慨之極至於咨嗟流涕其得民心如此此何理邪方是之時以三代車服示之吾知其民不復泣矣何者漢之為漢十世於此矣民知有劉氏而已夫救天下於戰國秦項水火之中而措之於安全逸樂之地百數十年海内無事斯民得以養生得以送死得以事父母而長育其子孫者漢之力也三代逺矣何有於我哉由是觀之古者帝王之興其正朔服色自為一王法而不慕前朝異姓已陳之迹者其用意深矣由是觀之國家舊物宜使斯民常見而熟識之以習其耳目而繫其心自非不得已者不宜輕有改易變置以自絶於民也亦灼然矣嚮使今日變其一眀日廢其二祖宗餘澤日益就盡不在目前不幸而姦人撼之則人心揺而天下去矣古者公卿大夫猶知守其家法至數十世不易其衣冠閥閱豈無隆替而國人信服終莫之敢抗謂之名家舊族而況數百年為天下國家者哉   卓茂為太傅   温公曰孔子稱舉善而教不能則勸是以舜舉臯陶湯舉伊尹而不仁者逺有徳故也光武即位之初羣英競逐四海鼎沸彼摧堅䧟敵之人權畧詭辨之士方見重於世而獨能取忠厚之臣旌循良之吏拔於草莱之中寘諸羣公之首宜其光復舊物享祚久長蓋由知所先務而得其本原故也   封子宻為不義侯   權徳輿曰先師曰惟名與器不可以假人又曰必也正名乎又曰惟則定國於戲有國者可不務乎當東漢世祖之初天命再集宜於此時貞百度正三綱纂修徳教允答天意時彭寵以南陽舊恩位列上將有舉漁陽之功饋邯鄲之忠竟以讒謗獲罪反側怨望遂攻朱浮於薊自稱燕王其時師旅孔熾元元苦甚時君宜以息人紓難為心當錄徳念功昭洗瑕穢次則布之威懐革其非心必不得已則仗大順以討之出師以征之眀君君臣臣之義此三者皆不能用或用之而不能盡及夫蒼頭子宻有便室之逆運其狙忍時伺卧寢遂使命懸僕倉卒授首及詣闕也封為不義侯愚以為伯通之叛命子宻之戕君同歸于亂罪不相蔽宜各致於法昭示王度反乃爵於五等又以不義為名且舉以不義莫可侯也而此侯漢爵為不足勸矣春秋書齊豹盜三叛人名之義無乃異於是乎若欒布之哭彭越孔車之葬主父使於東漢議罪罪孰甚焉况四方甫定傷夷未復不稽古訓以喜怒為刑賞使天下陪臺厮養各幸其君之亂而徼侯印授諸侯危疑之勢鼓臣下叛渙之原棄名器而汨彞訓且以憲令為戲時風浩浩蕩而不復至使桓靈不道山陽脅奪本其所以自庸詎知非封不義之效歟   鄧禹   温公論光武以馮異代禹討闗中曰昔周人頌武王之徳曰敷時繹思我徂惟求定言王者之兵志在布陳威徳安民而已觀光武之所以取闗中用是道也豈不美哉   子由曰禹初以兵入闗乗勝獨克闗輔響震是時赤眉方入長安諸將豪傑皆勸禹徑乗其亂禹曰吾衆雖多能戰者少前無可仰之積後無輕饋之資赤眉新拔長安財富兵銳未易當也盜賊羣居無終日之計財榖雖多變故萬端非能堅守者也上郡北地安定三郡土廣人稀饒榖多畜吾且休兵北道就糧養士以觀其變乃可圖也於是引兵北屯栒邑光武聞之敕禹以時進討禹固執前意遲遲不進眀年赤眉西走扶風禹乃入長安謁髙廟收十一帝神主然卒不能定闗中無功而歸盖赤眉方强急之則難緩之為得逮其自敗西走扶風而乗之猶能還兵敗禹而況其未走也哉如光武之計盖不知赤眉方强而禹兵力不足若審如此聽其堅守北道時出而撓之使别將挾其東東西慼之磨以嵗月而赤眉就擒矣禹之敗而西也與馮異相遇要異共攻赤眉異曰與賊相遇且數十日雖雄將餘衆尚多可稍以恩信傾誘難卒用兵破也上今使諸將屯澠池要其東而異擊其西一舉取之此萬全計也禹又不從而敗由此觀之禹本計不失而帝不能用禹亦迫其君命不能自固耳   何去非曰善用兵者能驕敵之强而怠敵之銳彼之勢誠强則吾形之以甚弱使其恃之以為獨强而至於驕彼之氣誠銳則吾歛之以不應使其無得以逞其銳而至於怠然後出吾所匿之强以加其驕出吾所伏之銳以加其怠使其雖有巧者不及窺勇者不及備則制勝在我矣【云云】昔者冒頓之滅東胡李牧之大破匈奴者中之以其驕也趙奢之破秦軍周亞夫之敗吴楚者中之以其怠也雖然求驕以怠人之軍者必有夫堅制之氣與夫善待之度廹之而不為動撓之而不為應者其氣也辱之而不為忿激之而不為變者其度也持是之氣守是之度為其上者無得而令為其下者無得而議然後敵可勝而功可必也東胡之恃其强而易於冒頓也冒頓因其易我而遂驕之求馬畀之矣而復求婦婦畀之矣而復求土冒頓大議於羣臣悉誅其欲與土者馳馬而赴東胡令之曰後至者斬國人從之遂滅東胡秦人伐韓軍於閼與趙使趙奢救之奢因其銳而欲怠之也去邯鄲三十里而止令於軍曰敢以軍事諌者死秦軍武安西鼓譟勒兵屋瓦盡振軍中一人言急救武安奢立斬之堅壁増壘三旬不行秦軍稍懈奢卷甲而趨之二日一夜至於閼與五十里而軍秦人不意其至悉甲逆之一戰而大破秦軍此冒頓趙奢所以驕而怠人者為其下者無得而議之也李牧之為趙守北邉也與士約曰匈奴即入盗急入收保有敢捕虜者斬如是者數嵗匈奴以其為怯趙王以譴牧牧如故態王怒召牧易以他將匈奴每至戰輙失利王復使牧往復如故約居數嵗匈奴誠以為怯牧乃隂飭車騎大縱畜牧以餌之匈奴小入佯北不勝單于遂以其衆大至牧設竒大破之斬騎十萬單于遁徙遂亡邉患吴楚以山東反漢而先攻梁漢使周亞夫討之梁王景帝之母弟亞夫以其鋒方銳圖挫而怠之遂以梁委之而不救梁急訴於帝雖數詔亞夫救梁而不受也卒以破吴此李牧亞夫所以驕而怠人者為其主者無得而令之也雖然使夫四人者無氣以持之無度以守之主得以令而下得以議則亦無以驕怠於人而勝之矣昔者漢光武被命更始安集河北始得鄧禹於徒歩之中恃之以為蕭何者以其言足以就大計其智足以定大業且非羣臣之等夷也遂以西方之事委之而禹亦能勝所屬任所向就功赤眉之入長安諸將豪傑皆欲擊之禹以其乗新勝之强財富鋒銳然盗賊羣居無他逺計必生變故而吾衆雖多戰勝者少又乏資饋難與力爭而可以計破也且將休兵北道以觀其弊於是别軍北趨栒邑以就糧養士盖將有以驕而怠之然後取也此禹之計得矣光武亟欲天下之集而緩其為計與功也遂迫以進討禹無以専制乃以其兵去栒邑而赤眉果不能守西走扶風雖得入闗中然卒饑士敝無足以制賊者是以赤眉復還入之禹無以抗乃不勝其忿悁而數以憊兵徼戰至於屢北僅以身免聲威功烈一朝沮喪此知所以驕而怠人之術矣惜其為氣與度者不足以持守之是以一憤而不能復舉也故善於擇將者必先求其氣而後求其材先察其度而後察其智氣足以御材度足以養智然後可以授之兵而責之戰矣嗟乎以光武之眀於任人以鄧禹之篤於得君然至此而背戾者況夫以昏庸而御夫疎賤者功可得而必哉   邳彤   東坡曰王郎反河北獨鉅鹿信都為世祖堅守世祖既得二郡議者以謂可因二郡兵自送還長安惟邳彤不可以為若行此䇿豈徒空失河北必更驚動三輔公若無復征戰之意則雖信都之兵偤難㑹也何者公既西則邯鄲之兵不肯捐父母背城主而千里送公其離散逃亡可必也世祖感其言而止蘇子曰此東漢興亡之決邳彤可謂漢之元臣也景徳契丹之役羣臣皆欲避敵江南西蜀莱公不可武臣中獨髙瓊與莱公意同耳公既爭之力上曰卿文臣豈能盡用兵之利莱公曰請召髙瓊瓊至乃言避敵為便公大驚以瓊為悔也已而徐言避狄固為安但恐扈駕之士中路逃亡無與俱西南者耳上乃大驚始決意北征瓊之言大畧似邳彤皆一時雄傑也   梁統   東坡論統議重法曰漢仍秦法至重髙惠固非虐主然習所見以為常不知其重也至孝文始罷肉刑與三夷之誅景帝復孥戮鼂錯武帝㬥戾有増無損宣帝治尚嚴因武帝之舊至王嘉為相始輕减法律遂至東京因而不改班固不記其事事見梁統傳固可謂疎畧矣嘉賢相也輕刑又其盛徳之事可不記乎統乃言髙文景宣武以重法興哀平以輕法衰因上言乞增重法律賴當時不從其議此如人少年時不節酒色而安老後雖節而病見此便為酒色延年可乎統亦東京名臣然一出此言遂獲罪于天其子松竦死皆非命冀卒滅族嗚呼悲夫戒哉疎而不漏可不懼乎   馬援   劉禹錫經伏波神祠詩曰蒙蒙篁竹下有路上壺頭漢壘麐鼯鬬蠻溪霧雨愁懷人敬遺像閲世指東流自負霸王畧安知恩澤侯鄉園辭石柱筋力盡炎州一以功名累飜思馬少游   伏波有功徳於嶺南   東坡伏波將軍廟碑曰漢有兩伏波皆有功徳於嶺南之民前伏波邳離路侯也後伏波新息馬侯也南越自三代不能臣秦雖稍通置吏後復為夷邳離始伐滅其國開九郡然至東漢二女子側貳反嶺南震動六十餘城時世祖初平天下民勞厭兵力方閉玉門闗以謝西域況南荒何足以辱王師非新息苦戰則九郡左衽至今矣由此論之兩伏波廟食於嶺南者均也   嚴陵   權徳輿嚴陵釣臺下作詩曰絶頂聳蒼翠清湍石磷磷先生晦其中天子不得臣心靈棲顥元纓冕猶緇塵不樂禁中臥郤歸江上春潛驅東漢風日使薄者淳焉用佐天下持此報故人則知大賢心不獨私其身弛張有深致耕釣陶天真奈何清風後擾擾論屈伸交情同市道利欲相紛綸我行訪遺䑓仰古懷逸民矰繳鴻鵠逺雪霜松桂新江流去不窮山色淩秋旻人世自今古清輝照無垠   梁肅釣臺碑曰當哀平之後天地既閉先生韜其光隠而不見建武反正雲雷既定先生全其道而不屈消息治亂之際卷舒夷曠之域如雲出於山逰於天復歸於無間不可得而累也則激清風聳髙節以遺後世先生之道可見於是矣或曰人倫大統莫大乎君臣崇徳致用莫盛乎富貴而子陵以賤為貴以臣傲君二者其失於教歟君子曰不然夫賢哲之道一動一靜動而用者功濟乎當世靜而不用者化光於無窮故許由於堯先生於漢皆不易乎位遊方之外俾後之人聞清風而嚮慕焉盖運有㑹事有行伊吕遇湯武而立大功子陵遇世祖而立大名去就不同同歸乎道焉頌曰季葉浩浩澆風蕩淳先生括嚢鳥獸同羣四海既平故人為君富貴于我有如浮雲召至禁中吿歸江濆下視天子上動星文接輿肆狂孤竹求仁介推山死龔勝蘭焚猗歟先生異乎斯人俯仰世道從容屈伸清溪悠悠白石磷磷遺風是仰終古不泯   羅隱刻嚴陵釣臺曰巖巖而髙者嚴子之釣臺也寥寥不歸者光武之故人也故人之道何如睨蒼苔以言之尊莫尊於天子賤莫賤於布衣龍爭蛇蟄兮風雨相遺干戈載靡兮悠悠夢思何富貴不易節而窮逹無所欺故得脫邯鄲之難破犀象之師造二百年之業繼三尺劒之基者其唯有始有卒者乎下之世風俗偷薄禄位相尚朝為一旅人暮為九品官而親戚骨肉已有差等矣況故人乎鳴呼徃者不可見来者未可期已而已而范文正公祠堂記曰先生漢光武之故人也相尚以道及帝握赤符乗六龍得聖人之時臣妾億兆天下孰加焉唯先生以節髙之既而動星象歸江湖得聖人之清泥塗軒冕天下孰加焉唯光武以禮下之在蠱之上九衆方有為而獨不事王侯髙尚其事先生以之在屯之初九陽徳方亨而能以貴下賤大得民也光武以之盖先生之心出乎日月之上光武之量包乎天地之外㣲先生不能成光武之大㣲光武豈能遂先生之髙哉而使貪夫㢘懦夫立是大有功於名教也歌曰雲山蒼蒼江水泱泱先生之風山髙水長   歷代名賢確論卷四十八   欽定四庫全書   歷代名賢確論卷四十九   眀帝 肅宗   赦竇憲奪沁水公主園田【温公】   朱暉【東坡】   梁鴻【梁肅】   王充【昌黎】   安帝   徴用樊英【温公】   順帝   以梁冀為大將軍【溫公】   質帝   崔寔應詔詣公車言事【溫公】   元帝   平東羌【溫公】   李固【子由】   徐穉【張九齡 曽子固】   王符【昌黎】   靈帝   黨錮【荆公 子由 黄垍 温公 司空圖李徳裕 盧照隣】陳寔【少游】   赦竇憲奪沁水公主園田   溫公曰人臣之罪莫大於欺罔是以眀君疾之孝章謂竇憲何異指鹿為馬善矣然卒不能罪憲則姦臣安所懲哉夫人主之於臣下患在不知其姦茍或知之而復赦之則不若不知之為愈也何以言之彼或為姦而上不知之猶有所畏既知而不能討彼知其不足畏也則放縱而無所顧矣是故知善而不能用知惡而不能去人主之深戒也   朱暉   東坡曰東漢肅宗時榖貴經用不足尚書張林請以布帛為租官自煮鹽且行均輸獨朱暉文季以為不可事既寢而陳事者復以為可行帝頗然之暉復獨奏曰王制天子不言有無諸侯不言多寡食祿之家不與百姓爭利今均輸之法與賈販無異鹽利歸官則下人窮怨布帛為租則吏多姦盜皆非眀主所當行帝方以林言為然發怒切責諸尚書暉等皆自繫獄二日詔出之曰國家樂聞駮議黄髪無愆詔書過也何故自繫暉等固稱病篤尚書令以下惶怖謂暉曰今林得譴奈何稱病其禍不細暉曰行年八十恩得在機宻當以死報若心知不可而順指雷同負臣子之義今耳目無所聞見伏待死命遂閉口不復言諸尚書不知所為乃共劾奏暉帝意解寢其事後數日詔使直事即問暉起居狀太醫視疾太官賜食暉乃起【云云】肅宗號稱長者詔書既已引罪而謝文季矣諸尚書何怖之甚也文季於此時强力不足多貴而諸尚書為可也云其禍不細不知以何等為禍盖以帝不恱後不甚進用為莫大之禍也悲夫   梁鴻   梁肅梁鴻髙士碣曰君得天元純誕其生知囊括道妙而遊於世遭漢微缺澆風偃物君以為道不可徇時故安節以髙蹈髙蹈不可以激俗故登邙以作歌作歌不可以遺患故適越以遐遯遐遯不可以不粒故寄食於杵臼是以孟氏恱其道而妻之伯通尚其風而禮之安夫大而遺其細忽夫語而順乎黙樂則行之憂則違之斯可謂髙世之逸民矣原夫天之運也曰眀與晦人之道也曰否與泰逹人知否與晦之不可為也故耦而耕狂而歌鑿坏以逃荷蓧以遊而晦徳避難不成乎名於戲伯鸞非斯人之徒則誰與哉孟子稱聞栁下惠之風者鄙夫寛薄夫敦然則聞之風聲亦將舎爾朶頥以觀我靈龜乎銘曰山隠器車河秘馬圖伯鸞不行獨與道俱大虚無際浮雲無繫伯鸞伊何冥跡人世直道辱身三黜魯邦扣馬逆諫餓于首陽邈矣伯鸞靜而含光作銘臯橋萬古是望   王充   昌黎贊曰王充者何㑹稽上虞本自元城爰来徙居師事班彪家貧無書閱書于肆惟市是遊一見誦憶遂通衆流閉門潜思論衡以修為州治中自免歸歟同郡友人謝姓夷吾上書薦之命待公車以病不行年七十餘乃作養性一十六篇肅宗之時終於永元   徴用樊英   溫公曰古之君子邦有道則仕邦無道則隠隠非君子之所欲也人莫己知而道不得行群邪共處而害將及身故深藏以避王者舉逸民揚側陋固為其有益於國家非以徇世俗之耳目也是故有道徳足以尊主智能足以庇民被褐懐玊深藏不市則王者當盡禮以致之屈體以下之虛心以訪之克己以從之然後能利澤施于四海功烈格于上下盖取其道不取其人也務其實不務其名也其或禮備而不至意勤而不起則姑内自循省而不敢强致其人曰豈吾徳之薄而不足慕乎政之亂而不可輔乎羣小在朝而不敢進乎誠心不至而憂其言之不用乎何賢者之不我從也茍其徳已厚矣政已治矣羣小逺矣誠心至矣彼將扣閽而自售又安有勤求而不至者哉荀子曰輝蟬者務在明其火振其木而已火不眀雖振其木無益也今人主有能眀其徳則天下歸之若蟬之歸眀火也或者人主恥不能致乃至誘之以髙位脅之以嚴刑使彼誠君子邪則位非所貪刑非所畏終不可得而致也可致者皆貪位畏刑之人也烏足貴哉若乃令聞著於家庭行誼隆於鄉曲利不茍取士不茍進潔已安分優游卒嵗雖不足以尊主庇民是亦清修之士也王者當褒優安養俾遂其志若孝昭之待韓福光武之待馮異以勵亷恥美風俗斯亦可矣固亦不當如范升之詆毁又不可如張措之責望也至於飾偽以邀譽釣竒以驚俗不食君祿而爭屠沽之利不受小官而規卿相之位名與實反心與跡違斯乃華士少正卯之流其得免於聖王之誅幸矣尚何聘召之有哉   以梁冀為大將軍   温公曰成帝不能選任賢俊委政舅家可謂闇矣猶知王立之不材棄而不用順帝援大柄授之后族梁冀頑嚚兇㬥著於平昔而使之繼父母之位終於悖逆蕩覆漢室校於成帝闇又甚焉   崔寔應詔詣公車言事   温公曰漢家之法已嚴矣而崔寔猶病其寛何哉盖衰世之君率多柔懦凡愚之佐惟知姑息是以權幸之臣有罪不坐豪猾之民犯法不誅仁恩所施止於目前姦宄得志綱紀不立故崔寔之論以矯一時之枉非百世之通義也孔子曰政寛則民慢慢則糾之以猛猛以濟寛政是以和斯不易之常道矣   平東羌   温公曰書稱天地萬物父母惟人萬物之靈亶聰明作元后元后作民父母夫蠻夷異國氣類雖殊其就利避害樂生惡死亦與人同耳御之得其道則附順服從失其道則離叛侵擾固其宜也是以先王之政叛則討之服則懷之處之四裔不使亂禮義之邦而已若乃視之如草木禽獸不分臧否不辨去来悉艾殺之豈作民父母之意哉且夫羌之所以叛者為郡縣所侵克故也叛而不即誅者將帥非其人故也茍使良將驅而出之塞外擇良吏而牧之皆疆場之臣也豈得多以専殺為快邪夫御之不得其道雖華夏之民亦將蜂起而為寇又可盡誅邪然則段紀明之為將雖克捷有功君子所不與也   李固   子由曰孔子謂顔淵用之則行舎之則藏惟我與爾有是夫用之而不行則何以利人舎之而不藏則何以保身聖人之於天下理極於是而已陳靈公與其大夫孔寧儀行父宣滛於朝洩冶强諌以死春秋書之曰陳殺其大夫洩冶君雖無道而洩冶亦名以為無益於事而害其身君子不為也李固立於順桓之間内無愧於其心外無負於其人東漢名臣如固者一二人耳然事有可恨者沖帝之亡固欲立清河王蒜梁冀不從而立質帝質帝之亡也固復以清河王為請與胡廣趙戒同謀廣戒懼而中變固獨與杜喬爭之冀積怒憤䇿免固而立桓帝其後嵗餘劉文劉鮪謀立清河王冀遂誣固與文鮪通謀殺之吾竊怪固為三公再欲立蒜而不克冀如豺狼疾之如仇讎獨一梁太后知其賢欲宥之而不能固雖貪立賢君存漢社稷勢必無成矣一舉不中奉身而去得免於禍斯已幸矣再更大變固守前議遲遲不去以䧟大戮則固之死僅自取也不然如固之賢吾何間然哉   徐穉   張九齡曰公受天元休含道傑出生知而上貫之以一體資清純動適元妙知道之將廢乃窮則獨善躬耕取資非力不食鄰落所處率化無訟在漢之季遭時溷濁不抗跡以庇物故退非山林不茍利以辱身故進無祿位五辟宰府四察孝㢘又舉有道就拜太原太守皆辭疾不起延嘉二年尚書令汝南陳蕃僕射南郡胡廣相與上疏極言先生宜為輔弼協和人神漢桓帝猶能安車纁備禮致聘而竟不屈志知時之不可支也然而諸公嘉招雖不之屑就及聞薨卒徒歩弔祭禮有所尚隻雞不薄意有所加生芻為貴士之感義實衰世之有補人而見徳俾後生之可尋其廢中權行中慮皆此類也昔者夷齊介潔而逺去沮溺野逸而難羣顔闔鑿坏以遁逃接輿狂歌而詭激此誠作者或類沽名夫有所不為至則偏也無適不可用之極也先生則貶絶在心而經修於世純儉以存戒博愛以體仁應物以㑹通全已以歸正漢廷所以宗其徳天下所以服其行豈與彼數子直逍遥而已哉銘曰靈芝無根醴泉無源角立傑出先生斯存英英先生徳不可名麟出無應鴻飛入㝠道髙事逺跡陳名劭勒石舊邦以觀其妙   曽子固曰漢自元興以後政出宦者小人挾其威福相煽為惡中材顧望不知所為漢既失其操柄紀綱大壞然在位公卿大夫多豪傑特起之士相與憤同心直道正言分别是非黒白不少屈其意至於不容而羅織鈎黨之獄起其執彌堅而其行彌厲志雖不就而忠有餘故及其既歿而漢亦以亡當是之時天下聞其風慕其義者人人感慨奮激至於解印綬棄家族骨肉相勉趨死而不避百餘年間擅彊大覬非望者相屬皆逡廵而不敢漢能以亡為存盖其力也孺子於時豫章太守陳蕃太尉黄璚辟皆不就舉有道拜太原太守安車備禮召皆不至盖忘己以為人與獨善於隠約其操雖殊其志於仁一也在位士大夫抗其節於亂世不以死生動其心異於懷祿之臣逺矣然而不屑去者義在於濟物故也孺子嘗謂郭林宗曰大木將顛非一䋲所維何栖栖不遑寧處此其意亦非自足於丘壑遺世而不顧者也孔子稱顔回用之則行舎之則藏惟我與爾有是夫孟子亦稱孔子可以進則進可以止則止乃所願則學孔子而易於君子小人消長進退擇所宜處未嘗不惟其時則見其不可而止此孺子所以未能以此而易彼也   王符   昌黎賛曰王符節信安定臨涇好學有志鄉人所輕憤世著論濳夫是名述赦之篇以赦為賊良民之患其㫖湛明皇甫度遼聞至乃驚衣不及帯屣履出迎豈若鴈門問鴈呼卿不仕終家吁嗟先生   黨錮   王荆公讀後漢書詩曰錮黨紛紛果是非當時髙士見精㣲可憐竇武陳蕃輩欲與天爭漢鼎歸   子由陳蕃論曰易曰君不宻則失臣臣不宻則失身㡬事不宻則害成是故鷙鳥將擊必匿其形非以智御物而事不得不爾謀未而使人知之未有不殆者也陳蕃將與竇氏共誅宦官蕃自謂外從人望内有徳於竇后事無不克乃先事露章曰臣聞言不直而行不正則為欺乎天而負乎人危言極意則羣兇側目禍不旋踵酌此二者臣寧得禍不忍欺天今道路詾詾皆言侯覽曹節公乗昕王甫鄭颯等與趙夫人諸女尚書並亂天下若不急誅必生變亂傾覆社稷願出臣章宣示左右令諸姦知臣疾之太后不從聞者莫不震恐謀未及曹節等矯詔殺之時蕃七十餘矣聞難作將官屬門生八十餘人抜刃入承天門攘臂大呼適遇王甫甫收殺之於乎天之將亡漢耶蕃一朝老臣名重天下而猖狂寡慮乃與未嘗更事者比㡬乎㬥虎馮河死而無悔者斯豈孔子所謂賢哉   黄垍東都名臣論曰范曄書稱陳蕃曰懔懔乎伊望之業矣論竇武曰天之廢商久矣君將興之宋襄公所以敗也當陳蕃竇武秉政之際天下延頸太平之業後世學者言忠烈有道必稽焉愚獨謂東京天緒雖期於盡然使國紀勦墜士人不奮實蕃武之由蕃以竒志堅節誓清國歩呈材効業不穢腐爛竇氏臨朝腹心相委武以后父位為上將將相同心頥指喑嗚足移天下列奏邪豎次行誅屏緩期延計如牛捕鼠而鄭颯等縲紲吞舌無敢騰變是氣窮勢竭也所留者朱瑀等十七人方且出宿歸府狐疑不斷瑀等喢血一呼軀首塗地使天下忠臣義士跼蹐甘禍亂是何智慮之不明器用之寡㣲也夫以將相委任之重從天下想望之志興起以誅洒羣孽若决江湖灌枝燭泰山壓朽株爾遲回自失貽禍宗社使天下以忠為諱兇豎得志人上猶能謂之材烈之士邪通儒巨賢四海所觀望覆敗乃爾尚何責屠羊乗寵無謀而凶終哉學者必猶惑蕃武之事試為陳之自和順之後君道已替政由嬖習使蕃武居股肱地補綻決壞因事諷論不以蕩滅為己任則紀綱勢祚猶可維持為㣲缺之漢而已一旦功力不終為邪黨魚肉使何進小智憤激而辱覆車兇黨竭澤則劉氏遷業矣豈非材不應實覆餗渥形哉愚誠傷漢業將謝陳竇扶起翻為振落之禍耳故君子之立事也乗勢如騎獸搏物如鷹隼騎獸顛則立噬鷙鳥見形則無獲是以不俟終日救患未萌疾雷不及掩耳去惡絶其本根安有處萬全之勢緩毫髪之斷身辱功絶貽禍宗社哉愚柀漢書與賈生異時而慟也   温公曰天下有道君子揚于王庭以正小人之罪而莫敢不服天下無道君子囊括不言以避小人之禍而猶或不免黨人生昬亂之世不在其位四海横流而欲以口舌救之臧否人物激濁揚清撩虺蛇之頭踐虎狼之尾以至身被滛刑禍及朋友士類殱滅而國隨以亡不亦悲乎夫唯郭泰既眀且哲以保其身申屠蟠見機而作不俟終日卓乎其不可及已司空圖曰儒衣而漢弁也人望而是之是威其徳也必有操戈待之者矣君子救時也亦必相時度力以致其用不可則静而鎮之以道訓服茍厲鋒氣果於擊搏道不能化力不能制是將濟時重困故元禮之徒終致鈎黨之禍至於張儉又不能引決區區之身雖殘壞天下何裨於吾道哉陳太丘之容衆郭有道之誘人其意未嘗沮物而彼亦不厚其毒利害可見矣且猛摯不革其㬥麟不足以為仁也惡鳥不息其鳴鳳不足以為瑞也況彼二三子甘逞於權豪呶呶以至大亂惟據正而屈己者庶可與權   李徳裕曰理平之世教化興行羣臣和於朝百姓和於野人自砥礪無所是非天下焉有朋黨哉仲長統所謂同異生是非愛憎生朋黨朋黨致怨讎是也東漢桓靈之朝政在閽寺綱紀以亂風教寖衰黨錮之士始以議論疵物於是危言危行刺譏當世其志在於維持名教斥逺佞邪雖乖大道猶不失正今之朋黨者皆依倚倖臣誣陷君子鼔天下之動以養交游竊儒家之術以資大盗【謂倖臣也】所謂教猱升木嗾犬害人穴居城社不可熏鑿漢之黨錮為理世之罪人矣今之朋邪又黨錮之罪人矣仲長統曰才智者亦姦兇之羽翼勇氣者亦盗賊之爪牙誠如是言然辨之未盡如是者皆小才小勇秪能用詭道入邪徑磔鼠穿屋虺毒螫人如巨海隂夜百色妖露焉能白日為怪越人道之行當虀粉矣   盧照鄰詠郭泰詩曰大漢昔云季小人道遂振玊帛委閽尹斧鑕嬰縉紳邈哉郭先生卷舒得其真雍容謝朝廷譚奬人倫在晦不絶俗處亂不為親諸侯不得友天子不得臣冲情甄負甑重價折角巾悠悠天下士相送洛橋津誰知仙舟上寂寂無四鄰   陳寔   少游曰孟子曰伯夷聖之清者也栁下惠聖之和者也又曰伯夷隘栁下惠不恭何也盖古之君子初無意於制行也因時而已伯夷之時天下失於太濁於是制其行以清栁下惠之時天下失於太潔故制其行以和雖然清者所以激濁也非激濁而為清是隘而已和者所以救潔也非救潔而為和是不恭而已故由其本而言之則為清為和由其而言之則為隘為不恭故伯夷栁下惠者實未嘗清實未甞和也安有隘不恭之哉前史稱中常侍侯覽托太守髙倫用吏陳寔曰此人不宜用而侯常侍不可違乞從外舉又中常侍張讓歸潁川雖一郡畢至而名士無徃者讓甚耻之寔乃獨弔焉嗚呼若寔者可謂殆庶㡬於夷惠矣何則桓靈之時政在宦官而天下之士方以髙節相髙疾之已甚至使其屬無所發憤常欲以身死黨錮之禍海内塗炭者二十餘年豈特小人之罪哉君子亦有以取之也寔知其然故於用吏送之事稍屈其身應之所以因時救而已其後復誅黨人張徳寔以此多自全宥則其效盖可見也嗚呼使東漢之士大夫皆如寔也黨錮之禍何從而興乎以此言之寔殆庶㡬於夷惠不誣矣然則寔為侯張而少詘也不為過則元稹之徒因宦官以得宰相亦不為過斯不然也孔子於衛見南子矣於魯欽陽虎矣至彌子以為主我衛卿可得也則曰有命盖見南子欽陽虎者身可詘也不主彌子者道不可詘也寔於侯張亦詘身以伸道耳豈若元稹之徒詘道而伸身者哉然則士大夫為道而不詘身於宦人者亦可乎斯又不然也昔齊人獲臧堅齊侯使人唁之且曰無死堅稽首曰拜命之辱抑君賜不終姑又使其刑臣禮於士以杙决傷而死古之人耻其身之辱於刑臣也如此非寔之時其可詘身於宦人也與故為伯夷之清而非其時者是隘而已若寔之詘身於宦人而非其時者是為姦而已   蔡邕言三互法   温公曰叔向有言國將亡必多制眀王之政謹擇忠賢而任之凡中外之臣有功則賞有罪則誅無所阿私法制不煩而天下大治所以然者何哉執其本故也及其衰也百官之任不能擇人而禁令益多防閑益宻有功者以閡文不賞為姦者以巧法免誅上下煩擾而天下大亂所以然者何哉逐其末故也孝靈之時刺史二千石貪如豺虎㬥殘烝民而朝廷方守三互之禁以今視之豈不適足為而深可為戒哉   歴代名賢確論卷四十九   欽定四庫全書   歴代名賢確論卷五十   獻帝   董卓【髙適 何去非 温公】   詔并十四州復為九州【子西】   袁術僭號置南北郊【子西】   仲長統【昌黎】   通論   漢之人君【温公】   東漢興亡【温公】   循吏【杜牧】   隗囂劉表【子由】   丁鴻劉愷【東坡 子由】   董卓   髙適董卓廟議曰昔漢祚陵夷桓靈棄徳宦官用事國歩多艱宗社有綴旒之危宰臣非補衮之具董卓地兼形勝手握兵鈐顛而不扶禍則先唱興晉陽之甲君側未除入洛陽之宫臣節如掃至乃發掘園寢逼辱妃嬪太后之崩豈稱天命農之廢孰謂人心敢諷朝廷以自尊貴大肆剽虜以極誅求焚燒都邑馳突放横衣冠凍餒死倚牆壁之間兆庶困窮生塗草莽之上於是天地憤怒鬼神號哭而山東義旗攘袂爭起連州跨郡皆以誅卓為名故兵挫於孫堅氣奪於袁紹僭擬輿服黨助姧邪驅蹙東人脅帝西幸滛刑以逞有湯鑊之甚要之糜爛刳剔異端乃謂漢鼎可移郿塢方盛殊不知禍盈惡稔未或不亡故神質允誠天假布手母妻屠戮種族無留骨肉灰燼不其快哉今狄道之人不慙卓之不臣而務其為鬼茍斯鬼足尚則漢莽可得而神晉敦可得而廟靈寳父子可享於江鄉爾朱兄弟可祠於朔土嗟乎仁賢之魄寂寞於丘陵義烈之魂沈埋於泉壤何馨香之氣用之於㬥悖之鬼哉   何去非孫堅之攻董卓論曰古之豪傑有功業之大志其才力雖足有以取濟而無謀夫䇿士合竒集智以更輔其不迨使無失乎事機之㑹則徃徃功敗業去而為徒發者皆是也昔東漢董卓之變豪傑相視而起於中州者若袁曹劉呂皆負其姦豪之恣求因時乗變以濟所欲獨孫堅激於忠勇投袂特起於區區之下郡奮以誅卓雖卓亦獨憚而避之惜乎三失大機而功業不就卒以輕敵遂殞其身由無謀夫䇿士以發其智慮之所不及故也始堅以義從之士起於長沙比至南陽衆已數萬南陽太守不時調給堅責以稽停義師按軍律而誅之人大震服南陽民籍且數百萬兵强食阜而堅不遂據之以治軍整卒命一偏將西趨武闗以震三輔身扼成臯而定鞏洛迎天子而奉之仗順討逆以濟其志乃返棄去而袁術得以起而收於羇旅之中以為已資遂以驕肆此堅之一失也夫董卓之强天下畏之袁紹曹公相與㰱血而起者凡十一將皆擁據州郡衆各數萬然無敢先以向卓者獨曹公與其偏將遇遂以敗北而堅獨以其兵趨之合戰陽人大破其軍梟其銳將卓深震憚乃遣腹心詣堅和咸令疏其子弟勝刺史郡守者悉表用之向使堅陽合而隂違之差其宗親茍勝軍事者皆列疏與焉使得各據土權兵以大其勢徐四起而䠞之則其取卓易於反掌不知出此乃怒辱其使誓必誅卓使之憤懼遂殘汙洛陽刼持天子西引入闗以避其鋒而窮其毒此堅之二失也夫兵以義動者其勢足以特立則何至於附人茍唯不能而有所附必其徳義足以為天下之所歸徃者然後從之袁術徒憑藉世資以役天下其驕豪不武非托身之主也堅已驅卓而修復雒陽之殘壤不能阻山河之固因形勢之便以觀天下之變乃還軍魯陽聴役於術為之﨑嶇轉戰以搏黄祖卒殞其身於襄漢之間無異士伍此堅之三失也夫一舉事而三失隨之則其功業違矣   司馬温公論王允専董卓之功孫瑞歸功不自居易稱勞謙君子有終吉夫孫瑞有功不伐以保其身可不謂之智乎   詔幷十四州復為九州   唐子西曰三桓諷魯作三軍合周禮其志乃欲卑公室而奪之權曹操諷復九州合禹貢矣其志乃欲廣冀州而益其地夫引經術稱古誼者固未必皆姦人而姦人之欲濟其邪謀者亦未嘗不引經術而稱古誼既不可以盡信亦不可以皆疑要在乎察之而已   袁術僭號置南北郊   唐子西曰惟天子祀天地于郊唯魯得用郊郊祀之禮聖人所甚重而後亂人欲為大盜於天下未嘗不先盜其所甚重者此莊老之徒所以有聖人不死大盜不止之說也至揚子之論則又不然秦人祠白畤周不即禁卒舉天下而與之名分所在不得不重夫莊老之說儒者固已非之而揚子之論亦復有所未盡揚子惟知嚴名分以臨天下而不知能保天下者然後能守名分秦人之祀白畤周非不欲禁之力有所不能也然則欲守名分者先勉其所以保天下者哉   仲長統   昌黎賛曰長統公理山陽髙平自謂髙幹有雄志而無雄才其後果敗以此有聲倜儻敢言語嘿無常人以為狂生州郡㑹召稱疾不就著論見情初舉尚書郎後參丞相軍事卒不至于榮論說古今憤著書昌言是名友人繆襲稱其文章足繼西京四十一終何其短邪嗚呼先生   漢之人君   温公曰新室之末民心思漢如渇之望飲饑之待哺也是以諸劉奮臂一呼而逺近嚮應曽未期年元惡授首更始入雒之初天下已服矣而素無人君之器紀綱不修諸將横不旋踵而亡固其宜也光武以cq=64仁厚之徳濟英傑之志昆陽之役驅烏合之衆掃滔天之敵使海内翻然變而為漢宜陽之師不戰而赤眉束手百萬之盗一朝而散皆希世之竒功也至於待王郎劉盆子止於不死取良吏卓茂以為太傅戒馮異以安集闗中不務戰攻取勝雖當草創之際可謂有帝王之逺畧矣天下已定不失舊物乃偃武修文崇徳報功勤政治養黎元興禮樂宣教化表行義勵風俗繼以眀章守而不失於是東漢之風忠信㢘恥㡬於三代矣及孝和以降政令寖弛外戚専權近習放恣然猶有骨鯁忠烈之臣忘身以徇國故雖衰而不亡豈非建武永平之餘烈歟至於桓靈而紀綱大壞廢錮英俊賊虐忠正鬻獄賣官濁亂四海何進見殺袁紹不勝其憤遂燔燒宫闕肆行誅戮外召董卓以脅朝廷於是虺蝪雖除而虎貙入室矣卓貪愎殘忍廢主遷都州郡紛然稱兵以討之卓死而天下大亂漢室遂亡哀哉   東漢興亡   温公曰敎化國家之急務也而俗吏慢之風俗天下之大事也而庸君忽之夫惟眀智君子深識長慮然後知其為益之大而收功之逺也光武遭漢中衰羣雄糜沸奮起布衣紹恢前緒征伐四方日不暇給乃能敦尚經術賔延儒雅開廣學校修眀禮樂武功既成文徳亦洽繼以孝明孝章遹追先志臨雍拜老横經問道自公卿大夫至於郡縣之吏咸選用經明行修之人虎賁衛士皆習孝經匈奴子弟亦遊太學是以教立於上俗成於下其忠厚清修之士豈唯取重於縉紳亦見慕於衆庶愚鄙汚穢之人豈唯不容於朝廷亦見棄於鄉曲自三代既亡風化之美未有若東漢之盛者也及孝和以降貴戚擅權嬖倖用事賞罰無章賄賂公行賢愚混雜是非顛倒可謂亂矣然猶綿綿不至於亡者上則有公卿大夫袁安楊震李固杜喬陳蕃李膺之徒靣折廷爭用公義以扶其危下則有布衣之士符融郭泰范滂許劭之流立私論以救其敗是以政治雖濁而風俗不衰至有觸冐斧鉞僵仆於前而忠義奮發繼起於後隨踵就戮視死如歸夫豈特數子之賢哉亦光武眀章之遺化也斯時茍有眀君作而振之則漢氏之祚猶未可量也不幸承陵夷頺弊之餘重以桓靈之昏虐保養姦回過於骨肉殘滅忠良甚於宼讎積多士之憤蓄四海之怒於是何進召戎董卓乗釁袁紹之徒從而起難遂使乗輿播越宗廟丘墟王室蕩覆烝民塗炭大命隕絶不可復救然則州郡擁兵専地而雖互相吞噬猶未嘗不以尊漢為辭以魏武之戾彊抗加有大功於天下其蓄無君之心乆矣乃至沒身不敢廢漢而自立豈其志之不欲哉猶畏名義而自抑也由是觀之教化安可慢風俗安可忽哉   循吏   杜預曰東漢光武眀帝稱為眀王相繼聨五十年當時以深刻刺舉號為稱職治古之風廢俗吏之課髙於此時循吏衛颯任延王景魯恭劉寛陳寵之徒止一縣宰獨能不徇時俗自行教化唯徳是務愛人如子廢鞭笞責削之文用忠恕撫字之道百里之内勃生古風凡違衆背時徇古非今王者公侯尚難其事豈一縣宰能移其俗此盖人為治古之人法為一時之法治以之教教之即治古之人以一時之法齊之即一時之人正【云云】   隗囂劉表   子由隗囂論曰智者為國知所去就大義既定雖有得失不為害也隗囂初據壠坻謙恭下士豪傑歸之刑政修舉兵甲富盛一時竊據之中有賢將之風矣然聖公乗王莽之敗擁衆入闗君臣貪暴不改盜賊之舊敗亡之勢匹夫匹婦皆知之矣而囂舉大衆束手稱臣違方望之言陷諸父於死地僅以身免及光武自河北入洛政修民附賢士滿朝羣盗十去六七而囂懲既往之禍方擁兵自固為亡國之計謀臣去之義士笑之而囂與王元王捷三人以死守之始從聖公而不疑終背光武而不悔去就之際無一得者至於殺身亡國盖不足怪也劉表専制荆州土廣民衆勢重於天下曹公與袁紹相距於官渡二人皆求助於表表方晏然自守一無所與韓嵩說表曰兩雄相持天下之重在於將軍果欲有為起乗其弊可也如其不然則將擇其所宜從豈可擁甲十萬坐觀成敗求援而不能救見賢而不能歸此兩怨必集於將軍恐不得中立矣猶豫不能用卒為曹公所幷隗囂劉表雍容風義皆有長者之譽然其敗也皆以去就不眀失之不如張魯之庸敗亡之餘知所歸往猶能保其後嗣兵法有之知彼知己百戰不殆知彼而不知己一勝一負不知己不知彼每戰必殆夫惟知彼知己然後知所去就哉   丁鴻劉愷   東坡曰君子之為善非特以適已自便而已其取於人也必度其人之可以與我也其予人也必度其人之可以受我也我可以取之而其人不可以與我君子不取我可以予之而其人不可受君子不予既為己慮之又為人謀之取之必可予予之必可受若己為君子而使人為小人是亦去小人無㡬耳東漢劉愷遜其弟而詔聽之丁鴻亦以陽狂遜其弟而其友人鮑駿責之以義鴻乃就封其始自以為義而行之其終也知其不義而復之以其能復之知其始之所行非詐也此范氏之所以賢鴻而下愷也其論稱太伯伯夷未始有其遜故太伯稱至徳伯夷稱賢人及後世徇其名而昧其致於是詭激之行興矣若劉愷之徒遜其弟使弟受非服而已受其名不已過乎丁鴻之心主於忠愛何其終悟而從義也范氏之所賢者固已得之矣而其未盡者請得而畢其說夫先王之制立長所以眀宗眀宗所以防亂非有意私其長而沮其少也天子與諸侯皆有太祖其有天下有一國皆受之太祖而非己之所得専有也天子不敢以其太祖之天下與人諸侯不敢以其太祖之國與人天下之通義也夫劉愷丁鴻之國不知二子所自致邪將亦受之其先祖邪受之其先祖而傳之其所不當立之人雖其弟之親與塗人均耳夫吳太伯伯夷非所以為法也太伯將以成周之王業而伯夷將以訓天下之遜而為是詭時特異之行皆非所以為法也今劉愷舉國而遜其弟非獨使弟受非服之為過也將以壞先王防亂之法輕其先祖之國而獨為是非常之行考之以禮繩之以法而愷之罪大矣然漢世士大夫多以此為名者安順桓靈之世士皆反道矯情以盗一時之名盖其始於西漢之世韋元成以侯讓其弟而為世主所賢天下髙之故漸以成俗履常而蹈易者世以為無能而擯之則丁鴻之復於中道尤可深嘉而屢歎也   子由曰天下之讓三有不若之讓有相援之讓有無故之讓讓之為名天下之大功大善也然而至於無故之讓則聖人深疾而排之以為此姦人之所以盜名於暗世也昔者公族穆子之讓韓起范宣子之讓知伯宣子穆子之於彼二人者誠有愧於其心也是不若之讓也舜之命禹也讓於臯陶命益也讓於朱虎熊羆禹之事非臯陶之所能任而益之事非朱虎熊羆之所能辦亦眀矣而猶讓焉是所謂相援之讓也故誠使夫天下之人皆讓其所不如則百職舉而無廢材讓以相援則賢者以類升而小人不能間此二者天下之大善也至於無故之讓天下之大不善也東漢之衰丁鴻鄧彪劉愷此三人者當襲父爵而以讓其弟非有先君之命非有嫡庶之别而徒讓焉以取髙於世俗世之君子疾而深譏之以為䧟於無故之讓然三人者之中又有美惡焉劉鄧讓而不反以遂其非丁鴻讓而不終聽其友人鮑駿之言而卒就國此所以為賢於劉鄧也且夫聞天下之讓而竊取其名以自髙其身以邀望天下之大利者是鄧彪劉愷之心也聞天下之讓而竊慕之而不知其不同者丁鴻之心也推此二心以斷天下之真偽則鴻在可恕而愷為可戮此優劣之辨也故范曄曰太伯伯夷未始有其讓也故太伯稱至徳伯夷稱賢人若夫鄧彪劉愷讓其弟以取義使弟受非服而已受其名不已過乎且君子之立言非以茍顯其美將以訓天下之未悟者立行非以茍顯其身將以教天下之方動者言行之所開塞可無慎乎丁鴻之心存乎忠愛故能悟而從義異乎二子之為徇名也嗚呼世之邪僻之人茍冒天下之美名以僥倖天下之大利自以為莫吾察也而不知君子之論有以見之故為天下不可以無君子之論也   歴代名賢確論卷五十 <史部,史評類,歷代名賢確論>   欽定四庫全書   歴代名賢確論卷五十一   兩漢通論   興亡人材【劉禹錫 子由 東坡 少㳺權徳輿】歴代委任人臣【子由 荆公】   張禹江充梁冀王莽之流【樂天】   興亡人材   劉禹錫山陽城賦曰山陽故城遺趾數雉四百之運終於此墟裔孫作賦盖閔漢也詞曰我止行車霣涕于山陽之墟是何蒼莽與慘悴舂陵之氣兮焉如踣昌運於四百辭至尊而伍匹夫有利器而倒持兮曽何芒刃之足舒懿王迹之肇基暨坤維之再敷邈氾陽與鄗上恍蛇變而龍攄痛人亡而事替終此地焉忽諸嗟乎積是為治積非成虐文景之欲處身以約播其德芽迄武乃穫桓靈之欲從心於昏爇其妖焰逮獻而焚彼伊周不世兮奸雄乗釁而騰振物象漼以易位被虚號而陽尊終世殫而事去胡竊揖讓以為文嗚呼維神器之至重兮盖如山之不騫使人得譬乎逐鹿固徤歩者所先諒人事之云爾孰云當塗之兆也自夭亂日久矣莫可追升彼墟兮噫嘻獨遺武兮貽後王之元龜   子由論兩漢之患曰天下之患無常處也惟見天下之患而去之就其所安而從之則可久而無憂有賤丈夫見其生於東也而盡力於東以亡其西見其起於外也而銳意於外以忘其中是以禍生於無常而變起於不測莫能救也昔者西漢之禍當文景之世天下莫不以為必起諸侯之太强也然則武帝之時七國之餘日以漸衰天下坦然四顧以為無虞而陵夷至於元成之間朝廷之强臣實制其命而漢以不祀世祖顯宗既平天下以為世世所患莫不在乎朝廷之强臣矣而東漢之亡其禍乃起於宦官由此觀之則天下之患安在其防之哉人之將死也或病於太勞或病於飲酒天下之人見其死於此也而曰必無勞力與飲酒則是不亦拘而害事哉其死也必有以啓之是以勞力而能為災飲酒而能為病而天下之人豈必皆死於此   東坡論兩漢之衰曰西漢之衰其大臣守尋常而不務大畧東漢之末士大夫多竒節而不循正道元成之間天下無事公卿將相安其祿位顧其子孫各欲樹私恩買田宅為不可動之計低回畏避以茍嵗月而皆依倣儒術六經之言而取其近似者以為口實孔子曰惡居下流而訕上惡訐以為直而劉歆谷永之徒又相與彌縫其闕而縁飾之故其衰也靡然如蛟龍釋其風雲之勞而安豢畜之樂終以不悟使其肩披股裂登於匹夫之爼豈不悲哉其後桓靈之君懲往昔之弊而欲樹人主之威權故頗用嚴刑以督責臣下忠臣義士不容於朝廷故羣起於草野相與力為險怪驚世之行使天下豪傑奔走於其門得為之執鞭而其自喜不啻若公卿之榮於是天下之士囂然皆有無用之虚名而不通於實効故其亡也如人之病狂不知堂宇宮室之為安號呼奔走以自顛仆昔者太公治齊舉賢而尚功周公曰後世必有簒弑之臣周公治魯親親而尊尊太公曰後世寖㣲矣漢之事迹誠大類此豈其當時公卿士大夫之行與其風俗之剛柔各有以致之邪古之君子剛毅正直而守之以寛忠恕仁厚而發之以義故其在朝廷則士大夫皆自洗濯磨淬戮力於王事不敢為非常可怪之行此三代王政之所由興也曽子曰上失其道民散久矣天下之人幸而有不為阿附茍容之事者則務為倜儻矯異求如東漢之君子惟恐不及可悲也已 又論兩漢之亡於王莽曹操曰古之聖人制為君臣之分天子以其一身立乎天下之上安受天下之奉已而不辭天下之人竒才壯士爭出其力以自盡於天子之下而無所逃遁此二者何為如此也天下之事固其賢者為之也仁人君子盡其心以制天下之事而無所不成武夫猛士竭其力以剪天下之亂而無所不定此其類非不智且勇也然而不得其君則其心常鰓鰓然曠四海而不能以自安功成事立缺然反顧而莫之能受是以天下之賢才其才雖足以取之而常喜天下之有賢君者利其有以受之也盖古之人君收天下之英雄而不失其心故天下皆爭歸之而英雄之士因其君之資以用力於天下功成求得而不敢為背叛之操故上下相守而可以至於無窮惟其君臣相戾而不能以相用君以為無事乎其臣臣以為無事乎其君君無所用以至於天下之不親臣無以用之以至於惸惸而無所底麗而天下始大亂矣且彼不知夫天下之意也天下之人皆人臣也而誰能以相從惟其因天子之權而用之是以雖其比肩之人而莫敢抗彼見天下之莫吾抗也則以為天下之畏我而不知己之戴君之威而行也故或狃天下之畏已而反以求去其君其君既去而天下之人孰畏而不為變哉昔者西漢之衰王莽竊取其人君之權而執之以求取其天下方其執之而未取也天下不知其將取之是以俛首而奉其所為何者天下之心猶以為漢役之也至於天下在莽而其英雄之士遂起而共攻之不數年而莽以大敗何者天下不服無漢之王莽也其後東漢之亂獻帝奔走於草莽之中曹操出之以為帝王當是之時則天下已無漢矣而唯曹氏之為聽然天下之英雄猶以為名皆起而爭之終曹公之身而不能以自安猶幸其當時之人皆知漢之天下已去而操取之也是以心服曹氏而安為之臣故孔子曰天下有道禮樂征伐自天子出天下無道禮樂征伐自諸侯出自諸侯出盖十世希不失矣自大夫出五世希不失矣陪臣執國命三世希不失矣盖天下之情居下而干其上之政者以為己之享其利也而不知天下之爭心皆將囂然而不平是以其素所服者愈狹則其失之也愈速何則其不平者衆故曰祿之去公室五世矣政在大夫四世矣而三桓之子孫㣲矣嗚呼公室既㣲則三桓之子孫天下之所謂宜盛者也而終以衰弱而不振則夫君臣之分可知也矣   少游論兩漢之臣曰取天下者必有功臣守天下者必有名臣雖然有國家者寧無功臣不可以無名臣何則功臣以乗逐利便為能名臣以伏節死義為任也昔西漢之末海内承平四夷賔服而王莽竊持國柄談笑而輒移之東漢之季姦雄崛起中原大亂而曹公睥睨神器終身而不敢取愚嘗疑焉及讀李固傳見固與杜喬之誅門生子弟貫械要鐵鎻願俱死者相屬然後始知其所以然也何則西漢多功臣也盖西漢自髙祖以馬上得天下不恱諸生其取人也先器識所以朝多功臣則乗便逐利者衆形不便勢不利彼不為也晚節末路王鳳用事王章以直言被誅而天下靡然以茍患失之為風矣其大臣如張禹孔光軰皆持祿取容偷為一切之計其清節之士如龔勝郭欽蔣詡之徒亦不過謝病免歸而已其風如此亂臣賊子奈何而有懼哉此王氏所以談笑而移之也東漢自光武不任功臣銳意文士其取人也先經術所以朝多名臣則伏節死義者衆節之所在義之所存彼必為也故晚節末路梁冀擅命固與杜喬以死抗之而天下靡然以殺身成仁為俗矣其大臣如陳蕃黄琬輩皆捐軀覆族以急國家之難黨錮之士如李膺杜宻范滂之徒至連頸就誅而無愠色其俗如此亂臣賊子奈何而不懼哉此曹公之所以終身而不敢取也然西漢易亡而復興東漢難亡而易絶者何也孟子曰三代之得天下也以仁其失天下也以不仁故歴代之君其始也雖勢强大非有仁心則不興及其季也雖徳失政亂非有不仁之罪則不絶哀成之君失徳甚矣然其事止於女寵佞倖而已未犯不仁之罪也故國亡而復興桓靈之時無道極矣鈎黨之獄忠臣義士死者百有餘人諸所夷滅至於不可勝數則是不仁之罪已貫盈矣故國亡而遂絶此亦理之必至事之固然不足怪也嗚呼國者天下之大器也君臣者相與持此器也視器之安危則知人之能否視國之理亂則知君臣之賢不肖以二漢論之報施之道其不殊也如此然則為君臣者可不戒哉   權徳輿兩漢辨亡論曰言兩漢所以亡者皆曰莽卓予以為莽卓簒逆汙神器以亂齊人自賈夷滅天下耳目顯然聞知靜證厥初則亡西京者張禹亡東京者胡廣皆以假道儒術得伸其邪心徼一時大名致位公輔詞氣所損益係之而多方善柔保位持祿或䧟時君以滋厲階或附兇沴以結禍胎故其蕩覆之機簒奪之兆皆指馴致之雖年祀相逺猶手受頥指之然也其為賊害豈直莽卓之比乎禹以儒術為帝師身被漢相特見尊信當王臣之重極儒者之貴永始元延之間天地之眚屢見言事者皆譏切王氏専政時成帝亦悔懼天變而未有以決駕至禹第辟左右以問之湏其一言以為律度為禹計者亦宜陳大易堅冰之誡誦小雅十月之刺乗其嚮納痛言得失反以罕言命不語怪為詞致成帝不疑之心授王氏寖盛之勢上下恬然奄忽亡國儻帝慮不至是猶當開陳切劘靣别廷辨矧當就第宴間之際虚懐咨決之時方且小男於牀下官子婿於近郡欵欵然用家人匹婦為心以身圖安不恤國患致使羣盗弄權迭執魁柄禍稔毒流至於新都不可遏也斯可憤也逮至東都順桓之間國統三絶胡廣以巨儒柄用位極上台初梁冀席外戚之重貪戾當國既鴆質帝議立嗣君公卿大臣皆以清河王蒜年長有徳属最尊親可以靖人亦既定䇿冀乃憚其明哲且不利長君私於蠡吾獨異羣議為廣計者亦當中立如石介然不回率趙誡之徒同李杜所守然後與三事百工正詞於朝雖冀之恣豈能一旦盡誅漢廷羣公邪反徇一息之安首䑕畏懦竟使清河徙廢蠡吾為梗邦家陵夷漢道日蹙結黨錮之獄成閹寺之禍禍亂循環以至董卓赫赫漢室化為當塗盖棟撓鼎折之所由来久矣彼梅福以孤逺上疏張綱以卑秩埋輪獨何人哉而不是思也噫嘻就利違害榮通醜竆大凡有生之常性也暨乎手持政柄體國存亡則謹之於初決之於始以善氣以遏亂源若禍胎既萌則死而後已白刃可蹈鴻毛斯輕奈何禹廣以宴安之時則務小忠立細行數數然獻吉筮於露蓍沮立后於探籌及夫安危之際邦家之大則甘心結舌隂拱觀變豈止然也方又熾熖熖以燎原決湯湯以襄陵投天下於煙煨擠萬人於昬墊百代之下無所指名雖史賛粗言而不究論本末且出不越境書弑君之惡言偽而辯有兩觀之誅若當春秋之時明禹廣之罪作誡来世可勝紀乎向若西京抑損王氏尊君卑臣則庶乎無哀平之壞東京登庸清河王主眀臣忠則庶乎無靈獻之亂大漢之祚未易知也或以國之興亡皆有隂隲之數非人謀能亢則但取瞽聾者而相之立土木偶而尊之被以章組列於廊廟斯可矣何堯舜之或咨或吁商周之或夢或卜憂勤日昃之若是然後為理邪   歷代委任人臣   子由曰髙帝舉天下後世之重属之大臣大臣亦盡力以報之故呂氏之亂平勃得致力焉誅産祿立文帝若反覆手之易當是時大臣權任之盛風流相接至申屠嘉猶召辱鄧通議斬鼂錯而文景不以為忤則髙帝之用人其重如此景帝之後此風衰矣大臣用舎僅如僕武帝之老也將立少主知非大臣不可乃委任霍光光之權在諸臣右故能翊昭建宣天下莫敢異議至於宣帝雖眀察有餘而性本忌刻非張安世之謹畏陳萬年之順從鮮有能容者惡楊惲盖寛饒害趙廣漢韓延夀悍然無惻怛意髙才之士側足而履其朝陵遲至於元成朝無重臣養成王氏之禍故莽以斗筲之才濟其欺罔而士無一人敢指其非者光武之興雖文武之畧足以鼔舞一世而不知用人之長以濟其所不足幸而子孫皆賢權在人主故其害不見及和帝㓜小竇后擅朝竇憲兄弟恣横殺都鄉侯暢於朝事發請擊匈奴以自贖及其成功又欲立北單于以樹恩固位袁安任隗皆以三公守義力爭而不能勝而憲以逆謀敗盖光武不任大臣之積其弊乃見於此其後漢日以衰其誅閻顯立順帝功出於宦官黜清河王殺李固事成於外戚大臣皆無所與及其末流梁冀之害重天下不能容復假宦官以去之宦官之患極天下不能堪至召外兵以除之外兵既入而東漢之祚盡矣盖光武不任大臣之禍勢極於此夫人君不能皆賢若有不能而属之大臣朝廷之正也事出於正則其成多其敗少歴觀古今任事而禍至於不測者必有故也今畏忌大臣而使他人得乗其隙不在外戚必在宦官外戚宦官更相屠滅至以外兵繼之於乎殆哉   王荆公委任論曰人主以委任為難人臣以塞責為重任之重而責之重可也任之輕而責之重不可也愚無他識請以漢之事眀之髙祖之任人也可以任則任可以止則止至於一人之身才有長短取其長則不問其短情有忠偽信其忠則不疑其偽其意曰我以其人長於某事而任之在他事雖為短何害焉我以其人忠於我心而任之在他人雖偽何害焉故蕭何刀筆之吏也委之闗中無復西顧之憂陳平亡命之虜也出捐四萬斤金不問出入韓信輕猾之徒也與之百萬之衆而不疑是三子者豈素著忠名哉盖髙祖推已之心而寘於其心則他人不能離間而事以濟矣後世循髙祖則鮮有敗事不循則失故孝文雖愛鄧通猶逞申屠之志孝武不疑金霍終定天下大䇿當是時守文之盛者二君而已元成之後則不然雖有何武王嘉師丹之賢而脅於外戚䜿宦之寵牽於帷嬙近習之制是以王道寖㣲而不免負謗於天下也中興之後唯世祖能馭大臣以寇鄧耿賈之徒為任職所以威名不減於髙祖至於為子孫慮則不然反以元成之後三公之任多脅於外戚䜿宦帷嬙近習之人而致敗由是置三公之任而事歸臺閣以虚尊加之而已然而臺閣之臣位卑事冗無所統一而奪於衆多之口此其為脅於外戚䜿宦帷嬙近習者愈矣至於治有不進水旱不時災異或起則曰三公不能燮理隂陽而䇿免之甚者至於誅死豈不痛哉冲質之後桓靈之間因循以為故事雖有李固陳蕃之賢皆挫於閹寺之手其餘則希世用事全軀而已何政治之能立哉此所謂任輕責重之也噫常人之性有能有不能有忠有不忠知其能則任之重可也謂之忠則委之誠可也委之誠者人亦輸其誠任之重者人亦荷其重使上下之誠相照恩結於其心是豈禽息鳥視而不知荷恩盡力哉故曰不疑於物物亦誠焉且蘇秦不信天下為燕尾生此一蘇秦傾側數國之間於燕獨不然者誠燕君厚之之謂也故人主以狗彘畜人者人亦狗彘其行以國士待人者人亦國士自奮故曰常人之性有能有不能有忠有不忠顧人君待之意何如耳   子由論髙祖光武眀帝曰人主之徳在於知人其病在於多才知人而善用之若已有焉雖至於堯舜可也多才而自用雖有賢者無所復施則亦僅自立耳漢髙帝謀事不如張良用兵不如韓信治國不如蕭何知此三人而用之不疑西破强秦東服項羽曽莫與抗者及天下既平政事一出於何法令講若畫一民安其生天下遂以無事又繼之以曹參終之以平勃至文景之際天下晏然凡此皆髙帝知人之餘功也東漢光武才畧文武破尋邑取趙魏鞭笞羣盗算無遺䇿計其武功宜若優於髙帝然使當髙帝之世與項羽為敵必有不能辦者及其履大位懲王莽簒奪之禍雖置三公而不付以事専任尚書以督文書繩姦詐為賢政事察察下不能欺一時稱治然而異己者斥非䜟者棄以一身任天下其知之所不見力之所不舉者多矣至於眀帝好察愈甚故東漢之治寛厚樂易之風逺不及西漢賢士大夫立於其朝志不獲伸雖號稱治安其父子才志之所止君子不尚也   張禹江充梁冀王莽之流   白樂天有木詩八首序曰余讀漢書列傳見佞順媕娿圖身忘國如張禹輩者見惑上蠱下交亂君親如江充輩者見㬥很跋扈壅君樹黨如梁冀輩者見色仁行違先徳後賊如王莽輩者又見外狀恢洪中無實用者又見附離權勢隨之覆亡者其初皆有動人之才足以惑衆媚主莫不合於始而敗於終也【云云】   歴代名賢確論卷五十一   欽定四庫全書   歴代名賢確論卷五十二   武帝上   袁紹【少游 東坡 子西】   赤壁之戰【子西】   攻吳蜀論赤壁漢中之役【東坡 子由】   攻袁紹吳蜀【何去非】   操征栁城劉備勸劉表襲許表不用【子西】操不追闗侯【子西】   征烏桓辟田疇【子西】   袁紹   少游曰天下之禍莫大於殺士古之人欲有為於世者雖負其豪俊傑特之才據强大不可拔之勢疑若殺一士不足以為損益然而未始不亡者何邪士國之重器社稷安危之所係四海治亂之所属故師士者王友士者霸臣士者强失士者辱慢士者危殺士者亡世之論者皆以袁紹之亡係於官渡竊以為不然紹之所以亡者殺田豐耳使紹不殺田豐雖有官渡之敗未至亡也何則昔楚漢相距於京索之間髙祖奔北狼狽甚於袁紹者數矣而卒有天下項籍以百戰百勝之威非特曹公比也而竟死東城其所以然者無他士之得失而已故髙祖以為張子房韓信蕭何三者皆人傑吾能用之所以取天下項羽有一范増而不能用所以為我擒以楚漢之事言之則知紹之亡果在於田豐不在於官渡也且紹之械繫田豐也何異髙祖械繫婁敬於廣武乎髙祖圍於平城而還以二千石封敬號建信侯紹敗而還慙豐而殺之嗚呼人之量度相逺一至於此哉傳曰善敗者不亡故楚昭王軫越王勾踐皆濵於絶滅而復續紹雖敗於官渡而冀州之地南據大河北阻燕代形勢之勝尚可用也向使出豐於獄東向而事之問以計䇿卑身折節以撫傷殘之餘親執金鼓以厲奔走之氣内修農械外結英雄縱不能幷吞天下豈遽至於亡哉方紹與董卓異議横刀不應長揖而出及起兵渤海遂有四州之地連百萬之衆威震河朔名重天下不可謂非一時之傑也然殺一田豐遂至於此則天下之禍其有大於殺士者乎文若曰袁紹布衣之雄耳能聚人而不能用予竊以為知言也   東坡論曹袁興亡曰魏武帝既勝烏桓曰吾所以勝者幸也前諌我者萬全之計也乃賞諌者曰後勿難言袁紹既敗于官渡曰諸人聞吾敗必相哀惟田别駕不然當幸其言之中也乃殺豐為眀主謀而忠不惟無罪乃有賞為庸主謀而忠賞固不可得而禍隨之吾乃今知孟徳本初之所以興亡者 又曰竊觀善用兵者莫如曹操其破滅袁氏最為巧思請試論之袁紹以十倍之衆大敗於官渡僅以身免而操頓兵不追者何也所以緩紹而亂其國也紹歸國益驕忠賢就戮嫡庶争奪不及八年而袁氏無遺種矣向使操急之紹既未可以一舉蕩滅若懼而修政用田豐而立袁譚成敗未可知也其後北征烏桓討袁尚袁熈尚熈走遼東或勸操呼之操曰彼素畏尚等吾今急則合緩之則自相圖其勢然也遂引兵還曰吾方使公孫度斬送其首已而果然若操者可謂巧於滅國夫滅國大事也不可以速譬如小兒毁齒以漸揺撼之則齒脫而兒不知若不以漸一㧞而齒斯毁矣可以殺兒【云云】   唐子西非孫盛評曹公哭袁紹墓曰禹見刑人於市下車而哭之況劉項受命懷王約為兄弟而紹與操少相友善同起事而紹又盟主乎雖道乖好絶至於相傾然吾以公義討之以私恩哭之不以恩掩義亦不以義廢恩是古之道也何名為失哉孫氏之論非但僻學也盖亦可謂小人矣   赤壁之戰   唐子西曰世之為將者雖多其兵而不知兵至三十萬難用矣前代以六十萬勝楚以四十萬勝秦惟王翦項籍二人而多多益辦者獨韓信能之自餘兵至三十萬未有得志者趙括以四十五萬敗於長平漢初合五諸侯兵五十六萬敗於彭城以三十萬困於白登王恢引三十二萬伏馬邑無功王尋王邑以百萬敗於昆陽黄巾以百萬敗於夀張苻堅以八十萬敗於合淝隋以九十萬敗於遼東其衆愈多其敗愈毒然猶有可諉者曰將不善若曹公可謂善將矣復以水軍六十萬號稱八十萬而敗於烏林是時戰艦相接故為敵人所燒大衆屯聚故疫死者㡬半此兵多為累之眀驗也以髙祖之才不過能將十萬衆則水軍六十萬當得如髙祖者六人乃能將之髙祖豈易得哉其敗者固宜   攻吳蜀論赤壁漢中之役   東坡曰世之所謂智者知天下之利害而審乎計之得失如斯而已矣此其為智猶有所窮唯見天下之利而為之唯其害而不為則是有時而窮焉必不能盡天下之利古之所謂大智者知天下利害得失之計而權之以人是故有所犯天下之至危而卒以成大功者此以其人權之輕敵者敗重敵者無成功何者天下未甞有百全之利也舉事而待其百全則必有所格是故知吾之所以勝人而人不知其所以勝我者天下莫能敵之昔晉荀息知虢公必不能用宫之竒齊鮑叔知魯君必不能用施伯薛公知黥布必不出於上䇿此三者皆危道也而直犯之彼不知用其所長又不知出吾之所忌是故可以冒害而就利自三代之亡天下以詐力相幷其道術政教無以相過而能者得之當漢氏之衰豪傑並起而圖天下二袁董呂爭為强而孫權劉備又以區區於一隅其用兵制勝固不足以敵曹氏然天下終於分裂訖魏之世而不能一盖嘗試論之魏武長於料事而不長於料人是故有所重而喪其功有所輕為而至於敗劉備有盖世之才而無應卒之機方其新破劉璋蜀人未附一日而四五驚斬之不能禁釋此時不敢取而其後遂至於不敢加兵者終其身孫權勇而有謀此不可以聲勢恐喝取也帝不用中原之長而與之爭於舟楫之間一日一夜行五百里以爭利犯此二敗以攻孫權是以喪師於赤壁以成吳之强且夫劉備可以急取而不可以緩圖方其危疑之間卷甲而趨之雖兵法之所忌可以得志孫權者可以計取而不可以勢破也而欲以荆州新附之卒乗勝而取之彼非不知其難特欲僥倖於權之不敢抗也此用之於新造之蜀乃可以逞故夫魏武重發於劉備而喪其功輕為於孫權而至於敗此不亦長於料事而不長於料人之過歟嗟夫事之利害計之得失天下之能者舉知之而不能權之以人則亦紛紛焉或勝或負爭為雄强而未見其能一也   子由論賈詡劉曄曰曹公入荆州降劉琮欲順江東下以取孫氏賈詡言於公曰公昔破袁氏今收漢南威名逺聞兵勢盛矣若因舊楚之饒以饗吏士撫安百姓江東可以不勞衆而定也公不用其計以兵入吳境遂敗於赤壁夫詡之所以說曹公則李左車之所以說淮隂侯使乗破趙之勢傳檄以下燕者也方是時孫氏之據江東已三世矣國險而民附賢才為用諸葛孔眀以為可與為援而不可圖而曹公以劉琮待之欲一舉而下之難哉使公誠用詡言端坐荆州使辯士持尺書結好於吳吳知公無幷吞之心雖未即降而不以干戈相向者可必也方是時劉徳方以窮客借兵於吳吳既修好於公其勢必不助劉而徳固可蹙矣惜乎謀之不善荆州既不能守而孫劉皆奮孰謂曹公之智而不如淮隂侯哉其後公既降張魯下漢中劉曄勸公乗勝取蜀曰劉備人傑也有度而遲得蜀日淺蜀人未附也今舉漢中蜀人震駭因其震而壓之無不克也若少緩之諸葛亮善治國而為相闗張勇冠三軍而為將蜀人既定憑險守要不可犯也公不從而反天下皆惜曄計之不用夫徳之賢過於仲謀賈詡欲以文告懐仲謀而曄欲以虛聲下徳其愚智盖已逺矣彼曹公不用曄計豈非以詡言為戒也哉春秋之際楚子重伐鄭晉欒武子救之遇於繞角楚師還晉師遂侵蔡楚子以申息之師救蔡晉羣帥皆欲戰知莊子范文子韓獻子謂武子曰吾来救鄭楚師不戰吾遂至此既遷戮矣戮而不已又怒楚師戰必不克雖克不令若不克為辱已甚不如還也遂全師而歸夫兵久於外狃於一勝而輕與敵遇我怠彼奮敗常十九古之習於兵者盖知之矣   攻袁紹吳蜀   何去非曰昔者東漢之㣲豪傑並起而爭天下人各操其所爭之資盖二袁以勢呂布以勇而曹公以智劉備孫權各挟乎智勇之㣲而不全者也夫兵以勢舉者勢傾則潰戰以勇合者勇竭則擒唯能應之以智則常以全强而制其二者之弊是以袁吕皆失而曹公收之劉備孫權僅獲自全於區區之一隅也方二袁之起藉其世資以撼天下紹舉四州之衆南向而逼官渡術據南陽以擾江淮遂竊大號吕布驍勇轉鬭無前而爭兖州方是之時天下之視曹公疑不復振而人之所以爭附而樂赴者袁呂而已而曹公逡廵獨以其智起而應之奮盈萬之旅北摧袁紹而定燕冀合三縣之衆東擒吕布而收濟兖䠞袁術於淮左徬徨無歸遂以奔死而曹公智畫之出常若有餘而不少困彼之所謂勢與勇者一旦潰敗皆不勝支然後天下始服曹公之為無敵而以袁呂為不足恃也至於彼之任勢與力及夫各挟智勇之不全者亦皆知曹公之獨以智强而未易敵也故常内憚而共䠞之唯曹公亦自恃其智之足以鞭笞天下而服役之也故常視敵甚輕為無以虞於其東征劉備也袁紹欲躡之於其官渡之相持也孫權欲襲之於其北伐烏桓也劉備欲乗之三役者皆所以致兵招寇而窺伺間隙者所起之時也然而曹公晏然不為之深憂而易計者失於負智輕敵之已甚是以數乗危而徼倖也雖然於勢不得不起者盖劉備在所必征袁紹在所必拒又其近在於徐州之與官渡使其人之謀我而我亦將有以應之未有乎顛沛也至於烏桓之役則其輕敵速寇而茍免禍敗者固無殆於此時也夫袁紹雖非曹公之敵亦所謂一時之豪横大河之北奄四州之土南向而爭天下一旦摧敗卒以憂死而其二子孱駑不肖曹公折箠而驅之北走烏桓以茍嵗月之命雖未就梟戮亦可知其無能為矣方是之時中土未安幽冀新附而孫權劉備覘伺其後獨未得其機以之耳而操方窮其兵力逺即塞北以從事於三郡烏桓為不急之役徼倖於一决嗚呼可謂至危矣使劉表少辨事機而備之謀得逞舉荆州之衆卷甲而乗許下之虚則魏之本根撥矣曹公雖還而大河之南非復魏有矣然則操之數為此舉而蔑復顧者恃其智之足以逆制於人而易之也夫官渡徐州之役在勢有不得不應雖易之可也今提軍萬里後皆寇讎而前向勁敵且甚易之而不顧者亦已大失計矣劉備之不得舉者天所以相魏耳嗟乎人唯智之難能茍唯獲乎難能之智加審處而慎用之則無所不濟今乃恃之以易人則其與不智者何異曹公所以數蹈禍機而幸免者天實全之耳後之人無求祖乎曹公而謂天下之可易也矣 又曰言兵無若孫武用兵無若韓信曹公武雖以兵為書而不甚見於其所自用韓信不自為書曹公雖為而不見於後世然而傳稱二人者之學皆出於武是以能神於用而不窮竊嘗究之武之十三篇天下之學兵者所通誦也使其皆知所以用之則天下孰不為韓曹也以韓曹未有繼於後世則凡得武之書伏而讀之者未必皆能辨於戰也武之書韓曹之術皆在焉使武之書不傳則二人者之為兵固不戾乎武之所欲言者至其所以因事設竒用而不竆者雖武之言有所未既也驅市人白徒而置之死地惟若韓信者然後能斬陳餘遏其歸師而與之死地戰惟若曹公者然後能克張繡此武之所以寓其妙固有待乎韓曹之儔也譎衆圖勝而人莫之能知既勝而復譎以語人人亦從而信之不疑此韓信曹公無窮之變詐不獨用於敵而亦自用於其軍也盖軍之所恃者將將之所恃者氣以屢勝之將持必勝之氣以臨三軍則三軍之士氣定而情安雖有大敵故常吞而勝之韓信以數萬之衆當趙之二十萬非脆敵也乃令禆將傳食曰破趙而後㑹食信䇿趙為必敗可也而曰必破而後㑹食者可豫期哉使誠有以破趙雖食而戰未為失趙之敗也然而韓信為此者以至寡而當至衆危道也故示之以必勝之氣與夫至暇之情所以寧士心而作之戰也曹公之征闗中馬超韓遂之所糾合以拒公者皆劇賊也毎賊一部至公輙有喜色賊既破諸將問其故答曰闗中長逺若賊各據險征之不一二年不可定也今其皆集可一舉而滅之是以喜耳袁紹造公於延津公使登壘而望之曰可五六百騎有頃復白騎稍多歩兵不可勝計公曰勿復白乃令解鞍縱馬待焉有頃縱兵擊之遂大破紹斬其二將夫敵多而懼者人之情也以曹公之勇而形之以懼則其下震矣故以偽喜偽安視之衆恃公之所喜與安也則畏心不生而勇亦自倍此所以勝之也故用兵之妙而獨以詐敵而又以愚吾士卒之耳目也昔者創業造邦之君盖莫盛於漢之髙皇考其平日之智勇寔無以逮其良平信越之佐然其崛起曽不累年誅秦覆楚遂奄天下而王之曹公天資機警挟漢以令天下其行兵用師決機合變當日無與其儷也然卒老於軍不能平一吳蜀此其故何也議者以其持法嚴忍諸將計畫有出於已者皆以法夷之故人舊怨無一免者此所以不濟嗟夫曹公殘刻少恩必報眦睚之怨真有之矣至若謀夫䇿士收攬聽任固亦不遺未嘗深負之也盖常自詭以帝王之志業期有以欺後世然稽其才畧盖亦韓信之等夷而其遇天下之變無以異於劉項之際劉備孫權皆以人豪因時乗變保據一隅而公之諸將皆非其敵至於鞭笞中原以基大業皆自公為之而老期迫矣此其為烈與漢異也   操征栁城劉備勸劉表襲許表不用   唐子西曰挾天子令諸侯其事始於齊桓晉文而齊桓晉文未嘗遷惠王襄王於齊晉也除難定亂興滅繼絶功效既著諸侯自服耳董卓以獻帝居長安李茂貞以昭宗幸鳳翔發號施令動以制詔為名然而天下諸侯羣起而攻之何也無尺寸之功以取信於天下而有刼主之名以負謗於諸侯則天下諸侯羣起而攻之亦固其理也使表能勤王如桓文耶雖不襲許何害其為令諸侯哉如其不然雖能襲許適足以致諸侯之師而已董卓李茂貞是也   操不追闗侯   唐子西曰侯為曹公所厚而終不忘其君可謂賢矣然戰國之士亦能之曹公得侯不殺厚待而用其力可謂賢矣然戰國之君亦能之至侯必欲立効以報公然後封還所賜拜書告辭而去進退去就雍容可觀殆非戰國之士矣曹公知侯必去重賞以贐其歸戒左右勿追曰彼各為其主也内能平其氣不以彼我為心外能成侯之忠不私其力於已是猶有先王之遺風焉吾嘗論曹公曰是人能為善而不能不為惡能為善是以能享國不能不為惡是以不能取天下   征烏桓辟田疇   唐子西曰或曰田疇辭聘於袁氏從辟於曹公門人怪之疇笑而不答何也曰難言也昔漢眀帝問於吳良曰先帝召卿不至反從驃騎遊邪良曰先帝以禮待下故臣得以禮進退驃騎以法檢下故臣為法屈爾疇之用意盖亦如此是時袁氏政寛故疇可得不至曹氏刻急故疇不敢不来来非慕義故終身不受封爵疇雖不言言在其中矣   歷代名賢確論卷五十二 <史部,史評類,歷代名賢確論>   欽定四庫全書   歴代名賢確論卷五十三   武帝下   孔融【東坡】   孔融禰衡楊修【魯直】   華佗【劉禹錫】   荀彧【温公】   曹氏代漢【黄魯直】   管寧【東坡 子由】   華歆邴原管寧三友【子西】   臧洪為張超死【少㳺】   使蔣幹說周瑜【東坡】   孔融   東坡曰文舉以英偉冠世之資師表海内意所予奪天下從之此人中龍也而曺操隂賊險狠特鬼蜮之雄者耳其勢決不兩立非公誅操則操害公此理之常而前史乃謂公負其髙氣志在靖難而才踈意廣訖無成功此盖當時奴婢小人論公之語公之無成天也使天未欲亡漢公誅操如殺狐兎何足道哉世之稱人豪者才氣各有髙卑然皆以臨難不懼談笑就死為難操以病亡子孫滿前而咿嚶涕泣留連妾婦分香賣履區處衣物平生姦偽死見真性世以成敗論人物故操得在英雄之列而公見謂才疏意廣豈不悲哉操平生畏劉備而備以公知天下有已為喜天若祚漢公使備誅操無難也予讀公所作楊四公賛歎曰方操害公復有魯國一男子慨然爭之公庶㡬不死   孔融禰衡楊修   魯直木之彬彬詩序曰曺公所禮三人孔融禰衡楊修嫚侮操且疑且信故以衡假手於黄祖融晚乃覆巢獨楊修才慧數解隠語又探其不言者之最先得罪雖其父公雅故不足以貰死嗟乎修黄犢子有致逺材一努其臂死於隆車之轍曽不如隰子之伐木耶田常與大夫隰子登臺四望齊邑南向而蔽於隰子之喬木成子不言隰子歸使人伐木斧斤罹數創則止之相室曰變之亟也曰田子將成大事惡人知其㣲今不伐木未深忌也知人之所不言其忌深矣故曰知㣲者兵在其頸求福者楮藏其頴雖然隰子猶有所未立也與百里奚䇿虞公而去之豈可同年語哉感二三子行事作木之彬彬詩曰木之彬彬非取異於人可宫室則斬則伐可籩豆則捋則擷草之茸茸非求顯於世中芻牧則刈則鉏中毉咊則剥則菹非以其材故耶是非之岐利害薫蒸嗟人道之多患彼草木尚無情吾嘗觀於若人夫巧於辨人拙於自辨以動乎天機不周乎旹變罪莫慘於徳有心祻莫深於心有見罪不在徳心其蟊賊祻不在心見其髠箝之人皦皦自鮮行於衆汚之前嶢嶢不讓立乎衆埤之上積小不當是以亡其大當悲夫羿注矢以當物十常中其七八引莫耶以自殘駭兕虎之竊祻集於所忽怨棲於榮名易其言則害智用其智則害眀為君子則奈何獨見曉於㝠㝠   華佗   劉禹錫論曰史稱華佗以恃能厭事為曺公所怒荀文若請曰佗術實工人命係焉宜議能以宥曺公曰憂天下無此鼠軰耶遂拷竟佗至蒼舒病且死見醫不能生始有悔之歎嗟乎以操之眀畧見㡬然猶輕殺材能以是文若之智力地望以的然之理攻之然猶不能返其恚直可畏諸亦可惜諸原夫史氏之書于冊也是使後之人寛能者之刑納賢者之諭而懲者之輕殺故自恃能至有悔恚書焉後之或者覆用是為口實悲哉夫賢能不能無過茍寘於理矣或必有寛之請彼壬人皆曰憂天下無材耶曽不知悔之日方痛材之不可少也或必有惜之之歎彼壬人皆曰譬彼死矣將若何曾不知悔之日方痛生之不可再也可不謂大哀乎夫以佗之不宜殺昭昭然不足言也獨病夫史書之義是將推此而廣耳吾觀自曹魏以来執死生之柄者用一恚而殺材能衆矣又烏用書佗之事為嗚呼前事之不忘期有勸且懲也而暴者復藉口以快意孫權則曰曹孟徳殺孔文舉矣孤於虞翻何如而孔融亦以應泰山殺孝㢘自譬仲謀近覇者文舉有髙名猶以可懲為故事矧他人哉   荀彧   温公曰孔子之言仁也重矣自子路冉求公西赤門人之髙弟令尹子文陳文子諸侯之賢大夫皆不足以當之而獨稱管仲之仁豈非以其輔佐齊桓大濟生民乎齊桓之行若狗彘管仲不羞而佐之其志盖以非桓公則生民不可得而濟也漢末大亂羣生塗炭自非髙世之才不能濟也然則荀彧舎魏武將誰事哉齊桓之旹周室雖衰未若建安之初也建安之初四海蕩覆尺土一人皆非漢有荀彧佐魏而興之舉賢用能訓卒厲兵决機發䇿征伐四克遂能以弱為强化亂為治十分天下而有其八其功豈在管仲之後乎管仲不死子糾而荀彧死漢室其仁復居管仲之先矣而杜牧乃以為彧之勸魏武取兖州則比之髙光官渡不令還許則比之楚漢及事就功畢乃欲邀名於漢代譬之教盜穴墻發櫃而不與同挈得不為盜乎怪愚以為孔子稱文勝質則史凡為史者記人之言必有以文之然則比魏武於髙光楚漢者史氏之文也豈皆彧口所言邪用是貶彧非其罪矣且使魏武為帝則彧為佐命元功與蕭何同賞矣彧不利此而利於殺身以邀名豈人情乎 杜牧題荀文若傳後曰荀文若為魏操畫䇿取兖州比之髙光不棄闗中河内官渡不令還許比楚漢成皋凡為籌計比議無不以帝王許之海内付之事就功畢欲邀名於漢代委身之道可以為忠乎世皆曰曹馬且東漢崩裂紛披都遷主播天下大亂操起兵東都提獻帝於徒歩困卧之中南征北伐僅三十年始定三分之業司馬安全之代竊發肘下奪偷權柄殘虐譎狡豈可與操比哉若使操不殺伏后不誅孔融不囚楊彪從容於揖讓之間雖慙於三代天下非操而誰可以得之者紂殺一比干武王斷首燒屍而滅其國桓靈四十年間殺千百比干毒流其社稷可以血食乎可以壇墠父天拜郊乎假使當時無操獻帝復能正其國乎假使操不挾獻帝以令天下英雄能與操爭乎使無操復何人為蒼生請命乎教盗穴墻櫃多得金玊已復不與同挈得不為盜乎何況非盗也文若之死宜然耶子由論曰荀文若之於曹公則漢髙帝之子房也董昭建九錫文若不欲曹公不能平以致其死君子惜之或以為文若先識之未究或以為文若欲終節於漢氏者皆非文若之心也文若始從曹公於東郡致其筭畧以摧滅群雄固以帝王之業許之矣豈其晚節復疑而不予哉方是時中原畧定中外之望屬於曹公矣雖不加九錫天下不歸曹氏而將安徃文若之意以為刼而取之則我有力爭之嫌人懷不忍之志徐而俟之我則無嫌而人亦無憾要之必得而免爭奪之累此文若之本心惜乎曹公志於速得不忍數年之頃以致文若之死九錫雖至而禪代之事至子方遂此則曹公之陋而非文若之過也 子西論議者謂彧叶規曹氏以傾漢祚晚節立異無救運移曰管仲相桓公伐山戎伐陳蔡伐楚伐晉其志欲尊周爾而桓公遂有封禪之志文若佐曹公平青徐平許洛平河朔平漢南其志欲尊漢耳而曹公遂有九錫之議管仲知封禪之不可許也故設詞以拒之文若知九錫之不可長也故遜詞以却之管仲幸故桓公從其說以全勤王之功文若不幸故曹公不用其語以成竊國之祻究其終始幸不幸異耳用心豈不同耶論者何得非之   曹氏代漢   魯直詩并叙曰曹公自以勲加宰衡文封西伯蟬蛻揖讓之中而用漢室於家巷更黨錮之灾義士忠臣耘除畧盡獻靈之間北靣朝者拱而觀變漢魏何擇焉彼見宗廟社稷之無與也執太阿而用頴以司一世之命左右無不得意引後宫於鈇鉞如刈蒲茅夫婦婢使得罪家人猶為謝過而親北面受命之君自以為未知死所嗚呼厲怜王其誰曰過言雖然終已恭遜腹毒而色取仁任丕以易漢姓者何也漢之末造雖得罪於社稷骨鯁之臣而猶不得於民故相與愛其名耳余聞曰道揆以上惠不足而眀有餘不在社稷而數有功粢盛殆其不繼哉感之作曹公詩一章南征北伐報功頻劉氏親為魏國賔畢竟以丕成覇業豈能於漢作純臣兩都秋色皆喬木二祖恩波在細民駕御英雄雖有術力扶宗社可無人   管寧   東坡曰曹操既得志士人靡然歸之自文若盛名猶為之經營謀慮一旦小異便為謀殺程昱郭嘉之流不足數也孔文舉竒逸慱聞志大而才踈每所論建輒中操忌况肯為用然終亦不免桓温謂孟嘉曰人不可無勢我能駕馭卿夫温之才百倍於嘉所以云爾者自知其隂賊險狠不為髙人勝士所比數耳管幼安懷寳遯世就閑海表其視曹操父子真穿窬斗筲而已終身不屈亦不得而殺余以謂賢於文若文舉逺矣 子由管幼安畫贊幷引曰予自龍州還頴川十有三年杜門幽居無以自適稍取舊書閲之將求古人而與之友盖於三國得一人焉曰管㓜安㓜安少而遭亂渡海居遼東三十七年而歸安於田廬不應朝命年八十有四沒功業不加於人而予獨何取焉取其眀於知時而審於處已云耳盖東漢之衰士大夫以風節相尚其立志行義賢於秦漢然時方大亂其出而應世鮮有能自全者頴川荀文若以智䇿輔曹公方其擒呂布斃袁紹皆談笑而辦其才與張子房比然至於九錫之議卒不能免其身彭城張子布忠亮剛簡事孫氏兄弟成江東之業然終以直不見容力爭公孫淵事君臣之義㡬絶平原華子魚以德量重於曹氏父子致位三公然曹公之殺伏后子魚將命至破壁出后而害之汝南許文休以人物臧否聞於世晚入蜀依劉璋先主將克成都文休踰城出降雖卒以為司徒而蜀人鄙之此四人者皆一時賢人也然直已者終害其身而枉已者終喪其徳處亂而能全非幼安而誰與哉【云云】贊曰幼安之賢無以過人予獨何以謂賢賢其眀於知時審於處已以能自全幼安之老歸自東海一畝之宮閑不求通白㡌布裙舞雩而風四時烝嘗饋奠必躬八十有四蟬蛻而終少非漢人老非魏人何以命之天之逸民   華歆邴原管寧三友   唐子西曰邴原管寧皆盛徳之士而歆為之首則歆之為人可知矣然漢書稱伏后之廢操使歆勒兵入宮收后后閉戸匿壁中歆破戸壁而入豈盛徳之士㢤操雖姦雄然使人各當其理方是之時魏氏羣臣如董昭夏侯惇賈詡程昱郭嘉之流為不少足以辦此何至使歆為之歆果賢耶操决不敢以此使之以此事操則歆决不得為賢者陳夀作原傳稱少與管寧俱以操尚稱初不及歆至作寧傳又稱與原歆相友豈三人相友而歆獨無操尚乎朋友出處不齊理宜友之操尚不同則非所以為友矣此余之所未解   臧洪為張超死   少游論曰臧洪以袁紹不救張超絶不與通至於敗死以愚觀之洪實游侠之靡也豈臣子之義哉何則夫欲生而惡死天下之真情也然古之君子或捐軀命棄親族不為茍得者非不欲生以其所欲有甚於生而已使其所欲未有甚於生所惡未有甚於死則君子豈有矯世絶俗拂其所謂真情者耶詩曰既眀且哲以保其身君子之常也傳曰志士仁人有殺身以成仁無求生以害仁君子之變也不得已而為之者也世衰道㣲士大夫講學不眀於是始惑於輕重趨舎之際徒知保身之為易殺身之為難而不知妄死之與茍生其失一也齊有崔氏之難其臣死者十有餘人晏子獨以為君臣為社稷死為社稷亡者若為已死為已亡非其私暱誰敢任之以晏子之言論之洪為張超而死者果何為也夫曹操吕布皆漢之姦臣然方是時操挾天子其勢為順布背朝廷其勢為逆使超去逆就順紹弗為救猶或可責矧叛操而歸布安能責其不救乎夫張超袁紹之於洪雖交有故新遇有薄厚然受其表用則皆主也使舊主為新主所殺洪絶之而致死猶或近義矧滅超者曹氏也得與紹為仇乎由是言之洪為張超而死者果何謂也孔融甞為管亥所困太史慈為突重圍求救於先主先主從之遂解都昌之急盖是時俗尚名節甚矣天下之士唯以然諾不終為媿禍亂不解為耻厥志有在生死以之故事成則為太史慈不成則為臧洪以臣子之義責之皆罪也豈楊子以要離為蛛螫之靡聶政為壯士之靡荆軻為刺客之靡耶孟子曰可以死可以無死死傷勇若數子者可謂傷勇矣亦可悲夫   使蔣幹說周瑜   東坡曰曹公聞周瑜年少有美才謂可游說動也乃宻下揚州遣九江蔣幹徃見瑜幹有儀容以才辯見稱獨歩江淮之間乃布衣褐巾自託私行詣瑜瑜出迎之立謂幹曰子翼良苦逺渉江湖為曹公作說客耶幹曰吾與足下州里間隔别遥聞芳烈故来叙濶幷觀雅規而云說客無逆詐矣乎瑜曰吾雖不及䕫曠聞絃賞音足知雅曲後三日瑜請幹同觀營中行視倉庫軍資器仗訖還飲燕視之侍者服飾珍玩之物因謂幹曰丈夫處世遇知己之主外託君臣之義内結骨肉之恩言行計從禍福共之假使蘇張更生酈叟復出猶將撫其背而折其辭豈足下小生所能移乎幹笑而不言遂稱雅量髙致非言詞所間中州之士以此多之蘇子曰曹孟徳所用皆為人役者也以子房待文若然終不免殺之豈能用公瑾之流度外之士哉   歴代名賢確論卷五十三   欽定四庫全書   歴代名賢確論卷五十四   文帝   文帝受禪【栁子厚 子西】   賈詡諌伐吳蜀【子西】   司徒華歆等與諸葛亮書令稱藩【子西】   賜羣臣沒入生口【子西】   于禁【温公】   徐幹【曾子固】   眀帝   有司奏魏得地統以建丑為正【子西】   眀帝問黄權三國孰為正權對以天文則魏為正【子西】   張掖出石時人以為魏晉之符【子西】   司馬懿陳羣曹休曹真並以大將軍開府【子西】明帝作考課之法七十二條【温公】   夏侯何晏【東坡】   司馬仲達【何去非】   陳留王   鄧艾【何去非】   通論   魏人君   文帝受禪   栁子厚論曹不一言舜禹之事曰魏公子丕由其父得漢禪還自南郊謂其人曰舜禹之事吾知之矣由丕以来皆笑之栁先生曰丕之言若是可也嚮者丕若曰舜禹之道吾知之矣丕罪也其事則信吾見笑者之不知言未見丕之可笑者也凡易姓受位公與私仁與强其道不同而前者忘後者繫其事同使以堯之聖一日得舜而與之天下能乎吾見小爭於朝大爭於野其為亂堯無以已之何也堯未忘於人舜未繫於人也堯之得舜也以聖舜之得堯也以聖兩聖得於天下之上奈愚人何其立於朝者放齊猶曰朱啓眀而況在野者乎堯知道不可退而自忘舜知堯之忘已而繫舜於人也進而自繫舜舉十六族去四凶使天下咸得其人命二十二人興五教立禮刑使天下咸得其理合時月正厯數齊律度量衡使天下咸得其用積十餘年人曰眀我者舜也齊我者舜也資我者舜也天下之在位者皆舜之人也而堯隤然聾其聦昬其眀愚其聖人曰徃之所謂堯者果安在哉或曰耄矣曰匿矣又十餘年其思而問者加少矣至於堯死天下曰久矣舜之君我也夫然後能揖遜受終於文祖舜之與禹也亦然禹旁行天下功繫於人者多而自忘也晚益之自繫猶是也而啓賢聞於人故不能夫其始繫於人也厚則其忘之也遲不然反是漢之失徳久矣其不繫而忘也甚矣宦董袁陶之賊生人盈矣丕之父攘禍以立强積三十餘年天下之主曹氏而已無漢之思也丕嗣而禪天下得之以為晚何以異夫舜禹之事耶然則漢非能自忘也其事自忘也曹氏非能自繫也其事自繫也公與私仁與强其道不同其忘而繫者無以異也堯舜之忘不使如漢不能授舜禹舜禹之繫不使如曹氏不能受之堯舜然而世徒探其情而笑之故曰笑其言者非也問者曰堯崩天下若喪考妣四海遏宻八音三載子之言忘若甚然是可不可歟曰是舜歸徳於堯史尊堯之德之辭者也堯之老更一世矣德乎堯者盖已死矣其㓜而存者堯不能使之思也不若是不能與人天下   子西論孫盛非蘇則服曰魏氏受禪漢帝尚存縞素舉哀誠為輕脫然盛謂貳志茲又過矣箕子過故商墟感宮室毁壞傷之欲哭以方朝而不敢季札哭王僚而事闔廬晏子哭莊公而事景公哀死事生以待天命此人臣之分也何得謂之非其所事而事其所非乎孫盛梟音使人聞而惡之   賈詡諌伐吳蜀   子由曰用兵之難盖有怵於外而動者矣力之所及而義不可君子不為也義之所可而力不及君子不强也魏文帝始受漢禪欲用兵吳蜀以問詡詡曰吳蜀雖蕞爾小國依阻山川劉備有雄才諸葛亮善治國孫權識虛實陸遜見兵勢據險守要汎舟江湖皆難卒謀也用兵之道先勝後戰量敵論將故舉無遺䇿臣竊料羣臣無備權對雖以天威臨之未見萬全之勝也帝不能用遂興江陵之役士卒多死是時帝始受禪欲以武功夸視四方貪得幸勝未暇慮兵敗勢屈之辱也魏多謀臣盖必有知之者矣然皆莫敢言詡能言之可謂不怵於外矣晉末苻堅擁百萬之衆恥吳㑹之未服欲一舉下之而不知晉之無釁謝安乗苻堅之敗知中原之蕩析而不知江南之㣲弱勢不能成大功故苻堅至於失國而謝安至於喪師二人者皆恥不若人怵於外之患也   司徒華歆等與諸葛亮書令稱藩   子西曰魏之羣臣可謂不學亡術而昧於識慮矣使其學術識慮如漢之蕭望之者當不為此舉動也漢宣帝時呼韓欵塞稱藩望之議以客禮待之使他日遁去於漢不為叛臣宣帝從之盖方是時匈奴雖衰然素號敵國非東甌南粤比也名分一正遂不可易他日叛去何以處之發兵加誅則勢有所未能置之不問則無以令天下故方其柔順之時待以不臣之禮非獨視以謙遜盖將為後日久逺之慮也魏之自視何如宣帝吳蜀雖弱不至如呼韓邪之時彼雖稱藩猶當待以弗臣況未服而强之邪前此加權封爵而為權所戲侮今復喻蜀稱藩為亮所不答自西自東自南自北無思不服者不如是之勞也   賜羣臣沒入生口   子西論孫盛非華歆出嫁沒入生口曰孫盛以刻薄之資承學於草竊亂賊之世性習皆惡故其論議類皆如此夫見牛未見羊孟子所謂仁術也何名為偏宥哉使盛為廷尉於魏文之時則歆當以私饋盗施誅矣東晉之不用盛不為過也   于禁   温公曰于禁將數萬衆敗不能死生降於敵既而復歸文帝廢之可也乃畫陵屋以辱之斯為不君矣   徐幹   曾子固中論序曰愚始見館閣及世所有徐幹中論二十篇以謂盡於此及觀貞觀政要怪太宗稱賞見幹中論復三年喪篇而今書此篇闕因考之魏志見文帝稱幹著中論三十餘篇於是知館閣及世所有者非全書也幹字偉長恬淡寡欲有箕山之志魏太祖特旌命之辭疾不就後以為上艾長又以疾不行盖漢承周衰及秦滅學之餘百夫雜家與聖人之道並傳學者罕能獨觀於道德之要而不牽於俗儒之說至於治心養性去就語黙之際能不悖理者固希矣況至於魏之濁世哉幹獨能考六藝推仲尼孟軻之㫖述而論之求其辭時若有小失者要其歸不合於道者少矣其所得於内者又能信而充之逡巡濁世有去就顯晦之大節【云云】   有司奏魏得地統以建丑為正   子西曰世言夏得人統以建寅為正商得地統以建丑為正周得天統以建子為正其說非也以堯典羲和舜典巡狩觀之唐虞之世固以建寅為正矣至夏后之時其法尤備其書傳於後世謂之夏小正孔子得之於杞以為可用非謂建寅之正自夏后氏始也至成周時始用建子為正然猶不廢夏時謂之正嵗後之學者以為夏以建寅為正周以建子為正商居其間不應無所變改因以意推之曰商以建丑為正而三統之說興焉夫夏后氏以建寅為正吾於論語見之矣論語曰行夏之時周以建子為正吾於春秋見之矣春秋書十月降霜殺菽三月大水商人以建丑為正於經既無所見於理亦復不通夫以建子為正者取二十四氣之首也以建寅為正者取四時之首也以建丑為正其取義安在哉足以知其不然   眀帝問黄權三國孰為正權對以天文則魏為正子西曰權推魏為正統未必不然然權初無他說一以天文決之此非余之所敢知也黄初四年三月癸夘月犯心大星占曰心為天王位王者惡之四月癸巳蜀先主殂于永安宫而二國皆自如天道豈易言哉晉天文志稱二石雖僭號其强弱常占昴宿不闗太㣲紫宫然以戴記考之流星入紫宮而劉聰殞彗星掃太㣲而苻堅敗熒惑守帝座而呂隆破故知推論正統固自有理也晉庾翼與兄氷書曰歳星犯天闗江東無故而季龍頻年閉闗此復是天公憒憒無皁白之證也噫人之責天亦太詳矣為天者不亦難哉   張掖出石時人以為魏晉之符   子西曰河圖洛書之說歐陽永叔攻之甚力今觀此圖與河圖洛書亦何以異惜乎時無伏犧神禹故莫能通其義而陋者以為魏晉之符彼魏晉何足道安知其非八卦九疇之類也造化之所為猶有幸不幸焉而況於人乎可勝嘆哉可勝嘆哉   司馬懿陳羣曹休曹真並以大將軍開府   子西曰漢初置丞相御史府後置三公府將帥出征置幕府軍罷即廢不常置也今魏既置三公而懿等並為大將軍開府京師此何理邪公室之卑盖自此始矣蜀將李平聞懿等開府辟召以說孔眀孔眀鄙之是時中原人物推陳長文為第一今長文亦為此餘無足道矣   眀帝作考課之法七十二條   溫公曰為治之要莫先於用人而知人之道聖賢所難也是故求之於毁譽則愛憎競進而善惡混殽考之於功狀則巧詐横生真偽相冒要之本在至公至眀而已矣為人上者至公至眀則羣下之能否焯然形於目中無所復逃矣茍為不公不眀則考課之法適足以為曲私欺罔之資也何以言之公眀者心也功狀者迹也已之心不能治而以考人之迹不亦難乎為人上者誠能不以親疎貴賤異其心喜怒好惡亂其志欲知治經之士則視其記覽博洽講論精通斯為善治經矣欲知治獄之士則視其曲盡情偽無所寃抑斯為善治獄矣欲知治財之士則視其倉庫盈實百姓富給斯為善治財矣欲知治兵之士則視其戰勝攻取敵人畏服斯為善治兵矣至於百官莫不皆然雖詢謀於人而決之在已雖考狀於迹而察之在心硏覈其實而斟酌其宜至精至㣲不可以口述不可以書傳者也安得豫為之法而悉委有司哉或者親貴而不能任職疎賤雖賢才而見遺所喜所好者敗官而不去所怒所惡者有功而不錄詢謀於人則毁譽相半而不能決者求於迹則文具實亡而不能察雖復為之善法繫其條目謹其簿書安能得其真哉或曰人君之治大者天下小者一國内外之官以千萬數考察黜陟安得不委有司而獨任其事哉曰非謂其然也凡為人上者不特人君而已太守居一郡之上刺史居一州之上九卿居屬官之上三公居執事之上皆用此道以考察黜陟在下之人為君者亦用此道以考察黜陟公卿刺史太守奚煩勞之有哉或曰考績之法唐虞所為京房劉邵述而修之耳烏可廢哉曰唐虞之官其居位也久其受任也専其制法也寛其責成也逺是故鯀之治水九載績用弗成然後治其罪禹之治水九州攸同四隩既宅然後賞其功非若京房劉邵之法校其米鹽之謂責其旦夕之效也事固有名同而實異者不可不察也考績非可行於唐虞而不可行於漢魏由京房劉邵不得其本而奔趨其末故也   夏侯何晏   東坡曰魏氏春秋云夏侯著樂毅張良及本無肉刑論辭㫖深逺傳於世然以余觀之燕師之伐齊猶未及桓文之舉也而以為㡬湯武豈不過甚矣乎初好老莊道德之言與何晏等皆有盛名然卒䧟曹爽黨中亦不免李豐之禍晏目以易之所謂深者而目晏以神及其遇禍深與神皆安在乎羣兒妄作名字自相刻畫類皆如此可以千載之一笑   司馬仲達   何去非曰昔之君臣相擇相遇天下擾攘之日君未嘗不欲其臣之才臣未嘗不欲其君之眀臣既才矣而其君常至於甚忌君既眀矣而其臣常至於甚憚者何也君非有惡於臣而忌之也忌其權畧之足以貳於我也臣非有外於君而憚之也憚其剛忍之足以不容於我也此忌憚之所由生也雖然君固有所不忌以其得無所當忌之臣臣固有所不憚以其得無所當憚之君昔者蜀先主之與諸葛孔眀苻堅之與王猛是也至於曹公之與司馬仲達則忌憚之情不得不生矣非仲達不足以致曹公之忌非曹公不足以致仲達之憚天下之士不應曹公之命者多矣而仲達一不起已將收而治之夫仲達之不起固疑其不為已容曹公之欲治固疑其不為已用此其相期於始者固已不盡君臣之誠矣則忌憚何從而不生也雖然仲達處之卒至乎曹公無所甚忌仲達無所甚憚者此所以為人豪以成夫取魏之資也人之挾數任術若荀文若者㡬希矣盖曹公之䇿士而倚之為蓍龜者也公之欲遷漢祚也於其始萌諸心而仲達啓之以中其欲於其既形於迹則文若沮之以忤其情已而文若出於百營而不能救其誅仲達卒為之腹心而遂去其憚方曹公之鞭笞天下求集大業也將帥四出無一日而釋甲而仲達獨以其身雍容治務而已未嘗一求將其兵雖公亦不以為能而求使之迨公之亡始制其兵出竒應變奄忽若神無嚮不殄雖曹公有所不迨焉魏文固已無忌仲達固已無憚天下始甚畏之猶公之不亡也由是觀之仲達之以術畧自將其身者可得而窺哉奈何諸葛孔眀欲以其至誠大義之懐數出其兵求與之決於一戰以定魏蜀之存亡哉仲達孔眀皆所謂人傑者也渭南之役人皆惜亮之死以為不見夫二人者決勝負於此舉也亮之僑軍利在速戰仲達持重不應以老其師而求乗其亮以巾幗遺之欲激其應仲達表求決戰魏君乃遣辛毗杖節制之亮以仲達無意於戰其請於君徒示武於衆耳嗟夫謂仲達之請戰以示武於衆者則或有之謂其有所終畏而無意於一決者亦非也雖然使辛毗不至則仲達固將不戰也仲達之所求者克敵而已今以一辱不待其可戰之機乃悻然輕用其衆為忿憤之師安足為仲逹也晉之朱伺號為善戰人或問之伺曰人不能忍而我能忍是以勝之豈以仲達而無朱伺之量耶察其所以誅曹爽者足見其能忍而待也故其䇿亮曰亮志大而不見機多謀而少決好兵而無權雖提卒十萬已墮吾畫中破之必矣此仲達之志也亮之始出也仲達語諸將曰亮若勇者當出武功依山而東若西上五丈原則諸軍無事矣昔者曹公攻鄴袁尚以兵救之諸將皆以歸師勿遏當避之公曰尚從大道来且避之若循西山則成擒耳尚果循西山一戰擒之盧循反攻建鄴宋武䇿之曰賊若新亭直上且當避之回泊蔡洲則成擒耳循果泊蔡洲一戰而走之亮之趨原與袁尚之循西山盧循之泊蔡洲等耳盖銳氣已奪固將畏而避人不足為人之所畏避此三君者所以易而吞之也亮常嵗之出其兵不過數萬不以敗還輒以饑退今千里負糧餉師十萬坐而求戰者十旬矣仲達提秦雍之勁卒以不應而老其師者豈徒然哉將求全於一勝也然而孔眀既死蜀師引還而仲達不窮追之者盖不虞孔眀之死其士尚飽而軍未有變蜀道阻而可伏疑其偽退以誘我也向使孔眀之不死而弊於相持則仲達之志得矣或者謂仲達之權譎不足以當孔眀之節制此腐儒守經之談不足為曉機者道也   鄧艾   何去非論曰事物之理可以情通而不可以迹係通之以情則有以適變而應乎聖人所與之權係之以迹則無以制宜而入乎聖人所疾之固是以天下事功之成常出於權而其不濟常主於固夫以人為是而求踐之不知所以踐者於今為非以人為非而求矯之不知所以矯者於今為是是皆不求通之以今日之情而係之以既徃之迹故其所以踐與矯者適足以為禍悔之資也昔衛青之擊匈奴其禆將蘇建盡亡其軍於令當斬青以不敢専誅於外囚建送之人皆多青之不擅權得所以為臣與帥之順道也皇甫嵩討賊梁州董卓副之賊平詔卓以兵屬嵩卓不受詔挟兵睥睨人皆勸嵩誅之嵩不欲其専誅於外也而以狀聞卓因遂其兇逆卒以不制夫嵩之舎卓者非出於他也盖以衛青不戮蘇建獲恭厚之譽遂係迹而求踐之不知所以舎卓者於今為縱㓂也鄧艾之伐蜀也出於萬死不顧一生之計乗危決命卒俘劉禪可謂功矣然其心氣闊畧以為閫外之任當制威賞乃大専拜假至欲擅王劉禪留西不遣雖司馬文王以順諭之猶不見聽是以鍾㑹得入其間以及於誅而不悟也夫艾之専制者非出於他也盖以皇甫嵩常要譽求全而失於董卓故蹈後悔遂係迹而求矯之不知所以矯嵩者於今為召禍也是皆不求通之以今日之情而専係乎既徃之迹此所以不自知夫禍悔之集也觀艾之為將也急於智名而銳於勇功喜邀前利而忘顧後患者也艾嘗以是勝敵矣而卒結禍於其身者亦以此也始鍾㑹以十萬之勁而趨劒閣姜維以摧折之師憊於奔命雖能拒扼而終非堅敵也艾為主帥不務以全策縻之乃獨以其兵萬人自隂平邪徑而趨江油以襲劉禪盖出其不意而行無人之境七百餘里鑿山險治橋閣巖谷峻絶士皆攀縁崖木投墜而下又糧運不繼而艾至於以氊自裹輪運而下嗚呼可謂危矣士皆殊死決戰僅獲破諸葛曕之師而劉禪悸廹即時束手使禪獨忍數日之不降以待援師之集則艾為以肉齒餓虎矣艾一不濟則鍾㑹十萬之師可傳呼而潰矣艾以其身為僥倖之舉者乃求生救敗之計非所謂取亂侮亡之師而亦非大將自任之至數也是役也非艾無以取勝於速而其勝也有出於幸使其不幸而至於潰敗者亦艾致也夫竒道之兵將以掩覆於其外必有以應聽於其内然後可與勝期而功㑹也唐李愬之入蔡以取吳元濟也以其有李祐之為鄉道故也使其無應聽之主則愬亦何能乗危而僥倖也西漢中興之名將無若趙充國史稱其沈勇有大畧觀其為兵期於克敵而已每以全師保勝為䇿未甞茍競於一戰故其居軍無顯赫殱滅之効卒至制敵於股掌之上安邉定寇皆出其畫而獨收其成勲他將無與焉㡬於所謂無智名勇功之善者也由是觀之艾之所以不免者亦其操術之致然也   魏人君   温公曰漢室不綱羣雄麋擾乗輿播遷莫之攸省太祖獨奉迎而相之披荆棘以立朝廷則其名義固足以結民心矣加之英威眀畧過絶於人驅䇿賢豪奮除姦宄於是張繡屈膝呂布授首公路野死本初覆亡劉琮獻地韓馬遁逃中原肅清戎狄請服然則魏取天下於盗手非取之漢室也惜其狹中多詐猜忌賢能此海内所以不盡服也及文帝受禪眀帝繼業内綏外禦不廢前功而眀帝於彌留之際為姦臣牽率嗣子㓜弱寄託非人曹爽驕戇黨友輕佻禍自内興遂衰㣲不振以至易姓悲夫   歴代名賢確論卷五十四 <史部,史評類,歷代名賢確論>   欽定四庫全書   歴代名賢確論卷五十五   先主 後主   攻劉璋【子西 東坡 子由】   荆州【闗 子西 少游 子由侯】   孫權稱尊孔眀不與之絶【子西】   龐統中流矢卒【子西】   張温敗【子西】   漢業【劉禹錫 温公】   後主即位改年【子西】   陳夀謂蜀不置史注記無官【子西】   法正報德與怨【子西】   攻劉璋   子西論先主置酒大㑹於涪曰涪之役陋何足論哉至於樂與不樂之義則有可得而言者傳曰師有功則奏凱歌又曰戰勝以喪禮居之二義孰是吾聞聖人無心以百姓心為心其戰也本所以憂民之憂其勝也不得不樂民之樂故師有功則奏凱歌此無足怪者然道失而後德德失而後仁仁失而後義義失而後禮道至於禮其去本逺矣而況於兵乎欲戰勝以喪禮居之亦無足怪者言樂與不樂皆未之盡也古之處此者外則歌舞而内以喪禮居之   東坡嚴顔詩曰先主反劉璋兵意頗不義孔眀古豪傑何乃為此事劉璋固庸主誰為死不二嚴子獨何賢談笑傲碪几國亡君已執嗟子死誰為何人刻山石使我空涕涙吁嗟斷頭將千古為病悸子由詩曰古碑殘缺不可讀逺人愛惜未忍磨相傳昔者嚴太守刻石千嵗字已訛嚴顔平生吾不記獨憶城破節最髙被擒不辱古亦有吾愛善折張飛豪軍中生死何足怪乗勝使氣果若何斫頭徐死了無怒我豈畏死如兒曹匹夫受戮或不避所重壯氣吞黃河臨危閒睱有如此覽碑慷慨思横戈   荆州【闗侯】   子西論魯肅以荆州借備曰漢時荆州之地為郡者七劉表之歿南陽入于中原而荆州獨有南郡江夏武陵長沙桂陽零陵備之南奔劉琦以江夏從之其後四郡相繼歸附於是備有武陵長沙桂陽零陵之地曺仁既退闗侯周瑜錯處南郡而備領荆州牧居公安則六郡之地備已悉據之矣其所以云借者猶韓信之言假也雖欲不與得乎魯肅之議正合良平躡足之㡬而周瑜獨以為不然屢勝之家果不可與料敵哉   少㳺論魯肅以荆州借備曰魯肅勸吳以荆州之地借先主先主因以取蜀吳王悔之歸咎於肅夫以肅之籌畧過人而其昧有至於此乎以臣觀之吳王雖不欲借荆州以資先主不可得也肅之䇿善矣何則是時曹氏已據中原挾天子以令天下毅然有幷吞諸雄之心袁紹呂布皆為擒滅其能合從并力以抗之者獨仲謀與德耳此所謂胡越之人未甞相識一旦同舟而遇風波則相應如左右手勢使然也吳人雖欲不借荆州以資先主其可得乎且吳不借荆州則先主必還公安不然則當殺之二者皆不可也昔髙祖入闗與秦父老約法三章秋毫無所犯秦民大恱項羽雖徙之於漢中而髙祖還定三秦如探囊中物耳何則秦民之心已系於漢也方先主東下荆州之人歸者十餘萬或勸速行以據江陵先主曰舉大事必以人為主今人歸吾何棄去是時先主若在公安吳為仇也夫以董卓之罪上通於天王允以罪誅之而李傕郭汜糾合黨與猶能為之報仇何則卓雖兇逆亦一時之望也先主以宗室之英名盖當代士之歸者如水之赴海烏林之役曹公以百萬之衆㳂江而下非其雄畧則周瑜水軍豈能獨勝耶吳若殺之豪傑四靣而至必矣孫氏之亡可立待也由是言之先主借荆州之事拒之則為仇殺之則招禍因而借之則可以合從幷力而抗曹公肅之為吳䇿者豈不善乎然則周瑜嘗欲徙先主置吳盛為築宫多其美女玩好其䇿如何此又大不可也先主常見其髀肉生慨然流涕歎功業之不建其在許也曹公與之出則同輿與之坐則同席竟亦不留此其志豈以美女玩好老於吳者邪史稱曺公聞孫權以土地借備方作書落筆於地彼知先主得荆州輔車之勢成天下未可以遽取也由是言之借荆州之事豈惟劉氏所以取蜀亦孫氏之所以保吳者矣   子西論使闗侯爭荆州并與吳連和曰曹公征漢中先主聞之與吳連和分荆州是矣引軍還蜀非也是時蜀有南郡之地而先主以蜀兵五萬居公安若進據襄陽闗侯帥五萬之衆以襲許卷甲疾趨五日而可至事成則天下未可量不成則漢中之師不攻而自退此兵法所謂攻其所必救者初曹公征栁城備勸表以襲許及備據荆州亦不能辦此信天命有在哉   子由論先主為闗侯伐吳曰事固有當作而不可作者矣智者論其公私權其輕重而可否可決也蜀先主之於闗侯名雖君臣義則父子也先主入蜀而侯攻曹仁於荆州吳乗其敝侯以敗死先主欲為侯報讎義不可已也然吳蜀之於魏國小而兵弱本以漢季君臣之分締交相親與魏為敵則報讎之義其公且重者在魏也釋魏而事侯之怨則為失所先後矣先主之在白帝也吳之君臣懼而乞和若以讎魏之重俛而從之義無不可也先主念侯之厚拒而不許君臣之義則至矣奮不慮害兵敗而繼之死忘兩國之大計而狥一夫之遺怨則未為得矣諸葛孔眀有言法孝直在必能止君此行雖行亦必不至於敗然則孔眀亦以伐吳為失計矣   孫權稱尊孔眀不與之絶   子西曰或曰孔眀之不絶吳權耶正耶曰正也非權也六國之時諸侯皆僭矣孟子以為有王者作不皆比而誅之必教之不從而後誅之然則未教之罪王者所不誅孔眀之勢既未能有教吳則吳之僭號疑未可以遽責此王者之法也非權也   龐統中流矢卒   子西曰龐德公以孔眀為卧龍以士元為鳳雛則士元之齒當少於孔眀孔眀卒時年五十四而士元先卒二十有二年則士元物故尚未三十也豈不惜哉建安二十四年先主始王漢中是嵗闗侯卒眀年黄忠法正卒又眀年張飛卒又眀年馬超馬良卒基業未就而一時功臣相繼淪謝如有物奪之者眀年後主踐阼而舊人獨有孔眀趙雲後七年雲卒又五年孔眀卒而勲舊於是乎盡正卒時四十五超四十七良三十五自餘不著其年飛傳稱少與闗侯俱事先主侯年長數嵗飛兄事之則飛卒時年纔五十許霍峻年四十此數傑者皆以髙才早世而譙周至七十餘而終天不祚漢眀矣   孔眀言張温敗   子西曰善惡太眀誠取敗之道然人之禍敗有以其道得之者有不以其道得之者若張温之敗可謂不以其道矣尚安可以推求其故哉   漢業   劉禹錫蜀先主廟詩曰天下英雄氣千秋尚凛然勢分三足鼎業復五銖錢得相能開國生兒不象賢淒涼蜀故妓来舞魏宫前   司馬溫公蜀論曰昭烈以敗亡之餘羇旅漢南而能屈體英傑要結同志摧沮勍敵因敗為功顛沛之際不忘德義美矣劉璋昧弱侮而兼之遂奄有巴蜀君臨一隅安樂公材雖不中然委任賢相抗衡中國及姜黄用事而靣縛為虜宜矣   後主即位改元   子西曰人君繼體踰年改元而章武三年五月改為建興此陳夀所以短孔眀矣以吾觀之似不為過古者人君雖亡尚未即位也眀年正月行即位之禮然後書即位而稱元年後世承襲之初固已即位矣稱元不亦可乎故曰不為過也古者人君襲位未踰年不稱君故子猛不書王子般子亦不書公後世承襲之初固已稱君矣稱元不亦可乎故曰不為過也春秋之時未有一年而二名者如隠公之末年既名之為十一年矣不可復名為桓公元年自紀元已来有一嵗而再易者矣有一嵗而三四易者矣豈復以二名為嫌而曰不可乎故曰不為過也非特此也今之所謂元年與古異矣古之所謂元年者某君之一年也故必踰年而後稱之如前所云後世所謂元年者某號之一年耳嗣位而稱之可也踰年而後稱之亦可也   陳夀謂蜀不置史注記無官   子西曰禮記人君言則左史書之動則右史書之周禮建官備矣獨不聞有所謂左右史者雖有太史然不以注記為職是時諸侯皆有史豈天子獨闕乎春秋之時卜田宅者占雲日者皆稱太史則太史殆隂陽家流然書趙盾者書崔杼者亦稱太史則太史又似掌注記者盖方是時學者通知天人而卜興廢者亦不純用蓍龜太史伯以祝融之功而推楚國之必興太史趙以虞舜之德而占陳氏之未亡其論誼證據有絶人者故隂陽注記得兼掌之漢司馬談父子為太史令以論著為己任而又掌天官則兼掌之効於茲可見魏晉之際始置著作郎自是太史之職分而為二孔眀之時未也按後主景耀元年史官奏景星見於是大赦改元而曰蜀不置史妄矣   法正報徳與怨   子西論孫盛非諸葛亮不罪法正太横曰秦昭王以范睢之故至質平原君移書趙王以求魏齊之首李廣誅霸陵尉上書自劾武帝詔曰報恩復讎朕之所望於將軍也復何疑哉國初郭進為山西巡檢民訴進畧奪其女太祖怒曰汝小民也配女當得小民今得吾貴臣顧不可邪驅出之而三人者卒皆有以報國古之英主所以役使豪傑彼自有意哉孫盛所見者小矣   歴代名賢確論卷五十五   欽定四庫全書   歴代名賢確論卷五十六   先主下   諸葛亮【東坡殷潜之杜牧之王荆公老泉子西少㳺何去非尚馳裴度吕温孫樵李翰】   諸葛亮   東坡斜谷五丈原詩曰南望斜谷口三山如犬牙西觀五丈原鬱屈如長蛇有懷諸葛公萬騎出漢巴吏士寂如水蕭蕭聞馬檛公才與曹丕豈止十倍加顧瞻三輔間勢若風卷沙一朝長星墜竟使蜀婦髽山僧豈知此一室老煙霞往事逐雲散故山依渭斜客来空弔古清淚落悲笳   殷濳之題籌筆驛詩曰江東矜割據鄴下奪孤婺霸畧非匡漢雄圖欲佐誰奏書辭後主仗劒出全師重襲褒斜路懸反正旗欲將苞有截必使舉無遺沉慮經謀際揮毫決勝時圜觚當分畫前筯比操持山秀㧞英氣川流入妙思算成功在彀運去事終虧命屈天方猒人亡國自隨艱難推舊姓開創拯初基總歎曾過地寧探作教資若歸新厯數誰復顧衰危報德兼眀道長留識者知   杜牧之和曰三吳裂婺女九錫獄孤兒霸主業未半本朝心是誰永安宫受詔籌筆驛沉思畫地乾坤在濡毫勝負知艱難同草創得失計豪釐寂黙經千慮分眀渾一期川流縈智思山聳助扶持慷慨匡時畧從容問罪師褒中秋皷角渭曲晚旌旗仗義懸無敵鳴攻固有辭若非天奪去豈復慮能支子夜星纔落鴻毛鼎便移郵亭世自換白日事長垂何處躬耕者猶題殄瘁詩 王荆公詩曰漢日落西南中原一星黄羣盗伺昬黒聮翩各飛揚武侯當此時龍卧獨摧藏掉頭梁父吟羞與衆爭光邂逅得所從幅巾起南陽﨑嶇巴漢間屢以弱攻强暉暉若長庚孤出照一方勢欲起六龍東迥出扶桒惜哉淪中路怨者為悲傷豎子祖餘策猶能走强梁   東坡八陣磧詩曰平沙何茫茫彷彿見石蕝縱横滿江上嵗嵗沙水囓孔眀死已乆誰復辨行列神兵非學到自古不留訣至人心已悟後世徒妄說自從漢道衰鋒起盡姦傑英雄不相下禍難久連結驅民市無烟戰野江流血萬人睹一擲殺盡如沃雪不為久逺計草草常無法孔眀最後起意欲掃羣孽﨑嶇事節制隠忍久不决志大遂成迂嵗月去如瞥六師紛未整一旦英雄折唯餘八陣圖千古壯䕫峽 東坡論八陣勢曰諸葛亮造八陣圖於魚腹平沙之上壘石為八行相去二丈桓溫征譙縱見之曰此常山蛇勢也文武皆莫識吾嘗過之自山上俯視百餘丈凡八行為六十四蕝蕝上圜不見凸凹處如日中葢影耳就視皆卵石漫漫不可辨   老泉論諸葛亮與魏角戰曰知有所甚愛知有所不足愛可以用兵矣故夫善將者以其所不足愛者養其所甚愛者士之不能皆銳馬之不能皆良器械之不能皆利固也處之而已矣兵之有上中下也是兵之有三權也孫臏有言曰以君下駟與彼上駟取君上駟與彼中駟取君中駟與彼下駟此兵說也非馬說也下之不足以與其上也吾既知之矣吾既棄之矣中之不足以與吾上下之不足以與吾中吾不既再勝矣乎得之多於棄也吾斯從之矣彼其上之不得其中下之援也乃能獨全邪故曰兵之有上中下也是兵之有三權也三權也者以一而致三者也管仲曰攻堅則瑕者堅攻瑕則堅者瑕嗚呼不從其瑕而攻之天下皆彊敵也漢髙祖之憂在項籍耳雖然親以其兵而與之角者盖無㡬也隨何取九江韓信取魏取代取趙取齊然後髙帝起而取項籍夫不汲汲於其憂之所在而彷徨乎其不足䘏之地彼盖所以孤項氏也秦之憂在六國也蜀最僻最先取楚最彊最後取非其憂在蜀也諸葛孔眀一出其兵乃與魏氏角其亡宜也   子西論亮建興五年出屯漢中曰是嵗丁未魏之太和元年吳之黄武六年也魏眀帝即位既已踰年君臣無間前此吳人攻夏口圍石陽不克是嵗四境不動初孔眀說先主以保有荆益西和諸戎南撫夷越外交孫權内修政理天下有變則遣上將向宛洛而將軍身出秦川則霸業可成漢室可興矣孔眀始議如此至是天下寧有變耶而遽有此舉何哉 又論出祁山馬謖敗亮還漢中曰漢全盛時日月所照横目之民皆漢赤子其後徳薄不能保有黎庶則舉江以東而投之吳割渭以北而捐之魏則民不棄漢而漢棄其民亮出祁山三郡望風響應而亮不能守則亮負於民而民不負亮方是之時固當集其所獲之衆痛自引咎而謝遣之使岐隴之民曉然皆知吾心則後日之舉不患其不至如其不然在彼猶在此也而亮㧞四縣千餘家遷之漢中既不足以傷敵而使無辜之民流離轉徙違其宗族去其墳墓豈三郡所以響應之意哉此雖邉郡之常然於孔眀則有不應爾者此吾所以為之惜也 又論亮為後主寫申韓管子六韜曰學者責孔眀不以經術輔少主乃用六韜管子申韓之書吾謂不然人君不問撥亂守文要以制畧為先後主寛厚仁義襟量有餘而權畧智謀是其所短當時識者咸以為憂六韜述兵權竒計管子責輕重慎權衡申子覈名實韓子引䋲墨攻事情施之後主正中其病矣藥無善惡要以對病為妙萬金良藥與疾不相值亦復何補哉 東坡跋三國名臣賛曰西漢之士多智謀薄於名義東京事風節短於權畧兼之者三國名臣也而孔眀巍然三代王者之佐未易以世論也 又論曰取之以仁義守之以仁義者周也取之以詐力守之以詐力者秦也以秦之所以取取之以周之所以守守之者漢也仁義詐力雜用以取天下者此孔眀之所以失也曹操因衰乗危得逞其姦孔眀耻之欲信大義於天下當此時曹公威震四海東據許兖南收荆豫孔眀之所恃以勝之者獨以其區區之忠信有以教天下之心耳夫天下㢘隅節槩慷慨死義之士固非心服曹氏也特以威刼而强臣之聞孔眀之風宜其千里之外有響應者如此則雖無措足之地而天下固為之用矣且夫行一不義而得天下有所不為而後天下忠臣義士樂為之死劉表之喪先主在荆州孔眀欲襲殺其孤先主不忍也其後劉璋以好逆之至蜀不數月扼其吭拊其背而奪之國此其與曹操異者㡬希矣曹劉之不敵天下之所共知也言兵不若曹操之多言地不若曹操之廣言戰不若曹操之能而以一勝之者區區之忠信也孔眀遷劉璋既已失天下義士之望乃使治兵振旅為仁義之師東嚮長驅而欲天下響應盖已難矣曹操既死子丕代立當此之時可以計破也何者操之臨終召丕而屬之植未嘗不以譚尚為戒也而丕與植終於相殘如此此其父子兄弟且為寇讎而何能以得天下英雄之心哉此有可間之勢不過捐數十萬金使其大臣骨肉内自相殘然後舉兵而伐之此髙祖所以滅項籍也孔眀既不能全其信義以服天下之心又不能奮其智謀以絶曹氏之手足宜其屢戰而屢却哉故夫敵有可間之勢而不間者湯武行之為大義非湯武行之為失機此仁人君子之大患也呂溫以為孔眀承桓靈之後不可强民以思漢欲其播告天下之民且曰曹氏利汝吾事之害汝吾誅之不知蜀之與魏果有以大過之乎茍無以大過之而又决不能事魏則天下安肯以空言竦動哉嗚呼此書生之論可言而不可用也少游論曰晁錯曰五帝神聖其臣莫及三王臣主皆賢五霸不及其臣愚竊以為不然夫覆杯水於㘭堂之上置杯焉則膠鷦眀之翮拔而傅鳲鳩則累矣故有帝者之君則有帝者之臣有王者之君則有王者之臣有霸者之君則有霸者之臣諸葛亮雖天下之竒才亦霸者之臣爾何則亮帝王之輔肯為蜀先主委身耶王通以為使亮而無死禮樂其有興乎尤非也愚以為亮雖無死曾不足以取天下况於興禮樂乎何則亮之所事者蜀先主而所自比者管仲樂毅也先主雖號人傑然取天下則不及曹孟徳保一方則不若孫仲謀其所以得蜀者以劉璋之闇弱而已先主雖存司馬仲逹陸伯言諸公皆無恙尚不足以取魏而死其能取天下乎管仲相齊九合諸侯一匡天下然不能先自治而後治人故孔子以為小器樂毅為弱燕合五國之從夷萬乗之齊然曠日持久不能下莒與即墨至間者得行捐燕之趙管仲樂毅雖得志天下尚不能興禮樂亮而無死其能興禮樂乎夫古之君子進難而退易伊尹耕于有莘之野也則固已曰使是君為堯舜之君使是民為堯舜之民盖求之而不用其道則彼有不出而已孔子曰如有用我者其為東周乎盖用之而不盡其藴則彼有不留而已是故有所不出出則可以取天下有所不留留則可以興禮樂方先主之顧亮於草廬之中所言者取荆益二州耳至言天下有變則一軍出秦川所謂俟河之清人夀㡬何者耶闗侯之死大舉伐吳亮曾不能强諌及兵敗乃嘆曰法孝直若在能制主上令不東就東必不危也所謂虎兕出於柙龜玊毁於櫝中是誰之過歟以此論之亮之不足以取天下而興禮樂亦眀矣然亮與先主一言道合遂能霸有荆益成鼎峙之勢及受寄托孤義盡於主國無間言身死之日雖遷廢之人為之泣下有致死者雖古徃社稷之臣何以加諸陳夀以謂管蕭之亞盖近之矣然夀以謂應變將畧非其所長信乎此非也亮之征孟獲七縱七擒之獲曰天威也南人不復反矣其卒於渭上司馬仲逹按行其營壘處所曰天下之竒才也所作八陣圖後世言兵者必稽焉則亮之應變將畧不言可知矣嗚呼豈夀挾髠其父之故耶抑其所自見如此也   何去非論曰或曰劉備之爭天下也不因中州而西入巴蜀此所以據非其地而卒以不振歟曰有之也備非特委中原而趨巴蜀也亦爭之不可得然後委之而西入耳備之西者由智窮力憊盖晚而後出於其勢之不得已也方其豪傑並起而備已與之周旋於中原矣始得徐州而呂布奪之中得豫州而曹公奪之晚得荆州而孫權奪之備將興復劉氏之大業其志未嘗一日而忘中州也然卒無以暫寓其足委而西入者有曹操孫權之兵軋之也備之既失豫州而南依劉表也始得孔眀於羇窮困䠞之際而孔眀始之以取荆收益而自為資孔眀豈以中州為不足起而以區區荆益之一隅足以有為邪亦以魏制中原吳擅江左天下之未為吳魏者荆益而已顧備取此則無所歸者故也是以一敗曺公而遂收荆州繼逐劉璋而遂取益州者孔眀之畧也雖然孔眀之於二州也得所以取之而失所以用之至於遂亡荆州而勞用蜀民功業亦以不就良有以也夫荆州之壤界於吳蜀之間而二國之所必爭者也自其勢而言之以吳而爭荆則近而順以蜀而爭荆則逺而艱蜀之不能有荆猶魏之不能有漢中也是以先主朝得益州而孫權暮求其荆州權之求之也非以備之得蜀而無事乎荆也亦以其自蜀而爭之不若乎吳之全故也故直求之者示吾有以收之也盖備一不聽而權已奪其三郡備無以爭而中分畀之以分裂不全之荆州而有孫權之窺聽其後為之鎮撫則安動役則危亮不察此而恃闗侯之勇使舉其衆以北侵魏之襄陽故孫權起躡其後賊侯而盡奪其荆州此孔眀失於所以用荆也然後備之所有獨岷益耳雖然地僻而固魏人不敢輕加之兵而鼎足之形遂成使備之不西而唯徘徊於中州則亦不知所以稅駕矣備之既死舉國而屬之孔眀孔眀有立功之志而無成功之量有合衆之仁而無用衆之智故嘗數動其衆而亟於立功功每不就而衆已疲此孔眀失於所以用蜀也夫蜀之為國巖僻而固非圖天下者之所必爭然亦未嘗不忌其動以其有以窺天下之變出而乗之也雖然蜀之與魏其為小大彊弱之勢盖可見也曹公雖死而魏未有變又有司馬仲逹以制其兵孔眀於此不能因備之亡深自抑弱以盈怠其心使其無意於我勵兵儲粟伺其一旦之變因河渭之上流裏糧卷甲起而乗之則莫不得志乃以區區新造之蜀倡為仁義之師强天下以思漢日引而北以求吞魏而復劉氏故常千里負糧以邀一日之戰不以敗還即以饑退此其亟於有功而亡其量以待之也善為兵者攻其所必應擊其所不備而取勝也皆出於竒孔眀連嵗之出而魏人每雍容不應以老其師遂至於徒歸而又以吾小弱而向彊大未嘗出於可勝之竒蜀師每出魏延常請萬兵趨他道以為竒亮每拒之而延深以憤惋孔眀之出者六盖嘗一用其竒矣聲言由斜谷而遂攻祁山以出魏人之不意一旦而降其三郡闗輔大震卒以失律自䘮其師竒之不可廢於兵也如此而孔眀之不務也此銳於動衆而無其智以用之也嗚呼非湯武之師而惡夫出竒卒以喪敗其衆者可屢為哉雖然孔眀不可謂其非賢者也要之黠數無方以當司馬仲逹則非敵故也范蠡之謂勾踐曰兵甲之事種不如蠡鎮撫國家親附百姓蠡不如種范蠡自知其所長而亦不彊於其所短是以能濟孔眀之於蜀大夫種之任也今以種蠡之事一身而二任之此其所以不獲兩濟者也   尚馳武侯廟碑銘曰漢代之季天下不得不三分盖有由矣曹氏挾王室之威重孫氏藉父兄之餘業劉氏獨不階尺土國於亡命行旅之間天賛一武侯即鼎足之勢均也公諱亮字孔眀身長八尺嘗躬耕壠畝好為梁甫吟先主既用自北徂南周爰執事夷險平亂靡所不之卒使劉氏以岷峨之地為己封梁益之人為己畜曹操不敢以兵彊驟進孫權不敢以境闊妄動彼相之力焉屬先主創業未半中道而殁遺詔邦家之事大録于公敕後主事公如事父至於職為臣行令如君其名近嫌也位為君事臣如父其形近猜也不然豈周公賦鴟鴞之詩成王啓金縢之誥此雖大小有異託付不殊竟能上不生疑心下不興流言茍非誠信結於人格於神移於物則莫能至是公復總戎仗律無嵗不征將繼舊邦之業用復先君之命所以南擒孟獲而不殺志在綏戎狄矣西拔祁山而不賀志在吞河洛矣役木牛流馬濟人之力已紓矣制陣圖兵法敵國之軍可翫矣故得三闗不封二邦喪氣大勲未集行師而殞戎夷野祠甿庶巷祭遺愛所使豈求而得之噫國之將亡本必先顛且以蜀之連山峻極其嶮不為公死而平沃土富饒其利不為公死而薄甲兵士卒其衆不為公死而減府藏穀帛其富不為公死而貧及鄧艾揚聲於前鍾㑹躡跡於後滅蜀三十萬户如撓羣羊劉禪竟不免面縳壘門身為降虜天事歟人事歟天事逺吾不知之矣以人事而論使武侯常存殷殷一敵國勝於本朝百萬之師北向爭衡司馬懿復惕息而不敢戰足眀中原非曹丕所有也舉其大畧真命世之雄未可以身許小國之君延霸王之佐因曰才有所詣不逹前賢向令伊呂並世而生殷周易地而處則太甲不放桐宫而四海咸理諸侯不誓孟津而天下大定但為天不假年志畫莫就生居於後功績在其下耳然非先主之識武侯或不能輔成於王業使百代令君用人必由此道欲使社稷不振賢智逃於藪澤其可得耶公死之日遺令葬漢中定軍山祭法曰法施於民以死勤事以勞定國則祀之至今官書廟食成不刋之典一山之内每有風行草動狀帶威神若嵗大旱邦人禱之能為雲為雨是謂存與没人皆福利生死古今一也死而不朽反貴於生焉銘曰漢室大壞掃地無依人心各動天命未歸角力爭負有翼者飛突兀卧龍吟嘯待時一論世事超拜軍師魚水相得生死以之仗順收兵行權畧地氣盖全吳胷吞大魏國政成三人臣莫二乃建社稷興王之器既得武侯甈魏都敵國未滅謀臣已殂大本去矣不降得乎荒墳四頽拱木皆枯尚餘精爽能禁樵蘇人生異代仰止山隅   裴度武侯祠堂碑銘曰度甞讀舊史詳求往哲或秉事君之節無國之才得立身之道無治人之術四者備矣兼而行之則蜀丞相諸葛公其人也公本系在簡䇿大名盖天地不復以云當漢祚衰陵人心競逐取威定霸者求賢如不及藏器在身者擇主而後動公是時也躬耕南陽自比管樂我未從虎時稱卧龍詩曰潛雖伏矣亦孔之昭崔州平心與元直神交洎乎三顧而許以驅馳一言而定其機勢於是翼扶劉氏纉承舊服結吳抗魏擁蜀稱漢刑政逹於荒外道化行乎域中誰謂阻深殷為彊國誰為遳脆勵為勁兵則知地無常形人無常性自我而作若金在鎔故九州之地魏有其七我無其一由僻陋而啓雄圖出封疆以延大敵財用足而不曰浚我以生干戈動而不曰殘人以逞其底定南方也不以力制而取其心服震懾諸夏也不敢角其勝負而止候其存亡法加於人也雖從死而無怨徳及於人也雖奕葉而見思此所謂精義入神自誠而眀者矣若其人存其政舉則四海可平五服可傾而陳夀之評未極其能事崔浩之說又詰其成功此皆以變詐之畧論節制之師以進取之方語化成之道不其謬歟噫夫委棄荆州不能遂有三郡此乃務増徳以吞宇宙不黷武以爭尋常及出斜谷據武功分兵屯田謀久駐之計與敵對壘待可勝之期雜乎居人如適虚邑彼則喪氣我方飬威若天假之年繼大漢之祀成先主之志不難矣且權傾一國聲震八紘上下無異辭始終無愧色茍非運膺五百道冠生知曷以臻於此乎【云云】銘曰昔在先主思啓疆宇擾攘靡依英雄無輔爰得武侯先定蜀土道德城池禮義干櫓煦物如春化人如神勞而不怨用之有倫柔服蠻落鋪敦渭濵躡跡畏威雜居懷仁中原旰食不測不克以待可勝允臻其極天未悔禍公命不果漢祚其亡將星中墮反旗鳴鼓猶走司馬死而可作當小天下尚父作周阿衡佐商兼齊管晏總漢蕭張易代而生易地而理遭遇豐約亦皆然矣嗚呼竒謀奮美志夭遏吁嗟嚴立咸受謫罰聞之痛之或泣或絶甘棠勿剪駢邑斯奪繇是而言殊途共轍本於忠恕孰不感恱茍非誠慤徒云固結古栢森森遺廟沈沈不殄禋祀以迄于今靡不駿奔若有照臨蜀國之風蜀人之心錦江清波玊壘峻岑入海際天知公德音   呂温曰天厭漢徳俾絶其紐羣生墜塗四海飛水武侯命世實念皇極魏姦吳輕未獲心膂南陽堅卧待時而起三顧雖晚羣雄粗定必也彗掃是資鼎立變化消息謀成掌中龍戰元黄再得雲雨於是右揭如天之府左提用武之國因山分力與水合勢蟠亘萬里張為龍形亦欲首吞咸鎬尾束河洛翼乎中夏飛于天衢然後長驅句吳東入晏海大勲未集天奪其魄至誠無妄炳在日月烈氣不散長為風雷英雄痛心六百年矣於戱以武侯之才知已託國土雖狹國以勤儉富民雖寡兵以節制强魏武既沒晉宣非敵而戎車荐駕不復中原或竒謀非長則斬將覆軍無盛舉矣或餽糧不繼則築室反耕有成筭矣甞試念之頗賾其原夫民無歸徳以為歸撫則思虐則忘其思也不可使忘其忘也不可使思當漢道方休哀平無罪王莽乃欲憑戚寵造符命脅之以威動之以神使人亡漢終不可得也及髙光舊徳與世衰逺桓靈流毒在人骨髓武侯乃欲季世振絶緒論之不以本臨之不以忠使人思漢亦不可得也向使武侯奉先主之命告天下曰我之舉也匪私劉琮惟活元元曹氏利汝乎吾事之曹氏害汝乎吾除之俾虐魏偪從之民聳誠感動然後經武觀兵長驅義聲咸洛不足定矣奈何當至公之運而强人以私此猶力爭彼未心服勤而靡獲不亦宜哉乃知務濟之業者未能審時定勢而大順人心而克觀厥成吾不信也惜其才有餘而見未至【云云】   孫樵刻武侯碑隂曰赤帝子火熾四百年天厭其熱洎獻燼矣武侯獨憤激不顧收死灰於蜀欲嘘而再然之艱乎為力哉是以國稱用武岐雍間地不尺闊抑非智不周天意炳炳也夫以武侯之賢寧靡籌其不可耶盖激備隆中以天下託不欲曲肱安榖終兒女子手将驅馳死備志耶由是覈武侯之所為殆庶㡬矣然跨西南一隅與吳魏抗國提卒數萬綽綽乎去留無我拒者是亦善為兵矣史夀以為短於應變真抑武侯哉俾武侯不早入蜀地曹之君臣將奔走固圉之不暇鍾鄧寧能越巖懸兵決勝指取耶是井絡之野與武侯存亡俱矣天殱武侯其不愛劉愈眀白矣其姜維何力焉曩蟠南陽時人不與仲毅伍洎受社稷寄擅刑賞柄曾心不愧畏人不疑黷何意氣眀信之卓卓也武侯死殆五百載許今梁漢之民歌道遺烈廟而祭者如在其愛於民如此而久也獨謂武侯之治比於燕奭彼屠齊城合諸侯在下矣李翰三名臣論諸葛比管樂曰或問於翰曰昔諸葛亮擁膝南陽為梁父吟每自比管仲樂毅州平元直以為信然此三名臣者亦優劣乎曰夫小者不足以論大近者不足以量逺奈何况議大賢然執律管者可以候四氣之㣲測日晷者可以知千里之度察㣲觀著由虛考實儻容寄言象於斯矣如僕所揣則管不迨樂孔眀其伯仲之間曰何謂其然也昔管仲相桓公九合諸侯一匡天下興齊定霸尊周勤王功其懋哉仁亦至矣孔明收荆州散敗之餘建䇿通吳合從破魏奉先主西入劍門下車而三分天下翊戴後嗣續修舊勲雖短祚中否而王業殆成樂生一為燕將才勝齊師挫衂於二城之間狼狽於返國之際軍不振旅身卒奔亡子獨推而崇之冠於二賢之首誠所未喻其有說耶翰曰語功則信然語才則不爾夫才生於代功興運成固有才優而功㣲運合而才劣當先格以道徳覈於終始審其邪正觀其去就然後事可明也夷吾當既亂之時輔有過之主功濟諸夏澤被生民信為美矣然徼功事讎務人之情通矣肆奢越禮盈量之意見焉故仲尼雖稱其仁終小其器止於霸者之佐殆非王臣之良孔眀從容三顧後起籌畫必當事屯而業亨主闇而國治兵弱而强鄰畏服功大而本朝不疑斯亦難矣然窺其軍令跡其用法必使中原可復然後厚賞寛刑元徳甞稱馬謖言過其實不可大用之卒致䘮敗斯所謂濟於事而未全於道得諸已而未審於人樂生一戰舉齊二城未下從之以徳收之以禮舎權變於攻取之際行王道於軍旅之間事雖不成業亦大矣向使昭王不死惠王不疑則其功未可量也夏侯太初論之詳矣及其迯燕之責亡而奔趙趙王問以圖燕之䇿樂生流涕而對曰臣昔日之事燕昭王猶今日之事大王也千秋萬嵗之言可謂懐祿不屑其榮周身不違於道比諸二子不亦優哉主恩非臣下之所圖天命豈生人之所制安可以功業之成敗斷才能之長短耶且夫運有通塞命有修短盖天意也豈人事乎昔韓信將伐魏問得不以周叔為將乎聞不用乃大喜向使魏人用之則漢師不敢濟河矣然則周叔之才亦韓信流亞也終埋滅而無聞焉古之大才而功不著者亦何可勝道哉   歴代名賢確論卷五十六   欽定四庫全書   歴代名賢確論卷五十七   孫堅 孫策 孫權   黃初二年魏策孫權為吳王【子西】   保全江東【何去非】   權令太子登讀漢書【子西】   諸葛恪【子由】   潘濬平樊伷【子由】   孫亮   孫基盗乘御馬亮從刁元言降赦宫中以免基【子西】   通論   吳氏興亡【温公】   三國通論   曹操劉備【子西】   曹操劉備孫權【東坡】   三國亡先後【李徳裕】   孔融諸葛亮之文【東坡】   魏晉收録孔融諸葛亮文【子西】   黃初二年魏策孫權為吳王   子西曰是嵗吳蜀相攻大戰於夷陵吳人卑詞事魏受其封爵恐魏之議其後耳而魏略以為權有僭意而自顧位輕故先卑而後倨之先卑者規得封爵以成僭竊之基後倨者冀見討伐以激怒其衆且吳至權三世矣其勢足以自立尚何以封爵為哉受封爵則君臣矣供職貢矣除邊關矣國有警急則以事聞無得擅興兵攻擊矣羽書至則悉甲士從徵矣非身入朝則遣侍子入宿衛矣彼藩國固然亡足怪者一不從命則王師致討有詞矣然後發兵拒戰是抗上矣尚安能激怒其衆也哉既而魏責任子權不能堪卒叛之為天下笑方其危急之時羣臣無魯仲連之識出一切之計以寛目前之患而陳壽以勾踐竒之勾踐事吳則嘗聞之矣受吳封爵則未之聞也   保全江東   何去非孫堅論論孫策孫權曰孫策壯武術略過於其父又有周瑜魯肅之儔以輔其起惜乎堅之不善基也使其不得奮於中原以競天下然策一舉而遂收江東為鼎足之資使之不死當為魏之大患策之不得起於中原非其智力之不逺葢袁紹已據河北曹公已收河南獨無隙以投之故也以劉備之間關轉戰至於白首不獲中州一塊之壤以寓其足而策乃能以敝兵千餘渡江轉鬭不數嵗而席卷江東此其過備逺矣權之勇決進取無以逮其父兄然審機察變持保江東於權有焉夫三國之形雖號鼎足而其雌雄强弱固有所在魏雖不能遂并天下蓋不失其為雄强吳蜀雖能各據其國然不免為雌弱權唯能知乎此是以内加撫循而外加備禦而已時有出師動衆以示武警敵者北不逾合淝而西不過襄陽未嘗大舉輕發以求僥倖於魏而魏人之加於我亦常有以拒之未嘗困折是以終權之世而江東安由是觀之則權之為謀審於諸葛武侯之用蜀矣   權令太子登讀漢書   子西曰劉備教禪以漢書而權亦令張昭以漢書授其子登世以權備之智不足以知二帝三王故其所以貽謀者止於如此是大不然伊尹之訓太甲也稱有夏先后而不及唐虞周公之戒成王也稱商三宗而不及虞夏豈伊尹周公之智不足以知堯舜禹哉亦取其近於時切於事者而已權備之智誠不足擬伊尹周公至其教子不忽近而慕逺不貴名而賤實此亦伊尹周公之遺法也   諸葛恪   子由孫仲謀論曰任人莫難於託國漢武帝因文景富庻之後虐用其民厚自奉養征伐四夷幾喪天下逮其晩嵗託國於霍光光知用兵之害罷均輸榷酤與民休息而天下復寧凡武帝之所以得稱賢君者唯用霍光故也蜀先主知嗣子之暗弱舉國而付之諸葛孔明孔明又廢李嚴楊儀援蔣琬費褘而授之政雖後主不明而守國三十餘年君臣相安蜀人免於塗炭之患過於魏吳遠甚吳文帝方其任屬賢將抗衡中原曹公憚之及其老也賢臣死亡略盡喜諸葛恪之勁悍越衆而付以後事恪乘其用兵勞民之後繼起大役兵抑於外既歸而不能自克將復肆志於僚友恪既以之喪軀而孫氏因之三世絶統吳越之民陷於炮烙之地國隨以亡夫以進取之資用進取之臣以徼一時之功可耳至於託六尺之孤寄百里之命而亦屬之於斯人其勢必至是哉   潘濬平樊伷   子由曰權克荆州將吏悉降而濬獨堅臥不屈權輿致之濬伏牀而泣悲不自勝其於所事何其厚也既而樊伷欲以武陵自抜歸蜀濬為權畫策自將討平之其於所厚又何薄也意者在君為君有不得不然者乎吾聞樂毅去燕適趙趙欲與之伐燕毅泣曰昔之事燕猶今之事趙也毅若獲戾放於他國終身不敢謀趙之徒况其國乎使樂毅愚人也則可樂毅少知事君則濬不得為無罪矣   孫基盗乘御馬亮從刁元言降赦宫中以免基   子由曰吳之君臣可謂上下皆失其分矣漢世諸侯王有罪當誅丞相御史與宗正廷尉奏請論如法制曰朕不忍制法其與列侯二千石議之於是丞相御史又奏臣等謹與列侯二千石議皆曰宜論如法制曰朕不忍致法其廢勿王或削地若干夫請論如法者有司以法守不忍致法者人主以道揆今亮人主也而論法元有司也而論情故曰吳之君臣可謂上下皆失其分矣   吳氏興亡   温公曰破虜以孤遠之兵決忠憤之志首犯賊鋒深蹂川洛汎掃陵寢有足多者討逆以童子提一旅之衆揮馬箠以下江東耆儒宿將狼狽失據開地千里真英才也文帝承父兄之烈師友忠賢以成前志赤壁之役決策定慮以摧大敵非明而有勇能如是乎奄有荆揚薄於南海傳祚累世宜矣復觀景帝皆明惠敢決有先世之風歸命驕愎殘虐深於桀紂求欲不亡得乎   曹操劉備   子西論龎統説先主取益州【云云】評曰寛勝急仁勝暴忠勝譎然操强而備弱宜勝而反不如者何也操稊稗者也備五穀之不熟者也五穀不熟固不如稊稗非謂寛仁忠信不能勝急暴譎詐也備不能勝操耳故曰茍非其人道不虛行   曹操劉備孫權   東坡論曰天下皆怯而獨勇則勇者勝皆闇而獨智則智者勝勇而遇勇則勇者不足恃也智而遇智則智者不足用也夫唯智勇之不足以定天下是以天下之難鋒起而難平葢嘗聞之古者英雄之君其遇智勇也以不智不勇而後真智大勇乃可得而見也悲夫世之英雄其處於世亦有幸不幸邪漢世祖唐太宗是以智勇獨過天下而得之者也曹公孫劉是以智勇相遇而失之者也以智攻智以勇擊勇此譬如兩虎相捽齒牙氣力無以相勝其勢足以相擾而不足以相斃當此之時惜乎無有以漢高帝之事制之者也昔者項籍乘百戰百勝之威而執諸侯之柄咄嗟叱咤奮其暴怒西向以逆高祖其勢飄忽震蕩如風雨之至天下之人以為遂無漢矣然高祖以其不智不勇之身橫塞其衝徘徊而不得進其頑鈍椎魯足以為笑於天下而卒能摧折項氏而待其死此其故何也夫人之勇力用而不已則必有所耗竭而其智慮久而無成則亦必有所倦怠而不舉彼欲用其所長以制我於一時而我閉門而拒之使之失其所求逡巡求去而不能去而項籍固已敗矣今夫曹公孫權劉備此三人者皆知以其才相取而未知以不才取人也世之言者曰孫不如曹而劉不如孫劉備唯智短而勇不足故有所不若於二人者而不知因其所不足以求勝則亦已惑矣蓋劉備之才近似於高祖而不知所以用之之術昔高祖之所以自用其才者其道有三焉耳先據勢勝之地以視天下之形廣收信越出竒之將以自輔其所不逮有果鋭剛猛之氣而不用以深折項籍猖狂之勢此三事者三國之君其才皆無有能行之者獨有一劉備近之而未至其中猶有翹然自喜之心欲為椎魯而不能純欲為果鋭而不能達二者交戰於中而未有所定是故所為而不成所欲而不遂棄天下而入巴蜀則非地也用諸葛孔明治國之才而當紛紜征伐之衝則非將也不忍忿忿之心犯其所短而自將以攻人則是其氣不足尚也嗟夫方其奔走於二袁之間困於吕布而狼狽於荆州百敗而其志不折不可謂無高祖之風矣而終不知所以自用之方夫古之英雄唯漢高帝為不可及者夫   三國亡先後   李徳裕論曰魏蜀吳三分天下而亡有先後非形勢有輕重積仁有厚薄察其政柄所歸則亡之先後可知也蜀政在於黃皓皓人也内不能修武侯舊典外不能制姜維黷武紀綱日壊君子不服所以先亡也魏自明帝之後政歸仲逹齊王已降唯守空宫亡之淹速係於師昭之志將移神器之重須服天下之心未立大功亦不敢取所以蜀滅而魏亡也孫皓雖驕奢極欲殘虐用刑而自專生殺之柄不牽帷嬙之制運盡夭亡而後夷滅由是知人君不可一日失其柄也如神龍之脱深淵震雷之無煙氣威靈既露人得制之蔣濟覩魏文帝與夏侯尚詔曰作福作威為亡國之言所謂柄者威福是也豈可假於臣下哉後代觀三國之事可不戒懼哉   孔融諸葛亮之文   東坡曰孔北海志大而論高功烈不見於世然英偉豪傑之氣自為一時所宗其論盛孝章郄鴻豫書慨然有烈丈夫之風諸葛孔明不以文章自名而開物成務之姿綜練名實之意自見於言語至出師表簡而盡直而不肆大哉言乎與伊訓説命相表裏非秦漢以來以事君為悦者所能至也   魏晉收録孔融諸葛亮之文   子西曰魏文帝即位求孔融之文以為不減班揚晉武帝踐祚詔定諸葛亮故事而比之周誥融既魏武之讎恨而亮亦晉宣之仇敵二人之言宜非當時之所欲聞而並見收録惟恐其墜失蕩然無忌猶有先王大公至正之道存焉此吾所以特有取於魏晉也   歴代名賢確論卷五十七   欽定四庫全書   歴代名賢確論卷五十八   晉宣帝 武帝   宣帝謀魏【子由】   傅諫止持文帝三年之喪【温公】   武帝無貽厥孫謀之道【温公】   武帝以太子母弟秦王柬楚王瑋淮南王允並鎮守要害【子由】   貴戚專殺【東坡】   裴楷諂對【東坡】   衛瓘拊床【東坡】   為惠帝娶婦【東坡】   賈充【東坡 李徳裕】   山濤【温公】   嵇紹應命王裒辭徵【温公】   阮籍【東坡】   張華【東坡】   唐彬【東坡】   平吳【六一 子由 子西】   宣帝謀魏   子由論曰世之説者曰司馬仲達之於魏則曹孟徳之於漢也是不然二人智勇權畧則同而所處則異漢自董卓之後内潰外畔獻帝奔走困踣之不暇帝王之勢盡矣獨其名在耳曹公假其名號以服天下擁而植之許昌建都邑誅叛逆皆曹公也雖使終身奉獻帝率天下而朝之天下不歸漢而歸魏者十室而九矣曹公誠能安而俟之使天命自至雖文王三分天下有其二以事紂何以加之惜其為義不終使獻帝不安於上義士憤怨於下雖荀文若猶不得其死此則曹公之過矣如司馬仲達則不然明帝之末曹氏之業固矣雖明帝以淫虐失衆曹爽以驕縱得罪而顛覆之形未見天下未叛魏也仲達因其隙而乘之拊其背而奪其成業事與曹公異矣漢武帝之老也託昭帝於霍光昭帝尚幼燕王葢主有簒取之心上官桀桑羊助之此其禍急於曹爽霍光内斃燕蓋外誅桀羊擁䕶昭帝絶無驕君之心及昭帝早喪國空無主迎立昌邑王昌邑不令又援立宣帝柄在其手者屢矣然退避臣位不以自疑中外悉其本心初無有一人異議者以仲達擬光孰為得之耶然光猶不足道蜀先主將亡召諸葛孔明而告之曰嗣子可輔輔之如其不才君可自取復語後主汝與丞相從事事之如父後主之闇弱孔明之賢智蜀人知之矣使孔明有異志一搖手而定矣然外平徼外蠻夷内廢李平廖立旁禦魏吳功成業定又付之蔣琬費禕奉一昏主三十餘年而無纎介之隙此又霍光所不能望也故人患不誠茍誠忠孝舜之於父母伊尹之於太甲終無間然者自仲達之後人臣受六尺之寄因而取之者多矣皆以地勢迫切置而不取則身必危國必亂至自比騎虎不可復下此亦自欺而已哉   傅諫止持文帝三年之喪   温公曰三年之喪自天子逹於庻人此先王禮經百世不易者漢文帝師心不學變古壊禮絶父子之恩虧君臣之義後世帝王不能篤於哀戚之情而羣臣諂諛莫肯釐正至於晉武獨以天性矯而行之可謂不世之賢君而裴傅之徒固陋庸臣習常玩故不能將順其美惜哉   武帝無貽厥孫謀之道   温公曰何曾譏武帝偷惰取過目前不為遠慮知天下將亂子孫必與其憂何其明也然身為僭侈使子孫承流卒以驕奢亡族其明安在哉且身為宰相知其君之過不以告而私語於其家非忠臣也   武帝以太子母弟秦王柬楚王瑋淮南王允並鎮守要害   子由晉武帝論曰立嫡以長不以賢立子以貴不以長古今之正義也然堯廢丹朱用舜而天下安帝乙廢微子立紂而商亡古之人蓋有不得已而行之者矣得已而不已不得已而已之二者皆亂也子非朱紂而廢天下之正義君子不忍子如朱紂而守天下之正義君子不為也漢高帝始謂惠帝仁弱欲廢之而立如意既而知人心之在於太子也遂寢廢立之議而用平勃平勃皆賢而權任均故惠帝雖殁産禄雖橫而援立文帝漢室不病也武帝既老而知燕王旦廣陵王胥之不可用也廢之而立少子任霍光金日磾上官桀桑羊以後事當時昭帝之賢否未可知而四人枉直相半也幸而昭帝明哲霍光忠良桀羊雖為亂而不遂其後復廢昌邑立宣帝而朝廷晏然無患葢人君不幸而立幼主當如二帝屬任賢臣乃免於亂此必然之勢也魏明帝疾篤而無子棄遠宗子而立齊王始欲輔以曹宇曹肇而倖臣劉放孫資不便宇肇之正勸帝易以司馬仲逹曹爽齊王既非天下之望而爽又以庸才與仲逹姦雄為對數年之間遂成簒弑之禍晉武帝親見此敗矣惠帝之不肖羣臣舉知之而牽制不忍忌齊王攸之賢而恃愍懐之小慧以為可以消未然之憂獨有一汝南王亮而不早用舉社稷之重而付之楊駿至於一敗塗地無足怪也帝之出齊王也王渾言於帝曰攸之於晉有姬旦之親若豫聞朝政則腹心不二之臣也國家之事若用后妃外戚則有吕氏王氏之虞付之同姓至親則又有吳楚七國之慮事任輕重所在未有不為害者也惟當任正道求忠良不可事事曲設疑防慮方來之患也若以智猜物雖親見疑至於疏遠亦安能自保乎人懐疑懼非為安之理此最國家之深患也渾之言天下之至言也帝不能用乃用王佑之計使太子母弟秦王柬都督關中楚王瑋淮南王允並鎮守要害以强帝室然晉室之亂實成於八王吾嘗籌之如攸之親賢奪嫡之禍非其志也不幸至此天下所宗宗社之計猶有頼也如佑之計使子弟據兵以捍外患如梁孝王之禦吳楚尚可若變從中起而使人人握兵以救内難此與何進袁紹召丁原董卓以除宦官何異古人有言擇福莫若重擇禍莫若輕如武帝之擇禍福可謂不審矣   貴戚專殺   東坡曰王濟以人乳蒸豚王愷使妓吹笛小失齊韻便殺之使美人行酒客飲不盡亦殺之時武帝尚在而貴戚敢如此知晉室之亂也久矣   裴楷諂對   東坡曰晉武帝探策當如籖也耶惠帝不肖得一蓋神以實告裴楷諂對士君子恥之而史以為善談鄙哉惠懐愍皆不終牛繼馬後豈及二乎   衛瓘拊牀   東坡曰晉惠帝為太子衛瓘欲陳啟廢之言未敢發㑹燕凌雲臺瓘託醉帝前曰臣有所啟欲言而止者三因以手拊牀曰此座可惜帝意乃悟曰公真大醉賈后由是怨瓘此何等語乃於衆中言之豈所謂不密失身耶以瓘之智不宜闇此殆鄧艾之寃天奪其識耳   為惠帝娶婦   東坡曰晉武帝欲為太子取衛瓘女賈氏女有五不可青黒短妬而無子竟為羣臣所譽取之卒以亡晉婦人黒白美惡人人知之而愛其子欲為取好婦且使多子者人人同也然至惑於衆口則顛倒錯謬如此俚語曰證龜成鼈此未足怪也以此觀之當謂證龜為蛇小人之移人也使龜蛇易位而况邪正之在其心利害之在嵗月後者耶   賈充   東坡曰司馬景王既執王淩而歸過賈逵廟大呼曰賈梁道我大魏之忠臣也及景王病見淩與逵共守笞殺之逵之子充乃叛魏事晉首發成濟之事淩嘗謂充卿非賈梁道子耶乃欲以國與人由此觀之逵之忠於魏久矣充豈不知也耶予乃知小人嗜利利之所在不難叛父父且不顧不知人主亦安用此物故亡晉者卒充也予少時嘗戲作小詩云嵇紹似康為有子郄超叛鑒是無孫而今更恨賈梁道不殺公閭殺子元   李徳裕羊祜畱賈充論曰任愷庾純以賈充邪僻欲其疎遠勸晉武令西鎮長安唯羊祜密表畱之祜豈悦賈充者哉良以愛君體國發於至誠耳晉氏傾奪魏國初有天下其將相大臣非魏之舊臣即其子孫所寄心腹唯賈充而已充亦非忠於君者自以成濟之事與晉室當同休戚此羊祜所以願畱也昔漢高不去吕后亦近於此漢高嬖戚姬愛如意思其久安之計至於悲歌不樂豈不知除去吕后必無後患况吕后年長有過稀復進見漢高棄之如去塵垢實以惠帝闇弱必不能自攬權綱其將相皆平生故人俱起豐沛非吕后剛强不能臨制所以存之為社稷也後世翼戴其君者得不念於此哉   東坡曰昔賈充用事天下憂恐而庾純任愷戮力排之及充出鎮秦涼忠臣義士莫不相慶屈指數日以望惟新之化而馮純之徒更相告曰賈公遠放吾等失勢矣於是相與獻謀而充復畱則晉氏之亂始此矣自古惟小人為難去何則去一小人而其黨破壊是以為之計謀遊説者衆也   山濤   温公論李喜言山濤等占官田曰政之大本在刑賞刑賞不明政何以成晉武帝赦山濤而褒李喜其於刑賞兩失之使喜所言為是則濤不可赦所言為非則喜不足褒褒之使言言而不用怨結於下威玩於上將安用之且四臣同罪劉友伏誅而濤等不問避貴施賤可謂政乎創業之初而政本不立將以垂統後世不亦難乎   嵇紹應命王裒辭徵   温公曰昔舜誅鯀而禹事舜不敢廢至公也嵇康王儀死皆不以其罪二子不仕晉室可也嵇紹茍無蕩陰之忠殆不免於君子之譏乎   阮籍   東坡阮籍嘯臺詩曰阮生古狂逹遁世黙無言猶餘胷中氣長嘯獨軒軒高情遺萬物不與世俗論登臨偶自冩激越蕩乾坤醒為嘯所發飲為醉所昏誰能與之較亂世足自存又論阮籍廣武嘆曰昔先友史經臣彥輔謂余阮籍登廣武而嘆曰時無英雄使豎子成其名豈謂沛公豎子乎余曰非也傷時無劉項也豎子指魏晉間人耳其後余遊京口甘露寺寺有孔明孫權梁武李徳裕之遺跡余感之賦詩其略曰四雄皆龍虎遺迹儼未刋方其咸壯時争奪肯少安廢興屬造物遷逝誰控搏况彼妄庸子而欲事所難聊興廣武嘆不待雍門彈則猶此意也今日讀太白登廣武古戰塲詩云沈湎呼豎子狂言非至公乃知白亦誤認嗣宗語與先友之意無異也嗣宗雖放蕩本有意於世以魏晉間多事所以放於酒耳何至以沛公為豎子乎 又書阮籍語曰世之所謂君子者惟法是修惟禮是克手執圭璧足履繩墨行欲為目前檢言欲為無窮則少稱鄉黨長聞隣國上欲圖三公下不失九州牧獨不見大羣蝨之處褌中乎逃乎深縫匿乎敗絮自以為吉宅也行不敢離縫際動不敢出褌襠自以為得繩墨也然炎丘火流焦邑滅都羣蝨處於褌中不能出也君子之處域内何異夫蝨之處褌中乎此阮籍之胷懐本趣也籍未嘗臧否人物口不及世事然禮法之士疾之如仇讎獨賴司馬景王保持之爾其去死無幾以此論之亦蝨之出入往來於衣褌中間者也安能笑褌中之藏乎吾故書之以為將來君子一笑   張華   東坡論曰阮籍見張華鷦鷯賦嘆曰此王佐才也觀其志獨欲自全於禍福之間耳何足為王佐才乎華不從劉卞言竟與賈氏之禍畏八王之難而不免倫秀之害此正求全之過失鷦鷯之本意也   唐彬   東坡論曰唐彬與王濬伐吳為先驅所至皆下度孫皓必降未至建業二百里許稱疾不行已而先到者争財後到者争功當時有識者莫不高彬此舉余讀晉書至此未嘗不廢卷太息也然本傳云武帝欲以彬及楊宗為監軍以問文立立曰彬多財欲而宗嗜酒帝曰財欲可足酒不可改遂用彬此言進退無據豈有人如唐彬而貪財者使誠貪財乃遠不如嗜酒何可用也文立者獨何人斯安知非蔽賢者耶   平吳【羊祜 杜預】   六一峴山亭記曰峴山臨漢上望之隱然蓋諸山之小者而其名特著於荆州者豈非以其人哉其人謂誰羊祜叔子杜預元凱是已方晉與吳以兵事争常倚荆州以為重而二子相繼於此遂以平吳而成晉業其功烈已葢於當世矣至於流風餘韻藹然被於江漢之間者至今人猶思之而又於叔子思之尤深蓋元凱以其功而叔子以其仁二子所為雖不同然皆足以垂於不朽而頗疑其反自汲汲於後世之名者何哉傳言叔子嘗登兹山慨然語其屬以謂此山常在而前世之士皆已湮滅於無聞因自顧而悲傷然獨不知兹山待已而名著也元凱銘功於二石一置兹山之上一投漢水之淵是知陵谷有變而不知石有時而磨滅也豈皆自喜其名之甚而過為無窮之慮歟將自待者厚而所思者遠歟   子由羊祜論曰善為國者必度其君可與共患難可與同安樂而後有為故功成而無後憂晉厲公與楚共王爭鄭晉人知楚有可乘之隙欒武子為政欲出兵擊之曰不可以當吾世而失諸侯范文子不欲請釋楚以為外懼武子不能用夫文子非茍自安者也厲公侈而多嬖寵諸大夫富而凌上國有大功則君臣不相安亂之所自生也既謀之不從出而遇楚猶欲避楚而歸既勝反國曰亂將作矣吾不可以俟使其祝宗祈死逾年而厲公殺三郤立胥童欒書殺胥童弑厲公文子雖死而免於大難子孫與晉國相終始范蠡事越王勾踐反自㑹稽撫人民厲兵甲七年而殺吳王夫差歸未及國知越王之難與同安樂也扁舟去之卒免大夫種之戮若二子者可謂有先見之明矣范文子至於自殺范蠡至於逃亡而不顧何則所全者大也晉武帝既受魏禪中原富强羣臣用命吳孫皓以淫虐失衆有亡國之釁晉人習於長江之險以為未可取也羊祜為襄陽守知其不能久陳可取之計武帝納之祜又進王濬杜預以成滅吳之功後世皆稱其賢吾嘗論祜巧於策吳而拙於謀晉何以言之武帝之為人好善而不擇人茍安而無遠慮雖賢人滿朝而賈充荀勗之流以為腹心使吳尚在相持而不敢肆雖為賢君可也吳亡之後荒於女色蔽於庸子疎賢臣近小人去武備崇藩國所以兆亡國之禍者不可勝數此則滅吳之所從致也孟子曰入則無法家拂士出則無敵國外患者國恒亡故人常生於憂患而死於安樂祜不慮此而鋭於滅吳其不若范文子遠矣或曰吳滅而晉亂此天命非人事也而羊祜何罪焉吾應之曰為國當論人事使祜不為滅吳之計孫皓窮兇而死吳更立君則長江未可越也吳既不亡則晉之君臣厲精不懈是吳不滅而晉不亂也不猶愈於吳滅而晉亂乎祜之將死也武帝欲使臥䕶諸將祜曰滅吳不須臣自行但吳平之後當勞聖慮耳惟祜此言蓋亦憂在平吳矣憂在平吳而勇於滅吳其不若范文子遠矣   子西論羊陸交和或以祜抗失臣節兩譏之曰親仁善鄰者國家之事出竒克敵者將帥之職羊陸以將帥之職而修國家之事此論者所以譏其失節也竊謂不然兵固多術矣有以力相傾者有以智相傾者有以徳相傾者秦漢以來唯知詐力一有為徳則是非為之紛然而不知所謂以徳相傾者是亦出竒而已矣何名為失節哉然晉陽秋以為羊陸推僑札之好兹又過矣兵家詭道何僑札之有就如所云乃不足貴何則非吳鄭之使而敦僑札之分處方面之任而私境外之交此非所以稱羊陸之美也   歴代名賢確論卷五十八   欽定四庫全書   歴代名賢確論卷五十九   惠帝   惠帝時陸機掌兵【何去非】   孝懐帝 愍帝   劉曜之亂【張籍】   王衍【東坡】   通論   西晉人君【温公】   晉室之禍【何去非】   晉祖尚浮虛【張説】   惠帝時陸機掌兵   何去非陸機論曰掃境内之衆而屬人以將持疎遠之身而將人之兵於君臣授受之際皆危機也善任將者不以其兵輕屬於人善為將者不以其身輕任其寄君必有以深得於臣而使之將臣必有以深得於君而為其將故武事可立而戰功可收君臣皆獲令名於天下古之人有行之者孫武之於吳王闔閭田穰苴之於齊景公周亞夫之於漢文帝是也始武以兵法干吳王也王試之以婦人武即因其所以試我者探其心而占之其意已在乎二姬之首也二姬王之所甚愛者武固知夫深宫之婦人且安王之寵豈嘗知枹鼓之約束而嚴將軍之令哉然必斬之而不釋者非有怨夫二姬者也且藉其首以王之誠心所以信我者固與不固也吳王果不愠二姬之死而知孫武之善兵遂卒將之武亦知王之所以任我者固而安為其將故能西破强楚北威齊晉而吳以霸强齊景公以田穰苴之為將軍也受鉞之始因請其寵臣莊賈以監其軍穰苴豈真以人微權輕而有賴於賈哉其意固已在乎賈之戮也賈雖差頃刻之約可以情免也然卒不置其誅者非有忍於賈也姑借其死以齊君之誠心而占其所以任我者篤與否也景公果賢其人而任之不疑故能大却燕晉之師而還其所侵漢文嚴三將軍之屯以備胡躬勞其軍至於細栁之亞夫雖天子之詔而屈於將軍之令方是之時細栁之士徒知亞夫之威而不知漢文之尊也豈亞夫於此悖君臣之分而為是不可犯哉亦以探孝文之誠心以占其待我者至與未至也漢文果高其才屬於景帝以為可以重任而亞夫亦以閫外之事自專故七國之反總制其軍遂能固拒救梁之詔而平關東之變世之淺者徒見夫三人得徇衆立威之道曽不知其為術之微非特主乎徇衆立威而已也至於君臣所以相得之始固結其心不可以間離毁敗而以勲名自全者皆出乎此故也甚矣陸生之不講乎為將之術也機以亡國羇旅之身委質上國於術無所持於氣無所養徒矜才傲物犯怒於衆司馬頴强肆不君舉犯順之師豈足為託身之主哉機以怨讎之府一朝身先羣士都督其軍而衆數十萬漢魏以來出師之盛未嘗有也彼既失所任矣而機内無術以其所以任我者之心外無權以濟其所屬我者之事乃方欣然自擬管樂臨戎之始孟超以偏校干其令而辱之若遇僕虜而機不以為戮而舍之以是而將用是而戰雖提師百萬孰救其敗哉故鹿苑之潰死者如積衆毁因之遂致其誅為天下笑曽不知夫才不足勝其所寄智不足勝其所知一投足舉踵則顛踣隨之乃歸禍於三代之將豈不繆歟或曰機雖將世而儒者也軍旅之事非其素所嘗者遂喪其師此王衍房琯之徒皆以招敗也嗟乎以儒而將至乎喪師者才不足以任將故也必曰儒果不可以將將果不可用儒者非也才之所在無惡其儒也使儒而知將則世將有所不能窺也至若機者適足以殺其軀而已何足道哉   劉曜之亂   張籍永嘉行黃頭鮮卑入洛陽胡兒持㦸昇明堂晉家天子作降虜公卿齊走如牛羊紫陌旌旛暗相觸家家雞犬驚上屋婦人出門隨亂兵夫死眼前不敢哭九州諸侯自曠土無人領兵來䕶主北人避胡多在南南人至今能晉語   王衍   東坡論衍降石勒曰王夷甫既降石勒自解無罪且勸僭號其女惠風為愍懐太子妃劉曜陷洛以惠風賜其將喬屬屬將妻之惠風拔劒大罵而死乃知夷甫之死非獨慙見晉公卿乃當羞見其女也   西晉人君   温公曰宣帝始以重望高才策名魏室西却諸葛東舉公孫若以忠順終之足為良臣夫曹爽宴安忌疾乘間而發專制朝柄誅鉏異已平昔之美掃地盡矣及景文相繼遂遷魏祚武帝席卷吞吳纉禹舊服恃其治安荒於酒色以開基之始不為遠圖崇尚浮華敗棄禮法惠帝昏愚不辨菽麥譬之萬寶委之中衢無人守之安得不為他人有乎禍生於閨闥成於宗室骨肉相殘而劉石姚苻慕容爭承其弊割裂中原虀醢生民積骸如丘流血成淵幾三百年豈不哀哉   晉室之禍   何去非晉論曰神器之重有以自歸而後收之有以力取而後得之自歸而後收之者三代而上是也力取而後得之者秦漢而下是也夫歸我而收之與夫我取而得之固有間矣而其所以取之之道又有甚異者焉然則享天下者亦觀夫所取之道如何耳魏之取漢異於漢之所以取秦晉之取魏異於魏之所以取漢魏視晉以所取漢之迹晉襲魏以所取漢之權是晉之取魏者魏啓之也晉將蹈迹而取魏也是以汲汲而求執魏之權魏徒見權之去我而在晉猶昔之去漢而在魏也是以安其所取而以天下輸之乃自謂所當然者故晉於得魏之迹無以異於魏之得漢而於所以取魏之道最為無名葢有類夫王莽cq=65之盗漢也雖然晉室之禍亦魏有以遺之嗚呼豈亦天意者邪昔者秦為無道天下之民唯恐秦之不亡也是以豪傑相與起而誅秦秦亡而漢得之是漢無所負於秦也東漢自董卓之亂天下痛其禍漢之深相與建議㰱血起而誅卓者凡以為漢也卓既誅矣而曹操二袁乃始連兵相噬以爭天下而求代漢曹操先得挾漢之策以令天下終於漢不自亡而操取之是魏猶有負於漢也漢之亡也非天下亡之是操取之也雖然微曹操則漢之天下不得不亡以其有二袁之竊取之也操收天下於二袁竊取之中是漢嘗亡天下矣而操收之則魏猶為有名也故曰魏之取漢異乎漢之取秦也至於晉也則不然自司馬仲逹已韜藏禍姦於操之世操嘗悟之而不自決也以授之於丕而丕昏弱加全佑而倚任之故其於操之亡乃稍駸駸以立其盗權之功遂收其權而私執之所謂盗權之功者葢東定遼東而取孟逹南摧王淩而内誅曹爽耳非有存其既亡續其既絶之大勲若魏之於漢也蓋其知夫魏之取漢其道由此也是以汲汲求蹈其迹而竊收其權更四世而固執之至於一旦取魏於偃然無事之間而天下之人亦安之於無可奈何是最為無名而有類夫王莽之盗漢也及夫晉之宗室内叛戎夷外攻至於陵夷而不可勝歎者亦魏有以遺之魏亡公族之恩雖號加侯王而無尺土一民之奉晉人取而代之矯其無枝葉之庇於是大殖宗室假之制兵專國之權一旦八王内相屠噬至於禍結不可勝解而戎羯乘之關右秦川帝王之宅也魏武大徙戎夷種落而錯居之以扞蜀寇至於近發肘腋不可勝救以成永嘉之禍由是觀之則凡晉室之大變皆魏有以遺之嗚呼豈亦天意者耶   晉祖尚浮虚   張説論晉風曰晩尋莊周書以天地為國道徳為身老室之户牖孔門之棖闑足可反覆孝慈胎育仁義而晉朝賢士乃祖尚浮虚弛廢禮樂其所遺失將詣真宗不逾遠也老稱歸根曰静復命知見邪斯故反照耳孔云窮神知化徳之盛者神不可窮而窮之是神合於我化不可知而知之是化為我用唯此二義繄莊生亦未始盡言焉   歴代名賢確論卷五十九 <史部,史評類,歷代名賢確論>   欽定四庫全書   歴代名賢確論卷六十   元帝 明帝 成帝 哀帝   王導庾亮王敦蘇峻【楊䕫 子由 東坡温公 少游】石崇厠婢【東坡】   沈勁【温公】   祖逖【子由】   陶侃母【舒元輿】   王述 郗超【東坡】   孟嘉【東坡】   王羲之【曽子固】   劉裕平廣固獲慕容超斬王公以下三千餘人夷其城【温公】   王導庾亮王敦蘇峻   楊䕫原晉亂説曰晉室南遷制度草創承永嘉之後囂風未除廷臣中猶以謝鯤輕佻王澄曠誕競相祖習以為高逹卞壼厲色於朝曰帝祚流移社稷傾蕩職兹浮偽致此隳敗而猶欲崇慕虛誕汗蠧時風奏請鞫之以正頹俗王導庾亮抑之而止噫西晉之亂百代所悲移都江左是潔源端本之日也猶乃翼虛駕偽崇扇佻薄躡諸敗跡踵其覆轍以此創立朝綱基立王業何異登膠船而汎巨浸操朽索以馭奔駟乎設或行卞壼之奏黜浮偽登進淳實左右大法維持紀綱則晉祚亦未可量也其後王敦作逆蘇峻繼亂余以為晉之亂不自敦峻而稔於導亮   子由王導論曰西晉之士借通逹以濟淫慾風俗既敗夷狄乘之遂喪中國相隨渡江而此風不改賢者知厭之矣而不勝其衆俗亂於下政弊於上而莫能正也東晉之不競由此故耳是時王導為相逹於為國之體性本寛厚有容衆人安之然生於澄衍之間不能去習俗之累喜通而疾介能彌縫一時之闕而無百年長久之計也更二大變幾至亡國元帝之世王敦擁兵上流有無君之心劉隗刁恊剛介狷淺見信於帝專以法繩公卿而深疾王氏恣橫敦遂起兵以誅君側為辭兵再犯闕幸而敦死元明既没成帝幼弱庾亮輔政任法以裁物復失人心蘇峻擅兵歴陽多納亡命專用威刑亮知峻必為亂以大司農召之衆人皆知不可而亮不聽遂與祖約連兵内向塗炭京邑此二釁者皆導之所不欲而隗亮不忍以速其變以隗亮為是邪敦峻之禍發不旋踵以導為是邪使人主終身含垢何以為國魯自宣公政在季氏更三世至昭公不能忍將攻之子家羈曰捨民數世求以克事不可必也公不從而出隗亮之敗則昭公之舉也齊景公以貪暴失民田氏以寛惠得衆公問晏嬰求其所以救之嬰曰唯禮可以已之在禮家施不及國民不遷農不移工賈不變士不濫官不滔大夫不收公利公歎曰善哉吾今而後知禮之可以為國嬰曰禮之可以為國也久矣與天地並晏子知之而景公不能用田氏遂代吕氏蓋大家世族為患於其國若腹心之疾必與人命相持為一攻之以毒藥刼之以鍼砭病若不去命輒隨盡非賢臣良醫未易處也子產為鄭國小而偪族大多寵子產患之有事伯石賂以其邑子太叔曰國皆其國也何獨賂焉子產曰無欲實難皆得其欲以從其事而要其成非我有成其在人乎何愛於邑邑將焉往子太叔曰若四國何子産曰非相違也而相從也四國何尤焉鄭書有之曰安定國家必大焉先治先安大以待其所歸既伯石懼而歸邑卒以予之又使為卿以次己位鄭乃少安及其久而政成大臣之忠儉者從而予之泰侈者因而斃之逐豐卷戮子晳鄭乃大治如導所為知賂伯石以全其始矣未知予忠儉斃泰侈以成其終也以為賢於隗亮則可以論晏子子產則遠矣東坡論庾亮召蘇峻曰庾亮召蘇峻孔坦與陶回共説王導及峻未至宜急斷阜陵之界守江西當利諸口彼少我衆一戰決矣若峻未來可往逼其城今不先往峻必先入有奪人之心導然之亮以為峻若往來是襲朝廷虛也不從及峻將至回又説亮峻知石頭有重戌不敢直下必向小丹陽南道步來若伏兵邀之可一戰而擒亮又不從果由小丹陽經秣陵迷失道逢郡人執以為向導夜行無部分亮聞之深悔吾以為召峻固失計若從二人言猶不至覆國幾於滅亡也鼂錯削七國大類此亞夫猶能速馳行入梁楚之郊故漢不敗吾嘗謂錯能容忍七國待事㑹而發固上策若不能忍決欲發者自可獨召吳王濞入朝仍發大兵隨之吳若不朝便可進討則疾雷不及掩耳吳破則諸侯服矣又當獨罪狀吳而不及餘國如李文饒輔車之詔或分遣使者發其兵諸國雖疑亦不能一旦合從俱反也錯知吳必反不先未削為反備既反而後調兵食此真兒戲也又一旦而削七國以合諸侯之交此真妄庸人也   温公論蘇峻平王導加卞敦寵禄曰庾亮以外戚輔政首發禍機國破君危竄身茍免卞敦位列方鎮兵粮俱足朝廷顛覆坐觀勝負人臣之罪孰大於此既不能明正典刑又以寵禄報之晉室無政亦可知矣任是責者豈非王導乎   少游論王導殺周顗曰春秋書趙盾之罪而三傳皆以為實其族穿非盾也盾為正卿亡不越境反不討賊故被大惡之名愚始疑之又讀晉史見王導周顗之事然後知三傳之説為不誣矣何則經誅其志傳述其事也王敦之舉兵也劉隗勸帝誅王導嘗求於顗顗申救甚切而不與言導心衘之及敦得志聞顗與導之不合顗遂見誅後見其表乃流涕曰吾雖不殺伯仁伯仁由我而死然則顗之死雖假手於敦實導意也若使後世良史書曰王導殺周顗不亦宜乎以此觀之則趙盾之事從可知矣夫盾以驟諌不入靈公使鉏麑賊之麑不忍殺之又伏甲而攻之僅以身免故其族穿攻靈公於桃園然則靈公之死雖假手於穿實盾之志也不然則其反也曷為其不討穿乎傳以為志同則書重信不誣矣豈非經誅其志而傳述其事耶然則穿首惡也盾疑似者也舍首惡而誅疑似者何也蓋名實俱善者天下不疑為君子心迹俱惡者天下不疑為小人有善之名無善之實有惡之心無惡之迹是為姦人者常託身於疑似之間天下莫得而誅之此春秋所以誅之也太史公以春秋别嫌疑明是非定猶豫蓋以此矣漢淮南厲王母坐趙事死厲王以為辟陽侯力能得之而不争輙椎殺之唐高宗欲立武后畏大臣異議李勣曰此陛下家事何須問外人帝意遂定唐人以為立武后者勣也由此觀之誅志不誅事非特春秋古今人情之所同然也春秋能發之耳然則王導之罪與趙盾同乎曰非也導實江左之名臣東晉之興導力為多特其殺顗之事有似盾而已   石崇厠婢   東坡曰王敦至崇家如厠脱故著新意色不怍厠中婢曰此客必是作賊此婢乃知人而崇令執事厠中是殆無知耶   沈勁   温公曰沈勁可謂能為人子矣恥父之惡致死以滌之變兇逆之族為忠義之門易曰幹父之蠱用譽蔡仲之命曰爾尚蓋前人之愆惟忠惟孝其是之謂乎   祖逖   子由論曰敵國相圖必審於彼已將强敵弱則利於進取將弱敵强則利於自守違此二者而求成功難矣東晉渡江以江淮為境中原雖屢有變而南兵不出出亦無功皆劉石自相屠滅而已石勒之死也庾亮為北伐之計石虎之老也庾翼為徙鎮之役皆無成而死及苻堅之敗謝安父子乘戰勝之威有席卷之意終以兵將犇潰無尺寸之得其後宋文帝自謂富强以兵挑元魏梁武志於并吞失信於高氏陳宣乘高氏之衰攘取淮南皆繼之以敗亡何者東南地薄兵脆將非命世之雄其勢固如此也方石虎之斃中原大亂晉人皆謂北方不足復平蔡謨獨以為憂或問其故謨曰夫能順天奉時濟六合於草昧若非上哲必由英豪度今諸人皆不辦此必將經營分表疲人以逞才不副意徒使財殫力竭終將何所至哉吾見韓盧東郭俱斃而已矣至哉此言實當時好事者之病也自江南建國惟桓温東討慕容西征苻堅兵鋒所及敵人震動又宋武破廣固陷長安所至蕩定有弔伐之風此二人者誠非常將也然桓温終以敗衂不能成大功宋武志在禪代未能定秦狼狽而返而况其下者乎惟晉元帝初定江南未遑北伐祖逖言於帝曰晉室之亂非上無道而下怨叛也由藩王争權自相誅滅遂使淵聰乘釁毒流中原耳今遺黎既被殘酷人有奮擊之志誠能奮威命將使若逖等為之統主郡國豪傑必有應者沈溺之志喜於來蘇庻幾國恥可雪也帝以逖為豫州刺史使進屯淮陰逖兵力甚弱乃鑄造兵器招合離散稍誅鋤叛渙復進據譙然未嘗為深入計也石勒遣兵攻逖輙就破其衆每於兵間勤身節用禮下賢俊懐撫初附專以恩信接人不尚詐力故人爭為之用自黃河以南盡為晉土雖石勒之强不敢以兵窺其境逖母塟成臯勒使人修其墓復遣使通好且求互市逖不答其使而許其市通南北之貨多獲其利方將經略河北而帝使戴若思擁節直據其上逖怏怏不得志死葢敵强將弱能知自守之為利者惟逖一人夫惟知自守之為進取而後可以言進取也哉   陶侃母   舒元輿陶母墳版文曰常母之道恩勝威威不勝而常子之性偏以驕出由此也偏氣襲正正氣敗績故往往恩過驕過而閨門間有觸命觝教磨去法用者相半古孟氏母警戒若此乃首以兼教軻三變而至於道去千年而陶之母亦以兼教侃侃還至於道【云云】父母教子大倫不逃義方然父之教主於兼之言恩威不偏勝偏失者或骨髓間有秦吳之繆故州吁石厚變為賊敵非父子邪且母之教偏在慈夫以兼教無有嚮者之繆以偏教而無嚮者之繆或鮮矣【云云】   王述 郗超   東坡論王述謂子為癡曰王坦之為桓温長史温欲為子求婚於坦之及還家省父而述愛之雖長大猶抱置膝上坦之因言温意述大怒即排下曰汝竟癡邪詎可畏温面而以女妻兵坦之乃辭以他故温曰此尊君不肯耳乃止若以辭婚得罪於温以至狼狽則見述癡若以婚姻從温者則見坦之之癡王述年迫懸車上疏乞骸骨曰臣曽祖父魏司空昶白文皇帝曰昔與南陽宗世林共為東宫官屬世林少得好名州里瞻敬及其年老汲汲自謀遂見廢棄時人咸共笑之若天假其壽致仕之年不為此公婆娑之事其言慷慨乃實訓戒 又論郗超小人之孝曰郗超雖為桓温腹心以其父愔忠於王室不令知之將死出一箱付門生曰本欲焚之恐公年尊必以相傷為斃我死後公若大損眠食可呈此箱不爾便燒之愔後果哀悼成疾門生依指呈之則悉與温往返密計愔大怒曰小子死恨晩更不復哭若方回者可謂忠臣矣當與石碏比然郗超謂之不孝可乎使超知君子之孝則不從温矣東坡曰小人之孝也 又論王郗父子優劣曰郗嘉賔既死畱其所與桓温密謀之書一篋屬其門生曰若吾父眠食大減即出此書方回見之曰是兒死已晩矣乃不復念予讀而悲之曰士之所甚好者名也而愛莫加於父子今嘉賔以父之故而暴其惡名方回以君之故而不念其子嘉賔可謂孝子方回可謂忠臣也悲夫或曰嘉賔與桓温謀叛而子以孝子稱之可乎曰采葑采菲無以下體嘉賔之不忠不待誅絶而明者其孝可廢乎王述之子坦之欲以女與桓温述怒排坦之曰汝竟癡邪乃欲以女與兵坦之是以不與桓温之禍使郗氏父子能如此吾無間然者矣   孟嘉   東坡論孟嘉非無用曰晉士浮虚而無實用然其間亦有不然者如孟嘉平生無事然桓温謂嘉人不可無勢我乃能駕馭卿温平生輕殷浩豈妄許人哉乃知孟嘉若遇當作謝安安不遇如孟嘉也   王羲之   曾子固右軍墨池記曰臨川之城東有地隱然而高以臨於漢曰新城新城之上有池窅然而方以長曰王羲之墨池也羲之嘗慕張芝臨池學書池水盡黒方羲之不可强以仕而嘗極東方出滄海以娛其意於山水之間豈其徜徉肆恣而又嘗自休於此邪羲之之書晩乃善則其所能葢亦以精力自致者非天成也然後世未有能及之者豈其學不如彼邪則學固豈可少哉况欲深造於道德者邪   劉裕平廣固獲慕容超斬王公以下三千餘人夷其城温公曰晉自濟江以來威靈不競干戈横騖塗炭中原劉裕始以王師翦平東夏不於此際旌禮賢俊慰撫疲民宣愷悌之風滌殘穢之政使羣士嚮風遺黎企踵而更恣行屠戮以快忿心迹其施設曾符姚之不如宜其不能蕩一四海成美盛之業豈非雖有智勇而無仁義使之然乎   歴代名賢確論卷六十   欽定四庫全書   歴代名賢確論卷六十一   通論   元帝不得正統【六一】   晉人君【温公】   陶潜阮籍【樂天 魯直 子由 東坡韓愈】   兩晉通論   晉風俗【子由】   晉室之敗【東坡】   愍懷之亂【何去非】   元帝不得正統   六一東晉論曰周遷而東天下遂不能一然仲尼作春秋區區於尊周而明正統之所在晉遷而東與周無異而今黜之何哉是有説焉較其德與迹而然耳周之始興其來也遠當其盛也規方天下為大小之國衆建諸侯以維王室定其名分使傳子孫而守之以為萬世之計及厲王之亂周室無君者十四年而天下諸侯不敢僥倖而窺周於此然後見周德之深而文武周公之作真聖人之業故雖天下無君而正統猶在不得而改况平王之遷國地雖蹙然周德之在人者未厭而法制之臨人者未移平王以子繼父自西而東不出王畿之内【西周之地八百里東周六百里以井田之法計之通為千里之方】則正統之在周也推其德與迹可以不疑夫晉之為晉與夫周之為周也異矣其德法之維天下者非有萬世之計聖人之業也直以其受魏之禪而合天下於一推較其迹可以曰正統耳自惠帝之亂晉政已亡愍懐之間晉如綫爾惟嗣君繼世推其迹曰正焉可也建興之亡晉於是絶矣周之東也以周而東晉之南也豈復以晉而南乎自愍帝死賊庭琅琊起江表位非嗣君正非繼世徒以晉之臣子有不忘晉之心發於忠義而功不就可為傷己若因而遂竊萬世大公之名其可得乎春秋之法君弑而賊不討則以為無臣子也使晉之臣子遭乎聖人適當春秋之責况欲以失國共立之君干天下之統哉夫道德不足語矣直推其迹之如何耳若乃國已滅矣以宗室子自立於一方卒不能復天下於一則晉之琅琊與夫後漢之劉備五代漢之劉崇何異備與崇未嘗為正統則東晉可知焉耳   晉人君   温公曰晉室既衰中原雲擾劉石慕容之輩彌漫河洛蟠據岱華宫闕蕪没陵廟隳焚元帝以宗室疎屬遁居江表天下士民有思晉者皆裹粮而歸之國於荆揚之間子孫相承不絶如綫獨明帝英武克清大憝不幸享國不永自餘孱弱孤危外陵内叛寄命於虎狼之口幾遇吞食者數矣然卒能保其位號宗廟血食百有餘年何者王導卞壼温嶠陶侃謝安謝幼度為之臣也羣賢既没使道子元顯之徒輔之敗亡不亦宜乎   陶潜阮籍   樂天訪陶公舊宅詩曰垢塵不汚玉靈鳯不啄羶嗚呼陶靖節生彼晉宋間心實有所守口終不能言永惟孤竹子拂衣首陽山夷齊各一身窮餓未為難先生有五男與之同饑寒腸中食不充身上衣不完連徵竟不起斯可謂真賢【云云】不慕樽有酒不慕琴無慕君遺榮利老死此丘園柴桑古村落栗里舊山川不見籬下菊但餘墟中煙每逢姓陶人使我心依然   魯直彭澤思陶元亮詩曰潜魚願深淵明無由逃彭澤當此時沈㝠一世豪司馬寒如灰禮樂卯金刀嵗晩以字行更始號元亮淒其望諸葛骯髒猶漢相時無益州牧指揮用諸將平生本朝心嵗月閱江浪空餘詩句工落筆九江上向來非無人此友獨可尚屬予剛制酒無用酌杯盎欲招千載魂斯文或宜當又書淵明責子詩後曰觀淵明之詩想見其人愷   悌慈祥雖戲謔可觀也俗人後謂淵明諸子皆不肖而淵明愁歎見於詩所謂癡人前不得説夢也子由和淵明詩集序曰吾於詩無所甚好獨好淵明之詩淵明所作詩不多然其詩質而實綺癯而實腴自曹劉鮑謝李杜詩人皆莫及也【云云】嗟夫淵明不肯為五斗米一束帶見鄉里小人而仇池出仕三十餘年為獄吏所折困終不能悛以陷大難乃欲以桑榆之末景自託於淵明其誰肯信之雖然仇池之仕其出入進退猶可考也後之君子必有以處之矣孔子曰述而不作信而好古竊比於我老彭孟子曰曽子與子思同道區區之迹葢亦未足以論士也【云云】東坡曰孔子不取微生高孟子不取於陵仲子惡其不情也陶淵明欲仕則仕不以求之為嫌欲隠則隠不以去之為高饑則扣門而乞食飽則雞黍以延客古今賢之貴其真也   韓愈論阮籍陶潜曰吾少時讀醉鄉記私怪隠居者無所累於世而猶有是言哉豈誠㫖於味邪及讀阮籍陶潜詩然後乃知彼雖偃蹇不欲與世接然猶未能平其心或為事物是非相感發於是有託而逃焉者也若顔氏之操瓢與簞曾參歌聲若出金石彼得聖人而師之汲汲每若不可及其於外也固不暇尚何麴糵之託而昏㝠之逃邪吾又以悲醉鄉之徒不遇也   晉風俗   子由曰聖人之所以御物者三道一也禮二也刑三也易曰形而上者謂之道形而下者謂之器禮與刑皆器也孔子生於周末内與門弟子言外與諸侯大夫言言及於道者葢寡也非不能言謂道之不可以輕授人也葢嘗言之矣曰參乎吾道一以貫之夫道以無為體而入於羣有在仁而非仁在義而非義在禮而非禮在智而非智惟其非形器也故目不可以視而見耳不可以聽而知惟君子得之於心以之御物應變無方而不失其正則所謂時中也小人不知而竊其名與物相遇輒汩理而徇欲則所謂無忌憚也故孔子不以道語人其所以語人者必以禮禮者器也而孔子必以教人非吝之也蓋曰君子上逹小人下逹君子由禮以逹其道小人由禮以逹其器由禮以逹其道則自得而不由禮以逹其器則有守而不狂此孔子所以寡言道而言禮也若其下者視之以禮而不格然後待之以刑辟三者具而聖人之所以御物者盡矣三代已遠漢之儒者雖不聞道而猶能守禮故在朝廷則危言在鄉黨則危行皆不失其正至魏武始好法術而天下貴刑名魏文始慕通逹而天下賤守節相承不已而虚無放蕩之論盈於朝野何晏鄧颺導其源阮籍父子張其流而王衍兄弟卒以亂天下要其終皆以濟邪佞成淫欲惡禮法之繩其姦也故蔑棄禮法而以道自命天下之小人便之君臣奢縱於上男女淫泆於下風俗大壊至於中原為墟而不悟王導謝安江東之賢臣也王導無禮於成帝而不知懼謝安作樂於期喪而不受教則廢禮慕道之俗然矣東晉以來天下學者分為南北南方簡約得其精華北方深廣窮其枝葉至唐始以義疏通南北之異雖未聞聖人之大道而形器之説備矣上自郊廟朝廷之儀下至冠昏喪祭之法何所不取於此然以其不言道也故學者小之於是捨之而求道於㝠㝠而不可得也則至於禮樂度數之間字書形聲之際無不指以為道之極然反而察其所以施之於世者内則諂諛以求進外則聚歛以求售廢端良聚茍合杜忠信之門闢邪説之路而皆以詩書文飾其偽要之與衍無異嗚呼世無孔孟使楊墨塞路而莫之闢吾則罪人爾矣   晉室之敗   東坡晉論曰御天下有道休之以安動之以勞使之安居而能動逸處而能憂其君子周旋揖遜不失其節而能耕田射御以自致其力平居習為勉强而去其惰傲厲精而日堅勞苦而日彊冠冕佩玉之人而不憚執天下之大勞夫是以天下之事舉皆無足為者而天下之匹夫亦無以求勝其上何者天下之亂葢常起於上之所憚而不敢為天下之小人知其上之有所憚而不敢為則有以乘其間而攻其上之所難夫上之所難者豈非死傷戰鬭之患匹夫之所輕而士大夫之所不忍以其身試之者邪彼以死傷戰鬭之患邀我而我不能應則無怪乎天下之至於亂也故夫君子之於天下不見其所畏求使其所畏之不見是故事有所不辭而勞苦有所不憚者昔晉室之敗非天下之無君子也其君子皆有好善之心高談揖遜泊然沖虚而無慷慨感激之操大言無常不適於用而畏兵革之事天下之英雄知其所忌而竊乘之是以顛沛隕越而不能以自存且夫劉聰石勒王敦祖約此其姦詐雄武亦一世之豪也譬如山林之人生於草木之間大風烈日之所咻而雪霜饑饉之所勞苦其筋力骨節之所嘗試者亦已至矣而使王衍王導之倫清談而當其衝此譬如千金之家居於高堂之上食肉飲酒不習寒暑之勞而欲以捍禦山林之勇夫而求其成功此固姦雄之所樂攻而無難者也是以雖有賢人君子之才而無益於世雖有盡忠致命之意而不救於患難此其病起於自處太高而不習天下之辱事故富而不能勞貴而不能治葢古之君子其治天下為其甚勞而不失其高食其甚美而不棄其糲使匹夫小人不知所以用其勇而其上不失於君子至於後世為其甚勞而不知以自復而為秦之强食其甚美而無以自實而為晉之敗夫甚勞者固非所以為安而甚美者亦非所以自固此其所以喪天下之故也哉   愍懷之亂   何去非晉論曰天下之禍不患其有可覩之迹而發於近而患其無可窺之形而發於遲有迹之可覩雖甚愚怯必加所警備而發於近者其毒常淺無形之可窺雖甚智勇亦忽於防閑而發於遲者其毒常深昔者典干東遷之禍其起非一朝之日也探其基而積之乃在於數百嵗之淹緩國更三世而歴君者數十平居常日不見其有可窺之形是以一發而莫之能支夫非無形也葢為禍之形常隱於福為福之形常隠於禍人見其為今日之禍福而已不就其所隠而逆窺之是以於其未發皆莫覩其昭然之形此其為禍至於不可勝救之也先王之制九畿也要荒最遠雖曰四塞世告至未嘗不欲驅攘而擯外之周公朝諸侯於明堂夷蠻戎狄之君立於四門之外使悉化于備物盛禮之觀後世之君幸其衰敝而悦其向服也自内徙而親之其争肇於漢之孝宣漸於世祖而盛於魏武或空其國而罷徼塞之警或藉其兵而為寇敵之扞夫既去其侮而又役其力可謂世主之大欲國家之盛福矣不知積之既久而大禍之所伏一旦洶然而發若決防水莫之能遏晉為不幸而適當之以其平居常日不覩其昭然之形故也昔者孝宣乘武帝攘擊匈奴之威㑹五單于内争始納呼韓邪之朝元帝時請罷邊備賴侯應之策以為自孝武攘之漠北奪其陰山匈奴失所蔽隠每過陰山未嘗不哭其喪之也今罷備塞則示之大利元帝雖報謝焉自是匈奴亦浸而南顧漢亦甚悦其來而不之却也世祖因匈奴日逐之至遂建南廷以安納之稍内居之西河美稷而其諸部因遂屯守北地朔方五原代郡雲中定襄鴈門之七郡而河西之地鞠為異區加徙叛羌錯置三輔魏武復大徙武都之氐以實關畿用禦蜀寇而匈奴五部皆居汾晉而近在肘腋矣於晉之興大率中原半為荐居元海匈奴也而居晉陽石勒羯也而居上黨姚氐羌也而居扶風苻氏氐也而居臨渭慕容鮮卑也而居昌黎種族日蕃其居處飲食皆趨華美而其桀暴貪悍樂鬭喜亂之志態則亦無時而變也是以元海一倡而并雍之間乘時四起自長淮之北無復晉土而為戰國者幾二百年所謂發於遲而為毒深者也雖然彼之内徙而聴役也亦迫於制服之威而其情未嘗不懐土而思返固甚怨夫中國羈拘而賤侮之也是以劉猛發憤而反於晉事雖不濟而劉氏諸部未嘗一日而忘之也自魏而上其間非無明智之主足以察究微漸為子孫後世之慮然皆安其内附或樂用其力唯恐其不能鳩合而收役之雖有夫為禍之形皆不為之深思遠慮就其所伏而消厭之由晉而下自武帝之平一吳㑹徧撫天下固無藉乎夷狄之助矣茍於此時有能其所伏之禍而逆制焉因其懐返之情加之恩意以導其行為之假建名號而廩資之使各以其種族而還之舊土彼將樂引輕去而唯恐其後也然後嚴斥障塞使有華夷内外之限後雖有警則無至乎發於肘腋之間而被不可勝言之禍矣雖然自非明智英果之主為子孫後世之慮則不能決於有為以救其未發之深禍彼晉武自平一吳㑹方以侈欲形於天下其能有及於此邪雖郭欽抗疏江統著論其言反復切至皆恬不為省方抱虎而熟寐爾嗟乎為天下者無恃其為平日之福而忽所隠之禍也哉   歴代名賢確論卷六十一   欽定四庫全書   歴代名賢確論卷六十二   前趙   劉淵聰曜【温公】   後趙   石勒虎【温公】   前燕   慕容廆巂暐恪評【温公】   後燕   慕容垂寶盛熙德超【温公】   前秦   苻堅苻洪王猛【温公】   淮淝之戰【何去非 子由】   苻堅禮慕容垂不殺【温公】   苻堅以慕容評為給事【温公】   赦行唐公洛叛不誅【温公】   後秦   姚弋仲襄萇興【温公】   劉淵聰曜   温公論曰劉淵以匈奴遺種乘晉室之衰奄有河汾天下蠭起之衆輻輳而歸之石勒王彌皆北面為臣聰承其故業遂陷兩都執辱二帝矜夸淫縱殘暴無親幸以病終墳草未生家為屠戮矣曜以疎屬屢建大功專制關中遭靳凖之亂興師討賊遂承漢業及揚戈隴阪則陳安授首按甲西河則張茂稱藩亦一時之雄俊也然始與靳氏約降則非義終滅其家則非信使石勒因而自絶則非智乃知二三其德而能成功者鮮矣及乘高堠之捷以圍金墉一戰而跌生為禽虜雖其輕易以取禍亦不幸而天亡也   石勒虎   温公論曰石勒以淵聰殘崛起皁之間連百萬之衆橫行天下斵喪晉室東擒茍晞北取王浚西逐劉琨南舉兖豫皆如俯拾地芥劉曜席戰勝之威長驅伊洛有并吞山東之志勒舉鞭一麾曜惛然就縛遂兼其國奄有中區羌氐咸服其才不有過人者能如是乎虎以悍戾之資濟貪狡之志賊虐其孤而剽奪其位恃其詐力以陵人暴物窮奢極欲不可盈饜自以為非天崩地陷則抱子弄孫無復後憂及夫父子相殘兄弟相攻尸浮漳濵家無噍類積惡不已舍滅亡何適哉   慕容廆巂暐恪評   温公論曰慕容氏世為君長保據海隅及廆始大屬晉室版蕩諸夏之民皆襁負而歸之廆拊循勞徠收其髦俊以賛國政遠奉王命以視大順務農積穀秣馬厲兵以窺鄰國之釁故能斬將刈旗大啓土宇既承其遺烈恢大前功於是吞斷遼并宇文俘高麗翦夫餘吞食幽并而與强趙為敵矣及石氏内亂嶲乘時而動驅厲精蓄鋭之兵以掃離散土崩之衆無不順風而靡遂走王午服張平戮段翕擒冉閔左縈右拂而幽并青冀悉定矣暐之立也太宰恪佐之内修政事養士愛民外開封疆威行鄰敵及評為政妬宗室勲賢之人逐之以資鄰敵君闇臣鄙以當苻堅王猛之威安得不亡乎   慕容垂寶盛熙德超   温公論曰慕容垂以美才茂功不容於昏亂之朝自歸於秦秦王以國士遇之淮南之役不乘人之約亦足以小償其愧矣而垂之去燕燕人如失其父兄及其還也人向之如趨市故數年之間掉馬箠從容而收故業自然之勢也寶以不克負荷開門延敵坐而待攻又不能固守中山無故逃遁朞年之間蹙國殆盡子弟親戚翦為仇讎進退失據卒隕其身何其愚也盛以孺子孤窮自投於仇人之懐終踞其喉而刺其腹以成其志而復其位自非智勇過人能如是乎不幸遇盗而天熈以一婦人之故遂亡其國彼何人哉德以燕室至親居方伯之任總南夏之師敵至不能禦民散不能安君窮不能救盡喪其田而奪人之田以居之其智仁勇皆無足稱者然禮賢納諫以保全青土可謂善敗者不亡矣超以齊役之故輕犯强敵又不能善用其謀自取滅亡惜哉   苻堅苻洪王猛   温公論曰石氏之强也氐羌之屬無不内從而為臣一朝失馭而角立為患理固然也苻洪徘徊枋頭有虎據中原之志以徤為不肖然猶西取關中并姚襄卻桓温遂為强國堅以雄才英略加之慈惠忠信舉王猛於布衣任之以政勳舊不能離親戚不敢妬非至明能如是乎故能吞强燕舉河西平巴蜀包漢沔俘索頭屠龜兹奄有天下十分之六劉石之盛未有如堅者也觀其舉百萬之衆以臨晉先為之除宫築第以待其君臣意以為羅中之禽往無不獲也及一戰而敗遂顛沛不振昔之繫囚降虜皆起而為敵數月之間寇讎徧於四方戎馬塞於郊甸以至身死人手子孫殄滅何哉論者皆咎堅寵信羌與鮮卑而伐晉彼皆求睹其迹而言之未逹其本也要之堅恃其强大易而無備此其所以敗亡也夫 又曰論者皆以為秦王堅之亡由不殺慕容垂姚萇故也臣獨以為不然許劭謂魏武帝治世之能臣亂世之姦雄使堅治國無失其道則垂萇皆秦之能臣也烏能為此哉堅之所以亡由驟勝而驕故也魏文侯問李克吳之所以亡對曰數戰數勝文侯曰數戰數勝國之福也何以亡對曰數戰則民疲數勝則主驕以驕主御疲民未有不亡者也秦王堅似之矣   淮淝之戰   何去非曰慕容垂舉而以智克戰以順合而以竒勝堅之為是役也質於義順則犯考於竒智則詘悖於其所興者三玩於其所用者二此其所以敗亡而不救也所謂悖於其興者三者不懲魏人再舉之退敗而求濟其欲於天命未改之晉一也忘其德行之凉薄求襲正統而干授天命二也溺於鮮卑中我以禍而忘其為社稷之讎三也三者悖矣而又玩於所以用者二焉勢重不分而趨一道首尾相失無他竒變一也驕其盛强足以必勝棄其大軍易敵輕進二也此兵家之深忌也吳王刼七國百萬之師而西不用田禄伯之言乃專力於梁以至於敗者惡其權之分也禄山舉范陽數十萬之衆而南不用何千年之畫乃并兵徐行卒以不濟者惜其勢之分也雖假息反虜敗亡隨之亦昧於兵之至數也趙括之論兵工矣雖其父奢無以難之然獨憂其當敗趙軍者以其言於易也王邑恥不生縛其敵而徒過昆陽卒以大敗者以其用於易也惡其權之分則不以其兵屬人無屬人以兵是自疑之也惜其勢之分則不以其兵假人無假人以兵是自孤之也以易言之者有所不將而將必敗也以易用之者有所不戰而戰必潰也蓋衆而惡分則與寡同强而易敵則與弱同出於衆强之名而居寡弱之實者其將皆可覆而取也夫東南之所恃以為固而抗衡於中原者以有長淮大江千里之袤也然而吳亡於前而陳滅於後者彼之動者義與順所出者智與竒也晉之取吳也二十萬耳而所出之道六隋之取陳也五十萬耳而所出之道八唯其所出之道多則彼之所受敵者衆是其千里之江淮固與我共之矣今堅之所率者百萬之强而前後千里其為前鋒者二十五萬而專向壽春堅嘗自恃其衆之盛謂投鞭於江足斷其流乃自項城棄其大軍而以輕騎八千赴之是以晉人乘其未集而急擊之及其既敗而後至之兵皆死於躪踐惡在其為百萬之率也使堅之師離為十道偕發並至分壓其境輕騎遊卒營其要害將自為敵士自為戰雖主客之勢殊攻守之形異晉誠善距而卻我之二三則吾所用以取勝者葢亦六七雖末足以亡晉而亦以勝還矣嗟夫堅之於羣雄也固所謂鐵中之錚錚者矣然至此而大悖者益信乎兵多之難辦也蓋兵有衆寡勢有分合以寡而遇衆其勢宜合以衆而遇寡其勢宜分黥布反攻楚楚為三軍以禦之而又自戰於其地布大破其一軍而二軍潰散吳漢之討公孫述以兵二萬自將而逼成都授其裨將劉尚萬人使别屯江南相距者二十里述分將攻之漢尚俱敗此兵少而分之患也然而在其妙者雖少猶將分之以兵必出於竒而竒常在於分故也項羽之二十八騎耳而分之為四㑹之為三是也至於兵大勢重而致潰敗者未嘗不在乎不分之過也法曰善用兵者譬如率然率然者常山之蛇也擊其首則尾至擊其尾則首至擊其中身則首尾俱至此言其陣之分也以陣而必分則凡兵之大勢者可知也葢兵大勢重分之則所趨者廣足以出竒而人自為戰不分則所應者獨難以合變而身萃其敵將以其身萃敵而士不自為戰求其無敗不可得也嗟乎人常樂乎大衆之率茍唯不知其所用而用之雖至死而不悟者豈特為苻堅也哉 又論淮淝之戰慕容垂叛曰荆揚雖居天下之一隅而有長淮大江之阻其俗輕易勁悍喜事爭亂自周之微為吳越楚之强僣常以其兵服役天下然其為形勢非圖天下者之所先事而必爭故後世豪傑多乘中州之擾趨而據之自其為孫氏之吳已而為晉宋齊梁陳之代興雖不能徧撫二州之境然皆以帝號自娛抗衡北方而不為下自非中州大定而其國失政雖以重師臨之鮮有得志故魏武乘舉荆之勢以數十萬之衆困於烏林魏文繼之大舉獨臨江歎息而返苻堅以秦雍百萬之强而臨淮淝一戰而潰唯其後世孱昏驕虐上下携叛而中州之主為伐罪弔民之師則雖淮江之阻亦無足以憑負矣然而陳叔寶猶謂周齊之師嘗退敗於五至而不以為虞是以晉武之俘孫皓隋文之俘叔寶皆易於拾遺也而苻堅不懲魏人之不濟乃欲申其威於天命未改之晉此其所以敗也晉無亾形堅又薄德夫豈遂能并集天下於一統者此姚弋仲所以重訓其子孫使必無忘於歸晉而苻融惓惓致戒於堅者凡以此也而堅昧於自度常以正朔不被四海為愧而鋭於東南之并違忠智之言收姦倖之計一舉而大喪其師冦讎因之遂亡其國不唯失天之所相亦其自取之速也始堅以豪壯之姿奮於西陲獲王猛之材以輔成其志業遂能自三秦之强平殄燕代吞滅梁蜀九州之壤而制其七可謂盛矣然而東晉雖微衆材任事主無失德而堅乃咈衆圖之其廷臣戚屬相與力爭而不得也獨慕容垂以失國之讎欲以其禍中之求乘其弊而復燕祀乃力賛其起堅甚悦而不疑以為獨與已合遂空國大舉而僨於一戰返未及境而鮮卑叛羌共起而乘之身為俘虜遂亡其國嗚呼可不謂其非昬悖矣夫昔之智者多能中人以禍使之悦赴而不以為疑而昧者常安投其禍雖死而不悟漢世祖方安集河北更始之將謝躬以兵數萬來屯於鄴光武忌之乃好謂之曰吾行擊青犢必破而尤來在山陽者勢當潰走若以君之威力擊之則成擒耳躬善其言遂以其兵去鄴而趨尤來世祖即命吳漢襲奪其城躬敗還鄴而漢殺之孫策之渡江也廬江太守劉勲新得袁術之衆而貳於策策深惡之時豫章上繚宗民萬家保於江東策語勳曰上繚吾之疾也然欲取之而路非便以公之威臨之無不克也勲信之而行策遂以其輕鋭襲拔廬江而盡降劉勳之衆政慕容垂所以用之弊秦而復燕祀於既亡也夫與人為敵乃受其甘言而從其所役未有不墮其畫中者也法曰智者之慮必雜於利害傳曰成敗之機在於善察人之言堅於垂之言也慮其所以為利而不慮其所以為害一失其機於無以察人之言而遂至於喪敗人之於慮察也可得而忽哉嗟夫以堅之晩而昬悖自用雖景略之尚在固將不用其言而亦無以救秦之亡矣   子由亦論曰苻堅王猛君臣相得以成霸功雖齊桓管仲不過也猛之將死也堅問以後事猛曰晉雖僻處吳越然正朔相承親仁善鄰國之寶也臣殁之後願勿以晉為圖慕容姚氏我之仇讎終為人患宜漸除之以寧社稷言終而死堅不能用也卒大舉伐晉敗於淝上歸未及國而慕容垂叛之既反而姚萇叛之地分身死終斃於二人之手故後世多猛之賢而咎堅之不明吾嘗論之堅雖有霸者之略而懐無厭之心以天下不一為深恥雖滅燕定蜀幷秦涼下西域而其貪未已兵革嵗克而不知懼也晉雖微弱謝安桓沖為之將相君臣相安民未患晉而欲以力取之稽之天道論之人情雖内無垂萇之釁而堅之敗必不免矣然堅以劉石之儔而有帝王之度其滅慕容垂姚萇及二姓之子弟録其才能而官使之布滿中外此其舊臣無不疑者若以世俗言之則以漸除之如猛之計得矣若以帝王之事言之則堅之意未必過也大雅之稱文王曰商之孫子其麗不億上帝既命侯於周服侯服于周天命靡常殷士膚敏裸將于京厥作裸將常服黼冔文王用人其廣如此則堅何尤焉德雖不若文王而竊慕焉顧其所以處之如何耳文武既没周公成王之際商之遺孽猶與管蔡間周之隙曰予復反鄙我周邦故周公克商改封微子於宋而遷其頑民於洛邑保釐東郊作多士而撫寧之所以慮其變者至矣至君陳畢公皆迭居成周而董帥之故康王之命畢公曰周公毖商頑民遷於洛邑密邇王室式化厥訓既歴三紀世變風移四方無虞予一人以寧然猶曰邦之安危惟兹商士由是觀之文王之用商人豈茍然而已哉今堅畜養豺虎於其腹心而貪得慕勝不顧其後宜斃於萇垂也哉使堅信猛之策南結鄰好戢兵保境與民休息雖有垂萇百人安能動之文王雖未可覬然亦非王猛之所及矣   苻堅禮慕容垂不殺   温公曰昔周得微子而革商命秦得由余而霸西戎吳得伍員而克强越漢得陳平而誅項籍魏得許攸而破袁紹敵國之材臣來為己用進取之良資也王猛知慕容垂之心久而難信獨不念燕尚未滅垂以材高功盛無罪見疑窮而歸秦未有異心遽以猜忌殺之是恥燕為道而塞來者之門也如何其可哉故秦王堅禮之以收燕望親之以盡燕情寵之以傾燕衆信之以結燕心未為過矣猛何汲汲於殺垂至乃為市井鬻賣之行有如嫉其寵而䜛之者豈雅德君子所宜為哉   苻堅以慕容評為給事   溫公曰古之人滅人之國而人悦何哉為人除害故也彼慕容評者蔽君專政忌賢疾功愚闇貪虐以喪其國國亡不死逃遁見擒秦王堅不以為誅首又從而寵秩之是愛一人而不愛一國之人也其失人心多矣是以施恩於人而人莫之恩盡誠於人而人莫之誠卒於功名不遂容身無所由不得其道故也   赦行唐公洛叛不誅   溫公曰夫有功不賞有罪不誅雖堯舜不能為治況他人乎秦王堅每得反者輒宥之使其臣狃於為逆行險徼倖雖力屈被擒猶不憂死亂何自而息哉書曰威克厥愛允濟愛克厥威允罔功詩云毋縱詭隨以謹罔極式遏寇虐無俾作慝今堅違之能無亡乎   姚弋仲襄萇興   溫公曰姚弋仲以西羌酋帥立於二石之朝以鯁直勇果著名而得其耆艾豈非忠信之致然邪襄才氣豪邁兼資文武有孫策之風適晉不容攻秦見殺亦其命也萇藉父兄之烈值苻氏之衰鳴鼔中原士卒雲集不能報舊君之德乘其窮約而弑之其不仁甚矣興承父之志奄有關中涼夏諸豪靡不率服處攻戰之世不能收羅英俊以治國訓兵而專率臣民譯經拜佛及繼世骨肉内離寇敵外侵遂亡其族雖器業之不肖亦興貽謀之未遠也   歴代名賢確論卷六十二   欽定四庫全書   歴代名賢確論卷六十三   宋武帝   武帝之志【子由 何去非】   謝靈運惠連暉【樂天 子西】   謝靈運陶淵明庾義城【魯直】   文帝   謝晦徐羡之傅亮【子由】   文帝誅劉湛等彭城王義康遜位出鎮豫章【温公】   詔豫章三妃四時祀二帝於青溪故宅用家人禮【温公】   劉凝之【東坡】   明帝   明帝殺王彧【東坡】   順帝   王儉自比謝安【少游】   通論   宋代晉【張謂】   宋之人君【温公】   武帝之志   子由曰東漢之衰曹公始踐伯者之迹挾天子以令諸侯其志本欲盡掃羣雄而後取漢耳既滅二袁吕布劉表遂欲取江東而不克既破馬超韓遂欲并舉巴蜀而不果再屈於吳蜀而公亦老矣於是董昭進九錫之議幡然聽之而桓文之業至此盡矣然方是時公在河朔而漢都許昌雖使主盟諸夏而不廢舊君上可以為周文王下亦不失為桓文公不能忍而甘心王莽九錫之事此荀文若之所以為恨也至司馬仲逹父子其勢葢與公異矣擁兵天子之側固已不順既殺王淩害諸葛誕非人臣矣又降劉禪服曹氏之所不能服非貪其土地而利其人民也志亦在九錫耳雖欲復為桓文尚可得乎宋武既誅桓氏收遺晉而封植之又克譙縱執慕容超逐盧循擒姚立四大功天下莫能抗然其志不在桓文而志在九錫亦已卑矣方帝之克長安也中原震恐元魏雖姚氏之婚姻而不敢捄羌氏雖關中之唇齒而不敢争此其智力有餘足以有為之時也若能因其兵勢據秦隴之形勝引吳越之饒富以經略中夏成曹公河朔之勢則五伯之功可冀顧所以用之何如耳然其兵未入秦而使傅亮南走建業發九錫之議劉穆之死南方無復可託雖已入秦而無畱秦之意舉千里之地付一孺子而去赫連勃勃乘之兵將死者過半狼狽而反僅乃得脫以帝之明非不知諸將之不足以保秦而志有所在不暇它慮矣悲夫以目前之利而棄百世之功有曹公削平之業而俯從司馬父子攘竊之陋此君子之所追恨也孔子曰知及之仁不能守之雖得之必失之智及之仁能守之不莊以莅之則民不敬知及之仁能守之莊以莅之動之不以禮未盡善也古之為國必具此四者而後能成大功如武帝之用兵無敵於天下可以言知矣至其棄秦而歸以求九錫之淫名尚可以為仁乎惟其仁知不具故其功業止於是也故予曰志有所在而不暇它慮焉   何去非論曰天下之事日至而無窮而吾有以應之莫不中理者在乎善因其機况乎爭天下之利處兩軍之交不得其機以決之則事亦隨去矣蓋機之為物不可以期待不能以巧致者也卒然而㑹迅忽眇微及其去之疾不容瞬先機而起於機為妄赴後機而發於機為失應古之智者於機未嘗妄赴而亦未嘗失應是以御天下之事於一已而權不移制天下之變於無窮而智不詘夫機有待之百年而不至者有居之一日而數至者待之百年而無可乘之機則吾未嘗遲之而求於先發居之一日而機數至則吾未嘗厭之而怠於必應嗚呼人有至此然後可與濟天下之大業矣昔者越王勾踐辱於㑹稽之栖迨其返國苦身焦思拊循其民求有以報於吳也葢七年而民求奮於吳其臣僚同大夫種范蠡之徒止之以為未覩其可乘之機以發之也於是乎歛形匿跡以伺其隙者凡十八年一旦吳王空國北從黃池之㑹遂一舉而敗吳再舉而亡之西晉自永嘉之亂羣雄四起而分中原元帝竄身南渡收區區之江左以續宗祀而羣雄自相搏噬驟興驟滅百年之久至於符堅并夷略盡乃空國大舉而圖江南遂及淝水百萬之敗反未及國而慕容亡燕之裔並起而乘之垂收陜東而沖亂關右符丕坐困鄴城求我糧援既而垂以幽冀之民饉死殆盡其黨潰叛退保中山堅沖相持其勢俱憊於斯時也可謂千載一至之機也晉人有能乘燕秦相弊之餘因淝水克敵之勢選師擇將而命二軍一軍北收鄴城以舉燕代一軍西趨咸陽而定關隴據舊都之固復七廟之墜鎮撫士民以殄餘冦則武帝之業一朝可復而大恥刷矣晉人撫機而不知發乃方出師漕粟以慰其求既而尺土不獲而師以喪敗此謝安以氣怯而失機也宋武帝以英特之姿攘袂而起平靈寶於舊楚定劉毅於荆豫滅南燕於三齊克譙縱於庸蜀殄盧循於交廣西執姚而滅後秦葢舉無遺策而天下憚服矣北方之寇獨關東之拓拔隴北之赫連耳方其入關魏人雖强不敢南指西顧以議其後而秦民大悦以謂百年憤辱去於一朝相與涕泣而畱之以其為漢室之裔乃以長安十陵咸陽宫室以動其情使武帝因三秦悦附之民治兵蒐騎而畱拊之通江淮之漕下巴蜀之粟舉荆豫之師發青齊之甲以與趙魏從事於中原則天下之勢不勞而遂一矣然其席不暇煖舉千里之秦屬之乳褓之兒引兵遽還無復顧慮大違秦民之望蓋一舉足而赫連躡踵以收關中如物於懐間此宋武以志卑而失機也察夫宋武之心非以秦雍為當捐而趙魏為足憚也然其亟去而不顧者蓋以其艱難百戰凡所以造宋之基業者皆在乎江左故也往日南燕之役盧循乘虚而下幾失建鄴今之速返者畏人之議其後而為盧循之舉也此所以輕捐關中而不顧也又其起於漁樵匹夫之微﨑嶇轉戰以經略江左者凡三十年今之西師者徒欲成取晉之資而其志慮之所在亦曰代晉而已未暇為王業萬世慮也使司馬氏卒不復見中州之定而諸部遂為不討之讎者由再失天下之大機也嗟夫集大事者惡夫志卑而失機宋武兼之矣   謝靈運惠連暉   樂天讀靈運詩曰吾聞逹士道窮通順㝠數通乃朝廷來窮即江湖去謝公才廓落與世不相遇壯志鬱不用須有所洩處洩為山水詩逸韻諧竒趣大必籠天海細不遺草樹豈惟翫景物亦欲攄心素往往即事中未能忘興諭因知康樂作不獨在章句   子西書三謝詩後曰江左諸謝詩文見文選者六人希逸無詩宣遠叔源有詩不工今取靈運惠連暉詩合六十四篇為三謝詩是三人者詩至暉語益工然蕭散自得之趣亦復少減漸有唐風矣於此可以觀世變矣   謝靈運陶淵明庾義城   魯直論其詩曰謝康樂庾義城之於詩鑪錘之功不遺力也然陶彭澤之墻數仞謝庾未能窺者何哉蓋二子有意於俗人賛毁其工拙淵明直寄焉耳   謝晦徐羡之傅亮   子由曰晉獻公殺其世子申生而立奚齊國人不順其大夫里克殺奚齊卓子而納惠公春秋皆以弑君書之矣惠公既入而殺里克以弑君之罪罪之春秋書曰晉殺其大夫里克稱人以殺殺有罪也稱國以殺殺無罪也里克弑君而以無罪書此春秋之微意也奚齊卓子之立以淫破義雖已為君而晉人不君也既已為君則君臣之名正故里克為弑君而國人之所不君則勢必不免里克因國人之所欲廢而廢之因國人之所欲立而立之則里克之罪與宋華督齊崔杼異矣雖使上有明天子下有賢方伯里克之罪猶可議也惠公以弑得立而歸罪於克以自説於諸侯其義有不可矣然惠公殺克而背内外之賂國人惡之敵人怨之兵敗於秦身死而子滅至其謀臣吕甥郤穪冀芮皆以兵死蓋背理而傷義非獨人之所不與而天亦不與也宋武帝之亡也託國於徐羡之傅亮謝晦少帝失德三人議將廢之而其弟義真亦以輕動不任社稷乃先廢義真而後廢帝兄弟皆不得其死乃迎立文帝既立三人疑憚羡之亮内秉朝政晦出鎮上流為自安之計自謂廢狂亂以安社稷不以賊遺君父無負於國矣然文帝藩國舊人王華孔子王曇首皆陵上好進之人也惡羡之亮據其逕路每以弑逆之禍激怒文帝文帝遂決意誅之三人既死君臣自謂不世之功也是時甯子已死華與曇首皆受不次封賞文帝在位三十年其治為江左稱首然元嘉三年始誅三人是嵗皇子劭生既壯而為商臣之亂華甯子之子孫無聞於世而曇首之子僧綽其才能任事亦并死於劭嗚呼天之報人不遠如此不然晉惠公宋文帝禍發若合符契何哉謝晦將之荆州自疑不免以問蔡廓廓曰卿受先帝顧命任以社稷廢昏立明義無不可但殺人二昆以之北面挾震主之威據上流之重以古推今自免為難耳善夫蔡廓之言不學春秋而意與之合太史公有言為國者不可以不知春秋前有䜛而不見後有賊而不知守經事而不知其宜遭變事而不知其權為人君父而不通春秋之義者必首惡之名為人臣子而不通春秋之義者必陷簒弑之誅其意皆以善為之而不知其義是以被之空言而不敢辭宋之君臣誠略通春秋則文帝必無惠公之禍而徐傅謝三人必不受里克之誅悲夫   文帝誅劉湛等彭城王義康遜位出鎮豫章   溫公曰文帝之於義康友愛之情其始非不隆也終於失兄弟之歡虧君臣之義迹其亂階正由劉湛權倖之心無有厭已詩云貪人敗類其是之謂乎   詔豫章三妃四時祀二帝於青溪故宅用家人禮温公曰昔屈到嗜芰屈建去之以為不可以私欲干國之典况子為天子而以庻人之禮祭其父遠禮甚矣衛成公欲祀祖甯武子猶非之而况降祀祖考於私室使庶婦尸之乎   劉凝之   東坡曰劉凝之為人認所着屐即與之此人後得所失屐送還不肯復取沈麟士亦為鄰人認所着屐麟士笑曰是卿屐耶即予之鄰人後得所失屐送還之麟士曰非卿屐邪笑而受之此雖小節然人處事當如麟士不當如凝之也   明帝殺王彧   東坡曰宋明帝詔荅王景文其略曰有心於避禍不若無心於任運千仞之木既摧於斧斤一寸之草亦碎於踐踏晉將畢萬七戰皆獲死於牖下蜀將費褘從容坐談斃於刺客故甘心於履危未必逢禍從意於處安未必全福此言近於逹者然明帝竟殺景文哀哉哀哉景文之死也詔言朕不謂卿有罪然吾不能獨死請子先之詔至景文正與客棊竟斂子納奩中徐謂客曰有詔見賜以死酒至未飲門生焦度在側取酒抵地曰丈夫安能坐受死州中文武可以一奮景文曰知卿至心若見念者為我百口計乃謂客曰此酒不可相勸乃仰飲之蘇子曰死生亦大矣而景文安之豈貪權竊國者乎明帝可謂不知人者矣【景文名彧】   王儉自比謝安   少游曰君子之論人觀其終身之大節大節喪矣雖有一時之美一日之長足以夸汚世而矯流俗君子無取焉史稱王儉嘗謂江左風流宰相惟有謝安葢自況也以愚觀之儉實安之罪人也豈可同日而語哉何則自晉以閥閲用人王謝二氏最為望族江左以來公卿將相出其門者十七八子為主婿女為王妃布臺省而列州郡者不可勝數亦猶齊之諸田楚之昭屈景氏皆與國同其休戚者也安之仕晉始為桓溫司馬孝武之世政由温出縉紳顧望不知所為而安與王坦之盡忠王室蔑有二心至於屢改袁宏之文以寢九錫之命可謂以身許國社稷之臣者矣儉之仕宋襲封選尚其為親貴固非安之比也蕭公雖有異志而謝朏褚彦回之屬初無從意齊室之建儉實發之至引梁王魯國之事使臣珥貂所居稱殿何異取大勢以文姦言者安之於晉其大節如彼儉之於宋其大節如此愚故曰儉實安之罪人也至於該洽經史明習故事工詞令妙威儀動為名流之所仰所謂一時之美一日之長夸汚世而合流俗者也君子何取焉安少有重名累年辟召不至其後雖受朝寄而東山之志始末不渝形於言色則安之功名出於無意者也儉少時志在宰執見於所賦之詩及生子字曰元成取仍世作相之義則儉之富貴取於有心者也夫無意之與有心相去遠矣豈可同日而語哉宋受命陶濳自以祖侃晉世宰輔恥復屈身投劾而歸躬耕於潯陽之野其所著書因義熙以前題晉年號永初以後但稱甲子而已以此論之則儉之為人葢可見矣   宋代晉   張謂曰昔在王癸不道帝辛失德天命將改人心已去聖哲拯之厯數歸焉商湯所以革夏周武所以伐殷也至於太甲初放成王未長國步猶梗時尚屯虞忠賢處之名節存焉伊尹所以反王周公所以復嗣也元興之際義熙之間晉主中庸幸無桀紂之罪劉公大略遂有伊周之勲當其驅駕英雄芟夷僣偽南摧勁楚北破强燕電掃秦雍風清巴蜀三方為我有四海為已任誠能秉汾陽之志息漢陰之機牽率何劉同為翊戴指撝徐傅共致雍熙則元皇建業之都至今享殷周之祚劉后豫章之地至今為齊晉之國而近希曹馬遠棄威文禍徒及於兩朝福未盈於三載八葉傳其世嗣六君不以壽終漢氏寛仁晉緒成大族劉公殘暴子孫無遺種天之報施其明徵乎則知握元符升大寶禮義得之者難絶智力得之者易亡使成如宋齊無足稱者况敗如莽卓豈足道哉後之人運屬陵夷業崇經濟周爰故地殷鑒在兹   宋之人君   温公曰晉氏渡江以來君弱臣强禍亂相繼至於元興而桓氏簒位高祖首唱大義糾合同志起於草莽之間奮臂一呼兇黨瓦解遂梟靈寶之首奉迎乘輿再造晉室厥功已不細矣既而治兵誓衆經營四方揚旗東征廣固橫潰卷甲南趨盧循殄滅偏師西上譙縱授首鋭卒北驅姚面縳遂汎掃伊洛修奉園陵震驚拓抜之心發舒華夏之氣南國之盛未有過於斯時者也然區宇未一躋於天位委棄秦雍以資冦敵使大功不成惜哉文帝勤於為治子惠庶民足為承平之良主而不量其力横挑强敵使師徒殱於河南戎馬飲於江津及其末路狐疑不決卒成於禍豈非文有餘而武不足邪及以孝武之驕淫明帝之猜忍得保首領以沒於牖下幸矣何後之有   歴代名賢確論卷六十三   欽定四庫全書   歴代名賢確論卷六十四   齊高帝   金土同價【袁皓 東坡】   武帝   武帝疾王融謀以子良易嗣君【温公】   海陵王   明帝謀繼大統侍中謝朏求出致酒遺弟瀹書曰飲此勿豫人事【温公】   通論   高帝明帝東昏侯【温公】   梁武帝   臨川王宏洛口之敗幷竊發以宏為名因免官【温公】   湛僧智圍魏夏侯䕫引兵助之魏元慶和以城降僧智以城遜䕫【温公】   武帝好佛【李德裕】   賀琛啓陳四事武帝怒而詰責【温公】   昭明太子葬其貴嬪求吉地被厭禱之譖【温公】   通論   武帝元帝【温公】   陳文帝   帝疾篤語孔奐等欲傳位弟安成王頊奐等諌止之及太子伯宗立三年頊廢伯宗而入簒是為宣帝【温公】   後主   荒淫【劉禹錫 東坡】   通論   武帝文帝宣帝後主【温公】   陳國興亡【曾子固】   金土同價   袁皓齊處士言曰齊祖受禪大宴卿士顧謂丞相曰予不肖幸有天下乃百執事羽翼小子共拯宋人之溺也然予不敢易時而侮器使不逾十載致黃金與土同價朝臣稱賀内外諠懽快喜相傳日走天下齊封父聞而慶曰宋人生矣而告鄉處士處士聞而泣曰捨虎逢狼改時而亡吾為宋人幸未死果塗炭於齊矣新主之言豈成聖人之道耶君王知黃金貴於土不知百姓視土貴於黃金吾聞古者土地之封在於民全而國殷土有林木民得而取土有醎滷民得而煑土有禾黍民得盈庾金玉在山桑麻在原聖人不禁無私無官死者有土生者有田聖人樂而百姓同百姓憂而聖人然秦傳亂國之疾百姓之苦莫痊漢壤既廣百姓饒矣土地之利百姓莫得而窺之金玉在山醎滷在田取塊土者犯禁而死生無土而何以田殁無土而及乎泉生則税蠹而郡蠹邑剋而吏嚙吾視宋人之貧久矣未見宋人有寸土者君王茍欲致民於生地不若薄民之賦貽民之利知百姓貴土於黃金則其民受福於齊矣封父謝曰吾將聞執政者可乎處士曰否是欲急挈吾於禍矣惟父勿施吾將往   東坡曰齊高帝云吾當使金土同價意則善矣然物豈有此理者哉孟子曰物之不齊物之情也巨屨與小屨同價人豈為之哉而孟子亦自忘其言為菽粟如水火之論金之不可使賤如土猶土不可使貴如金也   武帝疾王融謀以子良易嗣君   温公曰孔子稱鄙夫不可與事君未得之患得之既得之患失之茍患失之無所不至王融乘危徼倖謀易嗣君子良當時賢王雖素以忠清自居不免憂死迹其所以然正由融速求富貴而已輕躁之士烏可近哉   明帝謀繼大統侍中謝朏求出致酒遺弟瀹書曰飲此勿豫人事   溫公曰衣人之衣者懐人之憂食人之食者死人之事二謝兄弟比肩貴近安享榮禄危不豫知為臣如此可謂忠乎   高帝明帝東昏侯   温公南齊論曰高帝以功名之盛不容於昏暴之朝逆取而順守之亦一時之良主也明帝自以得於不義猜忌高武子孫誅夷殆盡深戒東昏以先事制人而大臣疑懼禍變相尋卒亡其國夫不務全德而殺人以自安自古以來未有能濟者也   臨川王宏洛口之敗并竊發以宏為名因免官   温公曰宏為將則覆三軍為臣則涉大逆高祖貸其死罪可矣數旬之間遷為三公於兄弟之恩誠厚矣王者之法果安在哉   湛僧智圍魏夏侯䕫引兵助之魏元慶和以城降僧智以城遜䕫   温公曰湛僧智可謂君子矣忘其積時攻戰之勞以授一朝新至之將知人之賢不掩人之長功成不取以濟國事忠且無私可謂君子矣   武帝好佛   李德裕曰世人疑梁武建佛刹三百餘所而國破家亡殘禍甚酷以為釋氏之力不能拯其顛危余以為不然也釋氏有六波羅密檀波羅密是其一也又曰難捨能捨大者頭目支體其次國城妻子此所謂難捨也余嘗深求此理本戒其不貪能自不戒哉是以詭誕之士竒邪之術君子遠之   武帝元帝   温公曰武帝當齊之季任居方面危不自安乘時奮起以除昏主而成大業及享國日久普通大通之際遭魏氏衰微王公牧守襁屬而歸之戎車北征至於洛汭觀其勤身約已好尚文雅拊循士大夫亦可謂恭儉寛厚之君矣然以萬乘之主為桑門之行屈身傾國以奉浮屠恩勝於威紀綱不立信佞臣之謀貪河南之地棄與國寵叛人遂使臺城覆没老而餒死江淮以南鞠為荆棘其智未足稱也夫德澤不能及而享其大利聖人禍之譬如悦盗賊之財而延之入室財不可得而喪其所有必矣其子孫各擁强兵列居重鎮不救君父之危而窺間乘便更相屠滅元帝於兄弟之中殘忍尤甚是以雖翦兇渠而克復故業旋踵之間身為俘馘豈特人心之不與哉亦天地之所誅也   帝疾篤語孔奐等欲傳位弟安成王頊奐等諫止之及太子伯宗立三年頊廢伯宗而入簒是為宣帝   温公曰夫臣之事君宜將順其美匡救其惡孔奐在陳處腹心之重任決社稷之大計茍以世祖之言為不誠當如竇嬰面辨袁盎廷爭防微杜漸以絶覬覦之心以為誠邪則當請明下詔書宣告中外使世祖有宋宣之美高宗無楚靈之思不然謂太子嫡嗣不可動搖欲保輔而安全之則當盡忠竭節以死繼之如晉之荀息趙之肥義奈何於君之存則逆探其情而求合焉及其既没則權臣移國而不能救嗣王失位而不能死乃姦諛之尤者而世祖謂之遺直託以六尺之孤豈不悖哉   荒淫   劉禹錫臺城詩曰臺城六代競豪華結綺臨春事最奢萬戶千門成野草只縁一曲後庭花   東坡論陳隋好樂而亡曰吹笛彈琵琶五及歌舞二技自文襄以來好之河清以後尤甚後主惟賞邉方樂耽愛無已於是繁手淫聲爭新哀怨故曹妙逹安馬駒之徒至有封王開府者遂服簮纓而為伶人之事後主亦能自度曲親執樂器玩好無倦倚而歌别採新聲為無愁曲音韻窈窕極於哀思挾侍兒閹官輩齊唱和之曲終樂闋莫不隕涕行幸道路或時馬上作之樂往哀來竟以亡國【餘見隋煬帝門】   武帝文帝宣帝後主   温公曰武帝與王僧辨同事梁室誅夷侯景乘時伺隙以詐力取國然率羸弊之衆當强齊乘勝之勢卒成大功奄有江南斯亦難矣文帝恭勤政事足為良主孝宣值齊之衰而啓土逢周之興而喪師豈非不恃内而恃外耶以陳國區區不能居天下五分之一慄慄危懼不能保其社稷况後主荒淫無度以趣之納身眢井不亦宜乎   陳國興亡   曾子固陳書序曰陳之為陳蓋偷為一切之計非有先王經紀禮義風化之美制治之法可章示後世然而兼權尚計明於任使恭儉愛人則其始之所以興惑於邪臣溺於嬖妾忘患縱欲則其終之所以亡興亡之端莫非自已致者至於有所因造以為號令威刑職官州郡之制雖其事已淺然亦各施於一時皆學者之不可不考也而當時之士爭奪詐偽茍得偷合之徒尚不得不列以為世戒而况於壊亂之中倉皇之際士之安貧樂義取舍去就不為患禍勢利動其心者亦不絶於其間若此人者可謂篤於善矣蓋古人之所思見而不可得風雨之詩所為作者也安可使之泯泯不少槩見於天下哉則陳之史其可廢乎   歴代名賢確論卷六十四   欽定四庫全書   歴代名賢確論卷六十五   明元帝 太武帝   太武兇殘【王轂】   崔浩【少游】   孝文帝   穆泰與陸叡安樂侯隆等謀作亂伏誅【温公】韓顯宗等諫取士當擇賢才不宜專取門望【温公】文帝至肆州慰勞所遇跛眇者赦軍士為盗者三人【温公】   孝明帝   李崇北征上表乞改鎮立州高平鎮民叛帝謂崇表之由【温公】   通論   魏之人君【温公】   魏去夷即華【六一】   北齊   歴代人君【温公】   文皇帝   伊婁謙聘齊其參軍高遵辱命周高祖克齊執遵付謙任其報復謙請赦遵帝乃止謙待遵如初【温公】   高祖平齊後務儉約露寢【温公】   通論   後周人君【温公】   七代通論   宋齊梁陳周北齊後魏【東坡】   宋齊梁陳【李白】   宋齊【李德裕】   太武兇殘   王轂後魏行曰力微皇帝謗天嗣太武兇殘人所畏一朝鮎䍽飛上天子孫盡作河魚餌   崔浩   少游曰有有道之士有有才之士至明而持以晦至智而守以愚與物並游而不離其域者有道之士也以明濟明以智資智穎然獨出不與衆為耦者有才之士也夫有道之與有才相去遠矣不可不知也史稱崔浩自比張良且謂稽古過之以愚觀之浩曾不及荀賈何敢望子房乎夫子房之於漢荀攸賈詡之於魏浩之於元魏運籌制勝筭無遺策實各一時之謀臣也高祖以子房與韓信蕭何為三傑用之以取天下韓信王楚數十城蕭何封侯第一而子房獨願封畱而已及太子監關中兵乃行少傅事晏然處於叔孫通之下了無矜伐不平之意故司馬以為無智名勇功可謂有道之士也荀賈雖不足以與於此然攸謀謨帷幄時人子弟莫知其言詡亦闔門自守退無私交皆以令終故陳壽以為良平之亞雖有才之士亦頗聞君子之道者也浩則不然其設心措意惟恐功之不著名之不顯而已李順之死浩既有力而奏五寅元厯章尤夸誕妄詆古人所撰圖書至鑱石道傍以彰直筆明哲之所為固如此乎正孟子所謂小有才未聞君子之大道適足以殺其身而已盆成括之流也以此論之浩曾不及荀賈明矣何敢望子房乎夫以其精治身以緒餘治天下功成事遂奉身而退者道家之流也觀天人察時變以輔人事明於末而不知本陰陽家之流也子房始遊下邳受書圮上老人終曰願棄人間事從赤松子游耳則其術蓋出於道家之流也浩精於術數之學其言熒惑之入秦彗星之滅晉與夫兎出後宫姚興獻女之事尤異及黜莊老乃以為矯誣之言則其術蓋出於陰陽而已此其所以不同也然高帝用子房之謀棄咸陽還定三秦滅項羽於垓下太武用浩亦取赫連昌破蠕蠕平沮渠牧犍於涼州惠帝得不廢本子房之謀而太武為國副主亦自浩發之其迹蓋相似也嗚呼豈欲為子房而不知所以為子房者歟   穆泰與陸叡安樂侯隆等謀作亂伏誅   温公曰夫爵禄廢置殺生予奪人君所以馭臣之大柄也是故先王之制雖有親故賢能功貴勤賔茍有其罪不直赦也必議於槐棘之下可赦則赦可宥則宥可刑則刑可殺則殺輕重視情寛猛隨時故君得以施恩而不失其威臣得以免罪而不敢自恃及魏則不然勲貴之臣往往豫許之以不死使彼驕而觸罪又從而殺之是不信之令誘之使陷於死地也則刑政之失莫此為大焉   韓顯宗等諫取士當擇賢才不宜專取門望   温公曰選舉之法先門地而後賢才此魏晉之深弊也而歴代相因莫之能改也夫君子小人不在於世禄與側微以今日視之愚智所同知也當是之時雖魏孝文之賢猶不免斯蔽故夫明辨是非而不惑於世俗者誠鮮矣   文帝至肆州慰勞所遇跛眇者赦軍士為盗者三人温公曰人主之於其國譬猶一身視遠猶邇在境如在廷舉賢才以任百官修政事以利百姓則封域之内無不得其所矣是以先王黈纊塞耳前旒蔽明欲其廢耳目之近用推聰明於四遠也彼廢疾者宜養當命有司均之於境内今獨施於道路之所遇則所遺者多矣其為仁也不亦微乎况赦罪人以撓有司之法尤非人君之體也惜夫孝文魏之賢君而獨有是乎   李崇北征上表乞改鎮立州高平鎮民叛帝謂崇表之由   温公曰李崇之表乃所以銷禍於未萌制勝於無形也上既不能用及亂生之日曾無愧謝之言乃更以為崇罪彼不明之君烏可與謀哉詩云聴言如對誦言如醉匪用其良覆俾我悖其是之謂矣   厯代人君   温公曰神武以高世之略平爾朱之亂功大勢盛為魏孝武所疑雖有逐君之慙而能惓惓盡恭以事靜帝没身不怠此其可稱者也文襄有儁材而無重德悖慢無禮終隕身於奴文宣淫湎殘暴甚於桀紂能信用賢臣委之以政威加隣敵終其天年蓋亦有以得之矣孝武明逹愷悌實有齊之令主享國不永惜哉武成驕淫奢縱齊業始衰後主繼之昬狂尤甚誅翦忠良信用䜛邪十年而亡已為幸矣   伊婁謙聘齊其參軍高遵辱命周高祖克齊執遵付謙任其報復謙請赦遵帝乃止謙待遵如初   温公曰賞有功誅有罪此人君之任也高遵奉使異國漏泄大謀斯叛臣也周高祖不自行戮乃以賜謙使之復怨失政刑矣孔子謂以德報怨者何以報德為謙者宜辭而不受歸諸有司以正典刑乃請而赦之以成其私名美則美矣亦非公義也   高祖平齊後務儉約露寢   温公曰周高祖可謂善處勝矣他人勝則益奢高祖勝而愈儉   後周人君   温公後周論曰文帝以關中之衆東迎孝武收疲散之兵撫貧困之民任賢使能列官布職明部分務農桑以輔魏室雖以高氏之强不能陵也其所為典法施於後世可不謂賢乎武帝以英傑之資受制强臣恭黙端拱十有餘年須其罪盈惡熟為衆所棄一旦除之若撥麷振槁可謂知柔知剛智勇兼備者矣然後親統六師以征東夏齊之險阻不守士卒不戰數月之間縛其君臣致於鼓下使有周之境東漸於海南薄於江雖魏室全盛之時不能及也惜其宣帝恣其淫侈進其竒譎自絶於天結怨於民三年而為異姓所有悲夫   宋齊梁陳周北齊後魏   東坡七代論曰英雄之士能因天下之隙而遂成天下之勢天下之勢未有可以必成者也而英雄之士常因其隙而入於其間堅忍而不變是以天下之勢遂成而不可解自晉以下者天下何其紛紛也强者不能以相吞滅天下大亂離而為南北北又自離而為東西其君臣又自相簒取而為七代至於隋而後合而為一蓋其間百有餘年之中其賢君名臣累累而出者不為少矣然而南不能渡河以有北之民而北不能過江以侵南之地豈其百年之間南無間之足乘而北無隙之可入哉蓋亦其勢之有所不可者也七代之際天下嘗有變矣宋取之晉齊取之宋梁取之齊陳取之梁而周齊取之後魏此五釁者兵交而不解内亂而無救其間非小也而其四隣拱手遠望而莫敢入蓋其取之者誠有以待之而不可以乘其倉卒也嗟夫北方之人其力不足以并南而南方之勢又固不可以爭衡於中國則七代之際天下將合之際也姚興既死而秦地大亂武帝舉江南之兵長驅以攻秦兵不勞而關中定此天下之一時也夫劉穆之死關中未安席不及煖兵不及息而奔走以防江南之亂畱孺子孱將以抗四方强悍之虜則夫天下之勢亦隨去之而已矣且夫孫權曹操之事足以見矣曹操之不能過江以攻孫權力有所未足也而孫權終莫肯求逞於中國蓋其志將以僥倖乎北方大亂然後奮而乘其弊而非以為其地之足以抗衡於中原也嗟夫使武帝既入關因而居之以鎮撫其人民南漕江淮之資西引巴漢之粟而内因關中之盛厲兵秣馬以問四方之罪戾當此之時天下可以指麾而遂定矣而何江南之足以蔕芥夫吾心哉然而其事則不可不察也其心將有所取乎晉而恐夫人之反之於南是以其心憂懼顛倒而不見天下之勢孔子曰無欲速無見小利欲速則不達見小利則大事不成故夫有可以取天下之勢而不顧以求移其君而遂失之者宋武之罪也   宋齊梁陳   李白金陵歌曰石頭巉巖如虎踞凌波欲過滄江去鍾山龍盤走勢來秀色橫分歴陽樹四十餘帝三百秋功名事跡隨東流白馬小兒誰家子泰清之嵗來闗囚金陵昔時何壯哉席卷英豪天下來冠蓋散為煙霧盡金輿玉座成寒灰扣劒悲吟空咄嗟梁陳之國亂如麻天子龍沈景陽井誰歌玉樹後庭花此地傷心不能道目下離離長春草送爾長江萬里心他年來訪商山皓   宋齊   李德裕宋齊論曰宋齊以降繼體承祧者君德寖微王道凌替纉緒之初始革大運降宥解網以悦衆心仁義之風薄骨肉之情廢前史論之詳矣然政未得中改之可也如弓之高下者抑舉琴瑟之不調者更張此亦天之道也豈獨人事哉唯用其罪人不可甚矣天下之惡一也古人言一心可以事百君百心不可以事一君豈有不忠於前朝而能忠於後主者也毁泉臺春秋之所譏先儒之所惡宋齊之君有一於此必以為美政泉臺見妖尚不可毁况無妖者乎燕人之思召伯甘棠勿翦楚人之懐叔子望碑墮淚彼人臣也而見思若此雖時移政改莫匪舊臣昔伯益贊禹稱大舜之德曹參事惠帝守蕭何之法魏文帝初受漢禪羣臣皆揚魏德唯衛臻獨稱漢美文帝曰天下之珍當與山陽共之為人臣者罔念於此可謂有百心矣   歴代名賢確論卷六十五 <史部,史評類,歷代名賢確論>   欽定四庫全書   歴代名賢確論卷六十六   隋高祖   高祖與后重誓無異生子以絶分爭又使五子分據大鎮晩年父子兄弟迭猜忌皆不以壽終【温公】   楊素【何去非】   煬帝   荒淫【樂天 東坡】   嚴峻法令【陳子昻】   通論   文帝煬帝【温公】   高祖與后重誓無異生子以絶分爭又使五子分據大鎮晩年父子兄弟迭猜忌皆不以壽終   温公曰昔辛伯諗周桓公曰内寵並后外寵貳政嬖子配嫡大都偶國亂之本也人主誠能慎此四者亂何自生乎隋高祖徒知嫡庶之多爭孤弱之易搖曾不知勢鈞位逼雖同産至親不能無相傾奪者諗辛伯之言得其一而失其三乎   楊素   何去非曰戰必勝攻必取者將之良能也良將之所挾亦曰智勇而已徒智而無勇則遇勇而挫徒勇而無智則遇智而蹶智足以役勇勇足以應智然後以戰必勝以攻必取天下其孰能當之昔者楊素之於隋可謂一代之名將矣而賀若弼評之謂其特猛將耳非所謂謀將也甚哉弼之過於自負而輕於議人也隋自平陳之後素已為統帥矣其克敵斬虜功策為多既俘陳主而江湖海岱羣盗蜂起大者數萬小者數千而素專閫外之權轉戰萬里窮越嶺海無向不滅已而突厥犯塞宗室稱兵而社稷危矣素之授鉞專征其所摧陷者不可勝計遂空敵庭而清内難然素之兵未嘗小衂隋功臣無與肩者其為烈亦至矣而弼猶不以謀將處之特曰猛而已夫目之以猛而不許之以謀蓋所謂徒勇而無智者矣考素之功烈如此茍其智之不逮則凡所以決機取勝者其誰之謀也自隋文平一天下所謂名將者獨韓擒虎賀若弼史萬嵗與素耳擒弼自平陳之後不獲立尺寸之効獨史萬嵗從素征討以驍勇稱而弼乃以大將自處而目是三人者皆不能盡其材亦見其不知量而務以其私言動世主也素之馭戎嚴整而喜誅每戰必求士之過失者斬之以令常至百輩而先以數百人赴敵陷陣不能而還却者悉斬之復進以數百人期必陷陣而止是以士皆必死前無堅敵此弼所以得目之為猛也嗟乎素非有忍於士也以為士之必死者乃所以決生必生者乃所以決死故也唐之善於兵者無若李靖其為書曰畏我者不畏敵畏敵者不畏我是以古之名將十卒而殺其三者威振於敵國殺其一者令行於三軍靖豈以卒為不足愛哉以為殺一而百奮則奮者可期於勝也縱一而百惰則惰者可期於敗也奮而克敵與夫惰而為敵所克則是殺者乃所以生之愛者乃所以害之也善為將者能審乎此則無惡乎其茍忍也雖然在素之術有足以致勝未足以為勝之工也法曰兵無選鋒曰北詩曰元戎十乘以先啓行其啓行者選鋒之謂也越王勾踐之伐吳其為士者數萬而又有君子六千人所謂君子者其選鋒也素之所使以陷陣者其選鋒之謂歟然至有不克而還不免於誅者疑其非選之特精而養之素厚之士也又嘗觀唐太宗之將未嘗先以其身親搏戰也必以驍騎勁旅而經營於其傍或瞰臨於其高常若無意於戰其兵既交其鬭皆力而未決也卒然率之而奮士皆殊死突貫其敵之陣而出其背凡所嬰者無不摧敗猶之二人之相搏也材鈞而力偶方相持而未決也卒然一夫起其旁而助之則夫受助者蔑不勝矣此法所謂以正合以竒勝者也使素之所用以為鋒者皆精其選而又量敵之堅脆以遣之使其必足以陷敵無至乎不克而還又加之誅而常出於唐太宗之竒則如弼者亦何得而妄議矣   荒淫   白樂天隋堤栁詩曰隋堤栁嵗久年深盡衰朽風飄飄兮雨蕭蕭三株兩株汴河口老枝病葉愁殺人曽經大業年中春大業年中煬天子種栁成行夾流水西自黃河東至淮緑影一千三百里大業末年春暮月栁色如煙絮如雪南幸江都恣佚遊應將此栁繫龍舟紫髯郎將䕶錦纜青娥御史直迷樓海内財力此時竭舟中歌笑何日休上荒下困勢不久宗社之危如綴旒煬天子自言歡樂殊未極豈知明年正朔歸武德煬天子自言福祚長無窮豈知皇子封公龍舟未過彭城閣義旗已入長安宫蕭墻禍生人事變晏駕不得歸秦中土墳數尺何處葬吳公臺下多悲風二百年來汴河路沙草和煙朝復暮後王何以鑒前王請看隋堤亡國樹   東坡論隋好樂而亡曰隋煬帝不解音律略不關懐後人製豔曲詞極淫綺令樂正白明逹造新聲創萬嵗樂藏鈎樂投壺樂舞席固心髻玉女行觴神仙畱客擲塼續命鬭雞子鬭百草泛龍舟還舊宫長樂花及十二時等曲掩抑摧藏哀音斷絶帝悦之不已謂幸臣曰多彈曲者如人多讀書讀書多則能撰文彈曲多則能造曲因語明逹云陳氏褊陋曹妙逹猶自封王况我天下大同乎宋武帝既受禪朝廷未備音樂殷仲文以為言帝曰日不暇給且所不解仲文曰屢聴自解帝曰政以解則好之故不習觀二主之言興亡之理豈不明哉   嚴峻法令   陳子昻諌刑書曰自古聖人不有外患必有内憂物理之然也臣聞長老言隋之末代天下猶平煬帝不龔窮毒威武厭居皇極自總元戎以百萬之師觀兵遼海天下始騷然矣遂使楊感挾不臣之勢有大盗之心欲因人謀以竊皇業乃稱兵中夏將據洛陽哮闞之勢傾宇宙矣然亂未踰月而首足異處何者天下之弊未有土崩蒸人之心猶望樂業煬帝不悟暗忽人機自以為元惡既誅天下無巨猾也皇極之任可以刑罰理之遂使兵部尚書樊子蓋專行屠戮大窮黨與海内豪士無不罹殃遂至殺人如麻流血成澤天下靡靡始思為亂矣於是蕭銑朱粲起於荆南李密竇建德亂於河北四海雲搖遂並起而隋族亡矣豈不哀哉   文帝煬帝   温公論曰文帝之於周室非有元功厚德素洽於人直以天元暴崩嗣君幼弱姦臣矯命徼倖得之然明敏儉約勤於政治隨才任官信賞必罰故能取江南三百年之國易於返掌使天下復為一統百姓繁庶衣食豐衍突厥室韋靺鞨林邑高昌女國之屬莫不稽顙稱臣奉珍入貢雖兩漢全盛之時不能過也向使後嗣僅得中材之主以守之十世之内未易亡也煬帝以悖逆詐謀坐承富强之業志驕意溢慨然慕秦皇漢武之為人窮奢極欲兵連四夷政煩賦重盗賊蠭起而猶巡遊不息以樂滔憂惡聞直言喜自壅蔽噫是道也雖禹湯文武之子孫未或不亡况隋無積善之基乎   歴代名賢確論卷六十六   欽定四庫全書   歴代名賢確論卷六十七   唐高祖   起義兵【東坡 孫之翰 范祖禹】   高祖推李密為盟主以驕其志【范祖禹】   世民誅佞人高德儒【范祖禹】   高祖辭九錫殊禮【范祖禹】   録用隋子孫【范祖禹】   高祖闢言路賞孫伏伽之諌【范祖禹】   徐世勣降賜姓李氏【范祖禹】   宇文士及封德彞來降帝責德彞不忠於唐德彞以祕策干帝帝悦用之【范祖禹】   晉州人自言見白衣老人稱老君為唐祖詔於其地立廟【范祖禹】   蕭銑降斬於都市【范祖禹】   定官職令【范祖禹】   復置十二軍【孫之翰】   從裴矩言許突厥昬【范祖禹】   賞裴矩力爭【司馬温公】   太子建成【孫之翰 范祖禹 温公】   殺劉文靜恩裴寂【孫之翰 張唐英】   殺劉世讓【孫之翰】   竇建德【張唐英】   高君雅【張唐英】   蘇世長【張唐英】   傅弈【張唐英】   起義兵   東坡論曰唐高祖起兵汾晉間時三子建成元吉楚哀王智雲皆畱河東䕶家高祖起兵乃密召之隋購之急建成元吉能間道赴太原智雲幼不能逃為吏所誅高祖以父子之故獨不能少緩義師數日以須建成等至乎以此知為秦王所逼高祖逼於裴寂亂宫人之事不暇復為三子性命計矣秦王本謀於是時借隋吏以殺兄弟其意明甚新舊史曲為太宗潤飾殺兄弟事然難以欺後世矣建成元吉之惡亦孔子謂下流之歸也歟   孫之翰論求助突厥曰義師之起本救世亂若威德漸盛則四夷欵附矣故周武興師致庸蜀羌髳微盧彭濮之衆助牧野之戰漢高平定天下亦有北貊燕人梟騎之助今唐師方起當以德義為勝何可聴劉文靜一時之謀遽求助於突厥斯自小也財帛金寶皆民力所致當舉義之始許之外域可乎不盡賂之又自失信後突厥恃其微功連嵗入寇蓋由兹失策也   范祖禹論太宗脅父并求助突厥曰匹夫欲自立於鄉黨猶不可不自重也况欲圖王業舉大事而可以不正啓之乎太宗陷父於罪而脅之以起兵高祖昵裴寂之邪受其宫女而不辭又稱臣於突厥倚以為助何以示後世矣夫創業之君其子孫則而象之如影響之應形聲尤不可不慎舉也是以唐世人主無正家之法邉人多内侵之亂蓋高祖以此始也或曰太宗茍不為此則高祖或終不從而突厥將為後患二者權以濟事也臣竊以為不然古之王者行一不義殺一不辜而得天下不為也太宗恐高祖之不從懼突厥之為患終守臣節可也豈有脅父臣敵以得天下而可為歟此而可為則亦無所不至矣惜乎太宗有濟世之志撥亂之才而不知義也   高祖推李密為盟主以驕其志   范祖禹曰晉文公譎而不正孔子譏之當是時李密方圍洛邑高祖乘虚席卷入關密進則前有太原之敵後有東都之師是以聚兵洛口而不能西其勢亦可見矣然則高祖何賴於密而招之以納侮及其自欲為盟主也又何憚於密而驕之以行詐哉且舉義兵而勸進於叛人非所以為名也臣以為此非太宗劉文靜之謀必出於高祖與裴寂之徒怯懼之計得已而不已者也   世民誅佞人高德儒   范祖禹曰昔武王克商釋箕子之囚封比干之墓式商容之閭戮飛亷惡來於海隅顯善除惡如恐不及何哉使民知嚮方示以征伐之本意也故海内莫不革心易慮以聴上之所為去商之汙俗被周之美化如水之走下草之從風也太宗始起兵而戮一佞人民知所好惡矣如是則誰不欲為忠而不為佞宜其成王業之速也德儒佞於隋而戮於唐為佞者果何利哉   高祖辭九錫殊禮   范祖禹曰自魏晉之君欺孤蔑寡以奪天位考其實無異於寒浞王莽而必欲效唐虞之文後世因襲而莫之改其君臣皆不以為羞也惟唐高祖知其出於諂諛者所為故繁文偽飾有所不行亦可謂不自欺者矣然以兵取而必為之文曰受禪於隋是亦未免襲衰世之迹也雖不能正其名實如三代之王而優於魏晉遠矣   録用隋子孫   范祖禹曰商之孫子其麗不億上帝既命侯于周服侯服于周天命靡常武王數紂曰昬棄厥遺王父母弟不迪故致討焉誅其罪人之身而立其子天下之公義也况其父兄宗族乎自魏晉以下强臣簒奪除君之族而代其位以非道得之亦以非道失之易姓之禍如循一軌傳曰君以此始必以此終信矣唐高祖始即位而録隋之子孫由漢以來最為忠厚其享國長世宜哉   高祖闢言路賞孫伏伽之諌   范祖禹曰國將興必賞諫臣國將亡必殺諫臣故諫而受賞者興之祥也諫而被殺者亡之兆也天下如人之一身夫身必氣血周流無所壅底而後能存焉諌者使下情得以上通上意得以下逹如氣血之周流於一身也故言路開則治言路塞則亂治亂者係乎言路而已高祖鑒隋之所以亡王業初基庶事草創而首闢言路以通下情可謂知所先務矣是以海内聞風如熱者之得濯廢者之得起民知上之憂已而疾痛將有所赴愬也唐室之興不亦宜乎   徐世勣降賜姓李氏   范祖禹曰古者天子建國賜姓命氏姓氏所以别其族類之所出也自三代之衰稱姓者或以國或以族或以地或以官子孫各本於其祖不可改也漢高祖賜婁敬姓為劉鄙陋無稽而唐世人主遂以為法非其親者附之屬籍或加於盗賊夷狄以逆族異類為同宗然則古之賜姓者别之而後之賜姓者亂之也夫惟天親不可以人為而强欲同之豈循理者乎上瀆其姓下忘其祖非先王之制不可為後世法也   宇文士及封德彞來降帝責德彞不忠於唐德彞以祕策干帝帝悦用之   范祖禹曰高祖以女寵進士及責德彞之諂巧既斥之矣復悦其計策而驟用之甚矣佞人之難遠矣自古君子易疏小人易親蓋君子難於進而果於退小人不恥於自售而戚於不見知其進也無所不至人君一為所惑不能自解鮮有不至禍敗者也   晉州人自言見白衣老人稱老君為唐祖詔於其地立廟   范祖禹曰商祖契周祖后稷皆本其功德所起不可誣也唐之出於老子由妖人之言而諂諛者附㑹之高祖啓其原高宗明皇扇其風又用方士詭誕之説躋老子於上帝卑天誣祖悖道甚矣與王莽稱王子喬為皇祖叔父何以異哉   蕭銑降斬於都市   范祖禹曰蕭銑故梁子孫屯難之世民思其主銑因隋亂保據荆楚欲復其祖考之業雖僭大號非唐之叛臣也唐師伐而取其地執其主亦足矣而銑以百姓之故不忍固守而降完府庫奉圖籍而歸之唐然則唐初割據之主銑最無罪高祖誅之淫刑甚矣我太祖太宗平四方僣偽之國係纍其主致之闕下雖無道如劉鋹拒命如繼元窮天下之力而後取之不誅一人皆死牖下自三代以來未之有也此所以祈天永命者歟   定官職令   范祖禹曰三公論道經邦燮理陰陽故不以一職名官太尉掌武蓋古者大司馬之職也司徒主民司空主土皆六卿之任非三公之官也自漢以來失之矣唐不能革正而復因之是以官名之紊莫甚於唐且既有太尉司徒司空而又有尚書省是政出於二也既有尚書省而又有九寺是政出於三也夫天地之有四時百官之有六職天下萬事備盡於此如網之在綱裘之挈領雖百世不可易也人君如欲稽古以正名茍捨周官臣未見其可也   復置十二軍   孫之翰曰國之用武固常事不可一日而懈也中夏之廣外夷之衆雖太平之世黠惡者畏威服德而不敢動其心常幸國之有事起而為患爾則武之備可一日懈乎况大亂初定人心未寧便欲為安逸之態而偃武事及突厥入寇但謀遷都以避經世之略何其淺也賴秦王堅議不行謬策令復置十二軍以教諸府之兵中國之威自兹盛矣   從裴矩言許突厥昬   范祖禹曰自漢以女嫁匈奴而後世習為故常結昏異域不以為失以為畏之邪則是以天下之大而畏人至於納女失也以為謀之邪則是以女為間而欲奪人之國亦失也高祖不謀於衆賢而問諸亡國之臣宜其有此失也且西突厥不若頡利之强弱者猶許其昏則强者何以制之此不足以示威適足取侮於逺人而已其後太宗以女分妻諸國将相中宗以後皆嫁公主於蕃國夫齊甥舅之國吳太王之裔也涕出而女景公猶羞之婁敬和親之策豈足效哉而終唐之世人君行之不以為難其臣亦不以為非高祖太宗實啓之是貽謀不善也   賞裴矩力爭   溫公曰古人有言君明臣直裴矩佞於隋而忠於唐非其性之有變也君惡聞其過則忠化為佞君樂聞直言則佞化為忠是知君者表也臣者景也表動則景隨矣   太子建成   孫之翰論立建成為太子曰王者立太子必嫡長者使天下之心有系以止爭奪之患也行之平世固為常法若夫大公之世子不賢尚求聖人以傳大位况長子不賢次子聖乎安得局於常法也唐有天下本秦王之謀秦王功德之大海内屬望其勢可終為人臣乎建成自舉義以來無一事可稱道但以年長使居聖子上至愚者知其不可也雖秦王以常禮為讓胡不虚其位待天命之歸况受命之初天下未定何汲汲於立太子也善哉寧王憲讓太子之言曰時平則先嫡長國難則歸有功此萬世不易之論也范祖禹論王珪魏徵勸建成擊劉黑闥為自安計曰立子以長不以有功以德不以有衆古之道也晉獻公使太子申生伐東山里克入而諌君出見太子而勉之以孝君子曰善處父子之間矣王魏以輔導東宫為職當勸建成以孝於高祖友於秦王則儲位安矣秦王有定天下之功高祖茍欲立之能為太伯不亦善乎且建成既為太子則國其國也安在於有功乃使之擊賊以立威結豪傑以自助是導之以爭也禍亂何從而息乎夫以王魏之賢其為建成謀猶如此况庸人乎 又論建成募士兵欲圖秦王并使楊文幹反為相應曰建成為太子而擅募兵甲於東宫又使楊文幹反於外以危君父此天下之惡也罪孰大焉高祖不以公義廢之乃外惑於姦臣之計内牽於妃嬪之請至使兄弟不相容於天下此高祖不明之過也   温公論秦王射殺建成曰立嫡以長禮之正也然高祖所以有天下皆太宗之功隠太子以庸劣居其右地嫌勢逼必有不容曏使高祖有太王之明隠太子有泰伯之賢太宗有子臧之節則亂何自而生矣既不能然太宗始欲俟其先發然後應之如此則事非獲已為愈也既而為羣下所迫遂至蹀血禁門推刃同氣貽譏千古惜哉夫創業垂統之君子孫之所儀刑也彼中明肅代之傳繼得非有所指擬以為口實乎   范祖禹曰建成雖無功太子也太宗雖有功藩王也太子君之貳父之統也而殺之是無君父也立子以長不以功所以重先君之世也故周公不有天下弟雖齊聖不先於兄久矣論者或以太宗殺建成元吉比周公誅管蔡臣竊以為不然昔者象日以殺舜為事舜為天子也則封之管蔡啓商以叛周周公為相也則誅之其迹不同而其道一也舜知象之將殺已也故象憂亦憂象喜亦喜盡其誠以親愛之而已矣象得罪於舜故封之管蔡流言於國將危周公以間王室得罪於天下故誅之非周公誅之天下之所當誅也周公豈得而私之哉後世如有王者不幸而有害兄之弟如象則當如舜封之是也不幸而有亂天下之兄如管蔡則當如周公誅之是也舜處其常周公處其變此聖人所以同歸於道也若夫建成元吉豈得罪於天下者乎茍非得罪於天下則殺之者已之私也豈周公之心乎或者又以為使建成為天下又輔之以元吉則唐必亡臣曰古之賢人守死而不為不義者義重於死故也必若為子不孝為弟不悌悖天理滅人倫而有天下不若亡之愈也故為唐史者書曰秦王世民殺皇太子建成齊王元吉立世民為皇太子然則太宗之罪著矣   殺劉文靜恩裴寂   孫之翰曰恩與刑人主之大權也恩當其功刑當其罪則中外勸戒矣反是道何以服人心裴寂劉文靜俱以佐命為大臣文靜才略功名過寂遠甚高祖任情親寂而疏文靜文靜失律則除名及與寂有隙出怨言遂聴寂䜛殺之寂當將相之任怯而無謀屢為賊敗既入朝不加深罪幸矣顧待彌重可乎施恩於寂太優用刑於文靜太暴二者俱出於私非聖子功德之大人心去矣   張唐英曰自古佐命之臣皆無心於舊君故志士仁人嘗恥之若裴寂劉文靜之迹故不在别白然二子皆首為謀主唱難起義及高祖登極而裴寂賞賜無極恩寵至厚爵位至重雖有罪惡之迹皆原而不問文靜出入征伐嵗不寧止顧遇既以不厚爵位復又不崇以妄告厭勝之事而遽加殺戮太宗極力營救而不得免復籍没其家且雨露之澤不私萬物仁義之主不枉一人而以功名重賞士之所競不平致怨古人所戒不知高祖之意於二子厚薄何其殊也豈非以裴寂始盗隋之宫人密侍高祖之際文靜嘗以此脅寂故高祖恨之不然何寂之功業智識皆不逮文靜而高祖遇之獨厚耶以此窺高祖之心是喜裴寂私眤之愛而恨文靜形之於言故讎之酷也噫嗜欲好色移人之性有如是哉   殺劉世讓   孫之翰曰兵之用間為神妙者以其術之不可窺也高祖歴戰伐多矣用兵之事不可謂不曉劉世讓素有忠義之名既以知邊機使備突厥方制其要害功效甚明突厥使人入朝言世讓有異謀殊不思世讓既荷任用已有功效何故與突厥通謀况突厥入寇本以馬邑為便今得其地守之是扼其入寇之路世讓經畫如是戎人反言與已國通謀其情固易察爾高祖不察而殺世讓何昏暗之甚也   竇建德   張唐英曰建德陷黎陽虜皇妹同安公主及淮安王神通大將軍李世勣世勣乃逃歸國或勸誅世勣之父建德曰世勣本唐臣逃還本朝忠臣也其父何罪又舍公主神通於别館以客禮而厚之生令歸國建德之於神通世勣可謂有恩矣於唐可謂有禮矣及兵敗俘歸斬於長安世勣等無一言以救建德之死於建德真少恩哉或曰建德抗拒王師外為世充之援若赦而不誅何以懲天下之惡曰誅之宜也然當此之時羣盗擾攘蜂結蟻聚凡得忠良之士率皆屠滅無有存者建德乃厚禮公主神通又不誅世勣之父乃姦雄之中仁人也世勣若念其父嘗拘於建德而卒保首領誠出一言救之設使朝廷不從亦足以報彼不誅父之恩全於忠孝豈非仁人之心哉朝廷既不原情而定罪世勣等又不能出力以一援其後劉黑闥之徒以誅建德為戒連衡復叛擁衆不降八月之中盡復建德故地兵連禍結者復數年此由失於斬建德而致爾故曰彎弓之鳥難安而黷武之衆易動刑人之際可不慎乎   高君雅   張唐英曰高祖將舉義旗而副畱守王威高君雅覺其事欲因晉祠之㑹以害高祖而太宗與劉文靜謀詐遣劉政㑹告王威高君雅之變君雅在高祖坐上大詬曰此反人欲殺我也文靜遂叱左右執而殺之嘗觀威與君雅之心乃隋之忠臣也當被執大詬之際必有至直至切之言責高祖為隋室懿戚重臣不當墟其社稷然而史臣不載其辭者蓋為唐而諱之故使二子忠烈之名不彰於世夫鉛刀尚能一割病虎猶能一搏使君雅稍有權力豈不能一奮而報隋乎今乃洗玉之汙而使之潔抉月之霾而使之明庸以勸後世不忘舊君者若當時既没其美後世又不顯其節則愚恐忠烈之道由是而寖息矣   蘇世長   張唐英曰世長侍高祖宴於披香殿見其華麗乃曰此殿煬帝造乎高祖曰卿好諫似直其心實詐此是吾造卿何言之世長曰昔陛下居於武功之時宅纔庇風雨當此之時亦以為足今初有天下於隋宫室又加雕飾其可得乎以此知世長之於諌諍得諷諌之道也且有天下之君窮奢極侈以厚奉養園苑畏其不廣宫室畏其不壯娥嬪畏其不麗車服畏其不高不美竭生民之力務為自奉之計不念創業之艱難惟見守成之容易自漢而下結怨於民敗亂繼踵率皆由此世長見高祖初得天下而遽追秦皇漢武之侈仍諌以武功舊宅纔庇風雨此管仲所謂願君無忘射鈎臣亦不敢忘檻車之謂也   傅弈   張唐英曰傅弈武德中嘗上書請除釋氏時蕭瑀方崇信釋氏弈與難詰瑀辭屈乃合掌曰地獄所設正謂此也   歴代名賢確論卷六十七   欽定四庫全書   歴代名賢確論卷六十八   太宗一   帝悟弓工之言延五品以上問政事得失曰朕以弓矢定四方識之猶未能盡况天下之務其能徧知乎【范祖禹】   朝廷之制【孫之翰】   諌官預聞中書門下議事【孫之翰】   責臣下詔敕有不便者皆應論執【范祖禹】言事告訐者以䜛人罪之【范祖禹】   問褚遂良舜造漆器何諌者之多【范祖禹】觀隋宫苑因戒羣臣諂諛蔽聰明【范祖禹】論隋文帝不委任臣下【范祖禹】   責宰相求賢才【范祖禹】   責封德彞未有竒材異能可舉之對【孫之翰】有上書者請帝陽怒以試直佞之臣帝對當以至誠接臣下【范祖禹】   賞張素諌修洛陽宫【范祖禹】   幸洛陽官吏以闕儲偫有被譴者魏公諌止之【范祖禹】   指宇文士及為佞人【范祖禹】   與蕭瑀論周秦脩短曰取天下或可以逆得而守之不可以不順【范祖禹】   與侍臣論創業守成之難【范祖禹】   與侍臣論天下守之甚難【范祖禹】   謂侍臣朕有二喜一懼【范祖禹】   謂朝臣朕常兼將相之事張行成上書言不可與羣臣校功爭能帝善之【范祖禹】   觀史【范祖禹】   問過失於長孫無忌因論羣臣得失【范祖禹】欲立元吉妃楊氏為后魏公止之尋以楊所生皇子明繼元吉【范祖禹】   馬周諫帝如貞觀之初節儉【范祖禹】   自為終制戒厚葬【范祖禹】   貶權萬紀言銀坑之利【孫之翰】   殺盧祖尚【孫之翰】   謂侍臣朕即位以來不欲數赦【范祖禹】   詔有司覆奏死刑【范祖禹】   封禪【范祖禹】   即位踰年改元為貞觀【孫之翰】   放宫人三千【孫之翰】   委太子決訟【范祖禹】   廢太子承乾黜魏王泰立晉王治為太子【吳王恪附 温公 孫之翰 張唐英】   帝悟弓工之言延五品以上問政事得失曰朕以弓矢定四方識之猶未能盡况天下之務其能徧知乎范祖禹曰傳曰國之將興也君子自以為不足其亡也若有餘太宗因識弓之未精而知天下之理已不能盡詢謀於衆而不自用此其所以興也   朝廷之制   孫之翰曰太宗定天下之功固天授神武之才不待賛論而赫赫於無窮矣其朝廷之制又如是宜乎貞觀之治也夫定官之員不務多而務擇賢則不賢者安得用矣大臣議事使諌官御史史官並從而入或正其失或糾其非或書其過則大臣安敢不直議矣諸司長官正衙奏事使衆臣共聞之屬官不得奏本司外事非至公之事人不敢言則陰邪之事自絶矣疏賤之人言事者令門下司引奏又置立仗馬以備急事則天下之情無不逹矣内侍皆黃衣給事宫掖則姦人無所附而事權不假於人矣數者皆朝廷大法為人君者能遵行之雖未能及貞觀之治朝廷必尊而天下可治也何哉官少而賢必擇之精也大臣不敢曲議必聴之明也諸司官無邪言必制之公也言事者無壅而人情盡逹必采之詳也内侍不預事必御之嚴也數者非太宗英睿不能盡其道人君資性至此者鮮矣然設官少而務擇賢使諫官輩預聞大臣之議而救其失諸司奏事明陳於庭疏賤者言事無壅不任内侍以事必久其制而力行之雖不逮太宗之英睿朝廷豈有不尊天下豈有不治也   諫官預聞中書門下議事   孫之翰曰太宗之任諫官真得其道夫天下之務至廣也軍國之機至要也雖明主聴斷賢相謀議思慮之失亦不能免一失之則為害不細必藉忠良之士諫正夫忠良之士論治體補國事乃其志爾能密有所助則亦志伸而道行豈必欲張君過而取高名哉當君相議事之際使諫官預聞得以關説或有闕失從而正之天下但覩朝政之得宜不知諌者之所言上下誠通國體豈不美乎况大臣論事以諌官規正於人君之前安敢有不公之議兹亦制御大臣使之無過之術爾若以諌官小臣不可預聞國議必衆知闕失方許諌正事或已行而不可救過或已彰而不可言則剛直之臣有激訏不顧以爭之者君從之猶掩其過或不從則君之過大臣之罪愈大矣觀太宗任諌官可謂得其道   責臣下詔敕有不便者皆應論執   范祖禹曰朝廷設官分職非徒使上下相從欲交修其所不逮也書曰百官修輔茍取充位而奉行上令則是胥史而已不明之君自以無過惡人之言是以政亂而上不聞太宗敕責而使之言雖欲不治不可得也   言事告訐者以䜛人罪之   范祖禹曰太宗欲聞直言而惡告訐不惟堲䜛而又罪之可謂至明且遠矣此為君為長之道也   問褚遂良舜造漆器何諌者之多   范祖禹曰所貴乎賢者為其能止亂於未然閑邪於未形也若其已然則衆人之所能知也何賴於賢乎危亡之言惟明主能信而闇主忽焉是以自古無事之時常患乎諌之難入也今有人康强而無疾或告之以多言之損氣多食之致死彼愛其身者聞之必惕焉兢兢而不忘則疾疢何自而生矣彼恃其强者聞之不惟不信而又艴然是人也不病則已病則忽焉而死雖欲救之無及矣從諌之與拒諌者何以異於是故聖主能從諌於未然賢主能改過於已然諌而不聴者斯為下矣忠臣之事上君也亦諌其未然事中君也多諌其已然事暗君也救其橫流故有以諌殺身者矣唐虞之時羣聖聚於朝無過舉矣憂其所當憂戒其所當戒而已故常有儆懼之言其慮患豫也至於後世令王其賢臣多諌其已然而防其未然太宗求諫於羣臣其有意於防未然者乎   觀隋宫苑因戒羣臣諂諛蔽聰明   范祖禹曰太宗可謂不忘戒矣覩隋之宫苑而以諂諛掩蔽戒羣臣夫知彼之所以亡則圖我之所以存而不敢怠矣此三王之所由興也   論隋文帝不委任臣下   范祖禹曰書曰元首明哉股肱良哉庶事康哉又曰元首叢脞哉股肱惰哉萬事墮哉此舜皋陶所以賡歌而相戒也夫君以知人為明臣以任職為良君知人則賢者得行其所學臣任職則不賢者不得茍容於朝此庶事所以康也若夫君行臣職則叢脞矣臣不任君之事則惰矣此萬事所以墮也當舜之時禹平水土稷播百穀土穀之事舜不親也契敷五教臯陶明五刑教刑之事舜不治也伯夷典禮䕫典樂禮樂之事舜不與也益為虞垂作共工虞工之事舜不知也禹為一相總百官自稷以下分職以聴焉君人者如天運於上而四時寒暑各司其序則不勞而萬物生矣君不可以不逸也所治者大所司者要也臣不可以不勞也所治者寡所職者詳也不明之君不能知人故務察而多疑欲以一人之身代百官之所為則雖聖智亦日力不足矣故其臣下事無大小皆歸之君政有得失不任其患賢者不得行其志而持禄之士得以保其位此天下所以不治也是以隋文勤而無功太宗逸而有成彼不得其道而此得其道故也   責宰相求賢才   范祖禹曰太宗責宰相以求賢而不使之親細務能任相以其職矣書曰惟説式克欽承旁招俊乂列于庶位此相之職也茍不務此而治簿書期㑹百吏之事豈所謂相乎   責封德彞未有竒材異能可舉之對   孫之翰曰封倫真姦人太宗真能照姦人之情者也大臣之職薦逹人材固非細事天下之大中外之任可容一日乏才乎然人之才有能有不能器而任之衆職舉矣豈有人主責其舉賢己未嘗有所推薦但言無竒才異能上欲欺主之明下欲蔽天下之善此真姦人也蓋姦人不樂進賢其情有三姦人保位固寵常懼失之以賢者既用必建立功業掩已之名見已之過已之名減過露則位不能保寵不能固此所以不樂進賢其情一也姦人樹私必人附已乃引之賢者懐才安命進退以道固不肯趍附於人姦人以謂不附已而引之則不知己之恩不知恩則不為己之黨此所以不樂進賢其情二也姦人無至公待人之心心既不公知人不明雖遇賢才不能深識慮引而進之或有大過為己之累此所以不樂進賢其情三也封倫之情正在於此太宗以前代未嘗乏人折之使慙懼無辭可謂能照姦人之情者也國有姦如封倫者世世不無人主能照其情而責之則公卿悚動賢者進矣   有上書者請帝陽怒以試直佞之臣帝對當以至誠接臣下   范祖禹曰太宗可謂知君道矣夫君以一人之身而御四海之廣應萬機之衆茍不以至誠與賢而役其獨智以先天下則耳目心志之所及者其能幾何是故人君必清心以莅之虚已以待之如鑑之明如水之止則物至而不能罔矣夫權衡設而不可欺以輕重者惟其平也繩墨設而不可欺以曲直者惟其正也我以其正彼以其頗我以其真彼以其偽何患乎邪之不察佞之不辨而必行詐以試之哉一為不誠則心且蔽矣邪正何能辨乎是故鑑垢則物不能察也水動則形不能見也已不明故也且待物以誠猶恐其不動也况不誠而能動物乎夫為君而使左右前後之人皆莫測其所為雖欲不欺不可得也惟能御之以至誠則忠直者進而憸邪者無自入矣   賞張素諌修洛陽宫   范祖禹曰上之所好者下之所競也太宗虚已以求直言故羣臣爭救其失惟恐其言之不切太宗不惟悦而從之又賞以勸之此人君之所難能也夫如是何患於有過乎   幸洛陽官吏以闕儲偫有被譴者聞魏公諌止之范祖禹曰富而不忘貧則能保其富矣貴而不忘賤則能保其貴矣夫以萬乘之貴四海之富而猶以為不足何哉忘其始之賤貧而欲大無窮也是以高宗舊勞於外爰暨小人及其即位卒為賢君文王卑服即康功田功周公作書以戒成王恐其不知稼穡之艱難而驕逸也漢文有言曰朕能任衣冠念不至此是以恭儉愛民惟恐煩之嗚呼其可謂有德者矣若太宗聞諌而能自省不亦賢乎   指宇文士及為佞人   范祖禹曰大禹曰何畏乎巧言令色孔壬孔子曰佞人殆佞人者止於諛悦順從而已近之必至於殆何也彼佞人者不知義之所在惟利之從故也利在君父則從君父利在權臣則附權臣利在敵國則交敵國利在戎狄則親戎狄利之所在則從之利之所去則違之於君父何有哉忠臣則不然從義而不從君從道而不從父使君不陷於非義父不入於非道故雖有所不從其命將以處君父於安也君有不義不從也而况於權臣乎父有不義不從也而况於他人乎古之佞者其始莫不巧言令色未必有悖逆之心及其患失則無所不至終於弑君亡國者皆始之諛悦順從者也是故堯舜畏之以比驩兜有苗而孔子以為殆人君可不逺之乎   與蕭瑀論周秦脩短曰取天下或可以逆得而守之不可以不順   范祖禹曰太宗於是失言矣易曰湯武革命順乎天而應乎人取之以仁義守之以仁義者周也取之以詐力守之以詐力者秦也此周秦之所以異也後世或以湯武征伐為逆取而不知征伐之順天應人所以為仁義也太宗曰取之或可以逆非也既謂之逆矣則無時而可也   與侍臣論創業守成之難   范祖禹曰自古創業而失之者寡守成而失之者多周公曰相小人厥父母勤勞稼穡厥子乃不知稼穡之艱難故禍亂未嘗不生於安逸也然非特創業之君守成為難其後嗣守成尤難也可不慎哉   與侍臣論天下守之甚難   范祖禹曰書曰后克艱厥后臣克艱厥臣又曰無輕民事惟難孔子曰為君難夫知所難而後可以有為也傳曰君以為易則其難也將至矣君以為難則其易也將至矣太宗知守之之難所以能有終也   謂侍臣朕有二喜一懼   范祖禹曰太宗樂而不忘憂喜而不忘懼可謂能持盈守成矣夫惟憂於未然懼於無形故卒乎無憂懼也   謂朝臣朕常兼將相之事張行成上書言不可與羣臣校功爭能帝善之   范祖禹曰人主不患有過患不能改過也太宗一言之失而其臣已救正之惟能親賢以自輔聴諫以自防所以為美也雖過庸何傷乎   觀史   范祖禹論帝問褚遂良欲觀史曰人君言行被於天下炳若日月衆皆睹之其得失何可私也欲其可傳於後世莫若自修而已矣何畏乎史官之記而必自觀之邪劉洎以為天下亦皆記之斯言足以儆其君心而全其臣職矣 又論帝觀高祖實録命削去浮詞曰古者官守其職史書善惡君相不與焉故齊太史兄弟三人死於崔杼而卒不没其罪此姦臣賊子所以懼也後世人君得以觀史而宰相監修欲其直筆不亦難乎司馬遷有言曰太史星厯近乎卜祝之間葢止於執簡記事直書其實而已非如春秋有褒貶賞罰之文也後之為史者務褒貶而忘事實失其職矣人君任臣以職而宰相不與史事則善惡庶乎其可信也   問過失於長孫無忌因論羣臣得失   范祖禹曰君臣以道相與以義相正者也故先王以羣臣為友有朋友之義非徒以上下之分相使而已太宗欲聞過於無忌而無忌納諂以悦之君好直而臣不忠其罪大矣而太宗論羣臣之得失其言豈皆中於理哉褚遂良直道事君犯顔諌爭盡忠無隠王魏之比也而譬之飛鳥依人輕侮其臣不恭孰甚焉   欲立元吉妃楊氏為后魏公止之尋以楊所生皇子明繼元吉   范祖禹曰太宗手殺兄弟曾不愧恥而復納元吉之妃惡莫大焉茍非用魏徴之言過而遂立以為后何以示天下之人乎以明繼元吉後是章其母之為弟婦也其瀆人倫亦甚哉   馬周諌帝如貞觀之初節儉   范祖禹曰紂積鉅橋之粟武王伐之人主不務德而務聚斂者民散而國亡太宗在位寖久將外事四夷内治宫室聚財積穀欲以有為馬周先事而諌欲如初年之節儉可謂將順其美而匡救其惡矣   自為終制戒厚葬   范祖禹曰厚葬之禍古今之所明知也夫藏金玉於山陵是為大盗積而標示其處也豈不殆哉是以自漢以來無不發之陵後之人主知其有害無益而姑為之以賈禍迹相接而莫之或戒也太宗雖為終制以戒子孫而昭陵之葬亦不為儉及唐之末不免暴露之患豈非高宗之過乎   貶權萬紀言銀坑之利   孫之翰曰觀太宗罪萬紀言利真得天子之體天子為天下所尊非止威勢之重由仁德之高也仁德之本莫大於愛民愛民之要莫先於節用用之有節天下貢賦之入嵗有餘矣何至殫山澤之利以困人力乎然自三代之衰秦漢而下人君好利者多由所為侈大而無節也用無節天下貢賦之入不足以充其費姦人得以言利矣人君顧所用不足必悦其言而從之好利日甚人力必窮人力窮則危亂自至縱未至危亂天子言為令動為法以好利聞於天下豈其體哉太宗斥言利之臣無他能自節用謹制度絶權倖無過費爾貞觀一朝其事可見初出宫人三千天下固已頌其仁愛及宫中欲修一殿則想秦皇之過不起其役體不耐熱公卿請營一閣以避暑亦想漢文罷露臺之意不從其請將幸東都敕預修乾陽殿給事張素極言隋室修乾陽勞民之事嘉其言立止出降長樂公主敕有司資送倍於長公主侍中魏鄭公引故事言長公主尊於公主豈得以親愛厚其資送納其言遂不越禮其設官之制則命宰輔房喬杜如晦定其員位文武官止六百四十員多得才能而少冗食其養兵之法畿内及諸路府兵止六十萬惟素禁兵三萬及府兵畨上或出征者有所給外皆散之農畝而自養焉其行賞之事功者厚賢者禮内無嬖人私其恩外無倖臣竊其澤天下嵗入之物有餘用矣故薄賦歛厚風俗其道德與前代聖王所為並自得天子之體矣嗚呼為天子皆可至是可至是而不至者由所為侈大制度不立權倖不抑所致爾所為侈大物力固難以給若制度不立則庶事無節而冗費益多權倖不抑則姦人競附而私恩益廣冗費多私恩廣天子獨尚儉德亦何能省用太宗自節其用復能謹制度絶權倖此所以不取山澤之利不困生民之力而財用自豐為天子而得其體者仁德於無窮也   殺盧祖尚   孫之翰曰人主操天下之勢不可一日失威令威令一失則下起慢上之漸漸若不止則紀綱弛而權移於下何以操天下之勢故謂人主不可一日失威令也然威令之行不可過中過中則暴暴則人心離矣太宗之用威令誠得其術故内外之臣聞一令罔不靡然從之此無他以聰明之性公正之心剛嚴之體御於内外也以此御内外天下得不從其令乎盧祖尚丁其時荷其任乃委曲思慮以身為計遂成驕慢之態宜乎獲罪矣然殺戮刑之極者施於驕慢之罪此又過矣人臣驕慢殺之復有罪之極者何以加刑若祖尚之罪逐於遐裔而永棄之未至失威令也   謂侍臣朕即位以來不欲數赦   范祖禹曰數赦之害前世論之詳矣夫良民不被澤而罪人獲宥政之偏黨莫甚於此欲以致和而措刑不亦疎矣而人君每以赦為推恩或祈陰德之報太宗懲之可謂善治者矣   詔有司覆奏死刑   范祖禹曰易中孚象曰君子以議獄緩死中孚者信發於中也議獄緩死者出於至誠也古者大司冦以獄之成告於王王命三公參聴之三公以獄之成告於王王三覆然後制刑先王慎重如此故刑清而民服者太宗之恤刑也可謂至誠而近於古矣幾致刑措不亦宜乎   封禪   范祖禹論文武百官請封禪鄭公止之曰古者天子巡守至於方岳必告祭柴望所以尊天而懐柔百神也後世學禮者失其傳而諸儒之諂諛者為説以希世主謂之封禪實自秦始古無有也且三代不封禪而王秦封禪而亡人主不法三代而法秦以為太平盛事亦已謬矣太宗方明朝多賢臣而諂佞者猶倡其議獨魏徴以為時未可而亦不以其事為非也其後使顔師古議其禮房喬裁定之徵亦預焉貞觀之末屢欲東封以事而止高宗明皇遂踵行之終唐之世惟栁宗元以封禪為非以韓愈之賢猶勸憲宗則其餘無足恠也嗚呼禮之失也久矣世俗之惑可勝救哉   孫之翰曰封禪之文不著於經典秦漢諸儒用管仲説以為帝王盛德之事無大此禮故秦皇漢武行之儀物侈大自謂光輝無窮然封禪之後灾異數至天下多事蓋煩費生靈干動和氣所致則崇尚此禮惡足以當天意哉况此禮不著於經典也司馬遷作封禪書引經典之文但巡守之禮爾帝王巡守每至方岳必燔柴以告至非謂自陳功於天也帝王治天下能以功德濟生民而致時太平則天必祐之以永久之福郊祀之禮足伸其報何待自告其功也太宗謂以事天至誠掃地足以致敬何必登山封數尺之土此實至論   即位踰年改元為貞觀   孫之翰曰或問春秋書國君即位必於元年正月明新君踰年即位改元也此書即位踰年豈春秋之法乎答曰尚書記天子傳位改元之法舜則曰月正元日禹則曰正月朔旦春秋即位改元之法本於此聖人以舜禹之法為天下之至正也然顧命康王之誥記成王崩康王既為天子乃釋冕反喪服蓋以先君不書所終之年天子之位不可一日而虚故於柩前即位明先君傳授之意不及行舜禹之法也但踰年稱君改元亦同其道矣以天子不待踰年即位則諸侯可知也春秋一國之史聖人修之遂見天下大法天下大法莫若舜禹至正也元年初即位説者引康誥之文為定以謂新年正月必改元正位百官以序國史書即位以表之此雖明不待踰年即位元年見新君之法不知聖人因而存舜禹之道也况魯侯即位雖稱元年必書王正月者上以明王道之序下以見諸侯奉王制而即位也若修天子之史可不知書元年即位之法乎又後代事艱天子繼統必待踰年稱君勢有不便矣固當依實書之雖略變古法其曰以即位踰年改元亦所以法尚書定位春秋改元見新君之意也   放宫人三千   孫之翰曰古之明王嬪御之數著於經典者可見也漢之後宫及千數賢如魏相者不肯出仕矣蓋以人君廣置嬪御其損有三侈費甚也内寵多也怨女衆也侈費甚則困民力内寵多則競私謁怨女衆則傷和氣人君之德所損如是賢者以為難諌止而不願仕也况隋煬荒虐自古無比强取良家女置後宫者固無其數高祖初入關放離宫之人還親屬此得美事之一節及受禪安然有其後宫欲不荒恣得乎賴聖子承之立矯其過計出三千之衆使天下聳動歌詠唐之盛德也   委太子決訟   范祖禹曰太子之職在於視膳問安古之教者必以禮樂而置師保以輔翼之茍問學明而德性成何患乎不能聴訟也且年十二而使之裁決民事不已早乎若其才則將不學而能不才則宫臣必教之以欺其君父非所以養德也   廢太子承乾黜魏王泰立晉王治為太子【吳王恪附】司馬温公曰唐太宗不以天下大器私其所愛以杜禍亂之原可謂能遠謀矣   孫之翰曰王者立太子以嫡以年以德固有常禮若嫡與年者或庸昏或過惡固不可不擇於諸子也擇之之法取衆望決已意則天下歸心矣太宗英主也㫁大事未嘗有疑晩年牽愛不能定一子泰長而有過立晉王固無疑何至投牀自苦取決於無忌之言太子君之副社稷之本豈使一臣立之仍命拜謝賴太子良人情有屬無忌忠不擅其恩不如是必起爭亂之階   張唐英論吳王恪曰太子承乾得罪太宗欲立魏王泰褚遂良諌之以為不可因召長孫無忌房喬李勣等謂曰我三子一弟如此我心無憀因投於牀抽佩刀欲刺無忌等爭前抱持奪其刀問上所欲上曰我欲立晉王無忌曰謹奉詔有異議者斬之既而又悔欲立吳王恪無忌切諍而止無忌等慮恪為患因房遺愛謀叛而誣殺之嗟乎太宗之立儲副不足為後世法也且立太子者非私於已之子也為天下國家之大本也既以承乾不軌而誅之則宜察諸子之賢不肖擇其有君人之德者立之不然則立嫡以長以絶爭奪之禍此三代之直道而行也奈何輕天下神器之重以一時之忿引刀自刺使顧命大臣奉詔於惶恐之際不暇議立嫡立賢之計此豈保家安國之道哉既立高宗而復欲立吳王恪卒使以猜疑而被羅織之罪皆太宗失於獨㫁而致之也噫夫人之生貴為天子之子是天下之貴無以加之也以建立之失不保性命則與夫生於不貴之族反得終天年者豈不遠哉無忌其後卒被流竄死於黔南天下以為寃然而亦疑其誣殺吳王恪之報應也   歴代名賢確論卷六十八   欽定四庫全書   歴代名賢確論卷六十九   太宗二   南平公主【張唐英】   太宗論治之隆替不由於樂【温公】   充容徐氏上疏【孫之翰】   大徵天下名儒為學官【吕温 劉禹錫 范祖禹】突厥【范祖禹】   康國求内附不從【范祖禹】   髙麗【范祖禹 孫之翰】   薛延陁【温公 范祖禹】   四夷請帝為天可汗【范祖禹】   李靖【吕温 孫之翰】   李勣【范祖禹 孫之翰 張唐英】   南平公主   張唐英論曰南平公主下降王珪子珪以禮有婦見舅姑儀近代公主出降其禮皆廢今上欽明動循法制使公主謁見豈為身榮乃與妻就席而坐使公主執笄行盥饋禮自是公主下降皆行婦禮於舅姑自珪始也噫珪可謂能行閨門禮也太宗可謂能以家道而正其女也南平可謂能行其婦道也詩曰平王之子齊侯之孫言其平王之女使其下降與侯之子齊體也而自漢後公主自以帝王女以隂干陽不復有剛柔上下之分士大夫畏而恥之故劉裕時江斆當尚主乃上表讓婚曰王偃無仲都之質裸雪於北階何瑀闕龍工之姿投軀於深井召必以三脯為期遣必以日出為限若披請不申當刑膚翦髪投山竄海觀其言則知自古至今夫之被淩甚於天下者衆矣況習盡恭於盥饋之禮邪以此觀之則南平之賢可知矣後之公主下降者宜取法焉   太宗論治之隆替不由於樂   司馬温公曰臣聞垂能目制方圓心度曲直然不能以教人其所以教人者必規矩而已矣聖人不勉而中不思而得然不能以授人其所以授人者必禮樂而已矣禮者聖人所履也樂者聖人所樂也聖人履中正而樂和平又思與四海共之百世傳之於是乎作禮樂焉故工人執垂之規矩而施之器是亦垂之巧已王者執五帝三王之禮樂而施之於世是亦五帝三王之治已五帝三王其違世已久矣後之人見其禮知其所履聞其樂知其所樂炳然若猶存於世此非禮樂之功邪夫禮樂者有本有末中和者本也容聲者末也二者不可偏廢先王守禮樂之本未嘗須臾去於心行禮樂之末未嘗須臾逺於身興於閨門著於朝廷被於鄉遂比隣達於諸侯流於四海自祭祀軍旅至於飲食起居未嘗不在禮樂之内如此數十百年然後治化周浹鳯凰來儀也茍無其本而有其末一日行之而百日捨之求以移風易俗誠亦難矣是以漢武帝置協律歌天瑞非不美也不能免哀痛之詔王莽建羲和考律吕非不精也不能救漸臺之禍晉武帝制笛尺調金石非不詳也不能弭平陵之災梁武帝立四器調八音非不察也不能免臺城之辱然則雖韶夏頀武之音具存於世茍其餘不足以稱之曽不能化一夫況四海乎是猶執垂之規矩而無工與材坐而待器之成終不可得也況齊陳淫昏之主亡國之音暫奏於庭烏能變一世之哀樂乎而太宗遽云治之隆替不由於樂何發言之易而果於非聖人也如此夫禮非威儀之謂也然無威儀則禮不可得而行矣樂非聲音之謂也然無聲音則樂不可得而見矣譬諸山取其一土一石而謂之山則不可然土石皆去於山何在哉故曰無本不立無文不行奈何以齊陳之音不驗於今世而謂樂無治亂何異睹拳石而輕泰山乎必若所言則是五帝三王之作樂皆妄也君子於其所不知葢闕如也惜哉   充容徐氏上疏   孫之翰曰帝王於後宫恩寵過厚非賢徳者鮮不干預時事著名於外葢寵過厚則言易入言易入則事可動後宫於帝王可動事則姦邪附之著名於外又況親族竊恩競為氣勢内寵至此小則破家之禍大則為國之患此必然之勢也太宗在位嵗久於後宫不無寵嬖但外不聞何人爾惟徐充容以恩顧稱絶不干預時事復能諫爭君失則貞觀宫壼之政可知也宫政如是後代不能遵守神龍中上官昭容等招權於外廣樹姦黨天寳中楊妃専勢於時務强親屬國事既亂數婦人及其家皆不免誅戮矣噫上世淳風既往人主之尊為天下所奉制度必如古帝之簡朴或不能也宫室服用既異於上世矣雖英明之君為外物所誘必有侈樂之意意有侈樂於後宫豈無所嬖在人情未為大過也既嬖之居處服玩充其欲足矣何必容其私謁至干國事使戚屬倚之以作勢姦人附之以竊權氣熖既成必至患禍而後已則人君於後宫或有嬖寵能以貞觀為法不惟不擾時事亦足以保安之也   大徵天下名儒為學官   吕温虞世南永興公贊曰英英永興華徳素行以文富國以道佐命天下既定為唐儒宗東觀石渠始生古風乘精繹思假道書圃驅馳百代出入三古問羲和心聽堯舜語歸來帝側獻可替否帝告永興與鴻碩之倫闡六籍三墳建樂章禮文先師是宗先聖是崇於廓辟雍辟雍沈沈天子所臨或或歌講古述今其從八千纓弁森森獩貊羌髳咸詠徳音羽林孤兒亦垂青衿洋洋聲教無逺不洎日月所照皆成文字鬱開古始掃蕩澆季實我羣儒成太宗之志英英永興宜曰文懿   劉禹錫論唐之貴文曰天以正氣付偉人必飾之使光耀于世粹和絪緼積于中鏗鏘發越形于文文之細大視道之行止故得其位者文非空言咸繫于謀謨宥密庸可不紀惟唐神武定天下羣慝既讋驟示以文韶英之音與鉦鼓相襲故起文章為大臣者魏文貞公以諫爭顯髙士亷以智畧奮岑江陵以潤色聞無草昧汗馬之勞而任遇在功臣上唐之貴文至矣哉范祖禹曰古之教者家有塾黨有庠遂有序國有學士修之於家而後升於鄉升於鄉而後升於國升於國而後達於天子其教之有素其養之有漸故成人有徳小子有造賢才不可勝用由此道也後世鄉里之學廢人君能教者不過聚天下之士而烏合於京師學者衆多耀一時而已非有教養之實也唐之儒學惟貞觀開元為盛其人才之所成就者亦可睹矣孟子曰學所以明人倫也無學則人倫不明故有國者以為先儒不復三代之制臣未知其可也   突厥【髙昌】   范祖禹論太宗因突厥請朝而知懼曰易曰其亡其亡繫于苞桑書曰儆戒無虞夫戒所以勵善而進徳也太宗觀突厥入朝而知懼如此其能致貞觀之治宜哉 又論突厥入冦帝悔不用魏徴褚遂良復立髙昌之言曰有國者䘮師之禍小而或以霸秦繆公越王勾踐是也得地之禍大而或以亡楚靈王齊湣王是也是故廣地不若廣德强兵不若强民先王患德之不足而不患地之不廣患民之不安而不患兵之不强封域之外聲教所不及者不以煩中國也太宗不從忠諫卒自咎悔況不若太宗之强盛而可為哉   康國求内附不從   范祖禹曰太宗知招來絶域之弊故有所不為然以兵克者則以為已有而郡縣置之其為疲勞百姓一也豈先行其言而後從之者歟然其不受康國足以為後世法矣使其行事每如此其盛德可少貶哉   髙麗   范祖禹論陳大德使髙麗回言髙麗聞髙昌亡大懼曰大德出使絶域當布宣德澤以懐遠人使聲教所及無思不服此其職也而以賂遺覘其險阻詭詐誘其民人以為奇能藉口歸報啓人主征伐之志罪之大者也且天子之使而為諜于外國失使之職豈不辱乎 又論鄧素請増戍兵曰太宗以増戍兵不若修文德其言豈不美哉然非能行之直以辯折臣下而已其殆不欲増戍而卒親征不為其小而為其大豈大者能勝德乎書曰非知之艱行之維艱太宗之謂矣 又論褚遂良諫親征伐髙麗曰髙麗臣屬于唐而其主為賊臣所殺為大國者不可不討然髙麗之大未如突厥其險遠不過于髙昌吐谷渾此三國者皆命將帥以偏師取之遂墟其國何獨至于髙麗而欲自征之乎太宗若從遂良之言雖伐而不克亦未失也   孫之翰曰貞觀中天下治平天子威德甚盛太宗練兵師尚功名其志甚鋭以此不衰怠之意臨天下可預防患難永保太平之業也但因一遠臣弑主害民復侵陵隣國詔罷兵不聴然彼有罪豈預中國之事命一二將帥出師境上示征討救援之勢使畏威懐德足為天子能事何至決親征之計乎忠賢交諫莫非苦言李勣一議堅不可動遂舉中國數萬之衆驅之異域輕其性命已似忍心況萬乘之尊力與爭勝又自輕之甚雖平遼東數城破延夀大軍何足益其威德若延夀納對盧之計危可測乎此盖太宗英勇自恃忽于深慮李勣順意生事遂成誤計且初議伐遼褚遂良諫止其事太宗然之勣至追逐延陀犯邊聖策本欲追撃由魏徴苦諫致失事機以此激之遂定親征之議及敗延夀之衆太宗下馬謝天則危心可知矣詔從行軍人戰死者加勲級榜殯地則中國士衆殞命于遠夷者可知矣天子荷宗廟社稷之重為天下生靈之主一旦不因中國之事履危難輕人命威德無乃損乎且李勣追咎魏徴諫撃延陀犯邊太宗命將禦之大破其衆足示中國之威不追撃之cq=66亦未為失況髙麗本不敢犯邊何至親征乎李勣順意生事無以逃其罪矣房喬忍死上表懇諫代遼賢哉   范祖禹曰傳曰國無小不可易也葢雖小國必有智者為之謀勇者致其死則雖以天下之大百萬之衆未可恃以為必勝也髙麗對盧之謀正合于太宗所謂上策使延夀聴用唐師豈不殆哉 又論帝驛書報太子矜髙麗之功曰太宗之伐髙麗非獨恃其四海之富兵力之强也本其少時奮于布衣志氣英果百戰百勝以取天下治安既久不能深居髙拱猶思所以逞志扼腕踊躍喜于用兵如馮婦搏虎不能自止非有理義以養其志中和以養其氣始于勇敢終于勇敢而已矣記曰所貴于勇敢彊有力者貴其敢行禮義也天下無事則用之于禮義天下有事則用之于戰勝用之于戰勝則無敵用之于禮義則順治太宗于天下無事不知用之于禮義而惟以戰勝為美也是故以天子之尊而較勝于遠夷一戰而克自以為功矜其智能夸示臣下其器不亦小哉 又論帝以征髙麗不能成功悔思魏徴曰太宗北擒頡利西滅髙昌兵威無所不加而玩武不已親撃髙麗以天下之衆無功而還意折氣沮親見煬帝以勤遠亡國而襲其所為臣以為太宗之征髙麗無異于煬帝但不至于亂亡耳惟不能慎終如始日新其德而欲功過五帝地廣三王是以失之然見危而思直臣知過而能自悔此所以為賢也 又論二十一年髙麗之役曰太宗以葢蘇文弑其君故舉問罪之師當誅其賊臣弔其國人置君而後去之則德刑舉矣而唐師入境貪其土地虜其民人使其父兄子弟流為餓殍且弑君者盖蘇文也彼髙麗之民何罪豈王者之師乎伐而不克益發忿兵乃更欲擾其疆場害其耕稼則是利于為冦非禦冦也 又論使蜀造船欲大舉滅髙麗曰昔舜命禹征有苗三旬苗民逆命乃班師振旅夫以舜禹征伐猶無功故用兵非美事也老子曰佳兵者不祥之器不得已而用之太宗之伐髙麗其得已而不已者乎聖人有不能服則反求諸已故舜舞干羽而格有苗未聞以苗民逆命為忿也太宗不能反已而恥其無功欲傾天下之力逞志于遠何其迷而不復也夫天下如一人之一身四方猶四支也師役四支之病也以髙麗之役不及于蜀而必欲疲之是一支病而使别支皆被其痛也此豈愛身之道乎   薛延陀   司馬温公論延陀請昏帝初許而復絶之曰孔子稱去食去兵不可去信唐太宗審知薛延陀不可妻則初勿許其婚可也既許之矣可復恃强棄信而絶之雖滅薛延陀猶可羞也王者發言出令可不慎哉范祖禹論破薛延陀曰昔武王克商通道于九夷八蠻西旅獻獒太保作訓曰不矜細行終累大德為山九仞功虧一簣因事而戒恐其驕也太宗不得志于東欲收功于北因延陀破亡以兵臨之如疾風之振槁自以為開闢以來未之有也昔之有天下者亦可得而畧聞矣舜曰而難任人蠻夷率服又曰無怠無荒四夷來王然則欲其率服莫若難任人欲其來王莫若無怠荒柔遠能邇治内安外而殊俗之民嚮風慕義不以利誅不以威脅而自至矣欲附者則撫之不欲者不强致也故不勞民不費財至于後世之君或讐疾而欲殄滅之或愛悦而欲招來之是二者皆非也為之者秦始皇是也山川之所限風氣之所移言語不通嗜慾不同得其地不可居得其民不可使也列為州縣是崇虛名而受實弊也且得之既以為功則失之必以為恥其失不在于已則在于子孫故有征討之勞餽餉之煩民不堪命而繼之以亡隋煬帝是也且中國地非不廣也民非不衆也曷若無得無失修其禮樂政刑以惠養吾民使男有餘粟女有餘布兵革不試以致太平不亦帝王之盛美乎故有求于外如彼其難也無求于外如此其易也然而人君常捨所易而行所難何哉忽近而喜逺厭故而謀新不入于秦則入于隋雖不至于亡而常與之同事其累德豈細哉太宗矜其功能好大無窮非所以遺後嗣安中國之道此當以為戒而不可慕也   四夷請帝為天可汗   范祖禹曰太宗以萬乘之主不恥其名而受其佞事不師古不足為後世法也   李靖   吕温凌煙閣勲臣李衛公靖贊曰有隋之末羣盜熾爇帝怒震發五星從太白煥照參野將有聖人兵定天下金精下射毅感激李公矯矯從此奮跡躍于中原王者則獲壯士不死唐威載赫帝曰汝傑致天之罰手付金鉞俾往式遏不廷則殺如颷發發如火烈烈摧枯爍雪應鼓如截遠若荆巫險若江湖强若匃奴莫不率從莫不震恭車書混同氛祲蕩空衛侯之功功則維何威明惠和策勇駕智長驅仁義仁義曠蕩帝王之將萬古曷瞻鐵山巉巉   孫之翰論命李靖討吐谷渾曰天子善任人而能主威柄則大臣不驕大臣不驕則中外自肅太宗以吐谷渾拒命一日謂侍臣曰欲李靖為帥討之靖功名之大為當世勲臣方以老病家居聞其言亟見執政請行天子使大臣如是功名不逮于靖筋力未衰于靖者敢驕慢乎人臣不敢驕慢則各盡其才節人臣各盡才節天下事不足治矣天子使人至是者無他善任人而能主威柄也 又論帝謂靖曰前者有人讒公今朕意已悟命為僕射曰太宗之明李靖之賢君臣之心可無間矣況靖深入成大功安得容讒人之言且謂靖軍無綱紀致奇寶散於亂兵之手此不識事體之言也靖善用兵法令素整以少精騎深入無綱紀安能成功乎奇寶若果有之散之兵衆正得事宜突厥凌中國久矣一日平之張天威雪國恥安邊寧人非靖盡心兵衆盡力何以成此功以寶貨散之軍衆是上不奉君欲下足恩衆心故謂正得事宜但不知寶貨之有無耳太宗為君何至以奇寶為意猜疑賢將尚賴仁明之德不行重責靖之忠誠無所觖望不然君臣之間兩有大過矣及數月始悟其事命靖為相亦足光其功德宜罪讒人以戒于後世可也   李勣   范祖禹論降李勣疊州曰太宗以李勣為何如人哉以為愚也則不可以託幼孤而寄天下矣以為賢也當任而勿疑何乃憂後嗣之不能懐服先黜之而後用邪是以犬馬畜之也夫欲奪其心而折之以威欲得其力而懐之以恩此漢祖所以馭黥彭之徒徂詐之術也五伯之所不為也豈堯舜親賢之道乎苟以是心而待其臣則利禄之士可得而使也賢者不可得而致也若夫禄之以天下而不顧繫馬千駟而不視者太宗豈得而用之哉   孫之翰曰君待臣以道則臣以道報之矣君待臣以利則臣以利報之矣此歴代已來君臣之常術也太宗用李勣有本末勣之才謀智力立功立事為大臣固宜然以勣不負李密尤信其心使輔太子正為此節勣雖髙勲重望位尚書預中書門下事寵已至矣使輔太子敢不盡力乎何至無故譴逐使太子他日授以僕射方謂致其死力此正待之以利也凡人父兄有恩力於人其人稍良未有不厚其子弟者況天子以大位授人且寵信之豈於太子不盡力也然勣忠義之士但風氣英豪非感激不能盡節一日無故逐之不無怏怏及太子授以僕射勣之機心豈不曉其利誘也至廢立皇后之際不肯盡忠雖失大臣之節然亦由太宗以利啟其心也   張唐英曰太宗寢疾謂太子晉王曰汝於李勣無恩我將責之汝他日授以僕射即荷汝恩以致死力乃出為疊州都督晉王即位召為僕射嘗觀史至此惜太宗於任人之誠有未盡矣且既知勣可為顧命大臣當面授遺詔使為羽翼奈何勣本無過失乃責為都督使太子自召而用求其致力哉夫忠臣義士雖在裘褐之中巖野之下亦有憂勞天下之心不必位之尊禄之厚然後致死力於國家且匹夫之交亦有可託市道之友亦能知心而況勣出入將相二十餘年自當致力以答累朝之恩何必須太子自授以官然後可任使哉使勣小人也則茍且一時之寵以充詘其志使勣君子也其肯忘先朝之恩而不盡忠於嗣君乎其後勣竟不能奮大節以輔髙宗乃雷同取容扶立武氏斵喪王室皆勣之為又肯能為髙宗致死力哉諺謂欲不溺而自硾以石欲不病而自飲以堇其太宗任勣之謂乎   范祖禹論勣勸立武后曰髙宗欲廢立而猶難於顧命大臣取決於李勣之一言勣若以為不可則武氏必不立矣勣非惟不諫又勸成之孽后之立無忌遂良之死唐室中絶皆勣之由其禍豈不博哉太宗以勣為忠託以幼孤而其大節如此書曰知人則哲惟帝其難之信矣   歴代名賢確論卷六十九   欽定四庫全書   歴代名賢確論卷七十   太宗三   房齡杜如晦【吕温 孫之翰】   魏鄭公【吕温 張唐英 曽子固 白樂天范祖禹 孫之翰 潁濱】房齡李靖魏鄭公【司空圗 張唐英】   房齡杜如晦   吕温房齡贊曰梁公先覺龍卧待君長彗流光掃天布新義師雷興公躍其鱗杖䇿千里來排帝閽婉婉梁公實懿實聰實光實融羽義翼忠若鸞若鴻大風動地儒服從容静運胷中弛張折衝左右太宗夷屯廓䝉定髙祖功功告武成翊開太平我雖忘勞時靡有爭網羅遺賢推轂羣英玉不韜輝蘭不沈馨飛鴻出冥振鷺在庭濟濟多士太宗以寧公無事矣闕衮有補惟仲山甫經營四方方叔召虎大邦鈞軸至則委汝閒居台輔撝默自處亦莫敢余侮髙節令終鳴呼梁公杜如晦贊曰穆穆葉公奇姿粹靈藴元和氣為大國楨乘時恢能唐室大開故人相攜【少與房梁公同有巨濟之志】直上太階更為隂陽迭作日月佐明四海贊育萬物王度是欽如玉如金德音愔愔萬有千古永稱房杜如周申甫   孫之翰論房杜相業曰或問房杜之相也謀議施為不見赫赫之事而世大賢之何也答曰宰相之功不必赫赫觀時事何如爾房杜自秦府遇王講天下事固詳太宗即位遂命作相付任之専不與他相同乃得盡心助治致時太平以事明之其功可見宰相之任莫先乎正官職用賢才若官得其才宰相總其大要庶事舉而天下治矣貞觀元年房相定文武官六百四十員官既少則才可擇才可擇則官不濫官不濫則職自舉況公於取士各盡其才此房杜得佐主興治之要道也至臺閣規模典章文物皆其所定又防姦邪抑權倖各有著法大概如此不惟一時之治固足垂憲於後也其他軍國機務雖謀議不著每籌事太宗從之以太宗之英睿專任二相而從其所籌其賢又可明也即貞觀時事之治二相之功可見矣或曰貞觀四年天下大治太宗惟稱魏公之力不及房杜何也答曰貞觀之初太宗求治方切魏公專論王道封倫横議以沮之太宗不惑姦言力行王道及天下之治也嘉賢人之論足以明道故稱魏公之力嫉小人之言不能使之慙悔故恨封倫之不見其言自不及房杜也然魏公議臣也房杜宰輔也魏公論其治體房杜助其施為爾後世賢房杜而不見其功者惟詳觀太宗專任之意貞觀時事之要可也 又論黜陳師合曰人主之任大臣不可不專亦不可專若深知其人可付國事不專任之何以責成功葢任專則責重責重則人必盡其才力也若知人未至而專任之茍無成功則有敗事又或竊擅威福有難制之患二者惟在人主審之不可一失失則事機難追矣太宗可謂能審任人之術者也知房喬杜如晦賢而付以國事房杜方盡心職事已著功效陳師合以平常之見欲移主意如晦奏其事意似不廣然慮小臣間言漸害於事公言之爾太宗不惑師合之言喬如晦荷信任如是敢不盡其才力乎此所以成太平之治也然有太宗之明房杜之賢則可專任而不容人言人主知人未至當審其付任不可執此為法   魏鄭公   吕温鄭公贊曰堂堂魏公崇節大志喬榦直聳摩天自致遭風雲時得覇王器一言委質有死無二撫我則后各盡其志【事李密隱太子】沈浮變通龍戰既息皇建其極俾補衮職其繩則直諤諤嶷嶷危言正色保太宗徳弼違替否日月不蝕黜漢覇雜行周王道人或有言秉徳不撓【與封徳彞廷爭】禮興樂崇徳合道豐保合大和昭明有融起四年中復三代風言出化成神哉厥功尹躬佐商有恥於湯公以其志匡飭聖唐為唐宗臣致唐無疆永式萬邦   張唐英論鄭公言守成之難曰自古桀紂幽厲成哀桓靈晉懐愍隋煬帝皆守成之君矣天下大器皆由而失之蓋承豐泰之後府庫實而無所用則思窮土木之妖干戈戢而無所試則思拓邊疆之廣志氣既驕則恱諂諛之言嗜欲既惑則惡忠直之諫處瓊殿之華麗而不知下有拆廬屋以輸官者享太官之珍羞而不知下有啗糟糠以充腸者有嬪御之煽艷而不知下有鰥寡而亡告者有鄭衛之娯耳而不知下有哀怨可傷者天下已叛而堂上未聞蕭牆已釁而禁中未悟推此信魏公以守成為難矣   曽子固曰予觀太宗常屈已以從羣臣之議而魏公之徒喜遭其時感知己之遇事之大小無不諫諍雖其忠誠所自至亦得君以然也則思唐之所以治太宗之所以稱賢主而前世之君不及者其淵源皆出於此也能知其有此者以其書存也及觀鄭公以諫諍事付史官而太宗怒之薄其恩禮失終始之義則未嘗不反復嗟惜恨其不思而益知鄭公之賢焉夫君之使臣與臣之事君者何大公至正之道而已矣大公至正之道非滅人言以揜已過取小亮以私其君此其不可者也又有甚不可者夫以諫諍為當揜是以諫諍為非美也則後世誰復當諫諍乎況前代之君有納諫之美而後世不見則非惟失一時之公又將使後世之君謂前代無諫諍之事是啟其怠且忌矣太宗末年羣臣既知此意而不言漸不知天下之得失至於遼東之敗而始恨鄭公不在世未嘗知其悔之萌芽出於此也夫伊尹周公何如人也伊尹周公之諫切其君者其言至深而其事至迫也存之於書未嘗揜焉至今稱太甲成王為賢君而伊尹周公為良相者以其書可見矣令當時削而去之成區區之小讓則後世何所據依而諫又何以知其為賢且良與桀紂幽厲始皇之亡則其臣之諫詞無見焉非其史之遺乃天下不敢言而然也則諌諍之無傳乃此數君之所以益其惡於後世而已矣或曰春秋之法為尊親賢者諱與此其戾也夫春秋之所諱者惡也納諫諍豈惡乎然則焚藁者非歟曰焚藁者誰歟非伊尹周公為之也近世取區區之小亮者為之耳其事又未是也何則以焚其藁為掩君之過而使後世傳之則是使後世不見藁之是非而必其過常在於君美常在於已也豈愛其君之謂歟孔光之去其藁之所言其在正邪未可知也其焚之而惑後世庸詎知非謀己之姦計乎或曰造辟而言詭辭而出異乎此曰此非聖人之所曽言也今萬一有是理亦謂君臣之間議論之際不欲漏其言於一時之人耳豈杜其告萬世也噫以誠信待已而事其君而不欺乎萬世者鄭公也益知其賢云豈非然哉豈非然哉   白樂天論魏公勸帝行仁義曰或者曰君臣之道至大也可以漸合不可以速合也天下之化至大也可以漸行不可以速行也賢人之事業至大也行之可以枉尺而直尋也易以為殆不然矣夫時之變事之宜其間不容息也先之則太過後之則不及故時未至聖賢不進而求時既來聖賢不退而讓葢得之則不啻乎事半而功倍也失之則不啻乎事倍而功半也嗟乎或者徒知漸合其道而不知啟沃之時失於漸中矣徒知漸行其化而不知燮理之時失於漸中矣徒知枉尺而直尋而不知易失於時則難行於漸中雖枉尋不能直尺矣近者宰相道不行化不成事業不光明率由乎有志於漸矣請以前事明之愚嘗聞太宗顧謂羣臣曰善人為邦百年然後能勝殘去殺當今大亂之後將求致理寧可造次而望乎魏文貞曰不然夫亂後易理猶饑人易食也若聖哲施化人應如響期月而可信不為難三年成功猶謂其晚太宗深納其言時封徳彞輩共非之曰不可三代以後人漸澆訛皆欲理而不能豈能理而不欲徵書生不識時務信其虚説必亂國家於是太宗卒從徵言力行不倦三數年間天下大安戎狄内附太宗曰惜哉不得使徳彞見之斯則得其時行其道不取於漸之明効也   范祖禹曰太宗可謂能審取捨矣魏徵仁義之言也欲順天下之理而治之封徳彞刑罰之言也欲咈天下之性而治之夫民莫不惡危而欲安惡勞而欲息以仁義治之則順以刑罰治之則咈矣故治天下在順之而已咈之而能治者未之聞也太宗從魏徵而不從徳彞行之四年遂致太平仁義之效如此其速也故治道在人主所力行耳孰不可為太宗乎及其成功復歸美於下此前世帝王之所不及也   孫之翰曰帝王興治道在觀時而為之觀時在至明至明在至公至明則理無不通至公則事無不正通於理故能變天下之弊正其事故能立天下之教弊變而教立其治不勞而成矣孔子曰如有用我者期月而已可也三年有成則聖人之意可見矣或曰孔子言善人為邦百年然後勝殘去殺又言如有王者必世而後仁何謂也答曰孔子教為邦者久之之辭也為邦者若非聖哲或行仁政未能通變時事功業不速必中道而止故教以久行仁政乃有成功也若以聖哲之道則期月可矣但後之為天下者雖欲興起治道多非聖哲之才不能通究時弊以道變之務速其功以行一時之事故所為駮雜莫復前古之治也觀魏公之論誠得聖人之意文皇能納其言而不惑姦人之議力變時弊以行王道嗚呼明哉大亂之後興立教法不急其功致時太平徳流於後嗚呼公哉   曽子固唐令序曰唐令三十篇以常員定職官之任以府衛設師徒之備以口分永業為授田之法以租庸調為歛財役民之制雖未及三代之政然亦庶幾乎先王之意矣後世從事者多率其私見故聖賢之道廢而茍簡之術用太宗能超然逺覽詘封倫而納鄭公之議其為國家天下意故能及此而當是之時遂成太平之功使能推其類盡其道則唐之治豈難至於三代之盛哉讀其書嘉其制度有庶幾于古者而惜其不復行也故掇其大要可紀者論之于此焉范祖禹論鄭公陳十漸曰有國者不憂百姓之貧而疑其財之有餘取之不已不恤百姓之勞而疑其力之有餘使之不已此二者亡之道也人主曷不反諸己巳欲富而惡貧則富者民之所欲也已欲逸而惡勞則逸者民之所欲也與其所欲去其所惡而不王者未之有也以太宗之明而養民不及其初宜魏徵以為漸不克終也   孫之翰論魏公諫諍曰魏公以忠直稱於世歴數百年而名愈髙李翺論修史之法則曰假如作魏公傳但記其諫諍之詞足以為正直是魏公得諫諍之道其言足傳信於後也觀貞觀十一年魏公上三疏乃諫詞之著者然不過以戒侈逸明任人平刑賞辨忠邪及引前代治亂為説未嘗深言君過亦不及安危大計詳味其意尤見當時之髙致夫不深言君過君無大過也不及安危大計君能自主威福了天下大事也君無大過能了大事真英主也但政有小失則諫之以前代治亂為戒使不至於甚此所以為忠直之臣也魏公事英主力賛政道已成太平之治見其小失尚孜孜諫諍以防其甚如事中常之君天下未治其君或有大過魏公諫諍之言必危切於是至安危大計必忘身以爭也葢輔相之道不至此不足為忠魏公之心後之相者詳觀之 又論鄭公不避形迹之對曰人臣之任國事莫若知無不為一存形迹非公忠之道也且如有賢才滯於下或已之親舊也或權勢之親舊也以此避嫌而不舉又如有臣下誤犯主怒枉為人譖將被刑戮將行竄逐其人或已之親舊也或權勢之親舊也以此避黨而不辨又如有姦惡之人將為國患其人或已之所不足者也或權勢之所不足者也以此疑避而不言凡此之類皆存形迹也人臣存形迹為身之謀爾非所為國計也夫有賢未用國之失也殺逐無辜君之過也姦人將起時之患也為人臣者知國之失而不陳見君之過而不正觀時之患而不救但曰我存形迹此罪不細故謂非公忠之道也温彦博因魏公為人所毁遂言人臣須存形迹此不忠之言也賴魏公自陳太宗尋悟其事非君臣相信幾失大公之道   張唐英曰温彦博嘗奏魏公不存形迹遂被謗議帝令諭魏公今後須存形迹魏公因奏曰君臣叶契義均一體豈可不存公道唯事形迹若君臣上下同遵此路邦之喪亡未可知也上矍然改容悔之噫魏公之奏實萬世君天下之鑑也嘗觀前世治道之駁雜敝源之浸淫非無長謀逺慮之賢經時濟世之主慷慨決裂横身為國以乂寧天下之蒼生然由君臣之志不通上下之情有間常立事者謂之專權激切敢諫者謂之好訐故朝廷議論之際有可言而不言所以避嫌疑有可行而不行所以逺謗議以致事多因循而不革政或偏弊而不舉始以突隙不徙終焚百尋之屋初以蟻穴不窒竟潰千里之隄魏晉而下何其紛紛之多也鄭公深識安危治亂之變極陳切當之論太宗遂改容悔之真改過不吝而聞諫必從之英主也温公曽不慮此而反欲魏公存形迹則賢與不賢兹可知矣   范祖禹論魏公論主明暗曰善哉太宗之問魏公之對也可謂得其要矣夫聖人以天下為耳目故聰明庸君以近習為耳目故暗蔽明暗之分惟在於逺邇大小而已矣 又論鄭公望昭陵獻陵之對曰魏徵可謂能以義正君矣造次不忘納之於善恐其薄於孝而厚於愛也孟子曰惟大夫為能格君心之非若魏徵近之矣 又論鄭公對帝天下未定擇人專取才既平取才行兼備曰太宗以治亂在庶官欲進君子退小人此王者之言也而魏公之所謂才行者不亦異乎夫才有君子之才有小人之才古人所謂才者君子之才也後世之所謂才小人之才也髙陽氏有子八人天下以為才其所以為才者曰齊聖廣淵明允篤誠髙辛氏有子八人天下以為才其所以為才者曰忠肅共懿宣慈惠和周公制禮作樂孔子以為才然則古之所謂才者兼徳行而言也後世之所謂才者辯給以禦人詭詐以用兵辟邪險詖趨利就事是以天下多亂職斯人之用於世也在易師之上六曰開國承家小人勿用象曰小人勿用必亂邦也未濟曰髙宗伐鬼方三年克之小人勿用王者創業垂統敷求哲人以遺後嗣故能長世也豈其以天下未定而可専用小人之才歟夫有才無行之小人無時而可用退之猶懼其或進也豈可先用而後廢乃取才行兼備之人乎徴之學駮而不純故所以輔其君者卒不至於三王之治也 又論以鄭公為太子太師曰魏公之於太宗知無有不言言無有不盡君臣之際人莫得而間也當是時太子魏王方爭羣臣有黨徴不知之是不明也知而不言是隠情也且君使之為太子師倚其正直以重太子也外不聞告其君以嫡庶之别内不聞訓太子以禍敗之戒受君之託而無所補救處父子兄弟疑危之際依違而已豈其疾而耄乎卒之身没而見疑讒人得以間之惜哉   潁濵論太宗信用鄭公曰古之人主自中君以上為理所屈皆能行之而誠未必加也若漢文帝之於務農唐太宗之於從諫幾於誠矣或問二君之誠孰愈予謂文帝言不足而意有餘未嘗為外貎觀美繁於詞命而形於制度不過詔令丁寧而已而身之所履則可信不誣矣夫知稼穡者必尚儉彼身衣弋綈足履革舄集書囊為殿帷罷露臺却走馬此其意可見也太宗每見賢臣則求諫援引古今出入經傳此雖無害於聞過而有好名之心似於誠有所不足也意有餘者忘言實有餘者忘名理之必然也文皇嘗曰恨不撲殺此老文徳皇后問誰帝曰魏徵夫太宗之信用徵如此而猶有殺心焉則平日之厚敬而深信之未必情也且好諫者不諱其過而魏徵以諫章與史官帝聞而怒遂有仆碑罷婚之事何怨之深如此二事或疑其不信予謂或有之   房齡李靖魏鄭公   司空圖三賢贊并序曰隋大業末房公李公魏公同師文中公嘗謂其徒曰齡也志而密靖也惠而斷徵也直而遂俾其遭時致力必濟謨庸厥後果然宜有贊激云三賢志同夙尚儒風以植公忠出遇太宗諷議從容謀厥羣雄君勞臣惕荒夷阻闢百千年社稷   張唐英論房魏曰夫得百騏驥不若得一伯樂得百太阿不若得一歐冶百騏驥有時而疲劣百太阿有時而缺毁若伯樂歐冶存則舉天下之良馬良劔何求之而不得哉房魏二公文皇帝之伯樂歐冶也當文皇時天下賢士大夫一才一能畢登於朝亦由二公啟沃薦引於上而任用之所以能稱其職而世之談良相者止曰房杜而不曰房魏者何哉房喬起於佐命平定天下輔成太平二十餘年百度修舉其功固大矣如晦與房喬共掌朝政亦多規畫然薨於貞觀三年則其功固不及房矣魏公得用知無不為前後奏議數十萬言著之行事者數百餘條政事大小罔有不論貞觀太平之功魏公之功最居多而言者不曰房魏而曰房杜者豈當太宗即位之初房杜執政天下之民喜見太平之初則言曰房杜及太平已久天下之人但酣樂太宗之徳化而功不復歸於臣下是庖人調鼎而不敢食之時也故世不曰房魏焉然迹其行事考之實效魏公才智在杜之上而規畫並於房故曰房魏二公太宗之伯樂歐冶如晦乃温彦博之流也奚逮於魏哉   歴代名賢確論卷七十 <史部,史評類,歷代名賢確論>   欽定四庫全書   歴代名賢確論卷七十一   太宗四   蕭瑀【吕温 范祖禹 張唐英】   劉洎禇遂良【孫之翰 張唐英 東坡】   王珪【李徳裕】   裴寂【六一】   戴胄【張唐英】   孔穎達【張唐英】   尉遲敬徳【吕温】   李君羡【王元之】   王君廓【張唐英】   總論太平之政【曽子固 子由 范祖禹】總論羣臣【吕温】   蕭瑀   吕温蕭公瑀贊曰隋氏不君忠賢莫用桐生朝陽有集惟鳯捨彼頺厦鬱為新棟路車衮開國有宋武徳之暮羣孽内蠧巍巍宋公聳節髙歩不吐不茹不來不去屹屹中立為天一柱從容而言社稷遂安持誠秉忠光輔二君激濁揚清欲人如身道至廣莫我敢羣境至大不容纎塵雪山倚空冰壑照人耿介絶倫為唐貞臣   范祖禹論太宗謂瑀真社稷臣曰太宗以蕭瑀無二心於已而嘉之可謂能知臣矣且天子在而私於藩王者明君之所甚惡也或誘以利或脅以死而從之者不亦多乎惟瑀介然自立有隕無貳太宗所以知其臨大節而不可奪也人君以此取於人豈不得忠正之士乎   張唐英曰蕭瑀請出家為僧此可罪也然盡忠於隋及歸國亦多有功績頗見委任歴僕射御史大夫參預朝政每有議論房杜不能抗之房等雖心知其是而不用其言瑀彌怏怏自是罷為太子少傅此是机閣瑀而使優閒爾且房杜可謂賢相也經綸草昩以啓天下之業竭忠悉慮以成天下之務不以求備而責人不以已長而格物貞觀太平之功誠有力焉然於瑀尚亦有所抑遏豈亦珪之玷而珠之翳乎古人謂事雖淺當深謀之言雖輕當重思之由不知言以致知言而房杜二人於用人亦至矣而尚失於瑀豈瑀之性褊躁每於議論之際務以直氣自豪而不能從容委曲詳悉評議但求辯博而取勝於諸公故房杜自以持天下之政權柄在已恥其不能卑論每有不容其説然以二公才過於人雖不從一蕭瑀之言無害為賢相後之執政者必欲跡房杜業成就太平之功則不可使順㫖者榮華逆意者枯槁心知其是而不用其言庶乎國家之政無有蔽而不通故曰天下無粹白之狐而有粹白之裘者蓋取於衆茍不取於衆是哥奴輩昔嘗箝天下之口而自任耳   劉洎褚遂良   孫之翰論曰劉洎之死據舊史所書由遂良之譖也然伐遼之行太宗諭洎輔翼太子之意洎有誅大臣之對時已責其疎徤太宗自遼東至不豫洎謁而深憂或言誅大臣事亦與前疎徤之語何異儻為遂良所奏太宗累前怒殺之跡其事狀近於是矣若洎止憂聖體絶無他言又引馬周自明周對與洎不異太宗何至偏信遂良䜛言遽殺大臣乎況洎有罪而周隱之又安得止罪洎而不責周也葢褚遂良諫廢立皇后事以忠直被譴姦人從而譖之惟恐無罪故劉洎之子訴父為遂良所譖李義府助之賴樂彦瑋力辨其事遂良譖洎之言當出於此矣又貞觀實録本敬播所修號為詳直後許敬宗専修史之任頗以憎愛改易舊文則遂良譖洎之事安可信也   張唐英曰太宗征遼留洎於定州輔太子謂曰安危之機所寄尤重洎對曰大臣有愆臣即行誅太宗戒曰臣不密則失身卿性疎徤宜戒之以保終吉及征遼還上在道不康洎謂褚遂良曰聖體可憂遂良誣奏曰洎云正當輔少主行伊霍事乃賜自盡而論者謂遂良陷殺洎後亦流貶葢其報應然觀洎為性不甚周慎當有此言非遂良誣之也何以明之且洎因爭飛白書不顧陛亷之分輒登御牀又對太宗尚欲親誅大臣而太宗戒以不密至是見上不豫忽發伊霍之言固必有之及遂良不肯立武氏貶死愛州則天臨朝之際洎之子訴理其父之寃必不言其父之失復李義府輩左右之故史臣從而書其子之言以為遂良所誣此乃必然之理然遂良有可責者止可奏於上令削其官爵不可不救而令賜洎死也兹可罪也   東坡論遂良飛雉集宫之對曰唐太宗時飛雉數集宫中上以問褚遂良曰昔秦文公時童子化為雉雌鳴陳倉雄鳴南陽童子曰得雄者王得雌者伯文公遂雄諸侯光武得其雄起南陽有四海陛下本封秦故雄雌並見以告明徳上恱曰人不可以無學遂良所謂多識君子哉予以謂秦雉陳寳也豈常雉乎今見雉即謂之寳猶得白魚便自比武王此謟妄之甚愚瞽其君而太宗善之史不譏焉野鳥無數入宫此乃災異使魏徵在必以髙宗鼎耳之祥諫也遂良非不知此捨鼎雊而取陳寳非忠也   王珪   李徳裕論王珪對太宗納廬江美人曰自古得伐國之女以為妃后未嘗不致危亡之患者何也亡國之餘焉能無怨氣其立基創業之祖宗必皆一時之英傑其社稷山川之鬼神當為一國之所奉愛其血食忿其滅亡故能為厲矣必生妖美之色蠱惑當世之君使其骨肉相殘以壊於内君臣相疑以敗於外危亡之兆鮮不由此史蘇所謂必有女戎妹喜妲己褒姒是也史蘇言之詳矣今不復論是以晉獻得驪戎佚女太子有雉經之酷禍及三世苻堅納慕容姊弟秦宫有鳯兮之謡敗於五將【苻堅於五將山破】梁武取東昏所幸幾至危國隋文嬖陳主之妺終以殞身此皆禍敗之著明者也又夏姬入荆子反疲於奔命呉人始叛楚矣呉嬪至晉世祖怠於為政劉石乃代興矣所以王珪覩廬江美人正言納説如王珪者可謂識微之士明於禍福矣   裴寂   六一曰予嘗與尹師魯論自魏晉而下佐命功臣皆可貶絶以其二心舊朝叶成謀主雖曰忠於所事而非人臣之正也及讀裴寂傳跡其終始良有以哉始寂為晉陽宫監私以宫人饋髙祖因見親䁥可謂貳隋矣及太宗以博奕啗之遂開義師之謀卒成唐室劉武周為冦請行自敗不即就誅者非特佐命有功豈非曩時私狎之恩哉坐交沙門法雖免官見放復有所陳太宗數之曰計公勲庸不至於此數以武徳官政之謬皆歸其人又聞妖言不自明乃欲殺人緘口遂被流放列其四罪貸不致理蓋由進身之私恩衰即敗也韓彭之功猶終不保況寂也哉   戴胄   張唐英曰貞觀中詐偽資䕃者許自首免罪不首者死俄有詐偽者敗露胄斷流以奏之帝曰下勑令死今斷從流示天下以不信也卿欲賣獄乎胄曰陛下當即殺之非臣所及即付所司臣不敢虧法觀胄之言乃效張釋之為心也然而釋之已失對於孝文胄亦失言於文皇且人君執天下之柄可生可殺威福在已古之聖賢慮人主恃崇髙之位而輕於刑罰故皋陶告虞舜戒惟刑之恤周公作立政戒成王以庶獄今胄之意以為即當殺之非臣所及謂人君可以不用法而殺人使為人主者皆如太宗固無慮有淫虐之刑設使兇如桀紂者謂有司執法不可委之於有司乃任情殺人則恐無辜者無告矣若胄者宜曰聖人之制必闗盛衰王者之法不枉輕重陛下亦不可得而私之臣豈敢得而専之必歸之中正合乎王極使人無寃枉奈何其意反謂為君者用法不必慎為臣者用法須慎王子雍謂輕於為君重於為臣其胄之謂乎   孔穎達   張唐英曰孔穎達嘗撰周易正義又與馬嘉運趙乾協蘇徳詳等參詳以行於世觀其發明三聖之㫖通貫萬化之藴其亦深於易乎然於下繫云案諸儒象卦制器皆取卦爻象之體今韓康伯之意直取卦名因以制器案上繫云制器者尚其象則取象不取名也韓氏乃取名不取象於義未善今既遵韓氏之學且依此釋之甚哉穎達之失聖人之道至深逺而學者不悟故洪生碩儒為注疏以啟導後進而使得其餘今韓氏既失於取象之義而已為正義當為刋正指歸以為後人之師法奈何既知其失不為剖析是非又從而蹈其失哉夫斲木為耜揉木為耒葢取諸益益者震下巽上震陽木動也巽隂木可揉也而揉以為耒耜之象其動在下耕田之象也而韓謂制器致豐以益萬物又刳木為舟剡木為楫之象而韓謂乘理以散動也斷木為杵掘地為臼葢取小過小過者艮下而震上艮山也震木也山止於下木動於上杵臼之象而韓謂以小物濟用諸如此類失者甚衆不可備舉韓氏妄肆臆説穎達又不發明其得失誠可惜也類而推之則聖人之㫖皆可見矣學者宜自求之   尉遲敬徳   吕温尉遲鄂公敬徳贊曰侁侁鄂公百鍊龍泉沈翳未宣氣衝斗間佩非其人【敬徳初事宋金剛】躍入大川神武獲焉提之上天天地之内指麾無前熊威虎力隠若敵國剛毅木訥安劉必勃武徳之屯手㧞禍根掃除氛昏捧出日月耀於天門功成名遂髙謝戎事烈烈猛志化為和氣深地髙堂頥性保常屑瓊飲露静奏清商商為臣勵事君鄂公之志之仁【公貞觀後不交人事常煉氣服食奏清商樂以自奉】   李君羡   王元之李君羡傳論曰貞觀中太白頻晝見太史曰女主昌又謡言曰當有女主武王者太宗深惡之時李君羡已封武連郡公又為左武衛將軍在武門上因武官内宴作酒令各言小字君羡自稱五娘以其封邑皆有武字乃名合女主之䜟愕然忌之卒以謀反下詔誅焉噫太宗以聖文神武駕馭英雄心腹推於人故人不疑矣賞罰當于人故人不怨矣至於進功臣而黜宗室亦一代之真主耳且其侯君集之反也太宗自按之洎得其狀復謂羣臣曰往者國家未安君集實展其力不忍致之于法吾將乞其性命公卿其許我乎太宗厚君集而薄君羡邪葢天文變于上人謡騰於下雖聖人不能不疑懼矣而脩徳可也疑而行誅則有陷於非罪者必矣然君羡匹夫之命不足道也洎武氏復出則太宗之徳得無累乎故書曰疑謀勿成為是也僕讀書至是嘆君羡之罹罪無辜而見誅惜文皇之用刑有誅而不中因論以志之亦以為君臣之戒   王君廓   張唐英曰太子建成既被誅詔召幽州都督廬江王瑗入朝瑗建成之黨也甚懼之時王君廓典瑗之兵素性險薄欲陷瑗以為己功乃始説瑗令舉兵而反君廓因是擒瑗縊殺傳首京師君廓以功遷領軍大將軍嗟乎瑗無長謀逺慮為君廓所賣遂陷叛逆此固可誅然瑗之叛由君廓致之朝廷不原其心遂除籍屬没其家産而進君廓之秩仍以瑗家口賜之俾代其位而稔姦植惡使小人之心愈無畏憚而自謂得計矣譬人有植梧者而鄰父云非善也請伐之既而求以為薪是利在於薪也以太宗雄才大畧髙絶夐古而謟巧之人尚得逞其志比之諭人伐梧求以為薪不甚相逺而不加誅戮以懲不忠不義之人又嘗比之為藺相如豈嫉建成之深而恥瑗為之黨故雖君廓兇悖逆不叶天道而不以為非歟古所謂愛之欲生而惡之欲死於瑗與君廓見之矣然尤可惜若瑗乃髙祖從父兄之子雖有罪逆其家口止可從坐不然幽之掖庭不當以賜君廓而君廓亦何面目而受之哉噫禽獸不為也而君廓為之是不迨禽獸也   總論太宗之政   曽子固曰予少讀唐書及貞觀政要見魏鄭公王珪之徒在太宗左右事之大小無不議論諫諍當時邪人庸人相參者少雖有如封倫李義府輩太宗又能識而疎之故其言無不信聽卒能成貞觀太平刑置不以居成康上未嘗不反復欣慕繼以嗟唶以謂三代君臣不知曽有如此周旋議論否雖皋陶禹稷與堯舜上下謀謨載於書者亦未有若此委曲備具頗意三代堯舜去今時逺其時雖有謀議如貞觀間或尚過之而其史不盡存故於今所聞見尠是不可知所不敢臆定由漢以降至于陳隋復由髙宗以降于五代其史甚完其君臣無如此謀議決也故其治皆出貞觀下理勢然爾   子由論曰太宗之賢自西漢以來一人而己任賢使能將相莫非正人恭儉節用天下幾至刑措自三代以下未見其比也然傳子至孫遭武氏之亂子孫為戮不絶如綫後世推原其故而不得以吾觀之惜乎其未聞大道也哉昔楚昭王有疾卜之曰河為祟大夫請祭於郊王曰三代命祀祭不越望江漢睢漳楚之望也禍福之至不是過也不穀雖不徳河非所獲罪也遂勿祭及將死有雲如衆赤鳥夾日以飛三日王使問周史周史曰其當王身乎若禜之可移於令尹司馬王曰除腹心之疾而置諸股肱何益不穀不有大過天其夭諸有罪受罰又焉移之亦弗禜孔子聞之曰楚昭王知大道矣其不失國也宜哉吾觀太宗所為其不知道者衆矣其能免乎貞觀之間天下既平征伐四夷滅突厥夷髙昌殘吐谷渾兵出四克務勝而不知止最後親征髙麗大臣力爭不從僅而克之其賢於隋氏者幸一勝耳而帝安為之其意亦欲夸當年髙後世耳太子承乾既立十餘年復寵魏王泰使兄弟相傾承乾既廢晉王嫡子也欲立泰而使異日傳位晉王疑不能決至引佩刀自刺大臣救之而止父子之間以愛故輕予奪至於如此帝嘗得秘䜟言唐後必中微有女武代王以問李淳風欲求而殺之淳風曰其兆既已成在宫中矣天之所命不可去也徒使疑似之戮淫及無辜且自今以後四十年其人已老老則仁雖受終易姓必不能絶李氏若殺之後生壯者多殺而逞則子孫無遺類矣帝用其言而止然猶以疑似殺李君羡夫天命之不可易惟修徳或能已之而帝欲以殺人弭之難哉帝之老也將擇大臣以輔少主李勣起於布衣忠力勁果有節俠之氣嘗事李密友單雄信密敗不忍以其地求利密死不廢舊君之禮雄信將死以股肉㗖之使與俱死帝以是為可用疾革謂髙宗曰爾於勣無恩今以事出之我死即授以僕射髙宗從之及廢王后立武昭儀召勣與長孫無忌褚遂良計之勣稱疾不至帝曰皇后無子罪莫大於絶嗣將廢之遂良等不可他日勣見帝曰將立昭儀而顧命大臣皆以為不可今止矣勣曰此陛下家事不須問外人由此廢立之議遂定勣匹夫之俠也以死徇人不以為難至於禮義所重社稷所由安危勣不知也而帝以為可以屬幼孤寄天下過矣且使勣信賢託國於父竭忠力以報其子可也何至父逐之子復之而後可哉挾術以待臣下於義既已薄矣凡此皆不知道之過也茍不知道則凡所施於世必有逆天理失人心而不自知者故楚昭王知大道雖失國而必復太宗惟不知道雖天下既治且安而幾至於絶滅孔子之所以觀國者如此   范祖禹曰太宗以武撥亂以仁勝殘其材畧優於漢髙而規模不及也恭儉不若孝文而功烈過之矣迹其性本彊悍勇不顧親而能畏義而好賢屈已以從諫刻厲矯揉力於為善此所以致貞觀之治也夫賢君不世出自周武成康歴八百餘年而後有漢漢八百餘年而後有太宗其所成就如此豈不難得哉人主之所行其善惡是非在後世當其時不可得而辨也故凡太宗之行事其善與不善臣皆舉其大畧矣老子曰善人者不善人之師不善人者善人之資人君擇其善者而從之足以得師其不善者而戒之足以為資矣   總論羣臣   吕温淩煙閣勲臣賛序曰我二后受成命撫興運軋坤軸撼乾樞鼓元氣而雷域中騰百川而雨天下雷收雨霽如再開闢蕩焉與太極同功貞觀十七年太宗以功成治定秉為而不有之道讓徳于祖考推勞于羣臣念匡濟於艱難感風雲於疇昔思所以攄之無窮乃詔有司擬其形容圗畫於淩煙閣者二十有四人葢象乎二十四氣之佐天昭勲徳也昔者舜以五臣致理周以十亂反正髙祖以三傑作漢光武以二十八將中興若夫錯綜勲賢牢籠今古雄四代而髙視者其惟聖唐乎至若唐莒公劉渝公之倫探元符建帝圗昔戴神堯舉晉陽而活天下此則大禹之拯溺也魏鄭公以致君為己任諫若不及謇謇左右秉心宣猷此則咎繇之颺言也虞永興糾合羣儒旁求百代明備王禮克諧帝樂使我大國煥乎其有文章此則夷䕫之制作也長孫趙公舉大義除二兇安宗廟定社稷以振我丕赫無疆之休此則周公之匡救也英衛受天勇智雄武佐聖鼓行海内麾定四方此則太公之鷹揚也房杜機朗識並運帷幄神發嚮效謨成天功此則蕭何之指蹤也子房之決勝也尉遲秦程剛毅木訥氣鎮三軍力崩大敵匹馬孤劒為王前驅此則呉漢之樸忠賈復之雄勇也其餘皆榱棟殊材黼黻異制儔諸古烈㒺有慙徳皇王之際於斯為盛其始也文為經武為緯智斯作忠斯述其末也大不偪小不遏退者全來者達控而縱之使自用之推而引之使自盡之不設籠檻以觀遼廓之致不頓韁鎖以極權奇之變執一徳而衆力展懸大信而羣情竭髙祖取之以義太宗用之以道髙宗終之以仁傳聖萬代享其功利此非盛歟   歴代名賢確論巻七十一   欽定四庫全書   歴代名賢確論卷七十二   髙宗   廢立皇后【石守道 孫之翰】   追尊上祖并髙祖太宗文穆文徳二后帝自稱天皇后自稱天后【孫之翰】   追諡太子為皇帝【范祖禹】   改元顯慶【孫之翰】   封禪改元乾封【孫之翰】   于志寧請衡山公主俟三年喪成婚【范祖禹】責五品以上言事【范祖禹】   斥許敬宗對彗星為髙麗滅之兆【范祖禹】來公敏諫止幸涼州【范祖禹】   劉仁軌請李敬立鎮洮河以陷之【孫之翰】李勣【范祖禹 孫之翰】   長孫無忌【范祖禹 孫之翰】   上官儀郝處俊【孫之翰】   劉仁軌【張唐英】   總論髙宗【范祖禹 子由】   廢立皇后   石守道曰吁虐哉髙宗也隋氏酷民塗炭太宗援之以仁義躋之於富壽民方出死地而登樂土髙宗溺於一婦人輕以天下授之民復塗炭者二十年信矣髙宗之虐也初太宗不豫執髙宗手顧謂褚遂良長孫無忌曰我好兒我好新婦今付卿暨王皇后廢立則天後唐室幾為丘墟李氏子孫繼踵殺戮皆髙宗之虐毒及於祖先流於後世也噫皇后者宗廟之本也天下之母也天子理陽道后理隂徳君治外事后聽内政君之與后猶日之與月也隂之與陽也立之必以存天下之大公繫宗廟之大本為社稷之大計合於天地人心而後可以得立也廢之必以存天下之大公係宗廟之大本為社稷之大計合於天地人心而後可以得廢也髙宗專一人之欲徇一人之愛不顧天下大公宗廟大本社稷大計而以一時之私情自廢立卒貽武氏之禍幾乎覆宗絶祀為虐不亦甚乎   孫之翰曰髙宗即位數年奉先帝成法以臨天下頗得守文之體一日昏惑自恣不奉天戒雖前代荒亂之主少過之者天子之貴嬪御之衆何至私先帝才人使逞險譎之計誣陷中宫為國大醜且晉邸升為皇儲即位之年地震久而不止是天意以隂盛為戒也太宗臨終顧無忌遂良稱好兒好婦是以家國之事付託於大臣也武氏詭計初行方議廢立遂良以死爭之是不負先帝之付託也嗚呼先帝付託於臨終天地示戒於連年大臣力爭於所議稍近中常之主當知事理甚明不可不念況髙宗少為聖父教訓正人輔導豈全不辨事理乎但内惑嬖者之計外納姦人之言上不奉天戒次不遵父命下不顧忠議徇一時之欲以至於此心知皇后無辜而憫之反為嬖者戕殘都不敢問此又孱懦之態甚矣使文武之臣蕃夷之長共朝嬖者此又亂禮之甚前代未之有卒使嬖者擅人主之權害宗室殺大臣幾移宗社實髙宗之過也然髙宗之過雖姦黨所賛亦由李勣微言于志寧顧望致之爾李勣荷先帝付託志寧任宰弼之重若稍助遂良無忌韓瑗來濟之言姦黨豈能動乎是極諫髙宗之過者遂良也成就髙宗之過者李勣志寧也故書曰右僕射河南郡公褚遂良諫廢立皇后降漳州都督書其官爵明稱大臣之任也諫廢立明廢者不當廢立者不當立也因諫而明無罪也遣勣志寧立皇后不書其官但名之者明勣志寧無大臣之節所以賤之也書臨軒立皇后而不曰帝見髙宗無人君之體矣   追尊上祖并髙祖太宗文穆文徳二后帝自稱天皇后自稱天后   孫之翰曰諡所以尊名也古之天子諸侯卿大夫善名雖多惟取一大善為稱不使名浮於善也歴代帝王諡號或實或虚不能盡如古制然必以祔廟之始一二字為定髙祖起義兵雖出太宗之謀然親平大亂成就王業諡武宜矣太宗本以武功定天下即位之後行王道致太平推誠人心幾致刑措紀綱號令與治古同諡文宜矣今髙宗加諡髙祖曰神堯不惟越禮適所以辱之也髙祖於堯之道安可擬況稱曰神堯人必謂不稱其名既知不稱得非辱之也二后加號神聖尤乖其實孟子曰大而化之之謂聖聖而不可知之謂神豈中宫之位可當其號乎此葢武后自欲尊大妄稱天后髙宗遂稱天皇髙宗與后既欲稱號不常遂追尊祖宗二后用掩其跡嗚呼為天子徇后之欲大其稱瀆祖宗亂典禮使後嗣觀之益尚崇飾此髙宗之過也髙宗之過亦由大臣有司不守經義逢君之惡所致爾   追諡太子為皇帝   范祖禹曰皇帝者有天下之號茍無其位非所以為贈謚也父没而後子立今父在而追尊其子豈禮也哉李泌以為武后欲謀篡位酖太子洪葢髙宗不之知而後復加之尊名以掩其跡是時政出於后髙宗尸位而已其後明皇追諡寧王憲代宗追諡建寧王倓以此為故事皆不正之禮不可為後世法也   改元顯慶   孫之翰曰人君即位之年謂之元年者元始也人君布政自兹而始首月謂之正月取其正始之義也厥後以數繼之終於一世焉此前古聖人不易之法也至漢文帝惑方士之言改後元年始亂古制孝武因事别立年名歴代帝王皆遵尚之唐武徳貞觀雖為年號各終一世不復改元此於古制不失髙宗守成何為不奉祖宗之法且在位七年矣而謂之元年於理安乎若以立太子之始得以改元不知天下事統於天子乎統於太子乎事不師古而至於此由大臣昧於經義而然也   封禪改元乾封   孫之翰曰太宗以大功大徳平治天下其朝廷之事則賢才在位法度施設其生民之樂則刑罰幾措嵗時屢穰其四夷之服則大者來臣小者安帖前古聖王之治何以加焉尚謂封禪盛徳之事慮已所為未當天心終不行其禮髙宗在位十餘年雖賴先帝遺徳生民安業四夷不動奈朝廷之事姦人亂政忠賢竄戮太子廢殺臨朝聽斷則中宫埀於後得以預聞威福之施不専於已此大亂已見有何功徳可以告成葢徇后之欲舉稀闊儀物誇耀天下爾登封之後嵗饑民困日食彗見連年不已豈非功徳之薄妄告於天又千乘萬騎之行勞費民力干動和氣所致也姦人預慮天時不順先引漢乾封故事建為年號若以嵗旱為乾封則民之饑困災變頻仍是果天祐哉為天下者切戒於此勿輕議盛徳之事   于志寧請衡山公主三年喪畢成婚   范祖禹曰書曰三載四海遏密八音君喪三年自古以來未之有改也漢文率情變禮薄於喪紀始令吏民三日羣臣三十六日而釋服雖欲自損以便人而不知使人入於夷狄也自是以後民不知戴君之義而嗣君遂亦不為三年之服唐之人主鮮能謹於禮者故有公除而議昏亮隂而舉樂内無父子外無君臣而欲教化行禮俗成難矣夫君者父道也臣者子道也無君是無父也況人君而可以無父乎若君服於内臣除於外是有父子無君臣也為國家者必務革漢文之薄制遵三代之隆禮教天下以方喪三年則衆著於君臣之義矣   責五品以上言事   范祖禹曰太宗嘉納直言導羣臣以諫爭是以論闕失者日相繼也後嗣承其餘烈以髙宗之闇而求言於臣下如此由其祖宗為之法也詩曰貽厥孫謀以燕翼子太宗之謂矣   斥許敬宗對彗星為髙麗滅之兆   范祖禹曰天垂象聖人則之三辰之眚天所以警戒人君也昔齊景公欲禳彗星晏子曰彗所以除穢也君無穢徳又何禳焉若徳之穢禳之何損而許敬宗謟諛人主歸咎髙麗豈不矯誣上天乎髙宗庸昏而猶能出人君之言其至誠足以動天矣然則自古失道之君未必其身親為不善也姦佞之臣納之於惡者葢多矣亦可以為戒哉   來公敏諫止幸涼州   范祖禹曰自褚遂良韓瑗來濟之逐長孫無忌之死天下以言為諱久矣而髙宗責羣臣之不言若賢主之所為何哉葢親見太宗孜孜求諫聽受直言於心不忘而欲慕其名是以時亦為之及其溺於所愛不顧禮義則雖以元舅之親顧命之臣以先帝遺言爭之確乎其不可入也涼州之不行得非武后之意乎何其從其細雖曰能聽諫而謹其細行亦不免陷於大惡也   劉仁軌請李敬鎮洮河以陷之   孫之翰論李敬統兵曰王者能知人能駕馭臣下不欺矣將相不忌賢不私怒國事盡濟矣敬不練邊事與仁軌立異此於廟堂之上恥所不能忌其賢而違其議也仁知敬非將帥才決請鎮守使之敗辱此恃其功名欺君以逞私怒也髙宗不察敬不能統兵但徇仁軌意遣之尋致兵師敗衂自損國威此昧知人之明失馭臣之術也是舉也君臣之間俱不免過然仁軌之過大矣   李勣   范祖禹論帝欲求諫勣對以陛下所為盡善羣臣無得而諫曰甚矣李勣之佞也陷君於過又謟以悦之君有求諫之心而人臣無納忠之志其罪大矣勣本羣盜不學無識可為將而不可為相以輔少主居伊周之地非其任矣 又論勣將死以房杜為戒曰易曰積善之家必有餘慶積不善之家必有餘殃君子如欲澤及其子孫世守其門户則莫若積善以遺之而已矣房杜事君以忠其子孫不肖覆宗絶祀出於不幸非其積不善也李勣一言而廢母后立孽女殺忠臣罪不容誅得死牖下幸矣至於子孫率羣不逞以起兵以興復為辭而希覬非望之福戮及父祖剖棺屍豈非餘殃哉而勣之將死乃以房杜為戒可謂不能省已者矣古者父子之間不責善骨肉之親無絶也而有志氣不倫交㳺非類者遽使殺之殘忍無親何異於夷貊乎非所以為訓也   孫之翰論命勣為僕射曰唐采魏晉而下歴代任宰輔之制以僕射侍中中書令為正宰相故僕射二品侍中中書門下三品本由李勣自尚書授詹事詹事卑於尚書藉其輔翊太子而授之同中書門下三品者得預聞國政比侍中中書令之任也今勣授開府儀同三司又改僕射開府從一品僕射從二品今同三品者豈不與立號意乖乎又杜佑通典曰同中書門下三品當以階卑官髙今所給禄秩同品爾按此似非位署後同三品者止記初命率不以為位號也   長孫無忌   范祖禹論髙宗欲立武后先官無忌妾子曰髙宗欲廢后而立妾故官無忌妾子又重賂以悦之誘之以利非徳賞也而無忌受其官與賜豈未之思乎大臣欲以義正君而先役於利則不足以為重矣無忌茍辭其官反其賜而不受使其君知大臣之不可誘以利亦足以格其非心而益見憚矣無忌不知出此卒使武后怨其受賜而不助已姦臣得以入謀髙宗無足譏焉惜乎無忌之不學也   孫之翰論帝以許敬宗告無忌反遂逐無忌曰人主之惑䜛言由不知其人為弊爾髙宗於許敬宗非不知其人也且如敬宗修太宗實録移威鳯賦事髙宗明知不足傳信修史尚髙下其筆事不可信鞫獄之際事外言所嫉之人大罪豈得信乎況無忌親則元舅位則三公忠亮之誠許國甚大一姦人䜛之不自臨問遂竄遐裔此非不知敬宗之誣陷無忌之非辜正欲快嬖者之意使元舅以勲徳重望寃死遐裔不惟昏惑之甚實不仁不孝之過也   范祖禹論帝責李義琰令舅氏遷墓曰髙宗責義琰為宰相而陵其母家不可率天下斯言當矣然已以䜛殺元舅而不自知其惡何以責臣下之薄於母黨乎由此觀之自古人主能知其過者鮮矣   上官儀郝處俊   孫之翰論帝殺上官儀曰易有君不密失臣之戒春秋有君漏言之譏聖人垂法使人君與臣下謀議不可輕露致罹其患故申於易著於春秋丁寧如是也況君乘怒自謀使臣預議一日推過於臣殺之此豈人君之道髙宗立武后過惡甚矣后延人行厭勝法廢之固宜方與上官儀定議后遽伸訴兹已不密之致若便行廢黜后何所為反懼后怨言儀教我此乃婦人童子之態爾遂使姦人承后之意誣皇子大臣殺之士大夫無罪被逐者甚衆后威權日盛養成篡奪之勢皆由髙宗之不君矣 又論郝處俊不令后攝政曰處俊諫髙宗不令武后攝政可謂社稷之臣也自上官儀被殺髙宗為后所制奪其威權内外畏之無敢忤其意者髙宗數因疾欲令攝政亦勢逼而然也處俊不顧禍患懇諫其事至引魏令不許皇后臨朝為證是時也處俊之心止知有社稷計不知有身計也言既激切復經義明白又得義琰為助雖昏主悍后義不能違矣夫人臣之事君也見大過而不敢言臨大事而不敢當者正欲保位而避禍也處俊當武后擅權上下危逼之際忠言確論力救其事義琰協心助為之言二公竟保大位不罹其禍如于志寧輩預廢立皇后之議顧望不言乃保位避禍之意也然竟不免譴黜止一刺史而殁但得畏懦不忠之名為世所罪又豈能保位避禍乎則人臣事君不可自計利害也夫邪正在於所守禍福繫於所值守者已也不可不固值者時也此不可必惟不失忠義大節則窮通死生賢矣   劉仁軌   張唐英曰咸亨中戴至徳與仁軌為左右僕射每有申訴寃枉仁軌輒美言許之時號解事僕射至徳即據理詰難未嘗與奪有理者密為申奏時號不解事僕射噫二子優劣可見之矣夫臣子之道勤勞所以立功忠恕所以立名退讓所以全美樸厚所以任事若至徳之心近此四者矣仁軌則不然掠公家之美以為公務容悦之容以求名啟奔竸之塗以為美煽澆薄之風以為任乃乾没邀利之徒非謀猷稱后之臣而世之庸庸者不責其實不原其心探其言樂其多可從而倡和以為賢者而至徳名反在其下昔王莽好諂諛悦人以收天下之心卒移漢祚雖仁軌非有此心然恐後世好名邀美之士飾正於外藏詐於内跡而行之則賢不肖混殽而姦邪之漸浸潤矣故論之以為後世容悦之戒   總論髙宗之政   范祖禹論永徽有貞觀風曰髙宗即位之初日引刺史問民疾苦尊禮輔相恭已以聽故永徽之政有貞觀之風察道裕希旨而自責行已之不足取信觀胡人進戯而知所好之不可不慎率是道也豈不足為賢君哉不數年而悖繆昏惑忠臣不可諫骨肉不相保雖享國日久卒成武氏之篡何哉初親賢後用佞也書曰孺子其朋孺子其朋其往周公所以戒成王也況髙宗乎   子由論髙宗知足以保身曰髙宗之淫昏孱暗又内為悍妻操制其柄外聚羣不逞於朝而禍不及其身者有以也非幸也其智葢有足以自衞者彗見東方言者謂髙麗將亡之祥上曰髙麗小夷且亦吾民也夫是言能出諸口則亦有不可欺者以廢子賢故怒其人常與賢交通令其父訓之其父即手殺之上聞而不善也更貶其父夫刑政能如是則希其意者必相戒而天下聞之猶有父子之義焉夫能酌理而不可盡欺參以義而諂有所不受其應物之際不失十五此足以保其身矣   歴代名賢確論卷七十二   欽定四庫全書   歴代名賢確論巻七十三   則天一   廢立中宗預朝政【范祖禹 孫之翰 楊䕫張唐英】狄仁傑【范文正公 子由 孫之翰】   裴炎【張唐英】   五王【薛季昶附 張唐英】   張柬之【孫之翰】   廢立中宗預朝政   范祖禹論黜武后年號曰昔季氏出其君魯無君者八年春秋每嵗必書公之所在及其居乾侯也正月必書曰公在乾侯不與季氏之專國也自司馬遷作吕后本紀後世為史者因之故唐史亦列武后于本紀其於記事之體則實矣春秋之法則未用也或曰武后母也中宗子也母雖不慈子不可以不孝中宗欲以天下與韋元正不得為無罪武后實有天下不得不列於本紀不没其實所以著其惡也臣以為不然中宗之有天下受之於髙宗也武后以無罪而廢其子是絶先君之世也況其革命乎中宗曰我以天下與韋元正何不可此乃一時拒諫之忿辭非實欲行之也若以為罪則漢哀帝之欲禪位董賢其臣亦可廢立也春秋呉楚之君不稱王所以存周室也天下者唐之天下也武氏豈得而間之故臣復繫嗣聖之年黜武氏之號以為母后禍亂之戒竊取春秋之義雖獲罪於君子而不辭也   孫之翰不稱武后年號論曰武后僭竊位號唐之史官遂修實録撰國史亦為立紀繫后事於帝王之年列偽周於有唐之史名體大亂史法大失矣後史官沈既濟奏議曰中宗以始年登大位季年復舊業雖尊名中奪而天命未改足以首事足以表年昔魯昭公之出也春秋嵗書其居曰公在乾侯君雖失位不敢廢也今請併太后紀每於嵗首必書中宗所居曰某年春正月皇帝在房陵太后行某事改某制則紀稱中宗而事跡太后俾名不失正禮不違常此得春秋之法足正唐史之失也故從其議書武后事於中宗年中武后改年皆是妄作今起嗣聖繫以景龍武后所改但存其名備證他事而不表年焉所以正帝統而黜僭偽也   楊䕫紀梁公對曰天后幽中宗之後有不下閫闈移六合之志故徐敬業唐之奇等於揚州起兵以興復唐室然皆不旋踵而敗遂引用酷吏開羅織之門以懾伏内外一日狄梁公獨對天后曰吾自用俊臣思止來朝臣知所懼否梁公曰朝廷小人不達天命或有異議然陛下以木有一實之蠧將剪樹而棄之乎錦有一㸃之汙將全疋而燔之乎養隼者誠欲其鷙也然則鷙於烏鳶乎鷙於鸞凰乎鷙而無别不如不鷙矣天后黙然   孫之翰論張柬之廢武后曰舊史書武后傳位於中宗葢史官諱其事也然於桓彦範傳書武三思以武后為彦範等所廢常深憤怨又武后實録書彦範請太后復辟卧不語事是廢之為實事書柬之彦範等遂廢武氏所以明大法也唐之天下髙祖太宗之天下也髙宗傳受於祖宗及其崩也以子託后后擅威權乃逼奪其位竊大號恣行兇虐流毒内外踰二十年不道至此若終身無禍何以作戒於後況實廢之安得諱避也若以中宗武后之子也彦範等奉子而廢母於事不順是亦不達其理矣春秋莊公元年三月夫人遜於齊此莊公之母也以悖亂之事去其氏貶之則春秋之法可見矣武后奪嗣君之位變唐國號兇威虐法為害嵗久此安得無所貶也況書廢武氏者廢其僭妄之號彊大之權復后之位矣復后位所以奉祖宗之統豈不順乎故用春秋之法為唐貶絶罪人且作戒於後也   張唐英曰武后之起其始袁天綱言其貴不可言李淳風亦云當有女主王天下已在宫中讀史至此未嘗不疑也且二帝三王之盛其隂陽日者䜟緯之説未之有也迨漢以來取天下不以仁義之道故將假符瑞以惑天下之人使信而歸之故董仲舒言三代受命之符而儒者嘗鄙之且武氏一女子焉能感動上帝而前兆如此哉上帝之心又豈故孕育不仁之女子使之雕琢唐室如此哉此必武氏竊之後其附麗姦諂之徒欲自掩其惡乃神其事因言天之所啟非由人事也忽於李淳風等傳増加其言以惑後人爾若曰不然則二帝三王之間賢后妃多矣上帝胡不前定其至貴之兆而獨區區私一武氏哉以愚觀之有堯舜禹湯之徳足以王天下自古符瑞之言皆不足信也何止一武氏哉   狄仁傑   范文正公狄梁公碑曰天地閉孰將闢焉日月蝕孰將廓焉大厦仆孰將起焉神器墜孰將舉焉巖巖乎克當其任者唯梁公之偉歟公諱仁傑字懐英太原人也祖宗髙烈本傳在矣公為子極于孝為臣極於忠忠孝之休揭如日月者敢歌於廟中公嘗赴并州掾過太行山反瞻河陽見白雲孤飛曰吾親舍其下久而不能去左右為之感動詩有陟岵陟屺傷君子于役弗忘其親此公之謂歟吁嗟乎孝之至也忠之所繇生乎公嘗以同府掾當使絶域其母老疾公謂之曰奈何重太夫人萬里之憂詣長史府請代行時長史司馬方眦睚不協感公之義歡如平生吁嗟乎與人交而先其憂況君臣之際乎公為大理寺丞決諸道滯獄萬一千人天下服其平武衛將軍權善才坐伐昭陵柏髙宗命戮之公抗奏不却上怒曰彼致我不孝左右語公令出公前曰陛下以一樹而殺一將軍張釋之所謂假有盜長陵一抔土則將何法以加之臣豈敢奉詔陷陛下於不道帝意解善才得恕死吁嗟乎執法之官患在少恩公獨愛君以仁何所存之逺乎髙宗幸汾陽宫道出妬女祠下彼俗謂盛服過者必有風雷之災并州發數萬人别開御道公為知頓使曰天子之行風伯清塵雨師洒道彼何害哉遽命罷其役又公為江南巡撫使奏毁淫祠千七百所所存唯夏禹太伯季子伍員四廟曰安使無功血食以亂明哲之祠乎吁嗟乎神猶正之而況於人乎公為寧州刺史能撫戎夏郡人紀之碑及遷豫州會越王亂後縁坐者七百人籍没者五千口有使促行刑公緩之密表以聞曰臣言似理逆臣不言則孤陛下好生之意表成復毁意不能定彼咸非本心唯陛下矜焉勑貸之流于九原郡道出寧州舊治父老迎而勞之曰我狄使君活汝輩耶相攜哭于碑下齊三日而去吁嗟乎古謂民之父母如公則過焉斯人也死而生之豈父母之能乎時宰相張光輔率師平越王之亂將士貪公拒之不應光輔怒曰州將忽元帥耶對曰公以三十萬衆除一亂臣彼脅從輩聞王師來乘城而降者萬計公縱兵殺降以為功使無辜之人肝腦塗地如得尚方斬馬劍加於君頸雖死無恨光輔不能屈奏公不遜左遷復州刺史吁嗟乎孟軻有言威武不能屈是為大丈夫其公之謂乎為地官侍郎同鳯閣鸞臺平章事為來俊臣誣下獄公曰大周革命萬物惟新唐朝舊臣甘從誅戮因家人告變得免死貶彭澤令獄吏嘗抑公誣引楊執柔公曰天乎吾何能為以首觸柱流血被面彼懼而謝焉吁嗟乎陷穽之中不義不為況廟堂之上乎契丹陷冀州起公為魏州刺史以禦焉時河朔震動咸驅民保郛郭公至下令曰百姓復爾業冦來吾自當之狄聞風而退魏人為之立碑未幾入相請罷戍疏勒等四鎮以肥中國又請罷安東以息江南之饋輸識者韙之北狄再冦趙定間出公為河北道元帥狄退就命公為安撫大使前為突厥所脅從者咸逃散山谷公請曲赦河北諸州以安反側朝廷從之吁嗟乎四方之事知無不為豈虚尚清談而已乎公在相日中宗幽房陵則天欲立武三思為儲嗣一日問羣臣可否衆皆稱賀公退而不答則天曰無乃有異議乎對曰有之憶昨陛下命三思募武士嵗時之間數百人及命廬陵王代之數日之間應者十倍臣知人心未厭唐徳則天怒令䇿出又一日則天謂公曰我夢雙陸不勝者何對曰雙陸不勝宫中無子也復命䇿出又一日則天有疾公入問閤中則天曰我夢鸚鵡雙翅折者何對曰武者陛下之姓相王廬陵王則陛下之羽翼也是可折乎時三思在側怒發赤色則天以公屢言不奪一旦感悟遣中使密召廬陵王矯衣而入人無知者乃召公坐於外而問曰我欲立三思羣臣無不可者惟俟公一言從之則與卿長保富貴不從則無復得與卿相見矣公從容對曰太子天下之本本一揺而天下動陛下豈以一心之欲輕天下之動哉太宗百戰取天下授之子孫三思何與焉昔髙宗寢疾令陛下權親軍國陛下奄有神噐數十年又將以三思為後如天下何且姑與母孰親子與姪孰近立廬陵王則陛下萬嵗後享唐之血食立三思則宗廟無祔姑之禮臣不敢愛死以奉制陛下其圗焉則天感泣命褰簾使廬陵王拜公曰今日國老與汝天子哭於地則天命左右起之拊公背曰豈朕之臣社稷之臣耶已而奏曰還宫無儀孰為太子於是復置廬陵王於龍門備禮以迎中外大悦吁嗟乎定天下之業斷天下之疑其至誠如神雷霆之威不得而變乎則天嘗命公擇人公曰欲何為曰可將相者公曰如求文章則今宰相李嶠蘇味道足矣豈文士齷齪思得奇才以成天下之務乎荆州長史張柬之真宰相才誠老矣一朝用之尚能竭其心乃召拜洛州司馬他日又問人於公對曰臣前言張柬之雖遷洛州猶未用焉改秋官侍郎及召為相果能誅張易之輩返正中宗復則天為皇太后吁嗟乎薄文華重才實其知人之深乎又嘗引拔桓彦範敬暉姚元崇等至公卿者數十人公之勲徳不可殫言有論議數十萬言李邕載之别傳論者謂松柏不夭金石不柔受於天焉公為大理丞抗天子而不屈在豫州日拒元帥而不下及居相位而能復廢主以正天下之本豈非剛正之氣出乎誠性見於事業當時優㳺薦紳之中顛而不扶危而不持者亦何以哉某貶守鄱陽移丹徒郡道彭澤謁公之祠而述焉又系之云商有三仁弗救其滅漢有四皓正於未奪嗚呼武如火李寒如灰何心不隨何力可回我公哀傷拯天之亡逆長風而孤騫愬大川以獨航金可革公不可革孰為乎剛地可動公不可動孰為乎方一朝感通羣隂披攘天子既臣而皇天下既周而唐七世發靈萬年垂光噫非天下之至誠其孰能當   蘇子由論曰母后臨朝據人君之地而私其親有志之士將欲正之常患不克漢吕后欲王諸吕王陵以髙帝舊約爭之曰非劉氏而王者天下共擊之背之不可言雖直不見省陵幸而不死亦廢不用唐武后廢廬陵王立豫王豫王雖在位未嘗省天下事徐敬業為之起兵於外裴炎爭之於内皆不旋踵為戮何者位尊權重臣下無所奈何勢必至此也恵帝之亡也陳平聽張辟彊計封王諸吕吕后安之故平與周勃得執將相之柄以伺其間後聽陸賈交歡周勃將相之權不分周勃得入北軍左袒一呼而吕氏以亡豫王既立武后革命稱帝追尊祖考封王子弟戕殺天下豪雋志得意滿以為武氏有泰山之安矣狄仁傑雖為宰相而未嘗一言及后欲以三思為太子訪之大臣仁傑曰臣觀天人未厭唐徳頃匈奴犯邊陛下使三思募士逾月不及千人及使廬陵王不旬浹得五萬人今欲立嗣非廬陵王不可后怒罷議久之後召問曰朕數夢雙陸不勝何也對曰雙陸不勝無子也意者天以此儆陛下耶文皇帝身蹈鋒刃百戰以有天下傳之子孫先帝寢疾語陛下監國陛下奄神器而有之十餘年矣今又欲以三思為後且母子與姑姪孰親陛下立廬陵王則千秋萬歳血食宗廟三思立廟無祔姑之禮后感悟即日遣徐彦伯迎廬陵王於房州而立之葢王陵裴炎迎禍亂之鋒欲以一言折之故不廢則死陳平狄仁傑待其已衰而徐正之故身與國俱全惟吕后無子親止於姪故没身而後變武后有子母子之愛人情之所同故老而自復由此觀之陳狄之所以成功者皆以緩得之也然廬陵既立而張易之昌宗未去仁傑猶置之而不問復授之張柬之俟其惡穢而後取豈以禍亂之根生於母子之間不如是則必至於毁傷故耶老氏有言將欲歙之必固張之將欲弱之必固强之將欲廢之必固興之將欲奪之必固與之是謂微明柔勝剛弱勝强魚不可脱於淵國之利器不可以示人二公得之矣   裴炎   張唐英論炎廢中宗為廬陵王曰中宗欲以韋后父為侍中宰臣裴炎以為不可中宗曰我讓國與之豈不得何惜一侍中炎懼入白太后定䇿與劉褘之程務挺張䖍勗入宫挾帝下殿廢為廬陵王立豫王旦為帝炎以功封河東侯嗟乎裴炎真庸臣也且中宗讓國之言本以炎不與后父侍中乃激怒之言也非本意欲擅位於后父也奈何不思人主發憤之言遂定䇿而廢之設使中宗誠有此意已為執政大臣持天下之柄當諫曰天下者髙祖太宗之天下非陛下之天下陛下若倦於萬幾欲遊神於無為逍遥於太上則當傳之子孫不可輕議以神器而付於后族使宗廟絶食若終不可諫尚有伊尹放太甲於桐宫之事奈何不精思逺慮遽行霍光昌邑之大事遂使武氏得志革姓改氏誅戮李氏子孫幾盡豈非炎庸夫一言之失所致乎若萬乘之君可容易廢立則愚恐後世竊國而賣君者踵足而起爾其後以崔察誣奏誅死葢有以召之也中宗已反正不斲其棺庸夫之幸也   孫之翰論殺裴炎曰裴炎之死雖由直議迹其本末亦自取之也武后篡奪之勢非一朝一夕之為方欲因事立威震懾中外然後行其所謀中宗即位之初欲過寵后父炎力爭之因有讓國之言葢一時忿激之詞也炎諫於外武后制於内一孱主豈能有為何得因一時忿激之詞便謂不堪輔佐遽議廢立葢炎自以忤意預憂禍及遂附武后之意為之謀爾殊不知武后既廢帝立少子天下之權皆在於已其勢至此事肯已乎況素有異謀也炎方區區諫正其過又請復政少子盜欲取人奇寳已預其謀既使得之乃以亷恥為責令歸其人言得從乎言既不得禍得免乎故謂炎之死亦自取之也夫為人臣者雖當盡力於事在擇主之正與不正爾主不正而盡力焉鮮有不罹其禍者葢共事之時知其計畫所長用心所向得志之後必慮復與之謀則不利於已故不無忌之之意也則炎與劉禕之程務挺輩相繼被戮皆自取之也   五王【薛季昶附】   張唐英曰薛季昶嘗勸敬暉等令誅武三思而暉等不從季昶曰吾不知死所矣其後因王同皎事羅織其事逺竄嶺外崔寔獻計遣御史周利用巡嶺外逼令自殺桓彦範死於龍州敬暉死於崖州崔曄死於白州張柬之死於新州袁恕已死於竇州讀史至此未嘗不歔欷流涕也嗟乎五王奮大忠仗大節誅張昌宗等掃除内難肅清宫闈復子明辟中興國祚其忠節足以貫神明純誠足以貫日月謂其延福錫慶宜與唐齊其盛衰而纔享封爵已陷網羅豈所謂漁於深淵者得禍亦大乎葢當斷不斷反受其亂也夫以三思之智豈賢於五王哉葢果於先幾而發使五王卒為所圗故五王能用季昶之計而誅韋氏梟三思則豈有後患哉昔漢之竇武晉之張華皆遲疑不斷盡為小人之所圗若五王之非辜其亦武華之徒歟後世忠義之士欲立大功弭大難茍徘徊乎寸心猶豫乎末路不能屈伸在我而枉直隨形則五王之禍嘗倚人門户之間爾可不畏哉又舊史以季昶載於良吏傳亦非也況季昶本與五王同謀誅易之其後又同得罪死於嶺外附於五王傳可也何必載於良吏傳哉   張柬之   孫之翰論曰觀武后用張柬之見其任賢人之術也武后臨朝僭號踰二十年所用之人姦賢相半葢后狡智之性有過於人必謂不用姦人無以成已欲不用賢人無以庇已過然持大權者多賢才也如狄仁傑姚元崇相於内婁師徳郭元振將於外天下事何慮乎故雖兇殘不道不至禍敗者以此也當傑崇相國才謀之士不乏於時尚孜孜訪於二相求大才以備任用二相力薦柬之立命作相其推心不疑如此則向之任用之意可知矣豈非得任賢之術也一婦人僭天下大號恣行兇虐尚以大權付得其人久不禍敗為人君者能推誠任賢天下豈有憂患乎   歴代名賢確論巻七十三   欽定四庫全書   歴代名賢確論巻七十四   則天二   岑長倩【張唐英】   姚璹【張唐英】   楊再思【張唐英】   徐敬業【張唐英】   陳子昂【盧藏用】   劉知幾【張唐英】   中宗   中宗韋后【范祖禹 孫之翰】   韋月將告武三思逆亂中宗流之【范祖禹】   睿宗   帝以二女西城隆昌公主為女冠以資天皇天后之福【范祖禹】   太平公主【石守道】   追立劉竇二后招䰟葬東都【范祖禹】   景雲年【孫之翰】   傳位太子自稱上皇仍決軍國大務【孫之翰】   岑長倩   張唐英論曰長倩垂拱中為文昌右相則天革命甚懼長倩上疏請改皇嗣姓武以為周室儲貳則天悦而從之及張嘉福王慶之上表請立武承嗣為太子長倩與格輔元堅不從乃言曰皇嗣已在東宫不可更立承嗣由是大忤諸武下獄被誅而議者謂長倩不忠於唐誅之宜矣且則天之時唐室枝葉子弟及朝廷舊臣誅戮殆盡長倩懼皇嗣亦為諸武被殺乃請改姓武上以順則天之意下以全皇嗣之命豈謂不忠於唐耶使則天既死皇嗣即位握天下之柄豈肯不復姓李而姓武乎若以長倩不忠則當順從而立承嗣足以免誅豈得復執皇嗣已在東宫不可復立承嗣乎以此原其情則長倩之心乃陳平順吕后之心也兹可與言幾微之事焉惜乎人不明其心也   姚璹   張唐英論曰舊史狄仁傑王方慶姚璹同傳且仁傑有再造唐室之功方慶嘗諫則天曰陛下之子尚在廬陵臣之子何惜逺官姚璹乃唐之賊臣則天之佞臣也何得與狄王同傳哉且則天之時天下非無忠義之士欲復唐祚但以酷吏盈朝羅織成獄故忠義之士不能發耳璹既不能奮發忠節自可持節保身何至於桂林長史凡嶺外山川草木有武字者皆進為祥瑞符合國姓則天悦之召為平章事乃附三思督作天樞以紀周徳及明堂災則天避殿璹乃以成周宣榭火卜世愈隆漢武建章焚盛徳彌永且明堂布政之宫而武氏不稽古制徇意徑造上帝監戒火而燼之而璹乃逺引周漢為比又非經義且周室之災由禮崩樂壊之所致建章之火由窮奢極侈之所召豈卜世盛徳之事乎又令宰臣親撰時政紀以送史館失史臣直筆之法皆璹姦佞所為也昔魏祖以文和為公貽笑孫后千秋以一言為相見咍外夷璹何人也亦執國政哉求其璹侣乃洛水進赤心石者可與同等豈可汙狄王二公之傳哉   楊再思   張唐英論曰姚璹不可與狄公同傳既已明矣而楊再思復與王杜同傳可乎且王及善有大臣之體杜景佺有宰相之器朱少連不附權要李懐逺能守簡素皆有一節可述而再思姿性邪巧不畏不義舞髙麗以悦同休喻蓮華以媚昌宗鞫王同皎而不明其枉絀戴令言而憾其有諷附宗楚客而貶魏元忠偷合冒寵不顧亷恥自始至末無一可稱附於張昌宗傳可也而使同李杜諸公是盜跖與夷齊聯鑣斯髙與伊皋並轡豈非黒白相混哉自古君子常少而小人常多若小人得與君子同等則愚恐君子之道愈剝而不振矣   徐敬業   張唐英論曰嘗觀髙祖太宗之時天下將相大臣合謀畢智經營締結其勤至矣一武氏奪而有之天下惴惴莫有異議獨徐敬業區區不量發憤舉兵以興復中宗為名議者必以焦僥之步而企夸父之跡要離之弱而追扛鼎之勢多見其不自知也然若使敬業從薛璋之計直据東都因人心之思唐則復中宗之位易如反掌惜乎不知茍且非英雄之事淺近非丈夫之為謀大志小卒無成功終就誅戮然觀自古有志於功名之士成則衆美歸之若使訓注石榴甘露之事成則其功亦赫然可稱今敬業既不幸而敗後世不復稱其忠愚恐後世之士不復有為舊君致命爾故予嘗以敬業比翟義云   陳子昂   盧藏用曰昔孔宣父以天縱之才自衛返魯乃刪詩書述易道而作春秋數千百年文章粲然可觀者也孔子没二百嵗而騷人作於是婉麗浮侈之法行焉漢興二百年賈誼馬遷為人傑憲章禮樂有老成人之風長卿子雲之儔瑰詭萬變亦奇特之士也惜其王公大人之言溺於流辭而不顯其後班張崔蔡曹劉潘陸隨波而作雖大雅不足然其遺風餘烈尚有典刑宋齊已來葢顦顇逶迤陵頽流靡至於徐庾天之將喪斯文也後進之士若上官儀者繼踵而生於是風雅之道掃地盡矣易曰物不可以終否故受之以泰道喪五百嵗而得陳君君諱子昂字伯玉蜀人也崛起江漢虎視函夏卓立千古横制頺波天下翕然質文一變非夫岷峨之精巫廬之靈則何以生此故有諫諍之辭則為政之先也昭夷之碣則議論之當也國殤之文則大雅之怨也徐君之議則刑禮之中也至於感激頓挫微顯闡幽庶幾見變化之朕以接乎天人之際者則感遇之篇存焉觀其逸足駸駸方將摶扶揺而凌泰清獵遺風而薄嵩岱吾見其進未見其止惜乎湮厄當世道不偶時委骨巴山年志俱夭故其文未極也嗚呼聰明精粹而淪剥貪叨桀驁以顯榮天乎天乎吾始未知夫天焉   張唐英曰學者議子昂作大周受命神鳯頌乃詭悦武氏而不忠於唐始亦嗤鄙其文後因數四紬繹其㫖則知子昂之頌乃諷諫武后而保佑中宗之微㫖也其揚雄劇秦美新之亞乎何以名之子昂表云先有唐基以啟周室不改舊物天下惟新皇王已來未嘗有也此言自古未嘗有婦人革命之事又欲武氏不改唐室舊物乃不顯諫之義也又序云天無二日土無二王陛下受天之符為人聖母皇帝仁孝肅恭神明可以纂武承業以承武氏而有天下謂不可傳於武氏子孫此子昂之微㫖也孰謂諂悦武氏而為之哉昔子雲美新室栁開辨之而世之人方知子雲之心今辨子昂亦開之意然則賢者立言必俟後世之智者噫士君子仕於亂世以此微文而全身逺害可也然而子雲之美新子昂之頌周不為之愈於為之也若遇不知言者則直佞人爾   劉知幾【子餗附】   張唐英論曰劉知幾著史通二十巻徐堅曰居此職者宜置此書於座右因求其書而觀之則知劉子之用心亦勤矣馳騁古今發摘歴代史氏之失雖班馬壽曄皆為其輕重兹可尚矣至外篇惑經有未諭者十二條始亦竊疑孔子於春秋有所疏畧乃取春秋而審詳之則劉子乃好辯而不知春秋之㫖不識聖人之心也劉子云齊鄭楚國弑君各以疾赴遂皆書卒而正卿返不討賊冢嫡藥不親嘗而被以惡名播諸來葉且躬為梟獍則漏網遺名跡涉李乃凝脂顯戮其所未諭者一也謂昭公元年圍弑其君郟敖而書曰楚子麇卒哀公七年鄭子駟弑其君僖公而書曰鄭伯髠頑卒哀公七年齊人弑其君僖公而書曰齊侯陽生卒且彼三國雖弑其君而皆以疾赴告故魯史因其赴告以為實而書之於䇿及孔子修春秋若其事有可以為褒貶之法者則因其文而筆削以寄王法如無足示法則因其䇿書傳疑傳信之文實書其事故他國以弑君告者則書曰弑君他國以疾告者則書曰卒皆赴告䇿書之舊文也及授與丘明作傳則俾徧觀諸國簡牘實書其事備其本末以成其文至於盾不討賊止不嘗藥而以弑君父之罪加之者葢孔子之志也若為正卿而不討賊是君之讎可得而觀望也若為冢子而不嘗藥則父之疾不在乎服勤就養也故書盾之弑以教天下人臣之為忠書止之弑以教天下人子之為孝所謂原情而定罪因罪以誅意故曰吾志在春秋彼親弑君父雖不書於經而傳能備載其事其罪逆不在言而可知矣豈可謂躬為梟獍則漏網遺名跡涉李則凝脂顯戮哉以此知劉子徒好辯而不知春秋之㫖矣其他事以類推之聖人之志皆顯然明白故不復辯學者當自求之無惑劉子之異説可也 又曰劉知幾又論太史公左丘明荀子班固於春秋有虚美者五此乃劉子議天地之不大笑日月之不明多見其不知量也其五美固不足與論其是非然尤可罪者謂汲冢書與魯史符同獲君曰止誅臣曰刺執我行人殺其大夫鄭棄其師隕石于宋五諸如此句多是古史全文則知孔子謂修者但用其成事就加雕飾仍書而已有何力哉噫劉子之罪過於楊墨也且聖人達則王道行於天下禹湯文武是也聖人否則王道隱於春秋孔子是也今劉氏取信於汲冢竹書瑣語而謂孔子何力於春秋何誣聖人之甚也夫孔子之於春秋有不合於王道者則定法於一字以褒貶之如其䇿書成文書所為法則因而直書葢聖人之志也而劉子謂筆則筆削則削皆為虚言何狂悖之甚也汲冢等書所載葢戰國之時好學者愛其語句乃録於竹簡以便記覽若今之抄集子史雅言之類後因其死乃藏於墓中至晉太康中其書始出而摰虞束晢荀顗干寶杜預之徒不知是當時好學者所記録竹簡之辭反謂春秋已前舊有此文遂使劉子惑之以聖人何力於春秋以此論之則劉子之罪過於楊墨逺矣茍不闢而歸坦塗愚恐學者徑馳於淫説矣又曰知幾之子餗著六説其叙詩書禮樂春秋周   易之意捨其短取其長其間十有五六然其説云帝王既殁王者每五百嵗乃更姓商武周文當其㑹也周五百嵗而王者不作仲尼生焉仲尼無位其道見之文字今去此時眇出千載五百之數何其曠歟次言其累世種文徳云云而已作六説之意觀餗之言謂孔子之後千餘嵗而無其人謂已可以當之乃作六説噫是力蒼蠅而慕沖天之舉䇿跛鼈而追飛兔之軌葢不量已之甚也且孔子剛詩書定禮樂贊易道修春秋非衒其文辭以誇後世矣皆以示萬古之教而餗乃自孔氏章至考亂凡八十九章皆取漢史詔書及羣臣奏議撰其名目以擬尚書又取房中歌至後庭鬭百草臨春樂小年子之類凡一百四十二篇以擬雅章此前代周公之勺吉甫之雅又取巴渝歌白頭吟折楊柳至談容娘以比前代國風之流且孔子之書斷自唐虞終於秦誓詩始闗雎終於商頌皆有所藴以垂世立教不知餗之書始於孔子終於考亂詩始於房中終於談容娘何所取哉茍以孔氏比堯典則孔子無位不可比堯也若以考亂比秦誓則蜀劉備之事不可比穆公也若以房中樂比闗雎則彼非類周召二公聖賢之事也以譚容娘比商頌則彼非祭祀所歌之曲也不知餗之意何所法而為之哉昔揚雄以亞聖之才著太法言而班固尚比呉楚僭號而餗之學曽未及揚雄十之一而自専其能以孔子之後千載而無人已可以當之而妄為著述其罪又過於其父爾所謂惑而乘駻馬狂而操干將者乎葢不自知其狂惑爾   中宗韋后【安樂公主附】   范祖禹論燕欽融言皇后宗楚客等危宗社楚客矯詔撲殺之曰易姤之初六曰繫于金柅貞吉有攸往見凶羸豕孚蹢躅姤之初六隂柔之始也以剛徳制之則得貞吉縱之以往則無所不凶若羸豕之孚無時而自止也夫女子小人放而不制其惡必至於滔天弑父與君而後已是以聖人戒之中宗一怏怏不悦而其身已不保雖欲制之其可得乎   孫之翰論韋后安樂公主弑帝曰中宗真下愚之人不可移之性也前代人君如太甲者中人之性爾始以失道為大臣所廢遂能深思前過自新厥徳暨復正位享國永年中宗即位之初過寵后父因大臣切諫有不道之言為母所廢流離艱苦洎乎復辟又使韋后安樂公主用事殞身於二婦人之手宜乎   韋月將告武三思逆亂中宗流之   范祖禹曰自古殺諫臣未有不亡國者中宗愚暗足以取亡而髙祖太宗德澤未逺人心天命未厭唐也故禍及其身而已矣   帝以二女西城隆昌公主為女冠以資天皇天后之福   范祖禹曰孔子曰生事之以禮死葬之以禮祭之以禮可謂孝矣未聞以女子為女冠而可以資福於其親者也天子之女天下之所取則也不從先王之禮而從方士之言襲非法之服奉不享之祠以是為孝非所以率天下也夫古之人豈不欲捨其子而厚其親若其可為則先王為之矣不待後世而始能行也至於明皇亦以女追福於睿宗皆廢人倫蔑典禮不可為後世法也   太平公主   石守道曰中宗在位韋庶人安樂公主用事忠良屏失讒邪並用刑賞僭濫賄賂公行庶政盡隳彞倫攸斁宫闈恣醜穢之行朝廷扇朋比之風宗社﨑危海内咨怨睿宗時為相王目擊其事常扼腕嗟嘆不勝竊憤及乎身履帝位親握萬機則宜刷疵滌瑕洗穢濯垢沐浴中外咸使潔清緝熙謨猷皆有條理而乃不戒覆車復蹈危轍專縱太平公主恣横以亂朝政遂使海内失望君子息心茍非繼之以聖主唐祚或去矣臣嘗謂中宗睿宗為庸主良以此也   追立劉竇二后招魂東都   范祖禹曰人之死也魂氣歸於天形魄歸於地所以埋藏體魄也若魂氣則無不之也茍無體魄則立廟以祀之而已魂氣不可得藏也夫棺槨所以掩形也墓所以藏棺槨也其形氣既無有矣而必為之陵墓不亦虛乎   景雲年   孫之翰論曰古之人君即位必踰年而改元者先君之年不可不終也繼大位不可無始也一年不可二君也先君之年不終則後嗣急於為君而忘心矣繼大位無始則布政立事無以正本矣一年二君則國統不一而民聽惑矣典法如是之重人君得不謹其事歟睿宗於中宗雖兄弟之序然繼其位則同於先君安得不待踰年而改元葢大臣昧於經義而然也今書景雲年者不可分中宗所終之一年為二又不可記睿宗之始年謂之二年故變其例所以戒無禮而正不典也   傳位太子自稱上皇仍決軍國大務   孫之翰論曰睿宗以次子平王賢而有功取内外屬望之意従長子辭譲之誠立為太子又以時方多難上象示變自知行事不當天意遂傳位於子此實大公之心安宗社之計也然為一妹所惑雖傳位而不授以政使太子稱帝而主細務自稱太上皇而斷大事此體豈正乎故養成一妹之惡致姦人黨附從而逆謀賴太子英果先事誅之不然内難可測乎葢睿宗雖有大公之心而明斷不至也惜哉   歴代名賢確論卷七十四 <史部,史評類,歷代名賢確論>   欽定四庫全書   歴代名賢確論卷七十五   宗一   以宰相張説兼節度使巡邊【范祖禹】   渤海王武藝母弟門藝來奔武藝請罪之上詐報云已流於嶺南【温公】   王毛仲掌監牧馬蕃育至四十三萬匹加開府【范祖禹】   帝使王忠嗣攻石堡城忠嗣言不可後助董延光取之不克李林甫因忠嗣【范祖禹】   引百官觀左藏賜物有差【范祖禹】   始置翰林院下至僧道百工皆處之謂之待詔【范祖禹】   尊奉道教【范祖禹 六一 子由】   初令置太公廟以張良配享選古名將備十哲【温公】   制増太廟為九室【范祖禹】   以符瑞相繼乃加聖祖號并諸帝后諡【范祖禹】羣臣上開元神武皇帝尊號【范祖禹 孫之翰】設五王帳【范祖禹】   諡岐王為惠文太子【范祖禹】   廢太子瑛鄂王瑶光王琚為庶人皆賜死【范祖禹孫之翰】   立貴妃【范祖禹 石守道】   安禄山【范祖禹 孫之翰 子由】   幸蜀【范祖禹】   以宰相張説兼節度使巡邊   范祖禹曰宰相之職無不總統而兼節制一道此開元之亂制也孔子曰必也正名乎夫宰相百官之首也名且不正則何以正百官矣自古官制之紊未有如開元者也然則後世何所法乎   渤海王武藝母弟門藝來奔武藝請罪之上詐報云已流於嶺南   司馬温公曰王者所以服四夷威信而已門藝以忠獲罪自歸天子天子當察其枉直賞門藝而罰武藝為政之體也縱不能討猶當正以門藝之無罪告之今明皇威不能服武藝恩不能庇門藝顧効小人為欺誑之語以取困於小國乃罪鴻臚之漏泄可不羞哉   王毛仲掌監牧馬蕃育至四十三萬匹加開府   范祖禹曰詩美衛文公曰秉心塞淵騋牝三千夫塞故能誠淵故能通誠於已而通於人所以致物之多也唐之國馬惟得一能臣而掌之不數十年而具多過於二百倍由其在職之専也傳曰冀之北土馬之所生夫馬必生於邊隅而養於苦寒之地稍近之中國則莫非壯也三代諸侯之國雖皆有馬以春秋之時考之未若晉之彊也鄭之小駟出於河南故不可乘唐養馬於隴右非獨就其水草之美葢置之西戎之地以求其徤也凡欲制事得其人而善其法豈有不盛者乎   帝使王忠嗣攻石堡城忠嗣言不可後助董延光取之不克李林甫因忠嗣   范祖禹曰王忠嗣可謂賢將矣不為無益害有益不以所得易所亡不顧一身之危而惜士卒之命其可謂賢將矣然忠嗣知石堡之不可取莫若固守前議而勿分兵以助延光均之得罪不亦直乎既黽勉奉詔予之兵而復撓其謀使䜛人得以藉口豈忠嗣思之未至邪   引百官觀左藏賜物有差   范祖禹曰財者天地之所生而出於民之膏血先王知稼穡之艱難杼軸之勤勞故取之有制用之有節明皇歛而横費之其不愛惜如此安得無禍乎   始置翰林院下至僧道百工皆處之謂之待詔   范祖禹曰中書門下出納王命之司也故詔敕行焉明皇始置翰林而其職始分既發號令豫謀議則自宰相以下進退輕重繫之矣豈特取其詞藝而已哉釋老之徒方外之士書畫琴棊數術藝技以事上不與士齒者也而使與文學之臣雜處非所以育材養賢也上失其制下懐其利為之者不亦可羞乎   尊奉道教   范祖禹論帝夢元得其像曰中庸曰誠則形形則著揚雄曰人心其神矣乎人之有夢也葢亦誠之形而心之神也今夫入無人之室而其心惴焉則或聞肅肅之聲見罔象之形何也心之動也夢亦如是矣昔髙宗恭黙思道誠心求賢故夢帝賚之良弼果求而得之此其心之神也開元之末明皇怠於庶政役志神仙惑方士之言自以老子其祖也故感而通之是宜其誠之形也自是以後言祥瑞者衆而迂怪之説且曰聞諂諛成風姦宄得志而天下之理亂矣人君心術可不慎哉 又論田同秀言元錫寶符曰孟子曰上之所好下必有甚者矣明皇崇老喜仙故其大臣諛小臣欺葢度其可為而為之也不惟信而惑之又賞以勸之則小人孰不欲為姦罔哉昔漢文一為新垣平所詐而終身不復言神明之事可謂能補過矣 又論王元翼言元授妙寶真符曰昔秦始皇削平六國漢武帝驅攘四夷皆雄才之主也及其為方士之所欺玩無異於嬰兒人君惟恭儉寡欲清虚以居上則邪諂無自而入矣其心一有所蔽鮮不為惑也明皇不正其心故小人爭為幻以惑之其神明精爽既奪矣此所以養成大亂也 又論追尊元皇帝父并皋陶為帝曰孔子曰非其鬼而祭之諂也傳曰神不歆非類民不祀非族唐祖老子茫昧荒忽矣老子之父書傳無見焉取方士附㑹之説而追尊加諡不亦誣乎書曰皋陶作士而作史者以為大理既不經矣又以為李氏所出而尊之尤非其族類也唐之先祖出於隴西狄道非如商周有世次皆可考也而必託之上古以耀于民非禮之禮適所以為後世笑也 又論帝謂黄素俄升天空中為䕶藥曰明皇假於怪神以罔天下言之不怍而居之不疑何以使其臣下不為欺乎是率天下而欺已也昔漢武封太室而從官諂諛言有呼萬嵗者明皇乃自為詐又甚於漢武矣   六一論華陽頌曰宗尊號曰聖文神武皇帝可謂盛矣而其自稱曰上清弟子者何其陋哉方其肆情奢淫以極富貴之樂葢窮天下之力不足以贍其欲使神僊道家之事為不無亦非其所可冀矧其實無得哉甚矣佛老之為世惑也佛之徒曰無生者是畏死之論也老之徒曰不死者貪生之説也彼其所以貪之意篤則棄萬事絶人理而為之然而終於無所得者何哉死生天地之常理畏者不可以茍免貪者不可以茍得也惟積習之久者成其邪妄之心佛之徒有臨死而不懼者妄意乎無生之可樂勝其所畏也老之徒有死者則相與諱之曰彼超去矣彼解化矣厚自誣而託之不可詰或曰彼術未至故死爾前者茍以遂其非後者從而惑之以為誠也佛老二者同出於貪而所習則異然猶必棄萬事絶人理而為之其貪於彼者厚則捨於此者果若宗者方溺於此而又慕於彼不勝其勞是其可笑也   子由論明皇好無為説而敗曰人主當務好要不當務無為夫無為之為言妙矣此羲農堯舜得道者之事也而庸君昏主聞其説而樂之深居奥處蒙塞耳目是非過前而不察姦臣愚弄而不悟視人之利害國之存亡若越人聞秦人之疾痛者曰我無為也躭樂飲酒嬖女色晏朝早罷遊蕩無度亦曰無為也是故莫若好要吾不治事付人以事而視其成吾不吝權分人以權而觀其趨事成而利則可成而害則必治其故而賞罰行焉分吾之權而志於公則任之盜吾之權而行其私則斥之而用舍公焉此之謂要知好要則進乎無為矣明皇任李林甫十餘年盡失賢者之助太宗之法度廢革殆盡貞觀之風俗廢壊無遺林甫朝夕從事者非聚歛奢侈以蕩移人主之心意則羅織刑獄以破滅人之家族也國門之内干戈碪鉞未嘗絶而間為神仙鬼怪之説以動其心而明皇恬不為慮漫不知察利器去手而不覺一敗塗地没世不復凡此者其始好無為之説者也可不戒哉   初令置太公廟以張良配享選古名將備十哲   司馬温公曰經緯天地之謂文戡定禍亂之謂武自古不兼斯二者而稱聖人未之有故黄帝堯舜禹湯文武伊尹周公莫不有征伐之功孔子雖不試猶能兵萊夷卻費人曰吾戰則克豈孔子専文而太公専武乎孔子所以祀於學者禮有先聖先師故也自生民以來未有如孔子者豈太公得與之抗衡哉古者有伐則命大司徒教士以車甲臝股肱決射御受成獻馘莫不在學所以然者欲其先禮義而後勇力也君子有勇而無義為亂小人有勇而無義為盜若専訓之以勇力而不使之知禮義奚所不為矣自孫呉以降皆以勇力相勝狙詐相髙豈足以數於聖賢之門而謂之武哉乃厚誣引以偶十哲之目為後世學者之師使太公有神必羞與之同食矣   制増太廟為九室   范祖禹曰書曰七世之廟可以觀徳荀卿曰有天下者事七世天子七廟自古以來未之有改也其祖宗有功徳而其廟不毁則無世數商之三宗周之文武是也然則三昭三穆之外猶足以祖有功而宗有徳矣明皇始為九廟過其制矣夫禮不可多也不可寡也三代之禮所以為後世之法者盡矣唐制何所取乎   以符瑞相繼乃加聖祖號并諸帝后諡   范祖禹曰自堯舜禹湯文武之君諡號惟一而已既稱天以誄之則子孫不可得而改也髙宗不師古昔始改祖宗舊諡天寳以後増加複重至繁而不可紀夫祖宗茍有髙世之功徳則曰文曰武足矣若其無功徳而子孫妄加之則是誣之而使天下後世以為譏玩也故夫孝子慈孫之欲顯其親莫若使名副其實而不浮則天下心服之矣未聞以諡號繁多為貴也唐之典禮不經亦甚哉   羣臣上開元神武皇帝尊號   范祖禹曰三皇稱皇五帝稱帝三王稱王豈其徳不足歟名號一而已矣及秦兼皇帝之號固已僭矣後世因而不改以為法後王也漢哀惑於妖䜟始有陳聖劉太平之號周宣驕恣自稱天元髙宗稱天皇武后稱天后尊號之興蓋本於此開元之際主驕臣諛遂著以為故事使其臣子生而加諡於君父豈不悖哉   孫之翰亦論加尊號曰古天子之稱曰皇曰帝曰王葢稱其徳也秦不顧徳之所稱但務尊極故稱皇帝然亦未有尊號也至漢哀帝始有聖劉太平之號此豈可為法乎髙祖太宗各有功徳俱無尊號髙宗狥武后之意始稱天皇中宗從韋庶人之欲乃號應天二宗並為婦人所制紀綱號令不由於已其行事紛亂果合天理乎而稱曰天皇號曰應天是妄自尊大但取千萬世所罪且笑也明皇以賢繼位祖宗善惡之事聞見固熟何故忘髙祖太宗之實徳襲髙宗中宗之虚名葢臣下諂諛者不守經義逢君之過而然也故所上表明言何必稽古此人臣不思之言爾人君行事不可泥古之迹又不可不稽古之道泥古迹則失於通變之機不稽古道則無以成大中之法況明皇英偉之主志氣雄侈臣下常以古道諷之尚慮越逸可得明言何必稽古以導其侈心乎豈非不思之言也   設五王帳   范祖禹曰文王孝於王季故友于兄弟睦於太姒故慈於子孫以及其家邦至於鳥獸草木無不被澤者惟其心而已矣先王未有孝而不友友而不慈者也至於後世帝王或能於此則不能於彼何哉非其才不足以為聖賢不能舉斯心加諸彼而已明皇以藩王有功成器居嫡長而能辭位以授之故明皇之心篤於兄弟葢成器之行有以養其友愛之心也是以能全其天性而䜛間之言無自入焉嗚呼茍能充是心則仁不可勝用也至於為人父則以䜛殺其子為人夫則以孽黜其妻為人君則以非罪殄戮其臣下是皆不能充其類也茍不能充其類則其為善不出於利心哉   諡岐王為恵文太子   范祖禹曰太子君之貳將以付畀宗廟社稷之重非官爵也而以為贈何哉雖親愛其弟欲以厚之然不正之禮不足為後世法也   廢太子瑛鄂王瑶光王琚為庶人皆賜死【立太子忠王附】范祖禹曰明皇三子之廢繫於李林甫之一言其得未廢繫於張九齡之未罷相賢則父子得以相保相佞則天性滅為仇讎置相可不慎哉   孫之翰論冊忠王為太子曰國之廢立太子可容易哉其立之也非嫡不可非長不可非賢不可開元初明皇立瑛為太子非嫡也非長也但以母善歌舞寵之遂立其子立之固容易爾然立之二十餘年名分久定雖不聞大賢亦不聞有過又可容易廢之乎不惟廢之復殺之矣此雖武妃妖惑林甫賊計致明皇有是大惡然迹其本末亦由張説之過也明皇諸子皆非中宫所生可慎擇賢者立之矣何必即位之初急於立子葢方寵瑛母用説其意爾然立之嵗久中外不聞其過人心有奉矣開元十七年忠王領河北元帥與百官相見張説退而言曰嘗觀太宗冩真圗忠王奇表比之聖祖事果便乎葢昭成方娠説侍讀東宫知其異事謂王當受天命故因事言之使衆知爾亦或有結王之意也説事明皇不惟東宫之舊復贊先天監國之事情義至密非他相可比故任用已來言必從計必行觀忠王之事豈無密謀潛議也若果以瑛之才不能任唐事忠王賢足以代之何不定計退瑛於藩而立忠王使父子之際社稷之重無所失焉何密稱忠王之善而無所定計計雖不定明皇意已移矣天子於太子有移意則嬖寵姦賊之言入之易爾以此論之豈非張説之過也不然二十五年張九齡以直道被黜朝廷之士知明皇方惡忠言林甫方専凶計誰復開口敢謀國事明皇於林甫之言無不聽納惟立壽王瑁事不聽而卒立忠王也然瑛之才迨與不迨忠王無以辨之但國有太子而説為人臣稱諸王之美又不能賛定立太子之計使處置得所終致明皇殺子之惡説無以逃其過矣   立貴妃【宗子壽王妃】   范祖禹曰衛宣公納伋之妻國人惡之明皇殺其三子又納子婦於宫中用李林甫為相使族滅無罪父子夫婦君臣人之所以立也三綱絶矣其何以為天下乎 又論貴妃以襁褓裹禄山曰昔辛有適伊川見被髪而祭者知其將為戎明皇不信其子而寵胡人以為戲至使出入宫掖而不疑褻慢神器亦極矣豈天奪其明歟何其惑之甚也   石守道曰明皇帝承則天中宗睿宗三朝危亂之後思洗刷垢穢剗絶荒蕪澄滌化源潔清政道乃用姚崇宋璟韓休張九齡李元紘杜暹等相次為宰相宵分不寐日昊不食潛心堯舜之道側耳忠良之言憂勤萬機念慮四海不敢暫時逸豫不敢一日畋游苑囿稀行聲色不御汲汲論思遂致開元三十年太平一日妃子入宫専寵惑成内荒頗隳庶政蛾眉巧笑迷君之心妖姿艷舞君之目日月斯久情愛寖深竭天下之財以奉一婦人殫海内之力以事一女子常恐不足兄弟姊妹皆啓厚封骨肉姻親咸登要職名園甲第以賜之膏腴水石以寵之牝鷄晨鳴威過人主后戚専國勢傾朝廷諸侯輦貨於妃子之宫四方爭賂於楊氏之宅恩由財結官以賄成紀綱盡隳爵賞無序䜛邪得進忠良見廢故天寶之政不在於天子而在於楊氏是以中外胥怨人神共憤迨禄山舉兵一唱而東都陷没靈駕播遷倉皇出闗崎嶇幸蜀國祚危如綴旒皇都鞠為茂草誰其為之楊氏一婦人也遷主恩而自専弄國柄而無禁色荒於内而天下怨叛豈非一婦人能致耶詩曰赫赫宗周褒姒滅之紂以妲己而亡呉以西施而滅天寳之亂誰謂非貴妃之罪也噫明皇至聰明至神聖也為一女之惑取笑千載之下可痛也哉臣嘗思唐髙祖太宗親履矢石身冒霜露艱難辛苦十餘年以得天下既得之後側席求賢虚心納諫晝視朝政日既不食夜讀經書漏分不寐勞心苦體孜孜焉致海内太平作子孫久長業未嘗敢暫時宴樂未嘗敢一夕荒寧苑囿不游絲竹不御畋獵不數女色不近凡武徳貞觀二三十年間四海晏然生人樂業國家之制度備矣禮樂成矣政化行矣教法修矣以垂於子垂於孫將謂之萬世而無喪亂覆亡之禍也嗚呼太宗陵土未乾而則天奪國李氏子孫殺戮殆盡唐室宗廟將為丘墟自後韋皇后安樂公主專政擅權朝廷大壊至楊太真之惑亂則海内一揺明皇肅宗四世播遷唐室自此亦衰矣才得十八帝僅三百年國滅家破良由髙宗中宗睿宗明皇覆敗祖業嘘嗟歎息痛心疾首撫巻扼腕而泣下不止葢傷其人子傳人社稷不仁不孝以致於此臣聞天子之孝在乎承宗廟奉社稷撫四海安萬民彼髙宗輩惑一婦人溺一女子忽然忘宗廟之重棄社稷之大輕四海之廣絶萬民之衆其為不孝也甚矣後世得不以為深戒哉   安禄山   范祖禹論禄山兼領范陽節度而黜陟使席建侯稱禄山公直李林甫裴寛皆順㫖稱美由是禄山之寵益固曰明皇寵信安禄山故羣臣爭譽其美以封殖之主心益固雖太子不能間也三人者豈必交利於一蕃將而不忠於唐之社稷哉不過諛悦人主以保寵位而已其後禄山卒大亂天下人臣阿意順㫖其長禍豈細哉   孫之翰論輔璆琳固稱禄山無事曰人主信待中官無甚於明皇也禄山領三道兵權勢力至重又請蕃將以代舊將反計可知國忠以貴妃之親極公相之位明皇寵信無不從及奏禄山逆狀流涕以言是必欲感悟主心也然明皇竟未之信潛使璆琳往察其狀是信待國忠之意未及於中官也其意曰國忠我之寵丞相也但禄山有功不無忌嫉則其言未必忠於我也璆琳日在左右我所親信委之以事必盡忠於我也以此待璆琳之意過於國忠及為璆琳所誤遂成大亂雖説之不及事矣後之人君信待中官不可不慎   子由論明皇征安禄山之利害曰天寶承平兵不知戰大盜突起四海震動御之無䇿君播國殘哥舒之敗固無足道者明皇欲下詔親征而姦臣嬖佞沮撓其事當是時天子臨戎其有濟乎愚嘗論之天寳盜起雖上有昏徳聰明杜塞抑當時朝廷無人矣故為是猖狂不審之謀夫天子臨戎其利有二天下莫能當而明皇皆不得行之幸而不行使果行其狼狽有甚於此者何謂二利一者壓之以尊名重勢敵人雖彊不忍冒犯順之危而起人之怒二者天子所統必天下之重兵選將天下莫能抗明皇時天下之勢其重在西北而京師輕也久矣大獄屢興縉紳切齒用兵無度百姓怨苦内煽淫泆荒亂失度尊名之不振也甚矣禄山教戰其將皆蕃戎勁卒非復唐也彼惟恐犯順之不深侮上之不快則明皇之於尊名重勢所不得行一也天下勁兵皆在西北藩臣握之府兵既壊天子侍衛長征彍騎而已有急而募不過得長安市中子而以抗代北勁騎此以羊戰狼則明皇於重兵選卒所不得行二也親征不可則無䇿乎曰知兵者必知敵人所恃如是者百戰不殆禄山之利速戰也所恃范陽也十年教其民千里而用之其鋒不可當雖太公穰苴必姑避之故賊必乘其鋒而用之彼惟恐戰之不速敵人之不我拒也然禄山之勢雖渡河而南則覉客也故心動易揺其恃范陽如虎豹之有山林急則投之以自藏方禄山之南也厚集潼闗之師深溝髙壘勿與之戰委河南與之是時李光弼郭子儀皆在河北遣一將擣范陽之虚往必得志彼進則不得入闗退則已失范陽獨守空虚之東都不過半年其勢潰矣此至計也其後禄山既死慶緒北走而史思明已有范陽慶緒卒困死河朔以此知禄山失范陽則必斃於河朔諸帥也其後史思明陷東都李光弼拒之於河陽而思明不能西以此知厚集潼闗之師不戰而老之而禄山傾國逺鬭委其所恃而不顧固已犯天下之至危而唐之君臣不知出此唐無人也夫   范祖禹論顔真卿杲卿等起兵討禄山曰明皇之末朝廷無忠賢左右無正人一旦兵起幽薊中原瓦解而杲卿首謀於常山真卿唱義於平原張介然崔無詖死其城郭李憕盧奕蔣清死其官守賈賁以一尉討賊張巡以縣令起兵郭子儀鷹揚於朔方李光弼電擊於河北孰謂天下無人乎葢有之而不用也其後興復唐室卒賴之於忠賢夫國有人則存無人則亡古者萬乘之國有一臣則不可得而亡況忠賢如此其多乎唐之不亡斷可知矣詩云無競維人四方其訓之茍得其人則何危亂之有   幸蜀   范祖禹論曰傳曰社稷之主不可以輕輕則失衆況為天下之主乎古者天子廵狩必載廟主而行明皇既不能率其民人城守以待勤王之師必不得已而避冦出奔猶當告于宗廟諭衆而行為備而動則不至於顛沛矣乃以天子之尊獨與其所愛脱身而逃委其子孫皆碎賊手明皇自取之也自是以後天下有變則京師不守人主先為出計自明皇始其可醜也夫 又論上至咸陽日中不得食曰臣民之位上下之等以勢相扶而已矣天子者以一身而寄天下之上所恃者衆心之所戴也合而從之則為人君離而去之則為匹夫天下常治則能保其人君之尊亂則衆散衆散則與匹夫何異哉書曰予臨兆民懔乎若朽索之馭六馬先王不敢自恃如此故其國家可保也明皇享國幾五十年一旦失國出奔自長安至咸陽不四十里而已無食天子之貴四海之富其可恃乎 又論老父郭從謹讓上以杜絶直言致亂曰天寳之亂田夫野人皆能知之而其君不得聞豈不哀哉夫壅蔽之禍至白刄流矢交於前六親不能相保而始覺也不亦晚乎   歴代名賢確論巻七十五   欽定四庫全書   歴代名賢確論卷七十六   宗二   姚崇 宋璟【范祖禹 温公 孫之翰子由 皮日休】   盧懐慎【温公 孫之翰】   張説【范祖禹】   源乾曜【范祖禹】   張九齡【唐子西 吕温 孫之翰 東坡】周子諒【范祖禹 柳子厚 張唐英 鄭】陸象先【張唐英】   姚崇 宋璟   范祖禹論崇奏序進官吏帝仰視屋不顧曰人君勞於求賢逸於任人古者疇咨僉諧然後用之茍得其人則任而勿疑乃可以責成功明皇既相姚崇而委任之如此其能致開元之治不亦宜哉 又論姚崇對帝刺史縣令不可徧擇曰姚崇之辯雖能折議者之言然亦未為得也夫天子者擇一相而任之一相者擇十使而使之十使者擇刺史縣令而置之賢者舉之不肖者去之則君不勞而天下治矣故有一相則有十使矣有十使則有刺史縣令矣何患乎不得其人哉任相者天子之事也選使者相之職也察吏者使之責也郡縣之廣守令之衆焉得人人而擇之茍相得其人則委之擇大吏而已矣吏非其人則是相之不才也退之而已矣崇不論此乃以為刺史縣令不可徧擇豈宰相之體乎   司馬温公論薛謙元獻鼎銘崇表賀曰日蝕不驗太史之過也而君臣相賀是誣天也采偶然之文以為符命小臣之諂也而宰相因而實之是侮其君也上誣於天下侮於君以明皇之明姚崇之賢猶不免於是豈不惜哉   范祖禹論遣薛訥擊契丹曰姚崇等以其君討契丹為是邪當成之為非邪當爭之不可微諫而止也明皇既不聽諫又益甚之遂相薛訥而使之將兵崇等乃不敢言則是人君可以威脅羣臣而遂其非也然則君有大過將何以止之夫人臣諫而不聽則當去位茍不能彊諫而視其君之過舉至於天下咸怨其臣則曰非我不諫君不能用我也始則擇利以處其身終則引謗以歸於君此不忠之大者也使君驕其臣而輕於用武天下不勝其弊崇之罪也夫   孫之翰論相姚崇曰天子任輔臣非知其才諒其忠推誠待之何以責成功輔臣荷天子之知非素藴䇿畫通逹時務盡節行之何以稱大用明皇之任相姚崇之事君得其道矣初明皇以崇可相將召之張説輩䜛言交譖一不能動遂以大柄付之崇亦荷其信任之意力救時弊行之不疑數十年紛亂之政旬日而變紀綱法度卓然振起非君臣相待之誠至深至悉何以及此然為姚崇則易為明皇則難自中宗復位承武后政之餘且為韋庶人所制用姦貪去忠良官職無序紀綱大亂以太平横不改其惡中外人心思治甚切崇有才智固能觀時事之弊知其變之之術一日當國政順人心行之不難爾明皇居藩邸已憤時弊之甚即位之始鋭意求治任崇固宜但張説有輔翼舊勲帝所親待方居左右與崇不協崇雖才過於説適在疎逺明皇不信親近而信疎逺不任説而任崇此所以為難也嗚呼人君知疎逺之臣賢而可任付以大柄推誠待之遂使盡心時政成開元治平之業後之人君觀其任賢之道得不以為法哉子由論曰唐史臣稱崇善應變以成天下之務宋璟善守文以持天下之正斯言固二人之所長也然應變者要之不失正而後可孟子有言所惡於智者為其鑿也如智者若禹之行水則無惡於智矣禹之行水也行其所無事也如智者亦行其所無事則智亦大矣唐明皇豪俊之君也而姚崇復以豪俊事之方其君臣遇合天下事迎刃而解若無足為者雖然以水濟水後將有不可食者開元四年天下大蝗民祭而拜之坐視食苗而不敢捕崇奏遣御史為捕蝗使分道殺蝗羣臣多不以為然帝亦疑之而崇行之愈力蝗亦為息捕蝗雖古之遺法然遇災而懼修徳以答天變古之道也崇置之不言而専以捕為事已可疑矣既而崇所親吏趙誨以賕死崇懼遂還政時帝將幸東都而太廟屋壊宰相宋璟蘇頲皆言三年之喪未終不可巡幸壊壓之變天戒也請罷東巡修徳以答至譴帝以問崇崇曰此苻堅故殿也山有朽壤而崩木蠧而折理無足怪但壊與行㑹非縁行而壊也今闗中無年餽餉勞弊出幸東都所以為人非為已也百司已戒供擬已具請車駕即東而遷神主太極殿更作新廟此大孝也帝用其言崇由此復相開元末帝在東都欲還長安裴耀卿等皆言農人場圃未畢須冬可還李林甫獨曰二都本東西宫耳車駕往來何用待時假令妨農獨赦所過租賦可也帝大悦即駕而西崇建東幸之計林甫建西還之議其意同爾孰謂崇獨賢乎從崇之議使人君上不畏天戒中不敬宗廟下不恤人言三者忠臣之所諱而崇居之不疑何哉其後崇璟皆没宗愈輕蔑羣臣方任張九齡而廢太子瑛用牛仙客則聽李林甫方嬖楊國忠而縱安禄山則用輔璆琳専以適已為悦類崇有以啓之也吾謂開元之治雖出於崇天寶之亂亦崇之所自致此人臣之至戒也   范祖禹論宋璟不賞郝靈荃以防黷武曰宋璟可謂賢相矣見其始而知其終沮其勝而憂其敗懲人主之好武為天下患之深也其後明皇卒以黷武至於大亂何其智之明歟其可謂賢相矣 又論宋璟不與楊思勉交言曰昔申棖以慾不得為剛宋璟所以能剛其惟無慾乎明皇以此重之可謂能知賢矣皮日休曰余嘗慕宋廣平之為相貞姿勁質剛態毅狀疑其鐵腸與石心不解吐婉媚之文而有梅花賦清便富艷得南朝徐庾體殊不類其為人也後蘇相公味道得而稱之廣平之名遂振嗚呼夫廣平之才未為是賦則蘇公何暇知其人哉將廣平困於窮阨於躓然强為是文邪   盧懐慎   司馬温公論懐慎每事推崇時人謂伴食宰相曰昔鮑叔之於管仲子皮之於子產皆位居其上能知其賢而下之授以國政孔子美之曹參自謂不及蕭何一遵其法無所變更漢業以成夫不肖用事為其僚者愛身保禄而從之不顧國家之安危是誠罪人也賢智用事為其僚者愚惑以亂其治専固以分其權媢嫉以毁其功愎戾以竊其名是亦罪人也崇唐之賢相懐慎與之同心戮力以濟明皇太平之政夫何罪哉秦誓曰如有一介臣斷斷猗無他技其心休休焉其如有容人之有技若已有之人之彦聖其心好之不啻如自其口出是能容之以保我子孫黎民亦職有利哉懐慎之謂矣   孫之翰論懐慎薦宋璟盧從愿且謂上享國既久慮小人乘間以進二君其志之曰太宗嘗賜魏公手詔言晉何曽不忠之罪葢謂曽窺武帝奢逸之意不能切諫但退有後言也觀盧懐慎與宋璟等所言頗似何曽之意然懐慎與曽言同而意異曽以奢侈為時所譏見主之過黙而不諫此正保位爾其與子孫竊言又欲取名於後世也懐慎清儉有節性復公正非懐禄固寵之人也其主方勤政治未有深過但以髙識見其萌芽不聞切諫此亦可責能與璟等深言且力薦之是使諫正於後以此論之懐慎與曽言同而意異也夫大臣徳望有素無保位懐禄之迹若觀主微過而不言能薦賢者諫正於後尚可掩過若大臣徳望未著見主過而不言又不能力薦賢者使之諫正此真懐禄固寵之人雖竊一時富貴千萬世識者視之當為罪人矣   張説   范祖禹論張説召募壯士代宿衛曰唐制諸衛府有為兵之利而無養兵之害田不井而兵猶藏於民後世最為近古而便於國者也開元之時其法寖隳非其法不善葢人失之也張説不究其所以而輕變之兵農既分其後卒不能復古則説之為也夫三代之法出於聖人及其末流亦未嘗無弊救之者舉其偏以補其弊而已若并其法廢之而以私意為一切茍簡之制則先王之法其存者幾何天下之務常患於議臣之好改舊章此所以多亂也   源乾曜   范祖禹論乾曜張説以上生日為千秋節曰太宗不以生日宴樂以為父母劬勞之日也乾曜等乃以人主生日為節又移社以就之夫節者隂陽氣至之不可為也社者國之大祀不可移也明皇享國既久驕心寖生乾曜説不能以義正君每為諂首以逢迎之後世猶謂説等為名臣不亦異乎   張九齡   唐子西張曲江畫像贊序曰吾南遷至曲江其故老為吾言唐開元中平盧帥張守珪遣偏將安禄山奏事京師張文獻公見之大驚密請除之不從未幾守珪入朝禄山引兵襲契丹大敗所亡失以萬計公請以軍法誅之又不從後二十年禄山稱兵犯順公之没葢十六年矣明皇在蜀始悔不用公言於是遣使度嶺弔祭以舊史驗之良然吾嘗謂明皇一曰殺三庶人如刈竹葦如剖瓠無毫髪顧惜而誅一禄山如拔齒然此何理也方是時唐祚將衰親疎厚薄之序一切倒置陵夷至於天寶之末人倫天理絶滅敗壊故張垍其壻也而先叛永王其子也而又叛太子起兵至靈武則又叛雖微禄山唐祚未必不衰而唐祚之衰自禄山始明皇嘗歎公没不復聞忠言正使公存吾知其言不復用矣公平生論事至多而斯言不用尤可痛恨吾欲訪其故居而弔其墓識其子孫以求其遺風餘烈時方遷序勢有所未暇獨得其遺像流涕而贊之曰魏武言典午不可親而文帝待之坦然不疑也齊王攸言劉淵不可養而晉武寵之確然不移也莫親於父子莫愛於兄弟一有所蔽則親愛莫得而奪之況於疎逺乎然則公言之不用固其宜也噫先事而言則未信已至而悔則無及前世之敗末有不由於斯也可勝道哉可勝痛哉此吾所以見公之像愾然而嗟咨也   吕温張荆州畫贊序曰中書令始興文獻公有唐之鯁亮臣也開元二十二年宗春秋髙矣謂太平自致頗易天下綜覈稍怠推納寖廣若君子小人摩肩於朝直聲遂寑邪氣始勝中興之業衰焉公於是以生人為身社稷自任抗危言而無所避秉大節而不可奪小必諫大必諍攀帝檻歴天階犯雷霆之威不霽不止日月幾蝕卻為分明虎而冠之不敢猛視羣賢倚賴天下仰息凜凜乎千載之望矣不虞天將啓幽薊之禍俾姦臣乘釁以速致戎詐成䜛勝聖不能保褫我公衮置於侯服身雖逺而諫愈切道既塞而誠彌堅憂而不怨終老南國於戲功業見乎變而其變有二在否則通在泰則窮開元初天子新出艱難久憤荒政樂與羣下勵精致理於是乎有否極之變姚宋坐而乘之舉為時要動中上急天光照身宇宙在手勢若舟楫相得當洪流而鼓迅風崇朝千里不足怪也開元末天子倦於勤而安其安髙視穆清霈然大滿於是乎有泰極之變荆州起而扶之舉為時害動咈上慾日與䜛黨抗行於交㦸之中勢若微陽戰隂衝密雲而吐丹氣歘耀而滅又何難乎所痛者逢一時事一聖踐其跡執其柄而有可有不可有成有不成況乎差池草茅沉落光耀者復何言哉贊曰唐有棟臣往矣其邈世傳遺像以覺後學徳容恢異天骨峻擢波澄東溟日照泰嶽具瞻崇崇起敬起忠貌與神㑹澟然生風氣藴逆鱗色形匪躬當時曲直如在胷中鯤鱗初脱激海以化羊角中頽摩天而下無喜無愠亦如斯畫嗚呼為臣儆爾夙夜   孫之翰論九齡乞斬禄山曰人君有忌心則賢者不能立事矣軍國之務至大至衆一人之志固不能了必藉賢者謀議也賢者謀議多出衆人之見非英睿求治之君往往不諒其心或以忤意厭之或以立異惡之姦邪希㫖之臣摭疑似之事從而譖毁則人君忌之矣既忌之不惟謀議難合且欲鬭一時怒氣多方沮之雖理道明白亦不從也賢者為人君所忌如此欲立事得乎九齡以髙才直道居輔相之位值明皇倦於政治厭聞讜言方且倚任李林甫姦臣謀議固無以合所奏禄山逆狀此先覺獨斷之論非常人可明其以將校敗衂請行軍法此有何難明之理況禄山素無賢名又無大功止以勇鋭可用今戰而敗衂則勇鋭亦不過人不知以何功徳可贖罪也是明皇以九齡論議堅正多所違忤又聽姦邪䜛間又有忌心固不從其言而沮之也噫賢者忠於國而人君忌之謀議之事雖理道明白不從其言在賢者無負於國矣但人君内倚姦臣外養大惡播遷之患歸咎何人   東坡論九齡罷相曰士大夫砥礪名節正色立朝不務雷同以固禄位非獨人臣之私義乃天下國家所恃以安者也若名節一衰忠信不聞亂立隨之捷如影響西漢之末敢言者惟王章朱雲二人章死而雲廢則公卿持禄保妻子如張禹孔光之流爾故王莽以斗筲穿窬之才盜取神器如反掌唐開元之末大臣守正不回惟張九齡一人九齡既已忤㫖罷相明皇不復聞其過以致禄山之亂治亂之機可不慎哉   周子諒   范祖禹論杖周子諒於朝堂以彈牛仙客故曰古之殺諫臣者必亡其國明皇親為之其大亂之兆乎開元之初諫者受賞及其末也而殺之非獨於此而異也始誅韋氏抑外戚焚珠玉錦繡詆神仙禁言祥瑞豈不正哉其終也惑女寵極奢侈求長生悦禨祥以一人之身而前後相反如此由有所陷溺其心故也可不戒哉   柳子厚曰天寳年有以諂諛至相位賢臣放逐公為御史抗言以白其事得死於墀下史臣書之公之死而佞者始畏公議於乎古之得其死者衆矣若公之死志匡王國氣震姦佞動獲其所斯葢得其死者歟公之徳之才洽於傳聞卒以不試而獨申其節猶能奮百代之上以為世軌第令生於定哀之間則孔子不曰未見剛者出於秦楚之間則漢祖不曰安得猛士而存不及興王之用没不遭聖人之歎誠立志者之所悼也【云云】   張唐英論曰柳宗元有御史周君碣曰有唐正臣周某字某以諫死葬於某所公天寶中有諂諛至相位賢臣放逐公為御史抗言以白其事得死於墀下然不言周君名字及諂諛為相者誰氏賢臣放逐者何人今以唐史質之周君必子諒也諂諛必牛仙客也賢臣必張九齡也林甫薦仙客為宰相張九齡言其不可上不悦罷九齡相位時子諒為御史白於大夫李適之曰仙客不才濫登相位公何得坐觀其事適之遽奏之上怒決配子諒於瀼州至藍田賜死以九齡所薦子諒非其人左遷荆州都督嗟乎九齡以子諒能抗言朝廷之失是不負其職而九齡為能知人爾而明皇悦邪佞之臣反以九齡所薦非其人而逐之如此則後之大臣薦臺諫官者當依阿取容喑喑如秋蟬泛泛如浮萍則無患矣何以為朝廷之耳目哉夫植而欲其茂也必時溉之溉而怒長反自伐之必衰之理也明皇之惡子諒乃自求衰之謂乎西幸之禍有所召爾   鄭獬曰唐孰亂之曰林甫也曰是林甫居其成也然則其殺周子諒始乎子諒死言也張九齡直其議亦棄焉於此開元之治亂岐矣於時林甫雖相也有正人梗乎中尚闔吻而伺未能奮其爪牙也及死且棄焉則闞然始怒矣直臣噤口而喑去羣邪爭途而公進顧誰為忌憚歟嗚呼禹曰無若丹朱傲吾眡舜不宜及是言也而舜無誅焉則有以發乎衆矣故朱雲逐則張禹進禹進而王氏擅與漢之亂一迹焉吾故曰其殺周子諒始乎   陸象先   張唐英論曰象先為益州長史司馬韋枹真諌以宜行罰象先曰理則可矣何必嚴刑以立威遷河中尹録事白以小吏合杖象先曰此人之情不甚相逺必須行杖須從汝始又曰天下本無事庸人擾之始為煩耳但静其源何憂不簡噫可謂仁恕長者也求之古人其宓子賤之倫乎兩漢以下循吏殆不及也後世為人上者以仁愛而撫民則世謂之柔懦以教化而訓俗則世之謂迂闊至有殘其民惟恐其不酷反得幹才之譽撓其民惟恐其不煩反得治劇之名故近年趨進奔竸者惟務軋其民以進已之身故天下之民日陷網羅之苦耳不聞仁義禮樂之教目不見寛和惠慈之化謂為治之法自古皆然至有父不父子不子兄不兄弟不弟踵兇襲惡填塞牢獄刑誅殺戮嵗千萬數皆由在上者煩撓而致之噫安得國家拔卓茂於密縣顯朱邑於桐鄉又求象先輩百十人分之四方郡縣導民以徳齊民以禮使其有恥且格不煩不撓至簡至易盡成循吏之治而使吾人熈熈哉夫以區區曹參而能守葢公一言以清淨而鎮俗而公卿大夫牧民而不以象先之心為心者真衣冠而刼者乎   歴代名賢確論巻七十六   欽定四庫全書   歴代名賢確論卷七十七   宗三   宇文融王鉷【子由 孫之翰 范祖禹】   李林甫【范祖禹 孫之翰  張唐英】   楊國忠【范祖禹】   髙力士【范祖禹】   宇文融王鉷   蘇子由論宇文融曰開元之初天下始脱中睿之亂宗勵精政事姚崇宋璟彌縫其闕而補其過庶幾貞觀之治矣在易天下雷行物與无妄開元之初无妄之世也无妄之為言無一不正之謂也君子之處此也亦全其大正而畧其小不正而已葢詳其小必廢其大古語有之銖銖而稱之至石必差寸寸而量之至丈必過石稱丈量徑而寡失故无妄之六二曰不耕穫不菑畬利有攸往其三曰无妄之災或繫之牛行人之得邑人之災其五曰无妄之疾勿藥有喜夫必耕而後穫必菑而後畬小人之所謂无妄也而君子不然於義可穫不必其所耕也於道可畬不必其所菑也然後無所不行今有失牛於此得之者行人也而責得於邑人其意亦以求无妄也而邑人罹其横故无妄之疾雖勿藥可也藥之其損或有甚於病者開元之初雖號富庶而户口未嘗升降監察御史宇文融得其隙而論之請治籍外羡田逃户命攝御史令行括實宗喜之朝臣莫敢言其非者唯陽翟尉皇甫憬户部侍郎楊瑒以為籍外取税百姓困弊得不償失而二人皆左遷諸道所括凡得客户八百餘萬田亦稱是州縣希旨多張虚數以正田為羨編户為客嵗終籍錢數百萬緡其名似是而實失民心淺言之則失在求詳深言之則失在貪利時帝方以耳目之奉責得於人行之不疑羣臣爭為聚歛以迎侈心天寳之亂實始於此吾觀近世士大夫多有此病賢者不忍天下有小不平而欲平之小人僥倖其利以為進取之計故天下每每多弊宰相李沆近世之賢相也嘗言吾在朝廷十餘年無功可紀唯四方之言利者未嘗有一施行特此聊以報國古之善言醫者患醫之難以為有病不服藥常得中醫蓋良醫不可必得愚醫舉目皆是愚醫類皆殺人而不服藥者未必死李公之言葢類此也   孫之翰論帝用聚歛臣王鉷曰貞觀十年治書侍御史權萬紀奏銀坑事太宗惡其言利遂斥之不令立朝詳味當時致治之風堯舜何以加焉天子富有天下惟患徳義之不充不患財用之不足貞觀中天子勤勞政治敦尚儉徳非賢者不厚禮非功臣不寵賜内無嬖人専其恩外無姦臣竊其澤所用固有節所歛固不厚但慮賢才未盡用生民未盡泰意常不足爾天子務徳如是此所以言利之臣不能合也天寳之初天子厭倦萬幾日恣侈逸内有嬖人擅其寵外有姦臣導其欲恩賜寖廣用度日増天下常入之物不足以充其費必誅剥生民而後足其欲此所以言利之臣大用於時也故韋堅以漕運寵楊慎矜以聚財進至王鉷任用則歛剥極矣民以戌死逺理舊課詔恩給復廣收脚費怨苦之聲徧於天下鉷方以所聚之物謂之羡餘納於内庫以奉天子私費嗚呼天子之費豈有私乎天子為生民之主民乃勤力以奉之財賦之入國有常數入既有常用得無節乎故行賞於人必使内外稱之曰中也施惠於人必使内外稱之曰宜也以是費用豈為私乎今乃恣奢逸廣恩賜使嬖寵之家竸為僭侈權倖之輩各極其欲是明皇寵聚歛之臣誅剥天下割肌膚椎骨髓以快姦人女子之心爾快姦人女子之心而取天下之怨欲天下不亂不可得也王鉷聚歛極矣繼以楊國忠用事尤恣無名之取故明皇私費滋廣而内庫盈積季年之亂復資盜賊之用是明皇寵姦巧之臣窮生民之力則奉私欲終乃為賊費也世之治亂者多謂繫之時數今以太宗明皇之事驗之太宗勤於政治斥言利之臣而天下自治矣明皇倦於政治寵姦巧之臣而天下自亂矣以此論之治亂果繫於時乎後之王者宜鑒於是   范祖禹論楊國忠告鉷與弟銲通謀反賜死曰昔榮夷公好専利厲王悦之芮良夫知王室之將卑以為王人者將導利而布之上下者也而或専之其害多矣夫利百物之所生而天地之所以養人也専之必壅壅則所害者多故凡有利必有害利於已必害於人君子不盡利以遺民所以均天地之施也聖王寧損己以益人不損人而益己記曰與其有聚歛之臣寧有盜臣是以興利之臣鮮不禍敗自桑羊以來未有令終者也唐世言利始於宇文融融既流死而韋堅楊慎矜王鉷繼起又益甚之極于楊國忠皆身首異處宗族塗地其故何哉壅利而所害者衆也天下之怨歸之故其惡必復其禍必酷而唐室幾亡其後以劉晏之能猶不免況其非道者乎必若公劉之厚民管仲之富國李悝之平糴耿壽昌之常平不為掊克上下皆濟則身享其榮後嗣䝉其慶矣吉凶禍福之効如此可不戒哉   李林甫   范祖禹論以徐嶠奏刑罰幾措賜李林甫牛仙客爵國公曰明皇一日殺三子而林甫以刑措受賞䜛諂得志天理滅矣安得久而不亂乎   孫之翰論曰或問開元二十五年明皇用姦人逐賢相戮直臣殺三子此國事大失人道幾喪也有何徳化尚致天下獄訟稀少曰國政善惡皆有後効明皇即位之初厲精政事得姚崇宋璟張九齡之徒繼為輔相盡心賛助故徳化被於民間風俗既厚獄訟幾息及在位漸久怠於政治雖姦邪乘間而進尚有忠賢任事未能大害於政及罷免賢相専任姦人直臣言事遂遭殺戮三子無辜俱以䜛死其他流貶者不可勝道此固君之大過但惡在於内而未及於民前日為善之効流風未改故獄訟尚稀也林甫自以專任經嵗姦迹漸露取天下一善事掠之為功將以掩罪嶠輩小人得希其意妄託微物用為靈異上以固主心下以愚民聽明皇惑其事從而賞之自此擅威權起大獄姦惡日甚無所不為天寳之亂乃為惡之効也為君為相者勿以目前善迹便為已功當顧己之行事何如爾善惡之事未有不効者也   范祖禹論林甫欲杜邊帥入相之路請以寒族吐蕃為將曰林甫巧言似忠明皇故信而不疑然以吐蕃為制將則不必聰明聖知之主而後能知其非也明皇蔽於吞滅四夷欲求一切之功是以林甫得行其計以中其欲人君茍不能以義制欲迷而不復何所不至哉   孫之翰論林甫平章事曰帝王之命輔相或自知其人或大臣所薦然必名徳有素才能已試者始可協天下之望林甫先圗郎官源乾曜薄其無才行不許郎官不可為則其人不賢衆所知矣及宇文融引之為黨歴中丞侍郎無一善績可稱雖為韓休所薦休之言亦未能必信於主但武妃力士内為之助遂至大用爾假如明皇以林甫是韓休所薦休有一時之名其言可信豈不思武妃力士已之嬖寵者也林甫為近臣能使嬖寵者為之言則其人姦佞可知也假如惑嬖寵之言不辨其姦佞林甫既相之後能議何政謀何事況不知學術素無行實有何所長任之也是林甫凡有奏請但迎意希旨以取恩寵爾凡人臣奏請之事若有合於主意須經世濟民理道明白始可無疑若事事合於主意是明有所希㫖而然也況本因嬖寵所用又奏請之事皆合已意帝王之稍明理道者豈不覆慮其事也況明皇不為不明一日昏惑都無念慮遂使姦臣擅權終亂天下則嬖寵之為患也如此夫帝王荷宗社之重主生靈之命不得賢輔何以興起治道保固邦國求賢輔無他術必取名徳有素才能已試者可矣若名徳未著才能未彰但取嬖寵之言命之以迎意希㫖任之是上忘宗社之重下輕生靈之命欲天下不亂不可得也林甫任用寖久内則起大獄引楊國忠使倚貴妃勢以害良善致其權力外則保任蕃將使専節制利其蕃族武人無入相之路養成禄山兇威則天寶之亂林甫之致也噫天子一聽嬖寵之言任姦人相國以其迎意希㫖而寵之遂起大亂於已罹播遷之苦於民陷死亡之難後之人君得不深戒   張唐英論林甫置節度曰唐自武徳以來其武臣蕃將雖有大功者未嘗委以重權如馮盎阿史那社爾契苾何力黒齒常令其出於外止居副總管副節度之職其都總管節度大使常擇名臣而委之故自武徳至開元已來藩鎮之臣未嘗有叛如張嘉正王晙cq=67張説蕭嵩杜暹皆出為節度入為宰相當時經始之慮亦已深矣何則名藩大鎮有城池之險有甲兵之彊有土地之廣有人民之衆有府庫之實茍非忠孝之臣忽有不軌之志是故文皇帝始立法制而付之名臣以杜禍亂之端至於天寳李林甫以姦詭狡媚因縁重任恣為氛翳蔽虧日月以已本非儒術文行才望而進慮賢者得進而在已之上欲杜中外名臣出將入相之路乃用髙仙芝為四鎮節度使封常清為安西節度使哥舒翰為隴右節度使牛仙客為河西節度使皆専大將之任利其不知文字不知典故而無輔政之望故禄山之叛由専范陽大將之任故敢西嚮欲争天下此皆由林甫啟之也   楊國忠   范祖禹論國忠誣奏南詔之捷曰管子有言堂上逺於百里堂下逺於千里君門逺於萬里言壅蔽之為害深也明皇信一國忠喪師二十萬而不得知以敗為勝其不亡豈不幸哉國忠欺蔽如此而舉朝亦無一人敢以實告其君者葢在位者皆小人無一賢也是時明皇享國四十餘年自以為太平有萬世之安而不知禍亂將發於朝莫由置相非其人也可不戒哉 又論國忠趣哥舒翰進兵攻禄山曰國忠既激禄山使之速反以信其言又促舒翰出兵潼闗恐其為已不利動為身計不顧社稷之患然其所以求全者適足以自族也夫就利避害小人之常也利於已而不利於人則為之害於國而不害於家則為之自以為得計矣而不知害於國則亦害於家不利於人則亦不利於已是以自古小人之敗必至於家國俱亡此先王所以戒小人之不可用也明皇以天下安危寄之一相而其人如此安得不傾覆乎   髙力士   范祖禹論以力士知内侍省并増宦者除三品將軍曰自古國家之敗未有不由子孫更變祖宗之舊也創業之君其得之也難故其防患也深其慮之也逺故其立法也密後世雖有聰明才智之君髙出羣臣之表然末若祖宗更事之多也夫中人不可假以威權葢近而易以為姦也明皇不戒履霜之漸而輕變太宗之制崇寵宦者増多其員自是以後寖干國政其原一啟末流不可復塞唐室之禍基於開元書曰監於先王成憲其永無愆為人後嗣可不念之哉又論明皇寵任力士使省決章奏曰明皇不監石顯之事而寵任力士至使省決章奏以萬幾之重委之閽寺失君道甚矣其後李林甫楊國忠皆因力士以進迹其禍亂所從來者漸矣傳曰存亡在所任人君可不慎其細哉   石守道論曰明皇在開元初鋭意政治登用姚崇宋璟韓休張九齡等為宰相百度修敕彞倫攸叙而開元三十年躋于太平迨髙力士用事引宇文融李林甫楊國忠等在内安禄山安思順髙仙芝等居外朝政蠧損治道剥喪綱紀大壊賄賂公行姦臣得以行其謀天子得以肆其欲忠謇戢舌佞邪成羣賢人道消萬民胥怨安禄山之禍由妃子鼓之於内力士導之於外也噫左右輔弼中外賢才森然滿朝謀劃泉涌不與議論萬幾之政進退四海之士䇿慮安危謀惟教化乃引此輩立帷幄之内與論議國政叅決機務評品善惡黜陟士類不亦失乎觀夫天寳之亂則可為戒也已   范祖禹論帝語力士朝事付宰相邊事付諸將力士因言將相任事曰明皇之言未為失也其失者任非其人也誠使朝事付之相如姚宋邊事付之將如王忠嗣夫復何憂哉而以姦宄為賢能巨猾為忠良是以禍亂成而不自知也自林甫時言路塞絶以妄言為實以實言為妖楊國忠知其君之可欺也而欺之公卿大夫百執事之人宴安寵禄諛佞成風大亂將作凡民且能知之而無一人敢言者葢其君子皆去其立於朝者皆小人也髙力士帷幄之臣非有深謀逺慮心知其事而不忍噤黙此非其忠義過人葢朝廷無賢百官失職而至於宦者言天下之事明皇亦可以悟矣而曽不之省以及於亂不亦宜哉   歴代名賢確論卷七十七   欽定四庫全書   歴代名賢確論卷七十八   宗四   姜皎【張唐英】   杜甫 李白【元稹 東坡 王元之 沈光曽子固】元魯山【李華】   張旭【昌黎】   孟浩然【皮日休】   姜皎   張唐英論曰明皇寵遇姜皎過厚因縁恩倖為太常卿楚國公復慮天下議其私昵之偏乃虚其功於天下以比霍光程温鄧晨朱祐及宋璟上言慮其太盛非久安之道請抑損之乃放歸田里其後復起為祕書監因漏禁中語張嘉貞希王守一之㫖奏決杖一頓配流欽州嗟乎明皇之於皎君臣終始可謂不全也且始昵之則出入卧内與后妃飲宴擊毬鬭雞呼為姜王當此之時惟慮其壽之不永福之不隆位之不崇又其功業謂漢魏已來佐命大功無有其比及間隙一開䜛言得入因其漏言卒杖而死之何始終之不一也且既從宋璟之言放之田里宜念光武全南陽故人之道勿復起之可也既起之亦宜保之可也皎亦宜自念非有攻城野戰之功因縁私幸遂忝崇顯如飄風暴雨無終久之勢既歸田里宜不起可也既起則亦宜損之可也君臣既不能審慮俱失其分及有過失宜念嘗暴其功以比古人但削其官爵放為庶人設有不可宜賜死於家可也奈何鞭笞配流不啻如視犬馬何厚薄之殊哉後世有處華腴受寵遇如皎者亦宜念周易大盈之際必受以謙無謂主恩可恃而讒人難入亦保身全家之道有一不慎則禍來若發機爾   杜甫 李白   元稹曰余讀詩至杜子美而知古人之才有所總萃焉始堯舜時君臣以賡歌相和是後詩人繼作歴夏商周千餘年仲尼緝拾選揀取其干豫教化之尤者三百篇其餘無聞焉騷人作而怨憤之態繁然猶去風雅日近尚相比擬秦漢已還采詩之官既廢天下俗謡民謳歌頌諷賦曲度嬉戲之詞亦隨時間作至漢武帝賦柏梁詩而七言之體具蘇子卿李少卿之徒尤工為五言雖句讀文律各異雅鄭之音而詞意闊逺指事言情自非有為而為則文不妄作建安之後天下之士遭罹兵戰曹氏父子鞍馬間為文往往横槊賦詩故其遒文壯節抑揚怨哀悲離之作尤極於古晉世風槩稍存宋齊之間教失根本士以簡慢矯飾相尚文章以風容色澤放曠精清為髙葢吟冩性靈流連光景之文也意義格力無取焉陵遲至梁陳淫艷刻飾佻巧小碎之極又宋齊之所不取唐興學官大振歴世之文能者互書而又沈宋之流研練精切穏順聲勢謂之為律詩由是而后文變之體極焉而又好古者遺近務華者去實効齊梁則不逮於晉魏工樂府則力屈於五言律切則骨格不存閑雅則纎穠莫備至於子美所謂上薄風雅下該沈宋古旁蘇李氣奪曹劉掩顔謝之孤髙雜徐庾之流麗盡得古人之體勢而兼昔人之所獨専如使仲尼考鍜其㫖要尚不知圗其多乎哉茍以為能無可不可則詩人已來未有如子美者是時山東人李白亦以奇文取稱時人謂之李杜余觀其壯浪縱恣擺去拘束横冩物象及樂府歌詩誠亦差肩於子美至若鋪陳終始排比聲韻大或千言次猶數百詞氣奮邁而風調清深屬對律切而脱棄凡近則李尚不能歴其藩翰況堂奥乎   東坡曰太史公論詩以為國風好色而不淫小雅怨誹而不亂以予觀之是特識變風變雅耳烏覩詩之正乎昔先王之澤衰然後變風發乎情雖衰而未竭是以猶止於禮義以為賢於無所止者而已矣若夫發於性止於忠孝者其詩豈可同日而語哉古今詩人衆矣而杜子美為首豈非以其流落饑寒終身不用而一飯未嘗忘君也歟【云云】   王元之李太白真贊序曰予嘗讀謫仙傳具得其事始而隱以俟命也中而仕以求用也終而退以全身也又嘗讀謫仙文微達其㫖頌而諷以救時也僻而奥以矯俗也清而麗以見才也而未識謫仙之容可太息矣【云云】謫仙之形態秀姿清融融春露曉濯金莖謫仙之格骨寒氣直泠泠碧江下浸秋石仙眸半瞑醉魄初醒海底驪龍眠濤枕浪仙袂任嚲霓裳任斜松顛皓鶴宿月棲霞龍竹自攜烏紗不整異貌無疋華姿若生真所謂神仙中人風塵外物者也亦既遂願能無述乎且夫畫充國之形頌而美徳冩曼倩之質讚以紀功矧我謫仙之文行哉贊曰仙之來兮峨嵋扄曳素衣兮遊紫庭仙之去兮騎長鯨拂霞袖兮歸滄溟雲濤雪波圍蓬瀛是誰仙筆留其形國風缺壊誰繼聲空有鶴態髙亭亭   東坡曰李太白狂士也又嘗失節於永王璘此豈濟世之人哉而畢文簡公以王佐期之不亦過乎曰士固有大言而無實虚名不適於用者然不可以此料天下之士士以氣為主方髙力士用事公卿大夫爭事之太白使脱靴殿上固曰氣葢天下矣使之得志必不肯附權倖以取容其可使從君於昬乎夏侯湛贊東方生云開濟明豁包含宏大陵轢卿相嘲哂豪傑籠罩靡前駘藉貴勢出不休顯賤不憂戚戲萬乘若僚友視儔列如草芥雄節邁倫髙氣葢世可謂拔乎其萃遊方之外者也吾於太白亦云太白之從永王璘當由迫脅不然璘之狂肆愚陋雖庸人知其必敗也太白識郭子儀之為人傑而不能知璘之無成此理之必不然也吾不可以不辨   沈光曰有唐咸通辛巳嵗正月壬午呉興沈光過任城題李白酒樓夫觸彊者靦緬而不發乘險者帖爾而不進潰毒者隱忍而不能就其鍼砭搏猛者持疑而不能盡其膽勇而復視其彊者弱之險者夷之毒者甘之猛者柔之信乎酒之作於人也如是噫翰林李公太白聰明才韻至今為天下唱者業術匡救天必付之矣致其君如古帝王進其臣如古藥石揮直刄以血其邪者推義轂以輦其正者豈憑酒而作也憑酒而作者彊非真勇太白既以峭訐矯時之狀不得大用流斥齊魯眼明耳聰恐貽顛踣故狎弄盃觴沉溺麴糵耳一淫雅目混黒白或酒醒神健視聽鋭發振筆著紙乃以聰明移於月露風雲使之涓潔飛動移於草木禽魚使之研茂騫擲移於邊情閨思使之壯氣激人離情溢目移於幽巖邃谷使之遼歴物外爽人精魄移於車馬弓矢悲憤酣歌使之馳騁決發如睨幽并而失意放懐盡見窮通焉嗚呼太白觸文之彊乘文之險潰文之毒搏文之猛而作狎弄盃觴沉溺麴糵是真築其聰翳其明醒則移於賦詠宜乎醉而生醉而死余徐思之使太白疏其聰決其明移於行事强犯時忌其不得醉而死生也當時骨鯁忠赤遞有其人收其逸才萃於太白至於齊魯結創凌雲者有限獨斯樓也廣不逾數席瓦壊椽蠧雖樵兒牧竪過亦指之曰李白常醉於此矣   曽子固曰李白詩集二十巻舊七百若干篇今九百若干篇者知制誥常山宋敏求字次道之所廣也次道既以類廣白詩自為序而未考次其作之先後余得其書考其先後而次第之葢白蜀郡人初隠岷山出居湖漢之間南遊江淮至楚觀雲夢雲夢許氏者髙宗時宰相圉師之家也以女妻白因留雲夢者三年去之齊魯居徂徠山竹溪入呉至長安明皇聞其名召見以為翰林供奉頃之不合去北抵趙魏燕晉西渉岐邠歴商於至洛陽游梁最久復之齊魯南浮淮泗再入呉轉涉金陵上秋浦抵尋陽天寳十四載安禄山反明年明皇在蜀永王璘節度東南白時卧廬山璘迫致之璘軍敗丹陽白奔至宿松坐繫尋陽獄宣撫大使崔渙與御史中丞宋若思驗治白以為罪薄宜貰而若思軍赴河南遂釋白囚使謀其軍事上書肅宗薦白才可用不報是時白年五十有七矣終以璘事長流夜郎遂泛洞庭上峽江至巫山以赦得釋憩岳陽江夏久之復如尋陽過金陵徘徊於歴陽宣城二郡其族人陽冰為當塗令白過之以病卒年六十有四是時寳應元年也其始終所更涉如此此白之詩書所自序可考者也【云云】   元魯山   李華三賢論曰或曰吾讀古人之書而求古之人未獲嗟夫遐叔謂曰無世無賢人其或世教不至淪於風波雖賢不能自辨況察者未之究乎鄭衛方奏正聲間發極和無味至文無彩聽者不達反以為怪譎之音太師樂工亦失容而止曼都之姿雜於憔悴被緼絮蒙蕭艾美醜夷倫自以為陋此二者既病不自明又求者亦昬將剖其善惡在遷政化端風俗則賢不肖異貫而後賢者自明而察者不惑也余兄事元魯山而友劉蕭二功曹此三賢者可謂之達矣或曰願聞三子之畧遐叔曰元之志行當以道紀天下劉之志行當以六經諧人心蕭之志行當以中古易今世元齊愚智劉慼一物不得其正蕭呼吸折節而獲重禄不易一刻之安元之道劉之深蕭之志及於夫子之門則達者其流也然各有病元病酒劉病賞物蕭病貶惡大亟奬善大重元奉親孝居喪哀撫孤仁狥朋友之急莅職明於賞罸終身貧而樂天知命焉以為王者作樂崇徳殷薦上帝以配祖考天人之極致也而詞章不稱是無樂也於是作破陣樂詞協商周之頌推是而論則見元之道矣劉名儒史官之家兄弟以學著乃述詩書禮樂春秋為五説條貫源流備今古之變推是而論則見劉之深矣蕭以史書為繁尤罪子長不編年陳事而為列傳後代因之非典訓也將正其失自春秋三家之後非訓齊生人不録次序纉修以迄於今志就而殁推是而論則見蕭之志矣元據師保之席瞻其形容不俟見而見其仁劉被卿佐之服居賔友之地言理亂根源人倫隠明叅乎元精而後見其妙蕭若百鍊之鋼不可屈折當廢興去就之際一生一死之間而後見其大節視聽過速欲人人如我志與時多背恒見詬於人取其中節之舉是可以為人師矣學廣而不遍精其貫穿甚於精者又文方復雅商之至當以律度百代為任古之能者往往不至焉超絶孤厲不可為不知者言也茂挺父為莒丞得罪清河張惟一時佐亷使安成之茂挺初登科自洛至莒道邀使車發詞哀乞惟一涕下即日捨之且曰蕭賛府生一賢方資天下風教吾由是得罪無憾也夫如是得不謂之孝乎【云云】   張旭   昌黎論旭草書曰荀可以寓其巧智使機應於心不挫於氣則神完而守固雖外物至不膠於心堯舜禹湯治天下養叔治射庖丁治牛師曠治音聲扁鵲治病僚之於丸秋之於奕伯倫之於酒樂之終身不厭奚暇外慕夫外慕徙業者皆不造其堂不嚌其胾者也往時張旭喜草書不治他技喜怒窘窮憂悲愉怢怒恨思慕酣醉無聊不平有動於心必於草書發之觀於物見山水崖谷鳥獸蟲魚草木之花實日月列星風雨水火雷霆霹靂歌舞戰鬭天地事物之變可喜可愕一寓於書故旭之書變動猶鬼神不可端倪以此終其身而名後世   孟浩然   皮日休曰明皇世章句之風大得建安體論者惟李翰林杜工部為尤介其間能不愧者惟吾鄉之孟先生也先生之道遇景入韻不拘奇抉異令齷齪束人口者涵涵然有平大之典若公輸氏當巧者也北齊美蕭懿芙蓉露下落楊栁月中疎先生有微雲澹河漢疎雨滴梧桐樂府美王融殘日霽沙嶼清風動髙泉先生則有氣蒸雲夢澤波撼岳陽城謝眺之詩句精者露濕寒塘草月暎清淮流先生則有荷風送香氣竹露洗清音此與古人爭勝於毫釐也稱是者衆不可悉類嗚呼先生之道復何言邪謂乎貧則天爵於身謂乎死則不朽於文為士之道亦已至矣先生襄陽人也日休襄陽人既慕其名覩其貌葢思文王則嗜昌歜思仲尼則師有若吾於先生見之矣   歴代名賢確論巻七十八   欽定四庫全書   歴代名賢確論巻七十九   宗五   總論宗之政【温公 孫之翰 東坡 范祖禹石守道】   總論宗之政   温公曰明皇之始欲為治能自刻厲儉約如晚節猶以奢敗甚哉奢靡之易以溺人也詩云靡不有初鮮克有終可不慎哉 又論安禄山搜捕樂工入洛曰聖人以道徳為麗仁義為樂故雖茅茨土堦惡衣菲食不恥其陋惟恐奉養之過以勞民傷財明皇恃其承平不思後患殫耳目之翫窮聲技之巧自謂帝王富貴皆不我如欲使前莫能及後無以踰非徒娯已亦以誇人豈知大盜在旁已有窺窬之心卒致鑾輿播越生民塗炭乃知人君崇華靡以示人適足為大盜之招也   孫之翰論袁楚客諫帝娯樂曰開元二年明皇方勤政治用才傑百度修舉内外無事實有承平之風聽政之暇頗事娯樂以人之常情觀之天子當承平之時稍自娯樂何損於事袁楚客上疏引太康之事由余之言為諫此乃賢人見逺而慮深也大抵人之情好逸而憚勞志意稍充目前無患鮮有不驕怠者驕怠不已憂患遂至此人事之常勢也況萬乘之貴為天下所奉又當内外無事恃此自樂驕怠之意必從而生姦人窺其情益求美物作奇巧以奉之心悦意快以寵其人一人寵之則姦人之徒爭為之計矣姦人得計時政必壊日復一日亂亡自至此人君好逸之常勢也故楚客一窺明皇娯樂之意以太康失道不聽五弟所述禽荒色荒甘酒嗜音峻宇雕牆之戒遂至失國秦穆崇飾宫室由余譏其勞民能改其過乃興霸業之事上疏言之以止驕逸之漸明皇雖容其言而娯樂不改其意自以大功即位方任賢才致天下無事我娛樂何害哉所以忽其言不聽葢明皇才性英豪向在藩邸歴知民間事觀韋庶人之黨勢危社稷遂起兵討之能成大功兹乃感憤而為也及即位勵精政事委信賢才以除前日之弊然英豪之性不能純入於道見時平無事乃以娯樂為意殊不知娯樂寖久志意漸昏姦邪乘間以進自致危亂也但明皇雄材大畧雖務娯樂猶倚任賢人以了國事徳澤之廣入人甚深故久而致天寳之亂也若中智之主不及明皇材復不能任賢致天下無事如開元時効明皇縱樂不待久而為亂也或曰人主當天下無事之時不可自樂乎曰天下之大政務之廣堯舜致治之世尚曰兢兢業業一日二日萬㡬戒慎如此後世之治望堯舜逺矣一時無事得不慎其微乎然人主聽斷之暇宴樂以節游幸以時豈不樂乎況天下奉之意無不足何必數從禽廣聲樂使姦人窺之奉其欲之為樂也後世必法堯舜之君常保儉徳恐有不能或嗜好於物不可有形或倦怠於事不可有迹外或有恩澤之臣權不可假内或有嬖寵之人言不可惑嗜好有形則小人極新美之事曲奉其欲而自有所希矣倦怠有迹則邪臣陳安逸之趣迎導其意而自有所為矣假恩澤者權則黨附必衆而擅恩威矣惑嬖寵之言則私謁大行而撓政令矣明皇在位嵗久四事皆不能慎故起天寳之亂天寳之亂原於是年矣   東坡論重内輕外之弊曰予謂古者任人無内外輕重之異故雖漢宣之急賢蕭望之得君猶更出治民然後大用非獨以歴試人材亦所以維持四方均内外之勢也唐開元天寳間重内輕外當時公卿名臣非以罪責不出守郡雖藩鎮帥守自以為不如寺監僚佐故郡縣多不得人禄山之亂河北二十四郡一朝降賊獨有一真卿而明皇初不識也此重内輕外之弊可以為鑒   范祖禹論禮遇姚宋林甫曰三公坐而論道天子所與共天位治天職者也故其禮不可不尊其任不可不重自堯舜至三代尊禮輔相詩書著矣漢承秦敝崇君卑臣然猶宰相進見天子御坐為起在輿為下所以體貌大臣而風厲其節也開元初明皇勵精政治優禮故老姚宋是師天寳以後宴安驕侈倦求賢俊委政羣下彼小人者唯利是就不顧國體巧言令色以求親昵人主甘之薄於禮厚於情是以林甫得容其姦故人君不體貌大臣則賢者日退而小人日進矣   石守道論任用楊李曰書云后非賢不乂又曰良臣惟聖則知人君雖有自誠之明上聖之性必由忠賢輔翼然後聖徳日躋而天下長治也古言治者莫尚乎三皇言三皇者莫尚乎黄帝須得六相而後皇道成也古言治者莫尚乎五帝言五帝者莫尚乎堯舜堯須得四嶽舜須得十六相而後帝徳盛也古之言治者莫尚乎三王言三王者莫尚乎禹湯文武禹必得益湯必得伊尹文王武王必得周召吕望而後王業大也三王而下言治者莫尚乎漢言漢者莫尚乎髙祖髙祖必得蕭張而後能滅秦而平海内也漢而下言治者莫尚乎唐言唐者莫尚乎太宗太宗必得房魏而後能革亂隋而登太平也故曰人君雖有自誠之明上聖之性必由忠賢輔翼然後聖徳日躋而天下長治矣臣觀唐明皇帝為臨淄王始得劉幽求等克討韋庶人以清内難自皇太子即帝位能用崔日用郭元振等遂誅太平公主以除大懟開元初則引姚崇宋璟等為宰相乃致開元三十年太平之功業偉哉侔禹湯而齊文武矣暨天寳初姚崇宋璟既死又斥棄張九齡不用専任李林甫楊國忠於是忠良路塞君子道否姦黨並進小人得時明皇一身三處受害林甫國忠蔽其明髙力士塞其聰楊貴妃食其心大凡人所待而用者心也耳也目也聖人髙拱巖廊之上南面臨天下者以心勞乎萬機之務而計乎成敗也以明視乎九州之逺而察乎安危也以聰聽乎萬方之政而審乎治亂也今明皇心與耳目三者皆廢雖有自誠之明上聖之性又安用之哉荒色淫湎惑以䘮志萬機曠廢而不知朝廷傾亂而不察天下咨怨而不恤社稷將覆而不悟禄山兵起河北陷没而賊據東都猶未之覺干戈將及乘輿乃遽走出延秋門以避鋒刃幾何不喪身亡國由林甫國忠之啟亂也或曰髙力士弄權於外楊貴妃用事於内天寳之亂豈獨林甫國忠也對曰力士所以得弄權於外楊貴妃所以得用事於内者由林甫國忠為之也髙力士自開元初則知内侍省事已承人主恩寵是時姚宋為宰相力士小心供職而已固未敢干政事竊威權及林甫國忠為相皆由力士進達故力士得専恣矣宇文融李適之葢嘉運韋堅楊慎矜王鉷安禄山安思順髙仙芝皆因附力士並取將相髙位専寵恣横威福擅作而君子道消開元初武惠妃顧遇特厚以故王皇后見廢而明皇虚中宫二十年専寵惠妃及惠妃薨後庭數千人無可意者後楊貴妃進見至於朞嵗禮遇纔如惠妃然則明皇在開元間非惑於女色而海㝢無事政令和一豈非以姚宋等朝夕左右以忠言鯁論進於君耳使君汲汲行堯舜之道明皇鋭意治本懼兹正人飲酒不敢過夕坐朝不敢差晚絲竹不敢數御苑囿不敢頻行内雖嬖寵惠妃而外不敢隳慢庶政惠妃雖受君寵而不敢輙竊君權雖有百惠妃又豈能惑明皇之心亂開元之政哉及楊貴妃入宫則林甫國忠為宰相唯以奢侈之務厭君之心佚樂之事蕩君之志積歛財貨以盈君欲崇飾臺榭以請君遊累日不視朝無人切諫連宵奏鍾鼓無人上言倡優日戲上前婦女朋淫宫内朝政大壊皆林甫國忠為之也噫用姚宋則治用楊李則亂賢臣不可不用也姦人不可不去也崔羣嘗對憲宗曰安危在出令治亂由所任明皇用姚崇宋璟張九齡韓休李元紘杜暹則治用李林甫楊國忠則亂人皆以天寳十五年禄山自范陽起兵是治亂分時也臣以為開元二十年罷賢相張九齡専任姦臣李林甫治亂自此已分矣用人得失所係非小又穆宗嘗謂侍臣曰國家貞觀中文皇帝躬帝道治致昇平及神龍之間繼有内難明皇平定興復不易而聲名最盛歴代長久何道而然宰相崔植對曰前代創業之君多起自人間知百姓疾苦初承丕業皆能勵精思理太宗文皇帝特禀上聖之姿同符堯舜之道是以貞觀一朝四海寧晏有房喬杜如晦魏鄭公王珪之屬為輔佐股肱君明臣忠事無不理聖賢相遇固宜如此明皇守文繼體常經天后艱危開元初得姚崇宋璟委之為政此二人者皆天生俊傑動必推公夙夜孜孜致君于道璟嘗手冩尚書無逸一篇為圗以獻明皇置之内殿出入觀省咸記在心每歎古人至言後代莫及故任賢戒慾心歸沖漠開元之末因無逸圗壊始以山水圗代之自後既無座右箴規又信姦臣用事天寳之世稍倦于勤王道于斯缺矣陛下既虚心理道亦望以無逸為元開元之治天寳之亂則任賢臣與任姦邪得失安危明矣或曰人君深居九重之内朝廷千官百辟比肩而進接武而退何由辨得其賢臣而用之何由辨得其姦邪而去之對曰賢臣與姦邪逈異爾非為難辨也在人君密審而熟察其可見也昭昭矣其好直言君之短者直訐君之失者好忠謀不避死者好補時政之闕者好不從君之欲者好不徇君之私者復為當朝正人之所延譽者為左右小臣之所毁者為宫掖嬪后之所憎惡者此則賢臣也其好隨君之意順君之㫖伺君之色君之言探君之心徇君之欲好詭隨而從衆好循默而不言復不為朝廷正人之所延譽者為左右小臣之所引薦者為宫掖嬪后之所稱美者此則姦邪也君以此察之賢臣姦邪甚易見也明皇欲罪太子瑛鄂王瑶光王琚張九齡不奉詔李林甫曰此家事何須謀於外人明皇欲加牛仙客實封張九齡奏為不可林甫曰天子用人有何不可凡人觀之皆以為九齡賢林甫姦而明皇怒九齡不順已善林甫能承意貶九齡而相林甫此明皇之不察也傳曰失之毫釐差之千里明皇失之致海内罹毒國祚將傾豈止誤以千里也任人之際可不察與向使明皇能辨林甫之姦九齡之賢則豈有禄山犯闕之事也千載之下可為鑑也   歴代名賢確論卷七十九 <史部,史評類,歷代名賢確論>   欽定四庫全書   歴代名賢確論卷八十   肅宗一   即位靈武【范祖禹】   太上皇【范祖禹】   寶應元年四月崔侁奏尼真如登天得鎮國寶十三枚以鎮國災甲寅上皇崩丁卯帝崩【范祖禹】   去尊號去年號以建子月為嵗首【范祖禹】帝在彭原與張良娣博【范祖禹】   上始以官爵賞功而朝士僮僕有衣金紫執役者大將軍告身一通才易一醉【范祖禹】   帝初與回紇約克京城日金帛子女皆歸之至廣平王俶等收東京回紇大掠三日【范祖禹】   命九節度討安慶緒不置元帥以魚朝恩為觀軍容使九節度之師六十萬潰於相州【范祖禹】   帝不聽李泌先取范陽之謀【秦少游】   以六等定陷賊官罪悔誅陳希烈等【温公】更制樂器【東坡】   以李峴論毛若虚鞫獄不實罷相降蜀州刺史【孫之翰】   藩鎭【范祖禹 温公】   李揆【張唐英】   李勉【范祖禹】   即位靈武   范祖禹論曰哥舒翰守潼關王思禮請回兵誅楊國忠翰曰此乃翰反非禄山也翰僨軍降虜固無足道然其言可為後法肅宗以皇太子討賊至靈武遂自稱帝此乃太子叛父何以討禄山也唐有天下幾三百年由漢以來享國最為長久然三綱不立無父子君臣之義見利而動不顧其親是以上無教化下無亷恥古之王者必正身齊家以率天下其身不正未有能正人者也唐之父子不正而欲正萬事難矣其享國長久亦曰幸哉   太上皇   范祖禹論上迎上皇於望賢宫釋黄袍嘗膳習馬執鞚前引曰肅宗以皇太子討賊遂自立於靈武不由君父之命而有天下是以不孝令也及其迎上皇於望賢宫百姓皆注耳目則辭帝服避馳道屑屑焉為末禮以耀於衆豈其誠乎况其終也用婦言而保姦謀遷其父於西宫卒以憤鬰而殞事親若此罪莫大焉且臨危則取大利居安則謹小節以是為孝亦已悖矣孟子曰不能三年之喪而緦小功之察放飯流歠而問無齒決其肅宗之謂乎 又論帝遷上皇西内後感李唐對上皇亦思見陛下之言然畏張后不敢詣西内曰陽失其所以為陽則制於隂剛失其所以為剛則困於柔肅宗不君故制於小人女子不能讎疾而反畏之欲見其父而且不敢其況能保四海乎   寶應元年四月崔侁奏尼真如登天得鎮國寶十三枚以鎮國災甲寅上皇崩丁卯帝崩   范祖禹論曰昔堯命重黎絶地天通盖惡神人雜揉巫覡矯妄而誣天罔民也後世主昏於上民迷於下黷亂天地無所不有肅宗父子不相信妖由人興故姦偽得以惑之獲寶不一月而二帝崩吉凶之驗亦可睹矣 又論李輔國殺張后及越王係兖王僴曰李輔國本飛龍馬家皂之流肅宗尊寵而任之委之以政授之以兵明皇以憂崩已以駭没張后二王以戮死上不保其父中不保其身下不保其妻子此近小人之禍也可不戒哉   去尊號去年號以建子月為嵗首   范祖禹論曰肅宗信禳祈之小數以為更制改號可以致福而弭禍夫畏鬼神聽巫覡者匹婦之愚也以天下之君為之不亦異乎   帝在彭原與張良娣博   范祖禹論曰明皇播遷於蜀肅宗越在草莽宗廟焚毁社稷丘墟此痛心嘗膽之時也而於軍旅之中與婦人嬉戲豈非以位為樂乎肅宗之志不及逺矣享國不永此其兆歟   上始以官爵賞功而朝士僮僕有衣金紫執役者大將軍告身一通才易一醉   范祖禹論曰傳曰不軌不物謂之亂政官爵者人君所以馭天下不可以虚名而輕用也君以為貴則人貴之君以為賤則人賤之難得而加於君子則貴矣易得而施之小人則賤矣肅宗欲以茍簡成功而濫假名器輕於糞土此亂政之極也唐室之不競不亦宜乎   帝初與回紇約克京城日金帛子女皆歸之至廣平王俶等収東京回紇大掠三日   范祖禹論曰肅宗欲克復唐室茍求天下之賢而與之共天下之功因民之心以討暴逆何患乎賊之不滅而唐之人主好結諸蕃以求其援肅宗姑務欲速不為逺謀至使回紇縱掠與賊無異其失民也不亦甚乎昔武王伐商亦有微盧彭濮春秋之時姜戎常佐晉征討皆以中國之師制之使為犄角之助而已至於後世則倚外域以成功與之共事未有不為患者也   命九節度討安慶緒不置元帥以魚朝恩為觀軍容使九節度之師六十萬潰於相州   范祖禹論曰夙沙衛殿齊師殖綽郭最曰子殿國師齊之辱也夫以諸侯之師使閹人殿之猶以為辱况天子之師而使宦者為之主帥乎是辱天下之衆也且慶緒窮冦郭李不世出之將也使朝恩節制之猶不免於敗則庸人可知矣肅宗初復兩京舉六十萬之衆而棄之其不亡亦幸哉   帝不聽李泌先取范陽之謀   秦少游論曰臣聞有善聽無良謀有善謀無利勢天下之勢善謀之則無不利天下之謀善聽之則無不良臣嘗以為唐室方鎮之患至於百有餘年而不能解者其弊葢始於天寶之際肅宗不用李泌之謀先取范陽而已何則范陽者禄山之巢穴也鳥焚其巢雖有勁翮無所歸獸失其穴雖有絶足無所恃其勢也禄山帥范陽専三道勁兵不徙者十有四年矣其人視之猶子之於父母也一旦舉兵犯順天下之人以為反賊切齒攘袂惟恐其不滅而范陽之人獨以為主引頸企踵惟恐其不興此所謂家臣不知有國自古小人之常情故郭子儀李光弼自朔方起兵皆欲先圖范陽而泌為肅宗言之最悉此盖天下利勢乘之不可失者使肅宗能聽其計先詔李郭諸將犄角而取范陽賊失巢穴則其衆自潰兩京可以傳檄而定兵亦遂息矣唯其不用泌謀是以慶緒思明相繼復起至兇徒逆黨久稽天誅則偷為一切之計分河北地以付之此方鎮之患所從起也昔之取天下者皆以首事之地為根本故雖困敗而能復振高祖之保闗中光武之據河内魏武之全兖州是也夫范陽者亦禄山之闗中河内兖州也方其陷兩京所得禁府珍寶輙以槖駞載歸其俗至謂禄山思明為二聖後十七年張靖欲懲其事發墓毁棺而衆猶不悅以至於亂由是言之天寶之際若非唐之威德在人忠臣義士乃心王室則天下之事可勝言哉栁玭稱兩京之復泌謀居多其功大於魯連范蠡若以范陽言之泌之謀不見聽者多矣其言王者之師當務萬全圖久安使無後害又得兩京則賊再亂已而果然嗚呼使泌之謀盡見聽也豈有方鎮之患哉   以六等定陷賊官罪悔誅陳希烈等   司馬温公論曰為人臣者䇿名委質有死無二希烈等或貴為卿相或親連肺腑於承平之日無一言以規人主之失救社稷之危迎合取容以竊富貴及四海横潰乘天子播越偷生茍活顧戀妻子媚賊稱臣為之陳力此屠酤之所羞犬馬之不如儻更全其首領復其官爵是諂諛之臣無往而不得計也彼顔杲卿張廵之徒世治則擯斥外方沉抑下僚世亂則委棄孤城虀粉冦手何為善者之不幸而為惡者之幸朝廷待忠義之薄而保姦邪之厚邪至於微賤之臣廵徼之謀議不豫號令下變朝聞親征之詔夕失警蹕之所乃復責其不能扈從不亦難乎六等議刑斯亦可矣又何悔焉   更制樂器   東坡曰唐之初即用隋樂武德九年始詔祖孝孫竇琟等定樂初隋用黄鍾一宫惟擊七鐘其五懸而不擊謂之啞鐘張文収乃依古斷竹為十二律與孝孫等次調五鐘叩之而應由是十二鐘皆用而肅宗時山東人魏延陵得律圖李輔國奏之云太常樂調皆下不合黄鍾請悉更制諸鐘磬帝以為然乃悉取諸樂器摩剡之二十五日而成然以漢律考之黄鍾乃太簇也當時議者以為非是唐用肅宗樂以後政日急民日偷以至於亡以理推之其所謂下者乃中聲也悲夫   以李峴論毛若虚鞫獄不實罷相降蜀州刺史   孫之翰論曰肅宗逐李峴不惟為内臣所制亦昏暗而然也峴之名徳為時信重作相未踰月論議風采已能聳動中外及論毛若虚姦回致崔伯陽等無罪譴逐此固易明之事一縣尉捕殺馬坊卒非兇暴之甚安敢行法但李輔國言卒之寃伯陽等數名臣案覆之具得其狀獨若虚附會輔國亦言其寃肅宗不信伯陽等公正之言但慿若虚姦回之奏此豈非為輔國所制而然爾既為内臣所制枉逐正人賢相辨之復以為累且對侍臣言峴專權逐之逺郡猶為寛法是果不能辨事之曲直察臣之枉正豈非昬暗也輔國一閹人以護從微勞寵用過分遂致强横撓亂國法公卿百官承附者衆峴既相首論其狀輔國尋讓位雖出忿意是亦知懼也一閹人方强横天子不能制大臣不敢忤賢者作相首挫其鋒若任之嵗時必能制其姦惡不至於甚峴方盡心國事無所畏避肅宗以為専權而逐之養成輔國之勢卒為大惡噫肅宗中興之主也以過寵内臣遂昬懦至此惜哉   藩鎮   范祖禹論邢延恩請劉展為淮南都統因除之展知謀以宋州兵赴鎮陷潤昇等十餘州曰邢延恩一言而朝廷失信藩臣背叛江淮數千里罹塗炭之患甚矣小人之交亂四國也肅宗不明有以來䜛慝之口豈特一延恩之罪哉 又論裴茙受密敇襲來瑱瑱擊擒茙送京師賜死曰肅宗信䜛黜陟不明以藩鎮為餌欲誘反側之臣故劉展叛於前來瑱亂於後皆朝廷易置不以其道故也且瑱未失臣節而行裴茙簒奪之謀使茙克瑱而代其位不若瑱跋扈之為愈也夫藩臣倔彊阻兵得一賢相足以制之肅宗謀及宦者得無亂乎   司馬温公論平盧節度使王元志卒李懐玉殺元志子推侯希逸為節度上令中使就授旄節曰夫民生有欲無主則亂是故聖人制禮以治之自天子諸侯至於卿大夫庻人尊卑有分大小有倫若綱條之相維臂指之相使是以民服事其上而下無覬覦其在周易上天下澤履象曰君子以辨上下定民志此之謂也凡人君所以能有其臣民者以八柄存乎已也茍或捨之則彼此之勢均何以使其下哉肅宗遭唐中衰幸而復國是宜正上下之禮以綱紀四方而偷取一時之安不思永久之患彼命將帥統藩維國之大事也乃委一介之使徇行伍之情無問賢不肖惟其所欲與者則授之自是之後積習為常君臣循守以為得䇿謂之姑息乃至偏禆士卒殺逐主帥亦不治其罪因以其位任授之然則爵禄廢置殺生予奪皆不出於上而出於下亂之生也庸有極乎且夫有國家者賞善而誅惡故為善者勸為惡者懲彼為人下而殺逐其上惡孰大焉乃使之擁旄秉鉞師長一方是賞之也賞以勸惡惡其何所不至乎書云逺乃猷詩云猷之未逺是用大諌孔子曰人無逺慮必有近憂為天下之政而專事姑息其憂患可勝校乎由是為下者常盻盻焉伺其上茍得間則攻而發之為上者常惴惴焉畏其下茍得間則掩而屠之争務先發以逞其志非有相保養為俱利乆存之計也如是而求天下之安其可得乎迹其厲階肇於此矣盖古者治軍必本於禮故晉文公城濮之戰見其師少長有禮知其可用今唐治軍而不顧禮使士卒得以陵偏禆偏禆得以陵將帥則將帥之陵天子自然之勢也由是禍亂繼起兵革不息民墜塗炭無所控訴凡二百餘年及大宋受命後太祖始制軍法使以階級相承小有違犯咸伏斧鑕是以上下有序令行禁止四征不庭無思不服宇内乂安兆民允殖以迄于今皆由治軍以禮故也豈非詒謀之逺哉   李揆   張唐英論曰李揆與吕諲同相肅宗諲才居揆之上及諲以事出守荆南而政譽甚美再入為相密遣直省官往江陵求諲之事諲乃奏之揆貶袁州刺史噫揆欲陷諲乃自陷也且執大政於巖廊之上當思所以輔翼人主之道以澤天下而不誤蒼生不以喜怒私國家之法不以親讎壞朝廷之公賢有讎必擢㧞而用之不肖而親者必擯斥而去之庻幾上不負於君下不愧於人而反惡其有美政而恐得用欲求其瑕隂肆傾陷此豈有心於天下哉盖筆札之士非廊廟之器其始進也不考其實如南郭先生之徒及得位而不知所以為大臣之道而恃居中制外有臨髙走丸之易而欲害外臣豈不愧於古之祁奚哉真懐腐而欲香入水而求不濡之人也噫身為大臣而父事中人李輔國而復嫉害正人其後元載用事而置之散地卒至流落葢亦有所召也   李勉   范祖禹論彈管崇嗣朝儀不肅曰昔趙襄子有晉陽之難羣臣皆懈惟髙共不敢失禮及襄子行賞以共為先肅宗之在朔方唐室危如綴旒李勉不以王路夷險易其心不以君父在草莽而廢其職事君若此可謂忠正之士矣   歴代名賢確論卷八十   欽定四庫全書   歴代名賢確論卷八十一   肅宗二   房琯【東坡 范祖禹 桞子厚 張唐英】李光弼【孫之翰 范祖禹 子由】   張廵許逺【李翰 昌黎 栁子厚】   韋應物【白樂天】   房琯   東坡論陳濤斜之敗曰房次律敗於陳濤斜殺四萬人悲哉古之言兵者或取通典通典雖杜佑所集然其出於劉秩陳濤之敗秩有力焉次律云曵洛河雖多安能敵我劉秩挾區區之辨以待曳洛河踈矣范祖禹曰房琯有髙志虛名而無實才肅宗既疎之而猶以為將帥倚其能成克復之功是不知其臣也琯以䜛見疎而猶以討賊為己任是不量其君也君不知其臣臣不量其君而欲成天下之務未之聞也且肅宗任琯而琯任劉秩君臣不知人如此夫安得不敗乎   栁子厚相國房公徳銘之隂曰天子之三公稱公王者之後稱公諸侯之入為王卿士亦曰公有土封其臣稱之曰公尊其道而師之稱曰公楚之僭凡為縣者皆曰公古之人通謂年之長老曰公故言三公若周公召公王者之後若宋公為王卿士若衛武公虢文公鄭桓公其臣稱之則列國皆然師之尊若太公楚之為縣者若葉公白公年之長老若毛公涪公而大臣罕能以姓配公者雖近有之然不能著也唐之大臣以姓配公最著者曰房公相宗有勞於蜀人咸服其節相肅宗作訓於岐人咸尊其道惟正直慈愛以成於德用是進退所居而事理辨所去而人哀號理逺人逺人不勝其懐為文士趙郡李華銘公之德故不克立今刺史太原王涯嘉公之道猶存乎人人不忘公之道為之刻石且曰州之南有亭曰需宴亭公之為也人之思也乃増飾棟宇即而立焉州人大悦咸㑹隕涕言曰昔公以周召之德微子之仁有土封以為卿士道為三公德為國師年為元老嘗為縣縣懐其化至於州州濡其澤凡公子孫㒺不戴慕盛德之詞文而不刻刺史數十莫克興起乃卒歸於王公王公嘗以機密匡天子於禁中遵公之道刺於我邦承公之理又能尊公之德起遺文以昭前烈則其入為卿士三公也孰曰不宜吾懼其去我也遽願書於銘之陰用永表於邦之良政   張唐英論曰議者謂賀蘭進明不出兵以救睢陽致賊將尹子竒攻陷其城執殺張巡姚誾南霽雲許逺皆進明所致也今觀其本末則非進明之罪乃房琯之罪也何以明之且琯與進明有隙除為嶺南節度及辭之日具言為琯所排肅宗改授河南節度兼御史大夫守臨淮琯惡進明之戾於已也乃除許叔冀為進明都知兵馬使兼御史大夫使權位與進明相敵而不可度制及南霽雲來乞兵進明懼叔冀相襲不敢分兵以援之遂致睢陽之陷嗚呼身為國相當天下横流奔潰之際不能進賢授能推至公以拯天下之難蜂蠆其心求釋已憾以亞相之爵假於兇竪俾伺正人而毒之卒致睢陽不救忠義被害一郡之民肝血塗地非琯致之而孰致之耶夫燕雀巢於一室子母相哺姁姁然自以為安也竈突火焚不知託迹無地其琯之謂也當是時上皇在蜀天子在靈武雖幽閨婦女草野童竪雖無知識必亦忿然思刷國恥而琯為執政大臣曾不是思務為小人隂險之行是姁姁自安也彼誠何心哉而杜甫區區尚謂其大臣之子能自樹立盖徒慕其風流虚名如王衍何晏而不考其實爾噫此輩真地餠爾豈有益於天下哉   李光弼   孫之翰論李光弼斬崔衆曰將帥専閫外之事不行法不尚威固難立功然行法尚威止以制服部下將士使之一禀命令盡力於事也若天子遣使於軍中有所違犯亦與部將為比而戮之則置朝廷於何地況靈武初基大亂未定為將帥者固當盡忠義之心尊奉王室以起盛大之勢尚慮威靈未振安得為强横之態以輕朝廷也崔衆奉詔交兵驕慢將帥此雖有罪奈奉朝命何不論奏其狀乞行國法於時天子方倚任將帥必無不從之理天子從而行法則將帥尊朝廷威三軍二事俱得矣何至忿其無禮遽行軍法朝廷召任其人堅拒所命至言宣敕則斬中丞拜宰相則斬宰相此彊横之態甚矣且如穰苴為將於戰國之世斬監軍以立威者蓋苴起卑下未為將士信服故請君之寵臣監軍因其有犯而行法用此立威以濟國事非謂已有所忿也光弼授將帥之任功効已著威名已髙不待戮衆而三軍信服矣況衆為御史奉朝命交兵又非監軍之比以驕慢戮之是因忿而行法至有斬宰相之言豈非强横之態也將帥之臣遇朝廷微弱强横自恣此固跋扈者常態耳光弼忠賢不當如是蓋暗於大體忿而不思也光弼將帥之材傑出於時平賊之功髙於諸將晚年為讒邪所間大節微虧蓋不能去彊横之態也可不惜哉   又論史思明降光弼使烏承恩殺恩明不克思明復叛曰李光弼謀史思明事何其不度事機不顧國體之甚也思明為禄山逆黨罪不容誅但能從耿仁智忠義之言以范陽一道歸於朝廷雖險詐之心未可全信已能斬慶緒之黨表効順之節天子命為節帥封之王爵恩寵方厚未見復叛之迹何遽遣人圖之也若以叛逆之罪險詐之情必不可留亦須國威兵力足以制服其人赫然命使誅之示天下去惡之法何至方降恩命且遣人為之副介使潛結部將圖之此豈國體也況河北殘冦尚未平定叛逆之黨方觀國之恩信厚薄為向背之計思明既以歸順被寵命書始降隨而圖之使叛者決其計矣此又豈事機也遂致思明復叛大亂兩河毒生民敗王師兇勢之盛數年始平由兹失策矣噫光弼賢將謀有如是之失後之謀國事者得不深慮之   范祖禹論曰王者所以威服海内惟其有信與義也匹夫一為不信猶不可自立於鄉黨況人主而為不信天下其誰從之肅宗既納史思明之降加以爵命於時未有逆亂之節也李光弼為國元帥職在禦侮知其有不臣之志終為背叛言於君而備之可也待其發而誅之可也乃使傳詔之臣陰與其黨為盜賊之計不亦辱王命乎若事之捷則反側之人誰不懷懼事之不捷適足以長亂非所以弭亂也既失信於已降之虜又歸罪於死事之臣欲以服天下姦雄之心豈不難哉   子由論李郭優劣曰雄傑好亂之士可服以天下之大義而不可掩以匹夫之小數何者彼其心甘為理屈而不肯屈人以其智幸而掩之得其志其後必大亂兇悖放恣而後快其志乃已此不可不慎也漢髙帝茍一時之便偽遊雲夢而執韓信雖能執信而信之反心自此始矣當此時髙才志士亦有輕其君之心故英布貫髙之亂繼踵而起此非服英雄之道也李光弼提孤軍與安史健卒百鬭百勝其治軍行兵風采出郭子儀之右而當時諸將皆望風服子儀如敬君父而光弼之在彭城諸將已不為使子儀能使回紇謂為父而思明乃上書請誅光弼大抵光弼之實不如子儀之名子儀安坐而有餘光弼馳騁而不足【云云】   張巡許逺   李翰表曰聖主褒死難之士育死事之孤或親推轜車或追建封邑厚死以慰生撫存以答亡然後君臣之義貫以生死激勸之道著於存亡君所以不遺於臣臣所以不背其君臣節於是乎立伏見張廵生於昌時少習儒訓屬安逆謀亂兇虐滔天挺身下位忠勇奮發率烏合之衆當漁陽之餘賊時竊據洛陽控引幽朔驅其猛鋭吞噬河南廵前守雍丘潰其心腹及魯炅以十萬之師棄甲於宛葉哥舒以天下之衆敗績於潼闗兩宫出居萬國波蕩賊遂僭盗神器鴟峙兩京南臨漢江西逼岐雍羣師遷延而不進列郡望風而出奔而廵獨守孤城不為之却賊乃遶出廵後議圖江淮廵退軍睢陽扼其咽領前後拒守自春徂冬大戰數十小戰數百以少擊衆以弱制彊出竒無窮制勝如神殺其兇醜凡九十餘萬賊所以不敢越睢陽而取江淮江淮所以保全者廵之力也城孤糧盡外救不至猶奮羸起病摧鋒陷堅俾三軍之士噉膚而食知死不叛及城陷見執終無撓詞顧叱兇徒精貫白日雖古之忠烈何以加焉而議者或罪廵以食人愚廵以守死臣切痛之今臣敢取十倫以議廵過以塞衆口臣聞人禀教以立身刑原情而定罪故事有虧教則人道不列刑有非罪則王法不加忠者臣之教恕者法之情今廵握節而死非虧教也析骸而爨非本情也春秋之義以功覆過咎繇之典容過者刑故大易之戒遏惡揚善為國之體録用棄瑕今衆議廵罪是廢君臣之教絀忠義之節不以功掩過不以刑恕情善遏惡揚録瑕棄用非所以奬人倫明勸戒也且安逆背徳人鬼所讎朝廷衣冠沐恩累代大臣將相從逆比肩而廵朝廷不登坐宴不與不階一伍之衆不假一節之權威肅義旅奮身死節此廵之忠大矣賊勢慿凌連兵百萬廵以數千之衆横而制之若無廵則無睢陽無睢陽則無江淮賊若因江淮之資兵彌廣財彌積根結盤據西向以拒王師雖終於殱夷而曠日持乆國家以六師震其西廵以堅壘扼其東故陜鄢一戰而犬羊北走王師因之而勢勝聲勢纔接而城陷此天意使廵保江淮以待陛下之師師至而廵死也此廵之功大矣古者列國諸侯或相侵伐猶有分災救患之義况諸將同受國恩奉辭伐罪乎廵所以固守者非惟攘獨克之志亦以恃諸軍之救救不至而食盡食既盡而及人乖其本圖非其素志則廵之情可求矣設使廵守城之初已有食人之計捐數百之衆以全天下臣猶曰功過相掩况非其素志乎在周典之三宥其一曰宥過失故語廵之忠則可以敦世教議廵之功則可以繫中興原廵之情則可以宥過失昔夫子制春秋明褒貶齊侯將封禪略而不書晉文公召王河陽書而諱之盖以匡戴之功大可以掩僭禪之過也今廵倉皇之罪輕於僭禪興復之功重於匡戴罪疑惟輕功疑惟重聖人之訓昭然可徵臣故謂廵者足可以為訓矣【云云】昌黎曰李翰所為張廵傳頗詳密然尚恨有闕者不為許逺立傳逺雖材若不及廵者開門納廵位本廵上授之柄而處其下無所疑忌竟與廵俱守死成功名城陷而虜與廵死先後異耳兩家子弟材智下不能通知二父志以為廵死而逺就虜疑畏死而辭服於賊逺誠畏死何苦守尺寸之地食其所愛之肉以與賊抗而不降乎當其圍守時外無蚍蜉蟻子之援所欲忠者國與主耳而賊語以國亡主滅悟之逺見救援不至而賊來益衆必以其言為信外無待而猶守死人相食且盡雖愚人亦能數日而知死處矣逺之不畏死亦明矣烏有城壊而其徒俱死獨䝉愧恥求活雖至愚者不忍為嗚呼而謂逺之賢而為之耶說者又謂逺與廵分城而守城之陷自逺所分始以此詬逺此又與兒童之見無異人之將死其臟腑必有先受其病者引繩而絶之其絶必有處觀者見其然從而尤之其亦不達於理矣小人之好議論不樂成人之美如是哉如廵逺之所成就如此卓卓猶不得免其他則又何說當二公之初守也寧能知人之卒不救棄城而逆遁茍此不能守雖避之他處何益及其無救而且窮也將其創殘餓羸之餘雖欲去必不達二公之賢其講之精矣守一城捍天下以千百就盡之卒戰百萬日滋之師蔽江淮沮遏其勢天下之不亡其誰之功也當是時棄城而圖存者不可一二數擅彊兵坐而觀者相環也不追議此而責二公以死守亦見其自比於逆亂設淫辭而助之攻也【云云】   栁子厚論南霽雲曰急病讓夷義之先圖國忘死貞之大利合而動乃市賈之相求恩加而感則報施之常道睢陽所以不階王命横絶兇威超千祀而挺生奮百代而特立者也時惟南公天與拳勇神資機智藝窮百中豪出千人不遇興詞鬱尨眉之都尉數竒見惜挫猨臂之將軍天寶末冦劇慿陵隳突河華天旋虧斗極之位地圯積狐狸之穴親賢在庭子駿陳謨以佐命元老用武夷甫委師而勸進惟公與南陽張公巡髙陽許公逺義氣懸合訏謀大同誓鳩武旅以遏横潰裂裳而千里來應左袒而一呼皆至柱厲不知而死難狼瞫見黜而奔師忠謀朗然萬夫齊力公以推讓且專奮擊為馬軍兵馬使出戰則羣校固强入守而百雉齊固初據雍丘謂非要害將保江淮之臣庻通南北之奏復㧞我義類扼於睢陽前後捕斬要凶氣連沮漢兵已絶守疏勒而彌堅北騎雖彊頓旴而不進賊徒乃棄疾於我悉衆合圍技雖窮於九攻志益專於三板偪陽懸布之勁汧城鑿穴之竒息意牽羊羞鄭師之大臨甘心易子鄙宋臣之病告諸侯環顧而莫救國命阻絶而無歸以有盡之疲人敵無已之彊冦公乃躍馬潰圍馳出萬衆抵賀蘭進明乞師進明乃張樂侑食以好聘待之公曰弊邑父子相食而君辱以燕禮獨何心歟乃自噬其指曰噉此足矣遂慟哭而返即死孤城首碎秦庭終懵無衣之賦身離楚野徒傷帶劒之辭至德二載十月城陷遇害無傅燮之歎息有周苛之慷慨聞義能徙果其初心烈士抗詞痛臧洪之同日直臣致憤惜蔡恭於累旬於戲睢陽之事不惟以能死為勇善守為功所以出竒以恥敵立慬以怒冦俾其専力於東南而去備於西北力專則堅城必陷備去則天討可行是故即城陷之辰為尅敵之日世徒知力保於江淮而不知功靖乎醜逆論者或未之思歟   韋應物   白樂天曰韋蘇州歌行才麗之外頗近規諷其五言詩又高雅閒澹自成一家之體今之秉筆者誰能及之然當蘇州在時人亦未甚愛重必待身後然後貴之   歴代名賢確論卷八十一   欽定四庫全書   歴代名賢確論卷八十二   代宗   大厯中秋霖損稼渭南令劉澡阿附度支韓滉稱縣境苖獨不損【范祖禹】   顔真卿降峽州别駕【孫之翰】   藩鎮【僕固懐恩附 范祖禹 孫之翰】   宦官【石守道】   楊綰【范祖禹】   元載【范祖禹 孫之翰 石守道】   李光弼【張唐英】   常衮【温公】   總論代宗之政【子由】   大厯中秋霖損稼渭南令劉澡阿附度支韓滉稱縣境苖獨不損   范祖禹曰代宗責縣令職在字人無恤隐之心而阿黨權勢黜之當矣韓滉掌邦計之臣敢為靣欺乃置而不問是刑罰止行於卑賤而不行於貴近也蔣鎮以諌官受委覆實而共為姦罔人主卒受其欺廷臣亦無敢言此二臣者豈非以其君雖欲恤民而卒歸於好利受佞可以䝉蔽故敢行詐而無所忌憚也是以雖有仁心而民不被其澤天下愈受其由賞罰不平聽任不明故也且在縣令與御史則始疑而察之在户部與諌官則始疑而終信之其為欺一也明於疎逺而於貴近是朝廷無公道也書曰無偏無黨王道蕩蕩若代宗者其何責焉   顔真卿降峽州别駕   孫之翰曰君之逐臣也或自見其過或為人所言自見其過必無忌心可矣為人所言尤在觀其狀察其情也顔真卿之立朝論議風節時無倫比元載作相方引用私黨惡人之言遂請百官言事必先諮宰相而後上聞真卿極論其事以為蔽塞言路過於林甫國忠時中外傳布稱真卿言為當故載深衘之因真卿攝祭太廟以祭器不修言於朝誣以誹謗而逐之且祭器不修衆所共見况繫有司之事言之豈為誹謗也代宗雖非英睿之君亦非昬主真卿之賢非不知也載怨真卿之情非不察也何不能辨其事而逐真卿豈非以載方擅權不能違其意爾代宗行事素尚寛厚且容宰相擅權而逐賢臣則尚寛之為害也如此夫君之為國也必有駕馭大臣之術有主張賢人之力然後大臣不敢擅權賢人得以立事矣代宗不通是道故元載積惡真卿不容於朝大厯之政法度弛廢由此類也   藩鎮   范祖禹論僕固懐恩恐史朝義平寵衰奏以降將薛嵩田承嗣等分帥河北曰僕固懐恩既平河北而除惡不絶其本復留賊黨以邀後功亦由任蕃人為制將故也唐失河北實由此始使郭李為將其肯遺國患乎   孫之翰懐恩留賊將分帥河北論曰懐恩留賊將之降者分帥河北以為已援此固不忠之罪然觀其情有所憚而為之也肅宗寵信内臣為將帥之患郭子儀討平大亂収復二京元勲厚徳天下瞻望不與魚朝恩相叶為其䜛間遂罷兵權李光弼戰賊盡力動有竒功材謀忠勇冠於諸將亦為朝恩所撓致有敗衂懐恩前從子儀知其事後事光弼憚其嚴不附遂與朝恩叶議以敗其功又施其計矣以郭李之功不能固其權任況他帥乎又觀代宗即位之始程元振輩用事於内甚於朝恩來瑱居將相之任一不從元振請託無罪被殺此懐恩所以不肯盡忠也若以懐恩止慮賊平寵衰他無所憚則其父子力戰不踰年平定劇賊一門之内死王事者四十餘人此豈欲養賊乎何其已平大盗而存其餘孽是有所憚而然也人君任用將帥使之盡忠有常道矣駕馭之術賞罰之典固不可失其機會能不容權倖之人間其恩沮其謀使内無所憚外無所撓天下有事則當大任而無他憂天下無事則荷寵數而不覺衰能盡是道則盡忠者衆矣肅宗代宗寵内臣過厚待將帥不至致懐恩懐貳自為身謀狡計一生河北非天子所有范祖禹論懐恩叛上自愧信不及人致功臣顛越厚遇懐恩母并恐李光弼成嫌隙亦加厚遇曰傳曰禹湯罪已其興也勃焉代宗之責已也厚其待人也恕而誠不能感物何哉賞罰無章而善惡不明上下之情不通䜛巧得行於其間故也是以有功者不自保無罪者恐見誅以恩加人而人不親以信示人而人益疑紀綱壊亂恩威不立為唐世姑息之主由不得其道也 又論以公主妻田承嗣子承嗣益驕曰齊景公涕出而女於呉以為既不能令又不受命是絶物也齊與呉皆列國也後世且猶羞之代宗德不足以柔服刑不足以御姦以天子之尊而以女許嫁叛臣之子茍欲姑息而又以納侮君道卑替亦已甚矣此公卿大臣之恥也   孫之翰李寶臣為馬承倩所辱復叛論曰天子遣使方鎮所以禮將帥恩軍民察事機也非謹厚有識之人惡可充其任况方鎮承朝廷姑息養成跋扈之勢久矣一日有奉詔立功者遣使撫勞尤在擇人天子但信任内臣不擇而使之可乎河北自天寶末為賊所據至寶應年始平之尋為懐恩留賊將之降者李寶臣田承嗣輩分帥諸鎮逺擁彊兵署將吏擅其土地不貢不覲交相親結勢不可破凡十餘年間朝廷止以目前未叛為安固不能制馭也大厯十年田承嗣叛會李寶臣與之有隙表請討之代宗遂命出師寶臣果能與李正已破承嗣之衆擒其將歸之京師是讎怨已深功效已著此天賜之機便將使唐統制河北也於是時朝廷當選賢明公勤之臣使勞其師恩其軍以厚禮安之以正言論之則前日桀黠之心必盡變今日已有成效必盡力使乘勝破滅承嗣魏博自歸朝廷命賢帥守之寶臣正已自以有功於國各荷恩奬欲不效順不可得茍復跋扈必有一先動者别帥討之尤易為力焉豈非天使唐統制河北之機便也何乃使中官劉清潭勞賜將士所至高會不時進發故恩賞失時已沮三軍之氣矣又遣中官馬承倩宣勞寶臣尤是貪愚之人不知亷恥不識事宜寶臣遺之百縑承倩詬詈擲於道中寶臣慙怒復與承嗣相結正已窺之亦不盡力於是玩養承嗣朝廷終不能制數年河北叛亂遂成横流之勢是由不選中使所致也則天子任使内臣非材效已著行實已彰為中外所信者惡可用哉   范祖禹曰齊寺人貂漏師於多魚夙沙衛殺馬以塞道而殖綽郭最見獲皆以宦寺敗國喪師承倩一怒寶臣而諸鎮解體巨猾逋誅終唐之世不能取魏其為害也過於寺人貂夙沙衛逺矣   宦官   石守道論曰明皇以寵任髙力士遂啓禄山之亂天寶之禍肅宗﨑嶇危難親被矢石頼元臣勲將克復兩京而國祚復興大寶不去故乃推功於李輔國使此閹腐之餘輙弄權柄朝綱隳壞忠賢道梗代宗即位為人主而敢凌蔑其怙權恃勢驕恣如此代宗豈無英武能忍受侮辱者盖權在於彼而不在於已也噫人君所以南靣而治天下不下堂而朝諸侯御六服偶合之衆持兆人生死之柄者以其權在手也今權在輔國雖代宗英武其能制之乎故但忍之而已猶頼代宗淵深有謀始外示優容而内思有以去其權乃虚加尚父以尊寵之而漸罷之兵柄既失盗入其室而首臂俱去無權胡能為也是知人君所重者權也固不可以假於人則萬乘之尊匹夫爾戒哉又曰代宗為李輔國凌蔑幾至不臣盖以其方握兵柄權在其手不能制也幸而奪其權輔國不敢驕悖乃復以兵柄授於元振則宜乎致吐蕃之犯闕乘輿之奔竄也且自安禄山反後藩臣稍稍不順非以長䇿逺馭信賞明罰則無以賔服之矣而來瑱當時賢帥有功國家裴冕本朝元臣立績無毫髮之罪纎介之過元振誣捃其獄皆使誅竄夫賞有功旌有徳懼人不知勸今賢臣勲帥無罪而被誅天下不得不離心諸侯不得不解體吐蕃犯闕諸道之師不至誰之過與由元振一怒也吁元振一怒致萬乘倉皇京師陷覆可嗟矣夫可為深戒   楊綰   范祖禹論綰上疏官進士明經之弊請舉孝亷曰自三代以後取士之法不本於鄉里學校至唐而其弊極矣惟楊綰貢舉之議最為近古可行而卒為庸人沮止况先王所以致治之具欲舉而措之天下不亦難乎 又論綰為相郭子儀減樂黎幹省騶從崔寛徹第舍曰上之化下如風靡草也楊綰以清名儉徳為相而天下從之如此况人君能正己以先海内其有不率者乎是以先王必正其心修其身而天下自治孟子曰君仁莫不仁君義莫不義君正莫不正一正君而國定矣此之謂也   元載   范祖禹論載忌李泌帝匿於江西曰代宗以萬乘之主不能庇一臣而匿之於逺藩既相元載知其不可則退之而已矣乃欲稔其惡而誅之且載方見任而與泌宻約除載然則人臣誰敢自保皆非人君之道此天下所以多亂也   孫之翰論上厭元載以李栖筠為御史大夫曰天子擇宰相患不能知其人故所用或不賢賢者或不用代宗於元載知其不賢也於李栖筠知其賢也知不賢而久用之知賢而不大用何哉大厯六年代宗察載姦貪故任栖筠為御史大夫使制之自是數年栖筠雖盡公忠之節而載姦貪日甚卒不能制盖宰相任天下事大夫主風憲權固不侔况載内結倖臣外樹姦黨使栖筠貳相守道寡援尚慮未勝一風憲職誠難制之也代宗既知賢與不賢胡不罷載而相栖筠何至使憂憤而終也必以載有内外之助未易可罷則内外之黨知能惑人主始為之助代宗知載姦貪既已不惑其黨安能為助設不能助夫何憚而不罷之也至十二年發載罪誅之既誅之欲加其黨者誅又何難哉豈非稔載之惡俟其極而去之也殊不思稔其惡數年間亂國事害生民多矣盖代宗優柔之主雖能察載為惡之跡而斷之不早遂使姦臣大害於國賢者憂憤而終惜哉   范祖禹曰代宗知元載之惡欲罷其相位一言而已可也誰敢不從且載所以方命專政者挾君以為重也君去之則失其所恃何惡之能為乃立黨自助以便其相視之如敵國主勢不已卑乎   石守道論曰宰相之任上則調和隂陽下則撫安黎庻内以平章百姓外以鎮撫四夷國家之爵賞刑罰所由闗也天下之政教化令所由出也軒階之下論道徳而佐一人朝廷之上執陶鈞而宰萬物其任豈輕哉國家之治亂天下之安危常必由之固不可易其人也唐虞之臯䕫稷契湯之伊尹伊陟高宗之傅說周之太顚閎夭周召太公漢之蕭張平勃唐太宗之房杜明皇之姚宋憲宗之裴度皆任得其人故至於今法唐虞之隆推湯周之治稱漢唐之盛也茍捨是而任之必致傾危故後世宰相非人而覆亡接踵噫任宰相之事必有宰相之才不求其人但以年高久次或柔弱易制或佞邪諂進或結託外戚或附麗中人便使居具瞻之地處論道之職姦邪者則樹權作福鬻官賣法以亂天下軟弱者則承違順㫖循默不言以固恩寵大則危社稷小則隳紀綱宰相之任何可輕授也元載巧邪佞庸近凡鄙結託閹臣李輔國遂為宰相故姦邪朋附而為之用忠賢擯斥而不得進綱紀隳壊政令頽弛貪猥盈滿賄賂公行海内怨嗟朝廷危殆猶頼代宗聰明早察其姦克行誅戮不然幾何不喪國也宰相之任豈可忽哉戒之戒之   李光弼   張唐英曰光弼平安史有大功於社稷古之名將無以加之然非純臣也何以明之廣徳初吐蕃冦京師詔發兵赴難光弼與中人程元振魚朝恩不協遷延不至此不忠也十月代宗幸陜避冦實倚光弼為外援乃除東都留守以觀去就光弼辭以久待詔勑不至乃歸徐州欲取江淮租賦以自給此有二志也光弼母在河中詔屢存問又令郭子儀轝其母以歸京師以弟光進為渭北節度代光弼終以魚程之故不入朝而死於徐州大不孝也且吐蕃㓂於京師天子出居於外當此之時若以天下為憂不以一身之禍為慮奔赴行在掃清國難然後密疏於上請誅二竪不為難也若度二竪不可遽除則功成之後退歸私第以養老母况代宗寛仁必察曲直未必遂有不測之禍何至疑惑不以忠節自全坐視國難仍拒朝命遂為自安之計哉忠嗣曰假如明主見責豈失一金吾羽林而歸宿衛其次豈失一黔中上佐又魚朝恩遣人發郭子儀父墓子儀入朝中外甚憂子儀乃入言臣久在軍中不禁兵士殘人墳墓多矣此臣不忠不孝所致朝廷乃安以忠嗣子儀而觀光弼則光弼之議淺矣昔貫澤之會威公有憂天下之心不召而至者數國葵丘之㑹驕而自矜叛者九國惜乎光弼無憂天下之心也其後部曲皆不奉約束此由已致之也若乃代宗猜忌有所屈辱愚恐光弼非唐臣也寛仁之主尚使不萌跋扈之節光弼之幸也   常袞   司馬温公論袞乞停賜御饌并欲辭堂厨曰君子恥食浮於人袞之辭禄亷恥存焉與夫固位貪禄者不猶愈乎詩云彼君子兮不素餐兮如袞者亦未可以深譏也   總論代宗之政   子由論曰予嘗論代宗唐之庸主也而承安史壞亂之後百度草創事出一切人情震揺易以生變此非常才所能定而代宗承之又嘗一為吐蕃所驚跳奔於陜然國遂以定不及其身者何也余考代宗行事有類英主者二焉誠率是道而充之其身安而國定盖無足怪何也容大功之臣背之而不疑外無姑息之迹也僕固懷恩李光弼二人之功著懐恩之恃恩犯上自敵以下誰能忍之而代宗不與之較優容包納卒待其自斃豈不曰與之較力則彼驕兵也與之較理則彼逆臣也其乘氣而兇悖盖其衰乃可圖也是其料懐恩於目中矣李光弼身兼將相功無與二而幸陜之役堅坐不應此其意非持兩端則高卧以觀變也而代宗之恩終始不衰豈不曰以光弼而傷之天下其謂我何彼之不赴吾急吾不問則已問之則必討彼非束手受死者而吾誰使敵之哉代宗之待二臣如是天下不謂之姑息者理宜爾也徳宗之於懷光則姑息之迹不可勝揜矣人有當其意則用之衆怒不與則必殺之其用其殺莫或能間之者焉始用元載委已聽之載惡已甚誅之不疑寵魚朝恩幾危郭子儀然其横也則殺之程元振之寵固矣栁伉一言而逐之易如反掌卒棄不用元載之獄問目皆從中出則是平日載雖擅權於外而代宗居中無不知也去三大姦如殺犬羊中外不驚上下厭伏觀此則昏且孱者不能為也是二者英主之所難而代宗有焉所以能保國而安身也   歴代名賢確論卷八十二 <史部,史評類,歷代名賢確論>   欽定四庫全書   歴代名賢確論卷八十三   徳宗一   省貢獻罷樂工詔勿上祥瑞出宫女等中外皆悅淄青軍士曰明主岀吾屬猶反乎【范祖禹】   薛邕張渉以贓得罪宦官武將藉口毁文臣帝心始疑【范祖禹】   帝不委任臣下陸贄言用人之法【范祖禹】上不任宰相惟信裴延齡韋渠牟韋執誼李實等【范祖禹】   蔣乂諌張茂宗起復尚主不從【范祖禹】   賦稅征斂【范祖禹 温公】   陸贄諫遥制軍機【范祖禹】   關中饑饉兵民皆痩黑【范祖禹】   責御史段平仲【張唐英】   東宫【范祖禹】   宦官【范祖禹】   藩鎭【范祖禹】   李希烈【杜牧 李翺】   朱滔【范祖禹】   朱泚【范祖禹 張唐英】   吐蕃【孫之翰】   省貢獻罷樂工詔勿上祥瑞出宫女等中外皆悅淄青軍士曰明主出吾屬猶反乎   范祖禹曰徳宗即位之初思致太平知天下厭代宗之政滌其煩穢決其底滯四海之内聞風震慄以為不世出之主也不數年而致大亂何哉燭理不明而所任非人求欲速之功役其獨智而不本於人情故也孟子曰其進鋭者其退速其徳宗之謂乎   薛邕張涉以贓得罪宦官武將藉口毁文臣帝心始疑范祖禹曰德宗之不明豈足與有為哉二臣以贓敗而疑天下之士皆貪何其信小人之深而待君子之淺也舜不以朝有四兇而不舉元凱周不以家有管蔡而不封懿親夫以失於一人而不取於衆是以噎而廢食也已則不明不能求賢卒委宦者以為腹心乃疑朝士皆不可倚仗不自知其蔽也   帝不委任臣下陸贄言用人之法   范祖禹曰昔仲弓為季氏宰問政孔子曰先有司赦小過舉賢才夫為政不先有司則君代臣職矣不赦小過則下無全人矣不舉賢才則小人進矣失此三者以為季氏宰且不可而况為天下乎自堯舜以來未有不由此三者而治蓋君人之常道也徳宗反之亦足為後世戒哉   上不任宰相惟信裴延齡韋渠牟韋執誼李實等范祖禹曰徳宗悅人之從已而惡人之違已故守正之士難入辯給之士易親貞元之間雖忠邪賢佞雜處於朝而君子常阨窮小人常得志韋渠牟之徒在左右王叔文之黨事東宫唐之小人於是為多其不遽至於亡非不幸也 又論宰相不敢私第見客曰易曰巽而耳目聰明言人君養賢之故也詩曰周爰咨詢言人臣事君之職也德宗禁錮宰相而使之其宰相亦塗其耳目以容身保位國之治亂民之休戚若不聞見焉自古以來未有聾瞽其大臣而可以為國者也夫疑之則勿任任之則勿疑置相者當擇之於未用之前而不當疑之於既用之後未有可託天下而不保其不欺君者也然而人君多悅人之從已其未用也輕信之既用也過防之是以上下相䝉而政愈亂也   蔣乂諫張茂宗起復尚主不從   范祖禹曰朝廷者禮義之所出也而以喪昏廢先王之軌使四方何觀焉德宗即位之初動必循禮而其終如此心無所主故也委巷鄙慝之禮法之所當禁也乃引以為比茍欲拒諫不亦惑乎   賦稅征斂   范祖禹論楊炎作兩稅外率一錢者以枉法論曰立法者其始未嘗不亷而終於貪出令者其始未嘗不戒而終於廢法令者人君為之而與天下共守之者也茍朝廷自不守其法則天下其誰守之德宗之政名亷而實貪故其令始戒而終廢其初禁暴非不嚴也而刻剥之令紛然繼出天下不勝其蓋法雖備具而意常誅求人君用意出於法外天下之吏奉朝廷之意而不奉其法逆意有罪奉法無功是以法雖存而常為無用之文也 又論借商人錢曰人君用天下之力取天下之財征伐不庭以一海内所以保民也而兵革既起未嘗不自虐其民暴歛之害甚於寇盗冦盗害民之命而暴歛失民之心害民命者君得而治之失民心者則不可得而復收也孔子曰苛政猛於虎也借商之事可見矣議者必曰不有小害不得大治不有小殘不得大功一勞而乆逸暫費而永寜是以人主甘心焉而卒致大亂此不可以不戒也 又論陳少㳺奏増稅錢及鹽價曰少㳺重歛加賦以媚上求寵此民賊也德宗推其法於天下而以宰相賞之是以官吏承風競為刻剥民不勝困以至大亂夫以天官而賞民賊安得無顛覆之禍乎 又論初税間架除陌錢曰易剥之六四曰剥牀以膚凶夫牀者膚之所依也剝牀不已必侵於膚君者民之所戴也剝民不已必害於君故象曰切近災也徳宗有平一海内之志而求欲速之功不務養民而先用武軍食不足則暴征横歛以繼之民愁兵怨激而成亂自古不固邦本而攻戰不息者必有意外之患此後王之深戒也 又論陸贄奏請兩稅以布帛為額不計錢數曰泉貨所以權物之輕重流於天下則為用積於府庫不為利也何以知其然耶榖帛出於民而官不可為也錢出於官而民不可為也取其所有與其所無則上下皆濟矣是故以穀帛為賦則民不得不耕織以奉公上此驅之於農桑也如不取其所有而與其所無則民之所有棄之必賤矣官之所無收之必貴矣穀帛輕則民為之者少錢重則物甚賤者多是以利壅於上民困於下至於田野荒杼柚空由取其所無故也然則以錢為賦官豈得其利乎為法者必使民去末而反本則富國之道也 又論帝自興元還尤専意聚歛藩鎭州縣以進奉求恩曰古之人君或多難以興國或因亂以啟覇蓋險阻艱難憂患備嘗則知民之疾苦事之愆失困而後發其智懼而後懲其心故能有為也徳宗還自興元不知其貪以取亡而惟貨之求愈務聚歛政吏駢惡紀綱大壞徳之不進而其心謬戾亦甚矣哉   司馬温公論上畋新店入民趙光竒家問百姓樂乎對曰不樂上命復其家曰甚矣唐徳宗之難寤也自古所患者人君之澤壅而不下達小民之情鬱而不上通故君勤恤於上而民不懷民愁怨於下而君不知以至於離叛危亡凡以此也徳宗幸以逰獵得至民家值光竒敢言而知民疾苦此乃千載之一遇也固當按有司之廢格詔書殘虐下民横増賦歛盗取公財及左右諂䛕日稱民間豐樂者而誅之然後洗心易慮一新其政屏浮飾廢虚文謹號令敦誠信察眞偽辨忠邪矜困窮伸寃滯則太平之業可致矣釋此不為乃復光竒之家夫以四海之廣兆民之衆又安得人人自言於天子而戸戸復其徭賦乎   范祖禹論長安平府庫尚餘蓄曰德宗欲剗滅藩鎮故聚天下之財因師出為名而多殖貨利以為人主可欺天下而莫之知也夫匹夫猶不可以家之有無欺其鄰里况人主内有餘富而可以不足欺天下乎得財而失民將誰與守矣其失國宜哉而向之所積反為盗資貨悖而出猶不能竭先王不以利為利而以義為利盖以此也   陸贄諫遥制軍機   范祖禹曰易師之六五曰長子帥師弟子輿尸貞凶六五為師之主制師之命者也長子人之帥也故行師則吉弟子聴於人者也故雖貞而凶然則師之道在擇人而委任之不可以牽制也而人君常欲權出於己或不欲功歸於人將在外而以君命制之兵從中御未有能成功者也 又曰明君用人而不自用故恭已而成功多疑之君自用而不用人故勞心而敗事自古征伐或勝或不勝多由於此二者矣傳曰師在制命而已稟命則不威且戒事在邊而人主自將行兵於千里之外決䇿於九重之中雖有方叔召虎之臣不得自便此非敵國之所敗乃人主自敗其師也   關中饑饉兵民皆痩黑   范祖禹曰老子曰師之所處荆棘生焉大軍之後必有凶年言民以其愁苦之氣傷天地隂陽之和致水旱之災夫以兵除殘如人以毒藥攻疾疾去而人傷亦甚矣其血氣必乆而後復或終身遂衰一失其養則易以死亡不若未病之完也先王制治于未亂保邦於未危有天下者可不務哉   責御史段平仲   張唐英曰徳宗以雄才英氣慕漢中宗為治專總威福臨制中外宰臣備員承受章奏而天下之政多所壅隔時監察御史段平仲磊落忠義常言曰若得一召見必大有開悟後與陳歸奉使回奏事畢欲有所建白上知其意問之聲色俱厲雜以他語平仲錯愕不得言因誤稱名上叱出之坐是廢七年噫徳宗於此乎失君人之體矣夫君人之威踰於雷霆重於萬鈞臣子之命微如鴻毛輕如一縷君人者優柔以容之温怡以接之慮其畏懼而不敢言嫌疑而不盡情而况臨之以嚴厲之色責之以叢雜之言而欲來直言通下情其可得哉胡不少假以顔色試聴所奏而能明社稷之安危究邦家之興替悉生民之利病審刑政之得失一言興邦轉禍為福奈何震威以懼之哉以是知興元之阨興元之幸亦由上下之情不通而有以召之也昔程名振奏事詞色不屈文皇帝曰房喬在朕左右見朕嗔人未嘗不失色今名振敢如此亦竒士也乃優而任之徳宗之量豈不愧於文皇哉禮曰聲色之化民末也詩曰予懷明徳不大聲以色恭惟藝祖優寵直言未嘗抑挫太宗詔内外臣僚忽欲靣對便御閤門司引見眞宗之時有比為桀紂者輔臣請罪其指斥真宗曰但問事之曲直不須責此仁宗即位已來其臺諫之臣侍從之列嘉謀讜論日夕陳之於前未嘗不温顔訪問故能四十年天下太平夷夏安靖前視徳宗之器一何隘哉   東宫   范祖禹論王伾王叔文侍東宫薦人隂結黨與曰古之教太子者必選天下之賢使與之共處左右前後皆正人也其後嗣猶或不能成徳而小人之依徳宗不能選賢以輔導東宫而惟使技藝博奕之人入侍豈不愚其子乎夫有十金之産者必欲其子守之有一命之爵者必欲其子繼之此常人之情也而况天下至大祖業至重可不求賢以傅其子而愚之乎詩曰其誰知之蓋亦勿思昔之人君疑賢者導其子之為非而不疑於小人因之不教其子者亦不思而已矣 又論帝疾衛次公等定嗣繼曰昔成王將崩命召公畢公率諸侯相康王慿玉几以訓之以元子付之大臣王崩太保仲桓南宫毛俾爰齊侯吕伋以二干戈虎賁百人逆子釗于南門之外當是時太子在内特出而迎之所以顯之於衆也然則古之立君者惟恐衆之不覩事之不顯也何則天子者天下之共主也故當與天下之人戴而君之未有竊取諸宫中而立之出於宦寺婦人之手而可以正天下者也先王於其即位也必以禮正其始於其將殁也亦以禮正其終顧命之書所以為萬世帝王之法也至於後世之君以富有天下為心惟恐失之大利所在天理滅焉故父子相疑以終事為諱以後嗣為忌是以繼承之際鮮有能正其體者也順宗為太子二十餘年既有壯子一旦病不能言而徳宗亦寖疾彌留中外隔絶大臣不得聞知徳宗既崩宦者猶有他議或太子㓜弱儲位未定幾何而不變亂也唐之人主惟太宗每求天下之忠賢而託以㓜孤髙宗以下無足道者徳宗在位嵗乆最為猜忌及其將殁不能召宰相而屬以社稷儲君廢置繫於宦者次公等特以草詔得至禁中遂沮其謀不然幾有趙髙之事後之人主豈可不法三代而以唐為永鑒哉   宦官   范祖禹論帝杖邵光超中使不敢受賂曰代宗寵宦者而縱之受賂雖為蠧政其害未大也徳宗矯其失而深懲之豈不明哉然其終也舉不信羣臣惟宦者之從至委以禁兵持天下之柄而授之其後人主廢置出於其手則其為害又甚於代宗何其明於知父之失而闇於知己之非乎昔者明王欲改其先君之過者殆不然故夫徳宗即位之初凡深矯代宗之政者愚人以為喜而哲人以為憂蓋出於一時之鋭而無忠信誠慤之心以守之未有不甚之者也 又論竇文場典神䇿軍始令宦官分典禁旅曰徳宗為唐室造禍之主此宗社覆亡之本也臣是以著之又論竇霍勢傾中外清要或出其中曰自是宦者始專國矣外則藩鎮内則臺省而多出其門則其易置天子不難矣刑賞國之大柄也其可以假人乎 又論宦者議軍事爭論紛然莫能決曰自古宦者豫軍政未有不敗國喪師者而唐為甚後世亦可以鑒矣猶循覆車之軌豈非有疑於將帥而以宦者為可信乎則莫若慎擇將帥委任而勿疑之善也且將帥忠賢則不必監之茍非其人將不顧其父母妻子何有於宦者乎臣見其為害未見其有益也 又論宫市彊奪取人物曰詩云惠此京師以綏四國孔子曰近者悦逺者來京師者諸夏根本天子之所與共守者也而徳宗殘之如此然則逺者何所望乎當是時刻剝遍天下而京師甚焉惟其委任宦官是以政至於如此其極也 又論薛盈珍誣奏姚南仲帝為貶幕僚馬少微曰徳宗信宦者而疑羣臣故不分枉直不辨是非而其心常與宦者如一踈羣臣而外之雖有實言人殺身以明之終不信也至於宦者則妄言必聴之以為言若出諸己也故其為害如木之有蠧人之有膏肓之疾蠧深則木不可攻疾乆則與身為一必俱亡而後已原其禍由人主與之為一故也可為深戒   藩鎭   范祖禹論陸贄諫李萬榮為節度不從曰自肅宗以來藩鎮之將有殺逐其主帥者因而授之徳宗之世姑息尤甚此教天下以簒也夫以下犯上以臣逐君此為國者所深惡聖主之法必誅而無赦者也不惟不討而又賞之使天下皆無君豈得不偪天子乎禮曰政不正則君位危為國者必嚴上下之等明少長之序使不相陵越者蓋君欲自安也唐之人主壞法亂紀無政刑矣其何以為天下乎 又論李說忌李景畧使竇文塲薦守豐州曰徳宗以姑息藩鎮為事然必自選參佐以副之者猶欲出於己也而藩臣得以計去之宦者得以術使之終不由己惟其茍簡多畏無法以自守也夫以一人之慮其可勝左右之欺乎 又論李說薨嚴綬以進奉知名為河東司馬曰昔魏獻子為晉國之政其縣大夫皆以賢舉梗陽人欲納貨其臣遽諫而辭之徳宗舉藩鎮之臣乃以貨利雖為天下之主不如列國之大夫也 又論于頔有據漢南志帝無如之何曰徳宗初有削平藩鎮之志其明斷似剛其不畏似勇然非實能剛勇也夫剛有血氣之剛有志氣之剛夫勇有匹夫之勇有天下之勇此二者不可不察也始盛而終衰壯鋭而老消此血氣之剛也其静也正其動也健此志氣之剛也血氣之剛可得而挫也志氣之剛不可得而挫也不度其可而為之不慮其後而發之此匹夫之勇也居之以德行之以義此天下之勇也匹夫之勇可得而怯也天下之勇不可得而怯也是故至剛與大勇人君不可不養也徳宗之初欲有為者血氣之剛匹夫之勇也其出之也易則其屈也必深其發之也輕則其挫也必亡是以其終怯畏如此之甚也 又論韓全義至長安竇文塲掩其敗迹曰詩曰不侮鰥寡不畏彊禦惟有常徳者能之徳宗急於文吏緩於武夫凡有土地甲兵者皆畏縮而不敢治難乎有常徳哉又論李長榮薨帝遣中使以詔授本軍但軍士所附者即授節度曰藩鎮不順未必人情之所欲也由朝廷御失其道而不能服其心是以致亂三軍之士豈不惡夫上下之相陵犯欲得天子之帥而事之哉廢置爵賞人主之柄也徳宗不有而推以與人失其所以為君矣豈非不能與賢人圖事而至此乎   李希烈   杜牧論劉冒薛愿曰建中初年李希烈自蔡陷汴驅兵東下將收江淮寜陵守將劉昌以兵三千拒之希烈衆且十倍攻之三月韓晉公三千强弩涉水夜入寜陵弩矢至希烈帳前希烈曰復益吳弩寜陵不可取也解圍歸汴後數月希烈驍將翟耀以鋭兵大敗於淮陽城下希烈且蹙棄汴歸蔡後司徒劉公立佐見昌問曰爾以孤城用一當九凡百日間何以能守昌泣曰以負心能守之耳昌令陴者曰内顧者斬昌孤甥張俊守西隅未嘗内顧捽而斬之軍士有死志故能堅守因伏地流涕司徒劉公亦泣撫昌背曰國家必以富貴爾天寳末淮陽太守薛愿睢陽太守許遠眞源縣令張巡等共守二城其於窮蹙事相差埒睢陽陷賊淮陽能守故巡遠名懸而愿事不傳昌之守寜陵近比之於淮陽故良臣之名不如忠臣孫武曰善用兵者無赫赫之功斯是也   杜牧之竇烈女傳曰烈女姓竇氏小字桂娘父良建中初為汴州戸曹掾桂娘美顔色讀書甚有文李希烈破汴州使甲士至良門取桂娘以去將出門顧其父曰慎無戚必能滅賊使大人取富貴於天子桂娘既以才色在希烈側復能巧曲取信凡希烈之宻雖妻子不知者悉皆得聞希烈歸蔡州桂娘謂希烈曰忠而勇一軍莫如陳先竒其妻竇氏先竒寵且信之願得相往來以姊妹叙齒因徐説之使堅先竒之心希烈然之桂娘因以姊事先竒妻嘗間曰為賊兇殘不道遲晚必敗姊宜早圖遺種之地先竒妻然之興元元年四月希烈暴死其子不發喪欲盡誅老將校以卑少者代之計未決有獻含桃者桂娘白希烈子請分遺先竒妻且示無事於外因為蠟帛書曰前日已死殯在後堂欲誅大臣須自為計以朱染帛丸如含桃先竒發丸見之言於薛育育曰兩日希烈稱疾但怪樂曲雜晝夜不絶此乃有誅未定示暇於外事審矣明日先竒薛育各以所部譟於牙門請見希烈希烈子迫出拜曰願去偽號一如李納【時正己死納代為帥】先竒曰爾父悖逆天子有命因斬希烈及妻子函其首以獻暴尸於市後兩月吳少誠殺先竒知桂娘謀因亦殺之請試論之希烈負桂娘者但刼之耳希烈僭而桂娘妃復寵信之於女子心始終希烈可也此誠知所就逆順輕重之理明也能得希烈權也姊先竒妻智也終能滅賊不顧其私烈也六尺男子有禄位者當希烈叛與之上下者衆矣豈才力不足邪蓋義理茍至雖一女子可以有成【云云】   李翺楊烈婦傳曰建中四年希烈陷汴州既又將盗陳州分其兵數千人抵項城縣蓋將掠其土用俘纍其男女以㑹於陳州縣令李偘不知所為其妻楊氏曰君縣令也冦至當守力不足死焉職也君如逃則誰守偘曰兵與財皆無將若何楊氏曰如不守縣為賊所得矣倉廩皆其積也府庫皆其財也百姓皆其戰士也國家何有奪賊之財而食其食重賞以合死士其必濟於是召書吏百姓於庭楊氏言曰縣令誠主也雖然嵗滿罷去非若吏人百姓然吏人百姓邑人也墳墓存焉宜相與致死以守其節忍失其貞而為賊之人邪衆皆泣許之乃殉曰以瓦石中賊者與之千金以刀矢兵刃之物中賊者與之萬錢得數百人偘率之以乗城楊氏親為之爨以食之無長少必周而均偘使與賊言曰項城父老義不為賊矣皆悉力守死得吾城不足以威不如亟去徒失利無為也賊皆笑有蜚箭集于偘偘傷而歸楊氏責之曰君不在則人誰肯固矣與其死於城不猶愈於家乎偘遂忍之復登陴項城小邑也無長㦸勁弩髙城深溝之固賊氣吞焉率其徒將從超城而下有以弱弓射者中其帥墮馬其帥希烈之婿也賊失勢遂相與散走項城之人無傷焉   朱滔   范祖禹論滔救田恱至束鹿士卒不從乃斬二百餘人引兵而南曰民皆有常性饑食渇飲以養其父母妻子而終其天年此人情之所欲也豈樂為叛而沈其族哉然自古治少而亂多由上失其道而民不知所從故姦雄得以詭其衆而用之也天寳以後幽薊為反逆之區天子視之無異敵國然朱滔刼其民如此不得已而後從之亦足見其本非好亂也君人者可以省己而修政矣詩序曰小雅盡廢則四夷交侵先王不以罪四夷而以咎中國反求諸己自修而已矣人君茍行仁政使民親其長愛其上驅之為亂莫肯從也姦雄豈得而詐之哉   朱泚【涇原】   范祖禹論泚僭號樊系譔冊文旣成仰藥曰司馬遷有言曰知死必勇非死者難也處死者難使樊系能拒朱泚不作冊文而死豈不為忠臣乎而文成乃死是亦為逆而已矣惜哉其為忠與逆在於作與不作而已系之不敢拒泚不過畏死而怯耳而卒不免於死其愚豈不甚哉能死而不能拒泚此特臧獲婢妾之引決者耳非能勇也士有不幸而身處危亂者其亦視此以為戒哉 又論朱泚引兵逼興元曰徳宗以饑羸之卒守一縣之地而當朱泚十萬之師備禦俱竭危不容喘所恃者人心未去也卒能克復宗社不失舊物而况以天下之大億兆之衆守之以道徳用之以仁義其誰能敵之故人君茍得民心則不在地之廣狭兵之衆寡王天下猶反掌也湯以七十里文王以百里豈不信哉 又論涇原兵救襄城至滻水以宴犒薄作亂還趨京城曰昔秦逐匈奴戌五嶺而陳勝起大澤隋伐突厥征髙麗而楊元感亂黎陽自古攻戰不已傾國以外向者必召内患民疲而本揺故也襄城之危徳宗以為至憂故竭天下之力以救之而不知大盗之覆都邑譬之欲除瘍疥而疾潰於腹心欲救四支而禍發於頭目兵革既起天下之變其可勝慮乎 又論涇原兵叛召禁兵無一人至者上自出幸興元曰周公作立政以戒成王自左右常伯至于綴衣虎賁皆選忠良而勿以憸人是時齊侯吕伋掌天子之兵故康王之立太保命仲桓南宫毛取二干戈虎賁百人以逆之周家以為天子心膂爪牙者太公之子也其發之也以宰相之命二諸侯往焉慎重如此王室其可亂乎晉悼公使弁糾御戎荀賔為右使訓諸御知義羣騶知禮故可用也至漢之時宿衛者猶以忠力之臣與公卿之子蓋古之遺法也夫以天子之尊必使諸侯與天下之賢者共扞衞之訓其徒旅使知禮義不如是不足以為固也後世茍簡人君多疑寜與小人而不與君子徳宗之世所任尤非其人至於變起京邑而無一卒之衛其後懲前之失委之宦者而其禍愈深夫聚天下不義之人使執利器而環天子之居不以付之忠賢臣是以知後世人主之不尊國家之無法也   張唐英論王翃召朱泚之亂曰徳宗建中四年詔涇原節度姚令言率兵五萬討希烈京兆尹王翃犒軍唯以糲食菜饌軍士皆怒曰吾輩棄父母妻子將為國家死於患難不能得一頓飽食國家瓊林大盈府庫寳貨堆積不取之如何為活遂倒戈入京師徳宗惶恐幸興元世之議者但以朱泚之叛而不知召泚者翃也且朝廷大臣及后妃權勢之家將相臺閣之臣其皁臧獲非有毛髪之功彼皆厭膏粱而曵紈綺彼三軍之士暑不得就清涼之䕃寒不得附暖燠之所荷戈被甲出入行陣當無事之際亦須以恩信而責以功效况當擾攘之際故宜先以重賞以死其心又以重罰以盡其力而翃惜一飯之費流四海之禍卒使狂蕩竊發汙辱廟社瀆亂神器腥穢天地禍害生靈非翃召之而孰召之耶昔髙犒師而鄭國除患魯人酒薄而邯鄲致圍翃以繭栗之質不知國家致逺之道而惜毫毛之利豈能知此哉   厯代名賢確論卷八十三   欽定四庫全書   歴代名賢確論卷八十四   徳宗二   崔祐甫【温公】   盧杞【范祖禹 孫之翰 石守道】   陸贄【范祖禹 權徳輿】   李泌【范祖禹 溫公】   蕭復【范祖禹】   姜公輔【范祖禹】   楊炎【孫之翰】   裴延齡【范祖禹】   崔善正 李錡【范祖禹 張唐英】   李晟【東坡 范祖禹 孫之翰】   崔祐甫   司馬溫公論為相未二百日除官八百人曰臣聞用人者無親疎新故之殊惟賢不肖之為察其人未必賢也以親故而取之固非公也茍賢矣以親故而捨之亦非公也夫天下之賢固非一人所能盡也若必待素識熟其才行而用之所遺亦多矣古之為相者則不然舉之以衆取之以公衆曰賢矣已雖不知其詳姑用之待其無功然後退之有功則進之所舉得其人則賞之非人則罰之皆衆人所共然也已不置毫髪之私於其間茍推是心以行之又何遺賢曠官之足病哉   盧杞   范祖禹論崔祐甫盧杞曰徳宗性本猜克故小人易入用崔祐甫則治用盧杞則亂祐甫輔之以寛大固益其徳矣杞輔之以嚴刻則合其性焉由其本猜克故也當其即政之始勵精求治猶能任賢一為小人之所指導而終身不復使祐甫用於貞元之後亦豈得行其志哉 又論杞為相引裴延齡為學士曰君子與小人莫不引其類而聚於朝人君得一賢者而相之為相者舉其類而進之後之進者亦舉其類繼之者莫非賢也其國未嘗無人焉則是得一賢而百姓被其徳澤者數十年而未已也其任小人也豈特一時之患哉亦舉其類而進之後之進者亦舉其類繼之者莫非小人也是以任一不肖而天下被其災害者亦數十年而未已焉徳宗旣相盧杞而杞復引延齡以自助則其國政可知矣盧杞相於建中之初而延齡用於貞元之後是始終之以小人也故徳宗之世賢人君子常阨窮而道不得行由小人之彚進不已也人君置相可不慎哉 又論盧杞保朱泚必不反曰人君如欲知其臣聽其言而以事驗之則忠邪賢不肖可得而見矣姜公輔䇿朱泚必反蕭復言鳳翔必亂見幾知變何其明也盧杞以百口保泚請遣大臣宣慰而吳溆沒於賊又誤援軍興元益危宰相謀國乖刺如此則其人可知也興元之守實公輔與復是頼徳宗雖以為相不旋踵而踈斥之杞幾亡社稷至死而猶以為賢自古論禍難而不悟鮮有如徳宗者也 又論帝迫衆議不得已貶杞新州司馬曰徳宗之性與小人合與君子殊故其去小人也難逺君子也易忠正之士一言忤意則終身擯斥盧杞裴延齡之徒至死而念之不衰迫於危亡不得已然後去之君子則於其不可去而逐之矣夫賢之與佞正之與邪聽其所言觀其所行亦足以知之矣徳宗反而易之豈惡治而欲亂哉蓋其性與小人合也孫之翰論杞姦邪曰李勉以盧杞姦邪天下皆知獨徳宗不知所以為姦邪此勉知其一未知其二杞姦邪惑主固有其術其始未必能辨也及以大罪貶竄徳宗復念之此由性所合爾蓋徳宗性忌盧杞性險人臣希主所忌之意而行其險計此固易合也當李懷光赴難興元杞懼言己之罪故沮其朝見致懷光怨望以叛徳宗悟其事已逐杞矣悟其事是辨其姦邪也旣辨而復念之蓋當危難則不敢狥己之情復有過失懼臣下不盡力於平賊也賊旣平復歸京師又欲肆己所為顧朝廷之臣未有如杞能希其意者故念之念之必將用之豈非性有所合也賴忠賢之徒力諫其事杞復早死不然杞必再用用則天下再亂矣後之人君性忌者得不戒之   石守道論曰嘗讀唐史見徳宗信任盧杞知大姦有似乎忠大佞有似乎賢深心厚貌外不可知巧邪善諂君不能察使覽袁髙之奏諫官之踈雖幽厲之䝉蔽桓靈之昏暗猶將有以發寤而徳宗曾不少釋其惑待遇益厚蓋有以左道䝉其君也結君之心已深也固君之寵已堅也至杞死而天下為之快徳宗思之不已者信其大姦大佞有似乎忠賢而能蔽君聪明至於宗社崎危而莫之悟也海内怨嗟而莫之覺也任人之際可不察與觀其行括率税間架算除陌歛天下之怨賈禍於國家拒懷光之朝茍一身之安遺憂於宗社千載之下人猶憤惋請觀盧杞之邪徳宗之蔽塞可為後世之鑑矣   陸贄   范祖禹論贄上書論將兵并關中形勢財利曰賢者之知國如良醫之知疾察其形色視其脈理而識死生之變不待其顛仆而後以為病也陸䞇論用兵之亂如蓍龜之先見何其智哉夫豈如瞽史之知天道乎亦觀其事而知之也非獨如䞇之賢者能知之意天下之凡民亦必有知之者惟人君不覺也天下之患在於人莫敢言而君不得知言之而不聽則末如之何也必亂而已矣 又論䞇上䟽勸帝從諫帝謂其失在推誠曰徳宗播遷幾於亡國不能反求諸己而以為失在推誠既過而不改又諫而不從乃疑臣下之揚其惡而掠其美因不復以聽納為事甚矣其無人君之德也陸贄之言曲盡其情者其聽從曾無一二愚故剟其大畧以見徳宗之性與其行事以為戒哉 又論上與䞇謀事人謂内相上行止必與之俱曰徳宗於危亂之中斯須不可無䞇及其用裴延齡之譖則棄之如脱屣然于所厚如此宜其無所不薄也詩曰將恐將懼惟予與女將安將樂女轉棄予其徳宗之謂矣 又論䞇上䟽諫上疑山北來者為窺覘欲拘之曰徳宗好察而不明是以致亂而不自知其非陸贄欲正其心術故必原其禍之所起而極論之使之懲既往之失防未然之悔也詩曰猶之未逺是用大諫陸贄有焉 又論䞇諫帝下詔訪裹頭内人曰徳宗不能虚已以納諫雖勉從陸贄之言不降詔而遣使是閉其門而由戸出也人君茍不能强於為善諫之為益也少哉 又論贄諫帝不可對趙憬論政事曰凡此皆徳宗心術之蔽也故蕭復諫之於前陸贄論之於後而終不改蓋自以為得馭下之術而不知失為上之道是以愈疑而愈闇也 又論裴延齡趙憬譖陸贄罷相曰人君欲聞外事豈不有賢者可任以為耳目乎徳宗知延齡誕妄而信之是自蔽耳目也其惑亦甚矣夫姦臣之立於朝非獨狡佞足以惑其君心必有大臣之不忠者附益而封植之故不可去也延齡之親寵陸贄之廢黜趙憬實為之助憬之罪大矣必若治之以春秋之法憬其為誅首歟   權德輿曰嘗讀賈誼書觀其經制人文鋪陳帝業術亦至矣待之宣室恨得後時遇亦深矣然竟不能達四聰而盡其善排羣議而試厥謀道之難行亦已乆矣東陽絳灌何代無之嘻一薰一蕕善惡不能同其器方鑿圓枘良工無以措巧心所以治世少而亂世多大雅衰而正聲寢漢道未融既失之於賈傅吾唐不幸復擯棄於陸公公之秉筆内署也㩁古揚今雄文藻思敷之為文誥伸之為典謨俾狡向風懦夫增氣則有制誥集一十卷覽公之作則知公之為文也潤色之餘論思獻納軍國利害巨細必陳則有奏草七卷覽公之奏則知公為臣也其在相位也推賢與能舉直措枉將斡璿衡而掲日月清氛沴而平泰階敷其道也與伊説争衡考其文也與典謨接軫則有中書奏議七卷覽公之奏議則知公之事君也古人以士之遇也其要有四焉才位時命也仲尼有才而無位其道不行賈生有時而無命終於一慟唯公才不謂不長位不謂不髙逢時而不盡其道非命歟裴氏之子焉能使公不遇哉説者又以房魏姚宋逢時遇主克致清平陸君亦獲幸時君而不能與房魏爭列蓋道未至也應之曰道雖自我宏之在人蜚蝗竟天農稷不能善稼奔車覆轍丘軻亦廢規行若使四君與公易時而相則一否一臧未可知也而致君不及貞觀開元者蓋時不幸也豈公不幸哉以為其道未至不亦誣乎   李泌   范祖禹論帝使李泌分主職事泌對宰相之職不可分曰古之王者惟任一相以治天下唐虞有百揆夏商官可知也周之冡宰實總六卿自司徒以下分職以聽焉詔王廢置者宰也是以治出於一政有所統相得其職君得其道恭己無為而治蓋以此也後世多疑於人宰相之職分而不一君以為權在於己臣亦以為政在於君國之治亂民之休戚無所任責故賢者不得行其所學不肖者得以茍容於其間由官不正任不專也其有功烈見於世稱為賢相者必其得君之專任職之乆言行計從出於一人者也古者名與實稱而後事成功立焉後世不能正名而其實必合於古然後能有成功如欲稽古以建官必以一相統天下始可以言治矣 又論上欲廢太子泌諌止之曰李泌善處父子兄弟之間故能以其直誠正言感悟人主卒使父子如初可謂忠矣諂䛕之人助君之決者必曰家事非他人所預陷君於惡率由此言泌以為天子以四海為家則莫非家事以君之子為己任其知相之職業哉 又論泌言君相造命曰易曰窮理盡性以至於命自君臣而言之為君盡君道為臣盡臣道此窮理也理窮則性盡性盡則至於命矣孟子曰莫非命也順受其正夫順受其正者人事也人事極矣而後可以言命故知命者不立巖牆之下立巖牆之下而死者人之所取也非天之所為也順其道而死者天之所為非人之所取也故曰命若夫建中之亂有以取之乎無以取之乎若無以取之則不窮兵不暴歛不相盧杞而致亂乃可謂命也若有以取之而曰命豈異於紂乎夫為人君不知相之姦邪不省己之闕失而歸之術者之言以為命宜其德之不建政之不修也李泌之論不亦正乎司馬温公論元友直運錢帛二十五萬泌悉輸之大盈庫上猶有宣索曰王者以天下為家天下之財皆其有也阜天下之財以養天下之民已必豫焉或乃更為私藏此匹夫之鄙志也古人有言曰貧不學儉夫多財者奢欲之所自來也李泌欲弭徳宗之欲而豐其私財財豐則欲滋矣財不稱欲能無求乎是猶啓其門而禁其出也雖徳宗之多僻亦泌所以相之者非其道故也   蕭復   范祖禹論上以復輕已使宣慰淮南陸贄言復去就帝竟不復辨曰德宗惡正直而保姦邪故親盧杞疎蕭復嫌隙既開無事而疑陸贄之言蓋欲救其心術而執疑恥過不欲辨明寜蓄諸心晻昧不決而已此讒賊之所由入也孟子曰不仁者可與言哉安其危而利其葘樂其所以亡者其徳宗之謂矣 又論復謂李勉盧翰在相位不可不與共議政事遂罷相曰蕭復欲黜陳少游賞韋臯此朝廷之公議也德宗茍以為然在於一言使宰相行之而已何疑于李勉盧翰而獨與從一為宻耶且既以為相而不待之以誠則踈逺之臣其可信者幾希矣夫如是忠臣賢者豈得盡其心乎   姜公輔   范祖禹論公輔以諫厚唐安公主罷相曰人君置相必求天下之賢蓋欲聞其忠言嘉謀以交修其所不逮也書曰朝夕納誨以輔台徳而後宰相與諫諍之臣分其所職人君得失相不豫焉必責之諌臣此諂䛕之人持禄保位之計非賢者之職業也姜公輔一諫徳宗而徳宗以為非所宜論卒廢黜之不明之君豈知所任相哉   楊炎   孫之翰論曰楊炎為宰相論内庫之弊使財賦一歸有司言租庸之害定兩稅以便天下才力頗稱其位矣及建議復陵陽渠不從嚴郢之言以起民怨城原州不納段秀實之計以致兵叛何其自欺功業也宰相之任固在盡其才力以當國事茍謀議未至安得不從人之善也况浚渠之事嚴郢引内園植稻之費以明之利害甚顯何故不從其言也原州之議秀實請俟農隙興功是使衆安而事立又何故不納其計也不惟不從不納且讎其人矣蓋炎自恃才力方持大權不欲天下之人一違其議故樹威如此殊不思宰相之議繫天下利害必在於是爾未至於是有違之者安得不從也能從於善人稱賢矣已有賢名則何損於才力何害於大權乎兹至公之道也炎雖有才而心不公故不能成就功業卒至禍敗後之為相者戒之 又論貶崖州司馬賜死曰炎懷元載私恩讎劉晏害之此固大罪若正名誅之宜矣然炎之害晏本出私惡徳宗殺炎又非公法始炎誣晏言嘗託附獨孤妃欲立韓王德宗不察虚實便以晏不利於已至遣使先殺晏後詔以忠州叛罪之此君與相俱以私怨心殺害勲賢仍誣其罪用掩己過是上欺於天下欺於人中外寃惜固不能已炎懼人言之多奏遣腹心使於四方言殺晏之事本由君怒以解己罪徳宗聞之又惡殺勲賢之事在已乃怒炎有意誅之若下詔述己聽讒殺賢之過深自咎責雪晏之枉優加贈典正炎之罪肆諸市朝猶可戒己失道明國常憲使姦險者知懼忠憤者快心反擢用盧杞姦惡甚於炎乃加炎他罪殺之又豈公法也為君為相逞怨如是相欲無禍君欲不危難矣   裴延齡   范祖禹論别置四庫虚張名數以惑上曰自古聚歛興利之臣非有生財之術皆移東於西指虚為實徒張官吏置簿書以罔惑人主取功賞而已由明皇至於徳宗其事不謀而同蓋興利必用小人小人莫不為欺故其所行者由一律也   崔善正 李錡   范祖禹論崔善正言錡不法上械送錡錡坑殺之曰徳宗本惡崔善正直言故使李錡甘心焉善正之死非特以告錡也鉗天下之口而長姦臣之威實徳宗殺之是朝廷殺諫者非錡殺告者也   張唐英論曰浙西布衣崔善正上封事言李錡反德宗械善正以賜錡俾坑殺噫善正一布衣也茹藜藿則有八珍之甘處蓬蓽則有藻梲之樂非食國家之禄有憂國家之心蓋以慮肉食者失於廟堂而黎民抱骸於草莽故越數千里至京師一言者言錡之叛為徳宗計者宜念古人之戒欲入澤者問牧童欲入水者問漁師以其知之審也宜先遣一詔使巡行江浙察錡之志有無叛上之謀察善正之言審與不審然後以善正付法未為晚也何至閉聰遏明械之以賜錡使忠義之士死於無辜以箝天下直臣之口哉為錡之計者已既有不臣之迹致善正諫言朝廷釋然不以為信則宜翻然悔過納土歸朝亦不失一節度使彼善正者雖發己之惡宜寛而恕之上章於朝請徳宗任用之以來天下直言之士則可謂善補過矣徳宗旣褊急而以善正賜之李錡又不悔過從而殺之至憲宗之初錡果叛則善正不為狂妄宜下詔旌賞爵其子孫可也而天子與公卿大夫卒不議及於此善正可謂生死無一人知者可哀也哉   李晟   東坡李西平畫贊曰以吾觀西平王提孤軍自比方赴行在走懷光斬朱泚如反掌及其後帥鳳翔與隴右瞰河隍兵益振謀旣臧終不能取尋常墮賊計困平涼卒罷兵仆三將誰之咎在廟堂斬馬劒誅延賞為菹醢不足償覽遺像涕泗滂   范祖禹論以張延賞罷晟兵柄晟謂與吐蕃盟事可憂曰人君於其所不當疑而疑之則於其所不可信而信之矣此必然之理也李晟有復唐室之大功又再敗吐蕃社稷是賴而徳宗猜忌使勲賢憂懼不保朝夕至於讒邪之詭計吐蕃之甘言則推誠而信之不疑一旦罷晟兵柄中外莫不解體行張延賞之私意中尚結贊之隂謀忠賢至計確不可入而奸臣敵國得以欺賣由其心術顛倒見善不明故也延賞以私憾敗國殄民刑孰大焉徳宗曽不致詰使之得保首領死牖下幸矣   孫之翰論李晟論張延賞曰初徳宗用延賞相舊史言晟與延賞不協表論其過故改授僕射初觀其事似晟恃功挾怨以沮延賞及詳其本末乃晟忠於徳宗非恃功挾怨也晟雖一代元勲位任崇極常慕魏鄭公為人思致君如貞觀之治事有當言犯而無隱至徳宗用延賞相表論其過者知延賞非宰相器也但徳宗注意延賞必欲大用乃諭晟與之釋憾㑹劉佐韓滉入朝以徳宗意勸晟表薦延賞不得已言之此又見晟不敢恃功固拒君意為强臣之態也延賞既相為徳宗寵待言無不從齊映居相位雖無顯赫事業薦賢頗稱純直延賞與不足逐之逺郡怒晟不解以讒言罷其兵權又忌栁渾忠直擠之罷相本嫉晟社稷大功欲用劉佐李抱真輩收河隴以髙之遂建議减官收俸錢以助軍旣罷晟兵權抱真輩不平遂辭邊任又减官詔下衆言不便延賞復請量留員數以解謗議作相數月銳意報怨舉事輕脫如此此固非宰相器則晟之表論其過豈非忠於徳宗也但徳宗好任姦人必使延賞作相尚以早卒未能大害天下然時政亂矣或曰李晟言張延賞不可大用於主誠忠矣然將帥方成大功領兵權進退宰相可乎答曰將帥賢如晟名徳為天下信服如晟者見天子命相非其人言之可矣不及晟者言之則為强横之臣也   歴代名賢確論卷八十四 <史部,史評類,歷代名賢確論>   欽定四庫全書   歴代名賢確論卷八十五   德宗三   陽城【昌黎 栁子厚 范祖禹】   顔真卿【范祖禹 曾子固 六一 子由】段秀實【栁子厚】   陸長源鄭通誠【樂天 張唐英】   髙愍女【李翺】   何蕃【昌黎】   陸叅【李翺】   總論德宗之政【范祖禹】   陽城   昌黎諫臣論曰或問諫議大夫陽城於愈可以為有道之士乎哉學廣而問多不求聞於人也行古人之道居於晉之鄙晉之鄙人薰其德而善良者㡬千人大臣聞而薦之天子以為諫議大夫人皆以為華陽子不色喜居於位五年矣視其德如在野彼豈以富貴移易其心哉愈應之曰是易所謂恒其德貞而夫子凶者也惡得為有道之士乎哉在易蠱之上九云不事王侯髙尚其事蹇之六二則曰王臣蹇蹇匪躬之故夫不以所居之時不一而所蹈之德不同也若蠱之上九居無用之地而致匪躬之節以蹇之六二在王臣之位而髙不事之心則冒進之患生曠官之刺興志不可則而尤之不終無也今陽子在位不為不乆矣聞天下之得失不為不熟矣天子待之不為不加矣而未嘗一言及於政視政之得失若越人視秦人之肥瘠忽焉不加喜戚於其心問其官則曰諫議也問其禄則曰下大夫之秩也問其政則曰我不知也有道之士固如是乎哉且吾聞之有官守者不得其職則去有言責者不得其言則去今陽子以為得其言乎哉得其言而不言與不得其言而不去無一可者也陽子將為禄仕乎古之人有云仕不為貧而有時乎為貧謂禄仕者也宜乎辭尊而居卑辭富而居貧若抱闗擊柝者可也蓋孔子甞為委吏矣嘗為乗田矣亦不敢曠其職必曰㑹計當而已矣必曰牛羊遂而已矣若陽子之禄秩不為卑且貧章章明矣而如此其可乎哉或曰否非若此也夫陽子惡訕上者惡為人臣招其君之過而以為名者故雖諫且議使人不得而知焉書曰爾有嘉謨嘉猷則入告爾后于内爾乃順之于外曰斯謨斯猷唯我后之德夫陽子之用心亦若此者也愈應之曰若陽子之用心如此滋所謂惑者矣入則諫其君出則不使人知者大臣宰相者之事非陽子之所宜行也夫陽子本以布衣隱於蓬蒿之下主上嘉其行誼擢在此位官以諫為名誠宜有以奉其職使四方後代知朝廷有直言骨鯁之臣天子有不僭賞從諫如流之美庻巖穴之士聞而慕之束帯結髮願進於闕下而伸其辭説致吾君於堯舜熙鴻號於無窮也若書所謂則大臣宰相之事非陽子之所宜行也且陽子之心將使君人者惡聞其過乎是啓之也或曰陽子之不求聞而人聞之不求用而君用之不得已而起守其道而不變何子過之深也愈曰自古聖人賢士皆非有心求於聞用也閔其時之不平人之不乂得其道不敢獨善其身而必以兼濟天下也孜孜矻矻死而後已故禹過家門不入孔席不暇暖而墨突不得黔彼二聖一賢者豈不知自安佚之為樂哉誠畏天命而悲人窮也夫天授人以賢聖才能豈使自有餘而已誠欲以補其不足者耳目之於身也耳司聞而目司見聽其是非視其險易然後身得安焉聖賢者時人之耳目也時人者聖賢之身也且陽子之不賢則將役於賢以奉其上矣若果賢則固畏天命而憫人窮也惡得以自暇逸乎哉或曰吾聞君子不欲加諸人而惡訐以為直者若吾子之論直則直矣無乃傷於德而費於辭乎好盡言以招人過國武子之所以見殺於齊也吾子其亦聞乎愈曰君子居其位則思死其官未得位則思修其辭以明其道我將以明道也非以為直而加人也且國武子不能得善人而好盡言於亂國是以見殺傳曰惟善人能受盡言謂其聞而能改之也子告我曰陽子可以為有道之士也今雖不能及已陽子將不得為善人乎哉   栁子厚陽公遺愛碣曰四年五月皇帝以銀印赤紱即隐所起陽公為諫議大夫後七年廷諍懇至累日不解帝尤嘉異遷為國子司業旌直優賢道光師儒又四年九月己巳出拜道州刺史太學生魯郡李償廬江何蕃等百六十人投業奔走稽首闕下叫閽籲天願乞復舊朝廷重更其事如己巳詔翌日㑹徒北嚮如初行至延禧門公使追奪其章遮道願罷遂不果獻生徒嗷嗷顧盼徘徊昔公之來仁風扇揚暴慠革面柔懦有立聽聞嘉言樂甚鐘鼓瞻仰德宇髙逾嵩岱及公當職施政示人準程良士勇善偽夫去飾惰者益勤誕者益恭沉酗腆酒斥逐郊遂違親三嵗罷退鄉黨令未及下乞歸就養者二十餘人禮順克彰孝弟以興則又講貫經籍俾逹奥義簡習孝秀俾極儒業冠屨裳衣由公而嚴進退揖譲由公而儀公征甚遐吾黨誰師遂相與咨度署吏布告諸儒願立貞珉侔髙狀明乃訪於學古之士紀公名字垂憲于後【云云】 又與太學諸生書曰始朝廷用諫議大夫陽公為司業諸生陶煦醇懿熙然大洽於兹四祀而已已詔出為道州僕時通籍光範門就職書府聞之悒然不喜非特為諸生戚戚也乃僕亦失其師表而莫有所矜式焉既而署吏有傅致詔草者僕得觀之蓋主上知陽公甚熟嘉美顯寵勤至備厚乃知欲煩陽公宣風裔土覃布美化於黎獻也遂寛然少喜如獲慰薦于天子休命然而退自感悼幸生明聖不諱之代不能布露所蓄論列大體聞於下執事冀少見採取而還陽公之南也翌日聞諸生愛慕陽公之德敎不忍其去頓首西闕下懇悃至願乞留如故者百數十人輒用撫手喜甚震抃不寜不意古道復形於今僕嘗讀李元禮嵇叔夜傳觀其言太學生徒仰闕赴訴者僕謂訖千百年不可覩聞乃今日聞而覩之誠諸生見賜甚盛於戲陽公有博厚恢之德能并容善偽來者不拒曩聞有狂惑小生依託門下或乃飛文陳愚醜行無頼而論者以為言謂陽公過於納汙無人師之道是大不然仲尼吾黨狂狷南郭獻譏曾參徒七十二人致禍負芻孟軻館齊從者竊屨彼一聖兩賢人繼為大儒然猶不免如之何其拒人也俞扁之門不拒病夫繩墨之側不拒枉材理固然也范祖禹論陽城救陸䞇欲壞裴延齡麻曰韓愈作諍臣論當城未有言之時也世之論者或祖襲愈之餘意譏城以在職久而不言及陸䞇之貶而後發向若䞇不貶則無所成其名矣豈得遂黙而已乎臣以為不然揚雄曰或問賢曰為人所不能城有待而為者也遏裴延齡為相救陸贄將死此人所不能非賢孰能之一奮其忠名震四方終身廢放死而無憾自古處士之有益於國如城者鮮矣後世猶責之無已其不成人之美亦甚矣   顔眞卿   范祖禹論盧杞使眞卿使希烈被殺曰闗播薦李元平盧杞陷顔真卿宰相之所好惡如此其事暴於天下非難見也而德宗不知惟其不好直而好佞所以蔽也相非其人欲不亂其可得乎   曾子固顔魯公祠堂記曰初公以忤楊國忠斥為平原太守䇿安禄山必反為之備禄山旣舉兵公與常山太守杲卿伐其後賊之不能直闚潼關以公與杲卿撓其勢也在肅宗時數正言宰相不悅斥去之又為御史唐旻所譖連輒斥李輔國遷太上皇居西宫公首率百官請問起居又輒斥代宗時與元載争論是非載欲有所壅蔽公極論之又輒斥楊炎盧杞既相德宗益惡公所為連斥之尤不滿意李希烈陷汝州杞即以公使希烈希烈初慙其言後卒縊公以死是時公年七十有七矣天寳之際久不見兵禄山既反天下莫不震動公獨以區區平原遂折其鋒四方聞之爭奮而起唐卒以振者公為之倡也當公之開土門同日歸公者十七郡得兵二十餘萬由此觀之茍順且誠天下從之矣自此至公沒垂三十年小人繼續任政天下日入於弊大盗既起天子輒出避之唐之在朝臣多畏怯觀望能居其間一忤於世失所而不自悔者寡矣至於再三忤於世失所而不自悔者蓋未有也若至於起且仆至於七八遂死而不自悔者則天下一人而已若公是也公之學問文章往往雜於神仙浮圖之説不皆合於理及其奮然自立能至於此者蓋天性然也故公之能處其死不足以觀公之大何則及至於勢窮義有不得不死雖中人可勉焉况公之自信也歟惟歴忤大姦顛跌撼頓至於七八而始終不以死生禍福為秋毫顧慮非篤於道者不能如此足以觀公之大也夫世之治亂不同而士之去就亦異若伯夷之清伊尹之任孔子之時彼各有義夫既自比於古之任者矣乃欲睠顧回隱以終於世其可乎故孔子惡鄙夫不可以事君而多殺身以成仁者若公非孔子所謂仁者歟   六一跋麻姑壇記曰麻姑壇記顔真卿撰并書顏公忠義之節皎如日月其為人尊嚴剛勁象其筆畫而不免惑於神仙之説釋老之為斯民患也深矣唐子西曰仁之勝不仁乆矣然有時乎不勝而反為所陷焉者命也史臣論公晚節偃蹇為姦臣所擠見隕賊手是未必然公孫丞相以仲舒相膠西梁冀以張綱守廣陵李逢吉以韓愈使鎮州而盧杞以公使希烈其用意正相類爾然於數君子者皆不能有所傷而公獨不免於虎口由是觀之士之成敗存亡豈不有命耶而小人軒然自以為得計不亦謬乎   段秀實   栁子厚與昌黎書致段太尉逸事曰太尉大節古固無有然人以為偶一奮遂名無窮今大不然太尉自有難在軍中其處心未嘗虧側其莅事無一不可紀㑹在下名未達以故不聞非直以一時取笏為諒也   陸長源鄭通誠   樂天哀二良曰丞相隴西公出鎮于汴州軍司馬御史大夫陸長源實左右之二年而軍用寜司空南陽公作藩於徐州軍副使祠部員外郎鄭通誠實先後之三年而民用康暨十五年春隴西薨浃辰而師亂大夫以直道及禍十六年夏南陽薨翌日而難作員外以危行遇害惜乎大夫人之望也員外國之良也咸克潔于身儉于家勤于邦又申之以言行文學智謀政事故其歴要官參劇務如刀劒發硎割而無滯如鐘磬在懸動而有聲識者以為異時登天子股肱耳目之任必能經德秉哲紹復隴西南陽之事業以藩輔王家嗚呼善人宜將鍾奕葉之慶而不免及身之禍天乎報施之朕何其昧歟昔詩人有黄鳥之章以哀三良不得其死今斯文亦以哀二良其篇云伊大化之無形兮浩浩而茫茫中有禍身兮若機之張梁之亂兮陸受其毒徐之難兮鄭罹其殃惟善人兮邦之紀綱邦之瘁兮而人先亡謂天之惡下民兮胡為生此忠良謂天之愛下民兮胡為生此豺狼我欲階㝠㝠問蒼蒼蒼蒼之不可問兮俾我心之䀌傷悲夫而今而後吾知夫天難諶而命靡常   張唐英論陸長源曰嘗觀韓子汴州亂詩及白氏哀二良文言陸長源人之望也以直道受禍今覩其臨事之迹則長源乃自貽伊戚也始朝廷徙董晉為宣武軍節度使長源自汝州刺史為晉行軍司馬然資性輕佻言語驕傲務酷其刑以威驕兵及晉死而長源為留後藩鎮舊例凡有大變皆厚賞三軍或以此論之長源曰我不同河北賊以錢物買健兒旌節又不給布帛但髙其鹽直以折之兵士人得鹽一二斤而已又從事楊儀孟叔度浮薄不檢常戲入軍營玩弄婦女自稱孟郎三軍怨怒遂執長源并楊孟殺之噫是不知機也譬之良醫治疾也病有萬變藥亦萬變若病變而藥不變則壽民者皆為殤子矣故賢智之士見機以成天下之務通變以立天下之功故身亦全名亦立國家之事亦濟而長源徒執匹夫介訐之節非有通變之才不知適道論有不合權不能委順其辭卒陷屠戮所謂病變而藥不變矣孟子曰盆成括小有才而不知君子之大道卒死於齊趙政曰大雅先人福之所聚小智自私藏怨之府若長源者其亦小智自私之謂乎   髙愍女   李翺髙愍女碑曰愍女姓髙妹妹名也生七嵗當建中二年父彦昭以濮陽歸天子前此者有質妹妹與其母兄者使彦昭守濮陽及彦昭以城歸妹妹與其母兄皆死其母李氏也將死憐妹妹之㓜無辜請獨免其死而以為婢衆皆許之妹妹不欲曰生而受辱不如死母兄皆不免何獨生為其母與兄將被刑咸拜於四方妹妹獨曰我家為忠宗族誅夷四方神祗尚何知問其父所在之方西嚮哭再拜遂就死明年太常謚之曰愍當此之時天下之為父母者莫不欲愍女之為子也天下之為夫者莫不欲愍女之為室家也天下之為女與妻者聞之莫不欲愍女之行在身也昔者曹娥思父即自沉于江獄吏呼囚章女悲號思唁其兄作詩載馳緹縈上書丐除肉刑彼四女者或孝或智或義或仁噫此愍女厥生七年天生其知四女不備向遂推而布之於天下其誰不從而化焉雖有逆女必改行雖有悍妻必易心賞一女而天下勸亦王化之大端也   何蕃   昌黎太學何蕃傳曰蕃淮南人父母俱全初入太學嵗率一歸父母止之其後間一二嵗乃一歸又止之不歸者五嵗矣蕃純孝人也閔親之老不自克一日揖諸生歸養于和州諸生不能止乃閉蕃空舍中於是太學六舘之士百餘人又以蕃之義行言於司業陽先生城請諭留蕃於是太學闕祭酒㑹陽先生出道州不果留歐陽生詹言曰蕃仁勇人也或者曰蕃居太學諸生不為非義死者之無歸哀其孤而字焉惠之大小必以力復斯其所謂仁歟蕃之力不任其體其貌不任其心吾不知其勇也歐陽生詹曰朱泚之亂太學諸生舉將從之來請起蕃蕃正色叱之六館之士不從亂兹非其勇歟惜乎蕃之居下其可以施之於人者不流也譬之水其為澤不為川乎川者髙澤者卑髙者流卑者止是故蕃之仁義充諸心行諸太學積者多施者不遐也天將雨水氣上無擇於川澤澗谿之髙下然則澤之道是亦有施乎抑有待於彼者歟故凡貧賤之士必有待然後能有所立獨何蕃歟吾是以言之無亦使其無傳焉   陸參【字公佐】   李翺陸歙州述曰凡人之所不能窮者必推之於天天之注膏雨也人之心以為生旱苖然也雨與苖運相違或雨于海于山旱苖不得仰其澤惟人也亦然天之生俊賢也人之心以為拯顦顇之人然也賢者與顦顇之人時不合或死於野或得其位而道不能行顦顇之人不得被其惠膏雨之降也適然唯賢者之生於時也亦然運相合旱苖仰其澤顦顇之人頼其力傅說甘盤尹吉甫管夷吾之類也時弗合膏雨降雖終日賢哲生雖比肩旱苖之不救百姓之弗頼顔子子思孟軻董仲舒之類也故賢哲之生自有時百姓之賴其力亦天也嗚呼公佐之官雖列於朝雖刺於州其出入始二年道之不行與居於田時弗差也公佐之賢雖日聞也其徳行亦未必昭昭然聞于天子公佐是以不得其職出刺一州又短命道病而死矣天下之人未䝉其徳固宜然也則天之生君也授之以救人之道不授之以救人之位如膏雨之或雨於海或降於山旱苖之不沐其澤者均也故君之不得其位以行其道者命也其亦不足於心者邪得是道者窮居於野非所屈冠冕而相天下非所伸其何有不足於心者邪   總論德宗之政   范祖禹曰唐歴世二十歴年三百徳宗享國二十有六年不為不乆矣以其時君考之粃政尤多而大弊有三一曰姑息藩鎮二曰委任宦者三曰聚斂貨財本夫志大而才小心褊而意忌不能推誠御物尊賢使能以為果敢聰明足以成天下之務初欲削平僭叛剗滅藩鎮一有興元之亂而心隕膽破惴畏姑息惟恐生事既猜防臣下則専任宦者思其窮窘則聚歛掊尅益甚於初矣自古治愈乆而政愈年彌進而德彌退鮮有如徳宗者惟不知其過也是以藩鎮强而王室弱宦者専而國命危貪政多而民心離唐室之亡卒以是三者其所從來者漸矣   歴代名賢確論卷八十五   欽定四庫全書   歴代名賢確論卷八十六   順宗   王叔文以杜佑掌財賦而已副之【范祖禹】賈耽鄭珣瑜相次歸卧【范祖禹】   劉禹錫【東坡】   董侹【劉禹錫】   憲宗一   憲宗求聽諫争【范祖禹】   于頔勸峻刑上曰欲使朕失人心耳【范祖禹】上不以平蔡鄆事付史【范祖禹】   以張靖爲河東節度【范祖禹】   罷鄭絪相李藩【范祖禹】   罷權德輿相【范祖禹】   憲宗任相【孫之翰】   帝暴崩宫中【范祖禹 石守道】   宦官【范祖禹】   藩鎮【范祖禹 温公】   淮西【昌黎】   王叔文以杜佑掌財賦而已副之   范祖禹論曰易曰咸其股執其隨往吝象曰咸其股亦不處也志在隨人所執下也春秋傳曰凡師能左右之曰以皆言制於人而無所能為也杜佑以舊相不恥與小人共事而為之用其可賤也   賈耽鄭珣瑜相次歸卧   范祖禹論曰孔子曰行已有恥可謂士矣孟子曰人不可以無恥恥之於人大矣賈耽鄭珣瑜當小人用事而為相碌碌無補知其不可引疾而去能知恥矣方之杜佑髙郢豈不有間哉   劉禹錫   東坡論禹錫文過曰禹錫既敗為書自解言王叔文實工言治道能以口辯移人既得用所施為人不以為當太上乆疾宰臣及用事者不得對宫掖事秘建桓立順功歸貴臣由是及貶後漢宦者傳論云孫珵定立順之功曹騰叅建桓之䇿騰與梁冀比捨清河而立蠡吾此漢之所以亡也與廣陵王監國事豈可同日而語哉禹錫乃敢以為比以此知小人之為姦雖已敗猶不悛也其可復置之要地乎   董侹   劉禹錫曰片言可以明百意坐馳可以役萬景工於詩者能之風雅體變而興同古今調殊而理一達詩者能之工生於才達生於明工者還相為用而後詩道備矣【云云】詩者其文章之藴邪義得而言喪故微而難能境生於象外故精而寡和千里之謬不容秋毫非有的然之姿可使戸曉必俟知者然後鼓行於時自建安距永明已還詞人比肩唱和相發有以朔風零雨髙視天下蟲噪鳥鳴蔚在史䇿國朝因之粲然復興由篇章以躋貴仕者相踵而起兵興已還右武尚功公卿大夫以憂濟為任不暇器人於文什之間故其風寢息樂府協律不能足新詞以度曲夜諷之職寂寥無紀則董生之貧卧于裔土也其不得於時者歟其不試故藝者歟   憲宗求聽諫争   范祖禹論上謂宰相事有違宜卿當諫論曰憲宗以太宗納諫厲其羣臣其有意於貞觀之治乎夫能自防如此庶可以寡過矣詩曰無念爾祖聿修厥徳憲宗有焉 又論上責宰相當力諫曰人君患不從諫人臣患不納忠人君唯不從諫也是以君子日踈小人日親君子立人之朝豈以踈而遂易其心哉有官守者不失其職有言責者不失其言君從之亦諫也君不從之亦諫也諫而不入則去之臣之義也君惡正直而說諂䛕然而未嘗殺一正士戮一諫者也而其臣懷禄畏罪而不言則曰君不能從此孟子所謂賊其君者也憲宗之責宰相其以未盡人臣之義乎又論上詰李綘久不諫曰憲宗可謂能自克矣書   曰僕臣正厥后克聖夫能求諫如此豈非親正直之益乎說命曰后克聖臣不命其承茍能恱而從之又責以求之何患乎臣之不諫也   于頔勸峻刑上曰欲使朕失人心耳   范祖禹曰守位以仁不聞以威有罪而刑之曰天討先王豈敢輕重於其心哉故書曰惟我在天下曷敢有越厥志言刑在人而不在已所以為無私也然則人君患無德不患無威人臣勸之以峻刑是納君於惡也孔子曰不知言無以知人憲宗懲于頔之姦謀其可謂知言矣夫如是邪說何自而入哉   上不以平蔡鄆事付史   范祖禹曰憲宗勞而不伐有功而不矜此大禹之德也豈不賢哉其行已如此而不能勝其驕侈之心卒任小人以隳盛業何其撥亂之易而守成之難邪蓋危則懼懼則善心生安則泰泰則逸心生是以天下既平而禍患常生於所忽也   以張靖為河東節度   范祖禹論靖請併力平淮西乃征恒冀帝不從遂求罷明年以為節度曰張靖言不失職進退以禮有大臣之體矣其後卒捨恒冀併力淮西如其所慮憲宗雖得之於裴度而失之於靖豈未之思乎   罷鄭絪相李藩   范祖禹曰憲宗以循黙罷鄭絪以忠直相李藩責任如此可謂正矣其中興唐室不亦宜乎   罷權德輿相   范祖禹曰德輿依違中立無所適從自以為得固位之術矣且於同列猶不敢忤而况於君乎茍無所發明則焉用相矣憲宗黜之足以厲其臣下豈不明哉   憲宗任相   孫之翰論曰古人謂天下安注意相天下危注意將此非通論夫天下安固注意於相天下危亦當注意於相相得人將自出矣今觀唐事大可驗德宗建中中以兩河亂銳意平定時得馬燧李抱真李晟輩數名將任之竟不能平魏博淄青之亂反致大變者相不得人也相者盧杞也無大公至忠之心無經營處置之才雖有名將故不能成功也憲宗自即位有興復大業之志首得杜黄裳陳安危之本啓其機斷繼得武元衡裴垍李絳裴度謀議國事數賢皆大忠至明之人故能選任將帥平定㓂亂六十年叛渙之地復為王土四方之人再見太平光采者相得其人也則所謂天下危亦當注意於相相得人將自出矣非其驗歟或曰建中叛者李希烈田恱朱滔等皆劇賊非元和中劉闢李錡盧從史王承宗吳元濟李師道之比也故馬燧輩不能平希烈等數賊髙崇文輩能平闢等數叛臣也此由賊之彊弱將之用力難易又何繫於相之事焉答曰希烈等雖劇賊過於闢等然馬燧抱真李晟之為將亦過於髙崇文李光顔李愬之徒也以是論之將才賊勢正等爾但前日之將不能成功後日之將能成功者實繫於相爾建中元和之事難以䟽舉今舉一二事最顯者證之馬燧輩敗田悅於洹水悅奔魏州城中敗卒無三二千人皆夷傷未起日夕俟降燧輩若乘勝進兵獲田悦收魏博反掌間爾時河北劇賊惟恱悦既平李納勢弱望風當降况朱滔等未叛河北無事矣河北無事河南一希烈兇賊既無黨援何能為哉但燧與抱真不和遷延不進致悅嬰城固守且誘朱滔等同叛遂成横流之勢蓋燧窺朝廷之事盧杞所為險薄專報怨讎必無公平之法以御於外故少所畏憚敢乗私忿之心不了國事也杜黄裳薦髙崇文使討劉闢崇文固盡心軍事黄裳尚慮未得成功以其所憚之人制之使人諭之曰若不盡力當用劉澭代之黄裳為宰相已薦用名將復以能者制之崇文不得不速於立功也裴度請督戰淮西諸將聞之益用命知度必能賞功罰罪也以此證之天下安危繫於相豈不彰彰乎然相之賢非天子之明不能任也又見憲宗之明能任賢相則徳宗以政柄付於姦人何如主哉元和之治建中之亂後之君天下者深鑒之   帝暴崩宫中   范祖禹曰憲宗伐叛討逆盪平河南唐室威令赫然復張而變生於左右近習身陷大禍由任相非其人故也可不為深戒哉 又論曰陳洪志弑憲宗而穆宗不討賊故舊史於憲宗之崩疑以傳疑其後文宗謀誅宦者本討元和之亂宣宗追怨穆宗以為豫謀窮治逆黨誅之殆盡其子孫皆以為弑則無疑矣臣故正其事曰為陳洪志所弑   石守道論曰天寳之後唐室失御中官内握兵權各擅威福諸侯外據土㝢罕有臣順憲宗皇帝英威神聖聰明睿武初斬劉闢後平淮蔡遂定東夏威德逺暢華夷畏服聖功卓然神人柔格信乎中興之聖主矣然不能鑒祖宗之失革中官之弊而溺於近狎親任閹寺終於弑戮惜哉   宦官   范祖禹論上以李拭請吐突承璀討王承宗上以拭姦黜之曰憲宗以李拭逢迎其意謂之姦臣可謂明矣知拭之不可用豈不知承璀之不可將哉而必將承璀是不能以公滅私以義勝欲也夫不知其非而為之其過小知其非而為之其過大己為不正則邪之招也君人之道可不慎其在己者哉 又論以吐突承璀為招討使曰憲宗以中官為大將此亂政也然其羣臣皆以為不可彊諫而力爭者相屬於朝此則治世之事也亦足以見其賢臣之多矣天下之禍莫大於人君過舉而下莫敢言如皆莫敢言則至於亡而不自知也 又論譚忠說田季安謂以中人為將乃天子自為謀將誇服臣下曰朝廷伐叛討逆以一四方此天下之公義也必與天下賢者共為之克cq=68以天下不克以天下天子無私焉憲宗欲自有其功故任中人不任將相是天子與臣下爭功也何其不廣哉夫天下之功在用人而不自用用伊尹者湯之功用傳説者髙宗之功用十亂者武王之功用周公者成王之功未聞獨用家臣而後功由己出也憲宗一將承璀而天下之人皆見其情知其將以夸服臣下人君之動可不慎哉   藩鎮   范祖禹論杜黄裳對帝請以法度裁藩鎮曰藩鎮之亂異於諸侯諸侯自上古以來有之皆聖賢之後王者不得而滅絶也王畿不過千里其外皆以封國故王者不勤於德則諸侯强大其理勢然也唐之藩鎮皆起於盗賊其始也天子封殖之又從而姑息之至于不可制人主自取之也憲宗一裁以法而莫不畏威猶反掌之易天下治亂豈有不由君相者哉 又論以内庫錢百五十萬緡賜魏博軍士曰憲宗不愛府庫之積以慰魏博三軍之心可謂知所取與能用善謀矣其德厚如此猶不過於一傳而復失之雖穆宗御失其道亦由人心不固而王澤易竭也况不懷之以德而臨之以兵其能有之十年乎 又論上以愛女妻于頔之子頔遂入朝曰天子之於天下其為政必可繼也憲宗不愛一女以悦于頔天下藩鎮焉得人人而悦之古之王者所與為婚姻而嫁以女者必先聖之後不然則甥舅之國也頔方命不朝而天子以女妻其子不亦替乎 又論李絳言河北諸鎮不同浙西劒南未易取曰人君之患在狃於一勝而欲事所難不知敵之强弱堅脆而輕用其武一戰不克喪威長冦征伐不息或起内患德宗興元之亂是也夫根深則難抜疾固則難攻亂日淺者治之亦易亂日乆者除之亦難先王内修政事外攘夷狄其為之有本末圖之有先後是以無欲速輕舉之悔也又論四年方平淮西曰人君之御天下其失之甚易其取之甚難以憲宗之明斷將相之忠賢竭天下之兵力以伐三州四年而後克其難如此則人君豈可不兢兢業業慎其所以守之者哉 又論横海節度烏重奏罷鎮將令刺史領兵曰後世郡縣古之諸侯也委之以土地人民而不與之兵是以匹夫而守一州也天下有變則城郭不守而朝廷無藩籬之固何異於無郡縣乎是故為法者必闗盛衰焉使一縣之衆必由於令一郡之衆必由於守守之權歸於按察按察之權歸於天子則天下如網綱之相維臂指之相使矣唐自中葉郡置鎮兵主將有擅兵之勢而刺史無専城之任是以郡縣愈弱藩鎮愈强横海一帥制之得宜而數世順命况天下處之皆得其道何危亂之有哉   溫公論沂州軍亂王弁殺王遂而曹華屠軍卒千二百人曰春秋書楚子䖍誘蔡侯般殺之于申彼列國也孔子猶深貶之惡其誘討也况為天子而誘匹夫乎王遂以聚歛之才殿新造之邦用苛虐致亂王弁庸夫乗釁竊發茍沂帥得人戮之易於犬豕耳何必以天子詔書為誘人之餌乎且作亂者五人耳乃使曹華設詐屠千餘人不亦濫乎然則自今士卒孰不猜其將帥將帥何以令其士卒上下盻盻如冦讎聚處得間則相魚肉惟先發者為雄耳禍亂何時而弭哉惜夫憲宗削平僭亂幾致太平其美業所以不終由茍狥近功不敦大信故也   淮西   昌黎平淮西碑曰唐承天命遂臣萬方孰居近土襲盗以狂往在宗崇極而圯河北悍驕河南附起四聖不宥屢興師征有不能克益戍以兵夫耕不食婦織不裳輸之以車為卒賜粮外多失朝曠不嶽狩百怠官事亡其舊帝時繼位顧瞻咨嗟惟汝文武孰恤予家既斬吳蜀旋取山東魏將首義六州降從淮蔡不順自以為彊提兵叫讙欲事故常始命討之遂連姦鄰隂遣刺客來賊相臣方戰未利内驚京師羣臣上言莫若惠來帝為不聞與神為謀乃相同德以訖天誅乃敕顔愬武古通咸統於宏各奏汝功三方分攻五萬其師大軍北乗厥數倍之常兵時曲軍士蠢蠢既剪凌雲蔡卒大窘勝之邵陵郾城來降自夏入秋復屯相望兵頓不勵告功不時帝哀征夫命相往釐士飽而歌馬騰於槽試之新城賊遇敗逃盡抽其有聚以防我西師躍入道無留者額額蔡城其疆千里既入而有莫不順俟帝有㤙言相度來宣誅止其魁釋其下人蔡之卒夫投甲呼舞蔡人婦女迎門笑語蔡人告饑船粟往哺蔡人告寒賜以繒布始時蔡人禁不往來今相從戲里門夜開始時蔡人進戰退戮今旰而起左飱右粥為之擇人以收餘憊選吏賜牛教而不稅蔡人有言始迷不知今乃大覺羞前之為蔡人有言天子明聖不順族誅順保性命汝不吾信視此蔡方孰為不順往斧其吭凡叛有數聲勢相倚吾强不支汝弱奚恃其告而長而父而兄奔走偕來同我太平淮蔡為亂天子伐之既伐而饑天子活之始議伐蔡卿士莫隨既伐四年小大並疑不赦不疑由天子明凡此蔡功惟斷乃成既定淮蔡四夷畢來遂開明堂坐以治之   歴代名賢確論卷八十六   欽定四庫全書   歴代名賢確論卷八十七   憲宗二   李絳【范祖禹】   裴度【范祖禹 孫之翰】   杜黄裳【范祖禹】   裴垍【范祖禹】   崔羣【范祖禹】   韋丹【杜牧】   白居易【東坡 子由 元稹】   栁宗元【荆公 東坡 昌黎】   李賀【杜牧】   劉軻【白樂天】   李絳   范祖禹論上以乆旱降德音絳與白居易言乞令實惠及人曰古之救災必施舍己責逮鰥寡賑乏絶至漢之時恤民者猶賜之田租後世人君惟赦有罪及有爵而已德澤不加於百姓也絳居易以為欲令實惠及民無如減其租税使憲宗詔令不為空文賢人之謀豈不信哉 又論上畏絳諫罷獵曰書曰自成湯至於帝乙成王畏相其稱中宗曰嚴恭寅畏太王王季曰克自抑畏詩曰惟此文王小心翼翼夫為人君動必有所畏此盛德也不然以一人肆於民上其何所不至哉憲宗畏直臣之諫而不敢盤於遊畋其可謂賢矣 又論李絳罷復以吐突承璀為中尉曰李絳可謂大臣矣不與承璀並立於朝故其言足以信於君行足以信於民可則進不可則退使其君用舍以義而不以利不如是何以為國之重哉   裴度   范祖禹論度以蔡卒為牙兵蔡人始知有生民之樂曰裴度伐叛以刑柔服以德使百姓曉然知賊之為暴而唐之為仁故能變獷戾之俗為驩虞之民其後取淄青如反掌不惟乗勝用兵之易蓋人心先服故也豈非待物以誠之效歟   孫之翰論用裴度相曰前代已來天子有興治平亂之志而或功不成事不立者明斷不至也以天子之尊有明斷之才何功不成何事不立然當興治平亂之時必究事機詳利害任賢者去時數者之類君不能獨討必謀於臣謀於臣未必盡賢不盡賢必有異同之論若辨之不至則惑其事而不行或行之一姦人沮議則半道而止矣此無他明斷不至也憲宗用裴度為宰相使平冦亂可謂明斷至矣憲宗以河北藩臣竊據之地不奉朝命乆矣方有平定之志吳元濟於河南近鎮擅襲兇父之位且放兵四劫遂命將討之鎮鄆二賊同惡相援乞赦元濟之罪憲宗不許但委武元衡經畫其事又得裴度贊其大計鎮鄆賊乗兇忿之心恣行逆計至遣其黨於都下竊發以害元衡及傷裴度中外惶駭日虞不測獻計者請罷裴度官以安賊心憲宗大怒曰若罷度官是姦計得行朝綱何以振舉朕用度一人足以破賊此真英主之言明斷之才也夫能知裴度之賢必能破賊明之至也京師兇賊竊發殺害宰相不能撓用兵之計斷之至也宜乎不數年誅除宿盗平定兩河盡復髙祖太宗之土宇非明斷之才何以至此用兵固難事加六十年叛渙之地朝廷恬於姑息矣一日決計征討止由明斷遂果有功若軍國之事不至如此之難者天子以明斷行之豈有不成乎 又論罷度相曰憲宗用數賢相故能平治天下然數相中裴度功尤大者惜乎已成大功方在興修治具固太平之業遽為姦人所擠罷去相位何憲宗前日用度之明後罷度之昏也當淮西之叛鎮鄆連謀變起都城宰輔被害時不用度賊勢莫遏天下亂矣憲宗既以明斷用度度得盡其才謀經營國事故朝政日修國威日振平淮西服鎮州收淄青四方欣欣再見平世度之大功如是若乆任之貞觀之治可復也但憲宗以世難漸平有侈樂之態姦人皇甫鎛本以聚歛佞媚進用至為宰相度極陳鎛姦惡之狀一不聴納鎛自知公議不容益以狡計固寵㑹内庫出陳朽物付度支鎛以善價買之用給邊軍致將士大怒焚其所賜度又言之鎛於人主前引足指靴為堅物此真奴僕之態憲宗寵奴僕之人不顧忠賢之奏竟以鎛言罷度相位何昏暗至此蓋憲宗中智可上可下之主也中智之主當患難則能用忠賢及無事則必悦姦佞用忠賢所以濟己之事悅姦佞且以奉己之欲故前日用度其明在中智之上懼患難之大也後日寵鎛其昏在中智之下見世道之平也又素寵内臣吐突承璀方用事鎛以厚賂結之内外膠固姦計日行故度可罷而鎛不可不寵也度既罷鎛欲専養君以自固恩勢憲宗方蕩然自得謂天下無事惟慮年壽之不永侈樂之不極鎛進方士以長生惑之加宦官衆多日益親寵數月為金丹所誤忿怒不常宦官遂起逆謀矣前日用賢能平天下後日寵姦不能保其身以憲宗中智之主功業已成威福甚盛一日昏惑尚取大禍後之人主功業威福不逮者得不為戒哉   范祖禹論度表皇甫鎛姦并諫帝建升平業十已八九何自隳壞曰人君賞一人而天下莫不勸罰一人而天下莫不懼豈其力足以勝億兆之衆哉處之中理而能服其心也用一不肖而四方莫不解體殺一無罪而百姓莫不怨怒豈必人人而害之哉處之不中理而不能服其心也茍能服其心則治天下如運之掌何征而不克何為而不成裴度可謂知言矣其所以啓告人主豈不得其要乎   杜黄裳   范祖禹論黄裳對憲宗以王者選賢而委任不宜親細事曰鼂錯有言曰五帝神聖其臣莫能及故自親事錯之學本刑名之言也豈足以知帝王之道哉然而後世或稽其説以䛕人主至使為上者行有司之事宰相失職天下不治由其臣不學之過也夫人君任一相一相舉賢才賢者各引其類豈不易而有成功乎是故上不可代其下下不可勤其上若為上而行有司之事豈獨治天下不可為也一縣亦不可為也奚獨一縣也一家亦不可為也黄裳之相憲宗其知所先務哉   裴垍   范祖禹論憲宗任相矯德宗垍亦竭誠輔佐賞諫官曰古之賢相不惟以諫争為己任又引天下之賢者使之諫其君此愛君之至者也佞相不惟諂諛其主又惡人之諫恐其為己不利此賊君之大者也人主欲知相之賢佞曷不以此觀之乎若垍者可謂忠於事君而不負相之職任矣   崔羣   范祖禹論羣對帝以宗罷張九齡相李林甫為治亂之分曰天下治亂繫於用人明皇之政昭然可睹矣崔羣以退張九齡任李林甫為治亂之所分豈徒有激而云哉其可謂至言矣聖人復起不能易也   韋丹   杜牧武陽公遺愛碑曰皇帝召丞相延英便殿講議政事及於循吏且稱元和中興之盛言理人者誰居第一丞相墀言臣嘗守土江西目覩觀察使韋丹有大功徳被于八州殁四十年稚老歌思如丹尚存丞相敏中丞相植皆曰臣知丹之為理所至人思江西之政熟於聽聞乃命守臣紇于衆上丹公功狀聮大中三年正月二十日詔書授史臣尚書司勲員外郎杜牧曰汝為丹序而銘之以美大其事臣某伏念天寳建中艱難之餘根於河北枝蔓於齊魯梁蔡闢為章句書生以蜀叛錡為宗室老臣以吳叛其他髙下其目跂而欲飛者往往皆是憲宗皇帝髙聴古議廣諫益聖任賢使能考校法度號令未出威先雷霆十有四年擒殛兇狠方行四海罔不率伏當是時凡五徵兵解而復合僅八周嵗天下晏然不告勞苦實以守土多循良吏而丹居第一周召伯治人於陜西召穆公有武功於宣王時仲尼採甘棠江漢之詩絃而歌之列于風雅班固叙漢宣帝中興名臣言治人者亦首述黄霸龔遂次將相下今下明詔刻丹治效令得與元和功臣彰中興得人之盛懸於無窮用古道也   白居易   東坡論樂天不欲討蔡曰吳元濟以蔡叛犯許汝以驚東都此豈不可討者也當時議者欲置之固為非䇿然不得武裴公二傑事亦未易辦也白樂天豈庸人哉然其議論亦以欲置之者其詩有海圖屏風者可見其意且注云時方討淮蔡作吾是以知仁人君子之於兵蓋不欲輕用如此淮蔡且欲以徳懷况欲所恃以勤無用乎悲夫此未易與世士説也子由曰樂天少年知讀佛書習禪定既渉世履憂患胷中了然照諸幻之空也故其還朝為從官小不合即捨去分司東洛優㳺終老蓋唐世士大夫達者如樂天寡矣然處世不幸在牛李黨中觀其平生端而不倚非有所附麗者蓋勢有所至而不能已耳㑹昌之初李徳裕用事樂天適以七十遂求致仕不一二年而殁嗟夫文饒尚不能置一樂天於分司中耶然樂天每閒冷衰病發於詠歎輒以公卿投荒繆死不獲其終者自解予亦鄙之至其聞文饒謫朱崖三絶句刻覈尤甚樂天雖陋蓋不至此也且樂天死於㑹昌之初而文饒之竄在㑹昌末年此決非樂天之詩豈樂天之徒淺陋不學者附益之邪樂天之賢當為辨之   元稹論樂天之文章曰大凡人之文各有所長樂天之長可以為多矣夫以諷諭之詩長于激閒適之詩長於遣感傷之詩長於切五字律詩百言而上長於贍五字七字百言而下長於情賦贊箴戒之類長於富碑記敘事制誥長於實啓奏表狀長於直書檄詞䇿剖判長於盡總而言之不亦多乎哉   栁宗元   王荆公讀栁宗元傳曰余觀八司馬皆天下之竒才也一為叔文所誘遂陷於不義至今士大夫欲為君子者皆羞道而喜攻之然此八人者既困矣無所用於世往往能自强以求列於後世而其名卒不廢焉而所謂欲為君子者吾多見其初而已要其終能母與世俯仰以自别於小人者少耳復何議於彼哉東坡曰栁宗元敢為誕妄居之不疑吕温為道州衡州及死二州之人哭之逾月客舟之道于永者必呱呱然雖子産不至此溫何以得之其稱溫之弟恭亦賢豪絶人者又云恭之妻裴延齡女也孰有士君子肯為裴延齡婿者乎宗元與伾叔文交蓋亦不羞於延齡姻也恭為延齡婿不見于史宜表而出之 又答錢濟明書曰向示非國語之論意素不然之但未暇為書耳所視甚善栁子之學大率以禮樂為虚噐以天人為不相知所云雖多皆此類耳此所謂小人無忌憚者君正之大善至於時令斷刑四維正符之類皆非是【云云】   昌黎曰子厚召至京師而復為刺史也中山劉夢得禹錫亦在遣中當詣播州子厚泣曰播州非人所居而夢得親在堂吾不忍夢得之窮無辭以白其大人且萬無母子俱往理請於朝將拜䟽願以栁易播雖重得罪死不恨遇有以夢得事白上者夢得於是改刺連州嗚呼士窮乃見節義今夫平居里巷相慕悦酒食遊戲相徵逐詡詡强笑語以相取下握手出肺肝相視指天日涕泣誓生死不相背負真若可信一旦臨小利害僅如毛髪比反眼若不相識落陷阱不一引手救反擠之又下石焉者皆是也此宜禽獸異類所不忍為而其人自視以為得計聞子厚之風亦可少愧矣子厚前時少年勇於為人不自貴重顧藉謂功業可立就故坐廢退既退又無相知有氣力得位者推挽故卒死於窮裔材不為世用道不行於時也使子厚在臺省時自持其身已能如司馬刺史時亦自不斥斥時有人力能舉之且必復用不窮然子厚斥不乆窮不極雖有出於人其文學辭章必不能自力以致必傳於後如今無疑也雖使子厚得所願為將相於一時以彼易此孰得孰失必有能辨之者   李賀   杜牧論賀文章曰元和中韓吏部亦頗道其歌詩雲煙綿聮不足為其態也水之迢迢不足為其情也春之盎盎不足為其和也秋之明潔不足為其格也風檣陣馬不足為其勇也瓦棺篆鼎不足為其古也時花美女不足為其色也荒國陊殿梗莽丘隴不足為其恨怨悲愁也鯨呿鼇擲牛鬼蛇神不足為其虚荒誕幻也蓋騷之苖裔理雖不及辭或過之騷有感怨刺懟言及君臣理亂時有以激發人意乃賀所為無得有是賀能探尋前事所以深嘆恨今古未嘗經道者如金銅仙人辭漢歌補梁庾肩吾宫體謡求取情狀離絶逺去筆墨畦逕間亦殊不能知之賀生二十七年死矣世皆曰使賀且未死少加以理奴僕命騷可也   劉軻   白樂天曰廬山自陶謝洎十八賢已還儒風綿綿相續不絶貞元初有符載楊衡輩隱焉亦出為文人今其讀書屬文結草廬於巖谷間者猶一二十人即其中秀出者有彭城人劉軻軻開卷慕孟軻為人秉筆慕揚雄司馬遷為文故著翼論三卷豢龍子十卷雜文百餘萹而聖人之㫖作者之風雖未臻極往往而得【云云】   歴代名賢確論卷八十七   欽定四庫全書   歴代名賢確論卷八十八   憲宗三   韓愈【沈顔 石介 范文正公 李漢栁子厚 東坡 少㳺 皮日休】   【李翺】   孟郊 張籍 李翺【昌黎 六一】   歐陽詹【昌黎 曾子固】   韓愈   沈顔登華㫖曰嘗讀李肇國史譜云韓文公登華嶽之巔顧視其險絶恐慄度不可下乃發狂慟哭而欲縋遺書為訣且譏好竒之過也如是沈子曰吁是不諭文公之㫖邪夫仲尼之悲麟悲不在麟也墨翟之泣絲泣不在絲也且阮籍縱車於途途窮輒慟豈始慮不至耶蓋假事諷時致意於此爾前賢後賢道豈相逺文公憤趣榮貪位者之若陟懸崖險不能止俾至身危踣蹶然後歎不知稅駕之所焉可及矣悲夫文公之㫖微沈子幾晦乎   石介辨謗曰介讀青州劉槩韓吏部傳論曰憲宗迎佛骨羣臣無敢言者獨吏部言之去南荒八千里此豈利于身利于道也槩於此知吏部之功也曰潮陽之湫鰐魚為害潮人患之吏部至則投文以逐之一夕盡去鰐魚厥性暴戾無識猶感其化而去焉使吏部立巖廊輔元首施其道而化天下之暴戾無識復有如鰐魚者乎必無也鰐魚可化况於人乎槩於此知吏部之道也曰史臣謂排釋老於道未大不知大其道者復何也槩於此知吏部之尊也曰諱辨其㫖不獨為賀有激於時爾凡人怠於敦孝而亟於避諱甚無取也槩於此知吏部之孝也曰鯀無德於民猶有靈於晉國宗元有徳於民豈無靈於羅池者乎吏部碑之何所不可槩於此知吏部之是也曰平蔡碑非不善也信一婦人而磨之焉知實錄不類蔡碑槩於此知吏部之受誣也   范文正公曰予觀堯典舜歌而下文章之作醇醨迭變代無窮乎惟抑末揚本去鄭復雅左右聖人之道者難之近則唐貞元元和之間韓退之主盟于文而古道最盛懿僖以降寖及五代其體薄弱   李漢曰文者貫道之器也不深於道有至焉者不也易繇爻象春秋書事詩詠歌書禮剔其偽皆深矣乎秦漢以前其氣渾然迨乎司馬遷相如董生揚雄劉向之徒尤所謂傑然者也至後漢曹魏氣象萎薾司馬氏已來規範蕩析謂易已下為古文剽掠僣竊為工耳文與道蓁塞固然莫知也先生生於大厯戊申幼孤隨兄播遷韶嶺兄卒鞠於嫂氏辛勤來歸自知讀書為文日記數千百言比壯經書通念曉析酷排釋氏諸史百子搜抉無隱汗瀾卓踔奫沄澄深詭然而蛟龍翔蔚然而虎鳳躍鏘然而韶鈞鳴日光玉潔周情孔思千態萬狀卒澤於道徳仁義炳如也洞視萬古愍惻當世遂大拯頺風教人自為時人始而驚中而笑且排先生益堅終而翕然隨以定嗚呼先生於文摧陷廓清之功比於武事可謂雄偉不常者矣栁子厚韓愈毛頴傳後曰自吾居夷不與中州人通書有來南者時言韓愈為毛頴傳不能舉其辭而獨大笑以為怪而吾乆不克見楊子誨之來始持其書索而讀之若捕龍蛇搏虎豹急與之角而力不敢暇信韓子之怪於文也世之模擬竄竊取青媲白肥皮厚肉柔筋脆骨而以為辭者之讀之也其大笑固宜且世人笑之也不以其俳乎而俳又非聖人之所棄者詩曰善戲謔兮不為虐兮太史公書有滑稽列傳皆取乎有益於世者也故學者終日討說答問呻吟習復應對進退掬溜播灑則罷憊而廢亂故有息焉游焉之説不學操縵不能安絃有所拘者有所縱也太羮酒體節之薦味之至者而又設以竒異小蟲水草楂梨橘柚苦醎酸辛雖蜇吻裂鼻縮舌澀齒而咸有篤好之者文王之昌蒲菹屈到之芰曾晳之羊棗然後盡天下之竒味以足於口獨文異乎韓子之為也亦將弛焉而不為虐歟息焉㳺焉而有所縱歟盡六藝之竒味以足其口歟而不若是則韓子之辭若壅大川焉其必決而放諸陸不可以不陳也且凡古今是非六藝百家大細穿穴用而不遺者毛頴之功也韓子窮古書好斯文嘉穎之能盡其意故奮而為之傳以發其鬱積而學者得之勵其有益於世歟是其言也固與異世者語而貪常嗜瑣者猶呫呫然動其喙彼亦勞甚矣乎 又論曰退之所為者司馬遷揚雄遷於退之固相上下若雄者如太法言及四愁賦退之獨未作耳使作之加恢竒至他文過揚雄逺甚雄之遣言措意頗短局滯澀不若退之猖狂恣睢肆意有所作【云云】   東坡曰韓愈亦近世豪傑之士如原道中言語雖有疵病然自孟子之後能將許大見識尋求古人自亦難得觀其斷曰孟子醇乎醇荀揚擇焉而不精語焉而不詳若不是他有見識豈千餘年後便斷得如此分明如揚雄言老子謂之道徳則有取焉爾至於槌提仁義絕滅禮樂為無取若以老子剖斗折衡而民不爭聖人不起為救時反本之言為無取尚可恕如老子言失道而後德失徳而後仁失仁而後義失義而後禮則不識道已不成言語却言其言道徳則有取揚子亦目不見道此其與韓愈相去逺矣 又論曰歐陽文忠公嘗謂晉無文章惟陶淵明歸去來一篇而已余亦以謂唐無文章惟韓退之送李愿歸盤谷序一篇而已平生願効此作一篇毎執筆輒罷因自笑曰不若且放教退之獨步 又論曰聖人之道有趨其名而好之者有安其實而樂之者珠璣象犀天下莫不好奔走悉力争鬭奪取其好之不可謂不至也然不知其所以好之之實至於粟米蔬肉桑麻布帛天下之人内之於口而知其所以為美被之於身而知其所以為安此非有所役乎其名也韓愈之於聖人之道蓋亦知好其名矣而未能樂其實何者其為論甚髙其待孔子孟軻甚尊而拒楊墨佛老甚嚴此其用力亦不可謂不至也然其論至於理而不精支離蕩佚往往自叛其説而不知昔者宰我子貢有若更稱其師以為生民以來未有如夫子之盛雖堯舜之賢亦所不及其尊道好學亦已至矣然而君子不以為貴曰宰我子貢有若智足以知聖人之汙而已矣若夫顔淵豈亦云爾哉蓋亦曰夫子循循焉善誘人由此觀之聖人之道果不在於張而大之也韓愈者知好其名而未能樂其實者也愈之原人曰天者日月星辰之主也地者山川草木之主也人者飛潛動植之主也主而暴之不得其為主之道矣是故聖人一視而同仁篤近而舉逺夫聖人之所為異乎墨者以其有别焉耳今愈之言曰一視而同仁則是以待人之道待夫萬物是愛無差等之説也而可乎教之使有能化之使有知是待人之仁也不薄其禮而致其情不責其去而厚其來是待外國之仁也殺之以時而用之有節是待禽獸之仁也若之何其一之儒墨之相戾不啻若胡越而其疑似之間相去不能以髪宜乎愈之以為一也孔子曰汎愛衆而親仁仁者之為親則是孔子不兼愛也祭如在祭神如神在神不可知而祭者之心以為如其存焉則是孔子不明鬼也儒者之患患在於論性以為喜怒哀樂皆出於情而非性之所有夫有喜有怒而後有仁義有哀有樂而後有禮樂以為仁義禮樂皆出於情而非性則是相率而為老子之嬰兒也嗟夫君子之為學知其人之所長而不知其蔽豈可謂善學者耶又論曰匹夫而為百世師一言而為天下法是皆有以參天地之化闗盛衰之運其生也有自來其逝也有所為矣故申吕自嶽降而傅說為列星古今所傳不可誣也孟子曰吾善養吾浩然之氣是氣也寓於尋常之中而塞乎天地之間卒然遇之則王公失其貴晉楚失其富良平失其智賁育失其勇儀秦失其辯是孰使之然哉其必有不依形而立不恃力而行不待生而存不隨死而亡者矣故在天為星辰在地為河嶽幽則為鬼神而明則復為人此理之常無足怪者自東漢以來道喪文弊異端並起歴唐貞觀開元之盛輔以房杜姚宋而不能救獨韓文公起布衣談笑而麾之天下靡然從公復歸於正蓋三百年於此矣文起八代之衰而道濟天下之溺忠犯人主之怒而勇奪三軍之帥此豈非參天地闗盛衰浩然而獨存者乎蓋嘗論天人之辨以謂人無所不至惟天不容偽智可以欺王公不可以欺豚魚力可以得天下不可以得匹夫匹婦之心故公之精誠能開衡山之雲而不能回憲宗之惑能馴鰐魚之暴而不能弭皇甫鎛李逢吉之謗能信於南海之民廟食百世而不能使其身一日安於朝廷之上蓋其所能者天也其所不能者人也始潮人未知學公命進士趙徳為之師自是潮之士皆篤於文行延及齊民至于今號稱易治信乎孔子之言君子學道則愛人而小人學道則易使也【云云】   秦少游論曰先王之時一道徳同風俗士大夫無意於為文故六藝之文事詞相稱始終本末如出一人之手後世道術為天下裂士大夫始有意於為文故自周衰以來作者班班相望而起奮其私知各自名家總而論之未有如韓愈者也何則夫所謂文者有論理之文有論事之文有叙事之文有託詞之文有成體之文探道徳之理述性命之情發天人之奥明死生之變此論理之文如列禦冦莊周之所作是也别白黒隂陽要其歸宿決其嫌疑此論事之文如蘇秦張儀之所作是也考同異次舊聞不虚美不隱惡人以為實録此叙事之文如司馬遷班固之作是也原本山川極命草木比物屬事駭耳目變心意此託詞之文如屈原宋玉之作是也鈎列莊之微挟蘇張之辯摭班固之實獵宋屈之英本之以詩書折之以孔氏此成體之文韓愈之所作是也蓋前之作者多矣而莫有備於愈後之作者亦多矣而無以加於愈故曰總而論之未有如韓愈者也然則列莊蘇張班馬屈宋之流其學術才氣皆出於愈之文猶杜子美之於詩實積衆家之長適當其時而已昔蘇武李陵之詩長於髙妙曹植劉公幹之詩長于豪逸陶阮籍之詩長於沖澹謝靈運鮑照之詩長於峻潔徐陵庾信之詩長於麗於是杜子美者窮髙妙之格極豪逸之氣包沖澹之趣兼峻潔之姿備麗之態而諸家之作所不及焉然不集諸家之長杜氏亦不能獨至於斯也豈非適當其時故耶孟子曰伯夷聖之清者也伊尹聖之任者也栁下恵聖之和者也孔子聖之時者也孔子之謂集大成嗚呼杜氏韓氏亦集詩文之大成者歟   皮日休請韓文公配享書曰於戲聖人之道不過乎求用用於生前則一時可知也用於死後則百世可知也故孔子之封賞自漢至隋其爵不過乎公侯至於吾唐乃策王號七十子之爵命自漢至隋或卿大夫至於吾唐乃封公侯曾參之孝道動天地感鬼神自漢至隋不過乎諸子至於吾唐乃旌入十哲噫天地乆否忽泰則平日月乆昏忽開則明雷霆乆息忽震則驚雲霧乆鬱忽廓則清仲尼之道否於周秦而昏於漢魏息於晉宋而鬱於陳隋遇於吾唐萬世之憤一朝而釋儻死者可作其志可知也今有人身行聖人道口吐聖人言行如顏閔文若游夏死不得配食於夫子之側吾又不知尊先聖之道也夫孟子荀卿翼傳孔道以至於文中子文中子之末降及貞觀開元其傳者醨其繼者淺或引刑名以為文或援從横以為理或作詞賦以為雅文中子之道曠百祀而得室授者惟昌黎文公公之文蹴楊墨於不毛之地蹂釋老於無人之境故得孔道危然而自正夫今之文人千百祀之作釋其巻觀其詞無不禆造化補時政繫公之力也公之文曰僕自度若世無孔子僕不當在弟子之列設使公生孔子之世公未必不在四科焉國家以二十一賢者【若左丘明卜子夏公羊髙穀梁赤伏勝髙堂生戴勝毛公孔安國劉向鄭衆杜子春馬融盧植鄭康成伏子慎何休王肅王輔嗣杜元凱范甯】代用其書垂於國胄並配享於孔聖廟堂者其為典禮也大矣美矣茍以代用其書得不以釋聖人之辭箋聖人之義哉况有身行其道口傳其文吾唐以來一人而已不得在二十一賢之列則未聞乎典禮為備伏請命有司定其配享之位則自兹已後天下以文化未必不由夫是也   李翺祭文曰嗚呼孔氏云逺楊朱恣行孟軻拒之乃壞於佛佛教混華異學魁宏兄嘗辯之孔道益明建武以還文卑質喪氣萎體敗剽剥不讓儷花鬭葉顛倒相上及兄之為思動鬼神撥去其華得其本根開合怪駭驅濤湧雲包劉越嬴並武同殷六經之風絕而後新學者有歸大變於文兄之仕宦罔辭于難疏奏輒斥去而復還昇黜不改正言亟聞【云云】老耼言夀死而不亡兄名之垂星斗之光我譔兄行下于太常聲殫天地誰云不長   孟郊張籍李翺   昌黎曰大凡物不得其平則鳴草木之無聲風撓之鳴水之無聲風蕩之鳴其躍也或激之其趨也或梗之其沸也或炙之金石之無聲或擊之鳴人之於言也亦然有不得已者而後言其歌也有思其哭也有懷凡出乎口而有聲者其皆有弗平者乎樂也者鬱於中而泄於外者也擇其善鳴者而假之鳴金石絲竹匏土革木八者物之善鳴者也維天之於時也亦然擇其善鳴者而假之鳴是故以鳥鳴春以雷鳴夏以蟲鳴秋以風鳴冬四時之相推其必有不得其平者乎其於人也亦然人聲之精者為言文辭之於言又其精也尤擇其善鳴者而假之鳴其在於唐虞咎陶禹其善鳴者也而假以鳴䕫弗能以文辭鳴又自假於韶以鳴夏之時五子以其歌鳴伊尹鳴殷周公鳴周凡載於詩書六藝皆鳴之善者也周之衰孔子之徒鳴之其聲大而逺傳曰天將以夫子為木鐸其弗信矣乎其末也莊周以其荒唐之辭鳴於楚楚大國也其亡也以屈原鳴臧孫辰孟軻荀卿以道鳴者也楊朱墨翟管夷吾晏嬰老耼申不害韓非慎到田駢鄒衍尸佼孫武張儀蘇秦之屬皆以其術鳴秦之興李斯鳴之漢之時司馬遷相如揚雄最其善鳴者也其下魏晉氏鳴者不及於古然亦未嘗絕也就其善鳴者其聲清以浮其節數以急其辭滛以哀其志弛以肆其為言也亂雜而無章天將醜其徳莫之顧邪何為乎不鳴其善鳴者也唐之有天下陳子昂蘇源明元結李白杜甫李觀皆以其所能鳴其存而在下者孟郊東野始以其詩鳴其髙出晉魏不懈而及于古其他浸滛乎漢氏矣從吾游者李翺張籍其尤也三子者之鳴信善鳴矣抑不知天將和其聲而使鳴國家之盛耶抑將窮餓其身思愁其心腸而使自鳴其不幸耶三子者之命懸乎天矣其在上也奚以喜其在下也奚以悲【云云】   六一論李翺文曰予始讀其復性書三篇曰此中庸之義疏耳智者議其性當復中庸愚者雖讀此不曉也不作可焉又讀與韓侍郎薦賢書以謂翺特窮時憤世無薦已者故丁寜如此使其得志亦未必然以翺為秦漢間好事行義之一豪雋亦善諭人者也最後讀幽懷賦然後置書而嘆不已復讀不自休恨翺不生於今不得與之交又恨予不得生翺時與翺上下其論也况廼翺一時有道而能文者莫若韓愈愈嘗有賦矣不過羡二鳥之光榮歎一飽而無時爾推是心使光榮而飽則不復云矣若翺獨不然其賦曰衆囂囂而雜處兮咸歎老而嗟卑視予心之不然兮慮行道之猶非怪神堯以一旅取天下後世子孫不能以天下取河北以為憂嗚呼使當時君子皆易其歎老嗟卑之心為翺所憂之心則唐之天下豈有亂與亡哉然翺幸不生今時見今之事則憂之又甚矣奈何今之人不憂也予行天下見人多矣脱有一人能如翺憂者又皆賤逺與翺無異其餘光榮而飽者一聞憂世之言不以為狂人則以為病子不怒則笑之矣嗚呼在位而不肯自憂又禁他人使皆不得憂可嘆也夫   歐陽詹   昌黎曰歐陽詹世居閩越自詹已上皆為閩越官至州佐縣令者累累有焉閩越地肥衍有山泉禽魚之樂雖有長材秀民通文書吏事與上國齒者未嘗肯出仕今上初故宰相常衮為福建諸州觀察使治其地衮以文詞進有名於時又作大官臨莅其民鄉縣小民有能誦書作文辭者衮親與之為客主之禮觀游讌饗必召與之時未幾皆化翕然詹于時獨秀出袞加敬愛諸生皆推服閩越之人舉進士繇詹始建中貞元間余就食江南未接人事往往聞詹名閭巷間詹之稱於江南也乆貞元三年余年十九始至京師舉進士聞詹名尤甚八年春遂與詹文辭同考試登第始相識自後詹歸閩中余或在京師他處不見詹乆者惟詹歸閩中時為然其他時與詹離率不歴嵗移時則必合合必兩忘其所趨乆然後去故余與詹相知為深詹事父母盡孝道於妻子仁於朋友義以誠氣醇以方容貌嶷嶷然其燕私善謔以和其文章切深喜往復善自道讀其書知其於慈孝最隆也十五年冬余以徐州從事朝正於京師詹為國子監四門助教將率其徒伏闕下舉余為博士㑹詹有獄不果上觀其心有益於余將忘其身之賤而為之也嗚呼詹今其死矣詹閩越人也父母老矣捨朝夕之養以來京師其心將以有得而歸為父母榮也雖其父母之心亦皆然詹親在側雖無離憂其志不樂也詹在京師雖有離憂其志樂也若詹者所謂以志養志者歟詹雖未得位其聲名流於人人其徳行信于朋友雖詹與其父母皆可無憾也【云云】   曾子固曰韓愈作歐陽詹哀辭其序曰讀其書知其於仁孝最隆也余觀其出門懷歸等賦思曰愈之所稱豈謂此耶又觀其陶器銘駑驥詩等則悲生之志焉至棧道銘觀其鑄金蒸雲之論至珍祥論觀其反復諷諭則又知生之尤魁怪於文而其材果竒也最後觀其明誠論卒曰知之者知之委之者知之知生於此甚自負其説三四觀之而其說皆不出於舊生卒無已見者不知生於此何其自大也則又思余舅氏吳君嘗論斥生之所謂尹喜自明誠而長生公孫自明誠而為卿張子房自明誠而輔劉公孫鞅自明誠而佐嬴之者為非是明誠之非為長生為卿非尹喜公孫子房商君之所能至其理較然舅氏之論無疑矣此於生為一失於舅氏非其意所極也與生材髙下如何故不可知其可知者舅氏之從事於明誠可謂知所守矣不溺而趨於為長生為卿為子房之譎商君之刻薄可必也則其材亦誠卓然可畏者也惜乎死矣不得見其施之於行事而其論與其集今皆亡使其有補於生與後世者獨余知之而世不得盡知也【云云】   歴代名賢確論卷八十八 <史部,史評類,歷代名賢確論>   欽定四庫全書   歴代名賢確論巻八十九   穆宗   復失河北【孫之翰 范祖禹 張唐英】   朋黨【范祖禹】   裴度【范祖禹】   張靖【張唐英】   張平叔【東坡】   敬宗   宦官劉克明弑帝【孫之翰 范祖禹】   裴度【范祖禹】   韋處厚【孫之翰 劉禹錫】   復失河北   孫之翰論曰長慶失河北穆宗昏主崔植杜元穎輩常材皆不足議迹其本由憲宗失之也元和十年憲宗用裴度相至十四年兩河平定天下藩鎮無一跋扈之臣時方治平憲宗遂有驕逸之意以姦人皇甫鏄相逐度出鎮憲宗既逐度穆宗正得用崔植杜元穎輩矣逐賢相而任常才欲天下無事不可得所以復失河北也一賢者相凡四年平定天下數常才相不二年河北復亂所謂天下安危繫於相事豈不明乎或曰憲宗用裴度相雖能平定兩河然鎮之受代在蕭俛段文昌崔植作相之時幽之納土在元穎作相之後二鎮雖復失之本亦由數相得之何闗度事耶答曰裴度初得幽鎮雖在植輩作相之時然本由裴度能定兩河致國威大振鎮州覩諸賊伏誅無所援助納徳棣質愛子朝夕憂懼不敢保首領鎮既懼幽自懾伏矣致國威如是非度而誰植輩相穆宗得鎮得幽乗其時爾有何施為乎亦猶李林甫牛仙客初相明皇尚致天下獄訟稀少也况蕭俛文昌建消兵之議先已失䇿則植輩常才可知也兼不止失幽鎮魏博亦為賊臣所獲矣若憲宗既平天下深念安危之本不縱驕逸不任姦人使度乆於其位經制國事以固大業穆宗雖中常之主顧大勲徳為輔必不至荒僻姦邪恩倖之人憚宰相剛正必不敢肆其所為藩鎮之臣懼宰相威畧必不敢跋扈若是天下豈有事乎憲宗既已逐去賢相穆宗為君僅及中智數常才相之衆邪倖惑之朝政不修法度弛廢藩臣何所憚而不亂也長慶君相之事不足議其本憲宗夫之也   范祖禹曰憲宗平河南開魏博由宰相得其人也穆宗拱手而得幽鎮不唯不能有而并魏博失之由宰相非其才也其得之也以相其失之也以相相者治亂之所繫豈不重歟   張唐英曰穆宗時范陽節度劉總入朝請分所獻之地以幽營涿為一道請張靖處之瀛漢為一道盧士政主之平媯檀為一道薛苹主之又籍軍中裨校宿將如朱克融輩薦之闕下兾朝廷擢用以激厲燕薊之俗而宰臣崔植杜元頴無經國謀畧不從其請惟瀛漢置觀察使餘皆俾靖統領之又朱克融輩日詣中書求官不能得日夕丐食於人及克融隨靖歸鎮既怨朝廷不用又靖制馭無術克融遂因靖與王庭湊連衡為叛既詔遣將出征又毎軍置中官監軍選驍勇以自衛遣羸弱以禦敵王師十五萬不能當克融等一萬皆由左右牽制所致也且憲宗任用才智宵衣旰食焦勞十數年方得河朔地及劉總又納地歸國是賢人君子有為之時也宜用總策及任克融輩以視藩鎮然後選用英才經營天下澄世之所不能澄裁世之所不能裁而乃硜硜自固因循茍且優游嵗月幸須㬰之安而不為乆逺計復稔天下之禍誰使然哉且克融本兇暴之餘宜以好爵羈致之若不用則當除去之奈何既不能用又不能去使其在京師則衣食不給求食於人彼豈無怨憤之心哉譬之養虎當飽其肉食剪其爪牙則無咥人之患若使其有爪牙以自雄復餓且饑豈得不攫人而噬之哉故謂復失河朔非克融遽能為之也崔杜二相失之也所謂規規守文之士不能意外行事其二相之謂乎以此知濟天下者須英豪偉傑之才爾章句書生誰能了國家事哉 又論蕭俛段文昌獻消兵之議曰兵者威武之目聖人以是除天下之惡興天下之善其不可去之者乆矣穆宗承章武恢復之後志在偃革宰臣段文昌蕭俛因獻消兵之術宻詔天下之兵毎百人限八人逃亡逃亡者入山林藪澤聚為冦盗屯蟻聚鶚飛隼搏所至村落悉遭毒螫生民於是漸無憀矣及朱克融王廷湊之亂其逃亡之兵多歸之朝廷議討二賊召新兵皆市井烏合累為賊所敗而威沮氣喪不復有師伍之勢於是河朔之地復為賊所有噫章武以雄睿之姿中興唐室驅駕豪英選任將帥區區然二十餘年方定兩河之寇其勤勞宵旰固已至矣而蕭段二子謬于一言遂復失之是時國家所費億萬之財而不得河朔斗粟尺帛可謂差之毫釐而失之千里也夫二子者必欲去冗兵省調度則三代兩漢已來固有制度在方冊可考而行若未能及此則可選其老耄疾病者俾之為農其他驍銳勇敢熟於戰陣者自可有養以備征伐何必立為定制百人限八人逃亡若以當時禁衛言之有兵二十萬毎百人限八人逃亡是天下有一萬六千人逃亡為冦矣此豈不為天下患哉其後至宣宗已後所在寇盗充斥石順起於湖南毛約起於江南康全起於歙州至於恭定乾符之際王郢王仙芝尚君長畢鷂子全繳山一文黑李摩雲劉漢宏李重霸之徒侵陷嶺浙騷繹青徐以至襄漢悉被其毒其中多有逃亡之兵為之聲影其禍皆胎於消兵之謀也   朋黨   范祖禹論李徳裕李宗閔始為朋黨曰昔漢之黨錮始於甘陵二部相譏而成於太學諸生相譽海内塗炭二十餘年唐之朋黨始於牛僧孺李宗閔對策而成於錢徽之貶皆自小以至大因私以害公凡羣臣有黨由主聽不明君子小人雜進於朝不分邪正忠讒以黜陟之而聴其自相傾軋以養成之也是以穆宗以後權移於下朝無公政士無公論爵賞僭濫刑罰放紛士之附㑹者不入於牛則入於李不憂國家之不治而惟恐其黨之不進也與夫三君八俊厲名節立廉恥以抗權邪者斯為下矣何則漢之黨尚風節故政亂於上而俗清於下及其亡也人猶畏義而有不為唐之黨趨勢利勢窮利盡而止故其衰季士無操行不足稱也為國家者可不防其漸哉   裴度   范祖禹論度言元稹魏簡姦蠧以謂朝中姦臣存則逆賊縱除無益曰昔周宣王任賢使能吉父征伐於外而王之所與處者張仲孝友也夫使文武之臣征伐而左右前後得貞良之士善其君心則讒言不至而忠謀見用此所以能成功也茍使憸邪之人從中制之則雖吉父無以成其功宣王能復文武之業以致中興者内順治而外威嚴也穆宗庸昏姦諂在側裴度欲先正其本而後治其末圖其大而後憂其小此輔相之職業也而其君多僻卒無成功蓋自古命將出帥而小人沮之於内未有能克勝者也可不為深戒哉   張靖   張唐英論曰靖之帥范陽也朝廷以其嘉貞之孫延賞之子三世為相委以重柄譬如取嬰兒而投之河謂其父善泅也靖亦以世胄之貴偃然自尊以誇耀燕俗不能與下同其甘苦復以安史之亂皆自范陽欲革其俗乃發禄山之墓用毁辱燕人復縱從事韋雍張宗厚輩酣肆夜飲呵責士為反虜嘗曰天下無事汝輩挽得兩石弓不如識一丁字於是其下皆怨克融乗人心之二遂囚靖殺韋雍張宗厚又擊殺義士張徹皆靖為之也夫以狸而致䑕不可致之是不以致之之道致之也腥致蠅而蠅畢至以致之之道致之也且靖欲革燕俗則宜以仁厚革彼凶殘宜以純約革彼奢僭宜旌忠良革彼不軌宜執禮法革彼踰軼然後又召燕之父老百姓及三軍之士告以朝廷恩信為善者有賞為惡者有罰其次勸之以孝悌督之以耕戰謹身節用務寜其人而先斵墓以求革風俗豈革之之道哉彼克融者既在部伍亦宜推赤心以置之腹中與說利害禍福曰汝能信順効忠朝廷自有爵賞他日無慮不富貴彼非木石其肯不順信哉設自顧不能則乞朝廷别除賢者以安反側而靖曾不慮及於此乃恣其僚屬酣酩罵辱彼焉得不相從而唱難哉然則克融非囚靖乃靖自囚也而尚不䝉顯戮貶守撫州穆宗真有恩於靖也   張平叔   東坡曰樂天作張平叔户部侍郎判度支制詞云與吾坐而決事丞相以下不過四五而主計之臣在焉以此知唐制主計蓋坐而論事也不知四五人者悉何人平叔議鹽法至為刻剥事見退之集樂天制詞亦云計能析秋毫吏畏如夏日度其人必小人也   宦官劉克明弑帝   孫之翰論昭愍弑曰昭愍年十六即位非上智之性不無童心然能納韋處厚忠言辨李逢吉姦黨知裴度大賢而召之復相從李程之諫輟土木之役得李徳裕所奏令罷進繚綾聴裴度陳論止東都巡幸復數視朝勤於聴政以是觀之本非荒暗之主若忠賢乆於輔導亦庶幾漢昭之比也但為内臣惑亂極其荒僻而崩原其事迹不止昭愍之過乃近世積習之患也何以驗之觀内臣仇士良致仕教其黨曰今日與諸君言久逺計天子莫教閒閒則讀書讀書則重文臣重文臣則廣納規諫減翫好省游幸如此則吾輩恩澤漸薄權力不重諸君但常以毬獵聲樂惑之㳺幸之所極奢侈盡竒技使一處盛於一處如此則天子不暇觀書不親萬機不知外事吾輩恩澤權力永無踈間觀士良之言則内臣姦巧者惑亂人主之術盡見矣内臣以此術惑之在位嵗乆功業之君如憲宗者不能免况沖年之君即位之初乎雖忠賢之臣輔導於外間數日一見率不過數刻接對退則窮日夜内臣姦巧者誘惑之矣以忠賢間日數刻接對所言者多逆意之事姦巧内臣窮日夜惑亂所言者多狥欲之事在沖年之君中人之性何事為勝哉此内臣所以惑亂昭愍之甚也既至於甚沖年之性喜怒無定矣内臣又恨其怒而責罰及慮他禍乃行弑逆之謀七年之間弑逆再矣後之人君觀是事得不懔懔   范祖禹曰周公作無逸曰在昔商王中宗享國七十有五年髙宗五十有九年祖甲三十有三年自時厥後立王生則逸或十年或七八年或五六年或四三年夫人君在位之淺深享壽之多少繫其治之逸勤徳之厚薄不可不知也   裴度   范祖禹論上不信李逢吉之黨毁度復以為相曰孔子言衛靈公無道而不喪曰仲叔圉治賔客祝鮀治宗廟王孫賈治軍旅夫如是奚其喪言其國猶有人也敬宗狂童足以取亡而能不惑姦言復相裴度雖其身不免而社稷有主天下未亂由得一相故也賢人所繫豈不重哉 又論劉克明弑敬宗立絳王悟王守澄誅之立文宗以裴度攝冡宰曰裴度位為上相安危所繫君弑而不討賊君立而不豫謀宫闈有變而外庭不知惟宦者所立則奉以為君耳且二日之間而三易君主廢置皆由宦者不闗宰相則安用大臣矣唐之綱紀於是大壞以度之勲徳處之猶如此而况不賢者乎   韋處厚   孫之翰論處厚乞相裴度曰韋處厚不顧李逢吉兇威而斥其黨不念裴度舊隙而言其賢此公忠之性過人而益之以至明也當昭愍即位以童年方倚大臣大臣逢吉姦兇人也欺天子幼弱大樹朋黨専報私怨有所貶逺者百僚賀於中書以明快意其姦兇氣艶至此矣在朝之人孰敢犯之者處厚一侍臣孤直自立任郎官日嘗為裴度因事貶官逢吉於度亦所深怨也處厚犯權臣之威稱其所怨復不念己之隙力言其賢蓋以逢吉所為乃兇狂之態我公直無過何畏彼哉度嘗逐我未知我之善也河北之亂非度之才謀不能平定當天子憂憤之時度方為逢吉所抑不得大用我近臣也安得以所隙而不言賢哉是公忠之性過人而益之以至明也夫公忠則専計國事而不為身謀至明則深辨事理之歸處厚盡是道宜乎位至宰輔才業名徳重於天下   劉禹錫曰公未為近臣已前所著讚論記述銘志皆文士之詞也以才麗為主自入為學士至宰相以往所執皆經綸制置財成潤色之詞也以識度為宗觀其發徳音福生人沛然如時雨畏元老諭功臣穆然如景風命相之冊和而莊命將之誥昭而毅薦賢能其氣似孔文舉論經學其博似劉子駿發十難以摧言利者其辨似管夷吾噫逢時得君奮智謀以取髙位而令名随之豈不偉哉   歴代名賢確論卷八十九   欽定四庫全書   歴代名賢確論卷九十   文宗一   謀廢太子【李徳裕】   徳裕請宗室散處方州竟以議所除官不決而罷【范祖禹】   帝願處無過【東坡】   宦官【范祖禹 石守道】   朋黨【孫之翰 温公 張唐英】   謀廢太子   李徳裕論曰余開成中作鎮淮服聞東宫為人所誣天子赫然大怒召宰臣及公卿大僚議於内殿其時諫者僉曰太子幼年思慮未至亦曰太子之年足以改過往復移時大略不出於此夫明主可以理奪其要在於聞所未聞昔千秋上書言子弄父兵罪當笞耳武帝一言而寤蓋以簡而當理魏太祖嘗謂諸子曰吾必不用左右之言以理汝曹何者使左右君子也必不離人父子之間使左右小人必言不可用其時無人以此言寤主因問主上太子之過得於何人言之者與太子恩愛厚薄何如哉文宗聰明睿智聞之必寤寤之後太子必安以余揣之不三數月則父子如初矣蓋以父子之愛發於天性言之必當易寤况一子乎是以漢高覩四皓上夀悲歌鴻鵠宣帝以成退讓令傳淮陽元帝聞史丹稱器人於絲竹黙然而笑皆屈己捨愛可不謂之天性哉惜哉文宗竟不得一聞是言豈太子之命也歟   徳裕請宗室散處方州竟以議所除官不決而罷范祖禹曰昔三代之王分封同姓布於天下夏商天命雖改而杞宋之祀與周並傳其子孫歴千百嵗不可而滅絶也後世人主疑其骨肉寧為他人侮之惟恐同姓取之禁錮宗室甚於縲囚其國未亡而剪落枝葉以蹙其本故自魏晉以後一姓有天下逺者百餘年近者數十年而苗裔湮滅祀奠無主由其疑忌骨肉故也有唐之後五代之際已無聞焉者其祖宗之所致歟   帝願處無過   東坡論上訪鄭公後得魏謩曰觀唐文宗覽貞觀事而思魏鄭公之後亦有意於善治矣雖然唐室凌遲未易興起非高才偉人無足以圖之而信訓注之狂謀幾隕宗社良可嘆已至於奬魏謩之極諫願處於無過之地亦賢君之用心也   宦官   范祖禹論上語周墀以受制於家奴乃不如赧獻曰易曰言行君子之樞機樞機之發榮辱之主也文宗欲立非常之功為髙世之主發而不中危辱如此自取之也豈不可哀哉 又論上自甘露事忽忽不樂曰文宗欲除宦官之偪以清宫闈正紀綱有其志而無其才闇於知人是以取敗雖恭儉寛厚勤於庶政以其時君較之身無過行而主威益削國命益㣲憤懣憂鬱至於沒世孟子曰徒善不足以為政其文宗之謂乎 又論與李訓鄭注謀誅宦官不克曰文宗憤宦官之弑逆欲除其偪當擇賢相而任之朝廷既清紀綱既正賞罰之柄出於人主執其元惡付之有司正典刑而已乃與訓注為詭譎之計欲用甲兵於陛城之間不以有罪無罪皆夷滅之召外寇以攻内寇是以一敗塗地社稷幾亡非徒無益而愈重禍葢自古不用君子而用小人以去小人未有不害及國家者也石守道曰中官黨盛自天寳後迄于大和百數十年矣歴肅宗代宗徳宗憲穆六世矣其根柢固矣其巢穴深矣豈可容易動搖哉故申錫謀未發而受誅李訓計未行而被害雖文宗英武亦無如之何易曰履霜堅冰至非一朝一夕之故所由來者漸矣防其始戒其漸姦黨不能長也文宗區區積亂之後志欲去羣邪端治本清姦人闢政道而守澄之黨已盛矣如何哉可為歎息矣   朋黨   孫之翰辨朋黨論曰人君惡臣下朋黨者以其樹私而背公欺聰明竊威福亂國政也朋黨為患如是不可不防然在辨之精爾辨若不精君子為小人所陷矣蓋君子小人各有其徒君子之徒以道合小人之徒以利合以道合者思濟其功此同心於國事非朋黨也以利合者思濟其欲此同心於私計乃朋黨也二者混淆並進非明君曷能辨之君不能辨則君子為小人所勝必矣蓋君子之徒見義則果意以進誠其言直其道不能曲防非意之事小人窺之懼君子道行則不便於已取疑似之形讒之於君而君子被讒又恥自辨但守道自信而已小人之徒則不然見利則詭計以進巧其言曲其道復彌縫其隙用心無所不至但勝於人便於己險薄邪佞皆可為所以多勝於君子也情狀如是非君之明曷能辨也前代之君辨者少而不辨者多其事不能疏舉直以唐之四事論之君至明則人不能誣人以朋黨君雖明為情所惑則不能察小人之朋黨辨君子之不黨君雖明而弱雖辨君子小人之徒不能制其朋黨君明不足雖察其朋黨而不能辨其情之輕重貞觀中蕭瑀謂房喬輩數大臣相黨嘗獨奏云此等相與執權有同膠漆陛下不細諳知但未反爾太宗謂瑀曰為人君者須駕馭英才推心待士卿言不亦甚乎何至如此時房喬輩同心國事知無不為瑀雖非小人但以性剛躁復多猜惑妄言喬輩朋黨太宗英明方辨其事不然數賢何以免責不惟不免其責無以盡其才謀助成治平之業矣此所謂君至明則人不能誣人以朋黨也元和末裴度崔羣同相度以勲徳羣以仁賢為天下瞻望及皇甫鏄以聚歛進復結倖臣取相位中外大以為非度羣累言鎛邪險之狀憲宗反疑度羣朋黨寵鎛愈甚至謂度等曰人臣事君但力行善事自致公望何乃好樹朋黨度對曰君子小人未有無徒者君子之徒則同心同徳小人之徒是為朋黨帝曰他人之言亦與卿言相似豈易辨之夫以度羣之大賢視鎛之邪黨如鸞凰之於蚊䖟人人可見而憲宗惑之蓋方務侈樂惡忠而喜佞也觀初用度羣之意非為不明一日昏惑至此此所謂君雖明為情所惑則不能察小人之朋黨辨君子之不黨也昭愍即位其相李逢吉大樹朋黨明報讎怨排裴度逐李紳欺君冲年略無所憚賴韋處厚不顧兇險氣燄言度之大賢雪紳之非辜昭愍深信處厚之忠許度復相憫紳貶逐然不能罪逢吉之姦黨此所謂君雖明而弱雖辨君子小人之徒不能制其朋黨也至文宗辨徳裕宗閔之黨大惡之觀二李之過似均然情之輕重有異矣亦在辨之也宗閔輩元和中對賢良䇿深詆時病時李吉甫作相怒所言薄其恩命故宗閔輩憾焉後宗閔得用必排徳裕及其相與者徳裕得用亦排宗閔相與者故交怨不解其過似均矣但徳裕未相在穆宗昭愍朝論事忠直有補於時所歴方鎮大著政效又裴度嘗薦之作相為宗閔輩所沮而罷遂領劍南雖因監軍王踐言入言維州事文宗召徳裕歸朝遂命為相本由功名用也及秉政羣邪不悦竟為姦人李訓鄭注所譖引宗閔代之宗閔未相絶無功效著聞任侍郎日結女學士宋若憲樞宻楊承和求作相以此得之及其出鎮也又由注訓復用此徳裕之賢與宗閔不侔矣又徳裕所與者多才徳之人幾乎不黨但剛彊之性好勝於人所怨者不忘所與者必進以此不免朋黨之累然比宗閔姦人則情輕矣文宗但以徳裕宗閔各有朋黨深嫉之不能辨其情之輕重明已不至矣又聴注訓所誣朝之善士多目為二李之黨而逐之此所謂君明不足雖察其朋黨而不能辨其情之輕重也夫太宗之明為人君者當法之憲宗之惑為人君者當戒之昭愍之弱為人君者當深思之深思之術尤在盡心焉且有臣言於君曰某人朋黨也若其人道未信功未明君當詰之曰朋黨有何狀言者必曰相援而欺君也君又當詰之曰所欺何事害於國病於人圖於利其狀明白此朋黨無疑大則罪之小則疎之宜矣若言者不能陳害人圖利之狀此乃誣人朋黨大則罪之小則疎之宜矣又或言者陳似是之狀未甚明白者當審其人與言者位不相逼乎素無讎怨乎何人以公議進何人以權倖用何人論議有補於國何人才行有稱於時復叅驗他臣而究其本末則言者與被言之人是非辨矣人君能盡是道豈有臣下朋黨之事或曰何以盡是道答曰在明與公或曰中智之主性有所蔽明與公安得至也答曰不聴左右之偏言則明矣不以悦意親之忤意疎之則公矣能戒是事明與公庶乎可至也   溫公論上謂去朋黨難曰夫君子小人不相容猶冰炭之不可同器而處也故君子得位則斥小人小人得勢則排君子此自然之理也然君子進賢退不肖其處心也公其指事也實小人譽其所好毁其所惡其處心也私其處事也誣公且實者謂之正直私且誣者謂之朋黨在人主所以辨之耳是以明主在上度徳而叙位量能而授官有功者賞有罪者刑奸不能惑佞不能移夫如是則朋黨何自而生哉彼昏主則不然明不能燭强不能斷邪正並進毁譽交至取捨不在於已威福下移於人於是讒慝得志而朋黨之議興矣夫木腐而蠧生醯酸而蚋聚故朝廷有朋黨則人主當自咎而不當以咎羣臣也文宗茍患羣臣之朋黨何不察其所毁譽者為實為誣所進退者為賢為不肖其心為公為私其人為君子為小人茍實也賢也公也君子也匪徒用其言又當進之誣也不肖也私也小人也匪徒棄其言又當刑之如是雖使之為朋黨孰敢哉釋是不為乃怨羣臣之難治是猶不種不芸而怨田之蕪也朝中之黨且不能去況河北賊乎 又論黄介夫作壞唐論五篇以為壞唐者非巢溫與閹豎乃李宗閔李徳裕朋黨之也是誠得其本矣雖然介夫知其一未知其二彼盜賊之興由閹豎閹豎之横由輔相則信然矣噫輔相樹立私黨更相排壓而不能正者又誰咎哉夫朋黨之患不專在唐自古有之以堯之明共工驩兠相薦於朝舜臣堯既流共工又放驩兠除其邪黨然後四門穆穆百工咸熈仲虺數夏之惡曰簡賢附勢實繁有徒武王數商之惡曰朋家作仇脅權相滅是則治亂之世未嘗無朋黨堯聰明故能别白善惡而徳業昌明桀紂昏亂故不能區處是非而邦家覆亡由是言之興亡不在朋黨而在昏明矣洪範皇極曰無偏無陂遵王之義無有作好遵王之道無有作惡遵王之路無偏無黨王道蕩蕩無黨無偏王道平平無反無側王道正直周公戒成王曰孺子其朋孺子其朋其往無若火始燄燄厥攸灼叙弗其絶是以舜誅禹父而禹為舜佐伊尹放太甲而相之周公放蔡叔而封蔡仲公之至也夫宗閔徳裕雖為朋黨由文宗實使之文宗嘗曰去河北賊易去朝中朋黨難殊不知羣臣為朋黨誰之過也由是觀之壞唐者文宗之不明宗閔徳裕不足專罪也   張唐英論曰文宗用李宗閔為宰相宗閔引牛僧孺同知政事盡逐去李徳裕之黨及徳裕再相出宗閔以為興元節度宗閔結駙馬沈羲女學士宋若憲樞宻楊承和而再求輔政㑹中人王守澄薦李訓鄭注而徳裕惡其憸巧訓注居中用事復相宗閔而出徳裕是時朋黨交熾兩相傾軋絀逐朝士無有虚日文宗嘗歎曰去河北賊甚易去此黨實難嗟乎文宗於此失政刑矣夫為天下之君治亂興亡唯在擇宰相而已宰相得其人則天下受其賜宰相非其人則天下受其禍進退任用繫於君上察其賢不賢耳夫君子小人各有朋黨以君子者為宰相則抱君子之道者皆以黨而進於朝矣以小人為宰相則懷小人之才者亦以黨而進於朝矣君子進則國體重而紀綱正小人進則國體輕而紀綱亂君人者欲知君子小人之分則察其器宇觀其議論驗其行事審其措置茍有益於國家有利於生民不私於身不貪其權使内外百官各得其職上下庶務各有其序是可任以大臣之事也茍反於此是不可任以大臣之事也今小人之黨日夕進見交亂於左右尚不能去之而曰去河北賊甚易此徒言耳嘗謂文宗有嫉惡之志而無嫉惡之斷何以言之文宗嘗自為詩曰輦路生春草上林花滿枝此葢知小人浮艷者當路而滋蔓矣然終不能奮獨見之明剗除羣妖以彊國體徒嗚咽悒鬱於禁中此非有其志而無其斷耶   歴代名賢確論卷九十   欽定四庫全書   歴代名賢確論卷九十一   文宗二   牛僧孺 李徳裕【子由 溫公 石介】   李訓 鄭注【少游 李徳裕 溫公】   鄭覃【孫之翰】   杜元頴【孫之翰】   劉蕡【范祖禹】   牛僧孺 李徳裕   子由論曰唐自憲宗以來士大夫黨附牛李好惡不本於義而從人以喜慍雖一時公卿將相未有傑然自立者也牛黨出於僧孺李黨出於徳裕二人雖黨人之首然其實則當世之偉人也蓋僧孺以徳量髙而徳裕以才氣勝徳與才固不同古人鮮能兼之者使二人者各任其所長而不為黨則唐末之賢相也僧孺相文宗幽州楊志誠逐其將李載義帝召問計䇿僧孺曰是不足為朝廷憂也范陽自安史後不復係國家休戚前日劉總納土朝廷糜費且百萬終不能得斗粟尺布以實天府俄復失之今志誠猶向劉總也第付以節使捍奚契丹彼且自力不足以逆順治也帝曰吾初不計此公言是也因遣使慰撫之及武宗世陳行泰殺史元忠張絳復殺行泰以求帥徳裕以為河朔命帥失在太速使姦臣得計遷延乆之擢用張仲武而絳自斃僧孺以無事為安而徳裕以制勝為得此固二人之所以異較之徳裕則優矣徳裕節度劒南西川吐蕃將悉怛謀以維州降維州西南要地也是時方與吐蕃和親僧孺不可曰吐蕃綿地萬里失一維州不害其强今議和好而自違之中國禦戎守信為上應變次之彼若來責失信賛普牧馬蔚茹川東襲汧隴不三日至咸陽雖得百維州何益帝從之使徳裕反降者吐蕃族誅之徳裕深以為恨雖議者亦不直僧孺然吐蕃自是不為邊患幾終唐世則僧孺之言非為私也帝方用李訓鄭注欲求奇功一日延英謂宰相公等亦有意於太平乎何道致之僧孺曰臣待罪宰相不能康濟天下然太平亦無象今四夷不内擾百姓安生業私室無强家上不壅蔽下不怨讟雖未及全盛亦足為治矣而更求太平非臣所及也退謂諸宰相上責成如此吾可乆處此耶既罷未乆李訓為甘露之事幾至亡國帝初欲以訓為諫官徳裕固争言訓小人咎惡已著決不可用徳裕亦以此罷去二人所趨不同及其臨訓注事所守若出於一人是以知其皆偉人也然徳裕代僧孺於淮南訴其乾沒府錢四千萬緡質之非實及在朱崖作窮愁志論周秦行紀言僧孺有僭逆意悻然小丈夫之心老而不衰也始僧孺南遷於循老而獲歸二子蔚藂後皆為名卿徳裕沒於朱崖子孫無聞後世深悲其窮豈徳不足而才有餘固天之所不予耶   温公論李徳裕追論維州悉怛謀事決牛李是非曰論者多疑維州之取捨不能決牛李之是非臣以為昔荀呉圍鼓鼓人或請以城叛呉弗許曰或以吾城叛吾所甚惡也人以城來吾獨何好焉吾不可以欲城而邇奸使鼓人殺叛者而繕守備是時唐新與吐蕃修好而納其維州以利言之則維州小而信大以害言之則維州緩而闗中急然則為唐計者宜何先乎悉怛謀在唐則為向化在吐蕃不免為叛臣其受誅也又何矜焉且徳裕所言者利也僧孺所言者義也匹夫徇利而忘義猶恥之况天子乎譬如鄰人有牛逸而入於家或勸其兄歸之或勸其弟攘之勸歸者曰攘之不義也且致訟勸攘者曰彼嘗攘吾羊矣何義之拘牛大畜也鬻之可以富家以是觀之牛李是非端可見矣 又論僧孺太平無象之對曰君明臣忠上令下從俊良在位枉邪黜逺禮修樂舉刑清政平奸宄消伏兵革偃戢諸侯順附四夷懷服時和年豐家給人足此太平之象也于斯之時閽寺専權脅君於内弗能逐也藩鎮阻兵陵慢於外弗能制也士卒殺逐主帥拒命自立弗能詰也軍旅嵗興賦歛日急骨血縱横於原野杼柚空竭於里閭而僧孺謂之太平不亦誣乎當文宗求治之時僧孺任居承弼進則偷安取容以竊位退則欺君誣世以盜名罪孰大焉   石介論曰唐文宗皇帝既承父兄奢弊之餘自踐祚孜孜正道有意貞觀開元之治一日延英對宰相曰天下何由太平卿等有意於此乎宰相牛僧孺對曰臣等待罪輔弼無能康濟然臣思太平亦無象今四夷不至交侵百姓不至流散上無淫虐下無怨讟私室無强家公議無壅滯雖未及至理亦謂小康陛下若别求太平非臣等所及退至中書謂同列曰吾輩為宰相天子責成如是安可乆處兹地乎旬日間三上章請退悖哉僧孺之不忠也伊尹恥致其君不及堯舜魏文公願為臯䕫夫湯與太宗又豈未有堯舜之資才邪伊尹魏文公致之遂如堯舜焉吾觀文宗夙夜勤治身復恭儉英智聰睿有聖人資僧孺若以堯舜之道輔之必為堯舜矣若以帝皇之道語之必能行帝皇之道矣凡人臣以道事君竭己之才以致于君惟恐君不能行盡己之道竭己之才以致于君君不能行猶盡日孜孜夙夜勉勉左輔右弼庶幾行之僧孺何嘗以堯舜之道語其君文宗何嘗有聞道而不能行者而僧孺不忠也且君可以為開元之君也則以開元之政啓之君既能為開元之政也則以貞觀之政啓之君既能為貞觀之政也則以三王之政啓之君既能行三王之政也則以五帝之道啓之君既能行五帝之道也則以三皇之道啟之然後致其君卓然在於羲軒之上躋其民沛然納乎仁夀之域此不為盛乎直指太和之間謂之太平可嗟矣夫唐自開寳已後藩臣崛强不順中官驕恣擅權文宗承穆宗昭愍之後履長慶寳厯之亂四海奢弊彛倫攸斁萬機隳曠庶政不緝當是時中官王守澄用事纎人得進幽州軍亂方逐其帥成都失守復陷于蠻而又姦黨羣行申錫遭誣興元兵亂李絳被害疾疫相繼民罹天傷水旱仍臻嵗數凶歉而僧孺謂四夷不至交侵百姓不至流散上無淫虐下無怨讟私室無彊家公義無壅滯不亦面欺其君歟復且怨君責成於已輙旬日三上章求退其悖亦甚矣人臣之禮固如是乎噫其後鄭注干政李訓亂國邪謀得行狂狡並進使太和之治不及貞觀開元之太平過在僧孺也惜乎文宗有君而無臣悲矣乎   温公論楊志誠逐李載義上從僧孺謀因以志誠為節度曰昔者聖人順天理察人情知庶民之莫能相治也故置帥長以正之知羣臣之莫能相使也故建諸侯以制之知列國之莫能相服也故立天子以統之天子之於萬國能褒善而黜惡抑彊而輔弱撫服而懲逆禁㬥而誅亂然後發號施令而四海之内莫不率從也詩云勉勉我王綱紀四方載義藩屏大臣有功於國無罪而志誠逐之此天子所宜治也若一無所責因以其土田爵位授之則是將帥之廢置生殺皆出於士卒之手天子雖在上奚為哉國家之有方鎮豈專利其財賦而已乎如僧孺之言姑息偷安之術耳豈宰相佐天子御天下之道哉   李訓 鄭注【王涯賈餗舒元輿附】   淮海李訓論曰天下無易事非其人則難於登天天下無難事得其人則易於反掌難無定勢易無常形惟其人也昔漢有諸侯彊大之患連城數十地方千里擅爵人赦死罪戴黄屋刺客公行景帝用鼂錯之謀始議削平之法令未及行而七國合從而起矣何其難耶逮武帝用主父偃之謀令諸侯得推恩分其子弟詔下之日人人各得所願法令不更彊場不變而尾大之患亡矣又何其易耶以此言之則知天下之事惟其人也愚讀唐史至甘露之事未嘗不為文宗而歎息何則欲除累世之姦而倚一區區之李訓豈不疎哉宦官之禍深矣自徳宗懲北軍之變以左右神䇿天威等軍分委宦官主之由是太阿倒持不復可取憲宗之賊歴三世而不能討天下憤焉是時故老名臣如裴度李徳裕之徒皆在也向使文宗有知人之明委任二臣俾之圖畫則刀鋸之賤豈難制哉何則以訓之輕躁寡謀尚能殺王守澄則知度與徳裕可以制仇士良之屬無疑矣惟其不用二臣而委之訓與鄭注是以事敗謀泄害及忠良蹀血觀闕之前不勝飲恨而已非事之難不知人之過也或曰注之帥鳯翔也欲因宦者送守澄之喪以鎮兵誅之訓忌其功乃先五日舉事使注不為訓所忌也庶其有濟乎愚曰不然惟其訓之事敗則唐之禍在士良使注之功成則唐之禍在注矣何則袁紹董卓崔朱温之事葢嘗成矣其禍何如哉以此見之事敗亦受禍成亦受禍在用小人而已矣徳裕嘗曰舉大事非北軍無以成功此所謂天下之常勢也又曰焚林而畋明年無獸竭澤而漁明年無魚既經李訓之猖獗則天下常勢亦不用臣以為徳裕能不為於㑹昌時也則知其能為太和之時必矣   李徳裕論李訓奇才曰開成初余作鎮淮甸㑹有朝之茂彦亷問剖符于東南者相繼而至余與之讌言皆曰聖上謂丞相鄭公覃李公固言李公石曰李訓禀五常之性服人倫之教則不及卿等然天下奇才卿等皆不如也三丞相黙然而退余曰李訓甚狂而愚曾不及於徒焉得謂之奇才也自古天下有常勢不可變也昔陳平之患吕宗而計無所出嘗閒居深念陸賈由户而進不之覺也賈揣知其情言曰將相和則社稷安矣因為畫䇿陳平乃寤由是以黄金為絳侯夀將相交歡以敗産禄近世五王之誅二張也漢陽王召大將軍李多祚謂曰將軍爵服隆貴誰人與之曰大帝與之將軍貲産富侈誰人與之曰大帝與之將軍子弟榮禄誰人與之曰大帝與之因謂曰大帝恩乎多祚漼然泣下又曰今大帝之子深居鶴禁危若綴旒將軍豈有意乎多祚乃感激受命與之定䇿元載之圖魚朝恩也以崔昭尹神州俾昭日詣苑中以牢醴為朝恩饌因其北門大將軍王駕鶴等結歡共籌隂計而朝恩竟敗夫舉大事非北軍無以成功此所謂天下之常勢也李訓因守澄得幸雖職在近宻而日夕遊於禁軍出入無礙此時挟守澄之勢與天子契於魚水北軍諸將望其顧盻與目覩天顔無異若以中㫖喻之許以爵賞即諸將從之勢如風靡矣訓捨此不用而欲以神州憲臺遊徼搏擊之吏抱闗擁篲之徒以當精甲利兵亦猶霜蓬之禦烈火矣賴中人覺其變未及其亂向使訓計盡行所誅者不過侍從數百人而已其徒尚數千人與北軍協力報怨則天下横流矣何以知之昔竇武之舉事也以五校士數千人屯都亭下中人矯詔令張奐率五營士與武對陣乃大呼武軍曰竇武及汝皆禁兵當宿衛宫省何故隨反者乎自旦至辰兵降畧盡由是知前代已來禁軍惟畏伏中人宰臣焉得使其效死嗟乎焚林而畋明年無獸竭澤而漁明年無魚既經李訓猖蹶則天下常勢亦不可用也   温公論訓注謀誅宦官不克宰相王涯賈餗舒元輿皆坐腰斬親屬無問親疎皆死曰論者皆謂涯餗有文學名聲初不知訓注之謀横罹覆族之禍憤歎其寃臣獨以為不然夫顛危不扶焉用彼相涯餗安高位餉重禄訓注小人窮妍極險力取將相涯餗與之比肩不以為恥國家危殆不以為憂偷合茍容日復一日自謂得保身之良䇿莫我如也若使人人如此而無禍則奸臣孰不願之哉一旦禍生不虞足折形渥蓋天誅之也士良安能族之哉   鄭覃   孫之翰論覃言開成政事曰鄭覃言開成政事元年二年好三年四年即漸不好頗得實楊嗣復不顧事理但謂覃譏已邀君求退意不容覃至有上累聖徳之言此姦人之計也開成之初覃與李石同相賛文宗致治言論勤切文宗勵精之意亦甚聴納如内置赦書使姦吏不違恩及天下紫宸與宰臣及諸司官論事各使舉職以郭承嘏任給事中有封駮之益不令外任湖南進羨餘錢令收貯以備水旱徐州税急害人悉使除罷王彦威進度支羨餘錢求寵給邊軍衣賜不時黜授衛尉加李石剛直之議沮内臣仇士良威勢不使撓亂朝權此元年二年之政事至三年仇士良遣盜刺石文宗罷石政務使之出鎮朝廷待將相舊禮一皆寢罷以滋士良之勢中書門下凡奏事各挾所見動成忿競無至公同心之稱又奏改舊制不令僕射尚書等論朝廷事文宗取後宫之言議廢皇太子雖宰臣及憲官等論諫得以不廢然太子尋薨於少陽院仇士良用軍中誣謀之事枉害五十餘人此三年四年之政事也以是觀之鄭覃之言豈非得實嗣復但恨覃沮已引用李宗閔之意遂乗其言議指為瑕釁盡力排之覃與嗣復同相况居四輔之首既言政事一年不如一年覃亦自言其過嗣復不能深思極論共謀國政求其失而更之但快忿心以覃言為過至言非惟臣罪亦恐上累聖徳正以讒言激主之意爾及罷覃輩獨當國政又何所施為哉不踰年禍敗蓋自取也   杜元頴   孫之翰論曰杜元頴事憲宗為翰林學士穆宗即位自司勲員外郎加中書舍人不周嵗用為宰相時議詞臣進用之速未有其比宜罄所學盡忠節以輔時治茍謀議有失但竭心於事亦可見大臣報國之節何得略無能效著聞於時已負國矣及出鎮於蜀遇昭愍沖年即位首進罨畫打毬衣五百事自後廣求珍異翫好之具貢奉相繼用圖恩寵以至纎悉掊歛大取軍民之怨不忠無識一至於此人臣已為將相矣若守正自固為主所寵此固至榮然於將相之位又何以加若守正自固為主所疎已必無過亦不為辱至於名位亦未必失之也何乃遇人君沖年專道侈欲以圖恩寵恩寵果深欲何為哉如李徳裕在浙而昭愍凡有宣索再三論奏罷其貢獻此以生民為意不奉君之侈欲也以徳裕之賢視元頴何等人爾蓋元頴窺憲宗晚年及穆宗長年即位多縱侈樂厚纎人二長君尚若此昭愍童年嗣位尤當奢逸遂專以侈靡奉之殊不知窺時作事而不正者事極而變則禍矣使元頴不誅歛民人專奉君欲未必不入登三事外不失方面之任内不失尚書僕射之位矣反以圖寵之意専務誅剥以取衆怨蠻賊乗隙大害一方元頴坐是貶死遐裔矣後之為將相者深戒之   劉蕡   范祖禹論曰天之生斯人茍有聰明正直之資必將有用於時不使之汨沒而死也聖人順天理而感人心歛天下之賢者而聚之於朝使之施其所有以為國之有則賢者無不得其所而民物亦無不得其所矣唐則不然抑遏之廢斥之使身老巖穴不為世用豈不違天理逆人心乎   歴代名賢確論卷九十一   欽定四庫全書   歴代名賢確論卷九十二   武宗   殺陳王【孫之翰】   毁拆佛寺【石守道】   諫官疏皆匿名【范祖禹】   李徳裕諫不使監使多占精兵不以中詔指揮軍事【范祖禹】   宦官【范祖禹】   藩鎮【范祖禹 温公 子由】   李徳裕【范祖禹 張唐英 孫之翰 鄭獬】杜牧【裴延齡】   殺陳王   孫之翰論曰武宗殺陳王安王又欲殺李玨等不惟褊很之過乃不思召後代之亂也文宗繼昭愍即位晚年無子以陳王昭愍之子立為儲貳李玨之議得其正矣及文宗大漸仇士良矯詔立武宗武宗文宗之弟於次序不若陳王之正然既即位陳王李玨何罪焉武宗聴士良之譖乗褊很之性已殺陳王矣至是又欲殺玨雖輔相等懇救其事然竟逐之是大臣當天子立子之際不當正議也正議者獲罪則後之大臣於國嗣不敢忠言矣大臣不敢忠言則天子之子或長年而大賢可無他慮若子幼或未著大賢之名或無子孰敢正議國嗣有時而不定一日争奪之患何所不至豈非召後代之亂也如嗣復立安王之議此乃不正然必事狀明白為中外所信可罪之以戒後之挾私而議國事者况事狀曖昧又安可不罪焉   毁拆佛寺   石守道論曰夫仁義之道大中至正之道也天下之福也古者堯舜禹湯周文王武王能修仁義之道故皆受仁義之福何以騐之書曰堯在位七十年享年一百一十七嵗舜在位五十載享年一百一十二嵗禹傳于子繼位一十七君有國四百年湯傳于子繼位二十七君有國七百年周亦傳于子繼位三十三君有國八百年此其驗也後世人君仁義不修而湎淫怠荒窮奢極欲竭天下之力疲天下之力聚歛生靈之膏血以信奉佛而望福報不亦妖言乎且帝王以生靈為本使天下無一夫饑無一夫寒無一夫不遂其生無一夫不得其所此帝王之福也天下生民凍餒轉死溝壑而不給一尺帛賜一石粟使其飽且暖而乃輦金載貨填于寺門以奉羣髠將以為萬民求福何其迂也且僧徒皆游惰之民人庸人爾使之齋與之錢不知何由能作福也若曰奉佛佛死已千有餘年也其骨已臭朽腐爛也其魂已殄滅消散也以數片金薄塗于面首用三門髙屋覆其身軀其使能降福於人臣不信也臣不信也王縉之徒以謂國祚流長皆佛之福報所資又以為禄山思明毒亂方熾而皆有子禍僕固懷恩將亂而死西戎犯闕未擊而退實由佛之福力何厚誣也髙祖太宗以仁義革亂提四海之民出塗炭之中置于富夀之域登于太平之樂徳化深厚恩惠及逺積仁累義垂慶子孫不能嗣襲其善中原屢擾社稷幾覆髙祖太宗之徳未盡人神協賛宗廟祐助逆兵勤而且死神器危而復安延至于三百年葢髙祖太宗之靈天地神人之賛而乃推于佛何厚誣也嗚呼自佛入中國蠧壞至于今矣今髠徒左袵異端之人半中國古之所謂四民者流入于佛老十有六七天下榖帛貨貝歸於佛老者亦十有六七今以天下奉佛老佛老益盛中國益匱生民益耗生民耗中國匱雖有天下國家何以為國也佛老之患也大矣深矣非有英睿之君神聖威武如禹湯文武者誰能除此弊也在有唐時憲宗迎佛骨刑部侍郎韓愈上疏切諫至于武宗皇帝遂拆天下寺盡去天下僧尼盡毁天下佛像武皇帝英威如此謚之曰武宜哉古之帝王以干戈而定天下而人服則有周武王以征伐而威四夷以來朝則有漢武帝以睿智英斷聰明正直而去佛教以殄滅則有唐武宗臣嘗論三武之功以謂紂虐無厭武王憑后稷公劉王季文王之徳乗天下厭亂之心一戎衣服天下漢祖志怯戎狄輕北易走武帝驅天下之兵利天下之甲以抗一隅而匃奴臣其功皆易至於佛者深根固蒂七八百年為天下大患如唐太宗之聖神明皇之仁勇憲宗之英睿皆不能除之而武宗皇帝奮於百王之下斷自宸智挺然不疑一旦盡除去之其功過於周武王漢武帝逺甚矣   諫官疏皆匿名   范祖禹論曰易曰天下之動正夫一朝廷者四方之極也非至公無以絶天下之私非至正無以正天下之邪人君一不正其心則無以正萬事茍以術御下是自行詐也何以禁臣下之欺乎是以術行而欺愈多智用而心愈勞葢以詐勝詐未有能相一者也禮曰王中心無為也以守至正夫惟正不可得而欺欺則不容於誅矣豈不約而易守哉   李徳裕諫不使監使多占精兵不以中詔指揮軍事范祖禹論曰治天下之繁者必以至簡制天下之動者必以至静夫用兵於千里之外而君相擾於内則本先揺矣何以制其末乎是故號令簡則民聴不惑心慮静則事變不撓此所以能成功也   宦官   范祖禹論士良戒其僚悦天子以奢侈勿令讀書近儒生曰小人莫不養其君之欲以濟已之欲使其君動而不静為而不止則小人得以行其計矣豈獨奢靡之娯恱耳目足以蕩君心哉又有甚焉者矣或殖貨利或治宫室或開邊境或察臣下隨其所好以竊權寵人君樂得其欲而不知其為天下害是以政日亂而不自知惟能親正直逺邪佞則可以免斯患矣   藩鎮   范祖禹論李徳裕請討劉稹宣慰河北三鎮三鎮無不奉詔曰自天寳以後河朔世為唐患憲宗雖得魏博而穆宗復失之是以朝廷惟事姑息幸其不叛斯可矣豈得而使之哉至于武宗不惟使三鎮不敢助逆又因以為臂指之用由徳裕所以告之者能服其心也揚雄曰御得其道則天下徂詐咸作使御失其道則天下徂詐咸作敵人主威制天下豈有不由一相者哉 又論徳裕戒勵河北三鎮曰書曰戒之用休董之用威古之明王天下有不順者必諄諄而告教之至于再至于三告之不可然後征之則其民知罪而用兵有辭矣自唐之失河朔或討伐之或姑息之不聞有文告之命戒敕之辭也是以兵加而不服恩厚而愈驕李徳裕以一相而制御三鎮如運諸掌使武宗享國長乆天下豈有不平者乎   温公論郭誼殺劉稹斬之曰董重質之在淮西郭誼之在昭義呉元濟劉稹如木偶人在技兒之手耳彼二人者始則勸人為亂終則賣主規利其死固有餘罪然憲宗用之於前武宗誅之於後臣愚以為皆失之何則賞奸非義也殺降非信也失義與信何以為國昔漢光武待王郎劉盆子止於不死知其非力竭則不降故也樊崇徐宣王元牛邯之徒豈非助亂之人乎而光武弗殺蓋以既受其降則不可復誅故也若既赦而復逃亡叛亂則其死固無辭矣如誼等免死流之逺方沒齒不還可矣殺之非也   子由論曰李徳裕制變遇事之方裴度有所愧然度之制變務出于中和故事出而人不驚事已而身安徳裕矜才而快意者也故其所發足以悚動人之觀聴而後多悔宦者劉承偕監劉悟軍悟不堪其侮而言之朝憲宗以其有寵於母后也問計於度度請殺之又曰不能斬則流之夫斬之則風采足以震動而於事也徒然茍求生下足以厭悟意上不傷太后心流之亦足矣何必求動人之視聴哉此度過人者也劉稹之叛計䇿出於郭誼為多稹勢已窮誼斬稹以降此在誼為可怒在朝廷為可賞徳裕以為稹小子安知反誼寔教之而終賣稹以求生卒斬之徳裕之出此不過欲明大義立風聲以悚動視聴若誼者置而不問斯可矣何必求名而殺之邪是時强藩叛鎮力足以拒王命而所深忌者左右之竊發也誅誼而叛臣始安心於其下其為慮益已疎矣徳裕惡牛僧孺其傾僧孺也曰僧孺聞劉從諫滅而慨歎又誣成其往來之迹夫傾大臣惟有交反者罪為無以加人主之所不恕僧孺由此遂竄徳裕於復怨則快矣而君子豈忍為是哉故一失勢羣起而擠之身沒南荒非偶然者也   李徳裕   范祖禹論徳裕言為政在慎擇宰相令政事皆出中書曰古之王者惟以一相總天下之務是以理出于一政無多門茍非其才則退之而已矣不以小臣間之讒慝疑之所以重責任也徳宗之時宰相失職故其政謬亂徳裕欲先正其本而後圖所以為治其能致㑹昌之功伐蓋以此歟   張唐英論徳裕請任世家為要官曰李徳裕言朝廷要官當任世家以其知典故之故也噫徳裕之言私於已可也非天下之公言也且伊尹起於耕夫傅說起於胥靡太公望起於漁釣蕭曹起於刀筆公孫牧豕菑丘翟方進以孤童入京率皆為時賢臣豈盡出於世胄耶以唐之時而言自房杜已降如馬周劉垍狄仁傑劉幽求婁師徳郝處俊裴行儉劉仁軌張説姚崇宋璟陸贄裴度之輩又豈皆世家子弟耶徳裕祖栖筠嘗為御史大夫父吉甫為宰相已又為宰相其意又欲為其諸子之地使異日列處顯要故先為此言以為身後之計故曰私於己可也非天下之公言也而後之人卒以此言為然而孤寒之路益塞誠可嗟也徳裕若以天下公言則宜曰朝廷要官宜擇賢者無限孤寒世胄惟才者任之則可也奈何以己三世宰輔又欲為諸子之地而以此言扼天下之寒士哉盧文紀曰越人善泅生子方晬乳母浮之水上曰其父善泅子必不溺而徳裕之言其乳母浮子之謂耶   孫之翰論徳裕辭太尉曰李徳裕自穆宗至文宗朝歴内外職任奏議忠直政績彰顯遂當輔相之任然為邪佞所排不克成就功業及相武宗英主始盡其才回鶻在邊先請待以恩好及其侵軼乃授劉沔石雄成算使之平蕩得中國大體上黨拒命舉朝懼生事不欲用兵徳裕料其事勢奏遣使魏鎮先破聲援之謀且委征討之任魏帥遷延其役使王宰領師直趨磁州據魏之右魏帥恐懼全軍以出又以王宰少有顧望令劉沔領軍直抵萬善示代宰之勢宰即時進兵太原之亂楊弁結中使張皇其事邀求符節徳裕折中使姦言使王逢將陳許易定兵進討太原兵戍於外者懼客軍收城并屠其家徑歸擒弁盡誅將卒此皆獨任其䇿不與諸相同謀大得制御將帥用兵必勝之術上黨既平太尉之命賞其功固當徳裕懇辭而後受者懼位極而禍至也既知其禍何不益務仁徳以保功名反恣剛彊之性取怨於人竟為姦邪誣陷是不知避禍也夫得位而立大功名人之所難也保其功名人之所易也立功名非天賦大才不能也保功名平其心無怨忌足矣徳裕能其難者不能其易者惜哉 又論武宗駕馭徳裕曰人君於大臣得委任之道駕馭之術則大臣盡心於事得以成勲推公於人不敢竊威福其道其術失一不可二者惟太宗得之貞觀中陳師合上拔士論言人之思慮有限不可兼領數職意間房杜則立行竄逐蕭瑀奏中書門下朋黨則折莫妄言竟出於外可謂能委任矣然中書門下議事命諫官御史史官隨之或正其失或紏其過或書其非李靖以老疾家居欲復任為將一言於朝靖已起而統兵可謂能駕馭矣故威徳至盛大臣各成功名而不敢驕横其道其術至矣武宗用李徳裕誠得委任之道故徳裕盡其才謀獨當國事時之威令大振者委任之至也但武宗性雄雋觀前朝法令不行紀綱衰替方將興大其勢知徳裕才首命作相徳裕謀略動合其意故專任之矣委任既專權勢自重勢既重天子始不恱之怨者得窺其隙而攻之矣怨者攻之彼勢已重肯帖帖乎必至於禍而後已嗚呼武宗英主也知賢相而任之不能駕馭尚致行事太專怨者頗衆若中常之君不知人而任之復不能駕馭則為害於時甚矣或曰既稱武宗誠英矣徳裕誠賢矣但君臣之性雄毅則銳於行事而事或不思事之不思喜怒有時而過喜怒之過行事不無不平武宗未免是累徳裕之情固不知察矣武宗若察其情而制之徳裕必不至肆其所為安得一徇其意無所駕馭也夫人君駕馭大臣之術非一端且就徳裕事言之徳裕於牛僧孺李宗閔輩相怨之乆人人所知平上黨之際奏逐僧孺輩明是成功而報怨僧孺雖非大賢嘗位宰輔矣吕述之言有何顯狀至貶之遐裔宗閔已出逺郡刺史亦不因顯過而流竄御史崔元藻按事有異是舉其職乃不復驗而黜之栁公權方以才望為集賢學士無故罷職是一徇徳裕之意也武宗於徳裕任其才從其謀高其位厚其禮足矣何得一徇其意也若徳裕言人之罪其狀明白固當從其言事或不明豈得不詢驗其狀若不然當有所制也有所制則徳裕無過矣或曰武宗英主能任大臣而不能駕馭中常之君何以盡委任之道駕馭之術答曰惟至公可矣至公者不以合意而悦之不察其過不以違意而怒之不知其賢人君用大臣平心如是委任之道駕馭之術庶幾矣鄭獬曰李文饒窮愁志篇未嘗不在奇章也至周秦行紀論予讀而悲之嗚呼憎怨之攻人也深矣雖然文饒不欲南斥可得哉   杜牧   裴延齡論杜牧文章曰文章與政通而風俗以文移在三代之道以文與忠敬隨之是為理具與運髙下探採古作者之論以屈原宋玉賈誼司馬遷相如揚雄劉向班固為世魁傑然騷人之辭怨刺憤懟雖援及君臣教化而不能霑洽持論相如子雲瑰麗詭變諷多要寡漫羨無歸不見治亂賈馬劉班乗時君之善否直豁已臆奮然以拯世扶物為任纂緒造端必不空言言之所及則君臣禮樂教化賞罰無不包焉竊觀牧之文髙騁夐厲旁紹曲接簡㓗渾圎勁出横貫滌濯澤窳支立欹倚呵摩皸瘃如火煦焉爬梳痛癢如水洗焉其抉剔挫揠敢斷果行若誓牧野前無有敵其正視嚴聴前衡後鑾如整冠裳祗謁宗廟又其䀨蟄爆聾發慄若大吕勁鳴洪鐘横撞撑裂噎喑戞切韶頀其砭熨嫉害堤障初終若濡槁於未焚膏癰於未穿栽培教化翻正治亂變醨養醇堯醲舜薫斯有意趨賈馬劉班之藩牆者邪其文有罪言原十六衛者戰守二論者與時宰論用兵論江賊二書者上獵秦漢魏晉南北二朝逮貞觀至長慶數千百年兵農刑政措置當否皆能採取前事凡人未嘗經度者若繩裁刀解粉畫線織何在眼見耳聞哉其譎往事則阿房宫賦刺當代則感懷詩有國欲亡則得一賢人決遂不亡則張保臯傳尚古兵柄本出儒術不専任武力者則注孫子而為其序褒美賢傑表揭職業則贈莊淑大長公主及故丞相竒章公汝南公墓誌標白歴代取士得才率由公族子弟為多則與高大夫書諫諍之體非訐醜惡與主鬭鬭激則論諫書若一縣宰因行徳教不施刑罰能舉古風則謝守黄州表一存一亡適見交分則祭李處州文訓勵官業告束君命擬古典謨以寓誅賞則司帝之誥其餘述喻讃誡興詭愁傷易格異狀機鍵雜發雖綿逺窮幽醲魁礨筆酣句徤窕眇碎細包詩人之軌憲整揚馬之衙陣聳曹劉之骨氣掇顔謝之物色然未始不掇斸治本縆幅道義鈎索於經史觝禦於理化也文中子曰言文而不及理是天下無文也王道何從而興乎嘻所謂文章與政通而風俗以文移果於是以卜盛時理具踔三代而䕃萬古若躋太華臨溟渤但觀乎積高而沓深不知其磅礴澶漫所為逺大者也   歴代名賢確論卷九十二   欽定四庫全書   歴代名賢確論卷九十三   宣宗   上欲用蕭鄴為相王長馬公儒佑之乃更用崔慎由【范祖禹】   崔慎由請立太子尋罷相【范祖禹】   上命王長等立䕫王長謀出王宗實宗實入見上已崩乃迎立鄆王誅長等【范祖禹】   李徳裕【范祖禹 孫之翰】   白敏中【秦少㳺】   總論宣宗之政【范祖禹 孫之翰】   懿宗   上好音樂賜與動及千緡【范祖禹】   高駢破南詔【范祖禹】   令狐綯【孫之翰】   韋保衡路巖【孫之翰】   上欲用蕭鄴為相王長馬公儒佑之乃更用崔慎由范祖禹論曰堯舜疇咨四嶽詢謀僉諧而後用人既以為可則用之而不疑矣二使之請亦有司之常職也何疑於蕭鄴而遽易之宣宗以此為明防其羣下知臣之道其不然乎   崔慎由請立太子尋罷相   范祖禹論曰三代之時自天子至于庶人皆有常職以食其力有常行以勤其生壯而强勉馬老而教訓焉修身以俟死而已天下無異道未有衆人皆死而欲一已獨不死者也執左道以亂政者殺故無迂怪之士凡藥所以攻疾豈有服之而不死者哉後世去聖寖逺異端競起由秦漢以來乃有神仙服食不死之説故人心多惑聖道不明此其一端也而人主尤甘心焉以唐考之自太宗至于武宗惑於方士而餌藥以敗者六七君皆求長生而反夭其天年亦可以為戒矣而宣宗又敗以藥至以儲嗣為諱惡豈不蔽甚矣哉夫心術不可不慎也一有所惑將無所不至不足以語學矣而况可為聖賢乎   上命王長等立䕫王長謀出王宗實宗實入見上已崩乃迎立鄆王誅長等   范祖禹論曰古者受遺託孤必求天下之忠賢伊周聖人不可及己漢武帝總攬英俊及其末年所得者霍光金日磾而已其可謂難也齊威公定嗣於易牙故其國大亂宣宗不能早立太子而以非次屬諸宦者至使宗實挟正立長以相屠滅自文宗以後立不以正矣然皆出於宦者之專命非人主使之也宣宗不懲其禍而以委之蓋以宰相為外臣宦者為腹心溺於所習而不自知其非也安在其為明哉   李徳裕   范祖禹論曰裴度之相憲宗李徳裕之相武宗皆有功烈為唐賢相大中以後無能繼之者徳裕才優於度而徳器不及也度為小人所傾無所不至危亦極矣而能以功名終徳裕一失勢斥死海上何哉度不為黨徳裕為黨故也自今觀之牛僧孺李宗閔之黨多小人徳裕之黨多君子然因私以害公挟勢以報怨則一也夫惟天吏可以伐燕徳裕自為黨而欲破朋黨此以燕伐燕也孔子曰克伐怨欲不行焉可以為難矣又曰君子矜而不爭羣而不黨徳裕克伐怨欲必行焉矜而爭羣而黨其能免乎   孫之翰論曰李徳裕以傑才為武宗任用經綸夷夏屢成大功復振舉法令致朝廷之治誠賢相矣但宣宗乆不得位又不為武宗所禮蓄怨固深既怨武宗徳裕用事大臣自不容矣况徳裕性剛少恕不忘讎怨與李宗閔輩相排斥凡十數年略無悛意宗閔固姦人然嘗任宰輔已逐為逺郡刺史矣復乗成功之時譖以罪流竄焉牛僧孺雖宗閔黨然有一時名望斥之遐裔物議豈平焉王涯賈餗之禍本仇士良誣譖中外所知徳裕於二人不問所隙但以怨李訓陷已而忿及涯餗子孫避禍於上黨已為亂兵所害又於敕書實涯餗之罪言已戮其後嗣布告中外且宗閔已逐涯餗子孫已戮尚譖其事聲其罪用快忿心則在朝之人嘗有不足者得不懼乎不惟不足者懼凡有勢位於朝者非大賢至公之人鮮不畏之矣何哉大賢至公之人自知才用不在徳裕下彼雖大任我豈不能施為哉又或徳裕專權不容己之施為彼之謀國事固得宜何必功效須出我哉此所以無所畏也如白敏中令狐綯輩才能望徳裕絶逺又固寵保位無至公之心於徳裕雖無所隙然彼出而我用矣彼負才而好勝若復相則不便於已故乗人主不容之意盡力陷之也無隙者尚爾有所不足者可知也以徳裕之傑才大功不能忘怨怨而及禍後之相者自顧才用與徳裕如何得乗不平之心有怨忌於人乎   白敏中   秦少游論曰白敏中因李徳裕薦入翰林為學士及徳裕貶敏中為相抵之甚力或曰人臣事君公義而已何以私恩為乎敏中之事未足深咎也愚竊以為不然人臣能盡私恩然後能盡公義敏中之罪不容誅矣孔子曰事親孝故忠可移於君事兄弟故順可移於長推此言之則背師賣友之人必不能以身許國何則於所厚者薄則所施無不薄也昔吕布為丁原主簿為董卓而殺原為卓父子又為王允而殺卓及兵敗被執魏祖欲生之劉先主曰明公不見布之事丁建陽董太師乎於是殺布漢封陳平辭曰非魏無知臣安得進上曰若子可謂不背本矣乃復賞魏無知其後誅吕氏而安劉氏者平與周勃也夫以布之不忠於丁董也其肯忠於曹氏乎以陳平之不負魏無知也其肯負於劉氏乎此魏所以誅布漢所以屬平者也然則敏中之事葢可見矣雖然敏中所以負徳裕也亦有繇焉傳曰盜憎主人主人何負於盜而盜憎之乎葢自度其事必為主人所惡故也白氏素與楊虞卿姻家居易又與李宗閔牛僧孺厚若敏中本無英氣雖縁徳裕以進而不能無意於僧孺宗閔虞卿之徒自度其事必為徳裕惡也故因其勢盡力以擠之耳夫徳裕忠臣也以非罪被斥天下皆知其寃使敏中素與仇猶當為社稷而救之况因之以進也然則敏中豈惟不忠於徳裕亦不忠於唐也愚故曰人臣能盡私恩然後能盡公義敏中之罪不容誅矣然則公義私恩適不兩全則如之何以道權之而已義重而恩輕則不以私害公若河曲之役趙宣子使人以乗車干行韓厥執而戮之是也恩重而義輕則不以公廢私若庾公之斯追子濯孺子抽矢叩輪去其鏃發乗矢而後反是也夫公義私恩適不兩全猶當以道權其輕重奈何無故而廢之哉雖然逢䝉殺羿孟子以為是亦羿有罪焉以此言之徳裕之薦敏中亦不得為無罪也   總論宣宗之政   范祖禹論明察强記曰宣宗抉擿細㣲以驚服其羣臣小過必罰而大綱不舉欲以一人之智周天下之務而不能與賢人共天職也譬如亷刻之吏謹治簿書期㑹而不知為政特一縣令之才耳豈人君之徳哉 又論臨朝莊重有節曰古者臣進戒於君君申敕其臣上下交脩所以勤於徳也宣宗視輔相之臣禮貌雖恭而實防之如遇胥吏惟恐其欺也拘之以利禄憚之以威嚴故所用多流俗之人而賢者不能有所設施白敏中令狐綯之徒崇極將相持寵保位或十餘年其相如此則其君之功烈亦可知也 又論人謂宣宗為小太宗曰宣宗之治以察為明雖聴納規諫而性實猜刻雖吝惜爵賞而人多僥倖外則藩方數逐其帥守而不能治内則宦者握兵柄制國命自如也然百吏奉法政治不擾海内安靖幾十五年繼以懿僖不君唐室壞亂是以人思大中之政為不可及書曰自成湯至于帝乙罔不明徳恤祀若宣宗豈不足為賢君哉   孫之翰論小節曰宣宗乆居藩邸頗知時事故在位十三年尚儉徳以恤人隠謹法令以肅臣下恩厚宗室禮重宰輔至㣲行以察取士得失焚香以讀大臣章疏誠好徳之君也然知為君之小節而不知其大節懿安太后嫡母也不能盡禮事之及致暴崩為世所駭白敏中乏濟時之才功徳無聞令狐綯復容子納賄有紊時政故懿宗朝諫臣疏綯之罪曰大中威福又欲行於今日當時事可知也其河湟歸順夷夏粗安葢承武宗用徳裕經營天下事威令已盛而然也不然宣宗用敏中輩於時事有何經畫哉至寵愛次子不定長子儲位裴休奏請則曰若立太子便是閒人此尤見昧人君之大節也卒致内臣争立嗣君幾至於亂是宣宗區區為善止於小節爾   上好音樂賜與動及千緡   范祖禹論曰國之將興其君未嘗不儉將亡未嘗不侈也懿宗不徳而㬥天産窮人力其能乆有國乎   髙駢破南詔   范祖禹論南詔為患十年至是始平曰戎狄自古迭為中國患由秦以來未有得志於南蠻者也葢以瘴毒險阻不得天時地利所恃者人和而已而民從征役皆知必死如往棄市則是三者皆亡矣秦發閭左戍五嶺而陳項起秦遂以亡漢初吕后欲誅趙佗士卒不能踰嶺武帝擊越發兵江淮因巴蜀罪人等放棄之蓋不可以中國之師涉其地也遂滅南越以為九郡元帝卒罷珠崖光武遣馬援擊交趾最為有功然三年而後克士卒死者什五六乃得一女子之首其難也如是唐太宗欲討馮盎而用魏徴之䇿卒招懷之明皇之末李宓敗於雲南死者二十萬自是以後南詔盛彊至于懿宗陷安南圍成都中國首尾疲於奔命其後龎勛之亂起於桂林之戍黄巢之冦本於徐方之餘唐室之衰宦者蠧其内南詔擾其外財竭民困海内大亂而因以亡矣夫蠻夷非能亡中國也而中國之亡蠻夷常為之資是以聖王不重外而輕内不勤逺而忘邇恐征伐不息變生於内而揺其本也易曰高宗伐鬼方三年克之髙宗賢王鬼方小夷也以賢王伐小夷三年乃克言用兵之難也唐自開元至于咸通南鄙之師皆由邊臣貪利邀功以啓羣蠻自我致冦大為國患非高宗不得已之伐也十年而克亦速矣哉   令狐綯   孫之翰論令狐綯縱龎勛至淮南不擊曰令狐綯大臣也當同國休戚天下有患可救則盡力救之况帥淮南一道小寇入境方憂討除未敢為㬥部將見其必敗之勢言討之甚易不討必致禍亂綯曰長淮以南他不為㬥從他過去餘非吾事也觀其言豈大臣憂國之意其庸人茍且之見尋致大亂屠害十數郡生靈集天下兵討之周嵗方平則綯之罪不容誅矣綯為宣宗寵待位極將相一日致國患至此後罪露懿宗止命罷為太子太保罰典如是何以戒大臣姦庸不忠之罪宜乎天下大勢去矣   韋保衡路巖   孫之翰論韋保衡及巖相曰唐自天寳而下巨盜繼起時有忠傑將相救世定難加元和㑹昌英主賢輔功業甚盛故歴年滋乆天下大勢不衰懿宗居位固中智以下之才復將相不賢於前世天下日以多事矣兵亂濮徐蠻寇蜀方連年用兵民力困於時人君勤勞政事倚任忠賢尚可救時之患懿宗及用韋保衡路巖姦險之人為宰輔納賄樹私大紊時政仍以一女之殁刑殺無辜甚衆大臣忠諫逐之遐裔保衡與巖益乗勢陷人恣行貶逐二兇為患中外所憂懿宗方崇奉佛事恭黙自安故時事不理國政多僻賢才既逐忠諫無聞生民困弊徳澤不及天下大勢自是去矣   歴代名賢確論卷九十三   欽定四庫全書   歴代名賢確論卷九十四   僖宗   上崩楊復恭立皇弟夀王傑【范祖禹】   黄巢之亂【范祖禹】   宦官【范祖禹】   藩鎮【范祖禹 孫之翰】   孟昭圖【范祖禹】   常濬【范祖禹】   侯昌業【范祖禹】   鄭畋【孫之翰】   昭宗 哀帝   朱全忠弑帝【孫之翰 范祖禹】   朱全忠殺裴樞朝士等於白馬驛【范祖禹】宦官【范祖禹】   崔裔【范祖禹】   張濬【范祖禹】   朱朴【范祖禹】   張道古【范祖禹】   王重榮【六一】   禪位於梁【范祖禹】   上崩楊復恭立皇弟夀王傑   范祖禹論曰懿宗之崩中官廢長而立幼遂傾唐室僖宗疾革楊復恭亦如之大抵宦者利於幼弱欲專威權以長而立則已無功故必有所廢置謂之定䇿夫立君以為天下而宦者以私一已既以援立為功未有不亂國家者也   黄巢之亂   范祖禹論王仙芝陷濮州黄巢起應衆至十萬曰自古盜賊之起國家之敗未有不由㬥賦重歛而民之失職者衆也書曰夏王率遏衆力率割夏邑又曰降監商民用義讎歛此桀紂之所以亡也秦漢以下莫不皆然唐之季世政出閹尹不惟賦歛割剥復販百物盡奪民利故有私鹽之盜商賈之事皆官為之使民無衣食之資欲不亡其可得乎   宦官   范祖禹論田令孜為中尉上呼為阿父委以政事曰唐自明皇肅宗以來尊寵宦者徳宗始委以禁兵文宗以後天子由其所立故其末流子孫至於如此夫國之興也未有不由親賢及其衰也猶以小人取敗况祖宗所任不正則後世必有甚者矣是以明王必慎其所與恐開禍亂之原也若僖宗者又何責焉   藩鎮   范祖禹論朱全忠與李克用不和藩鎮互相吞噬無所禀畏曰天子所以制御天下者賞善罰惡辨是非枉直使人各當其所物各安其分而不相陵㬥也克用有復唐室之大功而全忠輙欲殺之蕃夷之人不敢專兵復讎而赴訴於朝廷是諸侯猶有尊王室之心也為天子者宜詰其孰是孰非直者佑之不直者黜之使征伐號令出於天子則誅一鎮而天下莫敢不從矣僖宗則不然知其直者而不恤置其不直者而不問是猶一郡一縣之長不能聴訟而使民以其彊弱自相勝也不惟全忠無所忌憚而克用心亦不服欲兩存之乃兩失之自是以後藩鎮擅相攻伐不復禀命以天子不足訴也唐之政令不行於藩鎮實自此始後雖復欲為彊其可得乎書曰有罪無罪子曷敢有越厥志刑罰者所以為天討也王者之於天下懲勸可不明哉   孫之翰論李克用請討朱全忠曰巢賊之平李克用為功臣之首雖麤猛之人朝廷恩賞至厚夙性雄豪不無感激可一時倚賴矣朱全忠出於巢黨力屈來降都統王鐸崇奬過分已授同華節帥朝廷不因立功驟委宣武大鎮克用追討巢賊還過其地全忠邀之軍府密謀叛害克用既免不舉兵報怨而奏討全忠甚得人臣之體全忠降賊也克用功臣也降賊謀害功臣是賊心不悛況帥宣武未乆兇勢未大本無功名可以贖罪從功臣之請討之正得事宜若乗克用兵鋒復詔近鎮助之破全忠必矣兇賊既除克用感恩可以倚任諸鎮觀之亦必未敢為相噬之計天下或未至横流矣僖宗孱弱宰輔暗懦宦官暴横一無經逺之計失此機便卒致諸鎮交亂巨盜謀逆三百年宗社喪於盜手矣   孟昭圖   范祖禹論昭圖言天下非北司天下天子非北司天子田令孜沈之於江曰自古大亂之世亦必有忠義之臣僖宗播越幾於亡矣而諫争之職猶有人焉蓋天下未嘗無賢惟其君不能用也唐之將亡雖有忠賢亦末如之何矣昭圖豈不知言發而禍應哉特出於忠義憤激而不能已耳夫明王道天下而使之言其賢者樂告以善道故國家可得而治也茍上下否隔不可告語使人之言者出於憤激之氣則其國豈不殆哉   常濬   范祖禹論濬上言姑息藩鎮致亂坐賜死曰殺諫臣者其國必亡故侯昌業孟昭圖常濬皆以諫而死自是以後無敢言者唐亡之兆亦已著矣何必天變彗孛之為妖乎夫忠臣欲救社稷之危人君不惟棄其言而又戮其身不祥莫大焉此其國所以為墟也   侯昌業   范祖禹論昌業以直諫賜死曰昔比干立於紂之朝三孤之位不可以視天下之亂而不言也王子之親不可以待宗廟之亡而不救也是以諫而死之唐之季世人主䝉弱閹尹擅朝四海横流不可止救賢者遯世不居其位可也諫而死職則忠矣其未得為仁乎   鄭畋   孫之翰論畋罷相曰咸通衰亂之後僖宗童年繼位政在内臣固無逺謀以救世患雖宰相王鐸崔彦昭有一時名望亦非雄傑之才不能力正時事及鄭畋輔政謀議要功多中事機但同列盧攜以姦庸不忠與内臣田令孜相結阻畋之言不克施用芝巢二賊負販之民非禄山輩巨盜乗藉方面權勢以起但因饑年驅集細民刼州邑財物資朝夕之用爾何至成天下之亂由朝廷勢衰邪臣悮計所任宋威髙駢輩姦險之人無忠義之節逺大之謀争功忌能玩寇乆權養成兇賊之盛賊勢既盛駢以重兵據天下之衝反閉壁自固其他州郡守臣怯懦不敢捍禦縱之大亂也賴畋作帥於岐以謀破賊振國之威復傳檄諸鎮激以忠義致勤王之師大集闗中賊勢既減鳫門兵至得以平之矣況僖宗避難之初賊乗勝而西非畋遏其兇勢則危亂可測乎又以忠謀致諸鎮勤王之舉畋雖去鎮逺不親平賊平賊之功由於畋也僖宗賞畋之功復命輔政雖在衰世亦秉朝綱令孜於宦豎中兇横甚至怒畋公正與姦黨誣譖罷相僖宗孱弱不能主張賢相天下之事因無所制置國祚必至於亡也   朱全忠弑帝   孫之翰論曰昭宗即位世已亂矣雖尊禮大臣博求賢傑志欲興復大業號令天下時大臣賢而忠者杜讓能一人而已其他無不與方鎮相結方鎮何人賊也卒也嗟乎彼皆麤暴之性一無忠義之節方相吞噬亦藉大臣為援大臣欲固權位自相合爾大臣如孔緯者有一時名望尚與全忠交通崔昭緯輩姦險之人固與邠岐相結矣内外將相不忠天下大勢横流已至於此昭宗欲何施為乎加輕信易動動無謀算何以制服諸鎮諸鎮賊臣也然賊臣之心亦可恩信待之一時倚賴者莫若太原有平賊大功爵賞已厚懼為全忠所圖蓄怨不解若昭宗以念功之意恩禮有加太原勁直感恩必深既深則順必乆太原順則河中近輔鎮魏舊帥豈有不順之勢數鎮既順使讓能賢相經營於内復引同心之賢者賛助時政宦宫暴横者去之姦人害政者逐之朝廷漸治國威或可振矣奈何因全忠請討太原不用讓能之言而聴張濬孔緯之計輕舉兵帥太原拒命以成跋扈之勢太原跋扈無可倚賴矣時無倚賴賊臣得以脅制朝廷讓能知勢不可為以死許國可謂大忠矣自是諸鎮交亂車駕不能寧處復留兇逆之人乆為輔相與巨盜畫篡逆之計乃亡唐祚矣   范祖禹論曰昔周之興也以諸侯歸之其亡也以諸侯叛之平王以後周室微弱政令不行歴數百年而不亡者亦以諸侯持之也唐之亂也以藩鎮及其末也藩鎮割裂疆土皆盡而唐室遂亡僖昭之時惟李克用最為有功雖嘗跋扈而終不失臣節王室可倚以為藩屛使太原之勢常重則諸鎮未敢窺唐也而唐以其戎狄之人疑而不信外而不親有震主之勢而無朝廷之助是以不競於汴而全忠獨彊吞噬諸鎮卒滅唐室自古忠者不見信所信者不忠豈有不亡者乎   朱全忠殺裴樞朝士等於白馬驛   范祖禹論曰白馬之禍至今悲之歐陽修有言曰一太常卿與社稷孰為重使樞等不死尚惜一卿其肯以國與人乎雖樞等之力不能存唐必不亡唐而獨存也臣以為不然昭宗返自鳯翔而全忠篡奪之勢已成人無愚智皆知之矣樞乃其黨被其薦引以為宰相不恤國之將亡方且宴安於寵禄全忠之刼遷洛陽昭宗未及下樓樞受賊㫖已率百官出長安東門昭宗卒以弑殞而唐遂亡由此觀之樞為忠於李氏乎忠於朱氏乎且長安與一太常卿孰重國亡君弑與流品不分孰急樞不惜長安與全忠乃惜一卿不與張廷範不恤國亡君弑而惜流品之不分其愚豈不甚哉夫樞非有忠義之心能為社稷者也不勝其利欲之心畏全忠而附之弑其君父既從之矣以為除太常卿小事也持之不與未必咈全忠之心而微以示人至公從其大而違其細欲以竊天下之虚譽不意全忠怒之至此也全忠以為此小事也猶不從已其肯聴已之取天下乎是以肆其誅鋤無所不至不知樞等實非能為唐輕重乃全忠疑之過也向使樞有存唐之心當全忠之劫遷端委而受刃於國門天下忠義之士聞之必有奮發而起者矣樞不為此而惜一卿不死於昭宗之弑而死於廷範之事處身如此豈能為國慮乎迹其附㑹全忠以為相進不由其道矣乃欲上不失賊臣之意下不失士大夫之譽其可得乎白馬之禍蓋自取之也然自古如此而死者多矣貪躁之士亦可少戒哉   宦官   范祖禹論楊復恭自謂定䇿國老謂上為負心天子曰惟君子可以有功小人不可以有功也君子有功而不伐小人有功而益驕先王戒小人勿用者以其不可立功也夫無功猶不可長也况其有功何以堪之故小人而有非常之功者國之不幸也復恭刑臣至與天子為敵昭宗親戰用大師而後克之其言不臣如此由其恃援立之功故也豈不足為永戒哉又論劉季述劫上幽於少陽院明年帝復位以韓令誨張彦洪為左右中尉曰劉季述劫太子而幽帝宦者皆預謀昭宗不能因天下讎疾之心窮治逆黨以清宫闈奪其兵柄歸之將相而以亂易亂復任宦者既赦而不問又稍以法誅之至使反側不安外結藩鎮以致劫遷之禍由除惡不絶其本而大信不立故也昔陽虎作亂於魯囚季桓子劫其國君春秋書曰盜竊寳玉大弓若季述等家臣賤人不得曰廢立為唐史者宜書曰盜則名實正矣   崔裔   范祖禹論謀誅宦官不克因隂結朱全忠請帝幸東都韓全誨結李茂正劫帝幸鳯翔曰崔裔本與韓全誨爭權因昭宗懲幽辱之禍謀盡誅中官故全誨黨李茂正而裔結朱全忠各倚强藩以為外援而岐汴亦憑宦官宰相内為城社以制朝廷故裔召全忠以兵入朝而全誨劫帝出幸唐室之亡由南北司相吞滅而人主受其禍豈不足為將來之永鑒哉   張濬   范祖禹論與孔緯請伐李克用曰李克用有復唐社稷之功茍無大害於天下猶將十世宥也朱全忠欲殺之而朝廷不詰全忠與諸鎮一心請討克用則遽從之蓋以克用出於蕃夷而陵蔑之耳然有功者見討有罪者不誅則無以為國故夫昭宗所以失政而海内愈亂者由張濬為此役也唐之將亡譬如人有必死之疾使秦和扁鵲救之未必能起也而庸醫妄藥以攻之所攻非疾所疾不攻豈不速其死乎   朱朴   范祖禹論擢朱朴為相中外大驚曰國之將亡如大厦之將顛扶其東而西傾支其南而北壞况所以扶而支之者非其任哉   張道古   范祖禹論道古上疏言五危三亂貶施州曰昭宗之在華州唐室日趨於亡當求賢如不及聴言如在己社稷宗廟未可冀也而斥逐言責之臣杜絶諫諍之路是自蔽耳目長姦䛕也終於顛墜厥緒誠不知君道哉   王重榮   六一跋王重榮碑曰重榮當唐之末再逐其帥遂據河中雖破黄巢平朱玫之叛有功於一時而阻兵召亂為唐患者多矣碑文辭非工而事實無可采所以録者俾世知求名莫如自脩善譽不能掩惡也考重榮之碑豈不欲垂美名於千載而其惡終㬥於後世者毁譽善惡不可誣故也   禪位於梁   范祖禹論曰自古易姓之際必有仗節死義之臣忠於本朝故賊臣憚焉唐之亡也其宰相皆姦險趨利賣國與盜為一傾覆宗社士之立於朝者皆小人也故以璽綬與人而不以為不可勸進賊庭而不以為羞惟楊凝式一有言而其父大駭以為狂惑不祥之人矣豈其賢人君子遭世之亂而隠伏不見歟抑其累世之君不能養其風俗而無禮義亷恥之習歟何三百年之天下而無一忠義之士扶持之也人君豈可不養士之亷恥以重其國哉   歴代名賢確論卷九十四 <史部,史評類,歷代名賢確論>   欽定四庫全書   歴代名賢確論卷九十五   通論一   唐之治亂興亡【温公范祖禹 何去非 張唐英石守道東坡】   唐之治亂興亡   温公論曰髙祖舉晉陽精兵承亡隋之弊席卷長驅奄有闗中命將出師掃除亂略遂降李宻系建徳擒世充芟武周翦黒闥夷蕭銑六年之中海内咸服何成功之速哉蓋以太宗之為子也太宗文武之才髙出前古驅䇿英雄網羅俊乂好用善謀樂聞直諫拯民於水火之中而措之於袵席之上使盜賊化為君子呻吟轉為謳歌衣食有餘刑措不用突厥之渠系頸闕庭北海之濵悉為州縣蓋三代以還中國之盛未之有也惜其好尚功名而不及禮樂父子兄弟之間慙徳多矣髙宗沈溺宴安仁而不武使天后斲喪唐室屠害宗支毒流縉紳迹其本原有自來矣中宗乆罹幽辱備嘗險阻一旦得志荒淫不悛糞土之牆安可汚也睿宗鑒前之禍立嗣以功所謂可與權矣明皇能謀有斷再清内難開元之初憂勤庶政好賢樂善愛民利物海内富庶四夷賔服浸淫於貞觀之風矣及其天寳以降自以功成治定無有後艱志欲既滿侈心乃生忠直寖疎讒䛕並進以遊娯為良謀以聲色為急務以李林甫楊國忠為周召以安禄山哥舒翰為方虎癰疽結於心腹而不寤豺狼遯於藩籬而不知一旦變生所忽兵起邊隅廟堂執檄而心醉猛將望塵而束手腥膻汚於伊洛流血染於河潼乗輿播蕩生民塗地禍亂並興不可救藥使數百年之間干戈爛漫而不息嗟乎靡不有初鮮克有終安之不可恃治之不可保如此夫肅宗以國之元子收兵靈武反斾而東不失舊物代宗分命羣帥翦除兇醜使大河南北復為唐臣其功皆不細矣然此兩君者武不足以決疑明不足以燭理曏無郭子儀之忠李光弼之智因僕固懷恩以困回紇之衆則天下已非唐有矣夫以肅宗之孝慈而制於李輔國不得養其父惑於張后不能庇其子則其武可知矣以代宗之寛仁而聴讒臣之言使光弼不敢入朝憂憤而死懷恩招引外寇幾再亡國則其明可知矣而又不思經逺之謀專為姑息之政盜賊據州郡者因用為牧守士卒殺主帥者因授之旄鉞使彊㬥縱横下陵上替積習成俗莫知其非唐之紀綱大壞不可復振則肅宗之為也徳宗憤積世之弊憫唐室之卑南面之初赫然有撥亂之志而識度闇淺資性猜愎親信多非其人舉措不由其道賦歛煩重果於誅殺故闗外之寇未平而京城之盜先起於是困辱於興元播遷於山南公卿拜于賊庭鋒鏑集於黄屋尚賴陸贄盡心於内李晟渾瑊輸力於外故能誅夷元兇還奉宗社自是之後消剛為柔刓方為圓逮其晚節偷懦之政甚於祖考矣順宗不幸嬰疾姦邪肆志而能委政冢嗣以安社稷足為賢矣憲宗聰明果決得於天性選任忠良延納善謀師老財屈異論輻輳而不為之疑盜發都邑屠害元宰而不為之懼卒能取靈夏清劒南誅浙西俘澤潞平淮右復齊魯於是天下深根固蒂之盜皆狼顧䑕拱納質効地稽顙入朝百年之憂一日廓然矣而怠於防微變生肘腋悲夫穆宗䝉已成之業承既平之緒授任非材為謀不臧使柙中之虎復縱㬥於原野網中之魚自脱於深淵元和之功於兹墜矣寳厯輕易荒縱自貽顛覆文宗優游不斷受制家臣雖有好賢之心文雅之美皆不足稱也武宗英敏特達委任能臣克上黨如拾芥取太原如反掌享國日淺功業未究惜哉宣宗少歴艱難長年踐祚人之情偽靡不周知盡心民事精勤治道賞簡而當罰嚴而必故方内樂業殊俗順軌求諸漢世其孝宣之流亞歟懿宗驕奢無度賊虐不忌輔弼之任委於嬖寵四海之財竭於淫樂民怨不知神怒不恤李氏之亡於兹決矣且唐自至徳以來近習用權藩臣跋扈譬如羸病之人以糜粥養之猶恐不濟又况飲之毒酒其能存乎及僖昭嗣位天禄已去民心已離盜賊徧於寰區蓬蒿塞於城闕漂泊幽辱寄命諸侯當是之時雖欲救之其將能乎   范祖禹論曰唐自高祖取隋五年而四方底平九年而太宗立貞觀之治幾於三代然一傳而有武氏之篡國命中絶二十餘年中睿享國日淺朝廷濁亂明皇以兵取而後得之開元之治幾於貞觀而終之以天寳大亂唐室遂微肅宗以後無足稱者惟憲宗元和之政號為中興凡唐之世治日如此其少亂日如彼其多也昔三代之君莫不脩身齊家以正天下而唐之人主起兵而誅其親者謂之定内難偪父而奪其位者謂之受内禪此其閨門無法不足以正天下亂之大者也其治安之乆者不過數十年或變生於内或亂作於外未有内外無患承平百年者也潁濱論曰天下之變常伏於其所偏重而不舉之處故内重則為内憂外重則為外患古者聚兵京師外無彊臣天下之事皆制於内當此之時謂之内重内重之弊姦臣内擅而外無所忌匹夫横行於四海而莫之能禁其亂不起於左右之大臣則生於山林小民之英雄故夫天下之重不可使專在内也古者諸侯大國或數百里兵足以戰食足以守而其權足以生殺然後能使邊隅盜賊之患不至於内天子之大臣有所畏忌而患不作當此之時謂之外重外重之弊諸侯擁兵而内無以制由此觀之則天下之重固不可使在内而亦不可使在外也周衰齊晉秦楚緜地千里内不勝於外以至滅亡而不救秦人患其外已重而至此也於是收天下兵聚之闗中夷滅其城池殺戮其豪傑使天下之命皆制於天子然至二世時陳勝呉廣大呼起兵而郡縣之吏熟視而走無敢誰何趙髙擅權於内頥指如意雖李斯為相備五刑而死於道路其子李由守三川擁山河之固而不敢校也此二患者皆始於外不足而無有以制之也至漢興懲秦孤立之弊乃大封侯王而髙帝之世反者九起其遺孽餘烈至文景而為淮南濟北呉楚之亂於是武帝分裂諸侯以懲大國之禍其後百年間王莽遂得奮其志於天下而劉氏子孫無復齟齬魏晉之世乃益侵削諸侯四方微弱不復為亂而朝廷之權臣山林之匹夫常為天下之大患此數君者其所以制其内外輕重之際皆有以自取其亂而莫之或知也夫天下之重在内則為内憂在外則為外患而秦漢間不求其勢之本末而更相懲戒以就一偏之利故其禍循環無窮而不可解也且天子之於天下非如婦人孺子之愛其所有也得天下而謹守之不忍以分於人此匹夫之所謂智也而不知其無成者未始不自不分始故夫聖人將有所大定於天下非外之有權臣則不足以鎮之也而後世之君乃欲去其爪牙翦其股肱而責其成功亦已過矣夫天下之勢内無重則無以威外之彊臣外無重則無以服内之大臣而絶姦民之心此二者其勢相持而後成而不可一輕者也昔唐太宗既平天下分四方之地盡以沿邊為節度府而范陽朔方之軍皆帶甲十萬上足以制邊境難下足以備匹夫亂内足以禁大臣變而將帥之臣常不至於叛者内有重兵之勢以豫制之也貞觀之際天下之兵八百餘府而在闗中者五百舉天下之衆而後能當闗中之半然而朝廷之臣亦不至於乗隙伺釁以邀大利者外有節度之權以破其心也故外之節度有周之諸侯外重之勢而易置從命得以擇其賢不肖之才是以人君無征伐之勞而天下無世臣暴虐之患内之府兵有秦之闗中内重之勢而左右謹飭莫敢為不義之行是以上無逼奪之危下無誅絶之禍蓋周之諸侯内無府兵之威故陷於逆亂而不能以自止秦之闗中外無節度之援故脅於大臣而不能以自立有周秦之利而無周秦之害形格勢禁内之不敢為變而外之不敢為亂未有如唐制之得者也而天下之士不究利害之本末猥以成敗之遺蹤而論計之得失徒見開元之後彊兵悍將皆為天下之大患而遂以太宗之制為猖狂不審之計夫論天下論其勝敗之形以定其法制之得失則不若窮其所由勝敗之處葢天寳之際府兵四出萃於范陽而徳宗之世禁兵皆戍趙魏是以禄山朱泚得至於京師而莫之能禁一亂塗地終於昭宗而天下卒無寧嵗内之彊臣雖有輔國元振守澄士良之徒而卒不能制唐之命誅王涯殺賈餗自以為威震四方然劉從諫為之一言而震慴自歛不敢復肆其後崔昌遐倚朱温之兵以誅宦官去天下之監軍而無一人敢與抗者由此觀之唐之衰其弊在於外重而外重之弊起於府兵之在外非所謂制之失而後世之不用也   何去非論曰據天下之勢必有所以制天下之權葢權待勢而立勢待權而固有是之勢而其權不足以固之則其勢日就傾弱而天下莫能安彊是以人主之於權也不可一日使之去已而分於人凡物之去已者猶可收分者猶可全也至於權也一去而不可復收一分而不可復全而所據之勢隨之可不慎哉昔者唐之太宗以神武之略起定禍亂以王天下威加四海矣然所謂固天下之勢以遺諸子孫者葢未立也於是乎籍兵於府置將於衛據闗而臨制之處兵於府則將無内専之權處將於衛則兵無外擅之患然猶以為未也乃大誅四夷之侵侮者破突厥夷吐渾平高昌滅焉耆皆俘其王親駕遼左而殘其國凡此者非以黷武也皆所以立權而固天下之勢者也武后以女主專制挟唐以令天下圖移神器天下之人莫不屏息重足從其制命彼得天下之權而逆持之然猶若此况以順守者哉明皇以英果之氣起平内難遂襲大統可謂誼主矣然狃於承平宴安之乆府衛之制一切廢壞盡推其權以假邊將禄山虎視幽薊横制千里而軍中之吏凡三千人故范陽之變一起天下大震徒驅市人以嬰其鋒使微肅宗召號忠義駕馭豪武奮不顧身與之從事則兩都不復矣雖能再造王室然其所賴以收天下者皆為方鎮矣天下之權已分於下而不全矣至於代室僅夷殘盜乃裂河朔以帥寇黨遂相為背腹世襲不禁陵夷至於大厯貞元之間兩河方鎮日以强肆而當時之君畏縮摧抑常若抱虎包羞含垢媚嫵不暇以茍旦暮之無事而陵犯益至雖内設禁軍統以閹尹然亦不足以待天下之變故涇師之亂而神䇿六軍召之無一至者從奉天之幸者四百士耳及章武之興天下之為方鎮者五十縣官賦入止於東南八道而已而章武乃能振激武烈期於不赦排斥衆議而大治之於是擒劉闢於劒南執李錡於浙西縳盧從史於昭義服王承宗於鎮冀誅李師道淄青五世之襲平呉元濟淮西三世之叛可謂盛烈矣然其至於後世益以不振在内之權而閹尹執之在外之權而方鎮執之寖微寖削而遂至於亡焉蓋唐以權奪勢傾而亡天下然其亡不在乎僖昭之世而在乎天寳之載焉以其喪所以制天下之權者實兆乎此故也故其後世之君若章武者僅能自立不為之深屈而已况其非章武者乎嗟夫後之為天下者茍無意於所執之權而為人執之則視唐可知也矣   張唐英論曰太宗文皇既受内禪孜孜求治勤勞萬機聴納諫諍寛恤刑獄平壹征賦減省用度駕馭中外撫養生聚不以大寳為貴不以黄屋為心謙虚以接羣臣果斷以決大事恐懼丕業務成太平之治内有房杜以經綸庶政外有英衛以征討四方有魏公王珪之啓沃有馬周劉洎之議論有無忌士亷之保祐有季輔行成之正色有文本正倫之維持有戴胄伏伽之執法有世南百藥之經術聴政之暇則引文學之士更直閣下以商搉古今是非諮訪治道之得失此天下不得不治也高宗之初承貞觀之遺跡耆儒碩臣尚布中外故永徽之初亦克乂寧及夫無忌遂良韓瑗來濟上官儀之徒繼遭竄戮忠義之士結舌避禍詭誕之臣攘袂而進而李義府許敬宗之倫倒持國柄尤為巨蠧復有武媪悍妬恣窮妖淫僴然自得不復愧恥此不得不亂爾中睿之朝武三思太平安樂等公主倚恃城社競為狐䑕號令刑政棼然無紀朝廷乃市道之藪刑賞乃權倖之柄明皇帝躍於艱危之際目擊衰敝之政即位之始鏟除汙迹一新王道擯絀姦詭登用賢俊講求治體尊尚儒術姚崇宋璟以忠正而用張説二蘇以文雅而進李元紘盧懷慎以清儉而任魏知古源乾曜以吏術而升張九齡韓休以方正而選此不得不治爾及夫天寳之間驕於承平游心於神仙之妄肆情於嬖倖之寵周子諒直言而撲死於文陛李適之介訐而貶死於宜春内則楊李紊壞國體外則哥牛邀求邊功社稷已危而未悟姦雄已萌而不知遂使草鞠繁華之地兵屯宫禁之下至於肅宗之時李輔國用事而有南内之變代宗之世魚朝恩持權而有陜州之幸徳宗以雄略之才欲刷多難然而炎杞以憸巧之才取怨四方以至涇原之兵竊發輦下悤遑奉天之狩窘迫興元之幸外臣由是倔彊帝祚由是漸弱順宗之朝伾文執誼之徒凡所施設尤可嗤笑憲宗中興欲洗宿憤任用武元衡杜黄裳裴度崔羣權徳輿韋處厚裴洎等取蜀夏平淮蔡收冀鄆然望開元已邈然不及矣况貞觀乎穆宗昭愍文武宣懿而下忽治忽亂忽得忽失注訓以小器而大謀牛李以私怨而公報盜賊由是蜂起藩鎮由是跋扈災連禍踵遂失天下每觀其史未嘗不痛心疾首以至泣下沾襟而不能止也   石守道論女后中官姦臣曰夫前車覆後車戒前事之失後事之鑑湯以桀為鑑故不敢為桀之行而湯徳克明隆祀六百周以紂為鑑故不敢為紂之惡而周道彌盛傳世三十漢以秦為鑑故不敢為秦之無道而漢業益茂延洪四百年唐以隋為鑑故不敢為隋之暴亂而唐室攸乆永光十八葉國家雖承五代後實接唐之緒則國家亦當以唐為鑑臣逖覽往古靡不以女后用事而喪國家者臣觀唐最甚矣武后變唐為周韋庶人安樂公主鴆殺中宗太平公主潛謀逆亂楊貴妃召天寳之禍臣歴觀前世鮮不以閹宦用權而傾社稷者臣視唐尤傷矣代宗遭輔國之侮蔑憲宗被陳慶之弑逆昭宗為季述之囚辱臣尋歴代無不以姦臣専政而亂天下者臣視唐至極矣禄山之亂則林甫國忠為之也陳慶之弑則皇甫鎛為之也嗚呼姦臣不可使専政女后不可使豫事宦官不可使用權明皇始用姚崇宋璟則治終用林甫國忠則亂徳宗始用崔祜甫陸贄則治終用盧杞裴延齡則亂憲宗始用裴度則治終用皇甫鎛則亂自武后奪國迄于中睿暨天寳年政由女后而李氏幾喪自肅宗踐位歴于代宗徳宗順宗憲宗穆宗文宗武宣僖昭權在中官而唐祚終去詩曰赫赫宗周褒姒滅之然則巍巍鉅唐女后亂之姦臣壞之宦官覆之臣故探摭唐史中姦臣宦官女后事迹各以類集作為三卷謂之唐鑑噫唐十八世三百年惟武徳貞觀開元元和百數十年禮樂征伐自天子出女后亂之於前姦臣壞之於中宦官覆之於後顛倒﨑危綿綿延延乍傾乍安若續若絶僅能至于三百年何足言之後之為國者鑒李氏之覆轍勿専政於女后勿假權於中官勿委任於姦臣則國祚延洪歴世長逺當傳于子傳于孫可至於千萬世豈止齷齪十八帝局促三百年者哉   東坡論唐之亂始自明皇曰夫孫武戰國之將也知為呉慮而已矣是故以將用之則可以君用之則不可今其書十三篇小至部曲營壘芻糧器械之間而大不過於攻城拔國用間之際葢亦盡於此矣天子之兵天下之勢武未及也其書曰將能而君不御者勝為君而言者有此而已竊以為天子之兵莫大於御將天下之勢莫大於使天下樂戰而不好戰夫天下之患不在於寇賊亦不在於敵國患在於將帥之不力而以寇賊敵國之勢内邀其君是故將帥多而敵國愈彊兵加而寇賊愈堅敵國愈彊而寇賊愈堅則將帥之權愈重將帥之權愈重則爵賞不得而加夫如此則是盜賊為君之患而將帥利之敵國為君之讎而將帥幸之舉百倍之勢而立毫芒之功以藉其口而邀利於其上如此而天下不亡者特有所待耳昔唐之亂始於明皇自肅宗復兩京而不能乗勝并力盡取河北之盜徳宗收洛博幾定魏地而不能斬田悦於孤窮之中至於憲宗天下略平矣而其餘孽之存者終不能盡去夫唐之所以屢興而終莫之振者何也將帥之臣養寇以自封也故曰天子之兵莫大於御將御將之術開之以其所利而授之以其所忌如良醫之用藥鳥喙蝮蝎皆得自効於前而不敢肆其毒何者授之以其所畏也憲宗將討劉闢以為非高崇文則莫可用而劉雍者崇文之所忌也故告之曰闢之不克將雍實汝代是以崇文決戰不旋踵擒劉闢此天子御將之法也夫使天下樂戰而不好戰者何也天下不樂戰則不可與從事於危好戰則不可與從事於安昔秦人之法使吏士自為戰戰勝而利歸於民所得於敵者即以有之使民之所以養生送死者非殺敵無由取也故其民以好戰并天下而亦以亡夫始皇雖已墮名城殺豪傑銷鋒鏑而民之好戰之心囂然其未已也是故不可與休息而至於亡若夫王者之兵要在於使之知愛其上而讎其敵使之知其上之所以驅之於戰者凡皆以為我也是以樂其戰而甘其死至於其戰也務勝敵而不務得財其賞也發公室而行之於朝使其利不在於殺人是故其民不忘於好戰夫然後可以作之於安危之中而休之於爭奪之際可與安可與危而不可與亂此天下之勢也   歴代名賢確論卷九十五   欽定四庫全書   歴代名賢確論卷九十六   通論二   髙祖太宗睿宗宗【子由】   宗憲宗【子由】   太宗宗駕馭人臣【張唐英】   宗徳宗不用張九齡姜公輔之言【張唐英】武后安禄山【張唐英】   藩鎮【范文正公 張唐英 子由】   髙祖太宗睿宗宗【廢立】   子由曰髙祖起太原其謀發於太宗諸子不與也及克長安誅鋤羣盜天下為一其功亦出於太宗葢天心之所付與人心之所歸嚮其在太宗也審矣至立太子髙祖以長立建成建成當之不辭於是兄弟疑間卒至大亂夫建成不足言也其咎在髙祖其後武氏之亂廢中宗立睿宗以睿宗長子憲為皇太子矣及中宗之復睿宗父子皆以王就第韋氏之亂臨淄以兵入討睿宗踐阼而唐室復安又將以長立憲憲辭曰時平先嫡長國亂先有功不如此必且有難敢以死請睿宗從之而後臨淄之位定以太宗之賢而不免於爭奪宗之賢不逮太宗而晏然受命則憲之讓賢於人逺矣吾嘗論之髙祖睿宗皆中主也其欲立長非専其私也以為立嫡以長古今之正義也謂之正義而不敢違何不考之前世乎昔太王捨太伯仲雍而立王季文王捨伯邑考而立武王而周以之興誠天命之所在而吾無心焉亂何自生雖然太伯奔呉以避王季亦畏亂故耳廢長而立少雖聖賢猶難之憲與元宗兄弟相安終身無間焉古今一人而已   宗憲宗之政得失   子由曰唐宗憲宗皆中興之主也宗繼中睿之亂政紊於内而外無藩鎮分裂之患約己任賢而正觀之治可復也憲宗承代徳之弊政僨於朝而畿甸之外皆為畔國將以求治則其勢尤難然二君皆善其始不善其終所以失之者一道也齊威公用管仲隰朋九合諸侯一匡天下為五伯首及管仲死用豎刁易牙身死不得葬五公子爭立霸業隨毁葢中人可以上下此三君者皆中主耳方其起於憂患厄困之中知賢人之可任以排難則勉强以從之然非其所安也及其寇難既平國家無事則其心之所安者佚樂所説者䛕佞也故禍發皆不旋踵若合符節太宗既平天下始任房齡杜如晦魏徴終用長孫無忌岑文本褚遂良常不忘恭儉節用去冗官節浮費内無宫掖侈靡之求旁無近倖賜予之失貞觀之治斯已過半矣侍書御史權萬紀嘗言宣饒部中鑿冶銀嵗可取數百萬緡以佐國用帝怒罵曰吾所乏忠言嘉謨有益於民者爾汝為御史不能進賢退不肖而訹吾以利豈謂我漢桓靈耶斥去不用於是士民cq=69莫敢以利言者故房杜諸人得效其忠力以致貞觀之盛及宗初用姚崇宋璟盧懷慎蘇頲後有張説源乾曜張九齡憲宗初用杜黄裳李吉甫裴度李絳後用韋貫之崔羣雖未足以方駕房杜然皆一時名臣也故開元元和之初其治庶幾於貞觀然宗方用宋璟而宇文融以括田幸遽至宰相後雖以公議罷去而思之不已謂宰相曰公等暴融過惡朕已罪之矣然國用不足將奈何裴光庭等不能答融既死而言利者爭進韋堅楊慎矜王鉷日以益甚至楊國忠而聚斂極矣故天寳之亂海内分裂不可復合憲宗方平淮蔡裴度未及還朝而程异皇甫鏄皆以利進度三上書極論不可帝以天下略平亦欲崇臺池宫觀以自娯樂异鎛揣知其意數進羨財以順所欲故度卒見逐而异鏄皆相不三年而禍發於宦官葢宗在位嵗乆聚斂之害徧於天下故天下遂分憲宗之世其害未究故禍止於其身然方鎮之彊宦官之盛遂與唐相終始可不哀哉嗚呼太宗之恭儉所忍無幾爾而福至於不可勝盡憲之淫佚所獲無幾爾而禍至於不可勝言而世主終莫之悟覆車相尋不絶於世蓋未之思焉   太宗宗駕馭人臣   張唐英論曰嘗觀太宗文皇帝之時其從征伐取天下之臣如李靖李勣裴寂劉文静唐儉商嶠尉遲敬徳秦叔寳程知節張公謹侯君集李大亮薛萬徹之徒皆出入戰陣經營四方其休功元勲固已多矣而文皇帝駕馭而任使之有功者必賞有罪者必誅其或引之便殿伸以燕私則固有之至於君臣上下之分豈有瀆亂者哉天寳中安禄山來朝上特寵異之乃於殿之西偏設雞帳使坐其下肅宗時為太子諫曰自古正殿無有人臣者今寵之已過必有驕心上曰此胡有異相故以此厭之嗟乎明皇失駕馭之道矣昔衛青為大將軍至尊重矣而漢武帝踞厠而見之張飛闗侯稠人廣衆立侍終日葢有堂陛之限爾且禄山本蕃中種類素不由仁義忠孝詩書禮樂之訓一旦因縁際㑹遂忝大位彼來朝也當示以君臣上下之分使知尊卑之禮而反以家人之禮宴之於内又不以人臣之禮待之於外宜其自大而不軌矣且察此胡有異相因其來朝命一武士拉而煞之足以滅天下之禍奈何坐於殿上以厭勝之此非人君之道也與文皇駕馭英雄之禮一何異哉   宗徳宗不用張九齡姜公輔之言   張唐英論曰天下之患常起於不足憂而致可憂故慮隄防之犇衝者先窒螻蟻之穴慮屋廬之燔者先徙曲突之薪書曰斷在朕志又曰惟克果斷乃罔後艱茍失機㑹則受制於人而徒有後悔亦何濟耶明皇徳宗俱失於此始張九齡奏安禄山狼子野心而有反相請因張守珪所奏失律而誅之明皇曰汝以石勒待之耶寵之愈厚其後幸蜀始悔不用九齡之言徳宗時涇師倒戈而翰林姜公輔奏朱泚失兵柄心常怨憤不如使人捕之恐羣兇取為戎首其患不細徳宗不能決翼日果然始悔不用公輔之言設使二主不猶豫於行事任剛健以為徳先除二兇則豈有後悔耶不能果斷徒有悔言詩所謂啜其泣矣何嗟及矣   武后安禄山   張唐英權柄論曰風雷震曜天之權也刑賞號令君之權也天之權不在於天則天之道幾乎息矣君之權不在於君則君之道亦幾乎息矣故君人者惜其權柄而不以假人以之制天下之命以之服臣子之心動静重輕皆在於上明之如神茍失其所操持輕其所付與則天下之禍繇是起矣髙宗大帝以天下之權委於武氏卒使隂逞其志大肆所欲其後遂奪廬陵之璽造為周氏斲喪宗室毒螫海宇此雖由廬陵之不慧亦大帝先以權柄授之也明皇晚年以天下為戯玩刑賞號令一委狂夫凡殺一大臣非上之意也權臣之意也凡任一大臣非上之意也權臣之意也至於設施更張率不由於上故禄山觀朝廷之權不在於上而在於下矣於是以范陽之小而求兼河東節度以范陽少馬而求兼飛龍廐羣牧使而朝廷不復思慮惟遂其所求乃選羣牧觔脚駿馬送於范陽兵彊馬壯沛然自大遂圖不軌此由權柄失於上而下得窺其隙矣且明皇二十年孜孜以致開元之治一旦不顧而一擲與姦佞之臣致萌范陽之變崎嶇顛沛老幸井絡以逃中原之難兹可為萬世鑑也   藩鎮   范文正公曰李唐中微天下多事諸節度各聚州兵據征賦以自支故有尾大不掉之釁起矣此非唐之本謀但四方縱横撲滅不暇故因其有功而分裂之蓋不得已也【云云】   張唐英論曰唐之治由藩鎮之未専地也唐之弱由藩鎮之彊盛也唐之亡由藩鎮之削滅也何以言之唐自安史之亂天下之人耗減大半大厯已後干戈粗定事貴姑息權柄倒置彊臣驕將氣焰赫然而於是李正己有青淄齊海登萊沂宻徳曹濮徐兖鄆十五州之地養兵十萬李寳臣有常易深趙滄冀定七州之地養兵五萬田承嗣有魏博相衞洺貝澶七州之地養兵五萬梁崇義有襄鄧均房復郢六州之地養兵二萬詔増一城必飛語怨刺二十年間國家不敢興拳石撮土代宗寛柔一切容之徳宗明察先誅劉文喜次欲盡除羣盜遂詔起闗西兵以臨闗東而涇兵倒戈朱泚乗人心之離遂肆不軌然而欲與李懷光合勢懷光不伏臣之故李晟之徒得以乗而滅之又李寳臣信妖人之言謂有天分而田承嗣玩以䜟文不與同惡卒自暴死又朱滔稔兇欲臣山東諸侯而王武俊曰我豈能捨九葉天子而臣田舍漢於是起兵攻滔又李希烈已僭大號而諸侯異謀劉稹堅據上黨而三鎮離心以此觀之則唐之藩鎮各萌問鼎之心者多矣然而卒不能遂其逆謀者葢彼同則此異左逆則右順輕重相制小大相維忽恭王命以効順忽矜兵勢以相臨所以然也至于朱全忠遂墟唐祚者非其才智過於安史朱泚之徒也葢是時藩鎮諸侯各已滅矣時溥朱瑄秦宗權羅紹威王鎔之徒各已亡矣全忠視天下之大不復有牽制之黨乃平揖神器若固有之設使當全忠之時朱滔在冀田悦在魏王武俊在趙李納在齊則全忠雖有曹馬之謀亦焉能披大裘而稱制哉故曰唐之亡由藩鎮之削滅也豈非治亂興亡之鑒哉   子由論徳宗憲宗誅平藩鎮成敗不同曰徳宗憤藩鎮之彊潛有鞭撻海内之志竭其帑藏空其禁衛以從事於伐叛然師出無功兵連禍結大盜竊發身播國屯滅亡之禍間不容髪自是之後亂不得息至於憲宗用一裴度決䇿出師淮西既平山東河北彊藩大鎮靡耳聴命終憲宗之世海内略定二帝於用兵伐叛則同而功烈何其相萬也管子有言攻堅則瑕者堅攻瑕則堅者瑕徳宗始使馬璲李抱真討田悦魏鎮自承嗣以來兵彊國富屹然大鎮非可易者也二將之力斃於田悦而王武俊朱泚相煽而起内自魏至燕數千里間莽為戰場而四方諸侯始輕京師淮西雖叛然數郡之地也暴取其財虚用其民為日乆矣危亡之機已見而元濟昏童崛强其間此特不欲取之耳取之可以必得豈與河朔諸鎮比也憲宗乗其機察其時一舉而滅之而李師道承宗之徒或誅或臣而四方靡然効順矣此無他徳宗先攻其堅敵未亡而已之氣先索力先弊矣已索之氣既弊之力人所易侮此朱泚懷光所以陸梁不忌也憲宗先攻其易攻其巢穴戮其鯨鯢兵雖未出而氣振於天下師道承宗所以消沮而不能抗也有扛鼎之力者使之負石而趨終日則必蹶立談之間而磔嬰兒則賁育在傍必悸此攻瑕之論也   歴代名賢確論卷九十六   欽定四庫全書   歴代名賢確論卷九十七   通論三   宦官【温公 孫之翰 石守道】   近侍【張唐英】   女謁【張唐英】   宦官   温公論曰宦者用權為國家患其來乆矣蓋以出入宫禁人主自幼及長與之親狎非如三公六卿進見有時可嚴憚也其間復有性識儇利語言辨給善俟顔色承迎志趣受命則無違迕之患使令則有稱愜之効自非上智之主燭知物情慮患深逺侍奉之外不任以事則近者日親逺者日疎甘言卑辭之請有時而從浸潤膚受之愬有時而聴於是黜陟刑賞之政潛移於近習而不自知如飲醇酒嗜其味而忘其醉也黜陟刑賞之柄移而國家不危亂者未之有也東漢之衰宦官最名驕横然皆假人主之權依憑城社以濁亂天下未有能劫脅天子如制嬰兒廢置在其手東西出其意使天子畏之若乗虎狼而挾蛇虺如唐世者也所以然者非它漢不握兵唐握兵故也太宗鑑前世之弊深抑宦官毋過四品明皇始隳舊章是崇是長晚節令髙力士省決章奏乃至進退將相時與之議自太子王公皆畏事之宦官自此熾矣及中原板蕩肅宗收兵靈武李輔國以東宫舊叅預軍謀寵過而驕不復能制遂至愛子慈父皆不能庇以憂悸終代宗踐祚仍遵覆轍程元振魚朝恩相繼用事竊弄刑賞壅蔽聰明視天子如委裘陵宰相如奴僕是以來瑱入朝遇讒賜死吐蕃深侵郊甸匿不以聞至狼狽幸陜李光弼危疑憤鬱以隕其生郭子儀擯廢家居不保丘壟僕固懷恩寃抑無訴遂棄勲庸更為叛亂徳宗初立頗振綱紀宦官稍絀而返自興元猜忌諸將以李晟渾瑊為不可信悉奪其兵而以竇文場霍仙鳴為中尉使典宿衛自是太阿之柄落其掌握矣憲宗末年吐突承璀欲廢嫡立庶以成陳志之變寳厯狎暱羣小劉克明與蘇佐明為逆其後絳王及文武宣懿僖昭六帝皆為宦官所立勢益驕横王守澄仇士良田令孜楊復恭劉季述韓全誨為之魁傑自稱定䇿國老目天子為門生根深蒂固疾成膏肓不可救藥矣文宗深憤其然志欲除之以宋申錫之賢猶不能有所為反受其殃况李訓鄭注反覆小人欲以一朝譎詐之謀翦累世膠固之黨遂至漂血禁塗積尸省户公卿大臣連頸就誅闔門屠滅天子陽瘖縱酒飲泣吞氣自比赧獻不亦悲乎以宣宗之嚴毅明察猶閉目揺手自謂畏之况懿僖之驕侈茍聲色毬獵足以充其欲則政事一以付之呼之以父固無怪矣賊汚宫闕兩幸梁益皆令孜所為也昭宗不勝其恥力欲清滌而所任不得其人所行不由其道始則張濬覆軍於平陽増李克用跋扈之勢復恭亡命於山南啓宋文通不臣之心終則兵交闕廷矢及御衣漂泊莎城流寓華隂幽辱東内劫遷岐陽崔昌遐無如之何更召朱全忠以討之連兵圍城再罹寒暑御膳不足於糗糒王侯斃踣於饑寒然後全誨就誅乗輿東出翦滅其黨靡有孑遺而唐之廟社因以丘墟矣然則宦者之禍始於明皇盛於肅代成於徳宗極於昭宗易曰履霜堅冰至為國家者防微杜漸可不慎其始哉此其為患章章尤著者也自餘傷賢害能召亂致禍賣官鬻獄沮敗師徒蠧害烝民不可徧舉夫寺人之官自三王之世載於詩禮所以謹閨闥之禁通内外之言安可無也如巷伯之疾惡寺人披之事君鄭衆之辭賞吕强之直諫曹日昇之救患馬存亮之弭亂楊復光之討賊嚴遵美之避權張承業之竭忠其中豈無賢才乎顧人主不當與之謀議政事進退士大夫使有威福足以動人耳果或有罪小則刑之大則誅之無所寛赦如此雖使之專横孰敢哉豈可不察臧否不擇是非欲草薙而禽獮之能無亂乎是以袁紹行之於前而董卓弱漢崔昌遐襲之於後而朱氏簒唐雖快一時之忿而國隨以亡是猶惡衣之垢而焚之患木之蠧而伐之其為害豈不益多哉孔子曰人而不仁疾之已甚亂也斯之謂矣   孫之翰論保全内臣曰内臣贈官非古典也然於此見旌善之事焉内臣自武后稱制始預事尚未有招權著名者至明皇朝高力士以權寵擅名李林甫楊國忠安禄山輩皆因之取將相位林甫輩既致時亂力士貶死遐裔矣肅宗朝李輔國以扈從微勞過受恩寵至專掌禁兵故輔國脅遷明皇升黜將相兇横既極盜殺之於家矣肅宗又寵朝恩始命為觀軍容使代宗寵之又加以天下觀軍容使朝恩驕横既甚勢不可容遂使之自縊矣代宗又寵程元振使典禁兵元振姦險擅權大為將相之害代宗避狄陜州詔諸鎮兵赴援將帥懼元振誣譖多不敢至及栁伉極言其狀元振貶死荒徼矣徳宗寵竇文塲霍仙鳴命為神䇿軍中尉纎人裴均輩附之往往外取方鎮内取要官文場仙鳴權任既盛内臣輩亦嫉之仙鳴被毒以死文場甚懼堅乞致仕僅免於禍憲宗寵吐突承璀至委鎮州征討之任卒無功效尋以其黨納賄事連出淮南監軍後復寵任以妄議太子事為穆宗誅死文宗寵王守澄聴其言遂致誣譖宰相宋申錫事幾陷大戮守澄兇惡既甚竟至賜死自明皇朝已後内臣以罪誅貶者不可勝紀但力士等八人大以權力著名於時此内臣之尤盛者然三人誅死二貶死一為盜殺一毒死文場禍至而避亦姦名不朽以是觀之内臣取恩於天子恩既盛鮮有不罹禍者葢受恩不知紀極恣其所為以至過惡之甚也惟順宗朝俱文珍以剛直著稱又有翊戴憲宗之功位至右衛大將軍知内侍省事不聞驕暴之名其卒也贈開府儀同三司文宗朝馬存亮雖任中尉不與王守澄同惡力止其屠害宋申錫家屬又有保衛昭憲之力權寵既盛能奉身以退是年卒贈揚州大都督兹二人者生而獲令名歿而有光寵此無他為善之效也天子任内臣能常以力士存亮等善惡之效示之無使權寵之過不惟不害國事亦足以保全之也石守道論曰中官積亂僅二百年矣政道剥喪已盡矣綱紀隳壞已絶矣賢人消亡已無矣高祖太宗之遺徳已殄矣天人已厭矣神祗已怒矣國祚不去何待雖盡殺之其可救乎猶水之浸潰始於針芒不補遂壞隄防一決汗漫中夏懷山襄陵不可禦也而能始塞一針芒水其止矣内官積亂二百年昭宗斬數百人望其遽治不亦難乎悲夫噫中官之亂國家覆社稷歴代罔不由之向若明皇肅宗能鑒前古之敗早絶其初不使滋蔓或順憲善懲祖宗之亂亟杜其漸無恣成姦則唐室豈有短促危亡之患哉臣觀東漢之覆壞李唐之傾弱皆自中官然則中官豈可任也臣每觀之寒心後世明王聖君宜深戒之 又論肅宗代宗徳宗任用宦官曰國家之權在乎兵也兵者王者生殺之柄也係天下安危之幾萬民存亡之命有國以來孰敢去兵兵在手則匹夫可以制萬乗兵去手雖人主不能制一夫故云古之命帥擇其文武兼才將相全器忠亮可以託社稷信義可以固危亡智謀可以決萬全籌䇿可以制千里故臨陣有必勝出師無敗兵伊尹所以興湯吕望所以興周房喬所以興唐李晟所以復定兩京子儀所以再造唐室裴度所以戡寧中夏得將將之道也得用兵之要也故兵為國家之利器嗟哉庸君暗主内疑宿將外忌功臣不能推腹心以示人用忠信而結下反以貔貅之衆授與閹腐之徒則是以王者生殺之柄天下安危之幾萬民存亡之命付之厠役也自至徳已後天下亂略弗過兵鋒益熾肅宗代宗徳宗三世䝉塵奔播不暇由命帥失其人也措置非其處也古者命將閫外之事將軍制之軍中聞將軍之令不聞天子之詔而乃使中官監以制之更取監軍指畫進退不由主帥號令不亦殆哉嗚呼兵柄豈可輕授於人哉况在宦官尤不可假之以權也戒之戒之   近侍   張唐英論曰文皇帝勵精治道力致太平制度牢密紀綱齊整刑賞號令爵禄賜予如布帛之有邊幅如丈尺之有長短不可得而踰之矣公道大闢私途盡塞公卿臣妾戚里皇族不敢有僥倖之望至高宗中睿以來頗壞其法開元之盛首革其弊天寳之後仍蹈覆車順宗時韋執誼王伾叔文輩専政内結牛美人以伺上動静朝廷刑賞之柄皆為所專章武英睿綜核名實任用正人一清王室至昭愍以童年嗣位怠於勤政悦於近習刑賞之柄出於閹人宫姬之手拾遺薛延老因入奏曰近日除拜往往不由中書總是内中宣出恐紀綱漸壞昭愍厲色不悦噫天下之大萬幾之繁以一人之寡而四方夷夏尊而歸之者以其有制度在爾今以一人之私而塞天下之公葢不知天下者非巳之天下亦天下之天下也奈何不以公議而守之耶李玨曰太宗用宰臣天下事皆先平章故曰平章事若事不由中書則焉用平章事耶   女謁   張唐英論曰天下之禍常起於袵席之上情愛既遷嬖寵斯甚大至傾國小亦攝朝高宗不斷政出則天斲喪王室翦滅宗枝李氏宗廟不得血食孝和及武韋氏司晨朝廷政令盡由中饋而郡國夫人陸氏昭容上官氏沛國夫人鄭氏尚宫柴氏賀婁氏女巫隴西夫人趙氏及太平公主安樂公主長寧公主宜城公主等皆恃政挾寵依窟城社納受賄賂門若闤闠鬻獄賣官無有虚日常出斜封墨敕補授官爵以手掩其前令上以筆書其後上但笑而從之中外之官數踰十倍屠沽之輩盡衣朱紫僕之人亦為卿監皆無㕔事可處時人謂之三無坐處官謂宰相御史員外也明皇之時楊氏專寵上方貢獻畢在私家其公主駙馬尚辱於楊氏之奴其餘卿士畏而附之者即可知矣   歴代名賢確論卷九十七   欽定四庫全書   歴代名賢確論卷九十八   通論四   君臣之失【孫樵】   宰相兼度支【東坡】   官品廢置【張唐英】   裴延齡皇甫鎛【石守道】   七愛【皮日休】   唐之文人【東坡 梁肅 孫何 子厚】   唐之詩人【獨孤及 司空圖 東坡】   君臣之失   孫樵曰孫樵謂陸長源唐春秋乃編年雜録因掇其潔切峭獨可以示懲勸者擲其藂冗秃屑不足以警訓者自為十八通書號孫氏西齋録起髙祖之初武皇之終首廟號以表元首日月以表事尚功力正刑名登崇善良蕩戮兇回有所鯁避則㣲文示譏無所顧慄直書志匿所謂髙祖殺太子建成者何黜功徇愛譏失教也【太宗有大功宜嗣有天下髙祖不當立建成為太子至有六月二十四日事故書曰髙祖殺太子建成】李勣立皇后武氏者何忘諫贊慝懲廢命也【李勣為顧命大臣儻堅諫不奪髙宗不敢立武氏為后故書曰李勣立皇后武氏】起王氏已廢之魂上配天皇者何登嫌黜家不可謂順予懼後世疑於禘祼也【髙宗廢王立武武乃貞觀侍女何以列昭穆故特以王后配髙宗示天后有嫌於禘祼】條髙后擅政之年下繫中宗者何紫色閏位不可謂正予懼後世牽以稱臨也【天后改元即真今悉以天后年號及行事繫于中宗示女子不得改元有政也】崔察賊殺中書令裴炎者何詭諛梯亂肇殺機也【裴為顧命大臣屢白天后歸政御史崔察廷詰曰裴若不有異謀何故使太后歸政天后遂怒斬裴放都亭蜀故書曰崔察賊殺中書令裴也】張守珪以安禄山叛者何貸刑咈教稔禍階也【禄山乃張守珪部將嘗犯令張曲江令守珪斬之張不從果使亂天下故書曰張守珪以安禄山叛他皆倣此云云】   宰相兼度支   東坡對制䇿曰制䇿有周以冡宰制國用唐以宰相兼度支錢榖大計也兵師大衆也何陳平之對謂當責之内史韋賢之言不宜兼於宰相臣以為宰相雖不親細務至於錢榖兵師固當制其贏虚利害陳平所謂責之内史者特以宰相不當治其簿書多少之數耳昔唐之初以郎官領度支而職事以治及兵興之後始立使額參佐既衆簿書益繁百弊之源自此而始其後裴延齡皇甫鎛皆以剥下媚上至於希世用事以宰相兼之誠得防姦之要而韋賢之議特以其權過重歟故李徳裕以為賤臣不當議令臣常以為有宰相之風矣   官品廢置   張唐英論曰武徳定文武官品並踵開皇之制天下郡縣多從省併至貞觀九年文皇以官多則事煩遂減内外文武官六百四十三員而天下役省民安咸亨天授已後務廣員品以收人情大置試官以處之及李嶠為吏部侍郎欲收衆譽以取宰相之位大置員外官二千餘員又有特置同正員又有檢校攝判之名於是官紀大壞爵禄無准賢愚為之一混府庫為之一空開元以來始裁制度尚書省以統㑹衆務門下省以侍從獻替中書省以出納制誥秘書省以總領圖書御史臺以肅清百寮殿中丞以供修服膳内侍省以承㫖奉引又有九寺五監分理羣司六軍十二衛以嚴武備而官品有條矣又分天下為十道以統領四方之政然判司簿尉頗多矣代宗詔京兆府長安各減丞一員部二員天下縣各減一員元和中李吉甫奏併省吏員當時天下翕然稱治   裴延齡皇甫鎛   石守道論其姦邪曰歴代凡主皆以財為私自古姦臣皆以財利求進吁君以財貨狥欲臣以財利啗君上下以利為國欲國不亂欲民不散是必不可得也夫庸君得其欲雖宗社崎危而不之顧也姦臣得其進雖國家傾覆而不知變也是知姦臣不可進陸贄之疏言之備矣後人宜戒之嗚呼天之佑於民也至矣既生聖人使君之又生賢人使輔之葢以謂聖人無賢輔雖有天下不能治賢人無聖君雖有才能無所施也故天為並生聖賢使同治人也聖人為君賢人為臣君臣之位則别其任則一也君尊也馭臣下則以法然而待之必以禮臣卑也事君上則以禮然而輔之必以道君待臣不以禮臣輔君不以道則亂可待也故君有過失臣得以規之君有荒慢臣得以諫之君違則臣得弼君闕則臣得補葢天下乃天下之天下也非君之天下也庸君昏主承父兄餘業憑祖宗遺緒自謂尊為萬乗富有四海威可以專生殺權可以擅刑賞黜陟在己誅伐任情違正人之言咈莊士之諫一辭忤㫖則竄逐一事不從則疎逺昵近羣小捐斥忠良至於教化陵遲綱紀頽壞海内咨怨君子潛藏一旦祖父之業為丘墟宗廟之鬼不血食可哀也哉賢人不可疎也姦邪不可近也疎且不可其可廢之乎近且不可其可任之乎臣請以唐為鑑焉   七愛【房齡 杜如晦 李晟 盧潘 元魯山李白  白居易】皮日休曰皮子之志常以真純自許每謂立大化者必有真相以房杜為真相焉定大亂者必有真將以李太尉為真將焉傲天君者必有真隠以盧徴君為真隠焉鎮澆俗者必有真吏以元魯山為真吏焉負逸氣者必有真放逸以李翰林為真放逸焉名臣者必在真才以白太傅為真才焉嗚呼吾之道時邪行其事也在乎愛忠矣不時邪行其事也亦在乎愛忠矣茍有心歌詠者豈徒然哉【云云】   唐之文人   東坡曰唐之古文自韓愈始其後學韓而不至者為皇甫湜學皇甫湜不至者為孫樵自樵以降無足觀矣   梁肅曰文之作上所以發揚道徳正性命之紀次所以裁成典禮厚人倫之義又所以昭顯義類立天下之中三代之後其流派别炎漢制度以霸王道雜之故其文亦二賈生馬遷劉向班固其文博厚出於王風者也枚叔相如揚雄張衡其文雄富出於霸塗者也其後作者理勝則文薄文勝則理消理消則言愈繁斯亂矣文薄則意愈巧斯弱矣故文本於道失道則博之以氣氣不足則節之以辭葢道能兼氣氣能兼辭辭不當則文斯敗矣唐有天下幾二百載而文章三變初則廣漢陳子昂以風雅革浮侈次則燕國張公説以宏茂廣波瀾天寳以還則李員外蕭功曹賈常侍獨孤常州比肩而作故其道益熾若乃其辭辨博馳騖古今之際高步天地之間則有左補闕李翰【云云】叙治亂則明白坦蕩衍餘條暢端如貫珠之可觀也陳道義則游泳性情探㣲豁㝠渙乎春冰之將泮也廣勸戒則得失相維吉凶相追倬乎元之在前也頌功美則温直顯融協于大中穆如清風之中人也議者又謂翰之才若崇山出雲神禹河觸石而彌六合隨山而注巨壑葢無物足以遏其氣而閡其行者也世所謂文章之雄捨翰其誰與【云云】孫何曰夫治世之具莫先乎文文之要莫先乎理文必理而方工者惟論議為最然繇斯而談則駕説立言者不得不以為己任也唐虞已往治道尚簡三代之際見於六經此不書也兩漢間鴻儒間出猶為黄老刑名權霸所雜魏晉已降文體卑賤固不足論若乃羽翼孔卓爾大得根仁柢義動為世法者獨唐賢為最所著論議傑然尤異者若牛相僧孺從道善惡無餘皇甫湜紀傳編年夷惠清和獨孤常州及呉季札權文公徳輿兩漢辨士等論高僕射郢魯用天子禮樂韓吏部愈范蠡與大夫種書吕衡州溫功臣恕死白宫傅居易晉恭世子等議或意出千古或理鎮羣疑或重定褒貶之誤或再正名教之失無之足以惑後人有之足以張吾道【云云】   子厚曰贊曰文之用辭令褒貶導揚諷諭而已雖其言鄙野足以備於用然而闕其文采固不足以竦動時聴夸示後學立言而朽君子不由也故作者抱其根源而必由是假道焉作於聖故曰經述於才故曰文文有二道辭令褒貶本乎著述者也導揚諷諭本乎比興者也著述者流葢出於書之謨訓易之象系春秋之筆削其要在於髙壯廣厚詞正而理備謂宜藏於簡冊也比興者流葢出於虞夏之詠歌殷周之風雅其要在於麗則清越言暢意美謂宜流於謡誦也兹二者考其㫖義乖離不合故秉筆之士恒偏勝獨得而罕有兼者焉厥有能而專美命之曰藝成雖古文雅之盛世不能並肩而生唐興以來稱是選而不怍者梓潼陳拾遺其後燕文貞以著述之餘攻比興而莫能極張曲江以比興之隙窮著述而不克備其餘各探一隅相與背馳於道者其去彌逺文之難兼斯亦甚矣   唐之詩人   獨孤及曰五言詩之源生於國風廣於離騷著於李蘇盛於曹劉其所自逺矣當漢魏間雖已朴散為器作者猶質有餘而文不足以今揆昔則有朱䟽越大羹遺味之歎歴千餘嵗至沈詹事宋員外始財成六吕彰施五色使言之而中倫歌之而成聲縁情綺靡之功至是乃備雖去雅寖逺其麗有過於古者亦猶路鼗出於土鼓篆籕生於鳥跡也沈宋既歿而崔司勲顥王右丞維復崛起於開元天寳之間得其門而入者當代不過數人補闕其人也【補闕皇甫冉】司空圖曰文之難而詩之難尤難古今之喻多矣而愚以為辨於味而後可以言詩也江嶺之南凡是資於適口者若醯非不酸也止於酸而已若鹺非不鹹也止於鹹而已華之人所以充饑而遽輟者知其鹹酸之外醇美者有所之耳彼江嶺之人習之而不辨也宜哉詩貫六義則諷諭抑揚淳蓄淵雅皆在其間矣然直叛所得以格自奇前輩諸集亦不專工於此矧其下者耶王右丞韋蘇州澄澹精緻格在其中豈妨於道舉哉賈閬仙誠有警句視其全篇意思殊餒大抵附寒澀方可置才亦為體之不備也 又曰工之尤者莫若伎於文章其能不死於詩者比他伎尤寡豈可容易較量哉國初主上好文雅風流特盛沈宋始興之後傑出於江寧宏肆於李杜極矣右丞蘇州趨味澄夐若清流之貫達大厯十數公抑又其次焉力勍而氣孱乃都市豪右耳劉夢得楊巨源亦各有勝㑹閬仙無可劉得仁輩時得佳致亦足滌煩厥後所聞逾褊淺矣 又題栁栁州集後曰金之精麤效其聲皆可辨也豈清於磬而渾於鐘哉然則作者為文為詩才格亦可見豈當善於彼而不善於此耶愚觀文人為詩詩人為文始皆繫其所尚所尚既專則搜研愈至故能其工於不朽亦猶力巨而鬭者所持之器各異而皆能濟勝以為勍敵也愚嘗覽韓吏部歌詩累百首其驅駕氣勢若掀雷決電撑抉於天地之垠物狀其變不得鼔舞而徇其呼吸也其次皇甫祠部文集外所作亦為超逸非無意於深宻葢或未遑耳今於華下方得栁詩味其探搜之致亦深逺矣俾其窮而克夀抗精極思則固非瑣瑣者輕可擬議其優劣又嘗觀杜子美祭太尉房公文李太白佛寺碑賛宏拔清厲乃其歌詩也張曲江五言沈鬱亦其文章也豈相傷哉噫後之學者褊淺片詞隻句未能自辨已側目相詆訾矣痛哉因題栁集之末庶俾後之銓評者罔惑偏説以葢其全云   東坡曰予嘗論書以謂鍾王之迹蕭散簡逺好在筆畫之外至唐顔栁始集古人筆法而盡發之極書之變天下翕然以為宗師而鍾王之法益微至於詩亦然蘇李之天成曹劉之自得陶謝之超逸葢亦至矣而杜子美李太白以英偉絶世之姿凌跨百代古今詩人盡廢然魏晉以來高風絶塵亦少衰矣李杜之後詩人繼出雖間有逺韻而才不逮意獨韋應物栁宗元發纎穠於簡古寄至味於淡泊非餘子所及也唐末司空圖崎嶇兵亂之間而詩文高雅猶有承平之遺風其論詩曰梅止於酸鹽止於鹹飲食不可無鹽梅而其美常在於酸鹹之外葢自列其詩之有得於文字之表者二十有四韻恨當時不識其妙余三復其言而悲之   歴代名賢確論卷九十八   欽定四庫全書   歴代名賢確論卷九十九   髙祖   髙祖簒唐【范祖禹】   梁統【六一】   通論   梁之失【温公】   莊宗   郭崇韜【子由 何去非】   通論   唐之興亡【温公】   髙祖   李彦珣同張從賔謀反既克髙祖赦之又以赦令已行不治殺母之罪【温公】   通論   晉之興亡【温公】   髙祖   髙祖之政【温公】   通論   漢之興亡【温公】   世宗   立監采銅鑄錢銷佛像【温公】   王朴【少游】   通論   周之興亡【温公】   髙祖簒唐   范祖禹論曰孟子曰不仁而得國者有之矣不仁而得天下者未之有也三代以後葢有不仁而得天下者焉朱全忠之簒唐以悖逆取之以暴虐守之雖為天子數年而不免其身子孫殄戮靡有遺類是以一族易一身之富貴也五代之際起匹夫而為天子或五六年或三四年或一二年皆宗族夷滅世絶不祀亂臣賊子曽莫懲也書曰惠迪吉從逆凶惟影響豈不信哉 又論與羅紹威誅牙軍曰昔商民化紂之惡周公遷於洛邑既歴三紀而其風未殄以累聖人之治猶如此甚矣汙俗之難變也自天寳以後燕趙魏不為唐有其人安於悖逆不復知有君臣聲教之所不及政刑之所不加歴十五世然後殱夷殄滅靡有遺類而其俗猶不改也其後梁之亡也始於魏莊宗之亡也亦始於魏其得之也以魏其失之也以魏由其習亂之乆故易動也而燕人至于晉民遂淪於左衽豈非諸夏之禮其亡有漸乎趙居二寇之間或逆或順不若燕魏之甚也故其禍有淺深論者或謂紹威誅牙軍以弱魏而全忠無後顧之慮因以篡唐夫唐與魏離亦乆矣牙兵適足亂魏以拒朝廷而已其能為唐室輕重豈其然乎   梁統   六一論曰黜梁為偽者其説有三一曰後唐之為唐猶後漢之為漢梁葢新比也一曰梁雖改元即位而唐之正朔在李氏而不絶是梁於唐未能絶而李氏復興一曰因後唐而不改因後唐者是謂因人之論固已辨矣其二者宜有説也夫後唐之自為唐也縁其賜姓而已唐之時賜姓李者多矣或因臣子之異心或懷四夷而縻之忠臣茂貞思忠克用是也當唐之衰克用與梁並起而爭之梁以强而先得克用恥爭之不勝難忍臣敵之慙不得不借唐以自託也後之議者胡謂而從之哉其所以得為正統者以其得梁而然也使梁且不滅同光之號不過於河南則其為唐與李璟等耳夫正朔者何王者所以加天下而同之於一之號也昔周之東其政雖弱而周猶在也故仲尼以王加正而繩諸侯者幸周在也當唐之亡天祐虚名與唐俱絶尚安所寓於天下哉使幸而有忠唐之臣不忍去唐而自守雖不中於事理或可善其誠心若李氏者果忠唐而不忍棄乎况於唐亡託虚名者不獨李氏也王建稱之於蜀楊行宻稱之於呉李茂貞亦稱之於岐大抵不為梁屈者皆自託於虚名也初梁祖奪昭宗於岐遂劫而東改天復四年為天祐而克用與王建怒曰唐為朱氏奪矣天祐非唐號也遂不奉之但稱天復至八年自以為非復稱天祐此可笑者安得曰正朔在李氏乎夫論者何為疑者設也堯舜三代之終始較然著乎萬世而不疑固不待論而明也後世之有天下者帝王之理或舛而始終之際不明則不可以不疑故曰由不正與不一然後正統之論興者也其徳不足以道矣推其迹而論之庶幾不為無據云   梁之失   温公論曰太祖始以黄巢降將秉旄宣武逞其詐力蠶食東夏地廣兵彊威權日熾志欲無厭遂遷唐祚淫虐不悛禍自内興不得其死宜矣均王膏粱之子材不過人棄敬翔王彦章而用趙巖張歸霸以與莊宗為敵能無亡乎   郭崇韜   子由論曰國無釁而後可以伐人冒釁以伐人敵無釁則已受其災敵有釁則我與敵皆斃楚靈王殘民以逞舉思亂之民以伐呉呉不可動而棄疾攻之若攻虚邑靈王遂死於外齊湣王貪而好勝不知宋之不可攻而忘齊國之既病燕師乗之遂以失國自古冒釁以攻人其禍若此唐莊宗勇而善戰與梁人夾河相攻十戰九勝涉河取鄆不十日而克梁威震諸國五代用兵未有神速若此者也然其克敵之後幸一日之安沈湎聲色之娯宦官伶人交亂其政府庫之積罄於耳目之奉民怨兵怒國有土崩之勢而不知也一時功臣皆武夫崛起未有識安危之機者唯樞宻使郭崇韜智勇兼人知其不可力言而不見聴求去而不見許中外佞幸視之側目崇韜深病之矣時方欲伐蜀崇韜欲立功為自安之計議以魏王繼岌為元帥而已為之副將兵六萬以出兵不逾時而克成都降王衍料敵制勝之才可謂盛矣然崇韜知蜀之易舉而不知唐之已亂挈其良將勁兵西行數千里雖立大功而不免讒死于蜀征蜀之兵未還而趙在禮為亂河朔明宗北征遂與在禮皆反帥兵南向克汴入洛遂無一人能禦之者向使西師不克出蜀雖未下而京師有重兵崇韜不死禍福未可知也崇韜冒險以伐人蹈齊湣之亂而以為安惜其有智而未始學也   何去非論曰人謂漢高祖以布衣之㣲召號豪傑起定禍亂乃裂天下以王勲將韓彭英布皆連城數十南面稱孤舉天下之籍而據其半及夫釋甲就封創血未乾皆相視誅滅葢由髙祖封賞過制䧟之驕逆其於功臣不能無負光武率義從之士平夷盜逆收還神器天下既定遂鑒髙祖之失第功行封爵為通侯大者不過數縣而不任以吏事是以元勲故將皆能自全李靖談兵之雄者也亦以謂光武得將將之道賢於髙祖逺甚嗟乎是皆不深求髙祖光武之事者也天下之事有所必然者雖聖智不能遷而避之髙皇以寛仁大度役天下之智力而集大業豈所謂隂忮暴忍而喜忘人之功者邪秦為無道天下髙材疾足争起而競搏之皆有伐秦之心也彭越黥布皆以人傑操兵特起未以其身輕屬於人者也韓信挾百戰百勝之略擇主而附亦有大志故身定全齊而自王之方漢王大敗於彭城隨何不能緩頰於淮南則黥布不至及困於固陵諸侯棄約不㑹微張良之畫則彭越韓信不從方是時漢王不捐數千里之地以充三人者之欲而致其兵則楚不亡漢之待此三人者譬若養虎飽則不動饑則噬人由是觀之封賞過制豈得已哉欲就大業於須臾之決故也雖然大業就矣而三人者之逼天下之所共寒心也以天下之皆寒心則彼持是而安歸且髙祖亦得安枕而卧乎故疑似之釁一發而大禍集矣此其勢必至於夷滅而後定也光武痛宗社之禍收率懷漢之民投袂而起凡所攀附者多南陽故人其尤偉傑者寇鄧數人而已然較其才略徒足以供光武指顧之役非有驕桀難制若韓彭之與髙祖也天下既定封以數千之户莫不志欲盈足唯恐持保之不獲為光武者獨何隙以誅除之哉而曰光武獨得保全勲舊之術髙祖於功臣有不容之忍此不求二王所遇之不同與夫勢理有所必至者也後唐莊宗承武皇之遺業假大義挾世讎以與梁人百戰而夷之乃有天下可謂難且勞矣然有二臣焉其為韓彭者李嗣源為寇鄧者郭崇韜也嗣源居不賞之功挾震主之威得國兵之權執之而不釋也莊宗無以奪之而稍忌其逼崇韜嘗有大功於國忠而可倚而嗣源之所畏者也莊宗茍能挾所可倚而制所可忌則嗣源雖懷不自安而有顧憚非敢輙發也莊宗知其所忌而不知其所倚故崇韜以忠見疎讒嫉日擊使其營自救之計乃求將其征蜀之兵莊宗掃國中之師屬之而西崇韜雖已舉蜀捷奏才上而以讒死矣莊宗知得蜀足以資其盛彊而不知崇韜之死已去嗣源之畏故鄴下之變嗣源以一旅之衆西趨洛陽如蹈無人之境其遷大器易若反掌且内有彊臣窺伺間隙乃空國之師勤於逺役固已大失計矣而又去我之所倚與彼之所畏者則大禍之集可勝救哉雖得百蜀無救其失國也使崇韜之不死舉全蜀之衆因東歸之士擁繼岌檄方鎮以討君父之讎雖嗣源之强亦何以禦之葢嗣源有韓彭之逼而不踐其禍者莊宗無髙祖之略故也崇韜有寇鄧之烈而不全其宗者莊宗無光武之明故也嗟乎人臣之禍起於操權而速禍之權莫重於制兵崇韜謀逭禍自全而方求執其兵此於抱薪救火者何異也   唐之興亡   温公論曰武皇以沙陁微種奄有河東黄巢之亂有大功於唐室上源之變訟於朝廷而不能自直遂與朱氏治兵相攻糾紛不解流血成川僵屍蔽野至其晚節將衰窮居一隅僅能自保莊宗以弱齡襲位麾下諸將皆白首行陣皆武皇並轡齊驅之人乃能以恩信結其心英果折其氣莫不竭力致命頥指如意遂服真定從山東取漁陽兼魏博䇿馬渡河而朱氏失國當是之時天下莫不竭力震動諸侯陸梁踞肆者皆眙相顧莫敢保其土地王衍恃其險逺辭禮踞慢偏師西指而劒閣不守觀其行兵可謂能矣惜其志小氣近驕心易生矜功自喜禦衆無法便嬖是悦婦言是用纔及三年隕身亡族悲夫明宗無取國之心而為衆所附資性寛厚克終天禄清泰於危難之中坐受神器得之非艱失之孔易負扆未安家為煨燼十年之中易姓者四禍福相尋何其速哉   李彦珣同張從賔謀反既克髙祖赦之又以赦令已行不治殺母之罪   温公論曰治國者固不可無信然彦珣之惡三靈所不容晉髙祖赦其叛君之愆治其殺母之罪何損於信乎   晉之興亡   温公論曰髙祖以地尊勢重迫於猜嫌親執臣子之禮以事外國賂之土地藉其兵力以取天下羽翼未成不可以髙飛國家未治不可以應敵齊王捨桑維翰之深謀信景延廣之彺䇿内政不修而外挑彊隣使流民塗野草敵騎汚宫闕生為降虜死為羇魄非不幸也   髙祖之政   温公論曰漢髙祖殺幽州無辜子五百人非仁也誘張璉而誅之非信也杜重威罪大而赦之非刑也仁以合衆信以行令刑以懲奸失此三者何以守國其祚運之不延也宜哉   漢之興亡   温公論曰髙祖擁精鋭之兵居形便之地屬胡騎北旋中州無主故雍容南面而天下歸之豈其材徳之首出哉乃㑹其時之可為也夫根疎者不固基薄者易危隠帝雖有南面之號而政非巳出民不知君輕信羣小之謀欲除跋扈之臣禍不旋踵自然之勢也父子相繼四年而滅自古享國之短未有若兹也   立監采銅鑄錢銷佛像   温公論曰若周世宗可謂仁矣不愛其身而愛民若周世宗可謂明矣不以無益廢有益   王朴   秦少游論曰適用而不窮者天下之真材也材而不適用用而有所窮雖有髙世之名難能之行實庸人耳何有補於世耶臣讀五代史見王朴為周世宗決平邊之䇿然後知朴者天下之真材也夫用兵之要在於識序之先後而識先後之要在於知敵之難易天下之敵非大而堅則小而脆也其難易孰不知之所以不知者敵大而脆則疑於難敵小而堅則疑於易也昔漢兵圖宛光武以别將狥昆陽王邑欲攻之嚴尤以謂昆陽城小而堅宜進擊宛宛敗昆陽自服邑不聴盡鋭攻之兵以大敗邑之所以不聴尤者疑於難而已朴嘗為世宗畫平邊之䇿其言曰攻取之道從易者始當今呉易圖得呉則桂廣皆為内臣閩蜀可飛書而召之如不至則四面並進席卷而平之必矣惟并必死之寇可為後圖葢李氏雖有江南之地二十一州為桂廣閩蜀之脊然南帶江東距海可撓者二千餘里其人易動搖輕撓亂不能持乆號為大國實脆敵也劉氏雖據河東十州之地與中國為境然左有常山之險右有大河之固北有契丹之援其人剽悍强忍精勇髙氣樂鬭而輕死號為小國實堅敵也是時中國欲取之也譬如壯士操利兵於深山之中左觸虎而右遇熊不可並刺則亦先虎而後熊矣何則虎躁悍易乗熊便捷難制舉虎困則熊必畏威而逃困於熊虎將乗弊而至形勢然也故朴以大而脆者為易小而堅者為難易者宜先難者宜後則所以先呉而後并也皇朝受命四方僭偽次第削平皆如其䇿非所謂天下之真材其孰能與於此朴雖出於五代擾攘傾側之中然其器識學術雖治世士大夫與之比者寡方世宗之時外事征伐内修法度而朴至於隂陽律厯之學無所不通所定欽天厯當世莫能異而其所作樂至今用之而不可改其五䇿之意彼民與此民之心同是與天意同契天人意同則無不成之功以此推之朴之所知者葢未可量也使遭休明之時遇不世出之主則其所就者將不止於此哉   周之興亡   温公論曰太祖負震主之威挾不賞之功措身無所乗危而發雖履天下之籍而室家矣世宗以異姓之親令承大統知近世之弊起於威令不行下陵上替故髙平之役首誅樊何以振軍法遂能變弱為强因敗為功乗勝逐北至於太原歸而簡師習戰并心進取於是南割江淮西克秦鳯北開闗南攻無堅城戰無强陣又以枹鼔之隙治律厯興典禮審法令修政事收賢才養百姓可謂知治安之本矣大功未成中道而天葢太平之業天啟聖人而授之非人謀之所及也   歴代名賢確論卷九十九   欽定四庫全書   歴代名賢確論卷一百   五代通論   五代人君得失興亡【東坡 何去非 子由】唐莊宗周世宗【温公】   五代無全臣【六一】   馮道【温公 子由】   世家附   南唐【荆公】   五代人君得失興亡   東坡論曰商周之興始於稷卨而至於湯武凡數百年之間而後得之於天下其成功甚難而享天下之利至緩也然桀紂既滅收天下朝諸侯已處於天子之尊而下無不服之志誅一匹夫而天下遂定葢其用力亦甚易而無勞也至於秦漢之際其英雄豪傑之士逐天下之利惟恐不及而聞天下之釁惟恐其後之也奮臂於大澤而天下之士雲合嚮應轉戰終日而辟地千里其取天下若此其無難也然天下已定君臣之分既明分裂海内以王諸將將以傳之無窮百世而不變而數嵗之間功臣大國反者如毛而起是何其取之之易而守之之難也若夫五代干戈之際其事雖不足道然觀其帝王起於匹夫鞭笞海内戰勝攻取而自梁以來不及百年天下五嬗逺者不過數十嵗其智慮曽不足以及其後世此亦甚可怪也葢嘗聞之梁之亡其父子兄弟自相屠滅虐用其民而天下叛周之亡適遭聖人之興而不能以自立此二者君子之所以不疑於其間也而後唐之莊宗明宗與晉漢之髙祖皆以英武特異之姿據天下大半之地及其子孫材力智勇亦皆有以過人者然終以敗亂而不可解此其勢必有以自取之也葢唐漢之亂始於功臣而晉之亂始於外國皆以其易取天下之過也莊宗之亂晉髙祖以兵趨夷門而後天下定於明宗後唐之亡匈奴破張達之兵而後天下定於晉匈奴之禍周髙祖發南征之議而後天下定於漢故唐滅於晉晉亂於匈奴而漢亡於周葢功臣負其創業之勲而匈奴恃其驅除之勞以要天子聽之則不可以乆安而誅之則足以召天下之亂戮一功臣天下遂並起而軋之矣故唐奪晉髙祖之權而亡晉絶匈奴之和親而滅漢誅楊邠史肇而周人不服以及於禍彼其初無功臣無匈奴則不興而功臣匈奴卒起而滅之故古之聖人有可以取天下之資而不用有可以乗天下之勢而不顧撫循其民以待天下之自至此非以為茍仁而已矣誠以為天下之不可以易取也欲求天下而求之於易故凡事之可以就天下者無所不為也無所不為而就天下天下既安而不之改則非長乆之計也改之而不顧此必首以忤天下之心者矣昔者晉獻公既沒公子重耳在翟里克殺奚齊卓子召重耳重耳不敢入秦伯使公子縶往弔且告以晉國之亂將有所立於公子重耳再拜而辭亦不敢當也至於夷吾聞召而起以汾陽之田百萬命里克以負蔡之田七十萬命丕鄭而奉秦以河外列城五及其既入而背内外之賂殺里克丕鄭而發兵以絶秦兵敗身虜不復其國而後文公徐起而收之大臣援之於内而秦楚推之於外既反而霸於諸侯唯其不求入而人入之無賂於内外而其勢可以自入此所以反國而無後憂也其後劉季起於豐沛之間從天下武勇之士入闗以誅暴秦降子嬰當此之時功諸侯其勢遂可以至於帝王此皆沛公之所自為而諸將不與也然至追項籍於固陵兵敗諸將不至乃捐數千里之地以與韓信彭越而此兩人卒負其功背叛而不可制故夫取天下不可以僥倖於一時之利僥倖於一時之利則必將有百嵗不已之患此所謂不及逺也   何去非論曰唐以陵夷蹙弱遂亡天下而真主未興五代之君遂相攘取朝獲暮失合其世祀不數十年自古有國成敗得喪未有如此之亟者然竊觀之莫不皆有所以必至之理也梁祖起於宛朐羣盜之黨已而挾聴命之唐鞭笞天下以收神器亦可謂一時之姦雄然及其衰暮而河汾李氏基業已大固當氣吞而志滅之矣借使不遂及於子禍則其後嗣有足以為莊宗之抗哉此梁之亡不待乎旋踵也後唐武皇假平讎之忠義發跡隂山轉戰千里奄踐汾晉及其子莊宗以兵威霸業遂夷梁室而王天下可謂壯矣然天下略定彊臣驕卒遂至不制一倡而叛之不及反顧而天下遂歸於明宗至於末帝所以失天下者猶莊宗也夫以新造未安之業而有彊臣驕兵以乗其失政其能自立於天下乎晉人挾震主之威乗釁而起君父外蕃假其兵力以收天下易若反掌一朝嗣主孱昬肆易而戎人驕功恃彊殫耗天下不足以充其要取之欲乃反負之及其所以䝉禍辱者不可勝言觀其所以自託而起者如此則晉安得而後亡哉漢祖承干戈擾踐之餘生靈無所制命起視天下復無英雄慨然投袂而作者乃建號而應之而天下之人無所歸往亦皆俛首聴役於漢然一旦委裘而彊臣巨室已不為幼子下矣故不勝其忿起而圖之僥倖於一決而周人抗命卒無以禦之而至於亡周之太祖世宗皆所謂一時之雄而世宗英特之姿有足以居天下而自立者然降年不永孺子不足當天之眷命而真人徳業日隆已為天下之所歸戴則其重負安得而不釋哉由是觀之自梁以迄於周其興亡得喪世祀如此安足怪哉皆有所以必至之理也又嘗究之若唐之莊宗與夫末帝皆以雄武壯決轉鬭無前摧夷强敵卒收天下而王之非夫孱昬不肖者也然明宗之旅變於鄴下晉祖之甲倡於并門彼二主者乃低摧悸迫兒女悲涕垂頥拱手以需死期無復平日萬分之一者何也有彊臣驕兵以制其命唯至乎此始悟其身之孤弱無以自救之也夫以功就天下者常有彊臣以力致天下者常有驕兵臣非故彊也恃勲賞之積而卒至於彊兵非故驕也恃戰役之勤而卒至於驕故古者撥亂定傾之主不憂天下大計之不集而深虞大臣之或彊戰士之或驕故常先事而董治之使其操制常在於我是以天下既集而國家安彊舉而遺之冲人弱息而變故不作彼以亂繼亂者則不然方其圖天下之即集也日責功於將而責戰於士責功之亟則凡所以酬將者未嘗恤其或至於彊責戰之切則凡所以撫士者未嘗病其或至於驕是以天下略定彊臣倚驕兵而䀝睨驕兵挾彊臣而冀望一旦相與起而迫之反視其身徬徨孤立而大事且去則雖有平日壯決之氣持是而安歸哉此唐之莊宗末帝所以失天下者由此故也嗟乎圖天下於亟集而不計其既集之利害者終亦亟亡而已矣   子由論曰唐季五代之亂其亂果何在也海内之兵各其將大者數十萬人而小者不下數萬撫循鞠養美食豐衣同其甘苦而順其好惡甚者養以為子而授之以其姓故當其時軍旅之士各識其將而不識天子之惠君有所令不從聴其將軍而將之所為雖有大姦不義而無所違拒故其亂也姦臣擅命擁兵而不可制而方其不為亂也所攻而必降所守而必固良將勁兵徧於天下其所摧敗破滅足以上快天子鬱鬱之心而外抗敵國竊發之難何者兵安其將而樂為用命也   唐莊宗周世宗   温公論曰或問五代帝王唐莊宗周世宗皆稱英武二主孰賢臣應之曰夫天子所以統治萬國討其不服撫其微弱行其號令壹其法度敦明信義以兼愛兆民者也莊宗既滅梁海内震動湖南馬氏遣子希範入貢莊宗曰比聞馬氏之業終於髙郁所奪今有兒如此郁豈能得之哉郁馬氏之良佐也希範兄希聲聞莊宗言卒矯其父命而殺之此乃市道商賈之所為豈帝王之體哉葢莊宗善戰者也故能以弱晉勝彊梁既得之曽不數年内外離叛置身無所誠由知用兵之術不知為天下之道故也世宗以信令御羣臣以正義責諸國王環以不降受賞劉仁瞻以堅守䝉褒嚴續以盡忠獲存蜀兵以反覆就誅馮道以失節被棄張美以私恩見疎江南未服則親犯矢石期於必克既服則愛之如子推誠盡言為之逺慮其宏規大度豈得與莊宗同日語哉書曰無偏無黨王道蕩蕩又曰大邦畏其力小邦懷其徳世宗近之矣   五代無全臣   六一論曰嗚呼孟子謂春秋無義戰予以五代無全臣無者非無一人葢僅有之爾予得死節之士三人焉其仕不及二代者各以其國繫之作梁唐晉漢周臣傳其餘仕非一代不可以國繫之者作雜傳夫入于雜誠君子之所羞而一代之臣未必皆可貴也覽者詳其善惡焉   馮道   温公論曰天地設位聖人則之以制禮立法内有夫婦外有君臣婦之從夫終身不改臣之事君有死無二此人道之大倫也茍或廢之亂莫大焉范質稱馮道厚徳稽古宏才偉量雖朝代遷貿人無間言屹若巨山不可轉也臣愚以為正女不從二夫忠臣不事二君為女不正雖復華色之美織紝之巧不足賢矣為臣不忠雖復材智之多治行之優不足貴矣何則大節已故也道之為相歴五朝八姓若逆旅之視過客朝為讎敵暮為君臣易面變辭曽無愧怍大節如此雖有小善庸足稱乎或以為自唐室之亡羣雄力爭帝王興廢逺者十餘年近者四三年雖有忠智將若之何當是之時失臣節者非道一人豈得獨罪道哉臣愚以為忠臣憂公如家見危致命君有過則彊諫力争國家敗亡則竭節致死智士邦有道則見邦無道則隠或滅迹山林或優游下僚今道尊寵則冠三師權任則首諸相國存則依違拱嘿竊位素餐國亡則圖全茍免迎謁勸進君則興亡接踵道則富貴自如兹乃姦臣之尤安得與他人為比哉或謂道能全身逺害於亂世斯亦賢已臣謂君子有殺身成仁無求生害仁豈專以全身逺害為賢盜跖病終而子路醢果誰賢乎抑此非特道之愆也時君亦有責焉何則不正之女中士羞以為家不忠之人中君羞以為臣彼相前朝語其忠則反君事讎語曰智則社稷為墟後來之君不誅不棄乃復用以為相彼又安有忠於我而能獲其用乎故曰非特道之愆亦時君之責也   子由論曰馮道以宰相事四姓九君議者譏其反君事讎無士君子之操大義既雖有善不録也吾覽其行事而竊悲之求之古人猶有可得言者齊桓公殺子糾召忽死之管仲不死又從而相之子貢以為不仁問之孔子孔子曰管仲相桓公霸諸侯一匡天下民到于今受其賜㣲管仲吾其被髪左衽矣豈若匹夫匹婦之為諒也自經於溝瀆而莫之知也管仲之相桓公孔子既許之矣道之所以不得附於管仲者無其功耳晏嬰與崔杼俱事齊莊公杼弑公而立景公晏子立於崔氏之門外其人曰死乎曰獨吾君也乎吾死也曰行乎曰吾罪也乎吾亡也曰歸乎曰君死安歸君民者豈以陵民社稷是主臣君者豈為其口實社稷是養故君為社稷死則死之為社稷亡則亡之若為已死而已亡非其私暱誰敢任之且人有君而弑之吾焉得死之而焉得亡之將庸何歸門啓而入枕尸股而哭興三踊而出卒事景公雖無管子之功而從容風義有補於齊君子以名臣許之使道自附於晏子庶幾無甚媿也葢道事唐明宗始為宰相其後歴事八君方其廢興之際或在内或在外雖為宰相而權不在己禍變之發皆非其過也明宗雖出於異族而性本寛厚道以恭儉勸之在位十年而民以少安契丹滅晉耶律徳光見道問曰天下百姓如何救得道顧徳光不可曉以莊語乃曰今時雖使佛出亦救不得惟皇帝救得徳光喜乃罷殺戮中國之人賴焉周太祖以兵犯京師隠帝已沒太祖謂漢大臣必相推戴及見道道待之如平日太祖嘗拜道是日亦拜道受之不辭太祖意沮知漢未可代乃立湘隂公為漢嗣而使道逆之於徐道曰是事信否吾平生不妄語公毋使我為妄語人太祖為誓甚苦道行未反而周代漢篡奪之際雖賁育無所致其勇而道以拜跪談笑却之非盛徳何以致此而議者黜之曽不少恕甚矣士生於五代立於暴君驕將之間日與虎兕為伍棄之而去食薇蕨友麋鹿易耳而與自經於溝瀆何異不幸而仕於朝如馮道猶無以自免議者誠少恕哉   南唐   荆公讀江南録曰故散騎常侍徐公鉉奉太宗命撰江南録至李氏亡國之際不言其君之過但以厯數存亡論之雖有愧於實録其於春秋之義【春秋臣子為君親諱禮也】箕子之説【周武王克商問箕子商所以亡箕子不忍言商惡以存亡國宜告之】徐氏録為得焉然吾聞國之將亡必有大惡惡者無大於殺忠臣國君無道不殺忠臣雖不至於治亦不至於亡紂為君至暴矣武王觀兵於孟津諸侯請伐紂武王曰未可及聞其殺王子比干然後知其將亡也一舉而勝焉季梁在隨隨人雖亂楚人不敢加兵虞以不用宫之奇之言晉人始有納璧假道之謀然則忠臣國之與也存與之存亡與之亡予自為兒童時已聞金陵臣潘佑以直言見殺當時京師因舉兵來伐數以殺忠臣之罪及得佑所上諫李氏表觀之詞意質直忠臣之言予諸父中舊多為江南官者其言金陵事頗詳聞佑所以死則信然則李氏之亡不徒然也今觀徐氏録言佑死頗以妖妄與予舊所聞者甚不類不止於佑其他所誅者皆以罪戾何也予甚怪焉若以商紂及隨虞二君論之則李氏亡國之君必有濫誅吾知佑之死信為無罪是乃徐氏匿之耳何以知其然吾以情得之大凡毁生於嫉嫉生於不勝此人之情也吾聞與佑皆李氏臣而俱稱有文學十餘年爭名於朝廷間當李氏之危也佑能切諫獨無一説以佑見誅又不能力諍卒使其君有殺忠臣之名踐亡國之禍皆之由也懼此過而又恥其善及於佑故匿其忠而汙以他罪此人情之常也以佑觀之其他所誅者又可知矣噫若果有此吾謂不惟厚誣忠臣其欺吾君不亦甚乎   歴代名賢確論卷一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