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改斋漫录 宋 吴曾 ●卷一事始 ○楼罗 黄朝英《缃素杂记》谕楼罗云:“《酉阳杂俎》云:‘楼罗,因天宝中,进士有东西堋,各有声势,稍伧者多会于酒楼,食毕罗,故有此语。’子读梁元帝《风人辞》云:‘城头网雀,楼罗人著。’则知楼罗之言,起已多时。又苏鹗《演义》云:‘楼罗,干了之称也。俗云骡之大者曰楼骡,骡罗声相近,非也。’又云:‘娄敬、甘罗,亦非也。盖楼者,揽也;罗者,绾也。言人善干办于事者,遂谓之搂罗。搂字从手旁作娄。《尔雅》云:娄,聚也。’此说近之。然《南史顾欢传》云:‘蹲夷之仪,娄罗之辨。’又《谈苑》载朱贞白诗云太娄罗,乃止用娄罗字。又《五代史刘铢传》云:‘诸君可谓偻罗儿矣’,乃加人焉。”以上皆朝英说。然予以为此说久矣,北齐文宣帝时已有此语。王昕曰:“楼罗楼罗,实自难解。”盖不始于梁元帝之时。以表考之,梁文帝即位,是岁己巳;次年庚午,北齐宣帝即位;至壬申年,梁元帝方即位。今据《缃素杂记),以楼罗事引梁元帝风人辞为始,不当,盖元帝在宣帝之后。 ○麦秋 黄朝英《缃素杂记)云:“宋子京有《帝幸南园观刈麦》诗云:‘农扈方迎夏,官田首告秋。’注云:‘臣谨按,物成熟者谓之秋,取擎敛之义。故谓四月为麦秋。’余按,《北史苏绰传》云:‘布种既讫,嘉苗须理。麦秋在野,蚕停于室。’则麦秋之说,其来旧矣。”已上皆朝英说。予考麦秋之始,在《礼记月令》,自有成说,何必引苏绰说耶?释其义,则景文之说尤尽。及观王荆公绝句云:“荷叶初开笋渐抽,东陂南荡正堪游,无端陇上麦,横起寒风占作秋。”此又何也?然景文所注,本出蔡邕《月令章句》曰:“百谷各以其初生为春,熟为秋。故麦以孟夏为秋。” ○词 《太平广记》引《嘉话》录载:“权德舆言无不闻,又善庾词。尝逢李二十六于马上,庾词问答,闻者莫知其所说焉。或曰:‘庾词何也?’曰:‘隐语耳。《论语》不曰,人焉庾哉,人焉庾哉,此之谓也。’”已上皆《嘉话》所载。予按,《春秋传》曰:“范文子莫退于朝。武子曰:‘何莫也?’对曰:‘有秦客庾词于朝,大夫莫之能对也,吾知三焉。’”“楚申叔时问还无社曰:‘有麦曲乎,有山鞠乎?’”盖二物可以御湿,欲使无社逃难于井中。然则庾一字虽本于《论语》,然大意当以《春秋传》为证。东坡《和王定国诗》云:“巧语屡曾遭薏苡,庾诗聊复托芎。” ○主者施行 今朝廷行移下州县,必云主者施行者。本后汉《黄琼传》也。 ○鸱夷子皮 王观国《学林新编》论鸱夷子,引《史记伍子胥传》及《应劭注》、及《前汉食货志颜师古注》云:“自号鸱夷者,言若盛酒之鸱夷,多所容受而可卷怀,与时张弛也。鸱夷皮之所为,故日子皮。”又引《陈遵传》载扬雄《酒箴》曰:“鸱夷滑稽,腹大如壶。”然则范蠡自号鸱夷子皮,又号陶朱公,托鄙名以自晦其迹耳。以上皆王说。予按,《墨子》曰:“孔子怒景公不封己,乃树鸱夷子皮于田常之门。”《孔丛子》尝作诘墨曰:“夫树人,为信己也。孔子适齐,恶陈常而终不见,常病之。又陈常弑其君,孔子沐浴而朝,请讨之。其终不树子皮审矣。”此《孔丛子》辩孔子不树子皮之义也。以是知鸱夷子皮又见于孔子,不独范蠡也。 ○浴处挂壶于门 今所在浴处,必挂壶于门,或不知其始。按,《周礼挈壶氏》,掌挈壶以令军井。郑司农注曰:“谓为军穿井,井成,挈壶悬其上,令军中士众皆望见,知此下有井。壶所以盛饮,故以壶表井。”又别注曰:“挈,读如挈发之挈。壶,盛水器也。”乃知俚俗所为,亦有所本。 ○万岁之呼 高承《事物纪原》云:“万岁之始,考古逮周,未有此礼。战国时,秦王见蔺相如奉璧,田单伪约降燕,冯谖焚孟尝君债券,左右及民皆呼万岁、盖七国时,众所喜庆于君者,皆呼万岁。秦汉以来,臣下对见于君,拜恩庆贺,率以为常。”已上皆高说。予按,《大雅》云:“虎拜稽首,天子万寿。”人臣之奉上以万岁,疑发于此。 ○脍残鱼 《太平广记》载《洛阳伽蓝记》云:“晋宝志尝于台城对梁武帝吃脍,食讫,武帝曰:‘朕不知味二十余年矣,师何云尔!’志公乃吐出小鱼,依依鳞尾。如今秣陵尚有脍残鱼也。”予按,越王勾践之保会稽,方斫鱼为脍。闻吴兵,弃其余于江,化而为鱼,犹作脍形也。故名脍残鱼,亦曰王余鱼。以是知脍残鱼不始于志公。又《博物志》曰:“孙权曾以行食脍,有余,因弃之中流,化而为鱼。今有鱼犹名吴余脍者,长数寸,大如筋,尚类脍形也。”《吴都赋》曰:“片则王余。”王逸注曰:“王余鱼,其身半也。俗云:越王脍鱼未尽,因以其半弃之,为鱼,遂无其一面,故曰王余也。” ○洪州为镇南军 唐咸通六年,安南久屯,两河锐士死瘴毒者十七。宰相杨收议罢屯军,以江西为镇南军,募强弩二万,建节度,且地便近,易凋度,沼可。然则以洪州为镇南军,始于咸通六年。 ○人君葬地为山陵 汉以来,人君所葬之地为山陵,如高祖之长陵是已。然吕不韦说秦昭王太子曰:“王之春秋高,一日山陵崩,太子用事。”注云:“山陵,喻尊高也。崩,死也。”然则以葬地为山陵久矣。出《战国策》。 ○身闭鼻瓮 世以身不修饰者为闭,鼻不清亮者为瓮,盖有所本也。王充《论衡别通篇》:“鼻不知香臭日瓮,人不知是非为闭。” ○不痴不聋 《北史》:“长孙平隋开皇三年为工部尚书,时有人告大都督邴绍非毁朝廷为愦愦者。上怒,将斩之。平进谏曰:‘谚云,“不痴不聋,不做大家翁”。此言虽小,可以喻大。’”予按,《慎子》曰:“不聪不明,不能为王。不瞽不聋,不能为翁。”乃知此语久矣。慎子,名到。《南史庾仲文传》亦云:“不痴不聋,不成姑公。”《因话录》载唐肃宗谓郭子仪曰:“谚云:‘不痴不聋,不作阿家翁。’” ○焚香始于汉 李相之《贤己集》,谓焚香之始云:“本《佛图澄传》。襄国城堑,水源暴竭,石勒问澄,澄曰:‘今当敕龙取水。’乃至故泉源上,坐绳床,烧安息香,咒数百言,水大至。”予按,《江表传》:“有道士于吉来吴会,立精舍,烧香,读道书,制作符水以疗病。”又按,《汉武帝故事》亦云:“昆邪王杀休屠王,以其众来降,得其金人之神,置之甘泉宫。金人者,皆长丈余,其祭不用牛羊,唯烧香礼拜。”然则焚香自汉已然矣。 ○诗人用侬字 王观国《学林新编》云:“江左人称我汝皆加侬字,诗人亦或用之。孟东野诗云:‘侬是拍浪儿’是也。”予以隋炀帝亦尝用矣。《大业拾遗记》:“与宫女罗罗诗云:‘幸好留侬伴侬睡,不留依住意如何?’又云:‘此处不留侬,更有留侬处。’”又古乐府宋鲍照《吴歌》云:“但观流水还,识是侬流下。”又云:“观见流水远,识是侬泪流。”晋太元中《子夜歌》云:“故使侬见郎。”又云:“侬亦吐芳词。”又云:“侬亦恃春容。”又云:“侬年不及时。”又云:“侬作北辰星。”又云:“动侬含笑容。”所用甚多。然则吴音称侬,其来甚久,诗人用之,岂始东野耶?石崇亦有《懊侬歌》。 ○欢称妇人 晋吴声歌曲,多以“侬”。对“欢”,详其词意,则“欢”乃妇人,“侬”乃男子耳。然至今吴人称侬者,唯见男子,以是知欢为妇人必矣。《懊侬歌》云:“潭如陌上鼓,许是侬欢归。”又云:“我与欢相怜。”又云:“我有一所欢,安在深阁里。”又《华山畿》云:“欢若见怜时,棺木为侬开。”又《读曲歌》云:“思欢久,不爱独枝莲,只惜同心藉。”又云:“怜欢敢唤名,念欢不呼字。连唤欢复欢,两誓不相弃。”予后读《通典》,见序常林欢云:“江南谓情人为欢。然后始恨读书之寡。 ○谓父为爹 侬、欢出于江南风俗,政犹以父为爹,音徒我反。《南史》:“武兴王忄詹为荆州刺史,惠及百姓。诏还朝,人歌曰:‘始兴王,人之爹。赴人急,如水火。何时复来哺乳我?’”荆士方言谓父为爹,故云。 ○乐府名大郎神 本朝乐府有《二郎神》,非也。按《唐乐府杂录》曰:“《离别难》。武后朝,有一士人,陷冤狱,籍其家。妻配入掖庭,善吹栗,乃撰此曲以寄情焉。初名《大郎神》,盖取良人行第也。既畏入知,遂三易其名,曰《悲切子》,又曰《怨回鹘》。”乃以大为二,传写之误。 ○歌辞曰曲 自昔歌辞,或谓之曲,未见其始。《琴书》曰:“蔡邕嘉平初入青溪,访鬼谷先生所居。山有五曲,一曲制一弄:山之东曲,常有仙人游,故作游春;南曲有涧,冬夏常渌,故作渌水;中曲即鬼谷先生旧所居也,深邃岑寂,故作幽居;北曲高岩,猿鸟所集,感物愁坐,故作坐愁;西曲灌木吟秋,故作秋思。三年曲成,出示马融,甚异之。”然汉苏武诗云:“幸有弦歌曲,可以喻中怀。”则音韵称曲,其来久矣。又按,《韩诗章句》“有章曲曰歌,无章曲曰谣。” ○旁午之义 古文今字言旁午之义。按《仪礼》曰:“度尺而午。”注曰:“一纵一横曰旁午。” ○民曰黔首 《史记秦纪》:“秦命民曰黔首。”然《礼祭义》,宰我问孔子,而孔子曰:“因物之精,制为之极,明命鬼神,以为黔首则。”然则以黔首命民,久矣。 ○屋翼名搏风 今之屋翼,谓之搏风。见《仪礼士冠礼篇》云:“直于东荣。”郑氏注曰:“荣,屋翼也。”唐贾公彦疏曰:“荣,屋翼也者,即今之搏风。”又云:“荣在屋栋两头,与屋为翼,若鸟之有翼。故斯干诗《美宣王之室》云:‘如鸟斯革,如斯飞。’与屋为荣饰,故云荣也。” ○忄老忄草 文士以作事迫促者,通谓之忄老忄草,见陆士衡《文赋》曰:“忄老忄草澜漫,亡耦失畴。”《埤苍》曰:‘草蓼,寂静也。”草蓼与忄草忄老音义同。忄草,粗老切。忄老,闾草切。 ○唐突 律有唐突之罪。按,汉马融《长笛赋》曰:“氵瀑喷沫,奔遁砀突。”李善注:“砀,徒郎切。”以唐为砀。李白《赤壁歌》云:“鲸鲵唐突留余迹。”刘禹锡《磨镜篇》云:“却思未磨时,瓦砾来唐突。”亦作此唐突字。魏曹子建《牛斗诗》云:“行至土山头,欲起相搪突。”见《太平广记》。 ○钱塘苏小小 刘次庄《乐府解题》曰:“钱塘苏小小歌。苏小小,非唐人。世见乐天、梦得诗多称咏,遂谓与之同时耳。”次庄虽知苏小小非唐人,而无所据。予按,郭茂倩所编引《广韵》曰:“苏小小,钱塘名倡也,盖南齐时人。”西陵在钱塘江之西,故古辞云:“何处结同心,西陵松柏下。” ○印名玺 蔡邕《独断》云:“玺,印也,信也。天子玺,白玉,螭虎纽。古者尊卑共之。”《春秋襄公二十九年左氏传》:“季武子取卞,使公冶问玺书,迫而与之。”杜预曰:“玺,印也”《月令》曰:“固封玺。”季武子使公冶问玺书,此堵侯大夫印皆称玺也:汉卫宏云:“秦以前,民皆以金玉为印,唯其所好?自秦以来,唯天子之印独称玺,又以玉,群臣莫敢用也。”按,《周礼》:“掌节,货贿用玺节。”郑康成曰:“今之印章也。”则周时印已名玺,但上下通用。以上并见左氏传疏。今宏以为天子独称玺,何哉?又按,《初学记》云:“《春秋合诚图》曰:‘尧坐舟中,与太尉舜临观。凤凰负图授尧,图以赤玉为柙,长三尺,广八寸,黄玉检,白玉绳,封两端。其章曰“天赤帝符玺”五字。’”则尧时印已名玺矣。本朝徽宗尝赐宰臣蔡元长涂金银铸公相印一纽,前古所无也。 ○和买 和买二字,见孔颖达《左氏正义》。昭公十六年:“晋韩起聘于郑。宣子有环,其一在郑商,宣子买诸贾人。既成贾矣,商人曰:‘必告君大夫。’子产曰:‘今吾子以好来辱,而谓敝邑强夺商人,是教敝邑背盟誓也。’”颖达云:“上称买诸贾人,则是和买,而子产谓之强夺者。韩子以威逼之,其贾必贱,故商人欲得告君大夫。子产知其非和买,故云然也。” ○盐豉 盐豉,古来未有也。《礼记内则炮豚之法》云:“调之以醯醢。”《尚书说命篇》:“若作和羹,尔惟盐梅。”《左传》:“晏子曰:‘水火醯醢盐梅,以烹鱼肉。’”是古人调鼎用梅醢也。而言不及豉,古人未有豉也,止用酱耳。《礼记内则》、《楚辞招魂》备论饮食,而言不及豉。史游《急就篇》乃有“芜荑盐豉”。《史记货殖传》曰:“蘖曲盐豉千合。”及《三辅决录》曰:“前队大夫范仲公,盐豉蒜果共一筒。”盖秦汉已来,始为之耳。 ○冕始于胡曹 高承《事物纪原》云:“冕,《说文》曰:‘黄帝初作冕。’《世本》曰:‘黄帝作旒冕。’宋衷云:‘冠之垂旒者。’《通典》曰:‘黄帝作冕,垂旒,目不斜视也。’”已上皆高承说。予以高承未见《世本》全文也,盖《世本》云:“胡曹作冕。”注云:“胡曹,黄帝臣也。”然则作冕始于胡曹耳。 ○经典无骑字 《春秋左氏传》:“昭公二十五年,左师展将以公乘马而归。”杜预注曰:“欲与公轻归。”宋刘炫谓:“左师展将以公乘马而归,欲共公单骑而归。此骑马之渐也。”予按,古者服牛乘马,马以驾车,不单骑也。至六国之时,始有单骑。苏秦所谓“车千乘,骑万匹”是也。《曲礼》云“前有车骑”者,《礼记》乃汉世书耳。经典并无骑字。 ○回禄为火神 经传多以祝融、回禄为火神。祝融则无可疑者,回禄则未之见也。予按,《周语》曰:“昔夏之兴也,融降于崇山。”注云:“融,祝融。”“其亡也,回禄信于聆隧。”注云:“回禄,火神。”《郑语》云:“夫黎为高辛氏火正,以淳耀敦大,天明地德,光昭四海,故命之曰祝融,其功大矣。”《昭公二十九年左传》曰:“火正曰祝融。”又曰:“颛顼氏有子曰黎,为祝融。”故太史公采取二传以为《楚世家》云:“颛顼生称,称生卷章,卷章生重黎,重黎为高辛氏火正,甚有功能,光融天下,帝喾命曰祝融。共工氏作乱,帝喾使重黎诛之而不尽,帝乃以庚寅日诛重黎,而以其弟吴回为重黎,后复居火正,为祝融。吴回生陆终,陆终生子六人,六曰季连,楚其后也。”以此考之,则祝融之后有吴回、陆终。回禄者,回、陆也,举二人而言耳。陆、禄音相近。帝喾既诛重黎,而以吴回、陆终为后,复居火正,而为祝融。则前古以回禄配祝融而为火神,可以无疑矣。 ○羹音郎 王观国《学林新编》云:“《史记》、《前汉》:‘羹颉侯刘信。’颍川地名不羹者,羹音郎。《春秋昭公十二年左传》:‘今我大城陈蔡不羹。’陆德明《音义》曰:‘羹,音郎。’《前汉地理志》:‘颍川郡定陵县有东不羹,襄城有西不羹。’颜师古曰:‘羹音郎。’羹音郎者,自古所呼如此。宋玉《招魂》曰:‘肥牛之腱腱若芳,和酸若苦陈吴羹。’以音韵协之,亦读羹为郎。”已上皆王说。予按,古者羹霍之字音皆为郎,不止宋玉招魂也。故《鲁颂闷宫》与史游《急就章),羹与房、浆、糠为韵。至于不以羹为郎者,孔颖达云,“近世以来方如此。”不知又何也? ○直阁名官 冯章靖公元,字道宗。真宗大中祥符末,元尝讲《易泰卦》,赐五品服,除直龙图阁。直阁名官,盖始于此。 ○立千丈架阁 仁宗朝,周湛为江西转运使。以江西民喜讼,多窃去案牍,而州县不能制,湛为立千丈架阁。法以岁月为次,严其遗去之罪。朝廷颁诸路为法。 ○本朝制置使 本朝制置使,始于杨允恭。太宗命允恭为洛苑副使、江淮两浙都大发运,擘画茶盐捕贼事。先是,三路转运使上供米,不过三百万石。允恭尽籍三路舟卒与所运物数,择才吏授之。江浙所运止淮泗,由淮泗输京师。行之一岁,上供者六百万。即命允恭为发运制置使,改擘画为制置。 ○省名禁 省中旧名禁中,避元后讳,改为省中。见《汉书》。 ○下见上谓之参 下见上谓之参,盖始于战国时也。《战国策》:“秦王欲见顿弱,顿弱曰:‘臣之义不参拜。王能使臣无拜,即可矣,不则不见也。’秦王许之。” ○试诗赋题示出处 本朝试进士诗赋题,元不具出处。因淳化三年殿试“卮言日出赋”,独路振知所出,遂中第三人。是年,孙何第一人,朱台符第二人,亦不能知,止取其文耳。自后,所试进士诗赋题,皆明示出处。 ○端溪砚 端州石,唐世已知名。许浑《岁暮自广江至新兴诗》云:“洞丁多斫石,蛮女半淘金。”自注云:“端州斫石。”李贺《青花紫石砚歌》云:“端州匠者巧如神。”柳公权《论砚》亦云:“端溪石为砚,至妙也。” ○奏御札子称进止 今奏御札子,各称“进止”,自唐已然。颜真卿上疏曰:“御史中丞李进等传宰相语,称奉进止。缘诸司官奏事颇多,朕不惮省览。” ○糊名考校 取士,至仁宗始有糊名考校之律。虽号至公,然尚未绝其弊。其后袁州人李夷宾上言,请别加誊录。因著为令,而后识认字画之弊始绝。 ○祷祠习仪 仁宗时,天子亲祠。祠部言:“周官宗伯:‘凡王之祷祠,肄仪为位。’郑康成曰:‘若肄司徒府。’而令百官即祠所习仪,不敬。”请徙尚书省。至今循之。 ○卖坊场河渡 本朝卖坊场河渡,始于熙宁间,荆公建议。然古亦有之,按《水经》:“汉武微行柏谷,遇辱窦门。感其妻深识之,赐以河津,令其鬻渡。” ○郑宋修韵略 《互注礼部韵略叙》云:“自庆历间,张希文始以圈子标记,礼部因之,颇以为便。元复诗赋,尝加校正,寻又罢”云云。然予尝考之,《礼部韵略》凡三经修矣。景初,郑文肃戬天休为太常博士,考校御试进士,与宋景文建议:“礼部所行《韵略》及《广韵》,繁简失当,训诂不正。有司考士,多以声病被黜。”三韵是正音训,书成,学者以为便。然则景初,郑、宋已修《韵略》,不始张希文也。 ○封还词头 仁宗时,胡文恭公宿武平知制诰。入内都知杨怀敏坐卫士夜盗入禁中,出为和州都监。怀敏用事久,势动中外,出未几,召复故职。宿封还词头,翼日,上谓宰相曰:“前代岂有此故事否?”文彦博对曰:“唐给事中袁高不草卢杞制书,近年富弼亦曾封还辞头。”然则唐制给事中亦草制耶,故袁高得伸其志。今考《龙川别志》载:“刘从愿妻遂国夫人,宝元中出入内庭,以此获罪。久之,得复入。富郑公时知制诰,遂国复还国封制既下,郑公缴还辞头,封命遂寝。唐制,为给事中得封还诏书。中书舍人缴词头,盖自郑公始。”已上皆苏说。盖唐给事中亦草制耳,苏偶忘之耶? ○禁蕃曲毡笠 崇宁大观以来,内外街市鼓笛拍板,名曰“打断”。至政和初,有旨立赏钱五百千;若用鼓板改作北曲子,并著北服之类,并禁止支赏。其后民间不废鼓板之戏,第改名“太平鼓”。续又有旨:“一应士庶,于京城内不得辄戴毡笠子。如有违犯,并依上条。” ○导驾官朝服 政和元年十二月戊戌诏:“自今后导驾官并朝服结佩。应亲祠,除祭服外,余并朝服,不得常服。” ○试辞学兼茂科格制 大观四年四月,礼部奏拟立到岁试辞学兼茂科试格:“制依见行体式,章表依见行体式,露布如唐人破蕃贼露布之类,已上用四六。颂如韩愈《元和圣德诗》、柳宗元《平淮夷雅》之类;箴铭如扬雄《九州箴》,又如柳宗元《涂山铭》、张孟阳《剑阁铭》之类;诫谕如近体诫谕风俗或百官之类。序记依古体,亦许用四六。临时取四题,分作两场。内二篇以历代史传故事借拟为题,余以本朝故事或时事。并限二百字以上,箴铭限一百字以上。”奉圣旨依。 ○勿破他故事 故事,知制诰见宰相,止用平状;非朔望而见,则去靴笏。张文节公知白在中书,颇重典故。时徐知制诰,初投刺以大状;后又请见,多具靴笏。张力辞此二事,且述旧制,谓徐曰:“且勿破他故事。” ●卷二事始 ○宋敏求家报状皆全 熙宁二年十一月三十日冬至,嫌其御殿视朝乃晦日,帝谓侍臣:“若当郊祀岁,奈何?”或言:“景三年十一月晦冬至,郊祀乃用十五日。”帝疑其不经。宋敏求奏:“当时以月晦祀天为非宜,移用十五日甲子,故诏书曰:‘月既肇于黄钟,日且临于甲子。’修吏者病于太质,删去诏文,遂无考据。臣家有其日报状,可以照验。”即取以进,帝称善。盖公家自祖宗朝至熙宁中,报状皆全故也。 ○制玉鱼袋 宋敏求薨后,因讨论典故。神考初制玉鱼袋,欲赐荆、扬二王,疑非故实。丞相王文恭公召宋公次道谘之,宋曰:“按《唐六典》,亲王三品以上,二王后服用紫,饰以玉带及鱼袋,皆饰也。”文公挟策以进,议遂定。 ○俗语踏趿 俗语以事之不振者为踏趿,唐人已有此语。《酉阳杂俎》:“钱知微卖卜,为韵语曰:‘足人踏趿,不肯下钱。’” ○察官不论事 察官不得论事,自常希古始。常盖元间东坡所荐也。 ○唾面自干 唐娄师德,其弟守代州,辞之官,教之耐事。弟曰:“人有唾面者,洁之乃已。”师德曰:“未也。洁之是违其怒,正使其自干耳。”盖本《尚书大传大战篇》:“太公曰:‘骂汝毋叹,唾汝毋干。毋叹毋干,是谓艰难。’” ○装潢子 俗以罗列于前者,谓之“装潢子”,自唐已有此语矣。《唐六典》:“崇文馆有装潢匠五人,熟纸匠三人。秘书省有熟纸匠、装潢匠各十人。” ○留守 留守二字,按《汉外戚吕公传》:“戚姬常从上之关东。吕后年长,常留守,希见,益疏。”高承《事物纪原》乃云“留守始于唐”,非也。 ○登闻鼓院之始 高承《事物纪原》著登闻鼓院之始云:“《国朝会要》曰:‘鼓院,旧曰鼓司。景德四年五月九日,诏改为登闻鼓院。’”予按,《资治通鉴):“魏世祖悬登闻鼓以达冤人。”乃知登闻鼓其来甚久,第院之始,或起于本朝也。 ○给公验 唐宣宗时,中书门下奏:“若官度僧尼有阙,则择人补之,仍申祠部给牒。其欲远游寻师者,须有本州公验。”乃知本朝僧尼出游给公验,自唐已然矣。 ○日历之始 唐顺宗时,宰相韦执谊监修国史,奏始令史官撰日历。此日历之始也,见《通鉴》。 增谷价 范蜀公记范文正治杭州,二浙阻饥,谷价方涌,斗钱百二十。公遂增至斗百八十,众不知所为。公仍命多出榜沿江,具述杭饥及米价所增之数。于是商贾闻之,晨夜争进,唯恐后,且虞后者继来。米既辐凑,遂减价,还至百二十。包孝肃公守庐州,岁饥,亦不限米价,而商贾载至者遂多,不日米贱。予按,此策本唐卢坦为宣歙土狭谷少,所仰四方之来者。若价贱,则商船不复来,益困矣。既而米斗价一百,商旅辐辏,民赖以生。 ○三司使之职 国初有盐铁、度支、户部三司使之职,盖始于唐末。天三年,以朱全忠为盐铁、度支、户部三司都制置使。三司之名始于此。全忠辞不受。 ○称裁旨 近世自钧旨、台旨而下,称裁旨。按,李罕之擅引泽州兵夜入潞州,以状白李克用曰:“薛铁山死,州民无主,虑不逞者为变。故罕之专命镇抚,取王裁旨。” ○将帅遥领州镇 本朝武臣有遥领郡刺史之职。按,唐光启二年二月,王重荣遣王建帅部兵戍三泉,以建遥领璧州刺史。将帅遥领州镇自此始,见《通鉴》。 ○探事察子 近世官司以探事者,谓之“察子”。按,唐高骈在淮南,用吕用之为巡察使。用之募险狯者百余人,纵横闾巷间,谓之察子,此其始也。 ○举选人充京官 国初自太宗以来,通判得举选人充京官。运判所举人数,与提刑等。至熙宁元年六月,有旨,今后通判更不举选人充京官,运判比提刑减半,自是年始也。 ○行状 自唐以来,未为墓志铭,必先有行状,盖南朝以来已有之。按,梁江淹为宋建平王太妃周氏行状,任、沈约、裴子野皆有行状。 ○口号 郭思《诗话》以口号之始,引杜甫《欢喜口号绝句十二首)云:“观其辞语,殆似今通俗凯歌,军人所道之辞。”余按,梁简文帝已有《和卫尉新渝侯巡城口号》,不始于杜甫也。诗云:“帝京风雨中,层阙烟霞浮。玉署清余热,金城含暮秋。水光凌却敌,槐影带重楼。”然杜甫已前,张说亦有《十五夜御前口号踏歌辞》二首。其一云:“花萼楼前雨露新,长安城里太平人。龙衔火树千灯艳,鸡踏莲花万岁春。”其二云:“帝宫三五戏春台,行雨流风莫后来。西域灯轮千影合,东华金阙万重开。” ○干笑 世以笑之不情者为干笑。按,宋范蔚宗谋逆,就刑于市。妻来别,骂曰:“身死固不足塞罪,奈何枉杀子孙!”蔚宗干笑而已。干笑此为始。 ○名纸 名纸之始,高承《事物纪原》云:“《释名》曰:‘书名字于奏上曰刺。’后汉祢衡,初游许下,怀一刺。既无所之适,至于刺字漫灭。盖今名纸之制也。则名纸之始,起于汉刺也。”以上皆高说。予以为不然,盖《祢衡传》只言刺,不言名纸。虽名纸为刺之变,然高说无所据。予按,梁何思澄终日造谒,每宿昔作名纸一束,晓便命驾,朝贤无不悉狎。盖名纸始见于此。 ○节度 高承《事物纪原》云:“节度,本后汉公孙瓒讨乌桓,诏令受刘虞节度。唐室名使,盖取此义。唐制,边圉戎寇之地,则加以旌节,谓之节度。始自睿宗景云二年四月,以贺拔延嗣为河西节度使。”以上皆高说。予按,《吴志诸葛恪传》:“孙权欲试以事,令恪守节度。节度掌军粮谷。”注引《江表传》曰:“权为吴王,初置节度官,使掌军粮,非汉制也。初用徐祥,祥死,将用恪。诸葛亮《与陆逊书》曰:‘家兄年老而性疏。今使典主粮谷,粮谷军之要最,仆虽在远,窃用不安,足下特为启至尊转之。’逊以白权,即转恪领兵。”以此见汉有节度之意,而无其官。唐有其官,而在孙权之后也。 ○起复之礼 高承《事物纪原》云:“起复,本《礼曾子问》云:‘子夏问曰:三年之丧,金革之事无避也者,非与?孔子曰:吾闻诸老聃曰:昔者鲁公伯禽有为为之也。’注云:‘鲁徐戎作难,有丧,卒哭而征之,急王事也。’故《春秋》亦纪晋襄公墨衰之事。汉唐以来,遂有起复之礼,盖自伯禽始也。”以上皆高说。予按,前汉翟方进在丧,既葬二十六日,除服,起视事。后汉桓焉为太子太傅,以母忧自乞,听以大夫行丧。逾年,诏使者赐牛酒夺服。夫谓之起复者,就丧起之,复令视事耳。高承无所据,但泛言汉唐而已。故予疏二条,以见其始。 ○梵音 梵音之始。《内典》云:“陈思王子建游于鱼山,闻空中有梵音寥亮,乃教人效之,得传于今。”西方梵云“呗敢匿耶”,本梵音也。 ○待制 高承《事物纪原》,待制之始云:“唐永徽二年十二月五日,诏许敬宗每日待制于武德殿。此始有待制之名。永泰元年三月一日,敕裴冕等并集贤待制。此始有待制之所。然则盖唐设官也。”以上皆高说。予以为高以水徽始有待制之名,是矣。至谓永泰时始有待制之所,则非也。何以言之?按,唐武后谓员半千曰:“久闻尔名,谓是古人。乃在朝列,宜留待制。”即诏入阁供奉。后与邱悦、王θ、石抱忠为宏文馆直学士,又与路敬分日待制显福门下。夫武后时,半千等已分日待制于显福门下,则待制之所,不始于永泰元年,明矣。 ○墓路称神道 葬者,墓路称神道,自汉已然矣。《襄阳耆旧传》云:“习郁为侍中,时从光武幸黎邱。与帝通梦,见苏山神,光武嘉之,拜大鸿胪。录其前后功,封襄阳侯。使立苏岭祠,刻二石鹿挟神道,百姓谓之鹿门庙。或呼苏岭山为鹿门山。”然欧公《集古录》跋尾云:“右汉杨震碑,首题云:‘故太尉杨公神道碑铭。’”乃知立碑墓路而称以神道,始汉无疑。 ○行事举例 今朝廷行事,有法所不载者,必举例以行。然自南朝已然矣。江夷右仆射,主上欲用其领詹事。语王淮之:“卿可觅此。”淮之对曰:“臣当出外寻访。”淮之后见,主上问:“近所道事,卿已得例未?”淮之曰:“谢琰右仆射,领詹事。琰即谢公之子,恐夷非其例。”事遂不行。 ○舍弟之称 兄称弟曰舍弟,亦有所本。魏文帝与钟繇书曰:“是以令舍弟子建,因荀仲茂,时从容喻鄙旨。” ○监司称职司 本朝官制,由监司而称职司,如提点刑狱、转运副使之类。按,隋苏威曰:“臣非职司,不知多少,但患其渐近。”唐陆贽曰:“是以职司之内无成功。” ○侍读 高承《事物纪原》云:“侍读之始,本唐明皇开元三年七月敕,每读史籍中有阙,宜选耆儒博硕一人,每口侍读。故马怀素、褚无量更日入直,此侍读之始也。”以上高说。予按,《南史》:“宜都王鉴初出阁时,陶宏景为侍读。”乃知侍读之名,自梁朝已有之矣。 ○御笔 天子亲札,谓之御笔,始于《北史》。元魏彭城武宣《王勰传》云:“帝令勰为露布,辞曰:‘臣闻露布者,布于四海,露之耳目。以臣小才,岂足大用?’帝曰:‘汝亦为才达,但可为之。’及就,尤类帝文。有人见者,咸谓御笔。” ○书简用多幅 唐卢光启策名后,扬历台省,受知于租庸张浚。浚出征并汾,卢每致书疏,凡一事别为一幅,朝士至今学之。盖重叠别纸,自光启始也。见《北梦琐言》。乃知今人书简务为多幅,其来久矣。 ○监司之职 本朝官至运转判官提举常平,谓之监司。按,徐邈《与范宁书》曰:“足下慎选纲纪,必得国士,以摄诸曹;诸曹皆得良吏,以掌文案。又择公方之人,以为监司。则清浊能否,与事而明。”乃知监司之职,魏、晋以来有之矣。 ○试赋八字韵脚 赋家者流,由汉、晋历隋、唐之初,专以取士。止命以题,初无定韵。至开元二年,王邱员外知贡举,试旗赋,始有八字韵脚,所谓“风日云野,军国清肃”。见伪蜀冯鉴所记《文体指要》。 ○冬年贺状 今世州郡冬年二节,通用贺状。其两句云:“应时纳祜,与国同休。”盖本于晋何充《贺正表》云:“璇衡运周,元正肇祚。伏惟陛下,应干纳祜,与天同休。” ○殿试有官人不为第一 本朝殿试,有官人不为第一人,自沈文通始。迄今循之,以为故事。然徽宗朝戊戌榜,嘉王楷第一人,登仕郎王昂第二人,颜天选第三人。徽宗宣谕:“嘉王楷有司考在第一,不欲以魁天下;以第二人为榜首。”是岁,昂以有官人为殿魁,以此知有司亦失于契勘也。 ○以物质钱为解库 江北人谓以物质钱为解库,江南人谓为质库,然自南朝已如此。按,齐阳《谈薮》云:“有甄彬者,有行业,以一束苎,就荆州长沙寺库质钱。后赎苎,于苎束中得金五两”云云。 ○三馆可称学士 学士惟三馆可称,他则否。按,唐《集贤院记》:“开元故事,校书官许称学士。”故《笔谈》云:“今三馆职事,皆称学士,用《开元故事》也。”自徽宗以前,州县官蔑有以学士称者。至渡江后,苟有一官,未有不称。绍兴末,臣僚有论列者,时有旨禁之。然今习俗犹尔也。 ○搭猱 俗以不情者为搭猱,唐人已有此语。周ダ处士《答宾从绝句》云:“十载文章敢惮劳,宋都回为风高。今朝甘被花枝笑,任道尊前爱搭猱。” ○注疏之学 《国史》云:“庆历以前,学者尚文辞,多守章句注疏之学。至刘原父为《七经小传》,始异诸儒之说。王荆公修经义,盖本于原父云。”英宗尝语及原父,韩魏公对以有文学。欧阳文忠公曰:“刘敞文章未甚佳,然博学可称也。” ○并当二字 并当(去声)二字,俗训收拾,然晋已有此语。按,《世说》:“长豫与丞相语,常以谨密为端。丞相还台及行,未尝不送至车后。常为曹夫人并当箱箧。长豫亡后,丞相还台,发车后,哭至台门。曹夫人作奁,封而不忍开。” ○禁杀牛 《南史》:“梁傅昭性尤笃谨。子妇家常得饷牛肉以进昭,昭召其子曰:‘食之则犯法,告之则不可。’取而埋之。”乃知牛之禁杀,自梁已然矣。 ○一领簟 簟可以言一领。《世说》:“王大见王恭坐六尺簟,因语恭:‘卿东来,故应有此物,可以一领及我。’” ○一顿食 食可以言一顿。《世说》:“罗友尝伺人祠,欲乞食。主人迎神出,曰:‘何得在此?’答曰:‘闻卿祠,欲乞一顿食耳。’” ○女称娥 唐乐府有《忆秦娥》。娥字见《史记齐悼惠王传》:“王太后有爱女,曰修成君,修成君有女,名娥。”后汉顺帝,乳母宋娥。又《史记外戚世家》:‘武帝时幸夫人尹婕妤、邢夫人,众人谓之娥。” ○犊空鱼尾 犊亦可以称空,鱼亦可以称尾。宋沈攸之使范云饷武陵王赞犊一空,柳世隆鱼三十尾,皆去其首。 ○经纪语 江西人以能干运者为“作经纪”,唐已有此语。滕王元婴与蒋王皆好聚敛,太宗尝赐诸王帛,敕曰:“滕叔、蒋兄,自能经纪,不须赐物。” ○关节 世以下之所以通款曲于上者曰关节,然唐已有此语。段文昌言于文宗曰:“今岁礼部殊不公,所取进士,皆子弟无艺,以关节得之。”又《唐摭言》云:“造请权要,谓之关节。”按汉《佞幸传》:“高祖有籍孺,孝惠时有闳孺,与上卧起,公卿皆因关说。”乃知关节盖本于关说也。 ○银版 银笏亦可以称版。唐韩遣使献罗,每担夫与白金一版。 ○宗衮 宋莒公以宋元宪为宗衮,本谢谓谢安为宗衮。谢诗云:“阽危赖宗衮,微管寄明牧。” ○歌曲以阕为称 歌曲以阕为称,按,《吕氏春秋》:“昔葛天氏之乐,三人操牛尾,捉足以歌八阕。” ○佛妆 张芸叟《使辽录》云:“北妇以黄物涂面如金,谓之佛妆。”予按,后周宣帝传位太子,自称天元皇帝,禁天下妇人不得施粉黛;自非宫人,皆黄眉墨妆。以是知北妆尚黄久矣。 ○恩府 以恩地为恩府,始于唐马戴。戴大中初为掌书记于太原李司空幕。以正言被斥,贬朗州龙阳尉。戴著书,自痛“不得尽忠于恩府,而动天下之浮议”云云,见《金华子杂编》。 ○二税起催用周制 本朝夏秋二税,起催以六月、十月一日,至今州县遵用。按王溥《五代会要》:“周显德三年十月,宣三司指挥诸道州府,今后夏税以六月一日起征,秋税至十月一日起征,永为定制。”乃知本朝循用周制。 ○以舟量物 魏武帝时,孙权曾致巨象,武帝欲知其斤重。邓哀王曰:“置象大船之上,而刻其水痕所至,称物以载之,则不校可知矣。”武帝即时行焉。时王方五六岁。予按,《符子》曰:“朔人献燕昭王以大豕,曰养奚若。使曰:‘豕也,非大圊不居,非人便不珍。今年百二十矣,人谓豕仙。’王乃命豕宰养之,十五年,大如沙坟,足如不胜其体。王异之,令衡官桥而量之,折十桥,豕不量。命水官浮舟而量之,其重千钧,其巨无用”云云。乃知以舟量物,自燕昭时已有此法矣,不始于邓哀王也。 ○床凳子 床凳之凳,晋已有此器。《世说》:“顾和与时贤共清言,张玄之、顾敷是中外孙。年七岁,在床边戏,于时闻语,神情如不相属,瞑在镫下。”乃作此镫字。今《广韵》以镫为鞍镫之镫,岂古多借字耶?凳,《广韵》云,“出《字林》”,殆后人所撰耳。《广韵》别出一橙字,注云:“几橙。”其义亦通。 ○军卒为健儿 今所在以军卒为健儿,往往以杜诗“健儿胜腐儒”为证,非也。按,《世说》:“祖逖过江时,公私俭薄,无好服玩。工、庾诸公共就祖,忽见裘袍重叠,珍饰盈列。诸公怪问之,祖曰:‘昨夜复南塘一出。’祖于时恒自使健儿鼓行劫钞,在事之人,亦容而不问。”东晋时,军卒已有健儿之称。 ○风闻二字 风闻二字,出《汉书》。尉佗曰:“风闻老夫父母坟已坏削。”贾逵《国语注》曰:“风,采也。采听商旅之言。”故沈约弹王源曰:“风闻东海王源,嫁女与富阳满氏。”而魏任城王澄表,以为“法忌烦苛,治贵清约,御史之体,风闻是司。” ○妇女称姐 妇女以姐为称。《说文》曰:“字或作姐,古字假借也。”子也切。近世多以女兄为姐,盖尊之也。按魏繁钦《与文帝笺》曰:“自左真史内謇姐名倡。”《魏志》曰:“文帝令杜夔与左真等,于宾客之中,吹笙鼓琴。”李善注云:“其史内謇姐,盖亦当时之乐人。”以是知妇人之称姐,汉、魏已然矣。 ○表文末云屏营 今《世表文》末云:“屏营之至。”屏营二字见《国语》,申胥曰:“昔楚灵王独行屏营。”东汉刘陶上议曰:“屏营彷徨,不能监寐。”而任《与梁高祖笺》亦云:“不胜荷戴屏营之至。” ○仓廪字 仓廪二字,蔡邕《月令章句》曰:“谷藏曰仓,米藏曰廪。”虽其义如此,然后世作文者,亦未尝分别而用。《汉志》:“太仓之粟,陈陈相因。”如《广韵》云,“仓有屋曰廪”,盖此意出于邕后也。《齐职仪》曰:“太仓令,周司徒属官,有廪人、仓人。”则所主盖亦异矣。 ○正五九月不上任 本朝士大夫相传,正月、五月、九月不上任。以火德王天下,正、五、九月皆火德,生壮老之位。其说无稽也。其后见窦苹《唐书音训》,其注《高祖纪》:“正、五、九三月,不行死刑。”引释氏智度论曰:“天帝释以大宝镜照四大神洲,每月一移,察人善恶。正月、五月、九月照南赡部洲,故以此月省刑修善。”予以是知正、五、九所以不上任者,政以此耳。盖士大夫初到官,必施刑责。今之州郡所以为供给者,此三月不支羊肉钱,盖沿唐故事。但历时久远,无有能讨其源流者耳。偶读窦所引用,于是始知不用正、五、九上官之理。信乎!天下之书,要当无所不读。 ○俗骂客作 江西俚俗骂人,有曰“客作儿。”按陈从易《寄荔与盛参政诗》云:“樱桃真小子,龙眼是凡姿。橄榄为下辈,枇杷客作儿。”盛问其说,云:“樱桃味酸,小子也。龙眼无文采,凡姿也。橄榄初涩后甘,下辈也。枇杷核大肉少,客作儿也。”凡言客作儿者,佣夫也。 ○罢休 吴人言罢,则以休继之,古如是也。吴正阖闾语孙武曰:“将军罢休。” ○点心 世俗例以早晨小食为点心,自唐时已有此语。按,唐郑亻参为江淮留后,家人备夫人晨馔,夫人顾其弟曰:“治妆未毕,我未及餐,尔且可点心。”其弟举瓯已罄,俄而女仆请饭库钥匙,备夫人点心。亻参诟曰:“适已给了,何得又请”云云。 ○俞通用之辞 世俗以俞字不可通用,盖以《尧典》有“帝曰俞”。然扬雄《解嘲》云:“扬子曰:‘俞’。”上下通用之辞也。 ○亲事官 省寺所用使令者,名亲事官,自唐已有之。按,唐王守澄奏:“宰相宋申锡、亲事官王师文等,同谋反逆。” ○柳浑青李太白 叶少蕴《石林诗话》云:“或者以荆公诗以古人姓名藏句中,如‘莫嫌柳浑青,终恨李太白’,自公始发之。然唐权德舆已有此体。”予按,梁元帝已有人姓名诗及将军名诗,不始于权德舆也。 ○古无隋字 隋字古无之。文帝受禅,以魏、周、齐不遑宁处,恶之,遂去走,单书隋字。犹后汉都洛,以火德故,去水加隹也。 ○邱迟姓 唐《封演记》:“邢州内邱县西,古中邱城寺有碑,后赵石勒光初五年所立”也。碑云:“大和尚佛图澄,姓温。”而《高僧传》、《晋书艺术传》皆不著。余因记沈太虚侍郎虚中言:“昔湖州有人发古冢,得碑,乃南朝邱迟。其言迟,乃左史邱明之后。”然则邱明竟不姓左耶? ○麈尾 释藏《音义指归》云:“《名苑》曰:‘鹿之大者曰麈。群鹿随之,皆看麈所往,随麈尾所转为准。’”今讲僧执麈尾拂子,盖象彼有所指麾故耳。王衍捉玉柄麈尾。 ○如意 齐高祖赐隐士明僧绍竹根如意,梁武帝赐昭明太子木犀如意,石季伦、王敦皆执铁如意。三者以竹木铁为之,盖爪杖也。故《音义指归》云:“如意者,古之爪杖也。或骨角竹木削作人手指爪,柄可长三尺许。或脊有痒,手所不到,用以搔抓,如人之意。”然释流以文殊亦执之,岂欲搔痒耶?盖讲僧尚执之,私记节文祝辞于柄,以备忽忘。手执目对,如人之意。凡两意耳。 ○八相太常引 京师僧念《梁州八相》、《太常引》、《三皈依》、《柳含烟》等,号“唐赞”。而南方释子作《渔父》、《拨棹子》、《渔家傲》、《千秋岁》唱道之辞。盖本毗奈耶云:“王舍城南方,有乐人名葛婆,取菩萨八相,缉为歌曲。令敬信者,闻生欢喜。” ○方丈 僧道诚《释氏要览》云:“方丈,寺院之正寝。始因唐显庆年中,敕差卫尉寺丞李义,表前融州黄水令王元策,往西域充使。至毗耶黎城东北四里许,维摩居士宅示疾之室,遗址叠石为之。元策躬以手板纵横量之,得十笏,故号方丈。”余按,王简《栖头陀寺碑》云:“宋大明五年,始立方丈,茅茨以庇经像。”李善引高诱曰:“堵长一丈,高一丈,回环一堵为方丈,故曰环堵,言其小也。” ○天王视形 州郡置毗沙门天王之始。按,《僧史》:“唐天宝元年壬子,西蕃五国来寇安西。二月十一日,奏请兵解援。发师万里,累月方到,近臣奏且诏不空三藏入内持念。明皇秉香炉,不空诵《仁王护国ヌ罗尼》,方二七遍,帝见神人可五百员,带甲荷戈在殿前。帝问不空,对曰:‘此毗沙天王第二子独健,副陛下心,往救安西也。’其年四月,安西奏:‘二月十一日巳时后,城东北三十里,云雾冥晦中,有神可长丈余,皆被金甲。至酉时,鼓角大鸣,地动山摇。经二日,蕃寇奔溃。斯须,城楼上有光明天王现形。谨图样,随表进呈。’因敕诸道节镇,所在州府,于城西北隅,各置天王形像。至于佛寺,亦敕别院安置。” ○忌日行香 忌日行香。始于唐贞元五年八月,敕天下诸州,并宜国忌日,准式行香。然行香事,按《南山钞》云:“此仪自道安法师布置。”又《贤愚经》云:“为蛇施金设斋,令人行香僧手中。”《普达王经》云:“佛昔为大姓家子,为父供养三宝。父命子传香。”此云“行香僧手中”与“传香”,今世国忌日尚行此意。至人君诞节,遂以拈香为别矣。按,《唐会要》:“开成五年四月,中书门下奏,天下州府,每年常设降诞斋。行香后,便令以素食,宴乐唯许饮酒及用脯醢等。”以此知唐朝虽诞节,亦只云行香。姚令威以为行香始于后魏江左,非也。 ○寺立观音像 天下寺立观音像,盖本于唐文宗好嗜蛤蜊。一日,御馔中有擘不开者,帝以为异。因焚香祝之,乃开。即见菩萨形,梵相具足。遂贮以金粟檀香合,覆以美锦,赐兴善寺。仍敕天下寺,各立观音像。 ○生日祝寿始 封人祝尧寿,虎拜稽首,天子万寿。人臣爱君,不过长年,未以为非也。至于生日祝寿,始见唐明皇。然识者以为非,何者?梁孝元帝少时,每以载诞之辰,辄斋素讲经。阮修容殁后,此事亦绝。唐太宗亦以降诞日,谓长孙无忌曰:“今日是朕生日,世俗皆为欢乐,在朕翻成感伤。”泣数行下,群臣皆零涕。故唐封演谓:“孤露之后,不宜以此日为欢。”可谓达理矣。明皇建节,虽出于源干曜、张说之议。然中宗常以降诞日,宴侍臣内戚于内庭,与学士联句柏梁体诗,以是知循习久矣。至人臣生日,以诗为庆,《西清诗话》乃谓公卿诞日,以诗为寿,见于唐末,此说恐非。盖开元间,惠宣太子被疾,明皇自祝桧。既愈,幸其第,置酒赋诗,为初生欢。其诗云:“昔见漳滨卧,言将人事违。今逢庆诞日,犹谓学仙归。”人臣以诗为寿,始见于此。 ○闲人有忙事 闲人有忙事,俗人语也,然唐人已有。韩诗云:“书墙暗记移花日,洗瓮先知酝酒期。须信闲人有忙事,且来冲雨觅渔师。” ○起居何如 今世书问往还,必曰“不审比来起居何如”。按,《汉武帝内传》:“上元夫人曰:‘承阿母相邀,诣刘彻家。不意天灵至尊,下降于至浊,不审比来起居何如?’”乃知此语久矣。 ○百合治病 《本草图经》百合一条,引张仲景:“治病有百合知母汤、百合滑石代赭汤、百合鸡子汤、百合地黄汤,凡四方,并名百合。而用百合治之,不识其义。”余按,王原叔《内翰》云:“医药治病,或以意类取。至如百合治病,似取其名。呕血用胭脂红花,似取其色。淋沥滞结,则以灯心、木通,似取其类。意类相假,变化感通,不可不知其旨也。”以是知图经论药,尚不能如原叔。 ○打揲 打揲字,赵参政《闻见录》云:“须当打揲,先往排办。”东坡《与潘彦明书》云:“雪堂如要偃息,且与打揲相伴。”皆使揲字。今俗只使叠字,何耶? ○鹘突 鹘突二字,当用糊涂。盖以糊涂之义,取其不分晓也。按,吕原明《家塾记》云:“太宗欲相吕正惠公,左右或曰,‘吕端之为人糊涂。’(自注云;读为鹘突)帝曰:‘端小事糊涂,大事不糊涂。’决意相之。”今食医心镜,治脾胃气冷,不能下食,虚弱无力,有鹘突羹,用鲫鱼半斤,细切起作脍,沸豉汁热投之,著胡椒、干姜、莳萝、橘皮等末,空腹食之。乃作此鹘突字,非也。 ○先辈之称 李肇《国史补》并《唐摭言》以举子互相推称,则曰先辈,盖前辈之义也。然《南齐书刘怀珍传》曰:“此数子皆宿将旧勋,与太祖比肩为方伯,年位高下,或为先辈,而荐诚君侧”云云。乃知先辈之称,南朝以来有矣。 ○白直之称 今世在官当直人谓之“白直”。南齐《萧嶷传》云:“白直共七十八人。”乃知白直之称甚久。 ○大行之称 古来人君之亡,未有谥号,皆以大行称之,往而不返之义也。秦始皇崩于沙邱,胡亥喟然叹曰:“今大行未发,丧礼未终。”见《李斯传》。 ○盛喜中不许人物 俗谚云:“盛喜中不许人物,盛怒中不答人简。”按,《列子》:“宋元君曰:‘昔有异技干寡人者,技无庸。适值寡人有欢心,故赐金帛。’”乃知俗语亦有所自也。 ○丞相称相公 丞相称相公,自魏已然矣。王仲宜《从军诗》曰:“相公征关右,赫怒震天威。”注:“曹操为丞相,故曰相公。”谢灵运《拟陈琳诗》曰:“永怀恋故国,相公实勤王。”亦谓曹操也。 ○阿谁 《传灯录》:“宗风嗣阿谁。”阿谁,俗语也。《庞统传》:“向者之论,阿谁为是。”停待,亦俗语也。《愍怀传》:“陛下停待。” ○饮席酹酒之始 饮席酹酒之始。唐仆射孙会宗集内外亲表开宴。有一甥侄,间朝官后至。及中门,见绯衣官人,衣襟前皆是酒ネ,咄咄而出,不相识。洎即席,说于主人,咸讶无此官。沈思之,乃是行酒时于阶上酹酒,草草倾泼也。自此每酹酒,令侧身恭跪,一酹而已,自孙氏始也。今人三酹,非也。出《北梦琐言》。 ○古无丈人之名 《蜀志先主传》:“献帝舅车骑将军董承。”臣松之按:董承,汉灵帝母董太后之侄,于献帝为丈人。盖古无丈人之名,故谓之舅也。以上裴松之说。予按,丈人之义,本于《易》:以妻父为丈人,又本于汉匈奴所谓:“汉天子我丈人行也。”松之安得云古无丈人之名。 ●卷三辨误 ○员姓之始 《春秋左氏传》:“伍奢子员。”陆德明《释文》:“音云,平声。”然唐员半千十世祖凝之,本彭城刘氏,仕宋,后奔元魏,以忠烈自比伍员,因改姓员。《唐书音释》乃音王问切,何耶?窦苹《音训》曰:“唐人读半千姓皆作运”,未详何据。按,《前凉录》已有金城员敞,此姓似不始于凝之。予按,唐张嘉贞荐苗延嗣、吕太一、员嘉靖、崔训,皆位清要,日与议政事,故当时语曰:“令君四俊,苗吕崔员。”然则以员为运,其误久矣。予又案,《芸阁姓苑》云:“员氏南阳,其先与楚同族,帝颛顼之后。楚令尹子文,斗伯比之子。育于郧公辛,辛生斗怀。员盖辛之后也,平王时,敖为大夫。”观此,则员得姓又不始于敞矣。郧音云,则员不当音运。 ○韵略不收苓字 《大唐新语》曰:“渔具总曰グ,渔服总曰衤交衫。”《唐书元结传》载自释语曰:“能带グ,全独而保生;能学聱蚜,保宗而全家。聱也如此,漫乎非耶?”语皆协韵。故音平声,与生相协。今《唐书音释》乃作蓰挺切,误矣。故苏子美《松江观渔诗》云:“鸣榔莫触蛟龙睡,举网时闻鱼鳖腥。我实宦游无况者,拟来随尔带グ。”皆作平声。今《韵略》不收此字。 ○句读无音 前辈言韩退之书“沈潜乎训义,反覆乎句读”。读不音独,徒斗反。殊不知山谷《次韵黄冕仲木字韵诗》云,“变名溷甲乙,誊写失句读”,止作独音也。然马融《笛赋》云:“观法了:节奏,察度于句投。”投音徒斗反,注言“句犹章句之句”。然则岂两字既异,而义亦别耶?何休《公羊传序》亦云,“失其句读”,无音。 ○兰若(若字两音) 兰若若字,白乐天诗作惹字押,尔者切。余按,上官仪《酬薛舍人万年宫晚景寓直怀友》诗中四句云:“东望安仁省,西临子云阁。长啸披烟霞,高步寻兰若。”此又作日灼切押。 ○纥干字无据 《五代史寇彦谦传》:“朱全忠迫迁昭宗于洛阳,昭宗顾瞻陵庙,彷徨不忍去。渭其左右为俚语云:‘纥干山头冻死雀,何不飞去生处乐?’相与泣下沾襟。”余以干字非是,盖郦道元《水经注》曰:“纥真山,冬夏积雪。鸟雀死者,一日千数。”故纥干为无据。 ○干鹊音干为无义 前辈多以干鹊为干,音干。或以对湿萤者有之。唯王荆公以为虔字,意见于“鹊之强强”,此甚为得理。余尝广之曰:“干,阳物也,干有刚健之意。而《易统卦》有云:‘鹊者阳鸟,先物而动,先事而应。’《淮南干》曰:‘干鹊知来而不知往,此修短之分也。’以是知音干为无义。”然《广韵》有干鹊字,起于后来。 ○王圭 杜子美《送重表侄王水事使南海诗》,谓王圭微时,房、杜过其家,而毋能识之。所谓:“秦王时在坐,真气惊户牖”是也。故蔡条《西清诗活》以为“按史所载,太宗不在坐。而子美诗独得其详,以史为疏略”。然以余考之,房、杜等旧不与太宗相识。及太宗起兵,然后杖策谒军门,乃荐杜如晦耳。王圭则诛太子建成而后见知。以他传参考,未可专以史为误也。 ○开元钱 世所传《青琐集杨妃别传》,以为开元钱乃明皇所铸,上有指甲痕,乃贵妃掐迹。殊不知唐《谈宾录》云:“武德中,废五铢钱,行开元通宝钱。此四字及书,皆欧阳询之所为。初进样,文德皇后掐一痕,因铸之。”故《唐书食货志》亦云:“隋末行五铢钱,天下盗起,私铸行。千钱初重二斤,其后愈轻,不及一斤。铁叶皮纸,皆以为钱。高祖入长安,民间行线环钱,其制轻小,凡八九万方满半斛。武德四年,铸开元通宝,得轻重大小之中。”然则《杨妃别传》云尔者,其谬可知也。《孔氏杂说》亦言:“开元通宝,欧阳询撰其文并书。俗不知,遂以为明皇所铸。”按,《考异》云:“时窦后已崩,文德后未立。”今皆不取。 ○条脱为臂饰 唐《卢氏杂说》:“文宗问宰臣:‘条脱是何物?’宰臣未对,上曰:‘《真诰》言,安妃有金条脱为臂饰,即金钏也。’又‘《真诰》,萼绿华赠羊权金玉条脱各一枚。’”余按,周处《风土记》曰:“仲夏造百索系臂,又有条达等织组杂物,以相赠遗。”唐徐坚撰《初学记》,引古诗云:“绕臂双条达。”然则条达之为钏,必矣。第以达为脱,不知又何谓也。徐坚所引古诗,乃后汉繁钦《定情篇》云:“何以致契阔,绕腕双跳脱。”但跳脱两字不同。 ○秋鹤与飞 欧阳文忠公《集古录》云:“《罗池庙碑》云,‘步有新船’,集本以步为涉。‘荔子丹兮蕉子黄’,碑蕉下无子字,当以碑为是。而碑云‘春与猿吟兮秋鹤与飞”,则疑碑误。”余按,《柳子厚集》有《永州铁炉步志》云:“江之浒,凡可縻而上下者曰步。永州北郭,有步曰铁炉步。盖有缎铁者居,其人去,炉毁者不知年矣。独有其号,冒而存云。”余以子厚之文证之,则知“步有新船”为有据也。又按,沈存中《笔谈》云:“韩退之《罗池碑》云,‘春与猿吟兮秋与鹤飞’,今验石刻,乃‘春与猿吟兮秋鹤与飞’,古人多用此格,如楚词‘吉日兮辰良’,又‘蕙ゾ蒸兮兰藉,奠桂酒兮椒浆’。欲相错成文,则语健耳。如老杜‘红豆啄余鹦鹉粒,碧梧栖老凤皇枝’之类。”余以存中之论证之,则知欧公以“秋鹤与飞”为误者,非也。 ○曲逆音去遇 宋景文谓:“汉陈平封曲逆侯,今学者读曲逆作去遇,不作本音,何耶?”余按,孔经父云:“陈平封曲逆侯,汉书元无音。《文选》载陆士衡《高祖功臣颂》:‘曲逆宏达,好谋能断。’注:‘曲,区遇反。逆音遇。’”然则景文竞忘《文选》注耶? ○《乐府》有掺字 杨文公《谈苑》载:“徐锴仕江南为中书舍人,校秘书时,吴淑为校理。《古乐府》中有掺字,淑多改作操,盖以为章草之变。锴曰:‘不可,非可以一例。若渔阳掺,音七鉴反,三挝鼓也。祢衡作《渔阳掺挝古歌》云,边城晏开渔阳掺,黄尘萧萧白日暗。’淑叹服之。”余按,《诗遵大路篇》云,“掺执子之祛兮”,陆德明音所览反,及所斩反。《葛屦篇》,“掺掺女手”,则又音以所衔、所感、息廉三反。则掺字元非一义。梁王僧孺《咏捣衣诗》云:“散度广陵音,掺写渔阳曲。”自注云:“掺音憾。”然则掺字僧孺自有明注,不惟吴淑不知,而锴复不援以为证,何耶?桓谭《新论》有微子掺、箕子掺。乃知掺者,古已有之。 ○乾德之号二 杨文公《谈苑》记江南保大中,浚秦淮,得石志。案其刻,有“大宋乾德四年”,凡六字,他皆磨灭不可识。令诸儒参验,乃辅公反江东时年号。后太祖受命,国号宋,改元乾德,江左始衰弱。岂非威灵先及,而符谶将著也?欧阳公《归田录》,记太祖建隆六年改元,语宰相勿用前世旧号,于是改元乾德。其后因于禁中见内人鉴,背有乾德之号。以问学士陶谷,谷曰:“此伪蜀时年号耳。”因问内人,果是故蜀王侍人。太祖由是益重儒士,而叹宰相寡闻也。夫乾德之号二,一辅公,一蜀王衍,未知孰是。 ○集灵存仙望仙之名 文忠公《集古录西岳华山庙碑》载其述自汉以来云:“高祖初兴,改秦淫祀。太宗承循,各诏有司,其山川在诸侯者,以时祠之。孝武皇帝修封禅之礼,巡省五岳,立宫其下,宫曰集灵宫,殿曰存仙殿,门曰望仙门。中宗之世,使者持节,岁一祷而三祠。后不承前,至于亡新,寝用邱墟。建武之元,事举其中,礼从其省,但使二千石岁时往祠。自是以来,百有余年,所立碑石,文字磨灭。延熹四年,弘农太守袁逢,修废起顿,易碑饰阙。会迁京兆尹,孙府君到,钦若嘉业,遵而成之。”孙府君讳ギ。文忠云:“文字可读,其大略如此。所谓集灵宫者,他书皆不见,唯见此碑。”余尝观《桓君山赋序》云:“余少时为郎,从孝成皇帝出祠甘泉,河东见郊,先置华阴集灵宫,宫在华山下,武帝所造。欲以怀集仙者王乔赤松子,故名殿为存仙。端门南向山,书曰望仙门。窃有乐高妙之志,即书壁为小赋云。”然则文忠言他书皆不见,岂偶忘君山之云乎?沈休文诗:“既表祈年观,复立望仙宫。” ○博塞字音 按鲍宏《博经》,以博塞之塞,音苏代反。然余考唐李翱《拷υ法》,其采有开十二,塞十一。以开封塞,则不当音以苏代反。《庄子》云:“问谷奚事,则博塞以游。”亦音苏代反。 ○不识撑犁孤涂字 《玄晏春秋》曰:“计君授与《司马相如传》,遂涉《后汉书》。读《匈奴传》,不识撑犁孤涂之字。有胡奴执烛,顾而问之。奴曰:‘撑犁,天子也。言匈奴之号单于,犹汉人有天子也。’予于是旷然发悟。”以上皆玄晏说。及观欧阳文忠公少时,代王状元《谢及第启》云:“陆机阅史,尚靡识于撑犁;枚皋属文,徒率成于<骨皮>。”文忠公以为陆机,盖误也。黄朝英《缃素杂记》,以不知文忠公用撑犁事为恨,盖渠未尝读《玄晏春秋》耳。又《沈元用谢启》云:“读撑犁事而靡识,敢谓知书;问祈招诗而不知,尚惭博学。”然陆机不识撑犁事,竟不知在何书。 ○束义 束,其义不一。《论语》曰:“自行束以上,吾未尝无诲焉。”前人多引《礼》:“男贽玉帛禽鸟,女贽榛栗枣修。”以为束者,束脯也,用束脯以为贽尔。余按,杜恕《体论》曰:“束之业,其上在于不言,其次莫如寡知。”又按,后汉《马援传注》云:“男子十五以上,谓之束。”不可以“束之问不出境”一概论也。《檀弓》云:“古之大夫,束之问不出境。”乃知以束为束脯者为非是。后汉杜诗荐伏湛曰:“自行束,说无毁玷。”注:“自行束,谓年十五以上。”《延笃传注》:“束,谓束带修饰。” ○牙门 孔经父《杂说》记:“突厥,李靖徙牙于碛中。牙者,旗也。《东京赋注》:‘竿上以象牙饰之,所以自表饰也。’太守出则有门旗,其遗法也。后遂以牙为衙。早晚衙,亦太守出建旗之义也。或以衙为廨舍;早晚声鼓,则又谓之衙牌;儿子谓之衙内;皆不知之耳。《唐韵注》云:‘衙,府也’,是亦讹耳。”以上皆孔说。余按《语林》云:“近代通谓府庭为公衙,即古之公朝也。字本作牙,讹为衙。”《诗》曰:“祈父,予王之爪牙。”大司马掌武备,象猛兽,以爪牙为卫。故军前大旗为牙旗,出师则有建牙之事。军中听号令,必至牙旗之下。乃知牙者,所以为卫也,义主于此。而孔氏止谓之旗者,不得其说者也。唐《资暇集》亦云:“武职有押衙之目。衙宜作牙,非押衙府也,盖押衙旗者。按,兵书云:‘牙旗者,将军之旌。’故竖于门,史传咸作牙门。今押牙既作押衙,牙门亦谓之衙门乎?”予又按,《南史侯景传》:“景将率谋臣朝,必集行列门外,谓之牙门,以次引进。”牙门始见于此。 ○倒行逆施 《史记伍子胥传》:“子胥曰:‘日暮途远,吾故倒行而逆施之。’”西汉《主父偃传》亦曰:“吾日暮,故倒行而逆施之。”余按,《吴越春秋》乃云:“日夕途远,吾故倒行逆旅之于道也。”乃知施字即旅字。施字于道无义。《国语》曰:“晋阳处父过宁,舍于逆旅。”潘岳《上客舍议》,亦引语曰:“许由辞帝尧之命,而舍于逆旅。”魏武帝诗曰:“逆旅整设,以通商胃。”乃知逆施可于事言之,至于道路无义也。当俟有识者订之。《左氏传》:“苟息曰:‘今虢为不道,保于逆旅。’”《正义》曰:“逆,迎也。旅,客也。迎止宾客之处也。”马融《长笛赋序》曰:“有洛客舍逆旅。” ○李白非蜀人 曾子固作《李白诗集序》云:“白,蜀郡人,初急岷山。”又云:“旧史称白山东人,为翰林待诏。皆不合于白之自序,盖史误也。”余按,杜子美有《苏端薛复筵简薛华醉歌》云:“近来海内为长句,汝与山东李白好。”乃知旧史以白为山东人,不为无据也。故范传正所作《李白碑》,以白“其先陇西成纪人,凉武昭王九代之孙。隋末流离,神龙初,潜还广汉,目侨为郡人。”由此观之,则白本非蜀人也。 ○玉树 《三辅黄图》云:“甘泉宫有槐,根干盘峙,二三百年物也。即扬雄赋所谓‘玉树青葱’者。”余按,唐刘饣束《隋唐嘉话》谓:“云阳县界多汉离宫故地,有似槐而叶细,土人谓之玉树。”扬子云《甘泉赋》云“玉树青葱”,指此。后左思讥之,已失。《三辅黄图》以为槐之根干,则又甚矣。 ○筠为竹皮 许慎《说文》云:“筠字从竹,竹皮也。”《唐韵》曰:“筠,竹皮之美质也。”《礼记》:“如竹箭之有筠,如松柏之有心。”说者以竹箭松柏,各以皮心为固耳。然古今文士,例以筠配松,何耶?孔颖达亦以筠为竹外青皮也。 ○女婿乘龙 《潘子真诗话》云:“杜子美诗‘门阑多喜色,女婿近乘龙’,为误。引《楚国先贤传》:‘孙携,字文英,与李元礼俱娶太尉桓延女,时人谓桓叔元两女乘龙。’言得婿如龙也。故宋景文公诗亦云:‘承家男得凤,择婿女乘龙’,俱用此事。”余尝以潘子真之论为非,盖景文所用,乃是此事。至杜子美诗“女婿近乘龙”,盖用《太平广记萧史传》所谓“弄玉乘凤,萧史乘龙”者是也。 ○飞燕在昭阳 西汉赵飞燕既立为皇后,后宠少衰。女弟绝幸,为昭仪,居昭阳。盖《飞燕本传》云尔。唐李太白《宫词》云:“宫中谁第一?飞燕在昭阳。”夫昭阳,昭仪所居也,非谓飞燕耳。其后见唐王睿《松窗录》云:“禁中呼木芍药为牡丹,命李白为新辞,有‘汉宫谁第一,飞燕倚新妆’之语。”乃知昭阳之本,世所传者误也。然此一联,据《杨妃外传》,高力士摘之以谮李白。 ○黄庭博鹅 蔡绦《西清诗话》谓:“李太白诗有误,云:‘山阴道士如相访,为写黄庭博白鹅’,逸少所写乃道德经。”余按,《太白集》有《怀古王右军诗》云:“山阴遇羽客,要此好鹅宾。扫素写道经,笔精妙入神。书罢笼鹅去,何曾别主人。”据此诗,则太白未尝误用。何耶?按,本传:“逸少闻山阴道士好养鹅,往观焉。”非山阴道士访逸少也。前诗不特误使黄庭事,尝疑以为世俗子所增。至梅圣俞《和宋谏议鹅诗》亦云:“不同王逸少,辛苦写黄庭。”山谷诗云:“颇似山阴写道经,虽与群鹅不当价。”则知黄庭之误尤分明。 ○秋菊落英 蔡绦《西清诗话》,记荆公有“黄菊飘零满地金”之句,而文忠公非之,荆公以文忠不读《楚辞》之过也。以予观之,“夕餐秋菊之落英”,非零落之落。落者,始也。故筑室始成谓之落成。《尔雅)曰:“ㄈ、落、权、舆,始也。”至若钱昭度诗云,“荞麦花残小雪飞”,乃为诗病。 ○药名诗不始于唐 蔡绦《西清诗话》谓:“药名诗,世以起于陈亚,非也。东汉已有离合体,至唐始著药名之号。如张籍《答鄱阳客诗》:‘江皋岁暮相逢地,黄叶霜前半下枝。子夜吟诗问松桂,心中万事喜君知。’”以予观之,恐或不然。且药名之号,自梁以来有之。简文帝《药名诗》云:“朝风动春草,落日照横塘。重台荡子妾,黄昏独自伤。烛映合欢被,帷飘苏合香。石墨聊书赋,铅华试作妆。徒令惜萱草,蔓延满空房。”梁元帝《药名诗》云:“戍客恒山下,常思衣锦归。况看春草歇,还见雁南飞。蜡烛凝花影,重台闭绮扉。风吹竹叶袖,网缀流黄机。讵信金城里,繁露晓沾衣。”如庾肩吾、沈约,亦各有一首。乃知药名诗不始于唐。 ○青女横陈 荆公诗云:“日高青女尚横陈。”横陈二字,见宋玉《风赋》“横自陈兮君之前”及《楞严经》。夫青女者,主霜雪之神也。故《淮南子》云:“至秋三月,青女乃出,降霜雪。”高诱注云:“青女乃天神,青腰玉女,主天霜雪。”荆公以青女为霜,于理未当。杜子美《秋野诗》云:“飞霜任青女。”梁昭明《博山香炉赋》曰:“青女司寒,红光翳景。”亦皆指为霜雪之神。然荆公之诗,不害为佳句也。 ○中山放 《刘贡父诗话》云:“陈子昂云:‘吾闻中山相,乃属放翁。’放本秦西巴孟孙氏之臣也,谓之中山,误矣。”予观陈无己《谢再授徐州教授启》云:“中山之相,仁于放;乱世之雄,疑于食子。”乃知误者,非一人也。 ○前溪歌 “十五嫁王昌,盈盈入画堂。自怜年最少,复倚婿为郎。舞爱前溪绿,歌怜子夜长。闲来斗百草,度日不成妆。”唐崔颢《王家少妇诗》。《子夜歌》,则乐府所谓“古有女,名子夜,造其歌”者也。至于前溪舞,读陈朝刘删《侯司空宅咏妓》诗乃得之,刘删诗云:“山边歌落日,池上舞前溪。”崔意属此。又《古今乐录》谓“晋车骑将军沈玩作《前溪歌》”,而非舞也。 ○颦青蛾 杜子美《一百五夜对月》诗,“想像颦青蛾”,盖蛾,眉也。世所传本多作娥,非是。故杜《江月诗》又云,“谁家挑锦字,灭烛翠眉颦”,可以为据。又沈约《咏月诗》:“高楼切思妇,西园游上才。”庾肩吾《望月诗》:“楼上徘徊月,窗中愁思人。”隋董思恭《咏月诗》:“别客长安道,思妇高楼上。”故杜子美《江月诗》云:“江月光于水,高楼思杀人。” ○犬迎曾宿客 今诗集所传杜诗:“犬迎曾宿客,鸦护落巢儿。”余家有唐顾陶所编杜诗,乃是“犬憎闲宿客”。二字不同,然皆有理。又《对月》诗,旧本作“斫却月中桂”,陶本作“折尽月中桂”,二字亦不同。惟《寄高适诗》,旧本乃“天上多鸿雁,池中足鲤鱼”。陶本乃以池为河,似不及河也。 ○江文通杂拟诗 《文选》有江文通杂拟诗,如《拟休上人》云:“日暮碧云合,佳人殊未来。”非休上人作也。白乐天《题道宗上人诗》云:“不似休上人,空多碧云思。”又唐次休上人亦有诗与白云:“闻有余霞千万首,何妨一句乞闲人。”白答之曰:“禅心不合生分别,莫爱余霞嫌碧云。”则白直以碧云合之句为汤惠休作矣。如文通拟渊明一诗,编者至载于陶集中。是皆不明考之过。 ○悠然见南山 东坡以渊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无识者以见为望,不啻之与美玉。然余观乐天《效渊明诗》有云:“时倾一尊酒,坐望东南山。”然则流俗之失久矣。惟韦苏州《答长安丞裴说诗》有云:“采菊露未,举头见秋山。”乃知真得渊明诗意,而东坡之说为可信。 ○药栏 唐李匡《资暇集》谓:“园亭中药栏,栏即药,药即栏,犹言围援,非花药之栏也。有不悟者,以藤架蔬圃,堪作切对,不知其由矣。按,汉宣帝诏曰:‘池药未御幸者,假与贫民。’《汉书》‘阑入宫禁’,字多作草下阑,则药栏尤分明也。”方悟杜子美《将赴成都草堂》诗“常苦沙崩损药栏”及“乘兴还来看药栏”之意。孙少魏以药为,今本史信然。 ○小胡孙 杜子美有《从人觅小胡孙许寄诗》云:“人说南州路,山猿树树悬。举家闻若骇,为寄小如拳。”意题皆是胡孙,而首句以山猿为词者,何耶?故韩子苍有《谢人寄小胡孙诗》云:“直疑少陵觅,未解柳州憎。”然则虽子苍,亦以杜为错耶? ○衔杯乐圣称世贤 韩子苍言:“杜子美八仙歌:‘左相日兴费万钱,衔杯乐圣称世贤。’世字无义,当作避字,传写误耳。”按,李适之代牛仙客拜左丞相,为李林甫阴中,罢政事。赋诗曰:“避贤初罢相,乐圣且衔杯。为问门前客,今朝几个来?” ○孟浩然得戴诗意 颜之推《家训》云:“《罗浮山记》云:‘望平地树如荠。’故戴诗云:‘长安树如荠’;有人《咏树》诗云:‘遥望长安荠’,皆耳学之过也。”余因读孟浩然《秋登方山诗》云:“天边树若荠,江畔洲如月。”乃知孟真得诗意。 ○使白水事 前辈使白水事,例作一意,不可不辨。《鲁僖公二十四年传》曰:“不与舅氏同心者,有如白水。”此以色言。汉广都郡有白水县,此以地言。止是一意也。故潘安仁诗云:“白水过庭激,绿槐夹门植。”杜子美诗云:“黄云高未动,白水已扬波。”又云:“卷帘惟白水,隐几亦青山。”至许浑、孟郊则不然。许《赠王居士》云:“雨中耕白水,云外斫青山。”孟郊云:“种稻耕白水,负薪斫青山。”青山则止谓山之青,而白水在《魏田制》云:“白田收至十余斛,水田收数十斛。”于此当作两字,即是两意,则非其对。 ○韩子苍以苏味道诗为李益 “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暗尘随马去,明月逐人来。游妓皆李,行歌尽落梅。金吾不禁夜,玉漏莫相催。”唐苏味道《上元诗》也。韩子苍和龚况《上元游葆真宫观灯诗》云:“开卷爱公如李益,解言明月逐人来。多情如共春流转,刻烛题诗又一回。”子苍以苏诗为李益,何耶?然苏意乃取梁朱超《望月诗》耳。朱云:“唯余故楼月,远近必随人。” ○使驺忌听琴事 元微之《桐花诗》云:“尔生不我得,我愿裁为琴。宫弦春以君,君若春日临。商弦廉以臣,臣作旱天霖。”盖取《史记》:“驺忌子闻齐威王鼓琴,而为说曰:‘大弦浊以春温者,君也;小弦廉折以清者,相也。’”《西清诗话》乃云:“吴僧义海,琴妙天下。而东坡《听唯贤琴》诗,有‘大弦春温和且平,小弦廉折亮以清’之句。”至谓“东坡未知琴趣,不独琴为然”。殊不知亦取驺忌子听琴之事耳。 ○张丽华误作潘丽华 东坡《虢国夫人夜游图诗》:“当时亦笑张丽华,不知门外韩擒虎。”盖全用杜牧之《台城曲》两句诗:“门外韩擒虎,楼头张丽华。”凡此取后主张贵妃名丽华,尤见宠幸;隋遣韩擒虎平陈,后主与丽华俱被收。今坡诗本皆误作潘丽华,遂致黄朝英《缃素杂记》以东坡为误,彼不记杜牧之诗耳。 ○静憩鸡鸣午 荆公诗:“静憩鸠鸣午,荒寻犬吠昏。”学者谓公取唐诗“只鸠鸣午寂,双燕话春愁”之句。余尝见东坡手写此诗,乃是“静憩鸡鸣午”。读者疑之,盖亦不知取唐诗“枫林社日鼓,茅屋午时鸡”。 ○孤雁诗 汉皋张君《诗话》谓:“鲍当《吟孤雁》诗云:‘更无声接续,空有影相随。’当时号为鲍孤雁。凡物有声而孤者皆然,何独雁乎?此人论诗,正如王君卿以林和靖《梅花》诗亦可作桃、李、杏花之类,宜取东坡之笑也。”然余观《司马温公诗话》,乃谓:“当为河南府法曹,尝忤知府薛映。因献《孤雁》诗,所谓‘天寒稻粱少,万里孤难进。不惜充官庖,为带边城信。’薛大嗟赏,时号鲍孤雁。”与张君所记不同,而词句亦非前句可及。余后因读《江南野录》,乃知张君所记,是南唐人诗。 ○谢安掩鼻 谢安虽有盛名,而当桓温恣横之际,所以不仕者,政畏温耳。故虽有司按奏,被召历年不至,禁锢终身而不辞。而其妻不解其意,既见家门富贵,而安独静退,乃曰:“大丈夫不如此也。”安掩鼻曰:“恐不免耳。”其后遂为桓温司马,竟受简文顾命,与王坦之同事,丽温欲杀之。坦之流汗沾衣,倒执手版,安则从容就席。以此观之,安之所以答妻以不免之言,而推求所以掩鼻之意。盖畏温知之而不免其祸耳,非为不免富贵也。张文潜《和苏东坡先生西山旧事诗》有云:“谢公富贵知不免,醉眼未为苍生开。”岂失史意耶? ○吏部文章二百年 韩子苍言,欧阳文忠公《寄荆公》诗云:“翰林风月三千首,吏部文章二百年。”吏部,盖谓南史:“谢于宋明帝朝,为尚书吏部郎,长五言诗。沈约尝云:‘二百年来,无此诗’”也。文忠之意,直使谢事。而荆公答之曰:“他日若能窥孟子,终身安敢望韩公。”则荆公之意,竟指吏部为退之矣。 ○裹饭非子来 东坡《次韵徐积诗》:“杀鸡未肯邀季路,裹饭应须问子来。”按,《庄子》书:“子杞、子舆、子桑、子来四人,相与为友。”然无裹饭之事。《庄子》书又载:“子舆与子桑友,而淋雨十日,子舆曰:‘子桑殆病矣。’裹饭而往食之。”乃知裹饭者,子舆、子桑,非子来也。东坡此诗为误。余又观韩退之《赠崔立之诗》云:“昔者十日雨,子来寒且饥。其友名子舆,忽然忧且思,褰裳触泥水,裹饭往食之。好事漆园吏,书之存雄辞。”然则退之亦误用耳。 ○僧绰采蜡烛作凤凰 “忆昔庚寅降屈原,旋看蜡凤戏僧虔。随翁万里心如铁,此子何劳为买田。”东坡《送子由奉使》最后一章也。时子由之子侍行,故及之。然蜡凤之戏,议者以为误。盖《南史》:“王昙首与兄弟集会子孙,任其戏。适僧达跳地作虎子;僧虔累十二博棋,既不坠落,落亦不重作;僧绰采蜡烛作凤凰。”乃知蜡凤之戏,非僧虔也。 ○荷囊非芰荷之荷 刘伟明《赠熊本待制诗》云:“西清寓直荷为橐,左蜀宣风绣作衣。”盖《南史刘杳传》:“著紫荷橐。”事见《汉张安世传》,持橐簪笔之意。而伟明乃以荷为芰荷之荷,何耶?欧阳文忠《回吴舍人启》云:“红药翻阶,直禁垣之清切;紫荷持橐,陪法从以雍容。”又《上胥偃启》曰:“白覃素简以香生,兹焉辟恶;紫袷荷囊而备问,最近清光。”乃知误者非一人。然《隋书乐志》:“尚书录令仆射吏部尚书,朝服缀紫荷,录令左仆射左荷,右仆射、吏部尚书右荷。”此又何耶?姑俟博识者。 ○阳燧 《淮南子》:“阳燧见日,则然而为火。”注云:“阳燧,金也。取金杯无缘者,熟摩令热,日下以艾承之。”又云:“木与木相摩则然。世之取火惟此耳。”刘言史《与孟郊煎茶诗》云:“敲石取鲜火,汲泉避腥鳞。”石火虽火,而不可然,言史不察也。《周礼司ピ氏》:“掌以夫燧,取明火于日。”郑注云:“夫燧,阳燧也。”《礼内则》疏:“晴则以金燧取火于日,阴则以木燧钻火也。”《礼外传》云:“宗庙之祭,用明火者,以阳鉴取日中之火,谓之阳燧。以冬至之日子时,铸铜为鉴。” ○阳关图 王维《送元二诗》:“渭城朝雨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李伯时取以为画,谓《阳关图》,予尝以为失。按《汉书》:“上党有天井关,敦煌龙勒有玉门关、阳关,去长安二千五百里。”唐人送客,西出都门三十里,特是渭城耳。今有渭城馆在焉,即古之渭阳。据其所画,当谓之《渭城图》可也。东坡《题阳关图诗》:“龙眠独识殷勤处,画出阳关意外声。”皆承其失耳。至山谷《题阳关图断章》云:“渭城柳色关何事,自是离人作许悲。”然则详味山谷诗意,谓之《渭城图》宜矣。 ○珠还合浦 《古今诗话》:“羊方谔《上广守诗》:‘鳄徙恶溪韩吏部,珠还合浦孟尝君。’”殊不知珠还合浦,乃后汉孟尝,不可以孟尝君迁就也。 ○黄金台 前辈以荆公诗“功谢萧规惭汉第,恩从隗始诧燕台”,以台字为失。《史记》云:“为隗改筑宫而师事之。”然唐时李太白诗云:“何人为筑黄金台”,荆公诗本此。 ○以玉儿为玉奴 东坡《和杨公济梅花诗》云:“月地云阶漫一尊,玉奴终不负东昏。”又《四时诗》云:“玉奴纤手嗅梅花。”《南史》:“齐东昏侯妃潘玉儿,有国色。”牛僧孺《周秦行记》:“薄太后曰:‘牛秀才远来,谁为伴?’”《潘妃辞》曰:“东昏侯以玉儿身死国除,不宜负他。”注云:“玉儿,妃小字。”东坡盖用此。而两以儿为奴者,误也。然不害为佳句。 ○东坡用事切 东坡《和山谷嘲小德诗》,末云:“但使伯仁长,还兴络秀家。”盖伯仁乃络秀子耳。洪驹父《哭谢无逸诗》云:“但使添丁长,终兴谢客家。”此学东坡语,尤无功。添丁,卢仝子,气脉不相属。络秀,本周伯仁父浚之妾。小德亦庶出,故坡用事,其切如此。山谷诗:“解著《潜夫论》,不妨无外家。”更觉其切。 ○妓人出家诗 唐顾陶,大中丙子编《唐诗类选》,载阳郇伯作《妓人出家诗》:“尽出花钿与四邻,云鬟剪落向残春。暂惊风烛难留世,便是池莲不染身;贝叶欲翻迷锦字,梵声初学误梁尘。从今艳色归空后,湘浦应无解佩人。”《湘山野录》乃谓:“本朝申国长公主为尼,掖廷嫔御随出家者三十余人。太宗诏两禁各以诗送之,陈彭年作诗八句。”今考其诗,与阳郇伯所作一同,首句“尽出花钿散玉津”一句不同。岂后人改郇伯诗,托以彭年之名,而文莹又不考之过耶? ○蒸壶似蒸鸭 东坡《岐亭汁字韵诗》:“不见卢怀慎,蒸壶似蒸鸭。坐客皆忍笑,髡然发其幂。”按,《太平广记》载《卢氏杂说》:“郑馀庆与人会食。日高,众客嚣然。呼左右曰:‘烂蒸去毛,莫拗折项。’诸人相顾,以为必蒸鹅鸭。良久就餐,每人前下粟米饭一碗,蒸葫芦一枚。余庆餐尽,诸人强进而罢。”然则“蒸壶似蒸鸭”,乃郑余庆,非怀慎也。岂东坡偶忘之耶? ○望夫石 《陈无己诗话》:“望夫石,在处有之,古今诗人,承用一律。惟刘梦得云:‘望来况是几千岁,只似当年初望时。’语虽拙而意工。黄叔达,鲁直之弟也,以顾况为第一。云:‘山头日日风和雨,行人归来石应语’,语意皆工。江南望夫石,每过其下,不风即雨,疑况得句处也。”予家有《王建集》,载《望夫石》诗,乃知非况作。其全章云:“望夫处,江悠悠。化为石,不回头。山头日日风和雨,行人归来石应语。”岂无己、叔达偶忘王建作耶? ○落梅花折杨柳 《乐府杂录》载:“笛者,羌乐也。古曲有落梅花、折杨柳,非谓吹之则梅落耳。故陈贺彻《长笛》诗云:“柳折城边树,梅舒岭外林。”张正见《柳》诗亦云:“不分梅花落,还同横笛吹。”李峤《笛》诗:“逐吹梅花落,含春柳色惊。”意谓笛有梅、柳二曲也。然后世皆以吹笛则梅花落,如戎昱《闻笛》诗云:“平明独惆怅,飞尽一庭梅。”崔橹《梅》诗:“初开已入雕梁画,未落先愁玉笛吹。”《青琐集诗》:“凭仗高楼莫吹笛,大家留取倚栏看。”皆不悟其失耳。惟杜子美、王之涣、李太白不然。杜云:“故园杨柳今摇落,何得愁中却尽生。”王云:“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李云:“黄鹤楼中吹玉笛,江城五月落梅花。”亦谓笛有二曲也。 ○吴钩 沈存中《笔谈》谓:“唐诗多有言吴钩者,刀名也,刃弯。今南蛮谓之葛党刀。”予按,《吴越春秋阖闾内传》曰:“阖闾既宝莫耶之剑,复命于国中作金钩,令曰:‘能为善钩者,赏之百金。’吴作钩者甚众,而有人贪王之重赏也。杀其二子,以血衅金,遂成二钩,献于阖闾。”吴钩始于此,岂存中偶忘之耶?左太冲《吴都赋》云:“吴钩越棘,纯钩湛卢。”鲍照《结客少年行》云:“骢马金络头,锦带佩吴钩。失意杯酒间,白刃起相仇。”杜甫《后出塞》云:“少年别有赠,含笑看吴钩。”又送刘判官云:“经过辨丰剑,意气逐吴钩。”李涉《寄杨潜》云:“腰佩吴钩佐飞将。”曹唐《买剑》亦云:“将军溢价买吴钩。”韩《送王相公》云:“结束佩吴钩。” ○江神世情 《云斋广录》记:“冯当世,庆历中,以鄂州首荐。至大江,风涛汹涌,几至沈没。来春廷试第一,还鄂州,复过大江,风微浪稳,舟楫安然。公题诗江亭云:‘江神也世情,为我风色好。’”予读《唐文粹》,见施肩吾《及第后过扬子江》诗云:“忆昔将贡年,抱愁此江边。鱼龙互闪烁,黑浪高于天。今日步春草,复来经此道,江神也世情,为我风色好。”乃知当时取肩吾末句题于江亭耳,非自作也。 ○夜半钟 陈正敏《遁斋闲览》,记《欧阳文忠诗话》,讥唐人“夜半钟声到客船”之句云:“半夜非钟鸣时,疑诗人偶闻此耳。”且云:“渠尝过姑苏,宿一寺,夜半闻钟。因问寺僧,皆曰:‘分夜钟,曷足怪乎?’寻闻他寺皆然,始知半夜钟惟姑苏有之。”以上皆《闲览》所载。予考唐诗,知欧公所讥,乃唐张继《枫桥夜泊诗》。全篇云:“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此欧阳公所讥也。然唐时诗人皇甫冉有《秋夜宿严维宅涛》云:“昔闻玄度宅,门向会稽峰。君住东湖下,清风继旧踪。秋深临水月,夜半隔山钟。世故多离别,良宵讵可逢。”且维所居正在会稽,而会稽钟声亦鸣于半夜,乃知张继诗不为误,欧公不察。而半夜钟亦不止于姑苏,如陈正敏说也。又陈羽《梓州与温商夜别》诗,“隔水悠扬半夜钟’,乃知唐人多如此。王直方《兰台诗话》亦尝辨论,第所引与予不同。 ○冷斋不读书 洪觉范《冷斋夜话》谓:“山谷谪宜州,殊坦夷。作诗曰:‘老色日上面,欢日去心。今既不如昔,后当不如今。’又云:‘轻纱一幅巾,短簟六尺床。无客白日静,有风终夜凉。’”且曰:“山谷学道休歇,故其闲暇若此。”以上皆《冷斋》语也。予以冷斋不读书之过。上八句皆乐天诗,盖是编者之误,致令渠以为山谷所为。前四句“老色日上面”,乃乐天《东城寻春》诗。尚余八句,所谓“今犹未甚衰,每事力可任”是已。后四句“轻纱一幅巾”,乃乐天《竹窗诗》。亦尚余二十四句,所谓“常爱辋川寺,竹窗东北廊”是已。《山谷外集》更有“啧啧雀引雏,梢梢笋成竹”数篇,皆非山谷诗。偶会其意,故记之册,学者不可不知也。 ○僧清顺诗 《冷斋夜话》,记西湖僧清顺诗:“久从林下游,颇识林下趣。从渠绿阴繁,不碍清风度。闲来石上眠,落叶不知数。一乌忽飞来,啼破幽寂处。”韩子苍为予言,后四句不同。云:“困即石眠,莫省落花数。惟闻犬吠声,又入青松去。” ○使君乃节度使之使 《古乐府罗敷》诗:“使君从南来,五马立踟蹰。”使如节度使、观察使之使,非使令之使也。《本草》:“使君子。潘州郭使君疗小儿,多用此物,医家因号为使君子。”犹言太守子也。山谷《题余干县令吴可权白云亭诗》云:“寄语吴令君,但遣糟床注。”令君亦使君之意耳。钱穆父有《药名诗》云:“一来亦甘草草别,疏薄无使君子疑。”是以使君为使令之使矣。山谷《药名诗》云:“杨侯济北使君子”,其用意与钱异。 ○曲名《舞山香》 东坡记徐州通判李陶有子,年十七八,素不善作诗。忽咏落花云:“流水难穷目,斜阳易断肠。谁闻砑光帽,一曲舞山香。”人惊问之,若有物凭者。谢中舍问其砑光帽事,自云:“西王母宴群仙,有舞者戴砑光帽,帽上簪花。舞山香一曲,未终,花皆落去。”予读唐《羯鼓录》,见“汝阳王,明皇爱之,每随游幸。尝戴砑纱帽子打曲,上自摘红槿花一朵,置于帽上。遂奏《舞山香》一曲,花不坠落,上大笑。”事与前极相类。 ○曲名《荔枝香》 《唐书礼乐志):“帝幸骊山。杨贵妃生日,命小部张乐长生殿。因奏新曲,未有名,会南方进荔枝,因名曰《荔枝香》。”乐史所作《杨妃外传》亦云:“新曲未有名,会南海进荔枝,因名焉。”故杜子美《病橘诗》云:“忆昔南海使,奔腾献荔枝。百马死山谷,到今耆旧悲。”又《解闷》诗云:“先帝贵妃今寂寞,荔枝还复入长安。炎方每续朱缨献,玉座应悲白露团。”按,《唐志》以荔枝贡自南方,《外传》以荔枝贡自南海,杜诗亦以为南海及炎方,则明皇时进荔枝自岭表,明矣。东坡诗乃以“永元荔枝来交州,天宝岁贡取之涪”。张君房脞说亦以为忠州,何耶?当有辨其非是者。 ●卷四辨误 ○崇政殿说书 王荆公所作《贾魏公神道碑》云:“景元年,积官至尚书都官员外郎。乃始置崇政殿说书,而以公为之。”然予按《傅简公嘉话》云:“太祖少亲戎事,性好艺文。即位未几,召山人郭无为于崇政殿讲书。至今讲官所领阶衔,犹曰崇政殿说书云。”据傅简公所言,则祟政殿说书,不始于仁宗景元年矣。岂中尝罢之,而至是再建耶? ○桑落酒 索郎酒者,桑落河出美酒,讹为“索郎”耳。见郦道元《水经注》。皮日休诗云:“分明不得同君赏,尽日倾心羡索郎。”全无理意。本朝高若讷《后史》补:“河中桑洛坊有井,每至桑落时,取其寒暄得所。以井水酿酒甚佳。乐天诗云:“桑落气薰珠翠暖,柘枝声引管弦高。”号桑落酒,旧京人呼为“索郎”,盖语讹耳。”高说后出,恐或未然也。 ○唐参军簿尉不免杖 陈正敏《遁斋闲览》言,杜子美“脱身簿尉中,始与棰楚辞”;韩退之“判司卑官不堪说,未免棰楚尘埃间”;杜牧之“参军与簿尉,尘土惊,一语不中治,鞭笞身满疮”;谓唐时参军、簿尉,不免受杖。鲍彪谓详考杜、韩所言,捶有罪者也。牧之亦言惊见有罪者如此,非身受杖也。退之《江陵途中》云:“栖身法曹掾,何处事卑陬,何况亲犴狱,敲发奸偷。”此岂身受杖者耶?然《太子广记》载李逊决包尉臀杖十下;及《旧唐书于ν传》:“ν为湖州刺史,改苏州,追憾湖州旧尉,封杖以计强决之”;则鲍论亦未当。 ○牙郎 《刘贡父诗话》谓:“今人谓驵侩为才,谓之互郎,主互市事也。唐人书互作乐,乐似牙字,因转为牙。”予考《肃宗实录》:“安禄山为互市牙郎盗羊事。”然则以乐为牙,唐已然矣。画短为乐,画长为牙。 ○太宗鹞死怀中 《唐书白居易传》:“《献续虞人箴》曰:‘降及宋,玄谏玄宗。温颜听纳,献替从容。趋以出,鹞死怀中。’”余考刘禹锡《嘉话》及《资治通鉴》,乃是太宗与魏郑公,非宋也。其说曰:“太宗尝得佳鹞,自臂之。望见魏郑公来,匿怀中。公奏事故,久不已,鹞死怀中。” ○花惊定 《鲍彪谱》论杜诗《戏作花卿歌》云:“花卿,旧注名惊定。新、旧吏无其入。”予考旧吏《崔光远传》:“光远为成都尹。及段子璋反东川,节度李奂败走,投光远,率将花惊定等讨平之。将士肆剽劫,妇女有金银臂钏,皆断腕取之,光远不能禁。肃宗按其罪,光远忧恚成疾,上元二年十月卒。”《高适传》:“花惊定者,勇将。诛子璋,大掠东蜀。天子怒光远不能戢军,乃罢之,以适代光远为成都尹。”惟新史不见花惊定名字,鲍彪不读旧史故耳。 ○绿沈 赵德麟《侯鲭录》云:“绿沈事,人多不知。老杜云:‘雨抛金锁甲,苔卧绿沈枪。’又皮日休《新竹诗》云:‘一架三百本,绿沈森冥冥。’始知竹名矣。”鲍彪云:“宋元嘉《起居注》:‘广州刺史韦朗,作绿沈屏风’,亦此物也。然六典,鼓吹工人之服,亦有绿沈,不可晓也。”以上彪语。余尝考其详。《北史》:“隋文帝赐大渊绿沈枪、甲兽文具装。”《武库赋》曰:“绿沉之枪。”由是言之,盖枪用绿沈饰之耳。以此得名,如弩称黄间,则以黄为饰;枪称绿沈,则以绿为饰。何以言之?王羲之《笔经》云:“有人以绿沈漆竹管及镂管见遗,藏之多年,实可爱玩。讵必金宝雕琢,然后为贵乎?”盖竹以色形似绿沈枪而得名耳。皮日休引以为竹事,而德麟专以为竹,则非矣。使绿沈枪专指为竹,则金锁甲竟何物哉。或者至以为铁,益谬矣。刘劭《赵都赋》曰:“其用器则六弓四弩,绿沈黄间,棠溪鱼肠,丁令角端。”《广志》亦云:“绿沈,古弓名。”《古乐府结客少年场行》云:“绿沈明月弦,金络浮云辔。”此以绿沈饰弓也。如屏风工人之服,此以绿沈饰器服也。唐杨巨源《上刘侍中诗》云:“吟诗白羽扇,校猎绿沈枪。” ○杜诗字不同 顾陶所编杜诗,有题云:“倦秋夜”,而今本止云“倦夜”;内一联云:“飞萤自照水,宿鸟竞相呼”,今本乃云:“暗飞萤自照,水宿鸟相呼”。虽一字不同,便觉语胜于前。又陶所编《杜田舍诗》云:“杨柳枝枝弱,枇杷对对香。”考今本乃云:“榉柳枝枝弱,枇杷树树香。”榉柳二字不同,榉字非也。枇杷止一物,榉、柳则二物矣;然树树亦差胜对对也。 ○《管子》韩退之书不同 韩退之书云:“载而往,垂橐而归。”今考《管子》乃是“垂橐而入,载而归。”二字不同,未知孰是。 ○县令为令尹非 今人以县令为令尹,非也。《春秋左传宣公十二年》:“敖为宰。”注:“宰,令尹。”《正义》曰:“周礼六卿,太宰为长,遂以宰为上卿之号。楚臣令尹为长,故从他国论之,谓令尹为宰。楚国仍别有太宰之官,但位任卑耳,传称太宰伯州犁是也。楚国名上卿为令尹者,《释诂》云,‘令,善也。’《释言》云,‘尹,正也。’言用善人正此官也。楚官多以尹为名,皆取其正直也。” ○不借 孙少魏《东皋录》荆公诗:“窗明两不借,杨净一蘧。”《古今注》云:“汉文履不借以视朝。”《齐民要术》云:“冬月令民作不借。不借,草履也。”余考《中华古今注》云:“不借,草履也。以其轻贱易得,故人人自有,不假借也。”然则循名以考实,其义可信。及观扬雄《方言》,乃云“丝作者曰不借”,此又何耶? ○天阙云卧 杜子美诗:“天阙象纬逼,云卧衣裳冷。”薛梦符《续注》云:“山谦之《丹阳记》曰:‘太兴中,议者皆言汉司徒许墓阙可徙之。王茂宏弗欲,南望牛头山两峰曰:天阙也,岂烦改作?’”杜田《正谬》:“天阙谓龙门。子美《龙门诗注》云:‘龙门在洛阳之南,盖伊阙也。’”杜又云:“王介甫谓天阙当作天阅,盖对云卧为亲切耳。”余考二家之说皆非是,薛得其略,杜则全失之。余考《南史梁何彻传》尝云:“吾在齐朝,欲陈三事。一者欲正郊丘,二者欲更铸九鼎,三者欲树双阙。”晋世欲立阙,丞相王导指牛头山曰,“此天阙也”。此则未明立阙之意。阙者谓之象魏,悬法其上。盖杜诗本误以魏为纬,且不记《南史》,致纷纷耳。李太白《赠徵君鸿诗》云,“云卧留丹壑,天书降紫泥”,此以“云卧”对“天书”。 ○单皆不得真 黄朝英《缃素杂记》云:“《汉书杨震传》曰:‘有冠雀衔三鱼,飞集讲堂前。’注云:‘冠音鹳,即鹳雀也。音善,其字假借为鳢鲔之鳢,知然反。’按郭璞注《尔雅》:“长二丈。’又魏武《四时食制》云:‘鱼大如五斗奁,长—丈余。’安有鹳雀能致一者,况三头乎?又纯灰色,无文章。鳝鱼长不过三尺,大不过三指,黄地黑文。故《都讲》云,“蛇者,卿大夫服之象也。数三者,法三台也。”《续后汉》及谢承书亦述此事,皆作鳝字。孙卿云,‘鱼鳖’;《韩非》、《说苑》‘似蛇’,并作字。盖假为鳝,其来久矣。杜少陵云,‘敕厨惟一味,求饱或三’,又以平声押之,恐误也。”以上皆朝英语。余按欧阳文忠公《集古录汉杨震碑》云:“圣汉龙兴,神降社,乃生于公。”又云:“穷神知变,与圣同符。鸿渐于门,群英云集。”又云:“贻我三鱼,以彰懿德。”观此,则称称鳝,皆不得其真也。 ○淇竹 黄朝英《缃素杂记》云:“李济翁尝论诗澳云:‘べ竹猗猗。’按,陆玑《草木疏》称《尔雅》云:‘べ竹,王刍。’郭璞注云:‘べ,蓐草也。今呼为鸱白脚草。’或云,即鹿蓐草也。又《尔雅》云:‘竹,蓄。’音扁。注云:‘似小梨,赤茎节,好生道旁,可食。’亦作筑,音竹。《韩诗》作[B15M],音笃。亦云:‘[B15M],篇竹。’则明知非笋竹矣。今为辞赋,皆引猗猗入竹,事大误也。当时谢庄《竹赞》云:‘瞻彼中唐,べ竹猗猗。’便袭其谬,殊乖理趣。苟谢赞佳,何不预《文选》?所以为昭文之弃也。陆玑字从玉旁,非士衡。余按,《舒王新传》解绿竹云:‘虚而节,直而和。’疑当时亦指竹而云,非笋竹也。又任《述异记》云:‘卫有淇园,出竹,在淇水之上。《诗》云瞻彼淇澳,べ竹猗猗是也。’又云尔何邪。”以上皆朝英语。余按,《史记河渠书》:“河决瓠子,武帝令群臣从官,自将军而下,皆负薪置决河。是时东郡烧草,以故新柴少,而下淇园之竹以为建。天子既临决河,悼功之不成,乃作歌曰云云:‘河公许兮薪不属,薪不属兮卫人罪。烧萧条兮,噫乎何以御水?颓林竹兮建石,宣房塞兮万福来。’”晋灼注云:“淇园,卫之苑也,多条。”颜师古注曰:“颓林竹者,即上所说下淇园之竹以为犍也。”今观此,则淇水之澳,从来产竹,故武帝下之以为建。歌亦云“颓林竹兮建石”,则淇竹无可疑者。故荆公传诗为是,而朝英所证为非也。梁孝元帝《竹诗》亦云:“ㄍ谷管新抽,淇园竹复修。” ○腊 孔颖达解《礼记月令》“腊先祖五祀”,引后汉蔡邕云:“夏曰清祀,殷曰嘉平,周曰蜡,秦曰腊。”按《左传》曰:“虞不腊矣。”是周亦有腊名也。前辈多以此,遂指《左传》为后人所撰,盖不深考之耳。余考《史记秦本纪》:“惠王十二年初腊”;及《始皇本纪》:“二十一年十二月,更名腊曰嘉平。”注云:“先是,其邑歌曰:‘神仙得者茅初成,帝若学之腊嘉平。’父老具言此神仙之谣歌,劝帝求长生之术。于是始皇乃欣然有寻仙之志,因改腊曰嘉平。”然则腊之名古有,不始于秦矣。蔡邕以殷曰嘉平,今秦既改之,则疑殷之祭为腊,而邕等错乱其名耳。不然,秦自惠王以来,用腊久矣,何得名改哉。按应劭《风俗通》引《礼传》云:“夏曰嘉平,殷曰清祀,周曰大蜡,汉改曰腊。”以是知腊祭之名,起于三代,废于始皇,而兴于汉也。惟劭以嘉平为夏祭,与蔡邕不同。 ○仪石铭非太宗所制 太宗皇帝所制仪石铭,张唐卿《外史杌》载之甚详。第太宗皇帝摘其切于事情者四句,诏刊之石,非太宗皇帝御制也。 ○李远诗异同 《北梦琐言》谓:“李远诗云:‘人事千杯酒,流年一局棋。’宣宗以非牧人之才,不与郡守。”及观唐张固《幽间鼓吹》,乃云:“宣宗坐朝,令狐相荐李远知杭州。上曰:远诗‘长日惟消一局棋’,岂可临郡哉。”二书所载,事虽同而诗则异。 ○景钟 徽宗崇宁四年,命铸景钟,钟成。诏翰林张康伯为之序铭,以为“景,大也。九九之数兆于此,有万不同之所宗也”。其说如此。盖景福可以言大,王氏之意云尔,而景钟则不可也。议者又谓《大晟乐书》:“黄帝有五钟,一曰景钟。景,大也。钟,四方之声以象成。厥功大者,其钟特大。盖黄钟者,乐之所自出。景钟者,又黄钟之本,故景钟为乐之祖。”此说亦非。何者?按《管子五行篇》有曰:“昔黄帝以其缓急作五声,以正五钟。一日青钟大音(注曰:东方钟名),二曰赤钟重心,三日黄钟洗光,四曰景钟昧其明,五日黑钟隐其常。五声既调,然后作立五行,以正天时;五官,以正人位。人与天调,然后天地之美生。”审此,则五钟皆以五方之色言之,景非大,明矣。景钟既是秋之一钟,而议者又以为乐之所自出,与夫为黄钟之本,皆不得其说者也。予又按,《士昏礼》:“姆加景。”注曰:“景,明衣也,禅衣也。禅音单。”陈祥道曰:“景,白也。”然则秋之色白,:删景钟者,色之白,明非大矣。此可为据。 ○国玺 孔经父《杂说》,记天子八宝。其一日受命宝,所以修封禅、礼神也。徐令《玉玺记》:“玉玺者,传国宝也。秦始皇取蓝田玉,刻而为之。面文曰:‘受命于天,既受永昌。’玺上隐起蟠龙文曰:‘受天之命,皇帝寿昌。’方四寸,纽五龙盘。秦灭,传汉历王莽,为元后投之于地,遂一角阙。后传至石季龙,季龙磨其隐然之文,又刻其傍为文曰:“天命石氏”。开皇二年,改为受命玺。至唐末帝从珂,携以自焚。石晋再作受命宝曰:‘受天明命,惟德允昌。’契丹入,盗而取之。至周郭威,更以玉作二玺。其一日:‘皇帝承天命之宝’。二曰‘皇帝神宝’。其文冯道书。今所用,乃郭威所作宝也。”以上皆《杂说》所载,余以为失。窃尝究其本末,盖秦玺自汉以来,世世传受,号称国玺。自秦传汉,汉末为王莽所篡。莽传更始刘盆子,盆子传后汉。董卓之乱,孙坚得之井中。坚败,袁术拘坚妻得之。术败,徐ギ得之,传与汉,汉传魏,魏传晋,晋传刘聪、刘曜。曜败,为石季龙所得,遣赵封送于石勒。考于传记,各有付授之文。及传至石氏,而季龙僭号,自襄国迁邺,反据雍洛。石遵、石鉴,相继篡夺,而祗在襄国。《慕容隽传》:“有诘石闵使常炜云:‘玺在襄国,信否?’炜曰:‘实在寡君。’”谓在闵也。及考石闵送晋玺,乃“皇帝寿昌”玺。则闵玺非秦玺也。以此考之,石季龙之乱,石遵、石鉴相篡夺,遂失所在。今孔氏《杂说》乃以为传至五代,唐末帝从珂携以自焚,盖亦不善考者也。 ○王谢燕 近世小说尤可笑者,莫如刘斧《摭遗集》所载《乌衣传》。因刘禹锡诗“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遂以唐朝金陵人姓王名谢,因海舶入燕子国,其意以为乌衣为燕子国也,其说甚详。殊不知王者,王导等人也;谢者,谢鲲之徒也。余按《世说》:“诸王、诸谢,世居乌衣巷。”《丹阳记》曰:“乌衣之起,吴时乌衣营处所也。江左初立,琅琊诸王所居。”审此,则名营以乌衣,盖军兵所衣之服,因此得名。《摭遗》之小说,亦何谬邪! ○五世九世同居 王彦辅《麈史》载:“张翁朝议为予言:‘潞州有一农夫,五世同居。太宗讨并州,过其舍,召其长讯之曰:若何道而至此邪?其长对曰:臣无他,惟能忍耳。’”此与唐张公艺事同。按《唐书》:“张公艺九世同居。高宗有事太山,临幸其居。问其本末,书忍字百余以对。天子为流涕。” ○辨《麈史》载张曲江燕翼无似 王彦辅《麈史》载:“刘梦得有读《张曲江集》诗,其序略曰:‘世称曲江为相,建言放臣不宜与善地。今读其文,自内职牧始安,有瘴疠之叹;自退相守荆门,有拘囚之思。嗟夫,身出于遐陬,一失意而不能堪。矧华人士族,而必致丑地,然后快意哉。议者以曲江识禄山有反相,羞凡器与同列。密启廷争,虽古哲人不及。而燕翼无似,终为馁魂。岂忮心失恕,阴谪最大,虽二美莫赎邪?’故其诗云:‘寂寞韶阳庙,魂归不见入。’按《唐书》,张曲江有子拯,而不见其他子孙。有朝请张君唐辅,来守安州,盖曲江人也,自称九龄十世孙。皇间,侬智高乱岭南。朝廷推恩,凡名举人者,悉官之,无虑七百人,唐辅在其中。后稍迁至于牧守,当途诸公,往往以名相之后称荐之。夫以梦得去曲江,才五六十年,乃言燕翼无似。岂知数百年后,有十世孙邪?岂梦得困于迁谪,有所激而言邪?是皆不可得而知也。”以上皆王说。余考《唐书宰相世系表》:“九龄之子拯,为右赞善大夫。拯之子长器,为长水丞。长器之子敦庆,为袁州司仓参军。敦庆之子景新,景新之子涓,为岭南观察衙推;弟郧,为湖南盐铁判官。涓之子浩,为仁化令。浩之孙文嵩,监东太仓。”自九龄至文嵩,凡八代,仕宦不绝:而刘梦得乃以为燕翼无似,终为馁魂,何耶?王彦辅不考世系表,而以本朝张唐辅为证,益非矣。 ○杨文公论《千字文》之失 杨文公亿以《千字文》“敕散骑常侍员外郎周兴嗣次韵”敕字,乃梁字传写之误。当时命令,尚未称敕。至唐显庆中,始云:“不经凤阁鸾台,不得称敕”,敕之名始定于此。余按,敕字从束,舒欲切;从支,普卜切;音赤。说者曰:“减也,固也,劳也,理也,书也,急也。”故《古文尚书》“敕天之命,惟时唯几”;“敕我五典五哉”;太史公论“尧舜以君臣相敕,惟是几安”;皆用此敕字。而后世遂以敕代之,其失本于唐明皇诏以隶楷易《尚书》古文。学者不识古文,自是而始。故宋景文公亦以为敕之义与徕同,洛代切。后世转敕以为敕,非是。故予以为流俗之失如此。蔡邕《汉制度》:“天子下书有四,其四日诫敕”。《南史周兴嗣列传》亦云:“敕兴嗣与陆亻垂各制寺碑。”则敕出天子,亦云旧矣。而杨文公乃以千字文“敕周兴嗣次韵”敕字,乃梁字传写之误。当时命令,尚未称敕。至唐显庆中,始云:“不经凤阁鸾台,不得称敕”,敕之名始定于此。且《兴嗣本传》已云,“敕兴嗣与陆亻垂各制寺碑”,则何独疑于《千字文》之敕乎?此文公一失也。唐刘之秉政,得罪武后,而后遣使俾其自裁。讳之自以秉政而未见敕,故之自云:“不经凤阁鸾台,何谓之敕。”无“不得称”三字,此文公二失也。高宗《上元诏》曰:“诏敕比用白纸,多为虫蠹,自今后皆用黄纸。”然则书敕用黄纸,上元时已有定旨。兼是汉天子四书之一,敕之名不定于显庆时又明矣。此文公三失也。故予以为先儒之误者,如此。昔者,孔子发太山七十二家,字皆不同。故亥二首六身,韩子八厶为公,子夏辨三豕渡河。因知圣贤未始不留意于此,学者其可忽诸?予又按,魏文侯敕仓唐,以鸡鸣时至。 ○刘禹锡误呼沈云卿诗为宋考功诗 黄朝英《缃素杂记》,论刘禹锡《嘉话》,谓宋考功诗有“马上逢寒食,春来不见饧。”以为饧字有来处,取《毛诗郑笺》说吹箫卖饧之义。朝英谓尝见沈云卿《咏欢州不作寒食诗》,亦云:“海外无寒食,春来不见饧;洛阳新甲子,何日是清明。”二诗相类,恨不见宋考功全篇。予见考功全篇,盖考功未尝使饧字,而禹锡误呼云卿诗为考功所作耳。之问诗题是《途中寒食》,云:“马上逢寒食,途中属暮春。可怜江浦望,不见洛阳人。”期诗题乃是岭表逢寒食,云:“岭外逢寒食,春来不见饧;洛阳新甲子,何日是清明?”则知使饧字者,期所作。况二韵不同,春与人在十七真,饧与明在十二庚,题目亦异。原其所以,禹锡误道其名耳。 ○招提兰若 《高僧传》曰:“汉明帝于城门外立精舍以处摩腾,即白马寺是也。名曰白马者,相传天竺国有伽蓝,名招提,其处大富。有恶国王利其财,将毁之。有一白马,绕塔悲鸣,即停毁。自后改招提为白马,诸处各取此名焉。”按此,则招提名寺,亦已久矣。《僧史》云:“后魏太武皇帝始光元年,创立伽蓝,为招提之号。隋大业中,改天下寺为道场,至唐复为寺。”然宋元嘉之间,招提寺其名尚存。何以见之?盖褚彦回薨,褚澄以钱一万一千,就招提寺,赎高帝所赐彦回白貉坐褥。则招提名寺,亦袭明帝之事。《缃素杂记》尝论招提,以谓“官赐额者为寺,私造者为招提、兰若。”引唐会昌五年七月,上都、东都两处,各留二寺;节度等州各一寺。八月,毁招提、兰若四万余区。及引元和二年薛平奏堵赐中条山兰若额为太和寺为证。如杜牧《南亭记》所谓山台野邑。余尝以为此论未然。盖招提、兰若之号,自明帝以来,天下之寺皆曰招提、兰若,无别名也。故至唐始复为寺,而国自立寺名以赐之;未及赐者,尚仍旧名。故曰毁招提、兰若四万余区。皆未尝有公私之异。 ○《笔谈清话》载庞庄敏梁适事是非 《笔谈》载:“景中,审刑院断狱,有使臣何次公具狱。方进呈,上问名次公者何义?主判官不能对。庞庄敏为详汉宫,越次对曰:‘汉黄霸字次公。’上颔之。异日,复进谳,上曰:‘前时姓庞者何故不来?’知院对:‘任满,已出外官。’上遽令与在京差遣,俄擢三司判官。庆历中,遂入相。”予考《玉壶清话》,因知非庄敏,乃梁适也。《清话》云:“梁适随判院卢南金上殿,案中有名次公者,仁宗因问何名次公?南金不能对。适曰:‘汉黄霸字次公。’上曰:‘卿是何人?’曰:‘详议官梁适。’又问:‘那个梁家?’曰:‘祖灏、父固,俱中甲科。’上曰:‘怪卿面貌酷似梁固。’他日,适奏曰:‘臣祖父顷事太宗、真宗,不知陛下何以知之?’上曰‘天章阁有名臣头子,朕观之甚熟。’适后除记注、知制诰,至翰林学士。除目皆自御批,不十年至台辅。”二家所说为不同。然以予观之,庄敏所见知于仁宗,不专乎此。以《清话》所载梁适为是,而《笔谈》为非,可也。 ○宁馨儿 唐张谓诗:“家无阿堵物,门有宁馨儿。”以宁为去声。刘梦得《赠日本僧智藏诗》云:“为问中华学道者,几人雄猛得宁馨?”以宁为平声。盖《王衍传》曰,“何物老妪,生宁馨儿”,山涛叱王衍浯也。又《南史》:“宋王太后疾笃,使呼废帝。帝曰:‘病人间多鬼,那可往?’太后怒,谓侍者:‘取刀来剖我腹,那得生此宁馨儿?’”按二说,知晋、宋间以宁馨儿为不佳也。故山涛、王太后,皆以此为诋叱,岂非以儿为非馨香者邪?虽平去两声皆可通用,然张、刘二诗,义则乖矣。东坡亦作仄声,《平山堂诗》云:“六朝文物余邱垅,空使奸雄笑宁馨。” ○《纪闻》非温公所为 司马公《纪闻》载:“进士叶适,试补监生第一,王介甫爱其所对策。布衣徐禧,得洪州进士黄雍所著书,窃其语,上书褒美新法,介甫亦赏其言。皆奏除官,令于中书习学检正。及介甫出知金陵,吉甫荐二人,皆安石素所器重。上召见,适奏对不称旨。徐禧无学术而口辩,扬眉奋髯,足以动人主意。或问以故事,禧对:‘此非臣所学,臣所学云云’,其说皆雍语也。而蔡承禧收得雍草,封上之。承禧又言:‘禧母及妻,皆非良家。’又言:‘禧前居父丧而博,为吏所捕,因亡命诣阙上书。’”《纪闻》以此事得于王熙。温公著《纪闻》,多得于人言。则有毁者,或失其真之说,是非特未定也。或者又以《纪闻》非公所为,然后人不能不致疑于其间。最后予读东坡《悼徐德占》诗,其序云:“余初不识德占,但闻其初为惠卿所荐,以处士用。元丰五年二月,偶以事至蕲水,德占闻予在传舍,惠然见访。与之语,有过人者。是岁十月,闻其遇祸,作诗吊之”云:“美人种松柏,欲使低荫门。栽培虽易长,流恶病其根。哀哉岁寒姿,肮脏谁与论。竟为时所误,不免刀斧痕。一遭儿女污,始觉山林尊。从来觅楝梁,未免傍篱藩。南山隔秦岭,千树龙蛇奔。大厦若果倾,万牛何足言。不然老岩壑,合抱枝生孙。死者不可悔,吾将遗后昆。”乃知《纪闻》所传不足信。 ○空梁落燕泥 唐刘饣束《隋唐嘉话》载:“隋炀帝为燕歌行,群卧臣皆以为莫及。王胄独不下帝,因此被害。帝诵其句云,‘庭草无人随意绿。’能复道邪!”又唐潘远《纪闻》载:“隋炀帝作诗有押泥字者,群臣皆以为难和。薛道衡后至,诗成,有‘空梁落燕泥’之句。帝恶其出己上,因事诛之。临刑问:‘复能道得空梁落燕泥否?’”子考二事相似,然小说可信者少。及观五代韦所编《唐贤才调集诗》,其中载刘长卿一诗《别宕子怨》,凡十韵,有一联云:“暗牖悬蛛网,空梁落燕泥。”与唐潘远所载道衡诗无异,何邪?以《隋书》考之,炀帝嗣位,道衡自襄州总管,转潘州刺史。岁余,上表求致仕。帝许,以秘书监待之。道衡既至,上高帝颂。帝览之不悦,拜司隶大夫,将置之罪。道衡不悟,遂因议新令事,付执法勘之。帝令自尽,宪司缢杀之。然则道衡贻怒炀帝,因献颂所致。况又《才调集》以为长卿诗,远说甚可疑也。又据《道衡集》亦有此,但名为《昔昔盐》。当是道衡自作,不缘和韵耳。 ○林藻欧阳詹相继登第 黄朝英《缃素杂记》云:“《唐书欧阳詹传》云:‘闽越地肥衍,有山泉禽鱼。虽能通文书吏事,不肯仕宦。及常衮罢宰相为观察使,始择县乡秀民能文词者,与为宾主礼,故其俗稍相劝出仕。初詹与罗山甫同隐潘湖,往见衮,衮奇之,辞归,泛舟饮饯。举进士,与韩愈、李观、李绛、崔群、王涯、冯宿、庾承宣联第,皆天下选,时称龙虎榜。闽人第进士,自詹始。’朝英按,黄璞撰《闽川名士传》云:‘江夏子田阅林蕴《泉山铭叙》,则谓闽川贞元以前,未有文进者也。因廉使李成阝公兴起庠序,请独孤尚书为记,中有辞云:缦胡之缨,化为青襟。其兄藻与其友欧阳詹,睹此耿耿,不怡十年。遂相与为誓,志求名,继登上第。’是言进士及第,始于林藻也。《泉山铭叙》又云尔,何邪?”以上皆朝英说。予家有唐赵亻参撰《唐登科记》。尝试考之,德宗贞元七年,是岁辛未,刑部杜黄裳知贡举,所取三十人。尹枢为首,林藻第十一人。是榜其后为宰相者四人:令狐楚、窦楚、皇甫、萧俯。赋题“珠还合浦”,诗题“青云干吕”。次举贞元八年,是岁壬申,兵部侍郎陆贽知贡举,所取二十三人。贾棱为首,欧阳詹第三人。是榜其后为宰相者三人:王涯、李绛、崔群。赋题“明水”,诗题“御沟新柳”。然则林藻是贞元七年及第,欧阳詹是贞元八年及第,明矣。《泉山铭叙)云,“二人相继登上第”,可谓得实。 ○闽人登第不自林藻 唐人以闽人第进士,自欧阳詹始。予尝以《唐登科记》考之,贞元七年林藻登第,贞元八年詹始登第,二人皆闽人。乃知闽人第进士,始于藻,已具前说矣。予又读《唐摭言》云:“神龙二年,闽人薛令之登第。开元中,为东宫侍读。时官僚清淡,以诗题于公署,略曰:‘盘中何所有,苜蓿长阑干’云云。上因幸东宫览之,索笔判之曰:“若嫌松桂寒,任逐桑榆暖。’令之因此谢病东归。”案神龙二年,乃唐中宗时。然则闽人第进士,不惟不始于詹,亦不始于藻,当以薛令之为始。《闽川名士传》所载,与《摭言》同。唯《唐登科记》,神龙元年第五十四人,有薛全之。令、全两字不同,兼二年与元年亦不同,当以《登科记》为是。 ○辨杜子美诗 杜诗:“青青竹笋迎船出,日日江鱼入馔来。”韩子苍云:“旧本日乃白字也。”予读杜《放船诗》云,“青惜峰峦过,黄知橘柚来”,乃知子苍之言可信。然或者云:“此诗乃《送王十三判官扶侍还黔中》,故用孟宗泣笋、姜诗跃鲤事。《后汉列女传》:‘姜诗并妻庞氏并至孝,母好饮江水、嗜鱼脍云云。每旦辄出双鲤,常以供母膳。’其言每旦,则日日之意在焉。”故姑存之,以俟博识者。 ○老拳 唐刘梦得尝读杜子美义鹘行“巨颡拆老拳”,疑老拳无据。及读《石勒传》,勒语李阳曰:“孤往日厌乡老拳,卿亦饱孤毒手”,乃叹服之。予按《五代吏》:“梁太祖读李袭吉为晋王所为《通和书》云:‘毒手尊拳,相交于暮夜;金戈铁甲,蹂践于明时。’叹曰:‘李公僻处一隅,有士如此。使吾得之,傅虎以翼也。’”以《石勒传》考之,尊拳当作老拳,非指刘伶尊拳也。 ○铸钱 王观国《学林新编》云:“唐三百年,皆铸开元通宝,无怪乎此钱之多。至五代有天、天福、唐国等钱。而本朝专以年号铸钱。然宋通元宝、皇宋元宝,非年号者。宋通乃开宝时所铸,皇宋乃宝元时所铸。盖钱文不可用二宝字,故变其文也。”以上皆王说。予考后魏孝庄时,用钱稍薄。高道穆曰:“论今据古,宜改铸大钱。又载年号,以记其始。”然则以年号铸钱久矣,王说非也。 ○无恙 高承《事物纪原》,论无恙云:“《苏氏演义》曰:‘时人以无忧疾,谓之无恙。’《神异经》云:‘北方大荒中,有兽食人,咋人则病,罹人则疾,名曰犭恙。犭恙,恙也。常近人村落,入人屋室,皆患之。黄帝杀之,由是北方人得无忧疾,谓之无恙。’此乃始也。”以上皆高承说。予按颜师古破应仲远《风俗通》曰:“上古之时,草居露宿。恙,噬人虫也,善食人心。大患苦之,必相问云,无恙。”《尔雅》云:“恙,忧也。”《楚辞九辨》曰,“还及君之无恙”,此言及君之无忧。汉元帝诏贡禹云:“今生有恙,何至不已。”乃上疏乞骸骨。此言病何忧不差而乞骸骨,岂如被虫食心邪?凡言无恙,谓无忧耳。《战国策》:“齐威后问使者曰:‘岁亦无恙邪?民亦无恙邪?’”《说苑》:“魏文侯语仓唐曰:‘击无恙乎?’又曰:‘子之君无恙乎?’”《聘礼》亦曰:“公问君,宾对,公再拜。”郑注曰:“拜其无恙。” ○子规 鲍彪《少陵诗谱论》,引陈正敏曰:“飞鸣之族:所在名呼不同。有所谓脱了布裤,东坡云北人呼为布谷,误矣。此鸟昼夜鸣。土人云:不能自营巢,寄巢生子。细详其声,乃是云不如归去,此正所谓子规也。今人往往认杜鹃为子规,杜鹃一名杜宇,子美亦言其寄巢生子,此盖禽鸟性有相类者。柳子厚作《永州游山诗》云:‘多秭归之禽。’然秭归又是蜀中地名,疑其地多此禽也。”以上皆鲍说。予按,《史记历书》曰:“昔自在古,历建正作于孟春。于时冰泮发蛰,百草奋兴,秭先氵皋。”注:“徐广曰:秭音姊,音规。子规鸟也,一名鹎圭。”乃知子厚以子规作秭归,不为无所本矣。郦道元《水经注》引袁崧曰:“楚屈原有贤姊,闻原放逐亦来归,喻令自宽全。乡人冀其见从,因名秭归。县北有原故宅,宅之东北有女须庙,捣衣石犹存。”秭与姊同。然则县之得名秭归,正以屈原。而鲍以为因禽得名,非也。然晋志建平郡有秭归县,注云:“故子国。” ○仲舒策之误 西汉《董仲舒传》:“对策曰:‘曾子曰:尊其所闻,则高明矣;行其所知,则光大矣。高明光大,不在乎他,在乎加之意而已。愿陛下因用所闻,设诚于内,而致行之,则三王何异哉。’”予按,曾子书《疾病篇》曰:“言不远身,言之主也;行不远身,行之本也。言有主,行有本,谓之有闻。君子尊其所闻,则高明矣;行其所闻,则广大矣。高明广大,不在乎他,在乎加之至而已。”然则既称高,而以明继之矣,岂可以复言光邪?兼本书首尾,一以闻为主,知字非是。虽仲舒策亦称“因用所闻”以结之,则知字其误尤分明。如一称“加之意”,与“至”字不内,不计利害。惟“知”字、“光”字,于义不可也。曾子书不显于世,故董策无有知其误者,不可不辨也。 土偶人与桃梗相语 《战国策》:“孟尝君将入秦,止者千数而弗听。苏秦欲止之,孟尝君曰:‘人事者,吾已尽知之矣。吾所未闻者,独鬼事耳。’苏秦曰:‘臣之来也,固不敢言人事也,固且以鬼事见君。’孟尝君见之,谓孟尝君曰:‘今者臣来,过于淄上,有土偶人与桃梗相与语。桃梗谓土偶人曰:子,西岑之土也。埏子以为人,至岁八月,降雨下,淄水至,则汝残矣。土偶人曰:不然。吾西岑之土也,土则复西岑耳。今子,东国之桃梗也。刻削子以为人,降雨下,淄水至,流子而去,则子漂漂者将何如耳。今秦四塞之国,譬若虎口,而君入之,则臣不知君所出矣。’孟尝君乃止。”又《战国策》:“苏秦说李兑曰:‘愿见于前,口道天下之事。’李兑曰:‘先生以鬼之言见我则可,若以人事,兑尽知之矣。’苏秦对曰:‘臣固以鬼之言见君,非以人之言也。’李兑见之,苏秦曰:‘今日臣之来也暮,后郭门藉席无所得。寄宿人田中,旁有大丛。夜半,土梗与木梗斗。曰,汝不如我,我者乃土也。使我逢疾风淋雨坏沮,乃复归土。今汝非木之根,则木之枝耳。汝逢疾风淋雨,漂入漳河,东流至海,泛滥无所止,臣窃以为土梗胜也’”云云。按,二事俱载《战国策》,俱以为苏秦。以予考之,刘向学博而无统,记乱而不专,是以若此之驳也。方苏秦为纵时,乃齐宣王在位;孟尝君为相时,乃齐氵昏王在位。氵昏王乃宣王子,秦不及见氵昏王,审矣。安有说孟尝君之事乎?以此言之,前说之妄可知矣。按《史记》:“孟尝君将入秦,宾客莫欲其行,谏不听。苏代谓曰:‘今旦代从外来,见木偶人与土偶人相与语。木偶人曰:天雨,子将败矣。土偶人曰:我生于土,败则归土。今天雨,流子而行,未知所止息也。今秦,虎狼之国也,而君欲往。如有不得还,君得无为土偶人所笑乎?’孟尝君乃止。”以此知说孟尝君者,苏代也,非秦也。代袭秦说李兑之辞耳,刘向失于卤莽故也。 ○喻氏姓 《芸阁姓苑》云:“喻氏,出汝南。其先帝颛顼之苗裔,周文王之裔绪。《左传》:‘郑公子渝弥为周司徒。’后立别族为渝氏。历秦汉至景帝,皇后讳志,字阿渝。中元二年,避讳,改水为口,因为喻氏。”《元和姓纂》云:“喻见《姓苑》,亦音树。”《南昌姓苑》云:“南昌有喻氏,东晋有喻归,撰《西河记》三卷。”予按,《南史陈庆之传》云:“梁世寒门达者,唯庆之与俞药。药初为武帝左右,帝谓曰:‘俞氏无先贤,世人云俞贱,非君子所宜,改姓喻。’药曰:‘当令姓自于臣。’”然药竟不知中元二年避讳改喻邪? ○蔡字有四义 王观国《学林新编》,辨蔡字有四义:“大蔡,龟名也。蔡叔,国名也。《左传昭公元年》:‘周公杀管叔而蔡蔡叔。’杜预曰:‘蔡,放也。’《禹贡》曰:‘二百里蔡。’孔安国曰:‘蔡,法也。’”予按,孔颖达曰:“周公杀管叔而蔡蔡叔。蔡字,[B16p]字耳。隶书改作,遂失本体。《说文》曰:‘[B16p],散之也。从米,杀声。’然则[B16p]字,杀下米也。[B16p]为放散之义,故训为放也。后世[B16p]字不可识,写者转而为蔡字,至重为两蔡字以读之,故音为素葛切。《尚书蔡仲之命》云:‘周公乃致辟管叔于商,囚蔡叔于郭邻。’孔安国云:‘囚谓制其出入。郭邻,中国之外地名。’是放蔡叔之地。”然则王观国之见,雷同以[B16p]为蔡,不可不辨也。 ○介鸡 王观国《学林新编》曰:“《春秋昭公二十五年左氏传》:‘季后阝之鸡斗。季氏介其鸡,后阝氏为之金距。’杜预注曰:‘捣芥子播其羽。或曰:以胶沙播之为介鸡。’观国按,《史记鲁世家》曰:‘季氏与后阝氏斗鸡,季氏芥鸡羽,后阝氏金距。’司马迁改介为芥,而杜预用其说以训《左传》耳。观国案,介与芥不相通用。介者,介胄之介也。其介鸡者,为甲以蔽鸡之臆,则可以御彼之金距矣。司马迁误改介为芥,而杜预循其误。既自以为疑,又增胶沙之说。夫以胶夹沙而播其羽,是自累也,又乌能胜彼鸡?”以上皆王说。予按,杜预以介为芥,盖用司马迁之说,贾逵亦尝取此说。至于以胶沙播羽,则孔颖达以为“以胶涂鸡之足爪,然后以沙糁之令其涩,得伤彼鸡也。”然其说皆非是。予按,高诱注《吕氏春秋》云:“铠著鸡头。郑众曰:介,甲也。为鸡著甲。”盖鸡之斗,所伤者头,以铠介著之,是矣。而观国谓为甲以蔽鸡之臆,盖不知高诱之注,及不知物理。夫鸡之斗,其利害不在于臆也。兼亦不见郑注。 ○精舍 王观国《学林新编》曰:“晋书:‘孝武帝初奉佛法,立精舍于殿内,引沙门居之,因此世俗谓佛寺为精舍。’观国按,古之儒者,教授生徒,其所居皆谓之精舍。故《后汉包咸传》曰:‘咸往东海,立精舍讲授。’又《刘淑传》曰:‘隐居立精舍讲授。’又《檀敷传》曰:‘立精舍教授。’又《姜肱传》曰:‘盗就精庐求见。’注曰:‘精庐,即精舍也。’以此观之,精舍本为儒士设。至晋孝武立精舍以居沙门,亦谓之精舍,非有儒释之别也。”以上皆王说。予按,《三国志注》引《江表传》曰:“于吉来吴,立精舍,烧香读道书,制作符水以疗病。”然则晋武以前,道士亦立精舍矣。 ●卷五辨误 ○羊舌族氏 欧阳询《艺文类聚羊门》记一事云:“昔有攘羊者,以羊头遗晋叔向,向母埋之不食。后三年,攘羊事发。追捕向家,检羊骨肉都尽,惟有舌存。国人异之,遂以羊舌为族。”不记所出。予按,叔向得姓久矣,盖询所闻之误也。《春秋左氏传》:“闵公二年,晋羊舌大夫为军尉。”杜预注曰:“羊舌大夫,叔向祖父也。”孔颖达曰:“此人生羊舌职,职生叔向,故为叔向祖父。《谱》云:羊舌氏,晋之公族。羊舌,其所食邑也。或曰:羊舌氏,姓李,名果。有人盗羊而遗其头,不敢不受,受而埋之。后盗羊事发,辞连李氏。李氏掘羊头而示之,以明己不食。惟识其舌,舌存因得免,号曰羊舌氏也。” ○胡笳十八拍 王观国《学林新编》曰:“秦再思《纪异录》云:‘琴谱《胡笳曲》者。本昭君见胡人卷芦叶而吹之,昭君感焉,为制曲,凡十八拍。’观国以为董祀妻蔡琰文姬为胡骑所获,归作诗二章。今世所传《胡笳曲十八拍》,亦用文姬诗中语,盖非文姬所撰。乃后人所撰,以咏文姬也。《纪异》谓昭君制曲,则误矣。王荆公作《集句胡笳曲十八拍》,首言“中郎有女能传业”者,亦咏蔡文姬也。王昭君未尝有《胡笳曲》传于世。”以上皆王说。予按,《琴集》曰:“《大胡笳十八拍》,《小胡笳十九拍》,并蔡琰作。”及案蔡翼琴曲,有大小胡笳十八拍。大胡笳十八拍,沈辽集,世名沈家声。小胡笳又有契声一拍,共十九拍,谓之祝家声。祝氏不详何代人。李良辅《广陵止息谱》序曰:“契者,明会合之至理,殷勤之余也。”李肇《国史补》曰:“唐有董庭兰,善沈声,盖大小胡笳云。”以此校之,观国谓非文姬所撰,亦非矣。予又按,谢希逸《琴论》曰:“平调,明君三十六拍。胡笳,明君二十八拍。清调,明君十三拍。间弦,明君十九拍。蜀调,明君十二拍。吴调,明君十四拍。杜琼,明君二十一拍。凡有七曲。”然则明君亦有胡笳,但拍数不同耳。庾信诗云:“方调琴上曲,变入胡笳声。”观国谓昭君不能制曲,又非也。 ○羽林名军 《汉书》:“武帝太初元年,初置建章营骑。后更名羽林骑,属光禄勋。又取从军死事之子孙,养羽林官,教以五兵,号羽林孤儿。”颜师古曰:“羽林,宿卫之官。言其如羽之疾,如林之多。一说,羽所以为主之羽翼也。”予以颜说为非。按《晋志》:“羽林军四十五星,在营室南。一曰天军,主军骑。”则汉名军以羽林,法天文耳。 ○行李 唐李济翁《资暇集》论行李云:“李字除果名、地名、人姓之外,更无别训义也。《左传》:‘行李之往来。’杜不研穷意义,遂注云:‘行李,使人也。’遂俾今见远行约束次第谓之行李,而不悟是行使尔。按旧文使字作[B08C],传写之误,误作李焉。旧文使字,山下人,人下子。”以上皆济翁说。予按,《左氏僖公三十年》:“若舍郑以为东道主,行李之往来,共其乏困。”杜预注云:“行李,使人。”襄公八年:“亦不使一介行李,告于寡君。”杜预注云:“一介,独使也。行李,行人也。”昭公十三年:“行理之命,无月不至。”杜预注云:“行理,使人通聘问者。”盖李理字异,为义则同。《周语》:“行理以节逆之。”贾逵云:“理,吏也。小行人也。”孔晁注《国语》,其本亦作李字,注云:“行李,行人之官也。”然则两字通用,本多作理。训之为吏,故为行人、使人。济翁以[B08C]字作使,而专以为使,是矣。若行理之命,亦可以一例作[B08C]字乎?殊不知李理字通用,故《管子五行篇》曰:“黄帝得后上而辨于北方,故使为李。”又曰:“冬李也。”注云:“李,狱官也。”乃知古昔多以李为理。 ○以言饣甘之 王观国《学林新编》以“孟子曰:‘是以言饣舌之也’,赵岐曰:‘饣舌,取也’,孙《音义》以古书等并无此饣舌字。郭璞《方言注》:‘音忝,谓挑取物也。’观国以《玉篇》有之,达兼切,古甜字。字书非无此字。第于孙义不合尔。”予以为不然,璞文在前,则《玉篇》不足道矣。《玉篇》所收字,乃晋魏以来续撰者。按《管子地数篇》:“管子曰:‘十口之家,十人舌盐;百口之家,百人舌盐。’”此舌字与舌字虽异,其义则一。何者?均以口舌取物而已。古书字多借用,难可一概论也。广韵乃以舌“音火舌切,息也”,尤无义。 ○湘君湘夫人 《乐府叙篇》云:“洞庭之山,帝之二女居之。郭璞云:‘天帝之女,处江为神,即《列仙传》所谓江妃二女也。’刘向《列女传》:‘帝尧之二女,长曰娥皇,次日女英,尧以妻舜于妫。舜既为天子,娥皇为后,女英为妃。舜死于苍梧,二妃死于江湘之间,俗谓之湘君。’《湘中记》曰:‘舜二妃,死为湘水神,故曰湘妃。’韩愈《黄陵庙碑》曰‘秦博士对始皇帝云,湘君者,尧之二女,舜妃者也。刘向、郑康成,亦皆以二妃为湘君。而《离骚九歌》,既有湘君,又有湘夫人。王逸以为湘君者,自其水神;而言湘夫人乃二妃。璞与逸俱失也。尧之长女娥皇,为舜正妃,故曰君。其次女女英,自宜降曰夫人也。故《九歌》谓娥皇为君,女英为帝子,各以其盛者推言之也。礼有小君,明其正,自得称君也。’”以上皆《乐府叙篇》。余尝考之,若《叙篇》以郭璞、王逸为失者,甚当。然《山海经》、《列仙传》、《湘中记》、韩愈碑亦未为得。按《礼檀弓》曰:“舜葬于苍梧之野,盖三妃未之从也。”故康成注曰:“帝喾立四妃,象后妃四星。其一明者为正妃,余三小者为次妃,帝尧因焉。至舜不告而娶,不立正妃,但三妃而已,谓之三夫人。《离骚》所歌湘夫人,舜妃也。夏后氏增以三,三而九,合十二人。《春秋说》云:天子娶十二。即夏制也。”凡康成之论,本取《帝王世纪》耳。《世纪》云:“长妃娥皇无子。次妃女英生商均。次妃癸比生二女,宵明、烛光是也,”乃知康成所注为有据依。又按《秦纪》云:“死而葬焉。”今王逸乃以为溺死,益非矣。诸人皆以为二女,当以檀弓、世纪有三妃为正。 ○长颈高结喉 韩退之《石鼎联句诗序)曰:“弥明貌极丑,白须黑面,长颈而高结,喉中又作楚语。”洪庆善云:“张右史本无高字、中字,只是‘长颈而结喉,又作楚浯’。”以予考之,张本非也。予按扬雄《蜀纪》曰:“蜀之先代人,椎结左语,不晓文字。”故左思《魏都赋》斥蜀云:“或髻而左言,或镂肤而钻发。”古多借字,以为椎,以结为髻。故退之序“长颈而高结”句始于此,盖言髻之高也。后汉《东夷传》云:“魁头露。”章怀注云:“魁头,犹科头也,谓以发萦绕成科结也。音计。”《史记朝鲜传》:“椎结,蛮夷服。”《前汉朝鲜传》:“椎结,蛮夷服。”一以为椎结,一以为椎结,一以为魁,然则、椎、魁一音,、髻、结亦一音。魁有高之义。章怀以魁头为科头,其论太执矣。后之学者,多不读古文,往往去高字而止以为结喉,故其误甚明。刘向《列女传》:“齐钟离春,无盐女,宣王后也,为人极丑,昂鼻结喉。”虽有结喉,而退之序不本此。 ○ざ风 《离骚》曰:“溢ざ风兮上征。”左太冲《吴都赋》曰:“翼ざ风之<风刘>々。”班固曰:“ざ,疾也。”然则ざ风者,疾风也。谢玄晖《郡斋呈沈尚书诗》云:“珍簟清夏室,轻扇动凉ざ。”谢灵运《初发石头城诗》云:“出宿薄京畿,晨装抟曾ざ。”注曰:“曾ざ,高风也。”二谢以ざ为风,何耶? 扬雄作《甘泉赋》明日遂卒 唐李善注扬子云《甘泉赋》引桓谭《新论》曰:“雄作《甘泉赋》一首,始成,梦肠出,收而内之,明日遂卒。”此说非也。予按,孝成帝行幸甘泉,据《汉纪》及《赋序》并是正月行幸甘泉。扬雄死于王莽天凤五年,经历哀、平两帝,年代甚远,安有赋成明日遂卒之说?李善竟不排之,而反以为证,何耶? ○三焦 苏黄门子由《龙川略志》曰:“古说,左肾,其府膀胱,右肾命门,其府三焦。丈夫以藏精,女子以系包。以理推之,三焦当如膀胱,有形质可见。而王叔和言三焦有名无状,不亦大谬乎?盖三焦有形,如膀胱,故可以藏,有所系。若其无形,尚何以藏系哉?且其所以谓之三焦者何也?三焦分布人体中,有上中下之异。方人心湛寂。欲念不起,则精气散在三焦,荣华百骸。及其欲念一起,心火炽然,翕撮三焦精气,入命门之府,输写而去,故号此府为三焦耳。世承叔和之谬而不悟,可为长太息也。”子由自言得其说于名医单骧。然予按汉班固所纂《白虎通》,其《论情性篇》云:“六府者,何谓也?谓大肠、小肠、胃、膀胱、三焦、胆也。府者,谓藏宫府也。故《礼运记》曰:‘六情所以扶成五性也。’胃者,脾之府也。脾主禀气。胃者,谷之委也,故脾禀气也。膀胱者,肾之府也。肾者主泻,膀胱常能有热,故先决难也。三焦者,包络府也,水谷之道路,气之所终始也。故上焦若窍,中焦若编,厂焦若渎。胆者,肝之府也。肝者,木之精也。主仁,仁不忍,故以胆断也。”据此,则三焦者,有形状久矣,叔和既不能察,而子由亦偶忘之耶? ○盐 《左氏传成公六年》:“晋人谋去故绛。诸大夫皆曰:‘必居郇瑕氏之地,沃饶而近盟。’”杜预注曰:“郇瑕,古国名。河东解县西北有郇城。,盐也。猗氏县盐池是。”孔颖达正义曰:“《说文》云:‘河东盐池。字从盐省,古声。’然则是盐之名。虽是盐,唯此池之盐独名为,余盐不名监也。”陆德明《释音》云:“音古,盐也。”予按,古今文士用盐字,无盐之别。虽《魏都赋》“墨井盐池,元滋素液。”政用池事,亦作盐字,又何耶?《管子书地数篇》曰:“楚有汝汉之金,齐有渠展之盐,燕有辽东之煮。”亦只作盐字,《汉书》亦然,当俟博识者。杜子美《盐井诗》云:“卤中草木白,青者官盐烟。”杜田《补遗》曰:“许慎《说文》云:‘卤,盐池也。东方谓之斥,西方谓之卤。’又《汉宣帝纪》:‘帝常困于莲勺卤中。’注:‘如淳曰:莲勺县有盐池,纵横十余里,其乡入名卤中。师古曰,今在栎阳县东。’”予又按《吕氏春秋》称:“魏文侯时,吴起为邺令,引漳水以灌田。民歌之曰:‘决漳水兮灌邺旁,终古斥卤生稻粱。’”然则咸薄之地,名为斥卤。故《禹贡》云“海滨广斥”,《左传》“表淳卤”,是也。淳卤地薄,收获常少,故表之,轻其赋税。予以是知如盐如咸字,皆从卤也。故卤亦作礁。其说庶几是乎? ○不佞者不才也 佞者,才也。不佞者,不才也。《左传成公十六年》:“范文子曰:‘诸臣不佞。’杜预注曰:‘佞,才也。’服虔亦曰:‘不佞,不才也。’”《论语》曰:“不有祝它之佞,而有宋朝之美,难乎免于今之世矣。”孔子亦以卫灵公之不亡者,以有祝它等耳。考《左氏传》,它之排难解纷,贤者也。晋王沈为豫州刺史,至镇,下教,乃曰:“达幽隐之贤,去祝它之佞”云云。盖沈未深于《论语》也。 ○嫱者禁中妇官 应劭注《元帝诏》曰:“王樯,王氏女。名樯,字昭君。”予以为非是。盖昭君不名樯,嫱乃禁中妇官耳。按《周礼》:“天子有九嫔。”嫔亦是妇官。《春秋昭公三年左传》:“齐侯晏婴请继室于晋。曰:‘择之以备嫔嫱,寡人之望也。’”杜预注曰:“嫔嫱,是妇官。”又《哀公元年左传》说夫差,宿有妃嫱嫔御焉。然则应解以嫱为昭君之名,误矣。《汉书》亦止云:“元帝以后宫良家子王嫱字昭君赐单于”,不斥为名也。然古本《汉书》皆作此樯字,何耶? ○黄帝炎曲炎当作盐 沈存中《笔谈》曰:“顷年王师南征,得黄帝炎一曲于交趾,乃《杖鼓曲》也。炎或作盐,唐曲有突厥盐、阿鹊盐。施肩吾诗云:‘颠狂楚客歌成雪,妩媚吴娘笑是盐。’盖当时语也。今《杖鼓谱》中有炎杖声。”以上皆《笔谈》。予按,《隋书乐志》云:“其舞曲有疏勒盐。”《古乐府集》,隋薛道衡有《昔昔盐》。《乐苑》云:“《昔昔盐》、《羽调曲》,唐亦为舞曲。昔一作析,唐赵嘏广之为十一章。”然则以盐名曲,自隋已有。存中以为唐世,非也。考《唐书礼乐志》及《通典》,皆不具此曲名。唯杜佑《理道要诀》云:“天宝十三载七月,改诸乐名。太簇宫时号娑陀调,鸽盐改为白鸽盐。太簇商时号大石调,野鹊盐改为神鹊盐。太簇羽时号般涉调,大序盐。中吕商时号双调,神雀盐。”有此四曲,凡存中所谓阿鹊盐在焉。然突厥盐者,岂非《隋志》疏勒盐也?予又按张芸叟《南迁录》,载其“以元丰中,至衡山谒岳祠,有乐工六十四人隶祠下。每岁立夏之日致祠,潭州通判与县官,备三献奏曲侑神。初曰苏合香,次曰皇帝盐,终曰四朵子。三曲皆开元中所降也,至今不废。器服音调,与今不同。然其曲甚长,自四更始奏,至旦方罢。祠官颇以为劳,多从杀减。”然则存中以黄帝炎因近年征交趾而得之,盖不知南岳有此旧曲也。然《芥室诗话》,以盐者有味之谓。 ○天子呼来不上船 唐范传正作《李白墓碑》云:“明皇泛白莲池,公不在宴。皇情既洽,召公作序。时公已被酒于翰苑中,乃命高将军扶以登舟,优宠如是。”杜子美《八仙歌》云,“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盖谓此也。王立之《诗话》,以夏彦刚云,“蜀人以襟领为船”,不知何所据也。谢逸作《逸轩诗》云,“太白列仙人,名缀云房籍”;又云,“朝衫不上船,拜舞堕巾帻”,皆承彦刚之误也。 ○牛僧孺聪明台 《国史刘沆列传》,曾南丰撰。云:“沆,吉州永新人。曾祖景洪,事杨行密为江西牙将。有彭者,据州称太守,胁景洪附湖南,伪许之。复以州归行密,遂不仕。尝谓人曰:‘我不从彭,当活万余人。后必有隆者。’因名所居山曰后隆山。山有唐牛僧孺读书堂故基,即其上筑台曰聪明台。沆母梦牛相公来而生沆。”以上皆《列传》所载。予按,《江南野史彭昌传》云:“初唐相牛僧孺,其祖远仕交广。罢秩,还至郴、衡间,为山贼所剽掠。唯僧孺母子获存,遂亡入江南,止于庐陵禾川。迨长,为母所训,遂习先业。县之北有山名絮芋源,下有古台,故老传为聪明台。其下有涌水,曰聪明泉。古今学者,多此成业。僧孺乃舍其上而肄业,迨十数年,博有文学。会母死,遂葬于县之西南才德乡太学里。既随计长安,以文投韩退之、皇甫为知遇,由是擢上第。不十数年,累秩辅相。时彭昌四世祖,居于僧孺母墓之侧。应诸科举,至京师,僧孺闻而弓与见。问其坟陵,彭氏幼而不知,默不能对。及归,为修其茔。会僧孺罢相,出镇襄阳,未几暴薨,故其坟未曾封。至今本县图经,但载聪明泉侧,有牛相读书堂,余址尚存。”《野史》本吉州人龙衮所撰,或得其真。今沆传以祖景洪即其上筑台,曰聪明台,误也。《野史》以为故老相传为聪明台耳。此《国史》之失也。予又按,唐杜牧所撰《僧孺墓志叙》曰:“公孤始七岁。长安南下杜樊乡东,祖文安侯有隋氏赐田数顷,书千卷,尚存。公年十五,依以为学,不出一室。数年业就,名声入都中。故丞相韦执谊,命柳宗元、刘禹锡访公于樊乡。公乘驴至门,遂登进士第。”今《野史》以僧孺肄业于聪明台十数年,会母死葬于彼,因随计长安,擢上第,误也。《墓志》以为七岁而孤,至年十五,依樊乡以为学。及其上第,亦自樊乡出焉。此《野史》之失也。予又按《墓志》曰:“除河南尉,拜监察御史,丁母夫人忧。制终,复拜监察御史。”今《野史》乃以僧孺母死在未第之前,此又《野史》之失也。予又按《墓志》曰:“僧孺以大中二年,薨于东都城南别墅。”今《野史》乃以僧孺罢相,出镇襄阳,未几暴薨,此又《野史》之失也。 ○《又玄集》载杜甫杜诵诗 唐人有《又玄集》三卷,杜甫七首、杜诵一首,各在上卷。其杜诵一首,乃是《哭长孙侍御》“道为诗书重,名因赋颂雄”者。今子美集亦有此诗,恐是编者之误。然诵名不显,不知孰是?第四句“宪府旧乘骢”,《又玄集》以旧作近。 ○柳子厚谓李义府为大臣 柳子厚《裴瑾崇丰二陵集礼后序》曰:“自开元制礼,大臣讳避,去国恤章。而山陵之礼,遂无所执。世之不学者,乃妄取预凶事之说,而大典阙焉。”以上皆柳说。予按,《旧唐书李义府传》云:“初,《五礼义注》,自前代相沿,吉凶毕举。太常博士萧楚材、孔志约以皇室凶礼,为预备凶事,非臣子所宜言之。义府深然之,于是悉删而焚焉。”然则义府为相,乃高宗之初,非开元矣。子厚唐人,不应其误如此。 ○山有猛兽藜藿为之不采 西汉宣帝时,谏大夫郑昌,上书颂盖宽饶曰:“山有猛兽,藜藿为之不采;国有忠臣,奸邪为之不起。”按《淮南子》云:“山有猛兽,林木为之不斩;园有螫虫,藜藿为之不采。”郑昌所言本此。淮南厉王,武帝时人。然昌所言为误,盖藜藿乃园中之物,而猛兽则伏于山,故林木可称不斩,而不可称不采也。 ○反正 《国史韩熙载传》:“熙载建议:‘古者帝王,已失之,己得之,谓之反正。非我失之,自我得之,谓之中兴。’”予按,《汉高祖纪》云:“群臣曰:‘帝起细微,拨乱世,反之正。’”师古曰:“反,还也。还之于正道。”乃知熙载失言。 ○息妇新妇 王彦辅《麈史辨误门》云:“《吕氏春秋》:‘白圭新与惠子相见,惠子说之,强惠子出。白圭告人曰,有新取妇者,竖子操蕉火而钜。新妇曰,蕉火大钜。今惠子遇我尚新,其说我大甚者。惠子闻之曰,何事比我于新妇乎?’按,今之尊者斥卑者之妇曰新妇,卑对尊称其妻及妇人自称者则亦然。然则世人之语,岂无稽哉。而不学者辄易之曰息妇,又曰室妇,不知何也?”以上皆王说。予按,《战国策》:“卫人迎新妇,妇上车,问‘骖马谁马也?’御曰:‘借之。’新妇谓仆曰:‘拊骖无笞。’服车至门,扶教送母,曰:‘灭灶,将失火。’入室见臼。曰:‘徙之牖下,妨往来者。’主人笑之。此三言者,皆要言也。然而不免为笑者,早晚之时失也。”高诱注曰:“虽要,非新妇所宜言也。”然则彦辅辨息妇之误而不及此者,’岂偶忘之耶? ○五行无绝理 今诸命书,如唐李虚中、本朝林开之,大论五行十二位。自长生、沐浴、冠带、临官、衰、旺、老、病、死、墓、绝、胎、养,配于子丑十二辰,以见五行生壮老。然予尝疑五行无绝之之理,盖本于京房易传写之误耳。京氏曰:“四绝者,巳为水土绝,申为木绝,亥为火绝,寅为金绝。”且五行本乎阴阳,使世一日而无阴阳,其可乎?则五行决无绝之之理。盖绝乃系包字传写之误,乃两字合为一耳。尝考唐左拾遗李鼎祚所修梁元帝、陈乐产、唐吕才六壬书,名《连珠集》。其论五行之所始终:“一日水,其系包在巳,其胎在午,其养在未,其生在申,其沐浴在酉,其冠带在戌,其临官在亥,其旺在子,其衰老在丑,其病在寅,其死在卯,其入墓在辰。”至于火,则曰“其系包在亥”;至于木,则曰“其系包在申”;至于金,则曰“其系包在寅”。凡巳申亥寅,各称系包之所在。盖五行既墓,其生也必有萌芽以先之。故始有所系,而继之以胎。以明无绝之之理,其义甚明。且《黄帝八五经五行十二变篇》云:“一变而生,二变而浴,三变而冠,四变而臣,五变而君,六变而委,七变而病,八变而死,九变而藏,十变而止,十一变而浑,十二变而育。止而浑,浑而育,育而生。昼运齐日,夜运拟星。五吉七凶,自然之经。”且止者,系包也。浑者,胎也。育者,养也。其言昼夜之运,则无绝之之理。系包本两字,后人传写失真,合而为一,今不取。 ○丁产簿书言丁推 毕仲询《幕府燕谈录》云:“今之州县造丁产簿书,言丁推者,其推字殊无意义。当为稚字,言其童稚未成丁也。盖唐避高宗庙讳,治与稚音同,故改作推。”又宋敏求《春明退朝录》云:“吴正肃言,律令有丁推,推字不通。少壮之意,当是丁稚。唐以大帝讳避之,损其点画。”予以二公言非是。且推者,推排之意,择其及丁而升之。故至今州县谓之推排,其义甚明。 ○凉风消息几时来 《古今诗话》云:“太祖采听明远,每边事,纤息必知。有间者自蜀还,上问剑外有何事?间者曰,但闻成都满城诵朱山长《苦热诗》,曰:‘烦暑郁蒸无处避,凉风清冷几时来?’上曰:‘此蜀民思吾来伐也。’”然予尝考睦台符《岷山异事》云:“梓潼山人李尧夫,吟咏尤尚讥刺。谒蜀相李昊,吴戏曰:‘何名之背时耶?’尧夫厉色对曰:‘甘作尧时夫,不乐蜀中相。’因是尧夫为昊所摈。知蜀主国柄隳紊,生民肆扰,吟《苦热诗》云:‘炎暑郁蒸无处避,凉风消息几时来?’”以是知此两句乃李尧大诗,非朱山长也。清冷两字,不逮消息远甚。尧夫又有《大内盆池》诗云:“向外疑无地,其中别有天。”蜀平后,《赠滕白郎中诗》云:“方外与谁为道友,关东独自占诗家。”讥滕入蜀不得名诗家,惟尧夫耳。 ○误认黄华作菊华 袁州自国初时,解额以十三人为率。仁宗时,查拱之郎中知郡日,因秋试进士,以黄华如散金为诗题。盖取《文选》诗“青条若总翠,黄华如散金”,是也。举子多以秋景赋之,惟六人不失诗意。由是只解六人,后遂为额。无名子嘲之曰:“误认黄华作菊华。” ○大小姑山彭郎矶 欧公《归田录》云:“江南有大小孤山,在江水中,巍然独立,而世俗转孤为姑。江侧有一石矶,谓之澎浪矶,遂转为彭郎矶。云彭郎者,小姑婿也。余尝过小孤山,庙像乃一妇人,而敕额为圣母庙,岂止俚俗之谬哉。”以上皆欧公语。予尝按南唐陈致雍撰《曲台奏议集》,徐锴为序。其间一首云《正大姑山小姑山神像》曰:“准祠部牒,据彭泽镇申,大姑、小姑乞改神仪者。大孤山。《释山》云:‘独山曰蜀。’蜀,孤也。今下民讹言,穿凿浮伪,作为淫祀,何所尚哉。必也正名,于义安取。且山川之神,博施于民,有功则祀之。其或名山大川,能兴云雨,水旱雩,于斯不替,其可废哉。彭泽镇所申改正,甚允。中所安排神仪部伍,典或不载。但依常式,去妇人位,立山神庙貌。”予乃知南唐已尝讨论改正。至本朝因循既久,又复妇人像。而敕额至以圣母为称,其卤莽曾不若南唐也。 ○打字从手从丁 欧公《归田录》云:“今世俗言语之讹,而举世君子小人皆同其谬,唯打字耳。其义本谓考击,故人相殴,以物相击,皆谓之打。而工造金银器,亦谓之打,可矣,盖有捶击之义。至于造舟车者曰打船、打车,网鱼曰打鱼,汲水曰打水,役夫饷饭曰打饭,兵士给衣粮曰打衣粮。从者执伞曰打伞,以糊粘纸曰打糊,以尺丈量地曰打量,举手试眼之昏明日打试。至于名儒硕学,语皆如此,触事皆谓之打。”以上皆欧公语。予尝考《释文》云:“丁者,当也。”打字从手从丁,以手当其事者也。触事谓之打,于义亦无嫌矣。夫岂欧公偶忘《释文》云耶?予尝见宋景文公云:“凡义有未通者,当以偏旁考之。”予于打字得之矣。 ○真宗未尝耕籍 李邦直《修都城记》,序真宗勋德曰:“东祀耕赐。”真宗朝,未尝耕辅。 ○张良封留 汉高帝封功臣,张良曰:“臣愿封留,足矣,不敢当三万户。”乃封良为留侯。留在徐州沛县,今留城镇。占地狭,人民寡,有留侯庙存焉。或以陈留为子房所封,庙貌甚严,误也。 ○伏波将军庙 后汉马援及路博德,俱有功于南方,仍皆为伏波将军。岭外有伏波将军庙,莫能定其名。政和中,修《九域图志》,遂以双庙为例,祀两神。 ○诺皋 姚宽《西溪丛语》云:“段成式《酉阳杂俎》有《诺皋记》,又有支诺皋,意义难解。《春秋左氏传》:‘襄公八年秋,齐侯伐我北鄙,中行献子将伐齐。梦与厉公讼,弗胜。公以戈击之,首坠于前,跪而戴之,奉以走,见梗阳之巫皋。他日见于道,与之言同。巫曰,今若有事于东方,则可以逞,献子许诺。”疑此事也。晁伯宇《谈助》云:‘灵奇秘要辟兵法。正月上寅日,禹步,取寄生木三咒曰。喏皋,敢告日月震雷,令人无敢见我,我为大帝使者。乃断取五寸,阴干五日,为簪二七循头乃还著人中,人不见。’晁说非也。”以上皆《丛浯》。余以《丛语》未尽得之。盖段氏所载,皆鬼神事。虽献子所梦有巫名皋,而献子诺之,是信皋所言之意,亦似可证。然葛洪《抱朴子内篇》载《遁甲中经》曰:“往山林中,当以左手取青龙上草,折半置蓬星下。历明堂,入太阴中,禹步而行,三咒曰。诺皋,太阴将军。独开曾孙王甲,勿开外人。使人见甲者以为束薪,不见甲者以为非人。则折所持之草置地上,左手取草,以傅鼻人中。右手持草自蔽,左手著前,禹步而行,到六癸下,闭气而往,鬼不能见也。”以是知诺皋乃太阴之名。太阴者,乃隐形之神。晁氏不无所本。二说皆可取,今发明于此。 ○老子与佛生日 唐明皇以任之良之言,遂以二月十五日为老子生日。殊不知周以建子为正,唐以建寅为正,失之矣。后世多以四月八日为佛生日,亦类此。 ○衤能衤戴子 豫章《次韵钱穆父赠松扇诗》云:“可怜远度帻沟,适堪今时衤能衤戴子。”《集韵》云:“衤能衤戴子,不晓事之称也。”出晋程晓诗,见《艺文类聚》、《初学记》二书。其诗云:“平生三伏时,道路无行车。闭门避暑卧,出入不相过。今世衤能衤戴子,触热到人家。主人闻客来,衤能衤戴奈此何。摇扇胛中疼,流汗正滂沱。传诫诸高明,热行宜见诃。”《艺文》、《初学》二书,所载无少异。惟《太平广记》载《启颜录》,有晋程季明嘲热客诗曰:“平生三伏时,道路无行车。闭门避暑卧,出入不相过。今代愚痴子,触热到人家。主人闻客来,蹙奈此何。谓当起行去,安坐正咨嗟。所说无一急,衤能衤戴吟何多。摇扇胛中疼,流汗正滂沱。莫谓为小事,亦是人一瑕。传诫诸朋友,热行宜见呵。”此诗比前本多三韵,意前二本非全文也。一以为衤能衤戴子,一以为愚痴子,其末又以诃为呵,当有辨其非是者。其曰程季明,是晓之字。然晋书无传,魏志有传。宋景文本多字韵下有两句云:“疲倦向之久,甫问君极那。” ○傅玄《两仪诗》 《艺文类聚》载晋傅玄《两仪诗》曰:“两仪始分,元气上清。列宿垂象,六位时成。日月西迈,流景东征。悠悠万物,诸品齐名。圣人忧世,实念群生。”《初学记》亦载傅玄《两仪诗》云:“两仪既分元气清,列宿垂象六位成。日月西流景东征,悠悠万物殊品名。圣人忧代念群生。”据此诗,乃七言柏梁体,不知与前四言不同何耶? ○假字 《汉书朱博传赞》曰:“又见孝成之世,委任大臣,假用权。”颜师古曰:“假音休假。音以物借人之借。”又《汉书音义》曰:“郑氏云:‘假,音以物借入之借。按《汉书》本多作借字。’晋灼曰:‘若作借字,则无烦云以物借人之借。为作字,所以有音。’”此论极当。盖古正文无多,多假借字以用耳。然《战国策》:“荆轲曰:‘愿大王少假借之。’”止用此假借字。 ○八米八采 唐张祜《寄卢载诗》:“少见双鱼信,多闻八米诗。”用《北史》“文宣帝崩,朝士各作挽歌十首,择其善者而用之。魏收、阳休之、祖孝徵等不过得一二首,惟思道独有八篇,故时人称为八米卢郎。”《隋书思道传》一同。尝疑八米无义,不可晓。偶阅孔毅父《续世说》所载,与史不同,仍非米字。其说云:“北齐文宣帝崩,当时文士各作挽辞十首,择其善者而用之。魏收、阳休之、祖孝徵不过得一二首,惟卢思道独得八首,时号八采卢郎。刘逖亦只二首中选,中书郎李戏逖云:‘卢八问讯刘二。’逖衔之。武成时,逖典机密,以事中,武成大怒,大加鞭朴。逖喜复前憾,曰:‘高捶两下,执鞭一百,何如呼刘二时?’”云云。乃知米为采字。窃推之,五木之戏,其采有寸二。其四为玉采,贵也;其八为珉采,贱也;玉采之中,有采曰白,盖五木俱白也。谓之白八,以其策数八而已。思道之诗,既胜于魏收诸人。如五木之戏,得玉采白八耳。故《楚辞》曰:“成枭而牟,呼五白些。”枭二为珉采;牟者,胜也。欲胜其枭,必呼五白也。其说具《樗υ格》及《国史补遗》、李翱《五木经》。近时姚宽著《西溪丛语》,以为八米关中浯,岁以六米七米八米分上中下,言在谷取米取数之多。盖姚不得其说而为臆论也。 ○不如识一丁字 《唐书张宏靖传》:“背挽两石弓,不如识一丁字。”旧史亦同。窦苹《唐书音训》云:“丁恐当作个。”予尝以窦说虽当,而无所据。偶读孔毅父《续世说》,引宏靖曰,“汝曹能挽两石弓,不若识一个字”,乃作此个字。因知个误为丁,无可疑者。 ○京索 王观国《学林新编》云:“前汉《高祖纪》曰:‘韩信亦收兵,与汉王会,兵复大振。与楚战荥阳南京索间,破之。’应劭注曰:‘京,县名。今有大索、小索亭。’晋灼注曰:‘索音册。’颜师古注曰:‘索音求索之索。’《前汉萧何传》曰:‘汉三年,与项羽相拒京索间。’《韩信传》曰:‘复击破楚京索间。’颜师古注曰:‘索音山客反。’观国按,后汉《郡国志》:‘河南有京县,有索亭。’《北征记》:‘有索水,其字或作氵索。’则索音山客反,是已。《文选》陆士衡撰《汉高祖功臣颂》曰:‘京索既振,引师北讨。’五臣注曰:‘索,桑各反。’乃以索为宵尔索之索,误矣。韩退之《偃城夜会》联句,‘雪不收新息,阳生过京索’,与萼字韵同押,则知亦以索为宵尔索之索,亦误矣。”以上皆王说。予按,《左氏春秋传》:“昭公五年,晋韩宣子如楚送女,叔向为介,郑子皮子太叔劳诸索氏。”杜预注云:“河南城皋县东有大索城。”陆德明《音义》曰:“索音悉落反。”以《左氏》证之,五臣、退之以索为宵尔索之索为是,而王说非矣。 ○东方姓氏 《元和姓纂》云:“东方姓,《风俗通》以为伏羲之后。帝出于震,主东方,子孙因以为氏。平原厌次,汉大中大夫东方朔。”然《洞冥记》云:“东方朔生二日而母田氏死,邻母收养之,时东方始明,因以姓焉。”此又何耶? ○顾恺之小字虎头 洪驹父《诗话》谓:“世所行注老杜诗,云是王原叔,或云邓慎思。所注甚多疏略,非王、邓书也。其甚纰缪者,顾恺之小字虎头,维摩诘是过去金粟如来,故《乞瓦棺寺顾恺之画维摩诘像》诗卒章云,‘虎头金粟影,神妙独难忘。’乃注云:‘虎头,僧相。金粟,金地,当饰此。’殊可笑也。”以上皆洪说。予渭洪以虎头为恺之小字者,盖取《历代名画记》云:“顾恺之字长康,小字虎头,晋陵无锡人。”然予考《世说》,乃谓:“顾恺之为虎头将军。每食蔗,自尾至本,人或问,曰:‘渐入佳境。’”则知虎头非小字,名画记之误,而洪又承其失耳。 ○匡山非庐山 胡仔《苕溪丛话》云:“‘匡山读书处,头白好归来。’注诗者曰:‘匡山,未详。’王观国按汉《郡国志》:‘庐江郡浔阳县。’刘昭注引释惠远《庐山记》曰:‘有匡俗先生,出商、周之际,居其下,受道于仙人。时谓所止为仙人之庐。’又引《豫章旧志》曰:‘匡俗先生,字君平。夏禹之苗裔。’又《建康实录》曰:‘隆安六年,桓玄遗书于匡山惠远法师。’然则匡山者,庐山也。李太白游庐山,旧矣;子美既不得志,而太白复以谮出,故子美诗曰,‘头白好归来’,盖欲招隐为庐山之游也。”以上皆胡仔说。予按,杜田《补遗》云:“范传正《李白新墓碑》云:‘白本宗室子。厥先避仇,客居蜀之彰明,太白生焉’。彰明,绵州之属。邑有大、小匡山,白读书于大匡山,有读书堂尚存。其宅在清廉乡,后废为僧房,号陇西院,盖以太白得名。院有太白像及唐绵州刺史高忱及崔令钦记。”所谓匡山,乃彰明县之大匡山,非匡庐也。乃知《学林新编》、胡仔皆为妄辩。 ○李白赠杜甫诗 洪驹父《诗话》云:“世谓《杜子美集》中赠李太白诗最多,而《李集》初无一篇与杜者。按段成式《酉阳杂俎》云:‘《李集》有《尧祠赠杜补阙》者,老杜也。’其诗曰:‘我觉秋兴逸,谁言秋气悲。山将落日去,水与晴空宜;云归沧海少,雁度青天迟。相失各万里,茫然空尔思。’不独饭颗山头之句也。”以上皆洪说。予按,李集有《沙邱城下寄杜甫》一篇云:“我来竟何事?高卧沙邱城。城边有古树,月夕连秋声。鲁酒不可醉,齐歌空复清。思君若汶水,浩荡寄南征。”乃知洪失于不审耳。 ○杜彬琵琶皮作弦 陈无己《诗话》:“欧阳公谪滁阳,闻其ヘ杜彬善琵琶。酒间请之,正色盛气而谢不能,公亦不复强也。后彬置酒,数行,遽起还内。渐闻丝声,且作且止而渐近。久之,抱器而出,手不绝弹,尽暮而罢。公喜甚,过所望也。故公诗云:‘坐中醉客谁最贤,杜彬琵琶皮作弦,自从彬死世莫传。’皮弦,世未有也。”以上皆陈说。叶少蕴《避暑录》云:“文忠在滁州,通判杜彬善弹琵琶,故其诗云:‘坐中醉客谁最贤,杜彬琵琶皮作弦。’此诗既出,彬颇病之,祈公改去姓名,而人已传,卒不得讳。”又云:“琵琶以下拨重为难,犹琴之用指深,故本色有轹弦护索之称。文忠尝问彬琵琶之妙,亦以此对。乃取使教他乐工试为之,下拨弦皆断。因笑曰:‘如公之弦,无乃皮为之邪?’故有皮作弦之句。而好事者遂传彬真以皮为弦,其实非也。唐人说贺怀智以鸡筋作弦,人因疑之。筋比皮虽有可作弦之理,然亦不应得许长。且所贵者声尔,安在以弦为奇乎。梅圣俞《醉翁吟》亦云:‘当时滁州所乐者,惟有杜彬弹琵琶。’使诚有之,圣俞亦当以异见于诗也。”以上皆叶说。余按,陶岳《五代史补》云:“冯道之子能弹琵琶,以皮为弦。世宗令弹,深喜之,因号琵琶为绕殿雷。”乃知以皮为弦,古有其法,而杜彬得之。叶为妄辨,无可疑者。且文忠公诗云:“我昔被谪居滁州,虽名为翁实少年。坐中醉客谁最贤,杜彬琵琶皮作弦。自从彬死世莫传,玉练锁声入黄泉。”则公作此诗时,杜彬已死。之后叶安得有“祈公改去姓名”之说哉!余以意料之,当是叶只据两句而遂为此说。又不考《五代史补》,偶忘冯氏旧事耳。不然,何舛误之甚也! ○阀阅 汉朱博曰:“王卿忧公甚效,檄到{文贝}阅诣府。”《音义》曰:“明其等曰阀,积功曰阅。”予按,《史记高祖功臣侯年表》:“太史公曰:‘古者人臣功有五品。以德立宗庙、定社稷曰勋,以言曰劳,用力曰功,明其等曰阀,积日曰阅。’”今《音义》以为积功曰阅,误也。 ○掩耳偷钟 谚有“掩耳偷铃”,非铃也,钟也。亦有所本,按《吕氏春秋》:“范氏亡,有得其钟者,欲负而走,则大钟不可负。以椎毁之,钟恍然有音,恐人闻之而夺,己遽掩其耳。恶闻其过,亦由此也。”任防《劝进笺》云:“惑甚盗钟,功疑不赏。” ○虾蟆蚀月乌蚀日 东坡云:“玉川子作月蚀诗,以为蚀月者,月中之虾蟆也。梅圣俞作日蚀诗云,蚀日者,三足乌也。此固因俚说以寓其意。战国策云:‘日月晖于外,其贼在内。’则俚说亦当矣。”以上东坡说。予按,《史记龟策列传》:“孔子闻之曰:‘神龟知吉凶,而骨直空枯。日为德而君于天下,辱于三足之乌。月为刑而相佐,见食于虾蟆。”乃知古有其说,何东坡偶忘此邪? ○僧义海评韩文公苏东坡琴诗 蔡绦《西清诗话》谓:“三吴僧义海以琴名。世谓欧阳文忠公问东坡:‘琴诗孰优?’坡答以退之《听颖公琴》。曰:‘此是听琵琶尔。’或以问海,海曰:‘欧阳公一代英伟,何斯人而斯误也?’‘昵昵儿女语,恩怨相尔汝’,言轻柔细屑、真情出见也。‘划然变轩昂,勇士赴敌场’,精神余溢、竦观听也。‘浮云柳絮无根蒂,天地阔远随飞扬’,纵横变态、浩乎不失自然也。‘喧啾百鸟群,忽见孤凤凰’,又见颖孤绝、不同流俗下俚声也。‘跻攀分寸不可上,失势一落千丈强’,起伏抑扬,不主故常也。皆指下丝声妙处,唯琴为然。琵琶格上声,乌能尔邪?退之深得其趣,未易讥评也。”以上皆《西清诗话》。余谓义海以数声非琵琶所及,是矣。而谓真知琴趣,则非也。昔晁无咎谓尝见善琴者云:“‘浮云柳絮无根蒂,天地阔远随飞扬’,为泛声。轻非丝、重非木也。‘喧啾百鸟群,忽见孤凤凰’,为泛声中寄指声也。‘跻攀分寸不可上,为吟绎声也。失势一落千丈强’,为历声也。数声琴中最难工。”洪庆善亦尝引用,而未知出于晁。是岂义海所知,况《西清》邪。“东坡后有听惟贤琴诗:‘大弦春温和且平,小弦廉折亮以清。平生未识宫与角,但闻牛鸣盎中雉登木’,云云,亦未知琴。春温和且平,廉折亮以清,丝声皆然,何独琴也?牛鸣盎中雉登木,概言宫角耳。八音皆然,何独宫角也?闻者以义海为知言。”《西清》又谓:“尝考今昔琴谱,谓宫者非宫,角者非角。又五音迭起,宫声为多,与五音之正者异,此又坡所未知也。”以上皆《西清》语。余考《史记》:“驺忌子闻齐威王鼓琴,而为说曰:‘大弦浊以春温者,君也。小弦廉折以清者,相也。’”又管子:“凡听宫如牛鸣窖中,凡听角如雉登木以鸣,音疾以清。”故《晋书》亦云:“牛鸣盎中宫,雉登木中角。”以此知《义海》、《西清》寡陋,而妄为之说,可付之一笑。 ○《诗小雅》误作雨无正 毛诗《小雅雨无》一篇,今传者误作雨无正七章,二章章十句、二章章八句、三章章六句。学者遂因其失,以“雨无正”名篇,失矣。盖篇中第二章云:“正大夫离居,莫知我。”笺云:“正,长也。长官之大夫。” ○汉以牡丹为木芍药 王立之《诗话》载:“宾护《尚书故实》云:‘牡丹盖近有,国朝文士集中无牡丹诗云。尝言杨子华有画,牡丹处极分明。子华,北齐人。则知牡丹花亦已久矣。予观文忠公所为《花品序》云:牡丹初不载文字,自则天以后始盛,然未闻有以名者。如沈、宋、元、白皆善咏花,当时有一花之异,必形篇什,而寂无传焉。唯刘梦得有诗,但云一丛千朵,亦不云其美且异也。’然余犹以此说为非。‘惟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岂不云美也?白乐天诗:‘人人散后君须记,归到江南无此花。’又唐人诗云:‘国色朝酣酒,天香夜染衣。’岂得为无人形于篇什?”以上立之说。余按,崔豹《古今注》云:“芍药有二种:有草芍药,有木芍药。木者花大而色深,俗呼为牡丹。”又安期生《服炼法》:“芍药二种:一者金芍药,二者木芍药。救病金芍药,色白,多脂肉。木芍药,色紫,瘦,多味苦。”以此知由汉以来,以牡丹为木芍药耳。故温庭筠诗云:“山寺明媚木芍药,野田叫噪官虾蟆。”温犹袭旧名,则知前此非不载牡丹也。乃知名字显晦,更变所致。大抵牡丹佳者,有自丹、延州来。前辈多以因此得名。 ○驸马都尉 马永卿《懒真子》录云:“驸马都尉之名,起于三国。故何晏尚魏公主,谓之驸马都尉。然不独名官,以驸马给之。盖御马之副,谓之驸马,从而给之,示亲爱也。故杜预尚晋文帝妹高陆公主,至武帝践祚,拜镇南大将军,给追锋车第二。”以上皆马说。予考徐坚《叙职官》云:“汉制,天子以列侯尚公主,诸侯以国人承翁主。魏晋之后,尚公主皆拜驸马都尉。初,驸马都尉,汉武置也,掌御马。《说文》曰:‘驸马字从马付声。一日,驸,近也,疾也。’”今既是掌御马,故不可谓之给以御马之副。 ○紫微郎 刘莘老《挚贺宋舍人启》曰:“总为赞书,其任乃古之内史;观诸上象,其文犹天之紫微。”《唐六典》:“中书令,开元元年,改为紫微令,五年复旧。”《唐会要》:“中书舍人,开元元年十二月一日,改为紫微舍人,五年复为中书舍人。故开元二年十二月二十日,紫微令姚崇奏,紫微舍人六员,每头商量事,诸舍人同押。”盖紫微,皇居,以比天文紫微宫。有令、有舍人,紫微宫中官属也。白乐天为《舍人》诗云:“独坐黄昏谁是伴,紫微花对紫微郎。”然则以紫微为舍人,不可也。 ○题妓项帕 姚令威宽记陈德润云:“一贵人知成都,朝廷遣御史何某入蜀按事。贵人遍召幕客,询何人与御史密者。有贤良某人,令出界候迎,兼携名妓王宫花往。候其宴狎,出家姬以佐酒,善舞。何醉,喜题其项帕云:‘按彻梁州更六么,西台御史惜娇娆。从今改正王宫柳,舞尽春风万万条。’至成都,此娼出迎,遂不复措手而归。”余按,邵伯温所载详且尽,疑得其真。云:“文潞公庆历间以枢密直学士知成都府,时年未四十。成都风俗喜行乐,公多宴集。有语至京师。御史何郯圣从,蜀人也。因谒告归,上遣伺察之。圣从将至,潞公亦为之动。张愈少愚者,谓公曰:‘圣从之来无足念。’少愚因迎见于汉州,因郡会,有营妓善舞,圣从喜之。问其姓,曰杨,圣从曰:‘所谓杨台柳者。’少愚即取妓之项帕罗题诗曰:‘蜀国佳人号细腰,东台御史惜妖娆。从今唤作杨台柳,舞尽春风万万条。’命其妓作《柳枝辞》歌之,圣从为之沾醉。后数日,何至成都,颇严重。一日,潞公大作乐以燕何,迎其妓杂府中,歌少愚诗以酌何,何每为之醉。何还朝,潞公之谤遂息。与陶谷使江南事略相类。”且云:“少愚奇士,潞公固重其人也。” ○韩子苍和频字韵诗 韩子苍《和李道夫诗》两首,频字韵。其一云:“麦天晨气润,况复雨频频。”其二云:“李侯梨钉坐,风味胜仁频。”按,《上林赋》:“仁频槟榔。”《仙药录》云:“槟榔,一名仁频。”《林邑记》曰:“叶如甘蕉。音宾。”恐韩别有所本耳。 ○阎立本画萧翼取兰亭书 龙图蒋璨,《跋阎立本画萧翼取兰亭》云:“右,阎右相画人物五辈。其一书生状者,乃唐时西台御史萧翼也;其一老僧者,乃智永嫡孙辨才也。太宗雅好法书,闻辨才秘藏王右军《兰亭》真迹,令翼取之。翼乃易姓名,改衣服,径诣辨才。朝夕习洽,因出御府诸书,相与论难,以激发之。辨才曰:‘老僧有智永禅师所宝《兰亭》,非此伦比。与公相好,故出示之。’翼既得《兰亭》在手,径纳袖中,遂出太宗御札。老僧张颐失色,有遗玄珠之状;书生意气扬扬,有归全璧之喜。其一吹淋者,写貌尤工。非驰誉丹青之手,不能尔也。绍兴十三年二月中浣日,书于豫章。”以上蒋题。盖所画书生状,至以白衤阑衫乌靴;与夫老僧张颐失色之状,皆非也。余按,唐《法书要录》云:“翼曰:‘若作公使,义无得理。’遂改冠微服至越州,衣黄衫,极宽长潦倒,得山东书生之体。入寺,称卖蚕种,因是款狎。既得《兰亭》,方告驿长,报知都督齐善行,来宣示敕旨,具言所由。故偶僧出,齐唤归,乃知萧生御史也。且云:‘奉敕遣来取《兰亭》,《兰亭》得矣,今唤师取别。’僧闻语而便绝倒,良久始苏。翼便弛驿南发。”据此,所画书生衣白,与夫老僧张颐,皆失实。恐非阎笔,托阎以传世者也。 ○霹雳手胡卢提 张右史《明道杂志》云:“钱内翰穆父知开封府,断一大事。或语之曰:‘可谓霹雳手。’钱答曰:‘仅免胡卢提。’盖俗语也。”然余见王乐道记轻薄者,改张邓公《罢政》诗云:“赭案当衙并命时,与君两个没操持。如今我得休官去,一任夫君鹘露蹄。”乃作鹘露蹄,何邪?更俟识者。 ○鲈鱼乡 “陈文惠有《题松江诗》,落句云,‘西风斜日鲈鱼乡。’言惟松江有鲈鱼耳,当用此乡字,而数处见皆作香字。鱼末为羹,虽嘉鱼,直腥耳,安得香哉,”以上张右史耒说。然仁宗朝,治平丙午所编《松江集》,有《鲈乡亭》等诗。其亭,尚书屯田郎中林肇所立也。其叙云:“肇顷过松陵,读陈丞相留题,有,‘秋风斜日鲈鱼乡’之句,尝讽味之。去年秋,作亭江上,差有雅致。因取其句中鲈乡二字,为亭名焉。诗云:‘脍鲈珍琢是吴乡,丞相尝留刻琰章’”云云。张先子野诗云:“霓舟忽舣鲈鱼乡,槎阁欲凌云汉域。”又云:“但怪鲈乡一旦成,分却松江半秋色。”乃知标亭以鲈乡,久矣。以乡为香,其误甚明。 ○谥曰缪 《史记蒙恬传》:“二世赐蒙毅死。毅对曰:‘且夫顺成者,道之所贵也;刑杀者,道之所弃也。昔者秦穆公杀三良而死,罪百里奚而非其罪也,故立号曰缪。’”然后世称穆而不称缪,何也?唐许敬宗卒,袁思古以敬宗弃长子于荒徼,嫁少女于夷貊,谥曰缪。且谓:“晋何曾忠孝,徒以日食万钱,秦秀谥之曰缪。敬宗忠孝不逮于曾,而饮食男女之累过之。谥之曰缪,无负许氏矣。”阳思敬改谥曰恭,失之矣。 ○饮羽 《史记》、《汉书》,记李广射箭事,或云饮羽,或云饮镞。颜氏以为无饮羽之理。余按,《门子》曰:“宋景公使工人为弓,九年乃成。公曰:‘何其迟也?’工人对曰:‘臣不复见君矣,臣之精尽于此弓矣。’献弓而归,三日而死。公张弓登台,东西而射。逾皿霜之山,集彭城之东。其余力逸劲,饮羽于石梁。”又《新序》:“楚熊渠夜行,见寝石。弯弓射之,没矢饮羽。下视,知石梁也,却复射之,矢跃无迹。” ○石发 豫章喜谢逸诗:“山寒石发瘦,水落溪毛雕。”余按,《酉阳杂俎》:“张乘言:‘南中水底有草,如石发。每月三四日始生,至八九以后可采,及月尽悉烂。以随月盛衰,若蚌蛤、鱼胎也。’”审如张说,则石发生于水中。 ○回雁峰 衡州有回雁峰,皆渭雁至此不复过,自是而回北耳。余按,柳子厚过衡州,见新花开,却寄弟诗云:“故国名园久别离,今朝楚树发南枝。晴天归路好相逐,正是峰头回雁时。”盖子厚自永还阙,过衡州,正春时。适见雁自南而北,故其诗云尔。岂专谓雁至此而回乎,乃古今考柳诗不精故耳。 ○《经》、《子》之错 尝记前辈摘《经》《子》之错。《诗》:“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阋乃阒也。《易》:“窥其户,阒其无人。”盖内能治,然后可以治人。孟子以仲子为巨擘,非也,齐人以蚯蚓之大者为巨擘。《论语》:“子路从夫子而后,遇荷条丈人。止子路宿,杀鸡为黍而食之,见其二子焉。”言此一句当在“至则行矣”之下,简编差误所致。盖子路既不见其丈人,因告二子以不仕无义云云也。不然,岂无人而与言哉。 ○非熊 豫章《渔父》诗:“范蠡归来思狡兔,吕翁何意兆非熊。”《赠郑交诗》:“高居大士是龙象,草堂丈人非熊罴。”按,《六韬》、《史记》:“非龙非丽彡,非虎非罴。”无熊字。恐豫章别有所本。 ○裴度圣相 葛方立《韵语阳秋》云:“裴度在朝,宪宗委任不疑,使破三贼。已而吴元济授首,王承宗割二州,遣子入侍,李师道被擒。两河诸侯,忠者怀,强者畏。克融、庭凑,皆不敢桀傲。勋烈之盛,一时无与比肩者。唯李义山指为圣相,诗曰:‘帝得圣相相曰度’,又曰:‘呜呼圣皇及圣相’,亦过矣哉。荀卿曰:‘得圣臣者帝。若舜、禹、伊尹、周公,皆圣臣也。’谓四人为圣臣,则可。裴度为圣相,其可哉?”以上皆《阳秋》浯。余按,李义山《韩碑》诗,“帝得圣相相曰度”,其下自注曰:“《晏子春秋》:‘仲尼,圣相。’”盖《晏子春秋》不显,人读之者少,义山恐人以为疑,因注诗下。而《阳秋》议论,乃尔卤莽,何邪?绍兴间,曾黄州书事,亦用此事云:“裴度只今真圣相,勒碑千载可无人。” ○灭动心不灭照心 洪郎中庆善兴祖跋天隐子云:“吴筠尝作《明真辨伪》、《辅正除邪》、《辨方正惑》三论,诋释氏以尊道家之说。使筠而知道,则此书不作矣。”司马子微得天隐子之学,其著《坐忘论》云:“惟灭动心,不灭照心。不依一物,而心常住。有事无事,常若无心,此谓真定。定不求慧,而慧自生,此谓真慧。慧而不用,心与道冥。行而久之,自然得道。其所造如此,岂复较同异于名字之间邪?”以上皆洪说。予按,《洞玄灵宝定观经》:天尊告左玄真人云:“惟灭动心,不灭照心。但凝空心,不凝住心。不依一法,而心常住。”又云:“惟能入定,慧发迟速,则不由人。勿令定中,急急求慧。急则伤性,性伤则无慧。若定不求慧,而慧自生,此名真慧。慧而不用,实智若愚。益资定慧,双美无极。”又云:“唯令定心之上,豁然无覆;定心之下,旷然无基。旧业日消,新业不造。无所挂碍,迥脱尘笼。行而久之,自然得道。”乃知《坐忘论》取此,洪岂偶忘此邪? ●卷六事实 ○江总还宅诗 “红颜辞巩洛,白首入に辕。乘春行故里,徐步采芳荪。迳毁悲求仲,林残忆巨源。见桐犹识井,看柳尚知门。花落空难遍,莺啼静易喧。无人访浯默,何处叙寒温?百年独如此,伤心岂复论。”乃江总《自梁南还寻草市宅》诗。杜子美《晓行口号》断章云:“市朝今日异,丧乱几时休?远愧梁江总,还家尚黑头。”据总诗“白首入に辕”,则非黑头矣,不知子美将有别本邪? ○槎头缩项鳊 孟浩然《檀溪别业诗》云:“梅花残腊月,柳色半春天。鸟泊随阳雁,鱼藏缩项鳊。”又《岘山》作云:“试垂竹竿钓,果得槎头鳊。美人骋金错,纤手脍红鲜。”又《送王昌龄诗》云:“土毛无缟,乡味有槎头。”故杜子美《解闷诗》云:“复忆襄阳孟浩然,清诗句句尽堪传。即今耆旧无新语,漫钓槎头缩项鳊。”按杜田作《杜诗补遗正谬》云:“槎头,一说为襄阳郡地名,一说为钓矶上枯木。及见曾绎云:‘皆非也。《尔雅》云:参谓之涔。穆音渗,涔音岑。孙炎释云:积柴木水中养鱼曰参。襄阳俗谓鱼参为槎头,言所积柴木槎丫也。’”予以杜、曾二公所说皆非,盖二公不读习凿齿所撰《襄阳耆旧传》,所以为此之纷纷也。盖传云:“汉水中,鳊鱼甚美。常禁人捕,以槎断水,因谓之槎头鳊。宋张敬儿为刺史,作六橹船置献齐高帝曰:‘奉槎头缩项鳊一千八百头。’”子美耆旧之说,槎头之义,乃涣然可晓。 ○对扬扌元士卒 杜子美《赠李校书诗》:“对扬扌元士卒,乾没费仓储。势藉兵虽用,功无礼忽诸。御鞍金,宫研玉蟾蜍。”初不晓对扬扌元士卒为何等语,读《上林赋》,方悟。扌元,挫也,五官切。扌元士卒之精,费府库之财。盖李方入对,宜论蜀中兵老财匮也。又王褒《四子讲德论》曰:“惊边扌元士,屡犯刍荛。” ○白露团 杜子美《初月诗》云:“庭前有白露,暗满菊花团。”又《白露诗》云:“白露团甘子。”又《江月》诗:“玉露团清影。”又绝句:“玉座应悲白露团。”按,谢惠连诗:“团团满叶露。”谢玄晖:“犹沾余露团。”庾信《挹得胥台露》诗:“惟有团阶露,承睫共沾衣。”杜诗所本也。 ○生男堕地要膂力 傅玄《豫章行》云:“苦相身为女,卑陋难具陈。男儿当门户,堕地自生神,雄心志四海,万里望风云。女育无欣庆,不为家所珍。玉颜随年改,丈夫多好新,昔为形与影,今为胡与秦。”故杜子美云:“生男堕地要膂力,一生富贵倾家国。莫愁父母少黄金,天下风尘儿亦得。” ○画者杨契丹 翰林学士吴郡朱景玄《画断》云:“杨契丹,隋、唐间人。官至上仪同。六法备该,甚有骨气,在阎立本之下。”余乃悟杜子美《奉先刘少府新画山水障歌》“岂但祁岳与郑虔,笔迹远过杨契丹”之句。 ○シ子 杜田《杜诗补遗正谬》云:“杜子美最能行云:‘富豪有钱驾大舸,贫穷取给行シ子。”按,扬雄《方言》:‘南楚江湖湘,凡船大者谓之舸。’牒,小舟名,音叶,言轻如小叶也。《切韵》、《玉篇》,并不载シ字。”余按,王智深《宋记》曰:“司空刘休范举兵,潜作舰シ。”则字不为无所本也。 ○淡沲潭陀 杜子美《醉歌行》云:“春光淡沲秦东亭。”淡沲当是潭ヌ,见富嘉谟《明水篇》曰:“阳春二月朝始暾,春光潭ヌ度千门,明水时出御至尊。”而富又本梁简文《和湘东王阳云楼檐柳》诗曰:“潭ヌ青帷闭,玲珑朱扇开。”第ヌ一字不同。《文选江赋》:“随风猗萎,与波潭沲。”注曰:“潭沲,随波之貌。沲,徒我切。”简文与富,皆本乎此。 ○定昆池 唐刘饣束撰《隋唐嘉话》云:“中宗朝,安乐公主请昆明池。帝曰:‘前代以来,不以与入。’公主不悦,因大役人徒,别掘一池,号曰定昆池,言胜昆明池。既成,而中宗往观,令公卿赋诗,李日知诗云:‘但愿暂思居者逸,无使当时作者劳。’”故杜子美《陪郑广文游何将军山林》诗云:“忆过杨柳渚,走马定昆池。” ○将军树 杜子美有《过宋之问庄断章》云:“更识将军树,悲风日暮多。”自注云:“之问弟执金吾。”旧注引后汉“冯异每所止舍,独在树下,军中呼为大树将军。”余以为事虽本此,亦自周庾信、隋元行恭二人诗发之。庾麟趾殴校书《和刘仪同》云:“月落将军树,风惊御史乌。”元行恭《过故宅》云:“颓城百战后,荒邑四邻通。将军树已折,步兵途转穷。”子美意取此。 ○星剑玉琴 杜子美《暝诗》云:“正枕当星剑,收书动玉琴。”按,《越绝书》:“越王取纟车钩示薛烛曰:‘光乎如屈阳之华,沈沈如芙蓉。往观于湖,观其文如列星之行,观其光如水溢于塘。’”李峤《宝剑篇》:“背上名为万年字,胸前点作七星文。”又晋嵇康《琴赋》有云:“弦以园客之丝,徽以荆山之玉。”故杜子美取之以为诗。 ○芳尘 石虎起四十丈楼,结珠为帘,垂五色玉佩,杂宝异香为屑,风作则扬之,名芳尘。尘甚,以酒洒之,名粘雨。按陆云《喜霁赋》曰:“戢流波于桂水兮,起芳尘于沉泥。”云生于虎之前,则芳尘之说,不始于石虎也。司空曙《送高胜谒曹王》诗云:“想君登旧树,重喜扫芳尘。” ○张旭草圣 杜子美《饮中八仙歌》云:“张旭三杯草圣传,脱帽露顶王公前,挥毫落纸如云烟。”又杨监见示张旭草书图诗云:“呜呼东吴精,逸气感清识。”按,唐书本传止言旭每大醉,呼叫狂走,乃下笔,或以头濡墨而书,世呼张颠。不言其详。惟李颀有诗赠之,其言:“皓首穷草隶,时称太湖精。”则足以见杜所谓东吴精之意。其言:“露顶据胡床,长叫三五声。”则足以见所谓脱帽露顶之意。 ○高舂下舂 《淮南子》:“日经于泉隅,是谓高舂。顿于连石,(连音烂)是谓下舂。”乃悟梁元帝《游后园诗》:“暮春多淑气,斜景落高舂”;又《纳凉》诗:“高舂斜日下,佳气满栏楹”;唐薛能诗:“隔溪遥见夕阳春。”然山谷《梦伯兄》诗云:“相携犹听隔溪舂。”此岂误也哉? ○桃花水 陈张正《见公无渡河》诗:“棹折桃花水,风横赤箭流。”乃隋薛道衡《渡北河》诗“桃花长新浪,竹箭下奔流”所本也。桃花水见《沟洫志》:“河决而桃花水漾溢。”又见《韩诗外传》。竹箭流水,慎子曰:“河下龙门流驶,竹箭驷马,追之不及。”故杜子美《南征》诗:“春岸桃花水,云帆枫树林。” ○灌婴井 张僧鉴《寻阳记》云:“湓口城,汉灌婴所筑。汉建安中,孙权经此城,命凿井,适中古。得石函,铭曰:‘汉六年颍阴侯开。”下云:‘三百年当塞,塞后不满百年,当为应运者所开。’权欣然以为己瑞。井极深,湓江有风浪,井水辄动,邦人因号浪井。”故李白《下寻阳城泛彭蠡诗》云:“浪动灌婴井,寻阳江上风。”今井在衙城内之西圃。又记云:“上有三石梁,长数丈,广不盈尺,杳然无底。吴猛与弟子缘石梁而渡,见金阙玉房,地皆五色文石。”故李白诗云:“金阙前开三峰长,银河倒挂三石梁。”刘删诗亦用此事,故云“危梁耿大壑,瀑布泄中天”。太白本之耶? ○张平叔赃吏 东坡云:“白乐天《行张平叔户部侍郎判度支制诰》云:‘坐而决事,丞相以下,不过四五,而主计之臣在焉。’以此知唐制主计,盖坐而论事也。不知四五者悉何人?平叔议盐法至为割剥,事见《退之集》。今乐天《制诰》亦云:‘计能析秋毫,吏畏如夏日。’其人必小人也。”以上皆东坡语。余读唐《柳氏家训》载:“柳公绰为中丞日,张平叔以侥幸承宠。及罪发,鞫于宪司,吏引曰张侍郎公。绰叱曰:‘赃吏岂可呼官!’据案复引曰:‘囚张平叔,系于别圄。’遂穷竟其失官钱四万缗,以具狱闻。”此事东坡盖未之见耶? ○月随灰而晕阙 梁朱超《舟中望月诗》:“入风先绕晕,排雾急移轮。”梁庾肩吾《望月诗》:“圆随汉东蛤,晕逐淮南灰。”庾信《望月诗》:“灰飞重晕缺,落独轮斜。”周王褒《关山月诗》:“灰寒光转白,风多晕欲生。”盖用《淮南子》所谓“月随灰而晕阙”。杜子美《晚月》诗云:“欲得淮南术,风吹晕已生。” ○《关山月》 周王褒有《关山月》诗云:“关山夜月明,愁色照孤星。半形同汉阵,全影逐胡兵。灰寒光转白,风多晕欲生。寄言亭上吏,游客解鸡鸣。”唐德宗朝,长孙公辅亦有《关山月》诗,略云:“凄凄还切切,戍客多离别。何处最伤心,关山见秋月。”故杜子美咏月,凡使关山者五。《初月》云:“关山空白寒。”《晚月呈汉中王》云:“关山同一照。”《吹笛》云:“月傍关山几处明。”又《寄张彪》诗云:“关山信月明。”又《十六夜玩月》诗:“关山随地阔,河汉近人流。” ○玉花骢照夜白 《明皇杂录记》:上所乘马,有玉花骢、照夜白。又《异人录》云:“玉花骢者,以面白,故又谓之玉面花骋。”故杜子美《丹青引》云:“先帝天马玉花骋,画工如山貌不同。”《观曹将军画马图歌》云:“曾貌先帝照夜白,龙池十日飞霹雳。” ○薛稷画鹤 《南部新书》云:“秘省内落星石,薛稷画鹤,贺知章草书,郎余令画凤,相传号四绝。”故杜子美有《通泉县署屋壁薛少保画鹤》诗,所谓:“薛公十一鹤,皆写青田真。” ○字舞 “罗衫叶叶绣重重,金凤银鹅各一丛。每遇舞头分两向,太平万岁字当中。”王建《宫辞》也。按《唐乐府杂录》云:“舞有健舞、软舞、字舞、花舞、马舞。字舞者,以舞人亚身于地,布成字也。”故建有“太平万岁字”之句。 ○白玉堂金华省 《古乐府》诗:“君家诚易知,易知复难忘。黄金为君门,白玉为君堂。堂上罗酒樽,使作邯郸倡。”故杜子美诗云:“上君白玉堂,倚君金华省。” ○水晶宫 任《述异记》云:“吴王阖闾造水晶宫。”又《魏略》曰:“大秦国以水晶为屋柱。”故杜子美《曲江对酒》云:“水精春殿转霏微。” ○三受降城 杜子美《诸将诗》云:“韩公本意筑三城,拟绝天骄拔汉旌。”按,唐中宗时,张仁愿取漠北地。于河北筑三受降城,绝南寇,封韩国公。故杜云耳。 ○腊日赐口脂 《景龙文馆记》:“三年腊日,帝于苑中,召近臣赐腊。晚自北门入,于内殿赐食,加口脂。腊脂盛以翠碧镂牙筒。”故杜子美《腊日》诗云:“口脂面药随恩泽,翠管银罂下九霄。”王建《宫辞》云:“月冷天寒近腊时,玉街金瓦雪漓漓。浴堂门外抄名入,公主家人谢口脂。”皆言腊日赐口脂也。 ○鹈膏 《尔雅》注:“鹈,似凫而小,膏可莹刀。”《续英华》诗有:“马衔苜蓿叶,剑莹鹈膏。”故杜子美《蹭太常张卿均》诗云:“健笔凌鹦鹉。锋莹粥鹈。”又《大食刀歌》云:“镌错碧罂瓷鹈膏,锷已莹虚秋涛。” ○日亭午 《天台赋》曰:“羲和亭午。”《纂要》曰:“日光曰景,日景曰晷,日气曰晷。日初出曰旭,日昕曰,日温曰照。在午曰亭午,在末曰失,日晚曰旰,日将暮曰薄暮。”故杜子美《晨雨诗》云:“麝香山一半,亭午未全分。”又《通泉驿诗》云:“溪行衣自湿,亭午气始散。” ○厨人 刘桢《瓜赋序》曰:“在曹植座,厨人进瓜,植命为赋,立成。”其辞云云。故杜子美《山馆诗》云:“厨人语夜阑。”《战国策》:“张仪引厨人曰。”乃知厨人已具《战国策》。 ○水精域 江总《大庄严寺碑》:“俯看惊电,影彻琉璃之道;遥拖宛虹,光遍水精之域。”故杜宿赞公房诗云:“身在水精域。” ○云阁 《甘泉赋》:“乘云阁而上下兮,纷蒙笼以混成。”李善曰:“云阁,言高连云也。”杜子美诗:“散骑未知云阁处。”玉户金铺,门首也。[此处似有脱误,或应另为一条)璇题玉英,题头也。榱椽之头,皆以玉饰,英华相属也。 ○地平如掌 沈期《长安路》诗:“秦地平如掌,层城出云汉。”故杜子美《乐游园》歌云:“公子华筵势最高,秦川对酒平如掌。” ○苍玉佩翠云裘 《礼记》曰:“天子佩白玉,公侯佩山元玉,大夫佩水苍玉,世子佩瑜玉,士佩瑶玫。”又宋玉《风赋》曰:“主人之女,翳承日之华,被翠云之裘。”故杜子美《更题》诗云:“群公苍玉佩,天子翠云裘。” ○莼为露葵 颜之推《家训》:“有蔡郎者,讳纯,遂专呼莼为露葵。面墙之徒,递相仿效。承圣中,士人聘齐,主客郎李恕问曰:‘江南有露葵否?’答曰:‘露葵是莼,水乡所出。今食者绿葵耳。’”故杜子美《茅堂检校收稻》诗云:“秋葵煮复新。”又《寄杜佐》诗云:“味岂同金菊,香宜配绿葵。” ○教坊内人 “忽看金舆向月陂,宫人接着便相随。恰从中尉门前过,当处教看卧鸭池。”王建《宫词》也。按,唐著作佐郎崔令钦《教坊记》云:“左右两教坊,右多善歌,左多工舞。坊外有水泊,俗号月陂,陂形如偃月也。”故王建述此。又言:“妓女入宜春院,谓之内人,亦曰前头人,常在上前头也。其家在教坊内,谓之内人家,四季给米。得幸者,谓之十家。”故王建《宫词》云:“内人对御叠花笺”,“内人唱好龟兹急”,“内人相续报花开”,“内人笼脱系红绦”,“内人恐要秋衣着”,“内人争乞洗儿钱。” ○集弦胶 《仙传拾遗》云:“汉武天汉三年,帝巡北海,王母遣使献灵胶四两,乃集弦胶也。出凤麟洲,洲上多凤麟,数万为群。煮凤喙及麟角合煎作胶,名之曰集弦胶,一名连金[A10e]。弓弩已断之弦,刀剑已断之铁,以胶连续,遂不脱也。”故杜子美《病后过王倚饮歌》云:“麟角凤觜世莫识,煎胶续弦奇自见。” ○银床 杜子美诗:“风筝吹玉柱,露井冻银床。”潘子真《诗话》以杜用晋史乐志淮南篇。淮南王自言:“百尺高楼与天连,后园凿井银作床,金瓶素绠汲寒浆。”潘引此未尽也。按,《山海经》曰:“海内昆仑墟,在西北,帝之下都。高万仞,面有九井,以玉为槛。”郭璞注曰:“槛,栏也。”故梁简文《双桐生空井》诗云:“银床系辘轳。”庾肩吾《九日》诗云:“银床落井桐。”苏味道《井》诗:“澄澈泻银床。”陆龟蒙《井上桐》诗:“独立傍银床,碧桐风袅袅。”盖银床者,以银作栏,犹《山海经》所谓以玉为栏耳。洪觉范《冷斋夜话》不知出此,乃引嘉中,许彦周知澶州,河滨渔网,得一小石。刻诗云:“雨滴空阶晓,无心换夕香。井桐花落尽,强半在银床。” ○五夜 卫宏《汉旧仪》曰:“五夜者,甲夜、乙夜、丙夜、丁夜、戊夜。”又《浑天仪制》曰:“以左手把箭,右手指刻,以别天时早晚。”故杜子美《早朝诗》云:“五夜漏声催晓箭。” ○松花酒 《唐原化》记:“有老人访崔希真,希真饮以松花酒。老人云:‘花涩无味。’以一丸药投之:酒味顿美。”裴铡《传奇》载酒名松醪春。故《杜子美集》载《杜员外》诗云:“松醪酒熟傍看醉。”刘长卿《送从兄之淮南》诗云:“溯沿随桂楫,醒醉任松华。”又《至华阳洞》诗云:“萝月延步虚,松花醉间宴。” ○浮蚁 周庾信《谢赐酒诗》云:“浮蚁对春开。”盖用曹子建《七启》:“盛以翠尊,酌以雕觞。浮蚁鼎沸,酷烈馨香。”故杜子美《赠汝阳王诗》曰:“仙醴求浮蚁。”《江楼夜宴诗》:“尊蚁添相续。”《简院内诸公》诗云:“蚁浮仍腊味,鸥泛已春声。” ○独酌谣 陈沈炯《独酌谣》曰:“独酌谣,独酌独长谣。智者不我顾,愚夫余不邀。不愚复不智,谁当余见招?所以成独酌,一酌倾一瓢。”白乐天以吴秘监有美酒,多独酌,但蒙书报,不以饮招,故云:“君称名士夸能饮,我是愚夫肯见招?”盖用王孝伯“读《离骚》,痛饮酒”,对此事也。 ○龙凤膏为灯 王子年《拾遗记》:“海人乘霞舟,以赤囊盛数升龙膏,献燕昭王。王坐通云之堂,然龙膏为灯。火色曜百里,烟色如丹。”《洞冥记》:“汉武帝以丹豹髓、白凤膏,磨青锡为屑,以淳苏油和之,照于神坛。夜暴雨,火光不灭。”余乃知李长吉歌:“烹龙い凤玉脂泣,罗屏绣幕围香风。”非凿空语也。 ○八舍 唐沈期自考功员外郎拜给事中,作诗云:“旭日千门起,初春八舍归。”又《酬杨给事廉见赠省中》诗云:“分曹八舍断,解袂五时空。”按,应劭《汉官仪》曰:“侍中舍有八区,论者言员本八人。” ○巴渝曲 《乐府解题》载《武王伐纣歌》,使工习之,号曰巴渝之曲。美其地因巴渝以取名。杜子美《暮春题西草堂》诗以“万里巴渝曲,三年实饱闻”。今世所传印注杜诗,乃引前汉《礼乐志》:“巴渝鼓员三十六人。”殊不知巴渝之歌,自武王伐纣始。 ○浮楂 杜子美《观李固诣司马第山水图》诗,末章云:“浮楂并坐得,仙老暂相将。”前辈多引张骞为证,非也。余按,王子年《拾遗记》:“尧时有巨楂,浮于四海。楂上有光若星月,常绕四海。十二年一周天,名贯月楂。又名挂星楂,羽仙栖息其上。” ○子美笛诗引胡骑武陵事 杜子美《吹笛》七言诗云:“胡骑中宵堪北走,武陵一曲想南征。”上句取陈周宏让《长笛吐清气》诗:“胡骑争北归,遍知别乡苦”;下句取陈贺彻《长笛吐清气》诗:“方知出塞客,不惮武陵深。”旧注下句引桓伊三弄之事,非也。不见武陵意耳。 ○笛诗清商欲尽奏 杜子美五言《吹笛诗》云:“清商欲尽奏。”宋玉《笛赋》云:“吹清商,进流征。”又云:“奏苦血沾衣。”又王徽谓桓伊曰:“闻君善吹笛,试为一奏。”又云:“故作发声微。”向秀《思旧赋序》曰:“山阳邻人有吹笛者,发声嘹亮。” ○满壁画沧洲 杜子美:“何年顾虎头,满壁画瀛洲。”瀛字乃沧字,故王介甫诗云:“画史虽非顾虎头,还能满壁写沧洲。”盖杜有《山水障歌》云:“闻君扫却赤县图:乘兴遣画沧洲趣。” ○短辕车 晋《王导传》:“蔡谟曰:‘但见短辕犊车,长柄麈尾。’”:按,后汉《马援传》:“乘下泽车。”注云:“行泽者欲短毂,行山者欲长毂。短毂则利,长毂则安。”短毂者,短辕也。盖本于《周礼冬官》,《车人为车》云。 ○赋日五色 唐书《李程传》:“擢进士宏辞,赋日五色。造语警拔,士流推之。”其后浩虚舟亦试此题。按,《田俅子》云:“少昊金天氏,邑于穷桑,天开日五色,丕照穷桑。”赋题本此。然前汉《五行志》、晋《天文志》皆云:“人君乘土而王,其政太子,则日五色。” ○桑榆桃李 前辈称李《和杜祁公诗》:“收得桑榆归物外,种成桃李满人间。”按,日西垂景在树端,谓之桑榆,具诸《淮南子》。至若种成桃李,则本狄仁杰与裴耀卿事耳。按,《仁杰家传》云:“荐张柬之、袁恕己、桓彦范、崔元、敬晖。五公咸出公门下,皆由州县官拔置显位。外以为五公一代之盛,桃李也。”又,《谈薮》:“王泠然《上裴耀卿书》曰:‘拾遗补阙,宁有种乎?仆不佞,亦相公一株桃李也。’” ○都卢寻ㄅ缘竿也 《新唐书元载传》及李肇《国史补》载:“客有《赋都卢寻ㄅ篇》讽其危,载泣下而不知悟。”夫都卢寻幢,缘竿之伎也,见《西京杂记》。又傅玄《西都赋》云:“缘竿之伎,有都卢寻ㄅ,跟挂腹旋”也。唐人王建有《寻ㄅ歌》云:“人间百戏皆可学,寻ㄅ不比诸余乐。重梳短髻下金钿,红帽青巾各一边。身轻足捷胜男子,绕竿四面争先缘。习多倚附欺竿滑,上下蹁跹皆着袜。翻身摇颈欲落地,却住把烟初似歇。大竿百夫擎不起,袅袅半在青云里。纤腰女儿不动容,戴行直舞一曲终。回头但觉人眼见,矜难恐畏天无风。险中更险何曾失,山鼠悬头猿挂膝。小垂一手当舞盘,斜惨双蛾看落日。斯须改变曲解新,贵欲欢他平地人。散时满面生颜色,行步依前无气力。”《汉书》曰:“武帝享四夷之客,作巴俞都卢。”《音义》曰:“体轻善缘。”张衡《西京赋》:“都卢寻幢。”《唐书音训》曰:“寻幢,卢会山名。其土人善缘ㄅ竿。”然不著所出。予按,《汉书》曰:“自合浦南,有都卢国。”《太康地志》曰:“都卢国,其人善缘高。” ○花门 杜子美好言花门。按,《唐志》:“甘州有花门山堡,东北千里,至回鹘衙帐。”故有《留花门诗》一首,又云“花门厘面请雪耻”;又云“闻道花门将,论功未肯归”;又云“闻道花门破,和亲事却非”。杨巨源亦有《送太和公主和番诗》云:“北路古来难,年光独忍寒。朔云侵鬓起,边月向眉残;芦井寻沙到,花门度碛看。薰风一万里,来处是长安。”亦言花门也。又杜复《愁诗》云:“花门小箭好,此物弃沙场。”岑参《送封常清西征序》曰:“天宝中,匈奴回纥寇边,逾花门。” ○锦缯维舟 吴甘宁住止,常以锦缯维舟。去辄割弃,以示奢侈。陈张正见《赋得雪映夜舟诗》:“樯风吹影落,缆锦杂花浮。”世言锦缆始于炀帝,非也,吴、陈之间已见矣。故杜子美《秋兴诗》云:“锦缆牙樯起白鸥”;又“锦缆回沙碛,兰桡避荻洲”;又《送二翁还江陵》诗:“火旗还锦缆,白马出江城。” ○双陆 王建《宫词》:“分明同坐赌樱桃,攸却投壶玉腕劳。各把沉香双陆子,局中斗叠阿谁高?”按,《狄仁杰家传》载,“武后语仁杰曰:‘朕昨夜梦与人双陆,频不胜,何也?’对曰:‘双陆输者,盖谓宫中无子。此是上天之意,假此以示陛下,安可虚储位哉’?”今《新唐史》削去宫中两字,止云“双陆不胜,无子也”。余尝与善博者论之,博局有宫,其宇不可削。盖削之,则无以见宫中之意,故王建诗亦云。 ○赤壁栖鹘 东坡谪居于黄五年。赤壁有巨鹘,栖于乔木之上,《后赋》所谓“攀栖鹘之危巢,俯冯夷之幽宫”是也。韩子苍靖康初,守黄州,三月而罢。因游赤壁,而鹘已去,作诗示何次仲迂叟云:“缓寻翠竹白沙游,更挽藤梢上上头。岂有危巢尚栖鹘,亦无尘迹但飞鸥。经营二顷将归老,眷恋群山为少留。百日使君何足道,空余诗句满江楼。”次仲和答云:“儿时宗伯寄吾州,讽诵高文至白头。二赋人间真吐凤,五年溪上不惊鸥。蟹尝见水人犹怒,鹘有危巢孰敢留。珍重使君寻故迹,西风怅望古城楼。”二诗皆及鹘巢,盖推赋而云也。 ○灰心忍事、霜鬓论兵 唐人诗:“有意效承平,无功答盛明。灰心缘忍事,霜鬓为论兵。道直身还在,恩深命转轻。盐梅非拟议,葵藿是平生。白日长垂照,青蝇谩发声。嵩阳旧田地,终拟复归耕。”中书堂北轩西壁,题灰心霜鬓之句者。验其书,旧相李公迪之笔也。李入相时,边兵未动。意在忍事之语,晏元献《中书即事》诗尝叙其事。晏诗曰:“惨惨高槐落,凄凄余菊残。粉墙多记墨,聊为拂尘看。”正谓此也。前诗乃裴晋公《中书即事》诗,见《又玄集》。 ○太液池网索 元微之诗:“蕊珠深处少人知,网索西临太液池。浴殿晓闻天语后,步郎骑马笑相随。”注:“网索,在太液池上。学士候制,每歇于此。”故晏元献《和宋子京召还学士院》有云:“网索轩窗邃,銮坡羽卫重。舟还下濑,星驷出飞龙。赋待三英集,辞须五吏供。会看边燧息,横霈紫泥封”者,为此也。又一篇云:“暮召三山峻,晨趋一节回。乍维青雀舫,还直右银台。陟降丹涂密,论思武帐开。欲谈当世务,元藉轶群才。” ○孟诸 东坡有《去杭十五年复游西湖诗》,断章云:“谁怜寂寞高常侍,老去狂歌忆孟诸。”高适有两诗言孟诸,其一云:“朝临孟诸上,忽见芒砀间。赤帝终已矣,白云长不还。”其后又有《封丘县诗》云:“我本渔樵孟诸野,一生自是悠悠者。乍可狂歌草泽中,宁堪作吏风尘下。”东坡所用,乃后一篇也。 ○一日十二忆 唐朱昼《喜陈懿至诗》云:“一别一千日,一日十二忆。苦心无闲时,今夕见玉色。”乃知山谷“五更归梦三千里,一日思亲十二时”之句,盖取此。 ○醉眼曰缬 人皆以“眼缬”为出李贺“龟甲屏开醉眼缬。”殊不知出《庾信集》:“醉眼曰缬。” ○飞蓬 晋左思《赋白发》云:“发乃辞尽,誓以固穷。昔临玉颜,今从飞蓬。发肤至昵,尚不克终,聊用拟辞,比之国风。”王荆公诗:“久应飘转作蓬飞。” ○赤霄行 《文选七命》:“挂归翮于赤霄之表。”故杜子美《薛少保画鹤》诗:“赤霄有真骨,耻饮ㄜ池津。”《送覃二判官》诗云:“肺肝若稍愈,亦上赤霄行。”又有《赤霄行》诗。 ○打球唱好 唐杨巨源《观打球诗》云:“入门百拜瞻雄势,动地三军唱好声。”乃悟王建《宫辞》所谓:“对御难争第一筹,殿前不打背身球。内人唱好龟兹急,天子龙舆过玉楼。” ○梅诗用月落参横事 秦少游《和黄法曹梅花诗》:“月落参横画角哀,暗香销尽令人老。”世谓少游用古。《善哉行》云:“月没参横,北斗阑干。亲友在门,忘寝与餐。”按《异人录》载:“隋开皇中,赵师雄游罗浮。一日,天寒日暮,于松林间酒肆旁舍见美人,淡妆素服出迎。时已昏黑,残雪未消,月色微明。师雄与语,言极清丽,芳香袭人。因与之叩酒家门共饮,少顷,一绿衣童来,笑歌戏舞。师雄醉寝,但觉风寒相袭。久之,东方已白,起视乃在大梅花树下。上有翠羽啾嘈,相顾月落参横,但惆怅而已。”乃知少游实用此事。 ○九江千岁龟歌 张文潜有二石龟,晁无咎名其大者为九江,小者为千岁。文潜因作《九江千岁龟歌》一首赠无咎,略云:“老龙洞庭怒,荡覆尧九州。”谓半山老人也。又云:“禹咄嗟,水平流。”谓司马君实也。 ○修网银刀 苏诗云:“往年京国厌蓬蒿,长羡淮鱼压楚糟。今日橐驼桥下泊,恣看修网出银刀。”观颜鲁公《放生池碑》,方悟此诗湖州所作。 ○陂 唐元澄撰《秦京杂记》,载陂以鱼美得名。故杜子美《陂西南台》诗:“空辨鱼艇。”子美又有《陂行》,及《县源大宴陂诗》。《广韵》五旨,美字下有字,注云:“陂,在京兆县。”工部二诗,皆言终南,在武功县,与鄂县北近。 ○银盘海底出 东方朔《神异经》,记北荒有异国,银盘大五丈,中有明珠数丈,照千里。乃悟卢仝《月蚀》诗:“烂银盘从海底出”之语。 ○书画贱肥贵瘦 山谷《次韵子瞻和子由观韩干马,因论伯时画天马诗》云:“曹霸弟子沙苑丞,喜作肥马人笑之。李侯论干独不尔,妙画骨相遗毛皮。翰林评书乃如此,贱肥贵瘦人未知。”盖谓东坡尝与《孙莘老求墨妙亭诗》云:“峄山传刻典刑在,千载笔法留阳冰。杜陵评书贵瘦硬,此论未公吾不凭。短长肥瘠各有态,玉环飞燕谁敢憎。”意属此也。 ○拨剌跋剌 杜子美诗:“沙头宿鹭连拳静,船尾跳鱼拔刺鸣。”按,拔刺两字,张衡《思玄赋》云:“弯威弧之拨刺兮,射れ冢之封狼。”注曰:“拨音方割反,刺音力达反。拨刺,张弓声,而非鱼也。唯李太白用意与杜子美同。李《酬小吏赠双鱼》诗云:“双鳃呀呷鳍鬣张,跋剌银盘欲飞去。”惟李以拨为跋。 ○金尼园 临川郡圃,旧名金尼,今则没其名。徐铉鼎臣《送从兄赴临川幕》诗云:“石头城下春潮满,金尼亭边绿树繁。”谓此也。荆公集句,《送吴显道诗》亦云:“临川楼上尼园中。” ○作音佐 张文潜《明道杂志》:“韩退之作《方桥诗》云,‘可居兼可过’,后乃云,‘方桥如此作’,是读作作佐也。”余考唐文,不止退之。皮日休《松陵集》,有《胥口即事》六言诗:“鸳鸯一处两处,舴艋三家五家。会把酒船隈荻,共君作个生涯。”注:“作,去音。”乃知唐以作音佐,旧矣。《广韵》佐字下有作字,并子贺切,造也。 ○足下黑子大贵 袁天纲《相书》云:“足下有龟文黑子,并大贵,一品宰辅之相。”唐《北梦琐言》:“吴行鲁少事内官西门军容,一日为洗足,中尉以脚下文理示之曰:‘如此文理,争教不作十军军容。’行鲁曰:‘某亦有之。’乃脱屦呈。中尉叹曰:‘我为汝成之。’后假以军职,有功,除西川节度。《制》云:‘为命代之英雄,作人中之祥瑞。’”唐《开元传信记》云:“安禄山初为张韩公帐下走使之吏,韩公尝令禄山洗足。韩公脚下有黑点子,禄山因洗脚而窃视之。韩公显笑曰:‘黑子吾贵相也。独汝窥之,亦能有之乎?’禄山曰:‘某贱人也。不幸两足皆有,比将军黑而加大,竟不知是何祥也?’韩公奇而观之,益亲厚之。约为义儿,而加荐宠。”余以二事推考,益知天纲之言可信。 ○坐隐手谈 豫章《弈棋诗》:“坐隐不知岩穴乐,手谈胜与俗人言。”按《世说》:“王中郎以围棋是坐隐,支公以围棋为手谈。”又《语林》曰:“王以围棋为手谈。在哀制中,祥后,客来,方幅为会戏。”然唐《杜阳编》云:“大中间,日本国贡玉棋子。云:‘本国南有集真岛,岛上有手谭池,池中出棋子。’”此又何耶? ○乌鬼 元微之《酬乐天诗》:“病赛乌称鬼,巫占瓦代龟。”注云:“南人染病,并赛乌鬼。”因悟杜子美诗“家家养乌鬼,顿顿食黄鱼”之意。沉存中以乌鬼为鸬鹚,不知又何所据也? ○分种越人田 唐戴叔伦有《抚州对事后,送外甥宋垓归饶州觐侍,呈上姊夫诗》云:“淹留三十年,分种越人田。”按《严助传》:“淮南王安上书谏武帝击南越云:‘越人欲为变,必先田余干界中。’”韦昭注云:“越邑,令鄱阳县也。”然前汉志皆以干为汗。应劭云:“汗音干。”《旧唐书地里志》云:“干,隋朝去水。” ○好汉长史 东坡《饯顾子敦诗》:“人间一好汉,谁似张长史。”旧史:“张柬之为荆州长史。则天谓狄仁杰曰:‘安得一好汉用之?’狄因荐柬之。”新史易“好汉”为“奇男子”。 ○洗盏开尝对马军 韩持国《谢邵尧夫九日远寄新酒诗》云:“有客忽传龙阪至,开樽如对马军尝。”自注云:“锦屏山题名,有记河南府使马军送新酒。”余乃知杜诗“洗盏开尝对马军”。 ○裴二端公 鲍彪《杜诗谱论》第十卷:“大历十四年己酉,年五十八。有《次湘江宴饯裴二端公赴道州》诗,又有《暮秋枉裴道州手札诗》,又有《暮秋枉裴道州手札率尔遣兴》诗,又有《湘江宴饯裴二端公赴道州》诗。”彪皆不著裴二端公为何人。余偶读蒋参政之奇《武昌怡亭序》云:“《怡亭铭》,乃永泰元年李阳冰篆,李莒八分,而裴虬作铭。”又云:“因过浯溪,观唐贤题名。有河东裴虬,字深源。大历四年为著作郎、兼侍御史道州刺史。”始知杜甫所谓裴二端公者,为虬也。余因著此,以补鲍氏之阙。裴虬《怡亭铭》曰:“峥嵘怡亭,盘薄江汀。势压西塞,气涵东溟。风云自生,日月所经。众木成幄,群山作屏。故余逃世,于此忘形。”欧公《集古录》亦著《怡亭》本末甚详。 ○昭灵夫人 东莱先生吕居仁记,晁伯字载之,学问精确,少见其比。尝作《昭灵夫人祠诗》云:“杀翁分我一杯羹,龙种由来事杳冥。安用生儿作刘季,暮年无骨葬昭灵。”《高祖纪》止云:“汉王即皇帝位于汜水之阳,追尊先媪曰昭灵夫人。”其详见于《陈留风俗传》,云:“小黄县者,宋地黄乡也。沛公起兵野战,丧皇妣于黄乡。天下平定,乃使使者,以梓宫招魂幽野。于是有丹蛇在水,自洒濯入于梓宫。其浴处有遗发,故谥曰昭灵夫人。” ○别酒莫留残 周庾信《舞媚歌》六言云:“少年唯有欢乐,饮酒那得留残。”《豫章长短句》云,“一杯别酒莫留残”,出此。 ○一顿食 杜诗:“顿顿食黄鱼。”顿顿字亦有所本。晋谢仆射、陶太常同诣吴领军,坐久,吴留客作食。日已中,使婢卖狗供客。客比得一顿食,殆元气可语。 ○临无地 杜诗:“草阁临无地,柴扉永不关。”今世注本无说。王原叔云,“他本又为荒芜之芜”,遂两存之。然《文选》云:“飞阁下临于无地。” ○玉鱼铁马 王原叔又言:“杜诗多用当时事。如云‘玉鱼蒙葬地’者,事见韦述《两京记》。‘铁马汗常趋’者,昭陵石马助战是也。” ○禁酒国 东坡《次韵赵明叔碧香酒诗》:“先生未出禁酒国。”盖用卢仝“何时得出禁酒国”。 ○木上座 东坡诗:“留我同行木上座,赠君无语竹夫人。”按,慧日至夹山,夹山问:“与甚么人同行?”日云:“有个木上座。”盖谓拄杖也。 ○金叵罗 东坡诗:“归来笛声满山谷,明月正照金叵罗。”按,《北史》,“祖盗神武金叵罗”,盖酒器也。韩子苍诗云:“劝我春风金叵罗。” ○别驾别乘 别驾始后汉,州置别驾治中。然则别驾者,官之名也。若别乘则别驾之义,非官名也。晋庾亮《与郭游书》云:“别驾旧与别乘同,流王化于万里,任居刺史之半。”东坡《答田国博》诗:“风流别乘多才思。” ○无垢洗更轻 东坡《宿海会寺》诗:“本来无垢洗更轻。”《乐府》云:“居士本来无垢。”按《维摩诘经偈》云:“八解之浴池,定水湛然满。布以七净华,浴此无垢人。” ○烦恼睡蛇 东坡《石台长老胁不至席二十年赠诗》云:“谁信吾师非不睡,睡蛇已死得安眠。”按,《遗教经》:“烦恼毒蛇,睡在汝心。睡蛇既出,乃可安眠。”坡取此。 ○何逊《早梅诗》 杜子美《和裴迪早梅诗》:“还如何逊在扬州。”旧注云:“《梁史何逊传》,不见扬州事。前辈多引逊《早梅诗》云:‘兔园标物序,惊时最是梅。冲霜当路发,映雪拟寒开。枝横却月观,花绕凌风台。知应早飘落,故逐上春来。’”按,此诗见《初学记》,不见在扬州意耳。予按,《三辅决录》云:“逊在扬州,见官梅乱发,赋四言诗,人得传写。”乃知杜指此事。 ○看朱成碧 李太白《前有樽酒行》云:“催弦拂柱与君饮,看朱成碧颜始红。”按梁王僧孺《夜愁示诸宾》诗云:“谁知心眼乱,看朱忽成碧。”又云:“看朱成碧思纷纷,憔悴支离为忆君。不信比来长下泪,开箱看取石榴裙。”武则天诗也,见郭茂倩《乐府》。 ○和戎如乐和 孔融《与常休甫书》曰:“西士之人,解仇崇好,以顺风化。万里雍穆,如乐之和。虽为国家威灵感应,亦实士堪事之效也。”按《左氏传》:“晋悼公语魏绛曰:‘子教寡人和诸戎狄,以正诸华。八年之中,九合诸侯。如乐之和,无所不谐。请与子乐之。’”乃知融用此语。 ○阙门银榜 杜诗:“曲江翠幕排银榜。”按《神异经》曰:“东方有宫,青石为墙,高三仞,左右阙高百丈。画以五色,门有银榜。” ○孔子志在《春秋》 元间,国学出“孔子志在《春秋》论”,时学官止引何休《公羊序》文。殊不知出《孝经钩命诀》曰:“孔子曰:‘吾志在《春秋》,行在《孝经》。以春秋属商,以孝经属参。’” ○天洗兵 杜诗有《洗兵行》,末章云:“安得壮士挽天河,净洗甲兵长不用。”按《说苑》:“武王伐纣,风霁而乘以大雨。散宜生入谏曰:‘此非妖欤?’王曰:‘非也,天洗兵也。’” ○烟生遥岸隐、月落半崖阴 唐太宗《辽东山夜临秋》诗:“烟生遥岸隐,月落半崖阴。”盖取沈、庾诗。沈约《登元畅楼》诗云:“云生片岭黑,日下半溪阴。”庾肩《吾汉高庙》诗云:“尘飞远骑没,日徙半峰寒。” ○黄鹤楼下仙人洞 《东坡集》有《李公择求黄鹤楼诗》,其诗云:“黄鹤楼前月满川,抱关老卒饥不眠。夜闻三人笑语言,羽衣着屐响山前。非鬼非人意其仙,石扉三扣声清圆。洞中铿钅宏落门关,缥缈入石如飞烟。鸡鸣月落风驭还,迎拜稽首愿执鞭。汝非其人骨腥膻,黄金乞得重莫肩。持归包裹弊席毡,夜穿茅屋光射天。里闾来观已变迁,似石非石铅非铅。或取而有众忿喧,讼归有司今几年。无功暴得喜欲颠,神人戏汝真可怜。愿君为考然不然,此语可信冯公传。”按,鄂州黄鹤楼下,有石光彻,名曰石照。其右巨石,世传以为仙人洞也。一守关老卒,每晨起即拜洞下。一夕,月明如昼,见三道士自洞中出,吟啸久之。将复入,洞卒即从之。道士曰:“汝何人邪?”卒具言其所以,且乞富贵。道士曰:“此洞间石,速抱一块去。”卒持而出,石合,无从而入。明日视石,黄金也。凿而贷之,衣食顿富。为队长所察,执之,以为盗也。卒以实告。官就取其石至郡,则金化矣。非金非玉,非石非铅,因藏于军资库中。盖冯当世所言如此,故东坡诗用其事。 ○鹤料符 宋景文笔记著阙疑一条云:“吴郡有鹤料符,未详其义。王洙、李淑,最为博识,亦各未喻。”已上皆宋说。予按,唐《松陵集》,载皮日休《新秋诗》云:“酒坊吏到长相见,鹤料符来每探支。”注云:“吴郡有鹤料符。”案,不知宋偶忘此,何耶? ○弦管作离声 欧阳公诗:“我亦只如常日醉,莫教弦管作离声。”按,《吴越春秋》:“句践伐吴,乃命国中与之诀。而国人悲哀,皆作离别之声。” ○祭以鬼宿渡河为候 叶少蕴《避暑录话》记,“近见翟公巽云:‘作祭仪十卷,而未之见’。问其大约,谓如或祭于昏,或祭于旦,皆非是,当以鬼宿渡河为候。而鬼宿渡河,常在中夜,必使人仰占以俟之。其他大抵类此,援证皆有据。公巽博学多闻,不肯碌碌同众,所见必过人也。”予按,钱希白《洞微志》,《返魂香传》云:“司天主簿徐肇,少失父母,常念不面庭闱。有苏德哥者,语肇曰:‘子闻古之返魂香乎?’肇曰:‘闻之。’德哥善合此物,员外或有求见,必置之。肇泣言父母事。曰:‘后三日夜,于此堂中,借绯幕二条遮之,一如召客。’仍曰:‘夜半可至。’盖候鬼宿渡河之后。逡巡夜漏已半,遂命肇于幕外见之。”然则翟公巽祭仪以鬼宿渡河为候者,盖本苏德哥之事耳,岂少蕴偶忘之耶? ○软语 杜子美诗:“夜阑听软语。”本《法华经》,又以软语。一云言词柔软。 ●卷七事实 ○摩顶致踵 《孟子》:“摩顶放踵。”盖放字恐误也,或是致字。致、放字相类,见李善《文选注》。 ○腹腴 杜子美“遍劝腹腴愧少年”,本《礼记》“冬右腴,夏右鳍”。郑氏曰:“腴,腹下也。”《前汉》:“九州膏腴。”师古曰:“腹下肥曰腴。” ○炼师练师 杜子美《忆昔行》:“更访衡阳董炼师,南游早鼓萧湘袍。”炼师当是衡山道士耳,取炼形之意,故道家有《灵宝五炼经》。按,后魏李顺兴乍愚乍智,人莫识之。其言未来事,时有中者。常冠道士冠,时人有忆者,辄至其家。号为李炼师。后有张炼师,亦不知其名字,好言未然之事。世人以张类顺,亦呼为张炼师,见本传。然则称道士而以炼师,其来久矣,不始于唐也。李白有《赠嵩山焦炼师诗序》云:“嵩丘神人焦炼师者,不知何许妇人也。”司空表圣亦有《送张炼师还峨眉山》诗,皇甫冉亦有《少室山韦炼师升仙歌》,鲍溶亦有《宿青牛谷梁炼师仙居》诗。按,《唐六典》云:“道士修行,其德高思精,谓之练师。”乃知炼师之名,其来甚久,但练字从糸。 ○麻鞋见天子 王睿《炙毂子》云:“夏商以草为╂。《左氏》曰,扉屦也。至周以麻为之,谓之麻鞋,贵贱通着。晋永嘉中,以丝为之,宫中妃嫔皆着。”故杜子美《述怀诗》云:“麻鞋见天子,衣袖露两肘。” ○浮云蔽日 潘子真《诗话》曰:“‘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李太白诗也。陆贾《新语》曰:‘邪臣蔽贤,犹浮云之障白日也。’白用此。”予按,《史记龟策传》亦云:“日月之明,而时蔽于浮云。” ○桑荫不徙 唐《尉迟敬德赞》曰:“敬德之来,太宗以赤心付之。桑荫不徙,而大功立。”按,《战国策》:“冯忌对赵王曰:‘尧见舜于草茅之中,席陇亩而荫庇,桑阴移而授天下。’”又《刘子》曰:“尧之知舜,不违桑阴。”袁孝政注云:“尧尝举舜于服绎之阴,与舜语于桑树下,树阴不移,尧即知舜。” ○赈济、振济 颜师古《匡谬正俗》曰:“赈济当用振字。《说文》曰:‘振,举也,救也。诸史籍所云振给、振货、振业者,其义皆同,尽当为振字。今人之作文书者,以其事涉货财,改振为赈。按,《说文解字》云:‘富也。’左氏《魏都赋》曰:‘白藏之藏,富有无堤。同赈大内,控引世资。’此则训不相干,何得混杂。诸云振给、振贷者,并以饥馑穷,将就困毙,故举救之,使得存立耳。宁有富事乎?”以上皆颜说。予以颜说甚当,但未有据。按,《春秋传文公十六年》:“楚人出师,自庐以往,振廪同食。”注云:“庐,今襄阳中庐县也。振,发廪仓也。同食,上下无异馔也。”然则振济,当以左氏为据。今字书止云赈,言其富。盖言于利能不失时,则可以致富矣。汉《汲黯传》:“发河内仓粟,以振贫民。”亦作此振字。 ○东边日下终无雨、阙上封书合有碑 潘子真《诗话》记张文潜诗云:“东边日下终无雨,阙上封书合有碑。”“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此刻禹锡《竹枝歌》也。“别后长相思,顿书干文阙,题碑无罢时。”此末华山《畿词》也,事见匠智《古今乐录》。予又以为文潜兼取宋《读曲歌词》耳。“打坏木栖床,谁能坐相思?三更书石阙,忆子夜啼碑。”梁元帝《金乐歌》亦云:“石阙题书字。” ○野鸳鸯 杜子美《艳曲》云:“使君自有妇,莫学野鸳鸯。”古乐府《夜黄倚歌》云:“湖中百种鸟,半雌半是雄。鸳鸯逐野鸭,恐畏不成双。”岂非用此耶? ○鱼收亥日 豫章《古渔父诗》云:“鱼收亥日妻到市,醉卧水痕船信风。”尝以未知亥日事。读张籍《江南曲》云:“江村亥日长为市,落帆度桥来浦里。”乃知籍亦用此,然尚未知出处。后得馆中本李淳风《易镜占渔猎胜负篇》云:“取鱼卦宜二水。”又云:“取鱼宜见水忌土。”盖亥子属水,乃知鱼收亥日所自。 ○鱼龙夜、鸟鼠秋 杜子美《秦州杂诗》:“水落鱼龙夜,山空鸟鼠秋。”元注曰:“秦有鱼龙川。鸟鼠,谷名也,《禹贡》所谓鸟鼠同穴。”杜田《补遗》曰:“《太平御览》载关中诸水云:‘《水经注》曰:有一水出天水县西山,人谓小陇山。其水出五色鱼,俗以为龙而莫敢捕。谓是又为鱼龙水。’又《尔雅释鸟》云,:‘鸟鼠同穴,其鸟为<鸟余>,其鼠为<鼠突>。’郭璞注云:‘<鼠突>,如人家鼠而短尾。<余>,似而小,黄黑色。穴入地三四尺,鼠在内,鸟在外。今在陇西首阳县,鸟鼠同穴山中。’”以上皆杜说。予按,《倦游杂录》云:“陇西地名鱼龙,出石鱼。掘地取石,破而得之。多鲫洎鳅,亦有数尾相随者。如以漆描画,鳞鬣肖真,烧之尚作鱼腥。鱼龙,古之陂泽也。岂非鱼生其中,山颓塞,渐久而土凝为石,故破之有鱼形。今衡州有石鱼,无异陇州者。杜甫诗有‘水落鱼龙夜,山空鸟鼠秋”,正谓陇州也。”然则《倦游》所载果是否?予又按郦氏《水经》曰:“鱼龙以秋日为夜,且龙秋分而降,则蛰寝于渊。”疑杜诗或用是。今备载于此,以俟识者。 ○茂才、英俊、英雄 西汉自武帝始下诏举茂才异等,可为将相。应劭曰:“旧言秀才,避光武讳称茂才。”然汉以后所举者,皆称秀,不复称茂矣。唐孔颖达尝引《辨名记》云:“倍人曰茂,十人曰选,倍选曰隽,千人曰英,倍英曰贤,万人曰杰,倍杰曰圣。”而魏刘劭《人物志英雄》第八卷云:“草木之精秀者为英,兽之群特者为雄。故人之文武茂异者,取名于此。是故聪明秀出谓之英,胆气过人谓之雄。” ○藉口、藉手 藉手本俗语,然亦本于藉口。东坡《跋邢敦夫赋》云:“斯亦足以藉手见古人矣。”按,《左传成公二年》曰:“若苟有以藉口而复于寡君,君之惠也。”杜预注云:“藉,荐。复,白也。”孔颖达曰:“礼,承玉之物,名为缫藉。藉是承荐之言,故为荐也。复者,报命于君,故为白也。言无物则空口以为报,少有所得则与口为藉,故曰藉口。服虔云:“今河南俗语,治生求利,少有所得,皆言可用藉手矣。’”然《左氏襄公十一年》云:“苟有以藉手。”则知非俗语也,其来久矣。 ○黄鸟 杜诗:“转枝黄鸟近,泛渚白鸥轻。”盖用齐虞炎《玉阶怨》云:“紫藤拂花树,黄鸟度青枝。” ○弱枝枣、朱仲李 王彦辅《麈史》云:“李善注《文选》,于潘岳《闲居赋》:‘周文弱枝之枣,房陵朱仲之李’,善以为未详。彦辅以出王子年《拾遗记》曰:‘北极有岐峰之阴,多枣树,百寻,其枝茎皆空,其实长尺,核细而柔,百岁一实。’夫以岐乃周文所居,又枣枝茎皆虚,核细而柔。任《述异志》曰:‘房陵定山,有朱仲李园三十六所。’李尤《果赋》云:‘三十六园朱李’是也。”以上皆王说。予按,《王子年本传》:“子年隐于东阳,石季龙之末,迁于倒兽山,苻坚累召不起。”以《晋史》考之,石季龙始以成帝咸康元年僭位,至废帝太和六年死。潘岳事西晋孝武帝,及惠帝朝,迁给事黄门侍郎。其作《闲居赋》,乃其时也。然则子年所作《拾遗记》,岳未及见,必矣。而彦辅以为用其事,何耶?以予观之,岳所用周文枣事,虽与子年所载同,第恐又出他书,不止见于《拾遗记》耳。不然,岂有未为《拾遗记》数十年前,而斥之以用其事耶?予后读《西京杂记》云:“初修上林苑,群臣远方,各献名果异木。枣有七种,其一弱枝枣。”予意岳用此。 ○东方朔为岁星 杜子美《赠郑十八》诗:“祢衡实恐遭江夏,方朔虚传是岁星。”旧注曰:“俗谓东方朔为太白星”,非也。予按,班固《汉武故事》并《西京杂记》,并云:“东方朔死,上疑问西王母使者。使者曰:‘朔是木帝精,为岁星。下游人中,以观天下,非陛下臣也。’”故夏侯孝若《画赞》云:“神变造化,灵为星辰”也。 ○俾倪、女墙 《春秋左氏传》:“宣公十二年,守陴者皆哭。”杜预注曰:“陴,城上俾倪。皆哭,所以告楚穷也。”孔颖达曰:“陴,城上小墙。俾倪者,看视之名。《广雅》云:‘陴,俾倪,女墙也。’《释名》云:‘城上垣曰陴,于其孔中俾倪非常,亦言,陴,益也,助城之高也。’”后世用俾倪,皆转作睥睨。梁王筠《和新渝侯巡城诗》云:“罘ぜ分晓色,睥睨连秋雾。”故杜子美诗云:“连连睥睨侵”;又《南极诗》云:“睥睨登哀柝,矛弧照夕曛”。唐雍陶《河阴新城》亦云:“河池暗与沟塍合,山色遥将睥睨连。”徐敬业《登琅牙城》云:“登陴起遐望。”《庄子》:“虽逢蒙不能睥睨。” ○陴、堞、俾倪、短墙、短垣、女墙 《春秋左氏传》:“襄公六年,晏弱围莱,堙之,环城傅于堞。”注云:“堞,女墙也。”又:“二十五年,吴子门于巢,巢牛臣隐于短墙以射之。”二十七年:“卢蒲蔽攻崔氏,崔氏堞其宫而守之。”注曰:“堞,短墙也。”陴、堞、俾倪、短墙、短垣、女墙,皆一物也。《说文》云:“堞,城上女垣也。”《广雅》云:“陴,俾倪,女墙也。”《释名》曰:“女墙,言其卑小,比之于城,如女子之于丈夫也。”故杜子美《上白帝城》诗:“城峻随天壁,楼高望女墙。”刘长卿《登余干县古城》云:“官舍已空秋革绿,女墙犹在夜乌啼。”刘禹锡诗云:“夜深犹过女墙来。”韩亿《故乡诗》云:“塞雁已侵池宿,宫亚犹恋女墙啼。”此学长卿也。 ○不夜城 解道康《齐地记》曰:“齐有不夜城。盖古者有日夜出,见于东莱。故莱子立此城,以不夜为名。”方悟杜诗“无风云出塞,不夜月临关”之句。又见《前汉地理志》颜师古注。 ○山魈一足 《广异记》云:“山魈,岭南皆有。一足,反踵,手足皆三指。雄曰山丈,雌曰山姑。夜叫人门,雄求金缯,雌求脂粉。”故杜有怀《台州郑司户》诗云:“山鬼独一脚,蝮蛇长如树。” ○眼有五轮 东坡《赠眼医王生彦若》诗云:“吾于五轮间,荡荡见空曲。”按,龙树《王菩萨眼论》,有“五轮,血风气水肉。五轮,应五脏”也。 ○玉粒 王子年《拾遗记》:“员峤之山,名环邱,上有方湖千里。多大鹄,高一丈。群飞于湖际,衔采不周之粟,于环丘之上。粟生オ,高五丈,其粒皎然如玉也。”故杜茅堂检校《收稻诗》云:“红鲜终日有,玉粒未吾悭”;又云“玉粒定晨炊,红鲜似霞散”。 ○玉盘 梁沈约《应诏咏梨诗》云:“摧析非所吝,仍令入玉盘。”又梁简文《朱樱》诗云:“已丽金钗瓜,仍美玉盘橘。”故杜子美《严公枉驾》诗云:“竹里行厨洗玉盘”;何逊《轻薄篇》亦云:“象床沓绣被,玉盘传绮食。” ○沧洲趣 谢玄晖之宣城,《出新林浦向版桥》诗云:“既欢怀禄情,复协沧洲趣。”李善注曰:“扬雄《檄灵赋》云:‘世有黄公者,起于沧洲。怡神养性,与道浮游。’”方悟杜子美《刘少府山水障歌》:“闻君扫却赤县图,乘兴遣画沧洲趣。” ○弈棋 《孟子》曰:“弈秋,通国之善弈者也。”赵岐注曰:“弈,博也。或曰围棋。《论语》曰:‘不有博弈者乎?’”又注云:“有人名秋。”据赵氏注,以博弈兼论,是未晓其义也。予按,《春秋襄公二十五年左氏传》:“太叔文子曰:“今宁子视君,不如弈棋,其何以免乎?弈者举棋不定,不胜其耦;而况置君而弗定乎?’”杜预注曰:“弈,围棋也。”扬雄《方言》曰:“围棋谓之弈,自关东齐鲁之间皆谓弈。”故《说文》弈从廾,言竦两手而执之。棋者,所执之子也。弈者举棋不定,不胜其耦。谓举子下之不定,则不胜其耦。是棋为子也,以子围而相杀,故扬雄、杜预云:“围棋。” ○无射大钟 《魏收集》有《聘游赋》,其曰:“珍是淫器,无射高悬”者,人多不解。盖收仕东魏,尝聘萧梁,作此赋耳。按,《周语》:“景王二十三年,铸大钟,名无射,伶州鸠谏之而不听”者也。秦灭周,其钟徙于长安。历汉、魏、晋,常在长安。及刘裕灭姚泓,又移于江东。历宋、齐、梁、陈,其钟犹在,故收赋得而载之。及开皇九年,平陈,又迁于西京,置太常寺。至十五年,敕毁之。《隋志》不言其详,惟《高祖纪》云:“十一年春正月丁酉,以平陈所得古器,多为妖变,悉命毁之。” ○丹书铁契 《汉高祖纪》曰:“丹书铁契,金匮石室,藏之宗庙。”《功臣表》云:“于是申以丹书之信,重以白马之盟。”无注解。予按,《春秋襄公二十三年左传》曰:“初,斐豹,隶也,著于丹书。”杜预注曰:“盖犯罪没为官奴,以丹书其罪。”孔颖达《正义》曰:“近世魏律,缘坐配没为工乐杂户者。皆用赤纸为籍,其卷以铅为轴。”此亦古人丹书之遗法。 ○掌上纤腰 陈江总《怨歌行》云:“新梅嫩柳未障羞,情去恩移那可留。团扇箧中言不分,纤腰掌上讵胜愁。”按,梁羊侃性豪侈,有弹筝人陆大喜,着鹿角,爪长七寸;亻舞人张净婉,腰围一尺六寸,时人咸推能掌上亻舞。 ○掎摭 韩退之《石鼓歌》曰:“孔子西行不到秦,掎摭星宿遗羲娥。”洪庆善辨之曰:“上音奇。下之石切。来俊臣掎摭诸武。”予以退之非用此。按《文选曹子建与杨德祖书》曰:“刘季绪才不逮于作者,而好诋诃文章,掎摭利病。”李善引《说文》曰:“掎,偏弓,也。”张铣注曰:“掎偏,摭拾。上居绮切。下之石切。言偏拾人善恶。”盖退之所用,实本此也。然掎一字,子建盖用《左氏襄十四年》“诸戎掎之”。杜预注曰:“掎其足也。”陆音居绮切。又《前汉书班彪传》曰:“昔秦失其鹿,刘氏逐而掎之。”师古注曰:“掎,偏持其足也。音居蚁反。”皆作侧音。洪氏首命,非是。 ○短褐衤豆衤俞 韩退之《马厌谷》曰:“马厌谷兮士不厌糠纥,土被文绣兮士无衤豆褐。”洪庆善辨曰:“按《列子》云:‘衣则桓褐,食则粢粝。’《音义》引《方言》:‘衤豆,复襦。’许慎注《淮南子》云:‘楚人谓袍为衤豆。’《说文》云:‘粗衣。’又,‘敝布襦也。’又,‘衤俞,短者,谓之短衤俞。’《荀子》作‘竖褐’,注云:‘童竖之褐。’《汉书》云:‘短褐不全。’注云:‘衤豆,童竖所着布长襦也。褐,毛布之衣也。’杜子美云:‘赐浴皆长缨,与宴非短褐’;及‘短褐风霜入,还丹日月迟’;皆作长短之短。盖衤俞短者,谓之衤豆衤俞,则短义亦通,抑古书自有作短褐者,余未之见也。”以上皆洪说。余按《文选》班彪《王命论》曰:‘思有短褐之袭,担石之蓄。”张铣注曰:“短褐,粗衣也。”韦昭曰:“短为桓,衤豆襦也。毛布曰褐。”李善注曰:“短,丁管切。”退之与子美皆熟《文选》,李善既以短为丁管切,而韦昭又以短为衤豆。则短褐之为长短之短,自有明据。盖庆善偶忘《文选》耳。今彪传皆作衤曷褐,惟《选》不然。衤豆常恕切。 ○虚牝 韩退之《赠崔立之诗》云:“可怜无补费精神,有似黄金掷虚牝。”洪庆善曰:“牝,溪谷也。古诗云:‘哀壑叩虚牝。’”余按,古诗之意,虚牝当是壑中之窟穴耳。所以《老子》曰:“玄牝之门,是为天地之根。”然《大戴礼》以丘陵为牡,溪谷为牝。洪盖取大戴之意耳。 ○幺麽 韩退之《寄崔立之诗》云:“乃令千里鲸,幺麽微螽斯。”洪庆善曰:“麽,亡果切。幺麽,细小貌。班彪曰:‘幺麽不及数子。’”余按,《通俗文》曰:“不长曰幺,细小曰麽。莫可切。”然洪以细小兼论么麽,非矣。《冠子》曰:“无道之君,任用幺麽,动则烦浊。有道之君,任用雄杰,动则明白。” ○麦秀{艹斩}兮麦秀渐渐 李善注《枚乘七发》曰“麦秀{艹斩}兮雉朝飞”引宋玉《笛赋》云,“麦秀{艹斩}兮鸟华翼。”非也。余按,《尚书大传》曰:“微子将朝周,过殷之故墟,见麦秀之{艹斩}々,禾黍之蝇蝇也。曰:‘此故父母之国’,云云,谓之麦秀歌。歌云:‘麦秀渐渐兮,禾黍油油。彼狡童兮,不我好仇。’”盖宋玉《笛赋》亦本此耳。{艹斩},《埤苍》曰:“麦芒也。”而《大传序》与歌,{艹斩}、渐二字不同,何也?{艹斩},五臣音子兼切,李善音慈佥切。蝇、油,序歌二字亦不同。 ○{户占}楔 韩退之进学解楔字,《增广韩集注》曰:“楔,音屑,弋也。”予曰,非也,此盖从《韵略》所注。按,陆德明《音义》,是古黠反。《尔雅》曰:“枨谓之楔。”疏曰:“枨者,门两旁长木,一名楔。李巡曰:‘枨谓困上两旁木。’《礼记玉藻》云:‘君入门,士介拂枨。’郑氏注曰:‘枨,门楔也。’”凡退之所言八物,各见于《札记》、《尔雅》,惟{户占}一字无之。《尔雅》宫室类,虽言坫端,止谓堂角端,而非{户占}也。予按,齐颜之推《家训》,载《古乐府歌百里奚词》曰:“百里奚,五羊皮。忆别时,烹伏雌,吹з。今日富贵忘我为。”引蔡邕《月令章句》曰:“键,关牡也,所以止扉,或谓之剡移。”然则当时贫困,并以门牡木作薪吹耳。《声类》作{户占},或又作{户占}。然则{户占}者,关牡耳。所以退之配以畏、、楔,皆门所用也。前注以楔为代,非也。盖弋者,橛也。橛者,也。退之不应重用橛义。 ○功谢萧规惭汉第恩从隗始诧燕台 《西清诗话》记:“熙宁初,张侍郎以二府成,诗贺王文公。公和曰:‘功谢萧规惭汉第,恩从隗始诧燕台。’示陆农师,曰:‘萧规曹随,高帝论功,萧何第一,皆摭故实。而请从隗始,初无恩字。’公笑曰:‘子善问也。韩退之《斗鸡联句》感恩惭隗始。若无据,岂当对功字耶?’乃知前人以用事一字偏枯,为倒置眉目,返易衣裳,盖慎之如此。”以上皆《西清》说。予尝以此论近诬。盖荆公用萧何事,乃汉尝赐萧何等北阙大第,今二府成,乃切题。若以萧何功第一,则次第之第,非第宅之第。或又牵强云:“借第以对台,唐人有此格。”此盖不知汉尝赐第事,故作此语耳。所恨未知正出处,只具于唐李郢诗注。郢有《奉陪裴相公重阳日游安乐池亭诗》云:“绛霄轻霭翊三台,嵇阮襟情管乐才。莲沼昔为王俭府,菊篱今作孟嘉台;宁知北阙元勋在,却引东山旧客来。自笑吐茵还酩酊,日斜空从绛衣回。”郢于第五句下注云:“汉赐萧何等北阙大第。”以郢犹能知之,孰谓荆公舍此,而反举第一之事为对耶!况荆公《上曾鲁公诗》云:“且开京洛萧何第,未泛江湖范蠡船。”以此证之,则非用第一之第,甚明。 ○吹з 齐颜之推谓百里奚歌“吹з”,吹当作炊煮之炊,以门牡木作薪炊耳。予谓作吹,其义亦通,з作薪以为火,则有吹之义。《汉书》:“赵氏无吹火焉。”木华《海赋》曰:“喜炭重燔,吹炯九泉。”李善曰:“吹,犹然也。炯,光也。言火之光,下照九泉。” ○疏凿 郭璞《江赋》曰:“巴东之峡,夏后疏凿。”乃悟杜子美《禹庙》诗“早知乘四载,疏凿控三巴”所本。 ○梢云 《吴都赋》:“梢云无似逾,ㄍ谷弗能连。”谓竹也。故《五臣注》曰:“言虽梢云之高,亦不能逾也。”李善引《汉书天文志》曰:“见梢云。”其说梢如树也。予读韩退之诗:“梢梢新月偃”,尝疑梢字。乃知梢月亦如梢云也。更俟识者订之。 ○饕餮 颜之推云:“眉毫不如耳毫,耳毫不如项绦,项绦不如老饕。”此言老人虽有寿相,不如善饮食也。故东坡《老饕赋》,盖本诸此。然《左氏传》:“缙云氏有不才子,贪于饮食,冒于货贿。天下之民,以比三凶,谓之饕餮。”杜预注曰:“贪财为饕,贪食为餮。”何耶?无乃与东坡之说牾耶?予又按,汉服虔引《神异经》云:“饕餮,兽名。身如羊,人面,目在腋下,食人。”然则饕餮均能食人。且字皆从食,虽不以财食分别亦可矣。惟《离骚经》:“众皆竞进以贪婪兮,凭不厌乎求索。”王逸注云:“爱财曰贪,爱食曰婪。”盖此二字,或可分别,以贪字从贝故耳。 ○跋扈畔换 《后汉》:“梁冀跋扈将军。”跋扈字见《诗注》。《毛诗》曰:“无然畔换。”郑康成曰:“畔换,犹拔扈也。”拔与跋字通,故《西京赋》:“睢盱拔扈。”前世学者,未有不读笺注。自本朝罢声律,而后学者不复知有笺注矣,故文字时有不能知其来处。畔换,今本诗皆作畔援。班固《高帝纪赞》曰:“项氏畔换。”韦昭曰:“跋扈也。” ○弯奇临硎 王荆公《弯奇诗》云:“石梁茅屋有弯,流水溅溅度两陂。晴日暖风生麦气,绿阴幽草胜花时。”按,左太冲《吴都赋》:“左称弯,右号临硎。”此言建业离宫也。故李善注曰:“弯、临硎,阍闼名。”李周翰注曰:“弯、临硎,皆险峻也。”三注不同,何耶? ○明驼 洪驹父《诗话》云:“《古乐府》:‘愿得明驼归故乡。’今本明作鸣,非是。《酉阳杂俎》谓:‘世传明驼千里脚,谓驼卧屈足,腹不着地而漏明,最能远行。’”以上皆洪说。予按,《朝野佥载》云:“后魏文帝定四大姓,李氏恐不入四姓,李氏夜乘明驼至洛。时四姓定讫,故人谓之驼李氏。”明驼事又见此,乃知驹父偶忘此事。 ○皮丹漆 杜诗:“田父嗟胶漆”,为潼关弃甲也。《左传》:“纵其有皮,丹漆若何?” ○擅一壑之美 晋陆云《逸民赋》曰:“富贵者,是人之所欲。而古之逸民,轻天下,细万物,而欲专一丘之欢,擅一壑之美。岂不以身重于宇宙,而恬贵于芬华哉?”荆公诗:“我亦暮年专一壑,忽逢车马便惊猜。”盖用此。 ○媒蘖媒蝎 叶少蕴云:“《汉书》司马迁救李陵之言曰:‘全躯保妻子之臣,从而媒蘖其短。’孟康注:‘媒,酒酵。蘖,曲。谓酿成其罪。盖齐人名曲饼为媒。”宋景文好造语,于《唐新史》记程元振恶李光弼,乃言‘媒蝎以疑之’,不知其别有据云,抑白为之也。《春秋外传》有云‘虽蝎谮焉避之’者,蝎音曷,木蠹也。言谮由中出,如蠹然。或谓取诸此,然亦奇矣。”以上皆叶语。予按,《唐书宦官列传》又云:“如媒而成,如蝎之蠹。”审此,则景文果用此也。然少蕴所援《春秋》,乃《国语》。 ○橹或作卤 干橹字,《复占编》以橹字或作卤。贾谊《过秦论》:“伏尸百万,流血漂卤。”乃知古卤字无木,后人增之耳。故《文选》孔璋《檄吴将校部曲文》引:“伏尸千万,流血漂卤”,止作从木,与《史记》、前汉《过秦论》卤字不同。《通典》用卤簿,则戟在外,刀在内。以此知卤乃干橹之橹,无可疑者。其曰“簿”者,籍记之称也。《后汉志》曰:“乘舆大驾,公卿奉引,太仆卿大将军参乘,属车八十一乘,备千乘万骑。西都行祠天郊甘泉备之,官有其注,名曰甘泉卤簿。”盖卤簿始于武帝。其称曰“官有其注”,则其为籍记干橹之称,又可知也。应劭亦有《汉宫卤簿图》。韦昭曰:“橹,大。”苏鹗《演义》以“卤者,鼓也;簿者,部也。”臆说无取。 ○蜘蛛蝴蝶占喜 欧阳文忠公诗云:“拂面蜘蛛占喜事,入帘蝴蝶报佳人。”自注云:“李贺诗:‘东家蝴蝶西家飞,白骑少年今日归。’”贺盖用李淳风《占怪书》云:“蛱蝶忽入人宅舍及帐幕内者,主行人即返。”又云:“生贵子吉。” ○鸟自呼名 东坡诗云:“花因识面常含笑,鸟不知名时自呼。”按,《北山经》:“蔓联之山有鸟焉,群居而朋飞,其毛如雌雉,名曰交鸟,而其名自呼。食之已风。” ○双赐笔 杜子美诗云:“合分双赐笔。”按,《汉宫仪》:“尚书令仆丞郎,月给赤管大笔一双,篆题曰:比工作楷’。” ○醉如泥 后汉周泽,时人为之语曰:“生世不谐,作太常妻。一岁三百六十日,三百五十九日斋,一日不斋,醉如泥。”按,《稗官小说》:“南海有虫,无骨,名曰泥。在水中则活,失水则醉,如一堆泥然。” ○行蛇入古桐 贾浪仙主长江簿,有《题长江诗》云:“归吏封宵钥,行蛇入古桐。”桐在县厅前。大观中,县令胡同老恶其枯,斫去。其不好事如此。 ○画角鹰 杜子美《赋姜楚公画角鹰》,本绵州司录厅照屏。皇中,任是官者窃去,易以他画。 ○花梁画早梅 前辈诗不苟作也,如崔橹《梅诗》云:“初开已入雕梁画,未落先愁玉笛吹。”人徒知下句取《古乐府》,有《落梅花曲》。殊不知上句亦用阴铿,其《新成安乐宫》诗云:“砌石披新锦,花梁画早梅。” ○画纸为棋局敲针作钓钩 杜子美诗云:“老妻画纸为棋局。”出东晋李秀《四维赋》曰:“四维戏者,卫尉挚侯所造也。画纸为局,截木为棋。”又云:“稚子敲针作钓钩。”出《楚辞》,曰:“以直针而为钩,维何鱼之能得?” ○丽人行 梁沈约有《丽人赋》,略曰:“狭斜才女,铜街丽人。亭亭似月,宴婉如春。”故杜子美有《丽人行》。 ○李落梅 苏味道《上元诗》:“游妓皆李,行歌尽落梅。”上句取梁萧子显《美人篇》,曰:“繁既为李,照水亦成莲。”下句取乐府《落梅花曲》。 ○笑林 秘阁有《古笑林》十卷。晋孙楚《笑赋》曰:“信天下之笑林,调谑之具观。”《笑林》本此。 ○雨绝天 梁张率《长相思诗》曰:“长相思,久离别,美人之远如雨绝。独延停,心中结。”盖用晋潘岳《哀诗》云:“灌若叶落树,邈若雨绝天。”郭璞诗云:“君若秋日云,妾似突中烟。高下理自殊,一乖雨绝天。”汪彦《章表》云:“生平戆直,不随世俗于雷同;岁晚栖迟,乃望君门而雨绝。” ○书采访死生 陈后山《别张芸叟诗》云:“此别时须问生死,孰知诗律解穷人。”韩子苍《送张右司》诗云:“遥知此别常乖隔,莫惜书来访死生。”或者谓用柳子厚《与王参元书》云:“因人南来,致书访死生。”非也。盖本出梁王僧孺《送商何两记室》诗:“傥有还书便,一言访死生。” ○腕将脱矣 齐《任集》有《小桂郡刺史邓阿鲁记》云:“时京师台阁文帙,遭火无遗,诏郡国悉上民间所藏。阿鲁为郡小吏,差送图籍至京。奏乞书吏二百人,口占分授,并自布筹,敏速如飞。吏曰:‘告公缓之,腕将脱矣。’”乃知《唐书苏传》所载“明皇平内难,书诏填委。独在太极后阁,口所占授,功状百绪,轻重无所差。书吏白曰:“公徐之,不然手腕脱矣。’”祖任语也。 ○鸣蛙鼓吹 黄豫章《薄薄酒》云:“传呼鼓吹拥部曲,何如春水一池蛙。”余按,仆射王晏,尝鸣鼓吹候孔稚圭,闻蛙鸣,晏曰:“此殊聒入耳。”稚圭曰:“我听卿鼓吹,殆不及此。”出齐阳《谈薮》。 ○要路津 杜子美“自谓颇挺出,立登要路津”。盖用古诗:“何事策高足,先据要路津。” ○身轻一鸟过 杜子美“身轻一鸟过,枪急万人呼”。盖用虞世南《侍宴应诏》诗云:“横空一鸟度,照水百花燃。” ○封事 杜子美诗:“明朝有封事,数问夜如何?”按,汉置八仪,密奏阴阳。皂囊封板,故曰封事。又《魏相传》:“故事,诸上书者,皆为二封,署其一曰副。领尚书者,先发副封”云云。 ○有狐绥绥 《卫诗》:“有狐绥绥,在彼淇梁。”毛曰:“绥绥,匹行貌。”按,禹年三十未娶,行涂山,恐时暮失嗣,辞曰:“吾之娶,必有应也。”乃有白狐,九尾,而造于禹。禹曰:“白者,吾服也。九尾者,其证也。”于是涂山人歌曰:“绥绥白狐,九尾庞庞。成于家室,我都攸昌。”于是娶涂山女。乃知称狐而以绥绥云者,禹时已有矣。出《吕氏春秋》。 ○冥冥江雨 杜子美诗:“冥冥江雨熟杨梅。”冥冥江雨,盖用梁范云《巫山高》云:“冥冥暮雨归。” ○酌酒 杜子美诗:“把酒宜深酌。”盖用庾信王褒《饷酒诗》云:“开君一壶酒,细酌对春风。” ○白云边 杜子美诗:“送老白云边。”盖用梁简文帝《虎窟山寺诗》:“栖神紫台上,纵意白云边。” ○春草随青袍 杜子美诗:“江草乱青袍”;“春草随青袍”。盖用古诗:“青袍似春草,长条随风舒。”周庾信《哀江南赋》云:“青袍如草,白马如练。” ○关东绢 杜子美诗:“我有一匹好东绢。”关东绢也。梁庾肩吾《答武陵王赉绢启》曰:“关东之妙,潜织陋其卷绡。” ○端能几字正 陈后山除秘书省正字,赋诗云:“端能几字正,敢恨十年迟。”按,唐明皇御勤政楼,时刘晏以神童为秘书正字,年方十岁。明皇问晏曰:“为正字,正得几字?”晏曰:“天下字皆正,唯有朋字未得正。” ○久若诸君 荆公《字说》成后,赋绝句云:“久苦诸君共此劳。”按,李密兵败,谓王伯当曰:“兵败矣。久苦诸君。我今日自刎,请以谢众。” ○山色有无中 东坡《水调歌头》云:“长记平山堂上,欹枕江南烟雨,杳杳没孤鸿。认得醉翁语,山色有无中。”盖欧阳文忠公长短句云:“平山栏槛倚晴空,山色有无中。”东坡盖指此也。然王摩诘《汉江临汛诗》已尝云:“江流天地外,山色有无中。”欧实用此,而东坡偶忘之耶? ○海水立 蔡绦《西清诗话》云:“杜少陵文自古奥。如云‘九天之云下垂,四海之水皆立,忽翳日而翻万象,却浮云而留六龙。万舞陵乱,又似乎春风壮而江海波。”其语皆磊落惊人。或言无韵者不可读,是大不然。东坡有《美堂》诗:‘天外黑风吹海立,浙东飞雨过江来。’盖出此。”以上皆蔡脱。予按,长水校尉关子阳谓:“天去人尚远,而黑风吹海。”盖东坡博极群书,兼用乎此。《政如雪》诗云:“柳絮才高不道盐。”人徒知用“撒盐空中差可拟”,而不知兼用《南史》“但不道盐耳”故事也。 ○龙尾道 清献赵公,嘉六年,言陈旭与御药王世宁通家亲戚,用是迁副枢。未行,遂丐出知虔州。有诗云:“乍乱龙尾道,来刺虎头城。”盖唐含元殿前龙尾道,自平阶地凡诘曲七转。由丹凤门北望,宛如龙尾下垂于地焉。两垠栏悉以青石为之,故谓之龙尾道。《贾公谈录》:“公既出,而旭亦罢。其《谢到任表》云:‘且虔虽远方,而衢乃便道。过家上冢,恳章尽得于哀荣;跋山涉川,之任敢辞于艰险。而况枢臣报罢,物议有归。广圣君从谏之名,遂微臣纳忠之志。’盖公乃衢人也。” ○沉着痛快 豫章先生《跋王右军文赋》云:“余在黔南,未甚觉书字绵弱。及移戎州,见旧字多可憎。大概十字中,有三四差可耳。今方悟古人沉着痛快之语,但难为知音尔。”盖谓吴人皇象能草书,世称“沉着痛快”。 ○鹊尾香炉 东坡诗有:“夹道青烟鹊尾炉。”按,《松陵唱和集》,皮日休《寄华阳润卿》诗云:“鹊尾金炉一世焚。”注云:“陶贞白有金鹊尾香炉。”又《珠林》云:“宋吴兴人费崇先,少信佛法。每听经,常以鹊尾香炉置膝前。”费崇先事,又见王琰《冥祥记》。 ○荔枝杨梅卢橘 梁萧惠开云:“南方之珍,惟荔枝矣。其味绝美。杨梅、卢橘,自可投诸藩溷。”故东坡诗云:“南村诸杨北村卢,直与荔枝为先驱。” ○观者如堵墙 《世说》:“卫从豫章至下都,人久闻其名,观者如堵墙。”故杜子美诗:“集贤学士如堵墙,观我落笔中书堂。” ○杜《石笋行》 杜《石笋行》:“雨多往往得瑟瑟。”按,《华阳记》:“开明氏造七宝楼,以真珠结成帘。汉武帝时,蜀郡遭火,烧数千家,楼亦以烬。今人往往于砂土上获真珠。”又,赵清献《蜀郡故事》:“石笋在衙西门外,二株双蹲。云真珠楼基也。昔有胡人,于此立寺,为大秦寺。其门楼十间,皆以真珠翠碧,贯之为帘。后摧毁坠地,至今基脚在。每有大雨,其前后人多拾得真珠瑟瑟金翠异物。今谓石笋,非为楼设,而楼之建,适当石笋附近耳。盖大秦国多ギ琳、琅、明珠、夜光璧。水道通益州永昌郡,多出异物,则此寺大秦国人所建也。”杜田尝引《酉阳杂俎》谓:“蜀少城饰以金璧珠翠,桓温怒其大侈,焚之”之事为证,非也。 ○胡奴 杜诗有《示獠奴阿段》云:“曾经陶侃胡奴异,怪尔常穿虎豹群。”盖谓其子也。按,《世说》:“陶胡奴为乌程令。”注云:“胡奴,陶范小字。”侃《别传》曰:“范字道则,侃第十子。侃诸子中最知名,历尚书秘书监。”何法盛以为第九子。 ○ 柳子厚《答晋问》:“仆乃蹇浅窄僻,跳浮。”按,《魏公子无忌列传》:“公子曰:‘晋鄙宿将,往恐不听。’”上音乌百反,下音庄白反。,声也。《左传》:“行扈。”又音子夜切。《广雅》曰:“,鸣也。”汉光武赞“曰”,亦用此字。,《广韵》云:“喷,大唤。”亦声也。 ○主人翁 韩退之《灯花》诗:“更烦将喜事,来报主人翁。”按,范睢曰:“主人翁习知之。” ○月蚀于虾蟆 卢仝《月蚀诗》云:“传闻古老说,蚀月虾蟆精。”按,《龟策传》曰:“为德而君于天下,辱于三足之乌,月为刑而相佐,见食于虾蟆。” ○禄山儿 豫章《中兴碑诗》:“明皇不作包荒计,颠倒四海由禄儿。”按,《禄山事迹》云:“正月二十日,禄山生日,赐物甚多。后三日,召禄山入内。贵妃以锦绣绷缚禄山,令内人以彩舆舁之,宫中欢呼动地,明皇使人问之,报云:‘贵妃与禄山作三日洗儿。’明皇就观之,大悦。因赐贵妃洗儿金银钱物,极欢而罢。自是宫中皆呼禄山为禄儿,不禁其出入。” ○沿牒 颜延之诗云:“测恩跻愉逸,沿牒懵浮贱。”注云:“沿牒,随牒也。”予按,王衍曰:“随牒推移,远至于此。” ○缁尘染素衣 谢玄晖《酬王晋安》诗:“谁能久京洛,缁尘染素衣。”予按,陆士衡《为顾彦先赠妇诗》云:“京洛多风尘,素衣化为缁。”谢本此。 ○夜航船 《乐府》有《夜航船》,政谓浙西耳。皮日休《答陆龟蒙诗》云:“明朝有物充君信,审酒三瓶寄夜航。” ○玉盘承露 唐裴《题青龙寺白牡丹绝句》云:“长安豪贵惜春残,争赏新开紫牡丹。别有玉盘承露冷,无人起就月中看。”按,《庐山记》:“山有三石梁,广不盈尺,俯瞻无底。吴猛将弟子过此梁,见老翁坐桂树下,以玉盘承甘露与猛。” ○迁次 陈氏诗云:“今日何迁次?”按,《左传》:“芊尹盖对曰:‘废日共积,一日迁次。’”杜注云:“一日便迁次,不敢留君命。” ○皋桥客死 苏子美谪死姑苏,江邻几作诗云:“郡邸狱冤谁与辨,皋桥客死世同悲。”按,《吴郡图经续记》云:“皋桥,在吴县西北,皋伯通字奉卿所居之地也。伯通为汉朝议郎,卒葬胥门西二百步,号伯通墩。昔梁鸿娶孟光,同至吴,居伯通庑下,为人赁舂。伯通察而异之,乃舍之于家。鸿卒,又为葬之。”《哀江南赋》云,“皋乔羁旅”,谓此。古今谓江善用事者,以此。 ○白云司职 胡武平宿《贺晏元献转刑部侍郎启》云:“紫诏疏恩,白云登秩。”孙逖作《裴敦复刑部尚书制》云:“俾践白云之司。”按,《左氏传》:“郯子曰:‘黄帝以云纪,故为云师而云名职。’”林注云:“黄帝受命,有云瑞,故以云纪事。春官为青云,夏官为缙云,秋官为白云,冬官为黑云,中官为黄云。”故《类要刑部》曰:“白云司职,人命是悬。”而白乐天诗亦云:“清光莫独占,亦对白云司。”乃《秋云》诗也。刘禹锡《送鹤》诗:“昨日看成送鹤诗,高笼携出白云司。”李嘉诗:“漏长丹凤阙,秋冷白云司。” ○别分子将打衙头 沈存中在延安作口号云:“别分子将打衙头。”按,唐僖宗光启三年,魏博节度使乐彦祯,其子从训聚亡命五百余人为亲兵,谓之子将。 ○五百弓一牛鸣 王荆公诗:“静占宽闲五百弓。”又诗:“白下亭东鸣一牛。”又诗:“潮沟直下两牛鸣。”按,唐《西域记》云:“夫数量之称,谓逾缮那。《旧曰由旬》逾缮那者,曰古圣王一日军行。旧传一逾缮那,四十里矣。印度国俗乃三十里,教所载唯十六里。穷微之数,分一逾缮那四十里,为八拘卢舍。八拘卢舍者,谓大牛鸣声所极闻,为拘卢舍。分一拘卢舍为五百弓,分一弓为四肘,分一肘为二十四指,分一指节为七宿度。乃至虱、虮、隙尘、牛毛、羊毛、兔毫、铜水次第七分,以至细尘。细尘七分为极细尘。极细尘者,不可复折,折即归空,故曰极微。” ○扬雄反骚 扬雄《反骚》云:“有周氏之婵嫣兮,或鼻祖于汾隅。”注:“鼻,始也。”余以为未尽其义。雄《方言》云:“兽之初生谓之鼻,人之初生谓之首也。梁、益谓鼻为初。”或谓始祖为鼻祖者,其义如此。 ○周宅作阿兰若 王荆公《草堂怀古》诗:“周宅作阿兰若。”按,《传》云:“于钟山西立隐舍,休沐则归之。”又云:“清贫寡欲,终日长蔬。虽有妻子,独处山舍。”故其诗云:“昔遭衰世皆晦迹,今幸乐国养微躯。依止老宿亦未晚,富贵功名焉足图。”叶少蕴云:“杜诗:‘久为野客寻幽惯,细学何免兴孤。’何,后汉人,见《党锢传》。盖义侠者,与诗意不类,当作周。”周、何字相近而讹。颐奉佛,有隐操。殆信然耶? ○《兰亭序》 王羲之《兰亭曲水诗序》所谓:“群贤毕至,少长咸集”者,盖谢安、谢万、孙绰、徐丰之、孙统、王彬之、王凝之、王肃之、王徽之、袁峤之、郄昙、王丰之、华茂、庾友、虞说、魏滂、谢绎、庾蕴、孙嗣、曹茂之、曹华平、桓伟、王元之、王蕴之、王涣之,共二十六人。自羲之至袁峤之,各为四言五言诗二篇;郄昙至王涣之,各为四言五言诗一篇;而孙绰为之后序。 ○丛竹当封潇洒侯 张右史《文潜竹》诗:“袅袅墙阴竹数竿,秋风尽日舞青鸾。千生爱尔缘潇洒,莫作封君渭上看。”潘老问张曰:“渭川千亩竹,皆与千户侯等,非斥此耶?”张曰:“非也。陆龟蒙诗云:‘丛竹当封潇洒侯。’” ○琅 韩子苍《夏夜广寿寺偶书》云:“城郭初鸣定夜钟,刍过尽法堂空。移床独向西南角,卧看琅动晚风。”按,颜之推《家训》:“后汉司徒崔烈以锒铛锁《上音狼下音当》。锒铛,大锁也。世间多误作金银字。武烈太子亦是数千卷学土,尝作诗云:‘锒锁三公脚,刀撞仆射头。’盖误也。”颜所引锒铛字,皆从金。子苍所用字,皆从玉,仍以锒铛为铃铎而非锁也。子苍博极群书,恐当别有所本。洪龟父亦云:“琅挡鸣佛屋。” ○绮襦纨裤 汉班伯出与王许子弟为群,为绮襦纨裤之间,非其好也。任《弹刘整》云:“直以前代外戚,仕因纨裤。”注云:“绮襦纨裤,谓外戚骄奢之服也。”故杜诗云:“纨裤不饿死。” ○公家鲁直不解事 陈后山《赠黄知命》诗:“公家鲁直不解事,爱作文章可人意。”按,杨修《答临淄侯》云:“修家子云,老不晓事。强著一书,悔其少作。” ○鄙宗 王荆公《答刘原父》书,称:“鄙宗夷甫”。按,杨修《答临淄侯》云:“君侯忘圣贤之显迹,述鄙宗之过言。”乃知前辈虽鄙宗二字,亦有所本也。 ○天雨流行沧溟自荡 东坡启云:“天雨何私,笑流行之木偶;沧溟不改,叹自荡之波臣。”或者以天雨、流行,皆有来处;而沧溟、自荡,《庄子》本文无之。殊不知谢眺《辞随王笺》云:“不寤沧溟未运,波臣自荡。渤懈方春,旅翮先谢。” ○众心回春柏再荣 东坡在海南,作《东莞县资福禅院阿罗汉阁偈》云:“五百大士栖此城,南金大员皆东倾。众心回春柏再荣,铁林东来阁乃成。宝骨未到先通灵,赤蛇白璧珠夜明。三卜袭吉谁敢争?”内翰吴弁正仲云:“予至东莞,黎武文通为言僧祖堂者,先住寺,未几谢去。东庑有二柏枯死,众迎堂再至,柏复荣茂,从皆异之。始营阁,东至铁灶塘山南黄氏家。前夕,黄梦罗汉僧行化,旦起,祖堂来。黄厚具资粮,入山获巨木,阁遂以成。乃走惠州,求碑于东坡,诺之矣。心欲以犀带所易得者佛脑骨,骨出舍利,荐以白玉璧施之,而未言也。祖堂归累月,一夕,梦赤蛇吐珠白璧上,惊悟曰:‘苏公之文且成矣。’即往速之,且告以梦。坡大喜,出脑骨舍利璧视之。祖堂因请归,作金银琉璃堵坡,藏阁上。遂并付之,仍别作《舍利塔铭文》。” ○出九入十 世俗博戏,有“出九入十”之说,谓之摊赌。故律云:“诸博戏赌财物,并停止出九。和合者,各令众五日。”豫章诗:“肉食倾人如出九。” ○盘涡谷转 郭景纯《江赋》:“盘涡谷转,凌涛山颓。”李善云:“涡,水旋流也。”故杜子美诗云:“盘涡与岸回。” ○摩苍天 东方朔《七言》:“折羽翼兮磨苍天。”魏文帝《芙蓉池诗》:“修条摩苍天。”故李贺诗云:“殿前作赋声摩空。” ○逝湍奔峭 谢灵运《七里濑诗》:“孤客伤逝湍,徒旅苦奔峭。”李善引《淮南子》曰:“岸峭者必ヌ。”许慎曰:“ヌ,落也。”然奔,亦落也。故杜子美诗云:“奔峭背赤甲。” ○蜀运茶马利害 “蜀茶总入诸蕃市,胡马常从万里来。”盖元丰末,陆师闵提举川陕茶马,运茶抵陕,蜀人苦之,中丞苏辙、御史吕陶以为言,司马丞相建遣户部郎官黄廉往察视。同省皆云:“一笔勾断,归来作从官。”既堂辞,黄云:“容到彼亲看利害,方敢奏陈。”既至,知得马为利,运茶为害。乃奏乞置铺兵官运茶,以宽民力。大忤宰执之意,就委措置行之。未几,公私果以为便。故诗云:“两猾论兵几败国。”盖此为王中正俞允作也。 ○庐江王姬 《新唐书王圭传》:“他日进见,有美人侍帝侧,本庐江王瑗姬也。帝指之曰:‘庐江不道,贼其夫而纳其室,何有不亡乎?’圭避席曰:‘陛下以庐江为是邪,非邪?’帝曰:‘杀人而取其妻,乃问朕是非,何也?”《旧唐书》亦同,然皆不载其详。庐江王瑗宠姬亭亭,本贾人妻,有殊色,瑗杀其夫而纳之。瑗败,入宫,复侍太宗,出亭亭叙谢。 ○咄嗟咄喏 《宋景文公笔记》:“蜀云,人见物惊异,辄曰噫吁嘻。李太白作《蜀道难》因用之。汾、晋之间,尊者呼左右曰咄,左右必曰喏。而司空图作《休休亭记》又用之。修书学士刘羲叟为余言:‘晋书咄嗟而办,非是,宜言咄喏而办。’然咄嗟,前世人文章中多用之,或自有义耳。”已上皆宋说。余按,孙楚诗云:“三命皆有极,咄嗟安可保?”李善引《苍颉篇》曰:“咄,啐也。”《说文》曰:“啐,惊也。”咄,丁忽切。啐,仓愦切。王弼《周易注》曰:“嗟,忧叹之辞。”乃知宋为是而刘为非。 ○金盘玉杯 《太平广记》载《神仙传》:“麻姑至蔡经家,入拜王远,远为之起立。坐定,各进行厨,皆金盘玉杯。”故杜诗云:“花里行厨洗玉盘。” ○仙人九节杖 《神仙传》:“王遥有竹箧,长数寸。有一弟子,姓钱,随遥十数年,未尝见开之。一夜,天雨晦冥。遥使钱以九节杖负此箧,将钱出行,而遥及弟子衣皆不湿。”故杜子美《望岳诗》云:“安得仙人九节杖,拄到玉女洗头盆。” ○僧为上人 唐诗多以僧为上人,如杜子美《已上人茅斋》是也。按,《摩诃般若经》云:“何名上人?佛言,若菩萨一心行阿耨菩提,心不散乱,是名上人。”《十诵律》云:“人有四种:一粗人,二浊人,三中间人,四上人。” ○青精饭 《神仙王褒传》:“太极真人,以太极青精饭上仙灵方授之,可按而合服。褒按方合炼,服之五年,色如少女。”杜诗“惜无青精饭,使我颜色好”是也。 ○八字山 晋方士戴洋语庾亮曰:“武昌土地,有山无林。政可图始,不可居终。山作八字,数不及九。昔吴用壬寅来上,创立宫城,至于己酉,还下秣陵。某见陶公,亦涉八年。土地盛衰有数,人心去就有期,不可移也。”潘老《江口诗》云:“八字山头雁,武昌江上鱼。” ○明窗尘 李太白《草创大还赠柳官迪诗》云:“仿佛明窗尘,死灰同至寂。”按,古嵩子《述金液歌》云:“日魂月华二气真,含胎育子身甚神。变化欲终君自见,分明化作明窗尘。”注云:“状若明窗尘也。”《金液》盖本《金碧经》云:“神室者,丹之枢纽也,非世间五金。其丹如成,状若明窗尘。服之灌入三丹田中,即人身中三丹田是也。” ○前路资粮 藏经中有《俱舍论》,载颂曰:“欲往前路无资粮,来往中间无所止。”东莱先生吕居仁《临终诗》云:“病知前路资粮少,老觉平生事业非。”盖用前语。 ○王宰画山水松石 杜子美《戏题画山水图歌》,自注云:“王宰画丹青绝伦。”其诗云:“十日画一水,五日画一石。能事不受相促迫。王宰始肯留真迹。”余按,《画断》云:“唐王宰者,家于西蜀。贞元中,韦皋以客礼待之。画山水树石,出于象外。尝于席夔厅见图一障,临江双松一柏。古藤萦绕,上盘半空,下着水面。千枝万叶,交查屈曲,分布不杂。或枯或茂,或垂或直。叶叠千重,枝分四面。精人所难,凡目莫辨。又于兴善寺见画四时屏风,若移造化风候云物八节四时于一座之内,妙之至也。山水松石,并为上上品。” ○江山之助 刘勰《文心雕龙物色篇》云:“若乃山林皋壤,实文思之奥府。略语则阙,详说则烦。然屈平所以洞风骚之情者,抑亦江山之助乎。”故唐张说至岳阳,诗益凄惋,人以为得江山之助。 ○五粒松当作五鬣 故友姚宽令威言:“《名山记》云:‘松有两鬣、三鬣、五鬣者,言如马鬣形也。’李贺有《五粒小松歌》:‘新香几粒洪崖饭。’未详其义。”余按,《药性论》载萧炳云:“松有五叶者,一丛五叶如钗,名五粒松。道家服食绝粒。”又按,《本草图经》云:“方书言松为五粒,字当读为鬣,音之误也。言每五鬣为一叶,或有两鬣、七鬣者。”今据《图经》,粒字当作鬣,讹为米粒之粒。然《五代史郑遨传》云:“遨闻华山有五粒松,脂沦入地,千岁化为药,能去三尸。因徙居华阴,欲求之。”此真云五粒松脂,以是知其讹有自矣。 ○欲谈前事恐无人 文潞公尝曰:“人但以彦博长年为庆。独不知阅世既久,内外亲戚皆亡。一时交游,凋零殆尽,所接皆邈然少年,无可论旧事者。”王立之《喜苏黄门送人归洛诗》云:“遍阅后生真有道,欲谈前事恐无人。”殊不知苏叙潞公语也。 ○心迹双清 杜诗:“心迹喜双清。”盖本谢灵运《斋中读书》诗:“矧乃归山川,心迹双寂寞。” ○平仲君迁本二木名 陆龟蒙《寄南海二同年诗》:“庭中必有君迁树,莫向空台望汉朝。”注:“《交州记》:‘朝台,尉佗望汉所筑。’”余按《吴都赋》,平仲、君迁,二木名也。注云:“平仲之木,实白如银。君迁之树,子如瓠形,广州有之。”《本草》云:“君迁树,高丈余,子中有汁如乳。” ○简易字有出处 《新唐书》:“韦宙守洪,政简易,人便安之。”陈之茂守豫章,疑简易无所本。余曰:“唐罗浮王生,人或问为政难易。生曰:‘简则易。’”然扬雄《长杨赋》亦云:“出凯弟,行简易。” ○断自天笔 杜谢赐葛诗:“自天题处湿,当暑著来轻。”盖孔稚圭表云:“圣照玄览,断自天笔。” ○博悬于投 豫章《和东坡韵,送李豸下第》云:“博悬于投不在德。”按,班固《弈旨》曰:“博悬于投,不必在行。”裴る谓:“投,投琼也。”见《蔡泽传》。 ○断肠声里唱阳关 豫章《题阳关图绝句》:“断肠声里无声画,画出阳关更断肠。”按,李义山《赠歌妓诗》云:“红绽樱桃含白雪,断肠声里唱阳关。”豫章所用也。 ○无底篮 吕居仁赠僧诗云:“莫言衲子篮无底,盛得山南骨董归。”《广灯录》:“契魂禅师上堂,僧问:‘古言路逢死蛇莫打杀,无底篮子盛将归。’”盖取此也。 ○《婆娑集》 崔德符以所作诗文,目曰《婆娑集》。盖取四子讲德论:“婆娑讴吟,鼓腋而笑。” ○叩槛出鱼鼋 东坡诗:“叩槛出鱼鼋,诗取一笑粲。”按,柳子厚《河间传》云:“遂入礼酆州,西浮图两池间,叩槛出鱼鳖食之,河间为一笑。” ○酒尽卧空瓶 东坡《病中大雪》诗:“饮隽瓶屡卧。”赵夔注云:“欧阳诗:‘不觉长瓶卧。’张籍诗:‘酒尽卧空瓶。’” ○花照眼 杠子美诗:“花枝照眼句还成。”盖本于梁武帝《春歌》:“阶上香入怀,庭中花照眼。” ○不翅犹过多 杜子美诗:“方驾曹刘不翅过。”见王仲宣《公宴诗》:“见眷良不翅,守分岂能违。”李善注:“言上见恩遇,不翅过于本望。《家语》:‘子曰:爱人之谓德教,何翅惠哉。’不翅,犹过多也。” ●卷八沿袭 ○一掷赌乾坤 韩退之《鸿沟》诗云:“真成一掷赌乾坤。”盖用李太白诗:“天地赌一掷,未能忘战争。” ○故乡七十五长亭 杜牧之《齐安城楼》诗云:“呜咽江楼角一声,微阳潋潋落寒汀。不用凭栏苦回首,故乡七十五长亭。”盖用李太白《淮阴书怀诗》:“沙墩至梁苑,七十五长亭。” ○野火烧不尽 白乐天以诗谒顾况,况喜其《咸阳原上草》诗云:“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余以为不若刘长卿“春入烧痕青”之句,语简而意尽。 ○花冥冥 元微之《忆灵之诗》云:“奇树花冥冥。”盖本杜诗“树搅离思花冥冥”也。而韦苏州亦有“冥冥花正开”,“东方欲曙花冥冥”之句。 ○但令在舍相对贫 王建《远将归》云:“但令在舍相对贫,不向天涯金绕身。”戎昱《长安秋夕》诗云:“远客归去来,在家贫亦好。”建盖用昱语耳。昱,德宗建中时人;建,文宗太和中人。 ○桃花乱落如红雨 李长吉有“桃花乱落如红雨”之句,以此名世。余观刘禹锡诗云:“花枝满空迷处所,摇落繁英坠红雨。”刘、李同出一时,决非相为剽窃。 ○目极千里伤春心 陆士衡《乐府》:“游客春芳林,春芳伤客心。”杜子美:“花近高楼伤客心。”皆本屈原:“目极千里伤春心。” ○渔梁渡头争渡喧 岑参《巴南舟中夜书事》诗云:“渡口欲黄昏,归人争渡喧。”盖用孟浩然诗耳。浩然有《夜归鹿门寺歌》云:“山寺鸣钟昼已昏,渔梁渡头争渡喧。” ○多病故人疏 唐包佶《岭下卧疾,寄刘长卿诗》云:“唯有贫兼病,能令亲爱疏。”盖用孟浩然“多病故人疏”,与杜子美“故知贫病人须弃,能使韦郎迹也疏。” ○船如天上坐人似镜中行 《潘子真诗话》云:“山谷言:‘船如天上坐,人似镜中行’;又‘船如天上坐,鱼似镜中悬。’沈云卿诗也。杜子美诗云,‘春水船如天上坐’,祖述期之语也,继之以‘老年花似雾中看’,盖触类而长之。”余以云卿之诗,盖源于王逸少《镜湖》诗所谓“山阴路上行,如在镜中游”之句。然李白《入青溪山》诗亦云:“人行明镜中,鸟度屏风里。”虽有所袭,然语益工也。 ○莺语丁宁 唐杨巨源《早春诗》云:“马路经历应须遍,莺语丁宁已怪迟。”盖效法子美所谓:“莫遣花开深造次,便教莺语太丁宁。” ○几处笙歌几处愁 唐章孝标《八月诗》云:“徙倚仙居绕翠楼,分明宫漏静兼秋。长安夜夜家家月,几处笙歌几处愁。”唐裴交泰《长门怨》诗云:“自闭长门经几秋,罗衣湿尽泪还流。一种蛾眉明月夜,南宫歌管北宫愁。”与前诗绝相类。 ○谷雨杏花稀 唐李嘉《春思诗》:“清明桑叶少,谷雨杏花稀。”乃悟周朴诗:“晓来山鸟闹,雨过杏花稀。” ○未腊山梅树树花 杜牧之诗:“经冬野菜青青色,未腊山梅树树花。”许浑诗:“未腊梅先实,经春草自薰。”浑虽用牧意,然终不能及也。 ○授图黄石老学剑白猿翁 《潘子真诗话》云:“杜牧之《题李西平宅》云:‘授图黄石老,学剑白猿翁。’庾信作《宇文盛墓志》所谓:‘授图黄石,不无师表;学剑白猿,遂传风旨。’”然余读李太白《赠宋中丞诗》云:“白猿惭剑术,黄石借兵符。”则太白亦尝用之矣。 ○还山弄明月 东坡《虔州八境图》:“回峰乱嶂郁参差,云外高人世得知。谁向空中弄明月,山中木客解吟诗。”徐鼎臣《搜神记》云:“都阳山中有木客,秦时采木者。食木实,遂得不绝,时就民间饮酒。为诗一章云:‘酒尽君莫沾,壶倾我当发。城市多嚣尘,还山弄明月。’”东坡盖用此也。然唐刘长卿有《龙门八咏》,其《七渡水》诗云:“日暮下山来,千山暮钟发。不如波上棹,还弄山中月。伊水连白云,东南远明灭。”乃知“还山弄明月”,唐人已言之矣。 ○退之全用《列子》文 韩退之《杂说》云:“昔之圣人,其首有若牛者,其形有若蛇者,其喙有若鸟者,其貌有若蒙亻其者。彼皆貌似而心不同焉。可谓之非人耶?有平胁曼肤,颜如渥丹,美而很者。其面则人,其心则禽兽。又乌可谓之人耶?”余按,《列子》称“包牺氏、女娲氏、神农氏、夏后氏,蛇身人面,牛首虎鼻。此有非人之状,而有大圣之德。夏商桀纣,鲁威楚穆。状貌七窍,皆同于人,而有禽兽之心。而众人守一以求至智,未可几也。”乃知退之全用此文。 ○愁杀人 唐朱放《送魏校书诗》云:“长恨江南足别离,几回相送复相随。杨花撩乱扑流水,愁杀行人知不知。”李益《隋堤》诗云:“碧水东流无限春,隋家宫苑已成尘。行人莫上长堤望,吹起杨花愁杀人。”李盖学朱也,然二诗皆佳。 ○咏妇人多以歌舞为称 古今诗人咏妇人者,多以歌舞为称。梁元帝《妓应令诗》云:“歌声随涧响,舞影向池生。”刘孝绰《看妓诗》云:“燕姬能妙舞,郑女爱清歌。”北齐萧放《冬夜对妓诗》云:“歌还团扇后,舞出妓行前。”洪执恭《观妓诗》云:“合舞俱回雪,分歌共落尘。”陈阴铿《侯司空宅咏妓诗》云:“莺啼歌扇后,花落舞衫前。”陈刘删亦云:“山边歌落日,池上舞前溪。”庾信《和赵王看妓诗》云:“绿珠歌扇薄,飞燕舞衫长。”江总《看妓诗》云:“并歌时转黛,息舞暂分香。”隋卢思道《夜闻邻妓诗》云:“怨歌声易断,妙舞态难双。”陈李元操《春园听妓诗》云:“红树摇歌扇,绿珠飘舞衣。”释法宣《观妓诗》云:“舞袖风前举,歌声扇后娇。”王绩《咏妓诗》云:“早时歌扇薄,今日舞衫长。”刘希夷《春日闺人诗》云:“池月怜歌扇,山云爱舞衣。”以歌对舞者七,以歌扇对舞衣者亦七。虽相沿以起,然详味之,自有工拙也。杜子美取以为艳曲云:“江清歌扇底,野旷舞衣前。” ○花应解笑人无穷事有限身 唐李敬方《欢醉诗》云:“不向花前醉,花应解笑人。只应连夜雨,又过一年春。日月无穷事,区区有限身。若非杯酒里,何以寄天真。”杜子美绝句云:“二月已破三月来,渐老逢春能几回。莫悲身外无穷事,且尽生前有限杯。”二诗虽相沿,而杜则尤工者也。世所传“相逢不饮空归去,洞口桃花也笑人”之句,盖出于敬方云。 ○洞房悬月影高枕听江流 张说有《深度驿诗》云:“洞房悬月影,高枕听江流。”杜子美用其意,见于《客夜篇》云:“入帘残月影,高枕远江声。” ○鸡三号 韩退之诗:“鸡三号,更五点。”盖鸡必三号而后天晓耳。故杜子美《鸡诗》亦云:“纪德名标五,初鸣度必三。” ○独鹊袅庭柯 钱内翰希白《昼景诗》:“双蜻上帘额,独鹊袅庭柯。”袅字最其所用意处也。然韦苏州《听莺曲》云:“有时断续听不了,飞去花枝犹袅袅。”赵嘏诗云:“语风双燕立,袅树百劳飞。”钱意韦、赵已先用。张文潜亦有“啄雀踏枝飞尚袅”之句。 ○两蜗角 白乐天云:“相争两蜗角,所得一牛毛。”后之使蜗角事悉稽之,而偶对各有所长。吕吉甫云:“南北战争蜗两角,古今兴废貉同邱。”山谷云:“千里追奔两蜗角,百年得意大槐宫。”又云:“功名富贵两蜗角,险阻艰难一酒杯。”洪龟父云:“一朝厌蜗角,万里骑鲸背。” ○谁谓天地宽 孟东野:“出门如有碍,谁谓天地宽。”吴处厚以渠器量褊窄,言乃尔。余以东野取法杜子美“每愁悔吝生,如觉天地窄”之句。 ○韩退之春雪诗 韩退之《春雪》诗:“拂花轻尚起,落地暖初消。”秦韬玉《雪诗》云:“片才落地轻轻陷,力不禁风旋旋消。”王定民《雪诗》:“天边密势来犹湿,地上微和积易消。” ○耕田欲雨刈欲晴去得顺风来者怨 东坡《泗州僧伽塔》诗:“耕田欲雨刈欲晴,去得顺风来者怨。若使人人祷辄应,造物应须日千变。”张文潜用其意,别为一诗云:“南风霏霏麦花落,豆田漠漠初垂角。山边半夜一犁雨,田父高歌待收获。雨多潇潇蚕簇寒。蚕妇低眉忧茧单。人生多求复多怨,天公供尔良独难。” ○天北极殿中间 王直方《诗话》,记徐师川《紫宸早朝》诗内一联云:“黄气远临天北极,紫宸位在殿中央。”以余观之,乃全是杜子美“玉几犹来天北极,朱衣只在殿中间”一联也。 ○飞鸟外夕阳西 张文潜诗云:“新月已生飞鸟外,落霞更在夕阳西。盖用郎土元《送杨中丞和番诗》耳。郎诗云:“河源飞鸟外,雪岭大荒西。” ○韩退之喜雪诗 韩退之《喜雪献裴尚书诗》云:“喜深将策试,惊密仰檐窥。”又云:“气严当酒暖,洒密听窗知。”荆公全用以为一联云:“借问火城将策试,何如雪屋听窗知。” ○一树高花明远村 “田家汩汩流水浑,一树高花明远村。云意不知残照好,欲将微雨送黄昏。”郑毅夫诗也。“春阴垂野草青青,时有幽花一树明。晚泊孤舟古祠下,满川风雨看潮生。”苏子美诗也。第二句相类,然皆清绝可爱。 ○石燕泥龙 周庾信《喜晴》诗:“已欢无石燕,弥欲弃泥龙。”又《初晴》诗云:“燕燥还为石,龙残更是泥。”此意凡两用,然前一联不及后一联也。乃知杜子美“红豆啄余鹦鹉粒,碧梧栖老凤凰枝”斡旋句法所本。 ○春风自是人间客 《侯鲭录》载:“裕陵喜晏叔原《与郑侠绝句》云:‘小白长红又满枝,筑球场外独支颐。春风自是人间客,主管繁花得几时。’”然山谷少时有《感春》诗云:“风光不长妍,如客暂时寓。”则晏意山谷已道之矣。 ○自是桃花贪结子错教人恨五更风 陈辅之《诗话》,记荆公喜王建宫词“树头树底觅残红,一片西飞一片东。自是桃花贪结子,错教人恨五更风。”韩子苍反其意,而作诗送葛亚卿曰:“刘郎底事去匆匆,花有深情只暂红。弱质未应贪结子,细思须恨五更风。” ○《咏叔孙通诗》 宋景文《咏叔孙通诗》云:“马上功成不喜文,叔孙绵强经纶。诸君可笑贪君赐,便许当时作圣人。”王逢原《咏叔孙通》,亦用此意云:“弟子由来亦未纯,异时得失亦频频。一官所买知多少,便议先生作圣人。”其用意正同。今《荆公集》亦载宋诗,非也。 ○鱼遗子鹿引は 唐吴子华诗云:“暖漾鱼遗子,晴游鹿引は。”乃悟山谷诗“河天月晕鱼分子,桐叶风微鹿养茸”所自。 ○鲈肥人脍玉甘熟客分金 苏子美诗:“笠泽鲈肥人脍玉,洞庭甘熟客分金。”吕吉甫诗:“鱼出清波庖脍玉,菊含寒露酒浮金。”吕胜于苏,盖“人”、“客”两字虽无亦可。 ○姬人荐初酝幼子问残疾 江总《衡州九日》诗:“姬人荐初酝,幼子问残疾。”故杜子美取其意以为《遣闷》云:“老妻忧坐痹,幼女问头风。” ○傀儡 唐梁《咏木老人》诗:“刻木牵丝作老翁,鸡皮鹤发与真同。须臾弄罢寂无事,还似人生一世中。”《开天传信记》称明皇还蜀,尝以为诵,而非明皇所作也。观山谷诗:“世间尽被鬼神误,看取人间傀儡棚。烦恼自无安脚处,从他鼓笛弄浮生。”盖用意也。 ○鸟归花影动鱼没浪痕圆 前辈好称僧悟清“鸟归花影动,鱼没浪痕圆。”以为句意皆新。然余读梁沈君攸《临水》诗云,“花落圆纹出,风急细流翻。”乃知“鱼没浪痕圆”所自。 ○鹧鸪飞上越王台 唐窦巩有《南游感兴》诗:“伤心欲问当时事,惟见江流去不回。日暮东风春草绿,鹧鸪飞上越王台。”盖用李太白《览古诗》意也。李云:“越王句践破吴归,义士还家尽锦衣。宫女如花满春殿,只今惟有鹧鸪飞。” ○可人惟有秦淮月出没娟娟波浪中 参寥诗:“可人惟有秦淮月,出没娟娟波浪中。”东坡《送蜀僧》诗:“当时半破峨眉月,还在平羌江水中。”二意偶同,而东坡乃用李白诗。 ○禅心竟不起 唐僧皎然《答李季兰诗》云:“天女来相试,将花欲染衣。禅心竟不起,还捧旧花归。”乃悟参寥《答杭妓诗》:“禅心已作沾泥絮,肯逐东风上下狂。” ○隔花催唤打鱼人 刘贡父《诗话》,载花蕊夫人宫词云:“厨船进食蔟时新,列坐无非侍从臣。日午殿头宣索脍,隔花催唤打鱼人。”余观王建《宫词》云:“御厨进食索时新,每到花开即苦春。白日卧多娇似病,隔帘教唤女医人。”不惟第一句同,而末章词意,皆相缘以起也。 ○高怀犹有故人知 陈无已有《山谷草书绝句》:“当年阙里与论诗,岁晚河山断梦思。妙质不为平世用,高怀犹有故人知。”末后两句,乃合荆公《思王逢原》诗:“妙质不为平世得,微言但有故人知。” ○成枭而牟呼五白 杜子美《今夕行》:“凭陵大叫呼五白,袒跣不肯成枭卢。”学者谓杜用刘毅、刘裕东府ヅ蒲事。虽杜用此,然屈原《招魂》已尝云:“成枭而牟呼五白。” ○寒食疾风甚雨 《荆楚岁时记》:“去冬至一百五日,即有疾风甚雨,谓之寒食。”王君玉诗:“疾风甚雨青春老,瘦马疲牛绿野深。”顷又见周知微诗稿云:“疾风甚雨悲游子,峻岭崇山非故乡。”张文潜诗云:“荒山野水非吾土,寒食清明似去年。” ○万年枝 唐上官仪《咏雪诗》:“幸因千里雁,还绕万年枝。”谢玄晖《中书省》诗:“风动万年枝。”晏元献诗:“万年枝上凝烟动,百子池边瑞日长。”卢多逊《新月》诗:“太液池边看月时,好风吹动万年枝。”王维《史馆山池》云:“春池百子内,芳树万年余。”皆用此也。万年枝,江左谓之冬青,惟禁中则否。韩子苍《冬青》诗云:“虽宫见尔近天墀,雨露常私养种时。惆帐一株岚雾里,无人识是万年枝。”百子池,见《西京杂记》:“戚夫人侍高祖,七月七日临百子池。”何晏《景福殿赋》:“缀以万年。”注引晋《宫阙铭》曰:“华林园万年树十四株。” ○问花花不语 东坡《吉祥寺赏花,寄陈述古》诗云:“仙花不用剪刀裁,国色初酣卯酒来。太守问花花不语,为谁零落为谁开。”《南部新书》记严恽诗:“春光冉冉归何处,更向花前把一杯。尽日问花花不语,为谁零落为谁开。”东坡全用此两句也。恽字子重,能诗,与杜牧善。 ○梦中身梦外身 山谷尝自赞其真曰:“似僧有发,似俗无尘。作梦中梦,见身外耳。”盖亦取诗僧淡白《写真诗》耳。淡白云:“已觉梦中梦,还同身外身。堪叹余兼尔,俱为未了人。” ○两山排闼送青来 荆公诗云:“一水护田将绿绕,两山排闼送青来。”盖本五代沈彬诗:“地隈一水巡城转,天约群山附郭来。”彬又本唐许浑“山形朝阙去,河势抱关来”之句。 ○太液披香 《西清诗话》记荆公《赏花钓鱼诗》:“披香殿上留珠辇,太液池边送玉杯。”都下翌日竞以公用柳耆卿词“太液波翻,披香帘卷”之语。余读唐上官仪《初春》诗:“步辇出披香,清歌临太液。”乃知上官仪已尝对之,岂始耆卿耶?隋庾信赋:“宜春苑中春已归,披香殿里作春衣。”长安有宜春宫,此又以宜春对披香矣。 ○谢惠含桃谢惠茶诗 韩致光,昭宗时以翰林承旨谪岭表。道湖南,谢人惠《含桃诗》,末章云:“金銮岁岁长宣赐,忍泪看天忆帝都。”自注云:“每岁初进之后,先宣赐学士。”韩子苍《谢人惠茶》云:“白发前朝旧史官,风炉煮茗暮江寒。苍龙不复从天下,拭泪看君小凤团。”自注云:“史官月赐龙团。”意虽本致光而语工。 ○门雀屋乌宣室茂陵 张天觉既相,《谢表》有云:“十年去国,门前之雀可罗;一日归朝,屋上之乌亦好。”徽宗亲题于所御扇。然丁晋公诗固尝云“屋可占乌曾贵仕,门堪罗雀称衰翁”矣。王元之《黄州上任谢表》云:“宣室鬼神之问,敢望生还;茂陵封禅之书,已期身后。”亦出于杜子美“竟无宣室召,徒有茂陵求”之语。前辈不以为嫌者,盖文势事情,自须如此也。 ○相望落落如星辰 王直方《诗话》谓:“东坡《送李公择》云:‘有如长庚月,到晓不收明。’《赠参寥》云;‘故人各在天一角,相望落落如星辰。’《任师中挽词》云:‘相看半作星辰没,可怜太白与残月。’而苏黄门《送退翁守怀安》,亦云:‘我怀同门客,势若晓天星。’其后学者,尤多用此。”以上皆王说。余按,《古乐府》:“两头纤纤月初生,半白半黑眼中睛。膊膊鸡初鸣,磊磊落落向曙星。”故刘梦得作《韦处厚集序》亦云:“古今相望,落落然如骑星辰。”乃知二苏所用,本《古乐府》。岂直方忘之耶? ○猿啼三声泪沾衣 《川峡记行者歌》曰:“巴东三峡猿鸣悲,猿啼三声泪沾衣。”故《古乐府》有“巫峡长猿鸣,三声泪沾裳。”陈萧诠《夜猿啼》诗断章云:“别有三声泪,沾裳竟不穷。”故子美诗:“听猿实下三声泪。” ○身轻一鸟过 《欧阳文忠公诗话》:“陈公时得《杜集》,至蔡都尉‘身轻一鸟’,下脱一字。数客补之,各云疾、落、起、下,终莫能定。后得善本,乃是过字。”其后东坡诗“如观老杜飞鸟句,脱字欲补知无缘”;山谷诗“百年青天过马翼”;东坡诗“百年同过鸟”;皆从而效之也。余见张景阳诗云:“人生瀛海内,忽如鸟过目。”则知老杜盖取诸此。况杜又有《贻柳少府》诗:“余生如过鸟。”又云:“愁窥高鸟过。”景阳之诗,梁氏取以入选。杜《赠骥子》诗,“熟精文选理”,则其所取,亦自有本矣。如《赠韦左丞》诗,皆仿鲍明远《东武吟》:“主人且勿喧,贱子歌一言。”然古《咏香炉》诗:“四座且勿喧,愿听歌一言。” ○牛带寒鸦过别村 张芸叟诗:“夕阳牛背无人卧,带得寒鸦两两归。”与东坡所记苏叔党诗,“叶随流水归何处,牛带寒鸦过别村”,与张诗相类。 ○学诗如学仙时至骨自换 鲍慎由《答潘见素》诗云:“学诗比登仙,金膏换凡骨。”盖用陈无己答秦少章“学诗如学仙,时至骨自换”之句。 ○水从楼前来中有美人泪 晁元忠《西归》诗:“安得龙山潮,驾回安河水。水从楼前来,中有美人泪。”山谷和答云:“热避恶木阴,渴辞盗泉水。曾回胜母车,不落抱玉泪。”韩子苍取其意以代葛亚卿作诗云:“君住江滨起柁楼,妾居海角送潮头。潮中有妾相思泪,流到楼前更不流。”唐孙叔向有《经昭应温泉诗》云:“一道泉流绕御沟,先皇曾向此中游。虽然水是无情物,也到宫前咽不流。”子苍末句,乃用孙语。 ○到海止十里过山应万重 《青箱杂记》谓:“寇莱公少时,有诗送人云:‘到海止十里,过山应万重。’遂兆晚年之谶。”余以为非是,盖莱公效于武陵诗耳。于《别故人》云:“过楚水千里,到秦山几重。”然《国史莱公本传》乃云:“准至雷州,吏以《图经》献。视其四至,云:东南门至海岸十里。准恍然曰:‘吾少时有云:到海十里,过山应万重。岂偶然耶?’”所载与《青箱杂记》不同。 ○金鸭无烟却有香 秦少章诗:“烛花渐暗人初睡,金鸭无烟却有香。”魏道辅诗:“博山烧沉水,烟尽气不灭。日墓白门前,杨花散成雪。”与少章诗意同。 ○友于 洪驹父《诗话》谓:“世以兄弟为友于,子姓为贻厥,歇后语也。杜子美诗云:‘山鸟山花皆友于。’子美未能免俗,何耶?”予以为不然。按,《南史》:“刘湛友于素笃。”《北吏》:“李谧事兄,尽友于之诚。”故陶渊明诗云:“一欣侍温颜,再喜见友于。”子美盖有所本耳。子美上太常张卿诗亦云:“友于皆挺拔。” ○横陈 荆公诗:“日高青女尚横陈”,“潮回洲渚得横陈”。横陈二字,首见《楞严经》及宋玉《讽赋》。前辈以用“横陈”始于荆公,非也。陆龟蒙《蔷薇》诗云:“倚墙当户自横陈,致得贫家似不贫。”沈约《梦见美人》诗云:“立望复横陈,忽觉非在侧。”见《玉台新咏》。 ○据槁梧 荆公诗:“各据槁梧同不寐,偶然闻雨落阶除。”唐李嘉诗:“据梧听好鸟,行药寄名花。”《庄子》:“据槁梧而暝。” ○崔护诗 唐独孤及《和赠远诗》云:“忆得去年春风至,中庭桃李映琐窗。美人瑟瑟对芳树,玉颜亭亭与花双。今年新花如旧时,去年美人不在兹。借问离居恨深浅,祗应独有庭花知。”此诗与崔护诗意无异。 ○几度雨来成恶热一番风过有新凉 李太白诗云:“几度雨来成恶热,一番风过有新凉。”刘莘老子刘企,字斯立,《龙山寺诗》亦云:“急雨欲来先暑气,凉风已过却秋声。”诗意虽同,然皆佳句。 ○青裙白面初相识 陈去非《茶花》诗后两句云:“青裙白面初相识,十月茶花满路开。”盖用白乐天《江岸梨花》诗意:“梨花有思缘和叶,一树江头恼杀君。最似霜闺少年妇,白妆素面碧纱裙。” ○手滑 苏子由《龙川别志》:“庆历中,劫盗张海将过高邮,知军姚仲约度不能御。喻军中富民,出金帛,市牛酒,使人迎劳,且厚遗之。海悦径去,不为暴。富郑公议欲诛仲约,范文正欲宥之。争于上前,仁宗从之。富公愠曰:‘方今患法不举,而多方沮之,何以整众?’范公密告之曰:‘祖宗以来,未尝轻杀臣下。此盛德事,奈何欲轻坏之?且吾与公在此,同僚之间,同心者有几?虽上意亦未知所定也,而轻导人主以诛戮臣下。他日手滑,虽吾辈亦未敢自保也。’富公终不以为然。及二公迹不安,范公出按陕西,富公出按河北,范公因自乞守边。富公自河北还,及国门,不许入。未测朝廷意,比夜彷徨不能寐,绕床叹曰:‘范六丈,圣人也。’”余考《资治通鉴》:“唐武宗赐刘宏逸、薛季棱死,又遣使就潭州诛杨嗣复及李珏。杜奔马而见李德裕曰:‘天子少年新即位,兹事不宜手滑。’德裕因与崔珙、崔郸、陈夷行三上奏,乃释之。”乃知范公所言者,杨嗣复等公案耳。世有肆行胸臆者,多以纸上语为不足用。以今观之,是否益可见矣。 ○睹木兴叹 魏文帝《柳赋》:“在余年之二七,植斯柳乎中庭。始围寸而高尺,今连拱而九成。”桓温北伐,经金城,见为琅琊时种柳,皆已十围。慨然曰:“木犹如此,人何以堪?”乃知睹木而兴叹,代有之矣。按,《广人物志》载:“苏年五岁,裴谈过其父。试诵庾信《枯树赋》,题避谈字,易其韵曰:‘昔年移柳,依依汉阴。今看摇落。凄怆江浔。树犹如此,人何以任?’”交忠公诗云:“人昔共游今孰在,树犹如此我何堪?”荆公诗:“道人从南来,问松我东冈。举手指屋脊,云今如许长。”刘斯立诗云:“麦垅漫漫宿稿黄,新苗寸寸未禁霜。手中马棰余三尺,想见归时如许长。”意皆相沿以生也。 ○金谷楼危到地香 前辈称宋莒公《赋落花》诗,其警句有“汉皋佩冷临江失,金谷楼危到地香”之句。盖本于唐张泌《惜花》诗:“看多记得伤心事,金谷楼前委地时。”其弟景文公同赋云:“将飞更作回风舞,已落犹成半面妆。”亦本于李贺《残丝曲》云:“落花起作回风舞,榆荚相催不知数。” ○春在先生杖屦中 《西清诗话》记周邦彦《祝寿诗》:“化行禹贡山川外,人在周公礼乐中。”余以为此乃模写东坡《刁景纯藏春坞》诗:“年抛造物甄陶外,春在先生杖屦中”是也。 ○小雨斑斑 文忠公诗:“小雨斑斑作燕泥。”东坡诗:“小雨斑斑未作泥。”山谷诗:“润花小雨斑斑。” ○一意两用 乐天:“自从苦学空门法,锁尽平生种种心。唯有诗魔降未得,每逢风月一闲吟。”又云:“人各有一癖,我癖在章句。万缘皆已销,此病独未去。”此意凡两用也。太白:“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又云:“独酌劝孤影。”此意亦两用也。然太白本取渊明“挥杯劝孤影”之句。 ○蜀葵 刘禹锡《嘉话》载陈标《蜀葵》诗:“能共牡丹争几许,得人憎处只缘多。”《杂俎》载:“贞元中,牡丹已多。”柳浑诗言:“近来无奈牡丹何,数十千钱买一窠。今朝始得分明见,也共戎葵较几多。”二诗意相似。 ○屋檐斜入一枝低 唐张谓诗:“樱桃解结垂檐子,杨柳能低入户枝。”乃悟林和靖《梅》诗“屋檐斜入一枝低”之句所本。 ○秋去暑无权 张文潜《明道杂志》记一诗云:“秋去暑无权。”以为意新而韵工。子见邵尧夫云:“春阳得权故多旱,秋阴得权故多雨。” ○醉乡间处日月鸟语花间管弦 蔡绦《西清诗话》云:“黄鲁直贬宜州,谓其兄元明曰:‘庭坚笔老矣,始悟抉章摘句为难。要当于古人不到处留意,乃能声出众上。’元明问其然,曰:‘庭坚六言近诗:醉乡间处日月,鸟语花间管弦是也。’此优入诗家藩阃,宜其名世如此。”以上皆蔡语。余按,此说出于鲁直,是否虽未敢必,然上句本于唐皇甫松“醉乡日月”发之,下句本于唐崔《应制》诗:“庭际花飞锦绣合,枝间鸟啭管弦同。” ○门外绿杨春系马床前红烛夜呼卢 晏叔原长短句云:“门外绿杨春系马,床前红烛夜呼卢。”盖用乐府《水调歌》云:“户外碧潭春洗马,楼前红烛夜迎人。”然叔原之辞甚工。 ○云破月来花弄影 张子野长短句,“云破月来花弄影”,往往以为古今绝唱。然予读古乐府《唐氏瑶暗别离》云:“朱弦暗断不见人,风动花枝月中影。”意子野本此。 ○应声虫 陈正敏《遁斋闲览》载:“杨π中年得异疾,每发言应答,腹中有小声效之。数年间,其声寝大。有道士见而惊曰:‘此应声虫也。久不治,延及妻子。宜读《本草》,遇虫不应者,当取服之。’π如言,读至雷丸。虫忽无声。乃顿饵数粒,遂愈。正敏其后至长汀,遇一丐者,亦有是疾,环而观者甚众。因教之使服雷丸,丐者谢曰:‘某贫,无他技,所以求衣食于人者,唯藉此耳。’”以上皆陈所记。予读唐张《朝野佥载》云:“洛州有士人患应病,语即喉中应之。以问善医张文仲,张经夜思之,乃得一法,即取《本草》令读之,皆应,至其所畏者,即不言。仲乃录,取药合和为丸,服之,应时而止。”乃知古有是事。 ○草忘忧花含笑 《冷斋夜话》云:“丁晋公‘草解忘忧忧底事,花能含笑笑何人。’不若东坡‘花如识面长含笑,鸟不知名时自呼。’”然丁诗本取唐人徐振雷《塘》诗:“花忆所为犹自笑,草知无道更应荒。”《毛诗》:“焉得谖草。”释者以谖草可以解人之忧耳。今丁诗乃以草忧底事,何邪?然善论诗者,不当如此。 ○回眸一笑百媚生 白乐天《长恨歌》云:“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盖用李太白《应制清平乐词》云:“女伴莫话孤眠,六宫罗绮三千。一笑皆生百媚,宸游教在谁边。” ○身事未知何日了 近时称陈去非诗:“案上簿书何日了,楼头风月又秋来”之句。或者曰:“此东坡‘官事无穷何日了,菊花有信不吾欺’耳。”予以为本唐人罗邺《仆射陂晚望》诗:“身事未知何日了,马蹄唯觉到秋忙。” ○舜不穷其民论 元中,省试《舜不穷其民论》,刘棠召美首选。其警句云:“桀纣以淫虐穷,幽以贪残穷,厉以监谤穷,战国以侵伐穷,秦皇以督责穷,汉武以奢侈穷,晋以刘石穷,隋以巡幸穷,明皇以隐户剩田穷,德宗以间架税屋穷。”东坡见之,大加叹赏。以其不类时文,因以“刘穷”呼之。然予以刘召美此意,本孙樵耳。孙樵《与贾秀才书》云:“扬雄以《法言》、《太玄》穷,元结以《浯溪碣》穷,陈拾遗以《感遇诗》穷,王勃以《宣尼庙碑》穷,玉川子以《月蚀》诗穷,杜甫、李白、王江宁,皆相望于穷者也。” ○望斗气沈龙已化置刍人去榻犹悬 豫章事实,王勃序之详矣。题咏此邦者,往往采之。晏元献云:“望斗气沈龙已化,置刍人去榻犹悬。”陶邕州云:“剑待张华时已晚,榻延徐孺礼应疏。”此二联全是“龙光射牛斗之墟,徐孺下陈蕃之榻”也。宋绶公垂云:“江涵帝子飞阁,山际真君鹤驭天。”不袭陈迹,甚可嘉也。 ○处事无心觉累轻 东莱先生吕居仁诗云:“忍穷有味知诗进,处事无心觉累轻。”李成季已尝云:“静疑多事非求福,老觉无心胜摄生。”二诗虽相似,然皆佳作也。 ○春水碧于天 温庭筠《乐府》:“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皮日休《松陵集》诗云:“汉水碧于天,南荆廓然秀。”豫章取以作《演雅》云:“江南野水碧于天,中有白鸥闲似我。” ○蓬生麻中 荀卿曰:“蓬生麻中,不扶而直。兰槐之根,是为芷,其渐之氵。”盖本于曾子《制言》曰:“蓬生麻中,不扶乃宜;白沙在泥,与之皆黑。” ○畜不吠之狗 东坡《上神宗书》曰:“养猫以待鼠,不可以无鼠而畜不捕之猫;畜狗以防奸,不可以无奸而畜不吠之狗。”盖取《北史宋游道传》:“杨遵彦曰:‘譬之畜狗,本取其吠。今以数吠杀之,恐将来无复吠狗。’” ○开帘风动竹 唐李益《竹窗闻风早发寄司空曙》诗云:“微风惊暮坐,窗牖思悠哉。开门复动竹,疑是故人来。时滴枝上露,稍沾阶上苔。幸当一入幌,为拂绿琴埃。”《异闻集霍小玉传》,作“开帘风动竹”。改一风字,遂失诗意。然此句乃袭《乐府华山畿词》耳。词云:“夜相思,风吹窗帘动,言是所欢来。”《通典》云:“江南以情人为欢。” ○山流细沫拥浮花 沈君攸《羽觞飞上苑》云:“石径断丝阑蔓草,山流细沫拥浮花。”《外史祷杌》载张诗:“墙头细雨垂纤草,水面回风聚落花。”盖本于沈耳。 ○日暮碧云合佳人殊未来 江文通有《拟汤惠休诗》云:“日暮碧云合,佳人殊未来。”盖用魏文帝《秋胡行》云:“朝与佳人期,日夕殊不来。”梁武帝《鼓角横吹曲》云:“日落登雍台,佳人殊未来。”梁沈约《洛阳道》云:“佳人殊未来,薄暮空徙倚。”二人所用,又袭江也。江,齐人。 ○啼猿树 杜诗:“影着啼猿树,魂飘结蜃楼。”盖用卢照邻《巫山高》云:“莫辨啼猿树,徒看神女云。” ○时送红梅一阵香 李方叔喜吴可小诗:“东风可是闲来往,时送红梅一阵香。”殊不知张芸叟《酴》诗亦云:“晚风亦自知人意,时去时来管送香。” ○谷口未斜日数峰生夕 蔡绦《西清诗话》取善权“谷口未斜日,数峰生夕阴”之句。然唐宋之问诗云:“日落西山阴,众草起寒色。”权实取此。沈约《登玄畅楼》诗亦云:“云生岭乍黑,日下溪半阴。”宋景文公《过行庆关》诗云:“云生全岭失,日隐半崖阴。”宋全用沈诗也。梁庾肩吾诗云:“尘飞远骑没,日徙半峰寒。”庾、沈同时人。 ○临清流而赋诗 陶渊明《归去来辞》云:“登东皋以舒啸,临清流而赋诗。”盖用嵇叔夜《琴赋》云:“背长林,翳华芝。临清流,赋新诗。” ○日月跳踯 元微之《遣兴》云:“日月东西跳。”又云:“光阴本跳踯。”又《答胡灵之诗序》云:“日月跳踯,于今行二十年矣。”几与退之“日月如跳丸”大同小异也。杜牧之《寄韩》又云:“跳丸日月十经秋。”又《送孟池》云:“月于何处去,日于何处来?跳丸相趁走。”盖用退之意。元微之《忆远曲》云,“水中书字无字痕”;白乐天《新昌新居》云,“浮荣水画字”,意又相类。 ○海风吹不断江月照还空 顾况喜白乐天《送友人原上草》诗:“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乃是李太白《瀑布》诗:“海风吹不断,江月照还空。” ○尧舜性仁赋 刘辉《尧舜性仁赋》,其警句曰:“静而延年,独高五帝之寿;动而有勇,形为四罪之诛。”盖本于范正公《尧舜率天下以仁赋》:“内睦九族,善邻之志咸和;外黜四凶,有勇之风遐振。” ○满地江湖春入望连天章贡水争流。 徐师川有《陪李泰发登洪川南楼》诗云:“十年不复上南楼,直为干戈作远游。满地江湖春入望,连天章贡水争流;青云聊尔居金马,紫气还应射斗牛。公是主人身是客,举觞登望得无愁。”唐刘长卿有《和樊使君登润州城楼》诗云:“山城迢递敞高楼,露冕吹铙居上头。春草连天随北望,夕阳浮水共东流;江田漠漠全吴地,野树苍苍故楚州。王粲尚为南郡客,别来何处更销忧。”徐之诗绝类长卿,其间一联,如出一手也。然宋仲安有《放船下湖口》诗云:“此地侧身徒北望,余生乘兴复东流。乃是全用刘诗也。 ○韩退之学文而及道 程正叔云:“韩退之晚年所为文,所得甚多。学本是修德,有德然后有言。退之却是倒学了。因学文求所未至,遂亦有所得。”然此意本吴子经耳。子经《法语》曰:“古之人好道而及文,韩退之学文而及道。”子经名孝宗,欧阳文忠公尝有诗送吴生者也。荆公与之论文甚著。临川人。 ○衰颜红易借发短白难遮 程文简公有《饮酒载花》诗云:“衰颜红易借,发短白难遮。”乃知陈无己“发短愁催白,颜衰酒借红”,盖本诸此。 ○定命论 东阳胡百能《跋邵德升分定录》云:“先君尝言:人生所享厚薄,各有定分。世有以智力取者,自谓己能,往往不顾名义。殊不知皆其分所固有,初不可毫末加也。所可加者,徒得小人之名而不悟,悲夫。百能佩服斯训,未尝不以语朋旧也。”以上皆胡百能说。予按,宋顾凯之常以为人禀命有定分,非智力所移。唯应恭己守道,信天任运;而暗者不达,妄意侥幸。徒亏雅道,无关得丧。乃以其意,命弟子原著《定命论》以释之。乃知胡所说,凯之之意也。 ○此心安处便是吾乡 东坡作《定风波序》云:“王定国歌儿曰柔奴,姓宇文氏。定国南迁归,余问柔:‘广南风土,应是不好?’柔对曰:‘此心安处,便是吾乡。’因用其语缀词云:‘试问岭南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余以此语本出于白乐天,东坡偶忘之耳。白《吾土诗》云:“身心安处为吾土,岂限长安与洛阳。”又《出城留别诗》云:“我生本无乡,心安是归处。”又《重题》诗云:“心泰身宁是归处,故乡独可在长安。”又《种桃杏》诗云:“无论海角与天涯,大抵心安即是家。” ○天际识归舟 梁王僧孺《中川长望》诗云:“岸际树难辨,云中鸟易识。”盖全用谢玄晖“天际识归舟,云中辨江树。”而不及也。梁元帝诗云:“远村云里出,遥船天际归。”亦效玄晖,而远胜僧孺。 ○庭草无人随意绿 唐刘疏《隋唐嘉话》载:“隋炀帝为《燕歌行》,群臣皆以为莫及。王胄独不下帝,因此被害。而帝诵其句云,‘庭草无人随意绿’,能复道耶?”然予读周庾信《荡子赋》曰:“游尘满床不用拂,细草横阶随意生。”乃知王胄“庭草无人随意绿”,盖取诸此。以之丧命,岂不枉哉。 ○玉斧修成宝月团 荆公诗:“玉斧修成宝月团,月边仍有女乘鸾。青冥风露非人世,鬓乱钗横特地寒。”江淹《咏扇》诗:“画作秦王女,乘鸾向烟雾。”非止用萧史事也。玉斧事见《酉阳杂俎》。 ○绿杨楼外出秋千 晁无咎《评乐章》:“欧阳永叔浣溪沙云:“堤上游人逐画船,拍堤春水四垂天,绿杨楼外出秋千。”要皆绝妙,然只一出字,自是后人道不到处。”余按,唐王摩诘《寒食城东即事》诗云:“蹴リ屡过飞鸟上,秋千竞出垂杨里。”欧阳公用出字,盖本此。 ○雪里梅将春信来 前辈《诗话》,称李成季诗“日边雁带腊寒去,雪里梅将春信来”,以为美。然唐人曹松《除夜》已尝云:“半夜腊因风卷去,五更春被角吹来。” ○龙烛影中犹是腊凤箫声里已吹春 《西清诗话》谓:“蔡元长《春帖子》:‘龙烛影中犹是腊,凤箫声里已吹春。’荐绅类能传诵,以为蒋颖叔作,非也。”予以为此一联全是方干《除夜》诗:“寒灯短焰方烧腊,画角残声已报春。” ○富郑公之言出于元 东坡撰《富郑公神道碑》,载公奉使语曰:“且北朝与中国通好,则人主专其利,而臣下无所获;若用兵,则利归臣下,而人主任其祸。故北朝诸臣各劝用兵者,此皆为其身谋,非国计也。”又曰:“契丹君臣,至今诵其语,守其约,不忍败者,以其心晓然知通好用兵利害之所在也。”予按,唐郑元谓颉利曰:“汉与突厥,风俗各异。汉得突厥,即不能臣;突厥得汉,复何所用?且抄掠资财,皆入将士。在于可汗,一无所得。不如和好,国家必有重赉。币帛皆入可汗,坐受利益。”颉利纳其言,即引还。乃知郑公之言,皆出于元。 ○春风朝夕起吹绿日日深 盂东野《连州吟》云:“春风朝夕起,吹绿日日深。”乃悟荆公“春风日日吹香草,山北山南路欲无”所自。 ○明月空为两地愁 《云斋广录》云:“二宋以文章齐名天下。子京守蜀日,有诗云:“碧云谩有三年信,明月空为两地愁。”其后卒不入两地,人以为谶。”予以子京用何逊《与胡兴安夜别》诗:“念此一筵笑,分为两地愁。”《广录》之论,不知所自也。 ○马嵬诗 《唐阙史》称郑相畋《吟马嵬诗》云:“明皇回马杨妃死,云雨虽亡日月新。终是圣朝天子事,景阳宫井又何人。”观者以为真辅国之句。予以为畋盖取杜诗:“不闻夏商衰,中自诛褒妲”之意。 ○宁人负我无我负人 魏曹操有“宁我负人,无人负我”之语。本朝荥阳吕原明乃云:“中年尝书壁以自警曰:‘宁人负我,无我负人。’后观晁少傅碎金,已前有此两句,所谓先得我心之所欲者。”然昔曲粥说罗仇,以“主上荒耄信谗,不若勒兵向西平。”罗仇曰:“诚如汝言。然吾家世以忠义,着于西土。宁使人负我,我不忍负人也。”乃知晁少傅之前,罗仇已有此语。罗仇,西凉羌人耳,能发此语,尤可贵也。见《晋书》载记。 ○细数落花因坐久缓寻芳草得归迟 前辈读诗与作诗既多,则遣辞措意,皆相缘以起,有不自知其然者。荆公晚年《闲居诗》云:“细数落花因坐久,缓寻芳草得归迟。”盖本于王摩诘“兴阑啼鸟唤,坐久落花多”,而其辞意益工也。徐师川自谓:“荆公暮年《金陵绝句》之妙传天下。其前两句,与渠所作云:‘细落李花那可数,偶行芳草步因迟。’偶似之邪?窍取之邪?善作诗者,不可不辨。”予尝以为王因于唐人,而徐又因于荆公,无可疑者。但荆公之诗,熟味之,可以见其闲适优游之意。至于师川,则反是矣。 ○背秋转觉山形瘦新雨还添水面肥 《雪浪斋日记》云:“背秋转觉山形瘦,新雨还添水面肥。”《渔隐丛话》云:“山形瘦之语,古今少有道者。”予尝记唐人一联而忘其名云:“山自古来和石瘦,水因秋后漾沙清。”前诗盖出于此而不及也。 ○张良《与四皓书》韩退之《与李渤书》 《商芸小说载》:“张良《与商山四皓书》曰:‘良白,仰惟先生,秉超世之殊操,身在六合之间,志凌造化之表。但自大汉受命,贞灵显集。神母告符,足以宅兆民之心。先生当于此时,耀神爽乎云霄,濯凤翼于天汉。使九门之外,有非常之客。北阙之下,有神气之宾。而渊潜山隐,窃为先生不取也。良以顽薄,承乏忝官。所谓绝景不御,而驾服驽骀。方今元首,钦明文思。百揆之佐,立则延首,坐则引领。日仄而方丈之御,夜眠而阊阖不闭。盖皇极须日月以扬光,后土待岳渎以导滞。而当圣世,鸾凤林栖,不翔乎太清。麒麟岳遁,不涉乎郊薮。非所以宁八荒、尉六合也。不得侍省,展布腹心。略写至言,想望翻然。不猜其意。张良白。’”余观韩退之所与李渤书,其规模步骤,殆与之为一矣。 ○茜桃《赠歌者》诗 《翰府名谈》载:“寇莱公妾茜桃《赠歌者》诗云:‘一曲清歌一束绫,美人犹似意嫌轻。不知织女寒窗下,几度抛梭织得成。’”予尝记南唐李询《赠织锦》诗云:“扎扎机声晓复晡,眼穿力尽意何如。美人一曲成千赐,心里犹嫌花样疏。”茜桃诗意,本此而不及也。 ○山蝉带响穿疏户 前辈称苏子美诗:“山蝉带响穿疏户,野蔓延青入破窗。”盖出于唐方干诗:“鹤盘远势投孤屿,蝉曳残声过别枝。” ○红生白熟生碧熟红 《侯鲭录》云:“东坡谓世之对偶,如红生、白熟,手文、脚色二对,无复加也。”然予尝记唐罗虬诗云:“窗前远岫悬生碧,帘外残霞挂熟红。”然则罗虬已用生碧对熟红矣。 ○更无一个是男儿 前蜀王衍降后唐,王承旨作诗云:“蜀朝昏主出降时,衔璧牵羊倒系旗。二十万人齐拱手,更无一个是男儿。”其后花蕊夫人记孟昶之亡,作诗云:“君王城上竖降旗,妾在深宫那得知。二十万人齐解甲,宁无一个是男儿。”陈无己《诗话》载之,乃知沿袭前作。 ○沿袭不失为佳 诗人有沿袭而不失为佳者,张曙《途中闻蝉》前四句云:“每岁听蝉处,那将此际同。孤村寒色里,野店夕阳中。”李中正《闻子规》前四句云:“何处正钧《孤雁》后四句云:“苇岸风吹雨,沙汀月照霜。还同我兄弟,零落不成行。”案,此下疑有阙文。 ○薏苡芎 张右史耒《昼卧口占》云:“病栽薏苡无劳谤,湿要芎不待庾。”东坡亦云:“巧语屡曾伤薏苡,庾辞那复托芎。” ○梦魂香 黄季岑言一士人诗云:“啼月杜鹃喉舌冷,宿花蝴蝶梦魂香。”盖自唐赵嘏发之,赵云:“松岛鹤归书信绝,橘洲风起梦魂香。” ○二诗相类 唐崔惠童《晏城东庄》诗云:“一月人生笑几回,相逢相值且衔杯。眼看春色如流水,今日花红昨日开。”杜子美诗:“不须闻此意惨怆,先前相遇且衔杯。”二诗相类,第不知崔为何时人。 ○褒公鄂公 杜子美《赠曹将军霸》诗:“凌烟功臣少颜色,将军下笔开生面。良相头上进贤冠,猛将腰间大羽箭。褒公、鄂公毛发动,英姿飒爽来酣战。”鄂公谓尉迟敬德,褒公谓段志元也。故东坡《赠写真何充》诗:“黄冠野服山家容,意欲置我山岩中。勋名将相今何限,往写褒公与鄂公。”鲍慎由《谢传神蔡景直》诗:“驰誉丹青有古风,笔端及我未宜蒙。云台麟阁遥相望,往写褒公与鄂公。”用东坡语,尤为无功。 ○三诗皆用清浑字 东坡《送鲁元翰》诗:“皎皎千丈清,不如尺水浑。”陈后山《次韵东坡诗》:“信有干丈清,不如一尺浑。”参寥诗:“乍为含垢千寻浊,不作惊人一掬清。” ○咏荷花 胡仔《苕溪诗话》以词句欲全篇皆好,极为难得。如贺方回“淡黄杨柳带栖鸦”,秦处度“藕叶清香胜花气”二句。写景咏物,可谓造微入妙。然予见刘忠肃莘老已言之矣。《湖上口号》云:“绿荷深不见湖光,万柄清风动晚凉。莫恨红葩犹未烂,叶香元自胜花香。” ○服药不如独卧 世所传道书,杂载神仙秘诀,有云:“服药千朝,不如独寝一宵。”此最有理。予近读顾况《琴客》诗云:“服药不如独自眠,从他别嫁一少年。”乃知古有此语。然《太平广记彭祖传》云:“服药百种,不如独卧。”又知道书本此。 ○系日 白乐天:“既无长绳系白日,又无大药驻朱颜。”盖本陈沈炯《幽庭赋》:“那得长绳系白日,年年月月俱如春。”然江总《岁暮还宅》诗亦云:“长绳岂系日,浊酒倾一杯。” ○东坡作《夏侯太初论》 王立之《诗话》记东坡十岁时,老苏令作《夏侯太初论》。其间有“人能碎千金之壁,不能无失声于破釜;能搏猛虎,不能无变色于蜂虿”之语,老苏爱之。以少时所作,故不传。然东坡作《颜乐亭记》与《黠鼠赋》,凡两次用之。以上皆王记。余按,晋《刘毅传》:“邹湛曰:‘猛兽在田,荷戈而出,凡人能之。蜂虿作于怀袖,勇夫为之惊骇,出于意外故也。’”乃知东坡意发于此。 ○杜甫取李陵诗 杜诗:“思家步月清宵立,忆弟看云白日眠。”又云:“别时孤云今不飞,时复看云泪横臆。”盖取李陵《别苏武》诗云:“仰视浮云驰,奄忽互相逾。”“长当从此别,且复立斯须。” ○知尔不能举 韩子苍《送王诗》末章云:“虚作西清老从臣,知尔才华不能举。”王摩诘《送邱为》云:“知尔不能荐,羞称献纳臣。” ○董颖袭陈知默诗 洪景卢《夷坚乙志》记董颖诗:“云壑酿成千嶂雨,风苹吹老一川秋。”上句盖袭陈知默诗耳。陈云:“云埋山麓藏秋雨,叶脱林梢带晚风。” ○东坡本李端诗 东坡诗:“白水满时双鹭下,午阴清处一蝉鸣。”唐李端《茂陵山行陪韦金部》诗云:“盘云双鹤下,隔水一蝉鸣。”东坡本此。 ○韩子苍诗出陆龟蒙 韩子苍作绝句:“天寒候雁作行远,沙晚浴凫相对眠。松醪朝醉复暮醉,江月上弦仍下弦。”陆龟蒙《别墅怀归》云:“题诗朝忆复暮忆,见月上弦还下弦。”韩所出也。 ○得茶三昧 钱唐南屏谦师,妙于茶事。东坡赠之诗云:“道人晓出南屏山,来试点茶三昧手。”刘贡父亦赠诗云:“泻汤旧得茶三昧,觅句还窥诗一斑。” ○詹光茂妻寄远诗 蔡宽夫记天圣中孙冕载詹光茂妻《寄远》诗云:“锦江江上探春回,消尽寒冰落尽梅。争得儿夫似春色,一年一度一归来。”乃知“惟有旧时王谢燕,一年一度到君家”所本。 ○葛敏修用陈况诗 葛敏修《南华竹轩绝句》:“独拳一手支颐卧,偷眼看云生未生。”盖用五代时陈况诗:“醒眼看诸峰,白云开又集。”然唐吴融亦有“深感下峰颜色好,晚云才散又当门”之句。 ○古有琐语 唐孙光宪有《北梦琐言》。按,《晋书》:“太康二年,汲郡人不准盗发魏襄王墓,或言安厘王冢。得竹书数十车,其《琐言》十一篇。”乃知古已有《琐言》。 ○语有神助 《吕氏诗事录》云:“郭祥正有句云,‘明月人随渡流水’,王介甫爱之曰:‘此言如有神助。’”余记范文正公诗云:“多情是明月,相逐过江来。”乃知郭本此。 ○皮日休《白莲》诗 东坡尝喜皮日休《白莲》诗:“无情有恨何人见,月晓风清欲坠时。”谓决非红莲诗。然李贺《新笋》云:“无情有恨何人见,露压烟啼千万枝。”乃知皮取此。 ○不去吕后为惠帝计 老苏明允论汉高祖云:“不去高后者,以吕氏佐帝定天下,为大臣素所畏服。独此可以镇压其邪心,以待嗣子之壮。故不去吕后者,为惠帝计也”云云。余按,唐李德裕《羊祜留贾充论》云:“汉高不去吕后,变近于此。汉高嬖戚姬,爱如意,思其久安之计,至于悲歌不乐。岂不知除去吕后,必无后祸。况吕后年长有过,稀复进见。汉高弃之,如去尘垢。实以惠帝暗弱,必不能自揽权纲。其将相皆平生故人,俱起丰、沛,非吕后刚强,不能临制。所以存之,为社稷也。”乃知老苏本此。 ○韩子苍作《善清真赞》 韩子苍作《草堂和尚善清真赞》云:“蓬松头,卓削耳,一生说法牙无水”云云。盖用东坡《题王霭如来出山相》云:“头{髟曾}、耳卓削。适从何处来,碧色眼有角。明星未出万象间,外道天魔犹奏乐。错不错,安得无上菩提,成等正觉。”《东坡集》不载此文。 ○陆农师取杜子美诗 王荆公父子俱侍经筵,陆农师以诗贺云:“润色圣猷双孔子,调燮元化两周公。”议者为太过。然不知取杜子美《送薛明府》诗:“侍臣双宋玉,战策两穰苴。” ○陈去非黄巢诗意同 陈去非《衡岳道中》诗:“客子山行不觉风,龙吟虎啸满山松。纶巾一幅无人识,胜业门前听午钟。”按,唐黄巢既败,为僧,投张全义,舍于南禅寺。有写真绢本,巢题诗其上云:“犹忆当年草上飞,铁衣脱尽挂僧衣。天津桥上无人识,独倚栏干看落晖。”去非诗意同。 ○澄江一道 东莱先生吕居仁爱豫章少年时作《泰和县楼诗》:“木叶千山天远大,澄江一道月分明。”然白乐天亦有《江楼夕望诗》云:“灯火万家城四畔,星河一道水中央”之句。 ○洗天风雨 艺祖闻蜀人诗云:“烦暑郁蒸无处避,洗天风雨几时来?”曰:“此蜀人思我之来也。”此乃蜀人朱长文诗。然唐许昌节度使薛能《汉南春望》诗,已有“自古浮€蔽白日,洗天风雨几时来”之句。 ●卷九地理 ○石头之名有二 韩退之有《次石头驿寄江西王十中丞阁老》诗,敬今洪州石头驿,皆以为证。大观三年,汪藻彦章为江西提学,作《石头驿记》云:“自豫章绝江而西,有山屹然,并江而出,曰石头渚,世以为殷洪乔投书之地。《晋史》及《世说》称,洪乔为豫章太守,去都日,得书百余函,次石头,悉投之江中。逮今且千岁,而洪乔之名,与此山俱传。石头于他书无所见,以图志考之,唯唐武德中,尝以豫章之西境为西昌县,俾县令治其地,盖今石头是也。及观韩退之《次石头驿寄江西王中丞诗》,则白晋以来,知其为石头,至退之时,又知其尝为驿也。其大略如此。”后又云:“自洪乔而知有此山,至退之而驿之名始传。”然则石头之名,汪彦章徇流俗之失,竟以为洪乔投书之地,失之矣。予尝考之,盖江南有两石头:“钟山龙蟠,石头虎踞”,与夫王敦、苏峻之所据者,此隶乎金陵者也。余孝顷与萧勃即石头作两城,二子各据其一,此豫章之石头也。洪乔为豫章太守,都下人士,因其行,致书百余函,次石头,皆投之。盖金陵晋室所都,都下人士,以羡出守,故因书以附之。投之石头,谓羡去都而投,而非抵豫章而投也。后人以羡尝守豫章,而豫章适有石头,故因石头之名,号投书渚矣。意者将记洪乔之刚介,以增重石头。殊不知豫章之石头,非金陵之石头。按,梁广州刺史萧勃举兵逾岭,声摇江西。新吴洞主余孝顷应之,遣其子守郡城,自出豫章。勃之别将欧阳军苦竹滩,陈武帝遣周文育总师,唾手而禽。勃时尚居南康,麾下闻之,斩其首以献。于是孝顷退走新吴,帝遣文育、黄法讨之。文育率众军入象牙江,舍舟进据三陂,卒为豫章内吏熊昙朗所卖,无成功。南康,今虔州也。新吴,今奉新县也。三陂,今海昏之墟落也。象牙江,今隶南昌。苦竹滩,今隶丰城。江西之江,兆源于庾岭,而豫章承其下流。南康、苦竹滩、象牙江,盖通一贯者也。文育自象牙而趋三陂,以今观之,正得间道。盖是时孝顷居新吴,其于犹据石头之旧栅。法虽受诏见助,而尚驻军新淦。文育若欲徘徊江浒,纵能擒旧栅之竖子,曾未捣新吴之巢穴。且令屯营于三陂,庶几法顺流而应之。则首尾薄战,孝顷父子无遗噍矣。不幸奸人得而卖焉。予家江西,往来洪、抚之间,又以法之为乡人也。因史册所书,考石头之误,俯江山之形胜。想古人之所以倚伏往来者,则石头之险,盖有在矣。而终不得与金陵并驰,岂非所托非人哉。 ○豫章之名 豫章之名旧矣,在江左者,有其地而非郡。在江南者,建郡而非春秋之时。吴王阉闾六年,鲁定公之二年也。楚囊戍伐吴,师于豫章。吴人见舟于豫章,而潜师于巢。冬十月,克楚,取居巢。又明年,吴将入郢,其谋臣请因唐蔡而西。冬十一月,蔡侯、吴子、唐侯,俱舍舟于淮,自豫章与楚夹汉。囊[1234]汉而陈,自小别而至大别,吴逆击败之,五战而及郢。尝观吴都具区,今平江之吴县也。楚都郢,今富水也。汉水自归、峡接流,而为今汉阳军。盖视吴为东。九江自庾岭兆源,而洪州奠其南,盖视楚为西。居巢,今无为军也。阉闾之六年,吴人见舟于豫章,而潜师于巢。以明豫章濒楚,而巢迩于吴,故得而潜师也。小别、大别,今鄂州之山,汉水视之为东者也。八年,吴人舍淮而即豫章,杜氏以为汉东江北地。囊[1234]方且济汉而陈于小大之别,则春秋之豫章为濒楚,在江、夏之间审矣。或者以六年之师,因豫章以建州,则其地必沿流之所。而洪之为州,盖沿流者也。八年舍舟而即豫章,且坚杜氏之说。囚以汉东之地为平陆,惟有沿流平陆之异。故以见舟者,江南之豫章也。殊不知吴视楚为西,视江夏为小西,而视洪则南矣。见舟,所以张军容也,安能远托大江之南,而不近趋小西之地。然则江南之豫章,决无与乎春秋之时,明矣。 ○春秋豫章与今不相干 予江西人,尝考今之豫章,非春秋之豫章。然皆未得其定说,已具于前矣。最后予读杜预、孔颖达注疏,而后知予之寡见也。按,《左氏昭公十三年》:“楚师还自徐,吴人败诸豫章,获其五帅。”杜预注曰:“定二年,楚人伐吴,师于豫章。吴人见舟于豫章,而潜师于巢,以军楚师于豫章。又柏举之役,吴人舍舟于淮,而自豫章与楚夹汉。此皆当在江北淮水南,盖后徙在江南豫章。”又《左氏传定公四年》:“蔡侯、吴子、唐侯伐楚,舍舟于淮,自豫章与楚夹汉。”杜预曰:“豫章,汉东、江北地名。”孔颖达曰:“《汉书地理志》‘豫章,郡名,在江南。’此则在北者。《土地名》云:‘定公二年,楚人伐吴,师于豫章。吴人见舟于豫章,而潜师于巢,吴军楚师于豫章。又柏举之役,吴人舍舟于淮,而自豫章与楚师夹汉。此皆在江北、淮南。盖后徙在江南之豫章。’”以上皆经传与注疏所载。予以杜、孔注疏证江南之豫章,无与于春秋之豫章,审矣。《汉志》虽曰高帝置,但年代阔远,文字残阙,无从考见所徙之年月耳。按,宋武帝讨刘毅,遣王镇恶先袭至豫章口。豫章口去江陵城二十里,乃知春秋之豫章,去江陵甚近,与今洪州全不相干。 ○戏下有两音 王观国《学林新编》云:“戏下有两音。《前汉高祖纪》:‘沛公已定关中。羽大怒,使黥布等攻破函谷关,遂至戏下。’又曰:‘诸侯罢戏下,各就国。’师古注曰:‘戏音许宜切,亦读曰麾。’《卫青传》:‘韩说为戏下转战。’《灌夫传》:‘驰入吴军,至戏下。’师古曰:‘戏,大将之旗也。读与麾同。’又引《高祖纪》曰:‘周章西入关,至戏。’师古曰:‘在新丰县东,今有戏水驿。’《后汉郡国志》:‘京兆新丰东有戏亭。’”以上皆王说。余按,左氏《国语》:“里革曰:‘幽灭于戏。’”韦氏注曰:“幽王为西戎所杀。戏山在西周。”孔颖达曰:“戏,骊山之北水名也。王甫谧曰:‘今京兆新丰东二十里戏亭是也。’《汲冢书纪年》云:‘平王奔西申,而立伯盘以为太子。与幽王俱死于戏。’”然则戏之得名,春秋时已著,不始于秦、汉间也。据韦、孔所引,虽山水不同,要之以戏而兼名山水,古来减多有之,不可以一为是也。至观国谓师古不当以旗戏与地名同音,此不足咎。第班固不当称戏而以下继之。 ○巴字山水 宋之间《送田道士使蜀投龙诗》云:“蜀门风势断,巴字水形连。”又唐人诗云:“杜宇呼名切,巴江学字流。”然则巴州因水得名矣。予按,杜佑《通典》:‘硖州巴山县,古关,楚肃王拒蜀处。今县北有山,曲折似巴宇,因以为名。’此又以山似巴字,何耶?然《三巴记》:“阆水东南流,曲折三回如巴字。”唐人有《巴字江赋》云:“初惊蠹蚀,龙舟鳞次子波中;乍若萤从,渔火星分于渡口。”乃知山形似巴者非。 ○孟诸 高适《封丘行》云:“我本渔樵孟诸野。”又平台云:“孟诸蒲暮凉风起。”又曰:“朝临孟诸野。”按,《春秋左氏传》:“僖公二十八年,楚子玉梦河神谓己曰:‘畀余,余赐汝孟诸之糜。’”杜预云:“孟诸,宋薮泽。水草之交曰麋。”予按,《释地》云:“十薮:宋有孟诸。”郭璞曰:“今在梁国睢阳县东北。”《周礼职方氏》:“正东曰青州,其泽薮曰望诸。”《禹贡》:“豫州,导菏泽。被孟猪。”孔安国曰:“盂猪,泽名,在菏东北,水流溢覆被之。”宋则今梁国也,睢阳是已。故郑氏注亦云:“望诸,在睢阳。”糜、湄通用。 ○有二中牟 中牟有二,在河南北之间,不可不辨。《尔雅》曰:“郑有圃田。”郭璞注云:“今荥阳中牟县西圃田泽是也。”《赵世家》曰:“献侯即位,治中牟。”《汉书地理志》曰:“河南郡有中牟县,赵献侯自耿徙。”又曰:“三家分晋,河南之中牟,魏分也。”《通典》曰:“荥阳郡中牟县。”注云:“汉旧县,有圃田泽,荆河州薮也。赵献侯自耿徙此。又赵襄子时,佛以中牟叛,即此也。北十二里有中牟台。”《春秋定公九年左传》曰:“晋车千乘在中牟。”杜预注曰:“今荥阳有中牟县。回远,疑非也。”予按,左氏所谓车在中牟,非荥阳之中牟明甚,杜预疑之甚当。且晋世方分河南分荥阳郡,中牟属之。此地乃在河南,计非晋境所及。及三家分晋,中牟属魏,则非赵所得都。盖赵献侯治中牟,亦非河南之中牟也。考《春秋哀公五年》:“赵鞅伐卫,围中牟”;《论语》:“佛以中牟畔”;与定公九年“晋车在中牟”;或别是一中牟,当在河北耳。臣瓒《汉书音义》曰:“臣瓒按,河南中牟,春秋之时,在郑之疆内。及三卿分晋,则为魏之邦土。赵界自漳水以北,不及此也。《春秋》:“卫侯如晋,过中牟。”案此之中牟,不在赵之东也。案,中牟当在温水之上。”然则臣瓒亦以河南中牟,非此中牟矣。今《汉书地理志》与《通典》,杂举而不辨焉,使后学不能不疑也。 ○石城 王彦辅《石城辨疑》曰:“左太冲谓‘戎车盈于石城’,即金陵之石头城也。世徒知于此,而不知郢州之得名亦同也。故郦善长曰:‘沔水南迳石城西城,因山以为固者’,是也。盖晋羊叔子镇荆州日所立。惠帝元康九年,分江夏西部,就置竟陵郡。至唐武德四年,置郢州于长寿县。是则今之郢州,昔之竟陵郡也。”以上皆王说。予按,唐杜佑《通典》云:“郢州,今治长寿县。历代所属,与竟陵郡同。二汉属江夏郡。晋、宋以来,竟陵郡地,梁南司北新二州之境。西魏分属安州。后周分置石城郡,后于石城置郢州。隋炀帝初,州废,置竟陵、安陆二郡。唐并二郡为温州,后为郢州,或为富水郡。”然则彦辅所谓武德四年置郢州于长寿县。是不察杜佑所谓“后周置石城郡,后于石城置郢州”耶?考佑云:“隋初废州置郡,至唐又并为温州,又为郢州。”则彦辅止据后来,不究其本耳。《唐书乐志》曰:“《石城乐》者,宋臧质所作也。石城在竟陵,质尝为竟陵郡,于城上眺瞩,见群少年歌谣通畅,因作此曲。”《古今乐录》曰:“石城乐,旧舞十六人。其曲一云:‘生长石城下,开窗对城楼。城中诸少年,出入见依投。’”盖竟陵之石城,其名甚著。又《通典》云:“《莫愁乐》者,出于《石城乐》。石城女子名莫愁,善歌谣。且石城中有忘愁声。故歌云:‘莫愁在何处?莫愁石城西。艇子打两桨,催送莫愁来。’” ○辨朐忍 韩退之作《韦处厚盛山十二诗序》曰:“不知其出于巴东,以属朐忍也。”洪庆善辨曰:“《地理志》云:‘山南西道开州盛山郡,本万世郡。义宁二年,析巴东之盛山、新浦,通川郡之万世、西流置。天宝元年,更名朐忍。音润蠢。地下湿,多朐忍虫。’刘禹锡《嘉话》云:‘朐忍,蚯蚓也。常至夜,江畔出其身,半跳于空中而鸣。上音屈,下音忍。’《集韵》云:‘朐忍,在汉中,俗作旬,非是。’”以上皆洪说。予按,《西汉地理志》:“巴郡有朐忍县。”颜师古曰:“朐音劬。”《后汉郡国志》:“巴郡朐忍县。”亦只作此忍字,盖古文借用也。又按,杜佑《通典》:“开州,大唐置。或为盛山郡盛山县。汉朐忍县地。”以三书考之。盖开州在唐为盛山,在汉为朐忍也。《汉书》不著其意。惟刘禹锡以其地出朐忍之虫,因以得名。禹锡之说,亦本许慎。《说文》云:“朐忍,虫名。汉中有朐忍县,地下多此虫,因以为名。从肉句声。”黄朝英云:“考其意,当作润蠢。朐,如顺切。忍,尺允切。”与洪氏、禹锡所音不同。然朝英、禹锡、庆善三人,偶忘考《西汉地理志》耳。盖师古以朐音劬,此不可不辨。 ○辨豪州字误 洪庆善辨韩退之《徐泗豪三州节度掌书记厅石记》曰:“豪,今认作濠。唐《地理志》云:‘濠,初作豪。元和三年,刺史崔公表请其事,由是改为濠,取水名也。’退之作记,在贞元十五年,尚为豪。诸本作濠,误矣。”以上皆洪说。予按,杜佑《通典》:“濠州,春秋末钟离子之国。至晋,侨置徐州。安帝时,置钟离郡。宋、齐因之,兼置徐州,梁因之。北齐改为西楚州,隋改曰濠州,因濠水为名。濠,音豪。炀帝复置钟离郡。唐武德八年为濠州,或为钟离郡。”然则据佑所言,初不见豪字,兼亦不本于唐。自隋改曰濠州矣。况佑所上《通典》,在贞元十年,及称因濠水为名,濠音豪。其误甚明。以此知韩文作濠为是;而所以致洪之辨者,《地理志》之失耳。 ○辨焉陵字音 开封府焉陵县,距东京一百六十里。今焉音烟,非是。按,《春秋左氏传襄公二十六年》:“焉陵之役。”陆德明《音义》曰:“鄢,音偃。”然春秋、魏、唐曰鄢,汉曰焉,后汉、晋、隋曰焉。音焉,亦音偃。然则二字通用耳。 ○蒋庙钟山孙陵曲衍 唐徐坚,其学甚博。所撰《初学记》,载扬雄《九州箴》。内《润州箴》云:“洋洋润州,江山秀远。蒋庙钟山,孙陵曲衍。江宁之邑,楚曰陵。吴齐梁晋,六代都兴。”按,《丹阳记》:“蒋子文为陵尉,破贼,为贼所杀。故吏忽见子文乘白马,如平生,孙权发使,封子文为中都侯。立庙钟山,因改为蒋山。”此箴之所谓蒋庙钟山也。《丹阳记》云:“蒋陵,因山为名,吴大帝陵也。”《舆地志》以为“台当孙陵曲衍之傍,故蒋陵亭亦名孙陵亭。”此箴之所谓孙陵曲衍也。然雄死于西汉之末,去此二百余年矣,何以知之?又况于六代乎?予故以《润州箴》非雄所作,甚明。 ○镜湖 会稽鉴湖,今避庙讳,本谓镜湖耳。《舆地志》曰:“山阴南湖,萦带郊郭。白水翠岩,互相映发,若镜若图。故王逸少云:‘山阴路上行,如在镜中游。’名始羲之耳。”李太白《登半月台》诗亦云:“水色渌且静,令人思镜湖。终当过江去,爱此暂踟蹰。”则知湖以如镜得名,无可疑者。而梁任《述异记》以为:“镜湖,世传轩辕氏铸镜湖边,因得名。今有轩辕磨镜石尚存。石畔常洁,不生蔓草。”恐不然也。或陆贽《月照鉴湖赋》曰:“光无不临,故丽天并耀;清可以鉴,因取镜表名。”乃知湖以如镜得名,审矣。太白又有《送友人寻越中山水》诗:“湖清霜镜晓,涛白雪山来。” ○蜀石牛 《禹贡》:“华阳黑水惟梁州。岷、れ既艺,沱、潜既道,蔡、蒙旅平,和夷底绩。”则蜀道与中国通久矣。《蜀主本纪》载:“秦惠王谋伐蜀,刻五石牛,置金其后,绐蜀人云:能粪金。蜀主信之,发卒千人,使五丁力士开道:致牛于成都。秦因遣张仪等随石牛以入,遂夺蜀焉。”此事尤近诬。蜀人吴师盂醇翁《题金牛驿》诗以辨之云:“唱奇腾怪可删修,争奈常情信缪悠。《禹贡》已书开蜀道,秦人安得粪金牛?万重山势随坤顺,一勺天波到海流。自晒据经违世俗,庶几同志未相尤。”醇翁以通议大夫致仕,享年九十。 ○三曲江 曲江有三。枚乘《七发》云:“观涛乎广陵之曲江”,今苏州也。广东有曲江,今韶州也。司马相如《吊二世赋》云:“临曲江岂州”,即长安也。按,唐刘疏《传记》云:“京师芙蓉园,本名曲江园。随文帝以名不正,改之。”故杜子美诗云:“曲江翠幕排银榜。”又云:“春日潜行曲江曲。”《七发》所谓曲江有“弭节伍子之山”,今胥山,在苏州。 ○沣水 郦道元《水经》曰:“沣水,迳安南县,又东与赤沙湖会。湖水北通江,南注沣水也。”故杜子美《岳麓山道林二寺行》云:“寺门南开洞庭野,殿脚插入赤沙湖。” ○橘洲 《舆地志》曰:“潭州橘洲,在郡南,对南津。常看如在下。及至夏水,怀山渚洲皆没,橘洲独在。”故杜子美《岳麓山道林二寺行》云:“橘洲田土仍膏腴。”然橘洲有二处,其一在龙阳。子美之诗所本,乃长沙之橘洲,距州十里。 ○衡山 《东皋杂录》云:“余尝至泰山,见其峰峦,岿然独出。而衡山七十二峰皆平,谓之衡,盖取此。”此说大误。晋《天文志》:“北斗魁四星为璇玑,杓三星为玉衡。”湖南衡山,盖上承玉衡分野,以得名耳。故《荆州记》云:“南岳衡山,朱陵之灵台,太虚之宝洞。上承冥宿,铨德钧物,故名衡山。下据离宫,摄位火乡。赤帝馆其岭,祝融托其阳,故号南岳。”以此推之,南岳当玉衡分野可知矣。亦犹长沙婺女之类。故今山下有铨德观。 ○羊城 高适《送柴司户之岭外》诗云:“海对羊城阔,山连象郡高。”按,《南部新书》云:“吴修为广州刺史,未至州,有五仙人骑五色羊,负五谷而来。今州厅梁上画五仙人,骑五色羊为瑞,故广南谓之五羊城。”又《广州记》云:“六国时,广州属楚。高固为楚相,五羊衔谷至其庭,以为瑞,因以五羊名其地。”又郑熊撰《番禺杂记》云:“广州昔有五仙,骑羊而至,遂名五羊。”《新书》与熊所记同,惟《广州记》为异,当有辨其非是者。 ○赤县 《史记》:“邹衍著书曰:‘中国于天下,八十一分居其一分耳。中国名赤县神州,赤县神州内,自有九州,禹之叙九州是也。不得为州数。中国外,如赤县神州者有九,乃所谓九州者也。’”《晋书载记赞》曰:“自两京殄覆,九土分崩,赤县成蛇豕之区,紫宸迁娃黾之穴。”唐有赤尉,谓畿县尉也。杜子美《奉先刘少府出水障歌》云:“闻君扫却赤县图,乘兴遣画沧州趣。”《投简成华两县诸子》诗云:“赤县官曹拥材杰。”《桥陵》诗:“居然赤县立,台榭争岩亭。” ○洞庭橘 世以韦苏州诗:“书后欲题三百颗,洞庭犹待满林霜。”以韦尝守苏,遂谓太湖洞庭山产柑橘。并以唐吴融《序赋》,及王维《送人赴越州》诗“风樵若邪路,霜橘洞庭秋”;苏子美《姑苏》诗“洞庭甘熟客分金”为据,而以洞庭湖为非。其实不然。盖洞庭见于吴、楚,皆产柑橘,第湖山为异耳。观《襄阳记》,李叔平临终,敕其子曰:“龙刚洲里,有千头木奴。及柑橘成,岁得绢数千匹。”审此,则龙阳洲正在洞庭矣。又况晋张华诗云:“橘在湘水侧,菲陋人莫传。”刘瑾《甘赋》云:“寄生于南楚。”谢惠连《甘赋》云:“倾予节兮湖之区。”徐陵《甘诗》云:“江潭间修竹。”由古以来,洞庭湖之有橘旧矣,故柳毅叩橘而书始传。至若洞庭山之有橘,不读唐吴融《序赋》,未必其名显也。 ○赤甲 杜子美卜居于赤甲,故有《赤甲》诗:“卜居赤甲迁居新”;又《入宅》诗云:“奔峭背赤甲”;又《黄草》诗云:“赤甲山下行人稀”;又《自西移居东屯茅居》诗云:“白盐危峤北,赤甲古城东。”按,《荆州图记》云:“鱼复县西北赤甲城,东连白帝城,西临大江。”然则赤甲盖属鱼复县也。 ○乌石冈柘冈盐步门 乌石冈,距临川三十里,荆公外家吴氏居其间。故《与外氏饮》诗云:“不知乌石冈边路,到老相逢得几回。”又《游草堂寺》诗云:“乌石冈边缭绕山,紫荆细迳水云间。”又《杂咏》云:“乌石冈头踯躅红,江边柳色涨春风。”吴氏所居,又有柘冈。柘冈故多辛夷,荆公诗云:“柘冈西路花如雪,回首春风最可怜。”又《寄正之》诗云:“试问春风何处好?辛夷如雪柘冈西。”又《赠黄吉父》诗云:“柘冈西路白云深,想子东归得重寻。亦见旧时红踯躅,为言春至每伤心。”又《送吴彦》诗云:“柘冈定有辛夷发,亦见东风使我知。”盐步门,乃抚州郡城之水门,卸盐之地。公旧居在焉,今为祠堂。公有诗云:“曲城丘墓心空折,盐步庭帏眼欲穿。”皆纪实也。故乌石冈、柘冈、盐步门,其名至今犹存。韩子苍《寄居临川,送乡人陈亨仲》诗云:“儿童共戏苦盐岸,老大相逢乌石冈。” ○睢阳 应天府南京,睢阳旧地也。近世皆以睢为趄音,非也。按,《左传》:“隐公元年九月,及宋人盟于宿。”注云:“宋梁国睢阳县。”又:“昭公二十一年,齐师、宋师败吴师于鸿口。”注:“梁国睢阳县有鸿口亭。”又:“僖公十九年,宋公使邾文公用鄙子于次睢之社。”注:“睢水受汴,东经陈留、梁、谯、沛、彭城县入泗。”以上三处,陆德明皆音虽。 ○武林山 李翱《来南录》云:“元和四年二月戊子,至杭州。己丑,如武陵之山,临曲波,观轮舂。”注曰:“即灵隐天竺寺。”予按,杭州无武陵山,陵字当是笔误,恐是林字。《晋书地理志》:“吴郡钱塘县武林山,武林水所出。”当是时,钱塘属吴郡。又见《前汉地理志》,颜师古注。 ○云梦 沈存中《笔谈》曰:“旧《尚书》曰:‘云梦土作。’本朝太宗时,得古本《尚书》,作‘云土梦作’。诏改《禹贡》从古本。按,孔安国注:‘云梦之泽,在江南。’不然也。据《左传》:‘吴人入郢,楚子涉睢,济江,入于云中。王寝,盗攻之,以戈击王。王奔郧。’楚子自郢西走涉睢,则当出于江南。后涉江入于云中,遂奔郧。郧则今之安陆州。涉江而后至云,入云然后至郧,则云在江北也。《左传》曰:‘郑伯如楚,子产相,楚子享之。既享,子产乃具田,备王以田江南之梦。’杜预注曰:‘楚之云梦,跨江南北。’曰‘江南之梦’,则云在江北明矣。元丰中,有郭思者,能言汉沔间地理,亦谓江南为梦,江北为云。予以《左传》验之,思之说信然。江南则今之公安、石首、建宁等县;江北则玉沙、监利、景陵等县。乃水之所委,其地最下。江南上析,水出稍高,方土而梦已作矣。此古本之为允也。”以上皆《笔谈》所记。予按,《寰宇记》曰:“云梦泽,半在江南,半在江北。其水中平,土丘半出。”《寰宇记》本乐史所撰,史是太宗时人,则沈、郭未尝见《寰宇记》也。然沈辨末得其详。且《周礼荆州》云:“其泽薮曰云梦。”郑康成注云:“云梦在华容。”《禹贡》云中。“云土梦作。”昭三年《左传》:“楚子与郑伯,田于江南之梦。”又定四年:“楚子涉睢,济江,入于云中。”正义云:“南郡枝江县西,有云梦城。江夏安陆县东南,亦有梦城。或曰,南郡华容县东南有邑丘湖,江南之梦也。”云梦一泽,而每处有名者。司马相如《子虚赋》云:“云梦者,方九百里。”则此泽跨江南北,亦可独称云称梦耶?郦道元《水经注》谓:“自江陵东界为云梦,北为云梦之薮。”亦不指一处。不可焉以梦在江南,云在江北。 ○纪南城 王观国《学林新编》论楚都郢曰:“《史记》:周成王封熊绎于荆蛮,为楚子,居丹阳。楚文王自丹阳徙郢,楚顷襄王自郢徙陈,楚考烈王自陈徙寿春,命曰郢楚。既徙而犹命曰郢,亦犹南朝萧氏出于兰陵,而其后又创南兰陵,各贵其所自出也。今之郢州,乃楚之别邑,号郢亭,非楚都之郢。”以上皆王说。予按,杜佑《通典》云:“寿春郡罗城,即考烈王所筑。秦灭楚,虏王负刍。其地为九江郡。”又云:“江陵,故楚之郢地。秦分郢,置江陵县。今县界有故郢城,有枝回洲,有夏水口。《左传》所云‘沈尹戍奔命于夏’也。有荒谷,即莫敖所缢荒谷。西北有野父城,又有纪南城。楚渚宫、汉津乡故城,在今县东也。”又按,郦道元《水经注》曰:“楚之先,僻处荆山,后迁纪郢,即纪南城也。”《十道志》曰:“昭王十年,吴通漳水,灌纪南城,入赤湖,郢城遂破。”杜预《左传》注曰:“今南郡江陵县北纪南城,故楚国也。”然则王观国虽知今之郢州非楚之郢,而尚未知定处也。今以诸书参考,即江陵之纪南城是也。《笔谈》亦止谓“楚都南郢”。 ○黄金濑 《艺文类聚》载《幽明录》曰:“巴丘县,自冈以上二十里,名黄金潭,莫测其深。上有濑,亦名黄金濑。古有钓于此潭,获一金锁,引之,遂满一船。有金牛出身奔船,钓人被骇,牛因奋勇,跃而还潭。锁将尽,钓人以刀斫得数尺。潭濑因此取名。”予按,巴丘县以巴山得名,县有巴山故也。巴丘,晋庐陵郡,改置巴山郡。隋以来称崇仁,以乡得名,今抚州崇仁县是也。予世家巴丘。考黄金濑在邑之东二十里,其名迄今尚存。其上有陂,亦谓之黄金陂。然乡人皆莫知得名之始。第金冈止谓之冈头。 ○开封 京师开封县,其城本郑庄公所筑。昔卫之水有浚,浚之地有仪封人,掌仪地之封疆。郑人得而城焉,以为开封,此其始也。《高帝纪》:“秦二世三年,郦商为将,将陈留兵,与偕攻开封,未拔。” ○金堤 金堤在今东京酸枣县。按,汉《沟洫志》:“汉兴三十有九年,孝文时,河决酸枣,东溃金堤,于是东郡大兴卒塞之。”注:“金堤,河堤名也。在东郡白马界。” ○陈桥 陈桥距旧城二十里,即古之板桥。太祖北征,次陈桥,军士推戴,即其地也。白居易《板桥路》诗曰:“梁苑城西二十里,一渠长水柳千条。若为此路应重过,十五年前旧板桥。曾共玉颜桥上别,不知消息到今朝。”李义山《板桥晓别》云:“回望高城落晓河,长亭窗户压微波。水仙欲上鲤鱼去,一夜芙蓉红泪多。”王荆公《陈桥》诗云:“走马黄昏渡河水,夜争归路春风里。指点韦城太白高,投鞭日午陈桥市。杨柳初回陌上尘,胭脂洗出杏花匀。纷纷塞路堪迫惜,失却新年一半春。” ○西塞 张志和歌曰:“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按,《武昌记》曰:“西陵县,对黄公九矶,谓之西塞。” ○闽江南台 《闽中记》:“晋郭璞迁城时,言南台沙合,必出宰辅。元和中,闽人潘有实为省郎,自负王佐之才。每遇乡人,必问:“南台江可褰裳过否?”或云未,则色不悦。迨章郇公入枢府之明年,沙始交,遂大拜。寻而吴丞相育、曾侍中公亮、陈丞相升之、吴枢密充,皆相继辅弼。惟曾公,泉人也。他皆建人,吴、章又皆浦城人。其后如章子厚诸公继踵而起,盛哉。”南台今属福州。故宋景文公撰《章郇公墓志》,亦云:“闽江南台,古传沙合者出相。比年遂偾为洲,盖名世赉弼,殆天启然。”或云:“福州无预建州。”殊不知《闽中记》云:“南台者,在闽县南五里。江畔有越王钓龙台,故曰南台。其源出于建溪,东流四百里至台;又东南流三十里,与东西峡江合,流入海。” ○北苑茶 丁晋公有《北苑茶录》三卷。世多指建州茶焙为北苑,故姚宽《丛语》谓:“建州龙焙,面北,遂谓之北苑。”此说非也。以予观之,宫苑非人主不可称,何以言之?按,建茶供御,自江南李氏始。故杨文公《谈苑》云:“建州,陆羽《茶经》尚未知之。但言‘福建等十二州未详,往往得之,其味极佳。’江左近日,方有蜡面之号。李氏别令取其乳作片,或号曰京挺、的乳及骨子等,每岁不过五六万斤。迄今岁出三十余万斤。”以文公之言考之,其曰京挺、的乳,则茶以京挺为名。又称北苑,亦以供奉得名,可知矣。李氏都于建业,其苑在北,故得称北苑。水心有清辉殿,张洎为清辉殿学士。别置一殿于内,谓之澄心堂,故李氏有澄心堂纸。其曰“北苑茶”者,是犹“澄心堂纸”耳。李氏集有《翰林学士陈乔作北苑侍宴赋诗序》曰:“北苑,皇居之胜概也。掩映丹阙,萦回绿波。珍禽异兽充其中,修竹茂林森其后。北山苍翠,遥临复道之阴;南内深严,近在帷宫之外。陋周王之平圃,小汉武之上林”云云。而李氏亦有《御制北苑侍宴赋诗序》,其略云:“偷闲养高,亦有其所。城之北有故苑焉,遇林因薮,未愧于离宫;均乐同欢,尚惭于灵沼”云云。以二序观之,因知李氏有北苑。而建州造挺茶又始之,因此取名,无可疑者。 ○琵琶洲 饶州余干水口有州,其形如琵琶,谓之琵琶洲。有亭在岸,谓之琵琶亭。过客留诗,非一人也。予按《洽闻记》:“吴太平二年,长沙大饥,杀人不可胜数。孙权使赵达占之,云:‘天地川泽相通,如人四体,鼻衄炙脚而愈。今余干水口尝暴起一洲,形如鳖,食彼郡风气。可祠而掘之。’权乃遣人祭以太牢,断其背。故老传云:‘饥遂止。’其洲在饶州余干县。”予乃知洲形如鳖,转以为琵琶。盖肇于吴也。 ○修水 修水在分宁县北,东南经县治。又经武宁县东北,流六百里至海昏,又东流一百里入彭蠡湖。世传郭璞记曰:“有鱼名修,有水名氵。天下大乱,此地无忧。”言可避乱也。予按,《阴阳书》云:“水宜东流,盖巽居东方。其次则北,北乃艮方”耳。所以分宁虽深僻险绝,然代出伟人。至若赣水,皆西流,所以自南朝以至今日,人物殊少。然则璞记氵字从水,何耶?按,《史记》,徐广以氵音先纠反,或恐通用。 ○利夔路置帅维蜀之险 熙宁九年,原州临泾县令鲜于师中言:“蜀有剑门栈道之险,瞿唐三峡之隘。今朝廷命帅,举利、益二路以付之。万一中国多事,奸雄恃险,无以分制。乞于利、夔两路置帅,以维西蜀之势。”于是诏自今中书选官知兴元府,枢密院选官知夔州。 ○慨口 豫章大江之口,距海昏县十三里,地名慨口。今往来者不究其义,以海口称之,如云江海之口也。予按,《豫章记》曰:“海昏侯国,在昌邑《今建昌县》城东十三里。县列江边,名慨口,出豫章大江之口也。昌邑王每乘流东望,辄愤慨而还,故谓之慨口。” ○五松山 李太白诗:“要须回舞袖,拂尽五松山。”按,五松山在今池州铜陵县,山有宝云寺,旧曰五松院。南唐江延义有记。 ○阁皂山 《玉堂闲话》云:“南中有阁皂山,山形如阁,山色如皂,故号阁皂山。乃葛仙翁得道之所,七十二福地。”予按,陶弼诗云:“葛仞天然闺阁形,阴阴不似众山青。”洪驹父诗云:“爰有福地直斗牛,厥名阁皂形色收。”盖以《闲话》所谓形色而言也。今属临江军,为福地之一。 ○天姥山 会稽剡县,自晋、宋以来,人始称传。故沃州天姥,号称山水奇绝处。自吴僧帛道猷来自西天竺,赋诗云:“连峰数十里,修竹带平津。茅茨隐不见,鸡鸣知有人。”其后支道林之徒,相断而居,凡十八僧。而名流如戴逵、王羲之者,又十八人。大概白乐天记之为详。盖《道经》云:“两火一刀可以逃。”以其名山之多,可以避世。故晋、宋之世,隐逸之为多,亦为阳明洞天也。 ○蓬莱何似水晶宫 东坡谓:“骊山温汤,以妃子之故,后世耻言之。余以是知物之轻重显晦,必以其人也。”李太白以青阳九子山为九华山,以武昌南湖为郎官湖。元微之在越州赋诗云:“我是玉皇香案吏,谪居犹得小蓬莱。”其后州治有阁名蓬莱。杨汉公守湖州,赋诗云:“溪上玉楼楼上月,清光合作水晶宫。”其后遂以湖州为水晶宫。古今皆因之。由是言之,岂不以人哉。范文正守越,滕元发守湖,滕寄诗云:“江山千里接仁风,都在东南秀气中。为问玉皇香案吏,蓬莱何似水晶宫?” ○弋阳县山 信州弋阳县,距县三十里有山,亭亭耸立,如几如笏。李翱《来南录》云:“至信州。甲午,望君阳山,怪峰直耸,似华山。”君字误也。按,《通典》:“弋阳县,旧葛溪县。隋改为弋阳。有弋水。” ○唐宋三河改隶 三河者,河东、河内、河南也。《货殖传》曰:“唐人都河东,商人都河内,周人都河南。夫三河在天下之中,若鼎足,王者所更居也。”李唐以蒲州为河东郡,河东县为理所《汉蒲阪县》;本朝隶陕西路,为河中府河东郡。李唐以怀州为河内郡,河内县为理所《汉野王县》;本朝隶河北西路,为怀州河内郡。李唐以洛州为河南府,河南县为理所《古郏辱阝地》;本朝隶西京,为河南府河南郡。盖本朝建都汴州,所以与唐屏翰不同,故三河亦从而改隶。 ○梁园 《诗事录》云:“近世武人,如节度使柴宗庆作诗云:‘曾观大海难为水,除去梁园总是村。’梁园,战国时魏惠王徙治大梁,即其地,今京师之东城是也。”余以为非是。汴州与宋州接境,汉梁孝王有兔园、平台、雁鹜池在焉,故梁园之称以此。 ○白矾楼 京师东华门外景明坊,有酒楼,人谓之矾楼。或者以为楼主之姓,非也。本商贾鬻矾于此,后为酒楼。本名白矾楼。 ○两兰溪县 兰溪在唐,为两县名。一属蕲州《沛水改为兰溪》,一属婺州。杜牧之诗:“兰溪春尽水泱泱”,盖蕲州之兰溪也。杜守黄州作此诗,黄承兰溪下流故耳。 ○水中高土名曰洲 或曰:“州,畴也。畴其土而生之也。”余按,《说文》曰:“尧遭洪水,民居水中高土,故名曰洲。”所以今之近水之滩岸皆曰洲。 ○鲁澹台墓 洪州东湖总持院之侧,有一旧坟,极高大,无铭志,无敢樵采者。好事者以巨碑镌径尺字,曰“呜呼!有鲁澹台子羽之墓。”余按,《汴州记》及《九域志》,开封有澹台子羽墓,其庙亦存。以理推之,或可信焉。盖子羽鲁人,去梁、宋不远。若洪州之墓,恐失于稽考也。 ○烂柯亭 李宗谔云:“达州烂柯亭,在州治之西四里。古有樵者,观仙弈棋不去,至斧柯烂于腰间,即此地也。”乃知观棋烂柯,不止衙州。 ○姑射山 《新唐书地理志》:“姑射山”。窦苹《音训》云:“一名平山,又名壶口山。射,音亦。”予按《列于》、《庄子》音释,射皆音夜,不音亦。 ○连州以山名 刘禹锡云:“连之为州,以山得名。”盖未指其所出。按,州西南百五十里有黄连岭,隋文帝取以名州。今连州所纂《湟州集》,不载所始。止云“唐武德四年,平萧铣,置连州。”盖亦不善考者也。 ○滦河县 窦苹《新唐书音训本纪滦河》云:“滦,力官切。滦水,出奚国都山。诸书《山海经》并无此字,唯见于切韵。”又《忠义列传滦河》云:“音栾。今大辽平州,东临滦河是也。”予按,《北鄙须知》:“大辽有滦州,西至燕京五百里。有滦河县,西至滦州四十里。平州,西至燕京八百里。”以此见滦河县在平州之西;窦以为在东,非也。 ●卷十议论 ○周子醇《乐府拾遗》出塞诗 周子醇作《乐府抬遗》,谓孔子删诗,有全篇删去者,有删去两句者,有删去一句者。如传所谓“客去歌株离”,则删去全篇者也。“月离于毕,俾滂沱矣;月离于箕,风扬沙矣。”则删去两句者也。“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为绚兮。”则删去一句者也。子醇之论如此。尝为《出塞诗》云:“雉堞高临榆柳长,汉家旧垒遥相望。狼山弄碧围平野,易水流寒入大荒;千里封疆连草木,百年民物自农桑。传闻漠北尚锋镝,吾与胡沙塞傍。” ○诗非富贵语 《归田录》谓:“晏元献曰:‘老觉腰金重,慵便枕玉凉,未是富贵语。不如笙歌归院落,灯火下楼台,此善言富贵者也。’”然此乃乐天诗。乐天又有一诗类此,云:“归来未放笙歌散,画戟门前蜡烛红。”陈无己皆所不取,以为非富贵语,看人富贵者也。 ○荆公以《北山移文》为不然 王荆公《草堂》诗,盖以《北山移文》为不然。“丛条嗔胆,叠颖怒魄。或飞柯以折轮,乍抵枝而扫迹。请回俗士驾,为君谢逋客。”故卒章云:“叠颖何劳怒,东风汝自摇。” ○《侠客行》寓意不同 李太白《侠客行》云:“事子拂衣去,深藏身与名。”元微之《侠客行》云:“侠客不怕死,怕死事不成,事成不肯藏姓名。”二公寓意不同。 ○惠连宋武诗 谢惠连《七夕》诗:“落日隐檐楹,升月照帘栊。团团满叶露,淅淅振条风。”萧氏取以入选。然予观宋孝武云:“白日倾晚照,弦月升初光。泫泫叶满露,萧萧庭风扬。”意虽类之,而雄浑顿挫,过惠连远矣。至惠连“昔离秋已两,今聚夕无双”,亦不可掩也。 ○乐天二诗相反 白乐天《思竹窗》诗:“不忆西窗松,不忆南宫菊。惟忆新昌堂,萧萧北窗竹。”又《题沈子明壁》云:“不爱君池东十丛菊,不爱君池南万竿竹。爱君帘下唱歌人,色似芙蓉声似玉。”二诗相反如此。 ○渊明二诗相反张季鹰诗与渊明类 陶渊明诗云:“虽留身后名,生前亦枯槁。死者何所知,称心固为好。”又作《拟古》诗云:“生有高世名,既没传无穷。”二意相反如此。季鹰云:“与我身后名,不如生前一杯酒。”与陶前诗相类。 ○陈公辅黄鲁直诗 王直方《诗话》记陈公辅《题湖阴先生壁》云:“身似旧时王谢燕,一年一度到君家。”荆公见而笑曰:“戏君为寻常百姓耳。”古诗云:“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然以予观之,山谷有诗《答直方送并蒂牡丹》云:“不如王谢堂前燕,曾见新妆并倚栏。”若以荆公之言为然,则直方未免为山谷之戏,政苦不自觉尔。 ○崔李诗语同意异 崔信明有“枫落吴江冷”之句,李太白亦有“枫落吴江雪,纷纷入酒杯。”语同而意异。 ○杜子美鲍照李颀白鸥波浪句 东坡以杜诗“白鸥波浩荡”,波乃没字,谓出没于浩荡间耳。然予观鲍照诗有“翻浪扬白鸥”,唐李颀诗有“沧浪双白鸥”。二公言白鸥而继以波浪,此又何耶? ○支遁臂鹰走马 《世说》载支遁道林常养马数匹,或言道人畜马不韵。支云:“贫道重其神骏。”《高僧传》载支遁常养一鹰,人问之何以?答曰:“赏其神骏。”然世但称其赏马,不称其赏鹰。惟东坡有《谢云师无着遗支遁鹰马图》诗,所谓:“莫学王郎与支遁,臂鹰走马怜神骏。还君画图君自收,不如木人骑土牛。” ○荆公山谷诗意同事同 荆公《咏淮阴侯》:“将军北面师降虏,此事人间久寂寥。”山谷亦云:“功成千金募降虏,东面置座师广武。谁云晚计太疏略,此事已足垂千古。”二诗意同。荆公《送望之出守临江》云:“黄雀有头颅,长行万里余。”山谷《黄雀》诗:“牛大垂天且割烹,细微黄雀莫贪生。头颅虽复行万里,犹和盐梅傅说羹。’二诗使袁谭事亦同。 ○陈无己王荆公孙莘老论韩文嗜好不同 陈无己《记秦少游》云:“元和圣德诗,于韩文为下,与《淮西碑》如出两手,盖其少作也。”然荆公于《淮西碑》不以为是,其《和董伯懿咏晋公淮西碑佐题名》诗云:“退之道此尤俊伟,当镂玉版东燔柴。欲编诗书播后嗣,笔墨虽巧终类俳。”而孙莘老又谓《淮西碑》“序如书,铭如诗。”何耶?信知前辈嗜好不同如此。 ○荆公不以退之为是 荆公不以退之为是,故其诗云:“力去陈言夸末俗,可怜无补费精神。”《送吕使君潮州》诗云:“不必移鳄鱼,诡怪以疑民。有若大颠者,高材能动人。亦勿与为礼,听之汩彝伦。”故其《答文忠公》诗云:“他日倘能窥孟子,终身何敢望韩公。” ○文贵自然 文之所以贵对偶者,为出于自然,非假于牵强也。潘子真《诗话》记王禹玉元丰间以钱二万、酒十壶饷吕梦得。梦得作启谢之,有所谓“白水真人,青州从事”,禹玉叹赏之为切题。后毛达可有《谢人惠酒启》云:“食穷三岁,曾无白水之真人;出饯百壶,安得青州之从事。”此用梦得语,尤为无功。非特出于剽窃,又且白水真人为虚设也。至若东坡得章质夫书,遗酒六瓶,书至而酒亡。因作诗寄之云:“岂意青州六从事,化为乌有一先生。”二句浑然一意,无斧凿痕,更觉其工。 ○蓄家妓示客而致祸 蓄家妓以为欢,主人之本意也,然古今反以取祸者有之。晋石崇有妓绿珠,孙秀使人求之不得,遂劝赵王伦诛崇。五代安重诲尝过任圜,圜为出妓,善歌而有色。重诲欲之,而圜不与。由是二人相恶,重诲诬以反而杀之。二人皆以家妓示客而致祸。唐人李清《咏石季伦》诗云:“金谷繁华石季伦,只能谋富不谋身。当时纵与绿珠去,犹有无穷歌舞人。”若李清之言,则宜若季伦、任圜之失。及观《外史祷杌》记潘沆事,则又不然。沆事伪蜀王建为内枢密使,有美妾曰解愁,善为新声,及工小诗。建至沆第,见而欲取之,而沆不肯。弟谓沆曰:“绿珠之祸,可不戒哉?”沆曰:“人生贵于适意,岂能爱死而自不足于心耶?”人皆服其守。以予观之,沆之不死,盖幸耳,何足以有守服之哉。 ○江西宗派 蕲州人夏均父,名倪,能诗,与吕居仁相善。既没六年,当绍兴癸丑二月一日,其子见居仁岭南,出均父所为诗,属居仁序之。序言其本末尤详。已而居仁自岭外寄居临川,乃绍兴癸丑之夏。因取近世以诗知名者二十五人,谓皆本于山谷,图为江西宗派,均父其一也。然则居仁作《宗派图》时,均父没已六年矣。予近览赣州所刊《百家诗选》,其序均父诗,因及宗派之次第。且云:“夏均父自言,以在下列为耻。”殊不知均父没已六年,不及见图。斯言之妄,盖可知矣。 ○东坡以魏郑公学纵横之术 东坡作《谏论》,以魏郑公以苏张之辩,而为谏诤之术。且云:“郑公其初实学纵横之术,其所以与苏张异者,心正也。”世或以东坡之论为不然。予读郑公《出关》诗云:“中原还逐鹿,投笔事戎轩。纵横计不就,慷慨志犹存。杖策谒天子,驱马出关门。请缨羁南越,凭轼下东蕃。郁郁陟高岫,出没望平原。古木鸣寒鸟,空山啼夜猿。既伤千里目,还惊九折魂。岂不惮艰险;深怀国士恩。季布无二诺,侯赢重一言。人生感意气,功名谁复论。”东坡实不见此诗,盖识见之明,有以探其然耳。乃知读书不博,未可以轻议前辈也。予后读《旧唐书魏公传》云“见天下渐乱,尤属意纵横之说。”乃知魏公少学纵横无疑。 ○圣俞诸公以郭功甫为李太白后身 章衡子平《答郭功甫书》,其略云:“郑公毅夫,吾叔表民,及梅圣俞,皆以功甫为李谪仙之后身。吾不知谪仙之如夫子之少时,其标格渊敏,已能如此老成否?”子平所以答功甫之贶,不得不尔。然圣俞诸公以功甫为李白后身,求诸诗文,信不诬矣。盖圣俞有《赠功甫》云:“采石月下闻谪仙,夜披锦袍坐钓船。”然东坡、山谷,不以为然。故《题功甫醉吟庵》云:“不用骑鲸学李白,东入沧海观桑田。”盖有所激耳。而王直方《诗话》亦载东坡谓郭祥正只知有韵底是诗。而张芸叟《诗评》亦云:“如大排筵席,二十四味,终日揖逊。求其适口者,少矣。” ○张文潜寄意 张文潜言:“昔以党人之故,坐是废放。每作诗,尝寄意焉。”有云:“最怜杨柳身无力,付与春风自在吹。”又云:“梧桐直不甘衰谢,数叶迎风尚有声。” ○王逸《天问》刘禹锡《问大钧》 王逸《天问章句》云:“《天问》者,屈原之所作也。何不言问天,天尊不可问,故曰《天问》也。”余因悟刘禹锡《问大钧》之为非。 ○诗文当得文人印可 韩子苍言:“作诗文当得文人印可,乃不自疑。所以前辈汲汲于求知也。”又云:“诗文要纵,纵则奇。然未易到也。” ○韩退之杜子美诗用韵 孔经父《杂说》谓:“退之诗好押韵累句以云工,而不知叠用韵之病也。《双乌》诗两头字、两秋字,《孟郊》诗两鱼字,《李花》诗两花字,《示爽》诗两千字。”殊不知古之作者,初不问此。杜子美《八仙歌》两船字、两天字、两眠字、三前字,《狄明府》诗两诋字,此岂可以常法待之哉。 ○古文自柳开始 本朝承五季之陋,文尚俪偶,自柳开首变其风。始天水赵生,老儒也。持韩愈文数十篇授开,开叹曰:“唐有斯文哉。”因谓文章宜以韩为宗,遂名肩愈,字绍元。亦有意于子厚耳。故张景谓:“韩道大行,自开始也。”开未第时,采世之逸事,居魏郭之东,著野史。自号东郊野夫,作《东郊野夫传》。年逾二十,慕王通《续经》,以经籍有亡其辞者,辄补之。自号补亡先生,作《补亡先生传》。遂改旧名与字,谓开古圣贤之道于时也。必欲开之为涂,故字仲涂。太祖开宝六年登科,时年二十七。尝谓张景曰:“吾于书止爱《尧》、《舜》典、《禹贡》、《洪范》。斯四篇,非孔子不能著之;余则立言者可及矣。《诗》之《大雅》、《颂》,《易》之《爻》、《象》,其深焉;余不为深也。”盖开之谨于许可者如此。前辈以本朝古文始于穆伯长,非也。 ○右军承《汉书》误 王彦辅《麈史》,与陈正敏《遁斋闲览》,皆云:“余季父虚中云:‘王右军《兰亭记》,其文甚丽。但天朗气清,自是秋景,以此不入选。’余亦谓丝竹管弦,语亦重复。”以上皆陈语。予考《汉书张禹传》云:“后堂理丝竹管弦。”乃知右军承《汉书》之误。 ○绛州牧辟张璨推官 张璨,本农家子。年三十余,始就学,遂号通儒。晚居绛台,会绛牧左右无佳士,率挠郡政,牧患之而未有策。有客谕以璨者,若置诸宾席,则左右不令而自改矣。牧备礼以请璨,璨辞以病。牧窃讶之,因托所亲叩其所以然。璨曰:“郡牧真贤,但左右非才污之。璨若受其请,欲尽去其左右之不率者,虑不能行。且忧反为此辈所卖,则璨之道不行必矣。”牧闻之,嗟赏再三。使谓之曰:“秀才姑受礼命,某能行之。”寻奏辟绛州防御推官,向来所谓不法者,尽逐之。杜绝请托,狱讼无私,翕然称治。后唐明宗因是识擢。历汉、周,官止侍御史。吴子曰:“君之用臣,臣之事君,能如绛之宾主,天下岂有不平乎?是以孔明、王猛,虽以偏方小国,用于艰难之时,卒见取于天下后世者,亦由此而已。” ○李逢吉裴度谏穆宗 古人有言曰:“止骂所以助骂,助骂所以止骂。”又曰:“劝人不可指其过,须先美其长。人喜则语言易入,怒则语言难入。”诚哉,是言也。穆宗以童昏帝天下,未容轻责。观其良心,岂无勉强之理欤?崔发驱曳中人,因系狱,不以郊赦原。台谏官如李勃、张仲方论赦,皆不听。及李逢吉从容言曰:“崔发驱曳中人,诚大不恭。然其母年八十,自发下狱,积忧成疾。陛下方以孝理天下,所宜矜念。”上愍然曰:“比谏官但言发冤,未尝言其不恭,亦不言有老母。如卿所言,朕何为不赦之?”即释其罪。其后穆宗欲幸骊山温汤,李绛、张仲方屡谏不听。张权舆叩头殿下,以为周幽幸骊山,为犬戎所杀;秦皇葬骊山而国亡;明皇宫骊山而禄山乱;先帝幸骊山而享年不长。上曰:“骊山若此之凶耶!我宜一往,以验彼言。”卒幸骊山,还谓左右曰:“彼叩头者之言,安足信哉?”又其后欲幸东都,宰相暨朝臣谏者甚众,上皆不听,决意必行,已令度支计道里费,裴度从容言曰:“国家本设两都,以备巡幸。自多难以来,兹事遂废。今宫阙营垒,百司廨舍,率已荒圮。陛下倘欲行幸,宜命有司岁月间徐加全葺,然后可往。”上曰:“从来言事者,皆云不当往,如卿所言,不往亦可。”遂罢工役。夫穆宗一人耳,考其三事,谏者或不从,或始拒而终从。由是言之,穆宗岂不能晓事者哉,系谏者之能否而已。昔李克用为一藩镇。性尤严急。左右有过,无大小必死。大将盖寓能揣其意,婉辞裨益,无不从者。克用或以非罪怒将吏,寓必阳助之怒,克用无不释之。寓亦知此道欤。 ○人臣用心当以范尧夫为法 南唐江文蔚,累官至御史中丞。性鲠直,不附权要。每将上奏疏,必不问家事。先市小船,为左迁之计。竟以对仗弹冯延巳、魏岑忤旨,左迁九江幕职。范尧夫上章言事,未报,有见之者曰:“闻相公上章后,已备远行,非他人所能及。”尧夫曰:“不然,纯仁所言,幸主上听而行之。岂敢为难行之说,以要誉焉。”人臣用心,要当以尧夫为法。如文蔚之市小船,直浅丈夫哉。岂吾孔子以微罪行之意欤? ○陆喜言之繁 陆喜曰:“孙皓无道,肆其暴虐。若龙蛇其身,沉默其体,潜而勿用,趣不可测,此第一人也。避尊居卑,禄代耕养,玄静守约,冲退淡然,此第二人也。侃然体国思治,心不辞贵,以方见惮,执政不惧,此第三人也。斟酌时宜,在乱犹显,意不忘忠,时献微益,此第四人也。温恭修谨,不为谄首,无所云补,从容保宠,此第五人也。过此以往,不足复数。故第二以上,多沦没而远悔吝;第三以下,有声位而近咎累。是以深识君子,晦其名而履柔顺也。”或者谓吴子曰:“陆喜之言,其至矣乎?”予曰:“是何言之繁也。不有孔子之言哉:‘商有三仁焉,微子去之,箕子为之奴,比干谏而死。’是故以微子居第一矣。故《诗》称仲山甫‘既明且哲,以保其身’,而圣人有以取之。予故曰:是何言之繁也。” ○苟以高祖比曹操元微之以比裴度 人有幸不幸。苟汉之忠臣,而杜牧著论讥之云:“苟平日为曹操画策,尝以高祖比之,则是与操反无疑。”予则以为不然。且元微之《上裴晋公书》云:“日者阁下方事淮、蔡,独当炉锤。始以追韩信、拔吕蒙为急务,固非叔孙通荐儒之日也。”然则微之固尝以高祖比裴度矣。而谓微之劝度反,可乎? ○王公进退自安 世言祸福由天,非也。予观元奉间儒者郭景初善论命,谓富彦国甲辰正月二十日巳时生,四十八岁,自八座求出,知亳州。神宗后召为相,终不肯再入。未六十致政,避申酉禄绝之运。全神养气,年八十余,至甲戌运方死。王介甫辛酉十一月十三日辰时生,五十八岁,自首厅求出,知江宁府。继乞致仕,以避午上禄败之运。安闲养性,又仅延十年之寿而死。苏子容庚申二月二十二日巳时生,七十四岁拜左相。数月求出,知陈州。连乞致仕,以避丙戌火库禄衰之运。七十九尚康宁。王正仲癸亥正月十一日申时生,六十六岁拜左丞,次年求出,知汴州。连乞致仕,以避晚年勾绞杀亡神之灾。竟以寿终。元柘之臣,惟苏与王不罹贬谪者,以其求速退也。苗受之殿帅,己巳生,六十岁建节,六十一岁坚求出,知潞州。连乞致仕,以避巳上禄绝伏吟之运。康宁六十七年,未出巳运。甲戌年,复召为殿帅,次午死。由此观之,王公进退,可以自安耳。 ○解四十五十而无闻 《论语》:“四十五十而无闻焉,斯亦不足畏矣。”解者虽多,皆不得其旨。予按,曾子书《修身篇》曰:“年三十四十之间而无艺,则无艺矣。五十而不以善闻,则不闻矣。”乃知《论语》所谓“无闻”者,不以善闻也。 ○歌行吟谣 《西清诗话》谓:“蔡元长尝谓之曰:‘汝知歌行吟谣之别乎?近人昧此,作歌而为行,制谣而为曲者多矣。且虽有名章秀句,苦不得体。如人眉目娟好,而颠倒位置,可乎?”余退读少陵诸作,默有所契,惟心语口,未尝为人道也。”予按,《宋书乐志》曰:“诗之流乃有八名,曰行、曰引、曰歌、曰谣、曰吟、曰咏、曰怨、曰叹,皆诗人六义之余也。”然则歌行吟谣,其别岂自子美邪。 ○论皇字 《太平清领书》,汉于吉所传,其师宫崇书也。其言皇字曰:“一日而王。一者,天也,天者数一。天得日,昭然大明则王。故为字,一与日王并合,成皇字也。”予以为不然。夫王之字,则贯三才而一之,则天之义已备矣。故字书止以从自、从王。皇者,王之所自出也。崇为臆说,无取。 ○杜子美《杜鹃》诗用乐府江南古辞格 鲍彪《诗谱论》,引东坡先生谓:“王谊伯以杜子美《杜鹃》诗前四句,盖是题下注为误。而谓四句指严武、杜克逊等。而彪以为郑公去年已卒,及崔宁此时正乱西川。不应近舍崔宁而远谈郑公,又不应有刺史,岂实言有无杜鹃邪?”以上皆彪说。王观国《学林新编》云:“子美绝句云:‘前年渝州杀刺史,今年开州杀刺史。群盗相随剧虎狼,食人更肯留妻子?’此诗正与《杜鹃》诗相类,乃是一格。”以上皆王观国说。予尝以为王氏甚得之,但不曾援引古人为证。且《乐府》有《江南古辞》云:“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子美正用此格。 ○解风马牛 洪龟父诗:“鸿雁书远空,马牛风寒草。”予于下句全不解。按,《左氏》:“君处北海,寡人处南海,惟是风马牛不相及也。”按,服虔云:“风,放也。牝牡相诱谓之风。”《尚书》称“马牛其风”。《左氏》所谓“风马牛”,以马牛风逸,牝牡相诱。孔颖达云:“盖是末界之微事。言此事不相及,故以取喻不相干也。”而洪用于此,何哉? ○革己日乃孚 朱子发《解革己日乃孚》云:“先儒读作已事之已,当读作戊己之己。十日至庚而更,更,革也。自庚至己,十日浃矣。己日者,浃日也。”其说甚当,第未有所据。予按,《周礼》:“县治象,浃日而敛之。”说者曰:“自甲至癸,十日也。自子至亥,十二辰也。”今自庚至己,则浃日矣。故孔颖达曰:“浃为周匝也。” ○论马牛称匹 《左氏传》:“襄公二年,马牛皆百匹。”或曰,“牛亦可以称匹”,非也。《司马兵法》:“丘出马一匹,牛三头。”则牛当称头,不当称匹。今此称匹者,并言之耳,经传之文多类此。《易系辞》云:“润之以风雨。”《论语》云:“沽酒市脯不食。”《玉藻》云:“大夫不得造车马。”《曲礼》:“猩猩能言,不离禽兽。”皆从一而省文也。 ○辨四族 东坡先生《辨四族》云:“太史公多见先秦古书,故其言时有可考,以正汉以来儒者之失。四族者,若皆穷奸极恶,则必诛于尧之世,不待舜矣。屈原云:‘鲧悻直以亡身’,则鲧盖刚而犯上者耳。若四族者皆小人也,则安能以变四夷之俗哉?由此观之,四族皆非诛死,亦不废弃。但迁之远方,为要荒之君长耳。左氏之言,皆后世流传之过。若尧有大奸在朝而不能去,则尧不足为尧矣。”以上皆东坡说。予按,《左氏传》云:“颛顼氏有不才子,不可教训,不知话言。告之则顽,舍之则嚣。傲狠明德,以乱天常。天下之民,谓之祷杌。”夫左氏所谓“傲狠”者,则屈原所谓“刚直”也。意屈取此耳。祷杌,即鲧也。左氏所谓“投诸四裔以御魑魅”,即非诛死矣。岂东坡别有所见而为是说欤?不然,何差殊如此也? ○臧文仲家有宝龟 《礼器》曰:“诸侯以龟为宝,以圭为瑞。家不宝龟,不藏圭,不台门,言有称也。”臧文仲家有守龟,名曰蔡。文仲三年为一兆,武仲三年为二兆,孺子容三年而为三兆。文仲,卿大夫也,而家有宝龟,可乎?此孔子所以不取也。 ○王观国辨柳子厚不取童谣 王观国《学林新编》,辨柳子厚非《国语》曰:“献公问于卜偃:‘攻虢何月也?’对曰:‘童谣有之。’子厚非曰:‘童谣无足取者,君子不道也。’观国按,诗书有曰古人,有曰夏谚,有曰周谚,此皆与童谣一体,盖君子之言也。特假曰古人、曰夏谚、曰周谚、曰童谣耳。故诗三百篇率多妇人、女子、小夫、贱隶之所为耳。苟其言有理而不悖于道,虽童谣何伤焉?”以上皆观国说。予按,《列子》载:“尧治天下五十年,不知天下之治与不治,亿兆之愿戴己与不愿戴己。顾问左右,外朝及在朝,皆不知也。尧乃微服游于康衢,闻童儿谣曰:‘粒我蒸民,莫非尔极。不识不知,顺帝之则。’尧喜曰:‘儿,谁教尔为此言?’童儿曰:‘闻之大夫。’大夫曰:‘古诗也。’尧还宫召舜,因禅以天下,舜不辞而受之。”夫子厚以谣为不足取,固已非矣。观国排之,不能引此,而姑以夏周之谚,又何陋耶! ○淮水竭王氏灭 内翰汪彦章为《汪及之种德堂记》云:“昔王祥、王览,当东汉之末,兄弟隐居者三十余年,以孝友著名于世。及晋而子孙极蕃以大,更六朝迄隋、唐数百年,谱牒不能传而后已。故谚曰:‘淮水竭,王氏灭。’淮水固无可竭之理,而王氏至今有人也。”予按,《南史王悦之赞》曰:“昔晋初渡江,王导卜其家世。郭璞云:‘淮流竭,王氏灭。’”观夫晋氏以来,诸王冠冕不替。盖亦人伦所得,岂惟晋禄之所传乎。及于陈亡之年,淮流实竭。曩时人物,扫地尽矣。斯乃兴亡之兆,已有前定。天之所废,岂知识之所谋乎。然则陈亡之年,淮水实竭。而汪氏以为淮水实无可竭之理,何耶?岂汪氏偶忘之欤?兼‘淮流竭,王氏灭’之语,郭璞之辞。本载《晋书》,亦非俗谚也。 ○《尚书》孔臧以多为少 《毛诗》太史公以少为多 事无所据者,皆不可以为信,所以古人戒于议论也。如《尚书》一经,太常孔臧尝以多为少矣。《毛诗》一经,太史公尝以少为多矣。何以见之?《尚书》有百篇。自秦焚以来,汉初求之,惟得二十八篇。故孔臧《与孔安国书》云:“《尚书》二十八篇,前世以为放二十八宿。”此尤可笑。至如汉、魏诸儒,马融、郑康成、王肃、杜预,皆疑经传所引《秦誓》,以其文似若浅露。及晋元帝渡江时,豫章内史梅赜始献孔安国所注《古文尚书》。其内有《秦誓》三篇,凡记传所引,悉皆有之。此孔臧以多为少也。《左氏传》载季札聘鲁,请观周乐。使工为之歌《周南》、《召南》,又为之歌《邶》、《》、《卫》,又为之歌《王》,又为之歌《郑》,又为之歌《齐》,又为之歌《豳》,又为之歌《秦》,又为之歌《魏》,又为之歌《唐》,又为之歌《陈》,又自桧以下无讥焉,又为之歌《小雅》,又为之歌《大雅》,又为之歌《颂》。然则乐工所歌诗风十五国,其名与诗同,惟次第稍异耳。由是知孔子以前,篇目已具。其所删削,盖又不多。又传记所引逸诗甚少,知元不多故也。太史公《史记孔子世家》乃云:“古者诗三千余篇,孔子去其重,取三百五篇。”盖太史公之失,以少而为多也。 ○北土重同姓 世以同宗族者为骨肉。《南史王懿传》云:“北土重同姓,谓之骨肉。有远来相投者,莫不竭力营赡。王懿闻王愉在江南贵盛,是太原人,乃远来归愉。愉接遇甚薄,因辞去。”又按,颜之推《家训》曰:“凡宗亲世数,有从父,有从祖,有族祖。江南风俗,自兹以往,高秩者通呼为尊。同昭穆者,虽百世犹称兄弟。若对他人称之,皆云族人。河北士人,虽三二十世,犹呼为从伯、从叔。梁武帝尝问一中土人曰:‘卿北人,何故不知有族?’答云:‘骨肉易疏,不忍言族耳。’”予观南北朝风俗,大抵北胜于南。距今又数百年,其风俗犹尔也。 ○万乘字音 天子万乘,诸经音训皆作去声。余读晋傅玄《汉高祖画赞》曰:“赫赫汉祖,受命龙兴。五星协象,神母告征。讨秦灭项,如日之升。超从侧陋,光据万乘。”亦可以平声用也。 ○郑谷胡少荆公张说诗 郑谷《送春》诗云:“三月正当三十日,风光别我苦吟身。共君一夜不须寐,未到晓钟犹是春。”胡少假诗云:“含酸梅子渐生仁,莺老花飞迹已陈。一夜南风摇斗柄,明朝烟柳不关春。”信知才力之不侔也。然胡意亦本荆公诗:“欲知人世春多少,先验东方北斗杓。”荆公诗又本于张说《守岁》诗:“愁心随斗柄,东北望回春。” ○一则仲父二则仲父 王立之《诗话》云:“或云:‘一则仲父,二则仲父’,可对‘千不如人,万不如人’。”予以为“一则仲父,二则仲父”,可对“千冯道,万冯道”。苏子由《和东坡定惠院月夜诗》有云:“娄公见唾行己干,冯老尚多谁定骂。”自注云:“千冯道,万冯道,此语乃旧传也。”然五代有“一则任圜,二则任圜”之语,此亦可对也。 ○诗因助语足句 卢延逊有诗云:“不同文赋易,为有者之乎。”予以为不然。尝见张右史记衢州人王介,字仲甫,以制举登第,作诗多用助语足句。有《送人应举诗》落句云:“上林春色好,携手去来兮。”又《赠人落第诗》云:“命也岂终否,时乎不暂留。勉哉藏素业,以待岁之周。”云此格古所未有。予以是知延逊之诗未尽。 ○林子中论坡诗失为臣体 东坡《赠传真妙善大师惟真诗》,先言“平生惯写龙凤质”,后言“尔来传写亦及我”。林子中谓失为臣体。予以为论诗岂当尔耶。 ○阿谀非保身良策 朱全忠尝与僚友及游客坐于大柳之下。全忠独言曰:“此木宜为车毂”,众莫应。有游客数人起应曰:“宜为车毂。”全忠勃然厉声曰:“书生辈好顺口玩人,皆此类也。车毂宜用夹榆,柳木岂可为之!”顾左右曰:“尚何待?”左右数十人ㄏ言宜为车毂者,悉扑杀之。予观唐太宗恶宇文士及佞其喜嘉木,太宗英主,固宜尔。彼全忠一凶人,犹知以顺旨为可杀。而世之小人,方以阿谀为保身之良策,何哉, ○袁天纲相武后 唐史载武后之幼,母抱以见袁天纲,绐以男。天纲视其步与目,惊曰:“龙瞳凤颈,极贵验也。若为女,当作天子。”此说失于不择,盖取《谈宾录》之过也。天纲视人祸福,每见于十年之后,虽时日不差。孰谓男女不辨,而可以善相称。 ○周幽王击鼓而褒姒笑 《吕氏春秋》载戎尝寇周,幽王击鼓,诸侯皆至,褒姒大悦而笑;王欲褒姒之笑,数击鼓,而诸侯至无寇;及真寇至,击鼓而诸侯不来,遂为戎所灭。予尝观宋景文《雁奴说》,王荆公《雁奴诗》。然后知幽王者,其自为雁奴乎。《史记》以为举烽火。 ○梅圣俞孙绰哀诗 江邻几《杂志》云:“梅圣俞至宁陵,寄诗云:‘独护慈母丧,泪与河水流。河水终有竭,泪泉常在眸。’彦猷持国讥作诗早,俞应之以蓼莪及傅咸赠王何二侍中诗。”以上皆江说。余谓不独此,晋孙绰作《表哀诗》,其序云:“自丁荼毒,载离寒暑,不胜哀号,作诗一首,敢冒谅暗之讥,以申罔极之痛。”故洪玉父以鲁直丁母忧,绝不作诗。夫鲁直不作者,以非思亲之诗也;孙绰作者,以思亲之诗也。由是知圣俞作诗之早,庸何伤乎?其曰“敢冒谅暗之讥”,则虽人臣,亦可以谅暗也。 ○诗有夺胎换骨诗有三偷 洪觉范《冷斋夜话》曰:“山谷云;‘诗意无穷,而人之才有限。以有限之才,追无穷之意,虽少陵、渊明,不得工也。然不易其意而造其语,谓之换骨法;规模其意形容之,谓之夺胎法。’”予尝以觉范不学,故每为妄语。且山谷作诗,所谓“一洗万古凡马空”,岂肯教人以蹈袭为事乎?唐僧皎然尝谓:“诗有三偷:偷语最是钝贼,如傅长虞‘日月光太清’,陈后主‘日月光天德’是也;偷意事虽可罔,情不可原,如柳浑:‘太液微波起,长杨高树秋’,沈期‘小池残暑退,高树早凉归’是也;偷势才巧意精,略无痕迹,盖诗人偷狐白裘手,如嵇康‘目送归鸿,手挥五弦’,王昌龄‘手携双鲤鱼,目送千里雁’,是也。”夫皎然尚知此病,孰谓学如山谷,而反以不易其意,与规模其意,而遂犯钝贼不可原之情耶? ○辨唐彦谦苏子瞻诗用三尺字 叶少蕴《石林诗话》云:“杨大年、刘子仪皆喜唐彦谦诗,以其用事精巧,对偶亲切。黄鲁直诗体虽不类,然不以杨、刘为过。如彦谦《题高庙》云:‘耳闻明主提三尺,眼见愚民盗一А。’每称赏不已,多示学诗者以为模式。三尺、一А,虽是著题,然语皆歇后。一А事无两出,或可略土字。如三尺,则三尺律、三尺队皆可,岂独剑乎?‘耳闻明主’,‘眼见愚民’,尤不成语。予数见交游道鲁直语,意不可解。苏子瞻有‘买牛但自捐三尺,射鼠何劳挽六钧’,亦同此病。六钧可去弓字,三尺不可去剑字,此理甚易知也。”以上皆《石林》语。予按,《高祖纪》云:“上骂之曰:‘吾以布衣,提三尺取天下。’”又《韩安国传》云:“高帝曰:‘提三尺取天下者,朕也。’”颜师古注曰:“三尺,剑也。而流俗书本或云‘提三尺剑’,剑宇后人所加耳。”然则《石林诗话》乃有歇后之说,何邪? ○董十郎儿 天下之事,多成于贫贱感激之中,或败于富贵安乐之际,理无可疑也。苏秦其所成就,虽不足道。使其有二顷之田,其能佩六国相印乎?又况于为天下者哉。故中兴难于创业,是谓不刊之说。宣帝、光武所以独称于汉者,以二君俱起于民间耳。董敦逸,吉之永丰县村落人。哲庙时,为吏部侍郎。招乡人之寓太学者,以训童稚。童稚业不精进,董责之。自言“幼入上庠,甘荠盐者凡几年。今汝若此,何以有成邪?”其乡人答曰:“公言过矣。侍郎乃董十郎儿,贤郎乃董侍郎儿。以此校之,固相什伯矣。”予尝爱其言有理。古语有之:“其言虽小,可以喻大。”董起白屋,父行第十。 ○蔡元长欲为张本 自古奸人,周身之术非不至。然而祸患之来,卒出于非意所及者,何耶?盖恶逆既积,则天地鬼神所不容,其谋徒巧也。宣和四年,金人攻大辽,遣王纬来乞师。宰相王将明主其议,以童贯为宣抚使,蔡居安副之。蔡元长作诗送其行,有曰:“百年信誓宜坚守,六月行师合早归。”元长之为是诗也,盖欲为他日败事张本耳。殊不知政和中,元长首建严燕之议,招纳燕人李良嗣以为谋,又欲以妖人王仔息服锦袍铁帻,为大将。计议已定,会仔息抵罪伏诛,遂止。将明所为,乃推行元长之意,世可尽欺乎?元长始以绍述两字,劫持上下,擅权久之。知公议不可以久郁也,宣和间,始令其子约之,招致习为元学者。是以杨中立、洪玉父诸人皆官于中都;又使其门下客著《西清诗话》以载苏、黄语,亦欲为他日张本耳。终之祸起朔方,竟以不免,岂前所谓其谋徒巧耶。 ○欧阳公论冯道乃壮岁时 孔子曰:“伯夷叔齐,不降其志,不辱其身。谓柳下惠少连,降志辱身矣。”夫管仲降志辱身,非圣人不足以知其仁,彼元结乌足以论之。求诸后世,狄仁杰、冯道庶几焉。仁杰则人无异论。道自为欧阳公所诋,故学者一律不复分别,惜哉!独富郑公、苏黄门、王荆公以大人称之。盖欧阳公为史时,甫壮岁;使晚为之,必不尔也。前辈谓韩魏公庆历嘉施设,如出两手,岂老少之异欤?欧阳公出处与韩同,其论冯道,予以为当以庆历嘉为例。则道也,庶乎有取于欧阳公矣。 ○东坡诋程颐不如欧阳公 善处石守道江邻几 东坡先生才气高一时,未始下人。故自言嫉程颐之奸(见公奏议),又诋程为“鏖糟陂里叔孙通。”(见孙君孚《谈圃》)然议者以为过。故吕原明《家塾记》云:“元初,苏子瞻与程正叔不相能”;又言:“不如欧阳永叔之善处石守道也。”以予观之,岂特待守道为然。江邻几与欧阳公契分不疏,晚著《杂志》,诋公尤力。梅圣俞以为言,而公终不问。邻几既死,公吊之,哭之痛。且告其子曰:“先公埋铭,修当任其责矣。”故公叙铭邻几,无一字贬之。前辈云:“非特见公能有所容,又使天下后世读公之文,知公与邻几,始终如一,且将不信其所诋矣。”《孟子》曰:“以善养人者,然后能服天下。”欧阳公之谓矣。 ○高祖用良平韩信 宋景文公云:“或讥汉高祖非张良、陈平不能得天下,宋曰不然。良、平非高祖不能用。夫智高于良、平,乃能听其谋。至项羽不能用范增,则败矣。”予以景文徒知其一耳。独不见韩信之言乎?方信之被擒也,互论其长。信曰:“陛下不善将兵,而善将将。”嗟乎,不知高祖胸中,能着几韩信耶! ○论《易》 末景文公云:“刘齐善言《易》。说曰:‘六十四卦,本之乾坤,故诸卦中皆有乾坤象意。孔子叙乾为玉、为金,坤为牛、为马之类,本释他卦所引,非徒言也。弼不可云‘得意忘象,得象忘言。’”予以齐谓弼不可云:“得意忘象,得象忘言”,是矣。然弼尝云:“触类可为其象,合义可为其征。义苟在健,何必马乎?类苟在顺,何必牛乎?爻苟合顺,何必坤乃为牛;义苟应健,何必乾乃为马?”则齐之说,即弼之说也。 景文又云:“王弼注《易》,直发胸臆,不如郑康成等师承有自也。或曰:‘何以得立为一家?’景文曰:‘弼弃易象互体,专附小象,衍成其文,是以诸儒不能訾。’”予以为不然。盖《易》之书,其道有四:意、言、象、数是也。有数而后有象,有象而后有意,有意而后有言。今舍象数而以言意论《易》,是犹剪其根本,而求枝叶之繁,可乎?《易》之道,在六经尤为简奥。盖《五经》止言人事,而《易》则三才具焉。第汉儒象数之余,流为灾祥刻应之说,所谓过之者兹,后世所以深排之。若以论《易》而舍象数,则非矣。然则弼者,岂所谓不及者耶? ○张伯玉记六经阁取王弼传《易》意 古人要为不可及。王弼传《易》,于初九“潜龙勿用”下注云:“文言备矣。”世之陋者,往往诋其无所发明。予尝见蜀李畋著论,以为“弼之所传止于四字者。盖易经之旨,未敢率用己意,欲尊乎道也。”日乃知前辈用心如此。予尝见吕居仁言,曾子固初为太日子州司户,时张伯玉作守。欧阳公与荆公诸人咸荐日之,伯玉殊不为礼。一日,就设厅作大排,召子固。日惟宾主二人,亦不交一谈。既而召子固于书室,谓曰:“人以公为曾夫子,必无所不学也。”子固辞避而退。一日,请子固作《六经阁记》,子固屡作,终不可其意。乃谓子固曰:“吾试为之。”即令子固代书曰:“六经阁者,诸子百家皆在焉,不书,尊经也。”《文多不载》乃知伯玉之意,取李畋发明弼传《易》之意耳。伯玉,字公达,范文正公客。所以揭己,示子固如此者。子固年少恃才名,私以不识字诋之,伯玉有所闻,故耳。 ○东坡知味李公择知义 东坡在资善堂中,盛称河豚之美。李原明问其味如何?答曰:“直那一死。”李公择尚书,江左人,而不食河豚。尝云:“河豚非忠臣孝子所宜食。”或以二者之言问予,予曰:“由东坡之言,则可谓知味;由李公择之言,则可谓知义。” ○著述须待老 前辈未尝敢自夸大。宋景文公尝谓:“予于为文,似蘧瑗。瑗年五十,知四十九年非;余年六十,始知五十九年非。其庶几至道乎?”又曰:“予每见旧所作文章,憎之,必欲烧弃。”梅尧臣曰:“公之文进矣,仆之为诗亦然。”故公晚年修《唐书》,始悟文章之难。且叹曰:“若天假吾年,犹冀老而后成。”南城李泰伯叙其文,亦曰:“天将寿我乎,所为固未足也。”类皆不自满如此,故其文卓然自成一家。善乎欧阳公之言曰:“著述须待老,积勤宜少时。”岂公亦有所悔耶? ○太祖推服桑维翰 太祖尝与赵普议事,有所不合。太祖曰:“安得宰相如桑维翰者,与之谋乎?”普对曰:“使维翰在,陛下亦不用,盖维翰爱钱。”太祖曰:“苟用其长,亦当护其短。措大眼孔小,赐与十万贯,则塞破屋子矣。”予按,晋去国初未远,故太祖所以推服维翰者,宜有以得之。使维翰获用,岂尽出普下乎?盖尝因太祖推服之义,而考维翰本传。其议论皆为欧阳公削去,无从而见之。其后读孔氏《续世说》,载出帝之初,浸用景延广。维翰恐与契丹失欢,上疏曰:“议者以陛下于契丹有所供亿,谓之耗蠹。有所卑逊,谓之屈辱。微臣所见,则曰不然。且以汉祖英雄,犹输货于冒顿;神尧武略,尚称臣于可汗。此谓达于权变,善于屈伸。所损者微,所利者大。必若因兹交造,遂成衅隙,自此岁岁调发,日日转输,困天下之生灵,空国家之府藏,此为耗蠹,不亦甚乎?兵戈既起,将帅擅权。武吏功臣,过求姑息,边藩远郡,得以骄矜。外刚内柔,上陵下替。此为屈辱,又非多乎?”所具止此,议论虽不尽见。其揣度事势,深切着明,有能加之者欤?太祖所以推服之也。 ○繁钦论鼓吹崔令钦教坊女善歌 陈后山云:“繁钦与魏文论鼓吹云:‘潜气内转,哀声外激。大不抗越,细不幽散。’”不若唐崔令钦语也。崔记教坊任智方四女皆善歌,其中二姑子,吐纳凄惋,收敛浑沦,三姑子容止闲和,傍观若意不在歌;四姑子发声遒润,虚静似从空中来。崔在唐不以文名,若此语可以谓之文矣。 ○贵在富下 《司马季主传》云:“《传》曰:‘富为上,贵次之。’”《系辞》云:“崇高莫大乎富贵”,贵在富之下。予尝记钱希白著书,有人王令,遇鬼胡元春。令询向去禄寿,胡笑曰:“阴功与天爵俱高。人爵,末事也。《尚书》五福,不言禄,此乃深旨,非老夫所能知也。”予乃知贵在富下者以此。 ○颜鲁公失言 颜鲁公将死,叱李希烈曰:“吾年且八十,官太师。吾守吾节,死而后已。”予尝曰:鲁公之节,虽与日月争光可也,而不能不失于其言。使年未至于八十,官未至于太师,节可不尽乎?齐、梁以来,视易君如弈棋,士鲜知节义。褚渊为齐司徒,贺客满座。褚欢曰:“使彦回作中书郎而死,不当为一名士邪?”名德不昌,乃复有期颐之寿。嗟乎,使如言,国何赖于老成哉。 ○张华死有余愧 人臣事君当大位者,事有关于社稷,虽以死争可也。予见古今备礼数,作文具者多矣。晋张华被执,曰:“式干之议,臣谏章具存,可覆按也。”张林曰:“谏而不从,何不去位?”华无以对。予谓华死而有知,有余愧矣。 ●卷十一记诗 ○题寝宫诗 “农桑不扰岁常登,边将无功吏不能。四十二年如梦觉,春风吹泪过昭陵。”韩子苍云:“此诗题于寝宫,不著名氏。宜表而出之。” ○闲燕堂联句 王仲至与秦少游谒恭敏李公,饭于闲燕堂,即席联句云:“黄叶山头初带雪,绿波尊酒暂回春。”(钦臣)“已闻璧月琼枝句,更看朝云暮雨人;”(观)“老愧红妆翻曲妙,喜逢嘉客放怀新。”(钦臣)“天明又出桃源去,仙境何时再问津。”(观) ○青州从事 皮日休《谢人送酒》诗:“门巷萧条空紫苔,先生应渴解酲杯。醉中不得亲相问,故遣青州从事来。”晋桓温有主簿,善别酒味。以好者为青州从事,谓青州有齐郡,言到脐也。韩子苍谢《信州连鹏举送酒》诗云:“上饶籍甚文章伯,曾共紫薇花下杯。铃阁昼闲思老病,故教从事送春来。”韵意皆同,当有辨其优劣者。 ○程夫子范使君 韩持国闲居颖昌,程伯淳自洛往访之,时范右丞夷叟纯礼亦居颍昌。持国尝戏作诗示二公云:“闭门读易程夫子,清坐焚香范使君。颐我未能忘世事,绿尊红妓对斜曛。” ○海棠洲 王仲至使辽,回谒恭敏李公,席中赋诗云“穹庐三月已淹留,白草黄云见即愁。满袖尘埃何处洗,李家池上海棠洲。” ○江公著由《微雨》诗知名 江公著初任洛阳尉,久旱微雨,作诗云:“云叶纷纷雨脚匀,乱花柔草长精神。雷车却碾前山过,不洒原头陌上尘。”司马文正公于士人家见之,借纸笔修刺谒江。且为称荐,由此知名。 ○花落去燕归来 晏元献公赴杭州,道过维扬,憩大明寺,瞑目徐行。使侍史诵壁间诗板,戒其勿言爵里姓名,终篇者无几。又使别诵一诗云:“水调隋宫曲,当年亦九成。哀音已亡国,废沼尚留名;仪凤终陈迹,鸣蛙只沸羹。凄凉不可问,落日下芜城。”徐问之,江都尉王琪诗也。召至同饭,又同步游池上。时春晚已有落花,晏云:“每得句,书墙壁间,或弥年未尝强对。且如‘无可奈何花落去’,至今未能也。”王应声曰:“似曾相识燕归来。”自此辟置,又荐馆职,遂跻侍从矣。 ○偷眼看云生未生 山谷南还,至南华竹轩,令侍史诵诗板,亦戒勿言爵里姓名。久之,诵一绝云:“不用山僧供张迎,世间无此竹风清。独拳一手支颐卧,偷眼看云生未生。”称叹不已,徐视姓名,曰:“果吾学子葛敏修也。” ○文正公属意小鬟妓 范文正公守番阳郡,创庆朔堂。而妓籍中有小鬟妓,尚幼,公颇属意。既去,而以诗寄魏介曰:“庆朔堂前花自栽,便移官去未曾开。年年长有别离恨,已托东风干当来”介因鬻以惠公。今州治有石刻。 ○致心平易始知诗 吕与叔尝作诗云:“文如元凯徒成癖,赋似相如只类俳。惟有孔门无一事,止传颜子得心斋。”杨中立云:“知此诗,则可以读《三百篇》矣。”横渠《读诗》诗云:“致心干易始知诗。” ○吴元中十岁赋诗 吴丞相元中十岁时,游寺赋诗云:“古木霜根重,残僧雪顶深。栋梁元剥落,香火半消沉。”在真州时,《赠吴正仲》诗云:“先生古人风,文字祖西汉。不令万钱食,亦合五花判。” ○矮道士老参军 信州铅山县治之北三里间石井资福院,有泉涌于山壁之下,澄澈如鉴。本朝诗人潘阆,移太子州散参军,过而留绝句云:“炎炎畏日树将焚,却恨都无一点云。强跨蹇驴来到得,皆疑渴杀老参军。”苏黄门过而跋之云:“东坡先生称眉山矮道士好为诗,诗格亦不能高,往往有奇语。如‘夜过修竹寺,醉打老僧门’之句,皆可喜者也。”予旧读《湘山野录》,喜阆所作《西湖曲》。及游江南,见题石井绝句,颇有前辈气味,不在石曼卿、苏子美下。若老参军、矮道士,自是一对。将恐漫灭失传,不知法真师能刻之石否? ○巴苴仁频 “诸柘巴苴。”文颍曰:“巴苴,草名,一名巴焦。”李善曰:“苴,子余切。”“栗。”,音郢。“逾波”,谓前波趋后波也。“明月珠子,的江靡。”应劭曰:“靡,边也。明月珠子,生于江中,其光耀乃照于江边。”张揖曰:“靡;崖也。”“唼菁藻,咀嚼菱藕。”《通俗文》曰:“水鸟食谓之唼。”《说文》曰:“,布也。仁频。槟榔也。”韩诗云:“鹅儿唼雌黄嘴,凤子轻盈腻粉腰。”韩子苍诗云:“李侯梨钉坐,风味胜仁频。” ○万松亭 万松亭在关山。始,麻城县令张毅植万松于道,用以庇行者,且以名其亭。去未十年,而松之存者,十不及三四。东坡元丰二年谪居黄州,过而赋诗云:“十年栽种百年规,好德无人助我仪。县令若同仓庾氏,亭松应长子孙枝;天公不救斧斤厄,野火解怜冰雪姿。为问几株能合抱,殷勤记取角弓诗。”崇宁以还,坡文既禁,故诗碑不复见。而经过题咏者,多不胜纪。番阳倪左司涛伤之以诗云:“旧韵无仪字,苍髯有恨声。”此之谓也。 ○杜子美集无遣忧 余家有唐顾陶大中丙子岁所编《唐诗类选》,载杜子美《遣忧》一诗云:“乱离知又甚,消息苦难真。受谏无今日,临危忆故臣;纷纷乘白马,攘攘着黄巾。隋氏营宫室,焚烧何太频?”世所传《杜集》,皆无此诗。 ○晏元献所得是知人 晏元献喜荐士,其得人最多。范蜀公作《公挽词》云:“生平欲报国,所得是知人。” ○河阳见两龚 吕居仁记龚殿院彦和,清介自立,少有重名。元间,签判瀛州。与弟大壮同行,尤特立不群。曾文肃子宣帅瀛,欲见不可得。一日,径过彦和,邀其弟出,不可辞也。遂出相见,即为置酒,从容终日乃去。曾题诗壁间,其末句云:“自惭太守非何武,得向河阳见两龚。”近世贵人,如曾子宣之能下士,亦难得也。 ○天门岂可掉臂人 吕献可记丁晋公诗有“天门九重开,终当掉臂入。”王元之读曰“入公门,鞠躬如也。天门岂可掉臂入乎?此人必不忠。” ○放出一头地 东坡初登第,以诗谢梅圣俞。圣俞以示文忠公,公《答梅书》略云:“不意后生能达斯理也。吾老矣,当放此子出一头地。”故东坡《送晁美叔》诗云“醉翁遣我从子游,翁如退之践轲丘。向欲放子出一头,酒醒梦断十四秋。”盖叙书语也。陈无己《赠魏衍》诗云:“名驹已自思千里,老子终当让一头。” ○程伯淳辨李太白诗 程伯淳谓:“李太白诗:‘若教管仲身常在,宫内何妨更六人。’此语不然。管仲时,桓公之心特未蛊耳。若已蛊,虽管仲可奈何?未有心蛊尚能用管仲之理。” ○程正叔不欲为闲言语 程正叔云:“王子真寄药与颐,无以为答。且素不作诗,亦非禁而不作,第不欲为闲言语耳。如古人作诗,无如杜甫。云:‘穿花蛱蝶深深见,点水蜻蜓款款飞。’如此闲言语,道出则甚,颐所以不作诗。今《寄子真》诗云:‘至诚通化药通神,远寄衰翁济病身。我亦有丹君信否,用时还解寿斯民。’子真之学,须是独善。虽至诚洁行,然大抵只是长生久视之术,止济一身,故有是句。”正叔且云:“既学诗,须是用功,方合诗人之格。既用功,则于事有妨。古人诗云:‘吟成五个字,用破一生心。’可惜一生心用在五字上,此言甚当。”予谓正叔盖有激而云。且诗云:“桑之未落,其叶沃若。桑之落矣,其黄而陨。”“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萧萧马鸣,悠悠旆旌”之类,皆未免乎写物也。 ○剖破藩篱即大家 横渠先生张载作《克己复礼》诗曰:“克己工夫未肯加,吝骄封闭缩如蜗。试于中夜深思省,剖破藩篱即大家。” ○花月句 白乐天有《答元微之》诗云“垂老休吟花月句,恐君更结后身缘。”初未悟其说。《元微之集李著作园醉后寄李十》云:“朦胧春月照花枝,花下音声是管儿。却笑西京李员外,五更骑马趁朝时。” ○饶德操自号倚松道人 政和间,林灵素主张道教,建议以僧为德士,使加冠巾,其意以释氏为出其下耳。临川饶德操,时弃儒为僧,作《德士颂》四首。其一云:“德士旧来称进士,黄冠初不异儒冠。种种是名名是假,世人谁不被名谩。”德操自号倚松道人,意取闲禅师诗曰:“闲携经卷倚松立,笑问客从何处来。”故以名庵,又以自号。陈莹中有诗寄之曰:“旧时饶措大,今日壁头陀。为问安心法,禅儒较几何?” ○贤女浦 南康有贤女浦,盖祥符间女子,姓刘氏,夫死誓不再嫁,父兄强之,因自沉于江,浦因以取名。初号贞女,后避昭陵讳,改为贤女。汪革信民尝赋二绝句云:“贤女标名几度秋,行人抚事至今愁。湘云楚雨知何处,月冷风悲江自流。”“女子能留身後名,包羞忍耻漫公卿。可怜呜咽滩头水,浑似曹娥江上声。” ○四客各有所长 子瞻、子由门下客最知名者,黄鲁直、张文潜、晁无咎、秦少游,世谓之四学士。至若陈无己,文行虽高,以晚出东坡门,故不若四人之著。故陈无己作《佛指记》云:“余以辞义,名次四君,而贫于一代”,是也。晁无咎诗云:“黄子似渊明,城市亦复真。陈君有道举,化行闾井淳。张侯公瑾流,英思春泉新。高才更难及,淮海一髯秦。”当时以东坡为长公,子由为少公。陈无己《答李端叔》云:“苏公之门,有客四人。黄鲁直、秦少游、晁无咎,则长公之客也;张文潜,则少公之客也。”又《次韵黄楼》诗云:“一代苏长公,四海名未已。”又云:“少公作长句,班扬安可拟。”谓二苏也。然四客各有所长,鲁直长于诗辞,秦、晁长于议论。鲁直与秦少章书曰:“庭坚心醉于《诗》与《楚辞》,似若有得。至于议论文字,今日乃当付之少游及晁、张、无己,足下可从此四君子一一问之。”其后张文潜《赠李德载》诗亦云:“长公波涛万顷海,少公峭拔千寻麓。黄郎萧萧日下鹤,陈子峭峭霜中竹;秦文倩丽若桃李,晁论峥嵘走珠玉。”乃知人才各有所长,虽苏门不能兼全也。 ○卞和《琴操》 今善琴者,传卞和《操》,有其声而亡其辞。惟存一句可认云:“卞和三献人不识。”以余观之,非当时操也。蔡邕记,卞和,楚野人,尝居山耕种。因得玉璞,以献于怀王。王以为期谩,刖其足。和作《操》曰:“悠悠沂水,经荆山兮。精气郁决,谷岩岩兮。中有神宝,灼灼明兮。穴山采玉,难为功兮。” ○许旌阳作铁柱镇蛟 晋许真君为旌阳令,时江西有蛟为害,旌阳与其徒吴猛仗剑杀之。遂作大铁柱,以镇压其处。今豫章有铁柱观,而柱犹存也。临川谢逸尝赋诗云:“豫章城南老子宫,阶前一柱立积铁。云是旌阳役万鬼,夜半舁来老蛟穴。插定三江不沸腾,切莫撼摇坤轴裂。苍苔包裹鳞皴皮,我欲摩挲肘屡掣。旌阳挈家上天去,只留千夫应门户。西山高处风露寒,兹事恍惚从谁语。安得猛士若朱亥,移向横山打狂虏。” ○临川王右军墨池 临川郡学,在州治之东,城隅之上。其门庭之间有池,深而不广,而旱不竭,世传以为王右军之墨池。每当贡士之岁,或见墨汁点滴如泼,出于水面,则次春郡人必有登第者。荆公《送和甫奉使江南》诗云:“为我聊寻逸少池。”曾子固尝为之记。郡人谢逸尝赋诗云“张芝学书池水黑,章草如芝古无敌。右军睥睨难抗行,恨不临池作书癖。云何汝水之上崔嵬峰,到今方池有遗墨。此事不特古老传,往往故事书简册。南丰先生欣得之,手挥巨笔飞霹雳。云是逸少徜徉山水间,笔墨淋漓此其迹。呜呼胜事妙入神,千年尺水清粼粼。有时水面浮墨过,纷纷郁郁非烟云。我书欹倾不成字,秋雁斜行落窗纸。印泥沙法安可传,独抚余踪玩清Г。但当一日书一箱,笔踪或在子钦行。他年若榜凌云殿,定不悬橙白头如仲将。” ○四辰四亥生 韩子华以辰年辰月辰日辰时生,亦异事也。陆农师为作挽章云:“非关庚子曾占鹏,自是辰年并值龙。”曾子宣亦以亥年亥月亥日亥时生,章子厚每以四亥公子呼之。 ○桐木韩家 韩子华兄弟,皆为宰相。门有梧桐,京师人以桐木韩家呼之,以别魏公也。子华下世,陆农师作为挽章云:“棠棣行中排宰相,梧桐名上识韩家。”皆纪其实也。子华,其家呼为三相公,持国为五相公。 ○王左丞罚僧仲殊作 “瑞麟香暖玉芙蓉、画蜡凝辉到晓红。数点漏移衙仗北,一番雨滴甲楼东;梦游黄阙鸾巢外,身卧彤帏虎帐中。报道谯门日初上,起来檐幕杏花风。”此僧仲殊诗也。王左丞安中守平江日,会客,仲殊亦与焉。继以疲倦先起,熟寐于黄堂中,不知客散。及觉,日已矣。左丞罚作此诗,始放去。瑞麟香者,安中家所造香也。 ○国香 国香,荆渚田氏侍儿名也。山谷自南溪召为吏部员外郎,留荆州,乞守当涂,待报。所居与此女子为邻,山谷偶见之,以谓幽闲妹美,目所未睹。后其家以嫁下俚贫民,因赋《水仙花》诗寓意云:“淤泥解出白莲藕,粪壤能开黄玉花。可惜国香天不管,随缘流落小民家。”俾高子勉和之。后数年,山谷卒于岭表,当时宾客云散。此女既生二子矣,会荆南岁荒,其夫鬻之田氏家。田氏一日邀子勉,置酒出之。掩袂困瘁,无复故态。坐间话当时事,相与感叹。子勉请田氏名曰国香,以成太史之志。政和三年春,子勉客京师。会王性之问山谷诗中本意,因道其详。且为赋诗云:“南溪太史还朝晚,息驾江陵颇从款。彩毫曾咏水仙花,可惜国香天不管。将花为意为罗敷,十七未有十五余。宋玉门墙纡贵从,蓝桥庭户怪贫居。十年目色遥成处,公更不来天上去。已嫁邻姬窈窕姿,空传墨客殷勤句。闻道离鸾别鹤悲,稿砧无赖鬻蛾眉。桃花结子风吹后,巫峡行云梦足时。田郎好事知渠久,酹赠明珠同石友。憔悴犹疑洛浦妃,风流固可章台柳。宝髻犀梳金凤翘,樽前初识董娇娆。来迟杜牧应须恨,愁杀苏州也合销。却把水仙花说似,猛省西家黄学士。乃能知妾妾当时,悔不书空作黄字。王子初来话此详,索诗裁与漫凄凉。只今驱豆无方法,徒使田郎号国香。”性之亦《次韵》云:“百花零落悲春晚,不复园林门可款。待花结实春始归,到头只有东风管。楚宫女子春华敷,为雨为云皆有余。亲逢一顾倾国色,不解迎入专城居。目成未到投梭处,后会难凭入已去。可怜天壤擅诗声,不如崔护桃花句。坐令永抱埋玉悲,游于那知京兆眉。难堪别鹤分飞后,犹是惊人初见时。新欢蜜爱应长久,暂向华筵赏宾友。舞尽春风力不禁,困袅腰肢一涡柳。座上何人赠翠翘,蜀州风调尤情娆。欢浓酒晕上玉颊,香暖红酥疑欲销。佳人薄命古相似,先后乃逢天下士。但惜盈盈一水时,当年不寄相思字。宜州遗恨君能详,瘴云万里空悲凉。无限风流等闲别,几人鉴赏得真香。” ○周画《美人琴阮图》 高子勉记龙眠李亮工家藏周画《美人琴阮图》,兼有宫禁富贵气象,旁有竹马小儿,欲折槛前柳者。亮工官长沙,而黄鲁直谪宜州,过见之,欢爱弥日。大书一诗于黄素上曰:“周富贵女,衣饰新旧兼。髻重发根急,薄装无意添。琴阮相与娱,听弦不观手。敷腴竹马郎,跨马要折柳。”此画后归禁中。铁马惊尘,流落何许,而诗亦不传。独子勉旧见之,位置犹可想像也。因追和其诗,又使善工图之。诗云:“丹青有神艺,周郎独能兼。图画绝世人,真态不可添。却怜如画者,相与落谁手。想像犹可言,雨重春笼柳。” ○浪子和尚诗 洪觉范有《上元宿岳麓寺》诗。蔡元度夫人王氏,荆公女也。读至“十分春瘦缘何事,一掬乡心未到家”,曰:“浪子和尚耳。” ○王平甫赋《滕王阁诗》 王平甫年十三,登滕王阁,赋诗云:“滕王平昔好迫游,高阁依然枕碧流。胜地几经兴废事,夕阳偏照古今愁;城中树密千家市,天际人归一叶舟。极目烟波吟不尽,西山重叠乱云浮。”时郡守张侯见而异之,为启宴张乐于其上。其后建中靖国元年,其女识之于石云。平甫元丰初,以交郑侠,遂废于家。作诗,云:“三见齐王不一言,须知自古致君难。纷纷齐虏夸迂阔,口舌从来易得官。” ○太宗制弈棋三势 太宗万几之暇,留心弈棋,自制三势。一曰对面千里势,二曰天鹅独飞势,三曰海底取明珠势。一时近臣,例以棋图颁赐。故王元之诗云:“太宗多材复多艺,万几余暇翻棋势。对面千里为第一,独飞天鹅为第二。第三海底取明珠,三阵堂堂皆御制。中使宣来赐近臣,天机秘密通鬼神。”所以纪其事也。 ○韦应物逸诗 “俗吏闲居少,同人会面难。偶随香署客,来访竹林欢。暮馆花微落。春城雨暂寒。瓮间聊共酌,莫使宦情阑。”韦应物《陪王郎中寻孔徵君》诗也。“独有宦游人,偏惊物候新。云霞出海曙,梅柳渡江春。淑气催黄鸟,晴光转绿苹。忽闻歌古调,归思欲沾巾。”韦应物《和晋陵陆丞早春游望》诗也。二篇皆佳作,而韦集逸去。余家有顾陶所编唐诗有之,故附见于此。 ○韩子苍黄叶句 李彭商老有建除体,赠韩子苍云:“满朝以诗鸣,何独遗大雅。平生黄叶句,摸索便知价。”盖是时子苍自馆职斥宰分宁县时也。子苍有《馆中诗》,最为世所推,故商老有黄叶之句云。子苍全篇云:“朔风吹雪昼多阴,日暮拥阶黄叶深。倦鹊绕枝翻冻影,羁鸿摩月堕孤音;推愁不去如相觅,与老无期苦见侵。游宦衣冠少时事,病来无复一分心。” ○张吉父作怡轩以安其父 番阳张吉父介,方娠时,父去客东西川不还。张君自为儿时,已怆然有感。其言语食息,未尝不在蜀也。与尚书彭公器资同学,作诗云:“应是子规啼不到,致令我父未归家。”闻者皆怜之。既长,走蜀,父初无还意。乃归省母,复至涪阆,往返者三。其父遂以熙宁十年三月至自蜀,乡人迎谒叹息,或为感泣。一时名士,咸赋诗以纪其事。器资诗略云:“河可以竭山可徙,我翁不归行不已。三往三复翁归止。翁行尚壮今老矣,儿昔未生今壮齿”云云。郭公功甫诗:“父昔离家子方孕,子得其父今壮年。胡弗归兮死敢请,慰我慈母心悬悬。三往三返又十载,孝子执鞭方言还”云。张君自其父归,又作轩以安之,而名之曰怡轩,器资为之记云。 ○东坡《和李邦直祈雨诗》 东坡熙宁十年知徐州,李邦直因沂山龙祠祈雨有应,作诗寄东坡,东坡和之。末云:“半年不雨坐龙慵,但怨天公不怨龙。今来一雨何足道,龙神社鬼各无功。无功日盗太仓粟,嗟我与龙同此责。劝农使者不汝容,因君作诗先自劾。”李邦直来谒东坡,因戏笑言:“承见示诗,只是劝农使者不管恁地事。”元丰二年,东坡下御史台狱,尝供此诗云:“本因龙神慵惰不行雨,却使人心怨天公。以讥讽大臣不任职,不能燮理阴阳,却使人心怨天子。以天公比天子,以神龙社鬼比执政大臣及百执事也。”邦直尝答苏子由诗:“匕饭盘蔬强少留,相逢何物可消忧?缘君未得酒中趣,与我漫为方外游;草乱不容移马迹,山雄全欲逼城楼。济时异日须公等,莫狎翩翩海上鸥。”东坡和云:“五斗尘劳尚足留,闭门却欲治幽忧。羞为毛遂囊中颖,未许朱云地下游;无事会须成好饮,思归时欲赋登楼。羡君幕府如僧舍,日向城西看浴鸥。”此诗集所不载,故见于此。 ○崔年不可及 《新唐书崔传》:“执政时,年三十八。尝暮出端门,缓辔赋诗。张说见之叹曰:‘文与位固可致,其年不可及也。’”予按,《翰林盛事》云:“唐崔弱冠进士登科,不十年,掌贡举,迁兵部。父楫,亦尝为礼部。至是,父子累日同省为侍郎。后登宰辅,年始三十六。崔之初执政也,方二十七,容止端雅,文辞清丽。尝出端门,下天津,马上自吟曰:‘春还上林苑,花满洛阳城。’张说时为工部侍郎,望之杳然而叹曰:‘此句可效,此位可得,其年不可及也。’”今传不载此诗,是矣。第以执政时年三十八,则失之,盖之赋诗时,是始为执政,年方二十七耳,故张说叹慕之。今《传》乃以其后执政时,年三十六,为说所叹慕,其失甚明。以三十六而后为执政,何足羡慕哉。 ○卜筑兼无市井嚣 王荆公有唐律一首《寄池州夏太初》,今集不载。其叙云:“不到太初郎中兄所居,遂已十年,以诗奉寄。”诗云:“一水衣巾剪翠绡,九峰环佩刻青瑶。平生故有山川气,卜筑兼无市井嚣;三叶素风门阀在,十年陈迹履綦销。归来早晚重携手,莫负幽人久见招。” ○妓赋诗送武补阙 李建隆四年,以王师平湖外,除给事中,往南岳伸祭拜之礼,途次长沙。时通判贾郎中言,自京师与岳州通判武补阙同途至襄阳。遇一妓,本良家子,失身于风尘,才色俱妙。二公迫行,醉别于凤林阙。妓以诗送武云:“弄珠滩上欲销魂,独把离怀寄酒樽。无限烟花不留意,忍教芳草怨王孙。”武得诗,属意甚切,有复回之意。时太守吕侍讲,尝叹恨不识之,因请李赋一诗以寄云:“岘山亭畔红妆女,小笔香笺善赋诗。颜色共推倾国貌,篇章皆是断肠辞;便牵魂梦从今日,得见婵娟在几时?千里关河万重意,夜深无睡暗寻思,” ○王元甫有诗名 “动地隋兵至,君王尚晏安。须知天下窄,不及井中宽;楼外锋交白,溪边血染丹。无情是残月,依旧照阑干。”庐山王元甫,绍圣间敕赐高尚处士,所作《景阳井》诗也。东坡尝跋云:“余闻江南王元甫、郭功甫皆有诗名。余南归过九江,因道士胡洞微求谒之。元甫云:‘吾不见士大夫五十年矣。’竟不可见。”后予过秣陵,有以元甫《景阳井》诗示予,乃知其得名不虚也。 ○刘原父惑官妓得病 “凉风响高树,清露坠明河。谁谓夏夜短,已觉秋意多;艳肤丽华烛,皓齿扬清歌。临觞不作意,奈此粲者何?”翰林侍读学士刘敞原父,在永兴军所作诗也。叶少蕴《避暑录记》尝载之,且云:“恨原父此病未除也。”予后读《国史原父本传》载:“原父在永兴,惑官妓,得惊瞀病。”乃知前诗故不徒作也。 ○咏《题画李白真》 陈无己《题画李白真》诗末云:“勿言身后不要名,尚得吴侯费百金。江西胜士与长吟,后来不忧身陆沈。”盖谓建中靖国间,饶节德操首咏吴少卿家所藏周画李白也。德操,江西抚州人。无己诗法甚严,于许可尤慎。德操诗云:“先生之气盖天下,当时流辈退百舍。醉中咳唾落珠,身后声名满华夏。青山木拱三百年,今辰乃拜先生画。乌纱之巾白袍,岸巾攘臂方出遨。神游八极气自稳,冰壶斗酒霜风高。呜呼先生太绝伦,仙风道骨语甚真。萧然可望不可亲,悬知野鹤非鸡群。天宝之初天子逸,先生醉去不肯屈。采石江头明月出,鼓酣歌志愿毕。只今遗像粉墨间,尚有英风爽毛骨。宣州长史粉墨工,谁令写此人中龙。细看笔力有俯仰,妙处果在阿堵中。人云此画世莫比,吴侯得之喜不寐。意侯所宝岂徒尔,亦惜真才死泥滓。先生朽骨如可起,谁为猎之奉天子。作为文章文圣世,千秋万古诵盛美。再拜先生泪如洗,振衣濯足吾往矣。” ○江子我赋《玉延行》 陈留江子我端友尝赋《玉延行》云:“观文学士留都守,中常侍门如役走。玉延厥篚二十五,谨书名衔细看丑。推而上之何止此,牢耶石邪犹八九。嗟哉膏血出生灵,割剥乃饷无须口。仲华拜衮虽有年,宋李曾愧否。乐全见事何其微,义勇固应如此厚。翰林未用汝脱靴,不知何为勤洗手。”留守,谓邓氏也。其父元丰尝位两府,裕陵谓趋向颇僻,赋性奸回。了翁云:“八字咸加于邓某,万几独运于元丰。”盖王禹玉、蔡持正取充位而已。 ○文章伯矍铄翁 李觌,字子范,袁州人。元丰二年,以特奏名,推恩尉吉州太和县。时豫章先生为令,赠之诗曰:“乃兄自是文章伯,之子今为矍铄翁。”盖觌乃李观之弟也。观字梦符,初试南宫,赋偶落韵。有司爱其策,为取特旨,由是登第。以著作佐郎,知临江军清江县。时欧阳文忠公扶护太夫人丧归庐陵,船过清江,太守请公为文以祭之。太守以简率为讶,观曰:“无深讶也。”既而文忠击节称之。其文曰:“昔孟轲亚圣,母之教也。今有子如轲,虽死何憾!尚飨。”观初为太学官,周上言役法不合,出通判处州。题诗一绝于直厅之壁曰:“十谒朱门九不开,利名渊薮且徘徊。自知不是公侯骨,夜夜江山入梦来。”后终于朝议大夫。 ○僧海渊工针砭 僧海渊,蜀人也。工针砭。天禧中,入吴、楚。游京师,寓相国寺。中书令张士逊疾,国医拱手。渊一针而愈,由是知名。既老归蜀,范景仁赋诗饯之曰:“旧乡山水绕禅扃,日日山光与水声。归去定贪山水乐,不教魂梦到神京。”治平二年化去,张唐英贻以偈曰:“言生本不生,言灭本不灭。觉路自分明,勿与迷者说。”刘季孙铭其塔曰:“资身以医,有闻于时。余币散之,拯人于危,士君子所难。吁嗟乎师。” ○杨少师李西台书 洛中诸寺院有杨少师、李西台书。少师名凝式,唐相收、梁相涉之后。仕后唐、晋、汉间。笔力遒放,当时罕及。《华严院东壁题诗》曰:“院似禅心静,花如觉性圆。自然知了义,争肯学神仙。”西台,即建中。酷爱杨书,旁题云:“枯杉倒桧霜天老,松烟麝煤阴甫寒。我亦生来有书癖,一回入寺一回看。”观音院有牡丹,相传唐武后植者。西台有诗,亦亲书,云:“微动风枝生丽态,半开檀口露浓香。秦时避世宫娥老,旧日颜容旧日妆。”“花谱名将第一论,洛中最是此花繁。不当更道木芍药,枝上恐伤妃子魂。”西台书,洛人甚重之。 ○李西台诗 “龙门双阙涌云烟,雪未飞花雁下前。彻底清流照车马,分台御史过伊川。”李西台诗也,题于菩提寺。菩提寺在龙门镇。 ○吏隐堂植行诗 许安仁尉顺昌郡,厅事之后,创吏隐堂。植竹,题诗云:“破中庭一亩苔,主人发白手亲栽。即今谁识清真节,须向三冬雪后来。”又云:“珍重劳君尉远游,繁声疏影一堂秋。主人看即官期满,分付风烟与子猷。” ○梦中作明月楼句 廖尚书刚用中,尝梦中作诗,其末句云:“家住五湖明月楼。”其后公薨,葬于沙县二十五里交溪凤山之下。其子遂建楼,以明月目之。张给事致远赋诗云:“明月楼前可万家,凤山庵下日初斜。风流耆旧消沉尽,空睇寒江耿暮霞。” ○祥瑞谶应 黄冕仲未第时,尝有魁天下之意。元丰四年,南剑州谯门一柱,忽为迅雷所击。冕仲闻之,口占绝句云:“风雷昨夜破枯株,借问天公有意无?莫是卧龙踪迹困,放开头角入亨衢?”次年,冕仲遂膺首荐。又次年,对策为天下第一。饶之浮梁县有谶语云:“青山圆,出状元。”邑人程尚书在上庠,累为优等,而尚未登第。尝寄诗与乡人云:“试问青山圆也未,不应久负壮图心。”明年,公试上舍,为第一人。 ○赤气为皇子之祥 熙宁二年十一月,京师每夕有赤气,见西南隅,如火,至人定乃灭。人以为皇子降生之祥。故王禹玉作《大宴乐辞》云:“未晚清风生殿阁,经旬赤气照乾坤。” ○《汉阳春日绝句》 《汉阳郎官湖春日四绝句》,其一:“两山收雨暗平沙,遮断溪梅隔水花。留得烟林作图画,依稀松登有人家。”其二:“空山玉蕊照琼瑰,到处寻花共往回。欲识春风最奇处,试来同看雨中梅。”其三:“朦胧花影月黄昏,着意春风入酒痕。知是江梅喜佳客,倒垂花蕊照清樽。”其四:“十日春阴到水亭,水亭杨柳一时青,梅花过尽桃花恶,乞取山樊入净瓶。”尚书郎李祁萧远谪汉阳酒税时所作也。 ○除东坡书撰碑额 崇宁二年,有旨,应天下碑碣榜额,系东坡书撰者,并一例除毁。盖本于淮南西路提点刑狱霍英所请。时庐山简寂观榜亦遭毁去,李商老为赋云:“笔底飓风吹海波,榜悬郁郁照岩阿。十年呵禁烦神护,奈尔焚拊灭札何?” ○御赐甘露诗 大观三年四月壬子,尚书省甘露降。御笔以中台布政之所,天意昭格,致此嘉祥。因成四韵,以记其实,赐执政而下,云:“政成天地不相违,瑞应中台赞万几。夜垂珠濡绿叶,朝凝润玉弄清辉;仙盆云表秋难比,丰草霄零日未。本自君臣俱会合,更嘉报上美能归。” ○仁宗赐送李良诗 李良定公幼以国戚侍仁宗研席,帝尤笃中外之爱。公帅郓,帝以诗送行曰:“鲁馆名臣子,皇家外弟亲。诗书谋帅旧,金竹剖符新;九郡提封远,一圻甘泽均。纯诚宜报国,抚士爱吾民。”识者以为真王言。 ○钱文僖赋竹诗唱踏莎行 钱文僖公留守西洛,尝对竹思鹤,《寄李和文公》诗云:“瘦五萧萧伊水头,风宜清夜露宜秋。更教仙骥傍边立,尽是人间第一流。”其风致如此。淮宁府城上莎,犹是公所植。公在镇,每宴客,命厅籍分行划袜,步于莎上,传唱《踏莎行》。一时胜事,至今称之。 ○荆公题王钦臣诗于扇 熙宁中,王钦臣仲至自河北,被召用。荆公荐对,神宗问所与游从。公奏宋敏求,帝默然,遣还任。公因留一诗,书长老院中云:“蜀地相如最好辞,武皇深恨不同时。凌云奏罢还无事,寂寞文园兴可知。”然荆公爱其诗,自题于所执扇。 ○宋景文诗尽龙洞之景 三泉龙洞,以山为门,深数十步,复见天日及山水之秀。盖自然而成,非人力也。宋景文公赋诗云:“虬洞耸云峰,缘虚一线通。云披双壁敞,树补半岩空;概竹森烟纛,飞泉曳玉虹。垂萝不肯昼,阴壑自然风。岭断天斜碧,崖倾日倒红。浮丘邈难遇,留恨翠微中。”曲尽龙洞之景。利路漕为刻石,仍以石本寄公。公答书云:“龙门拙句,斐然妄发。阁下仍刊翠琰,示方来,言诗之人,得不笑我哉?江左有文拙而好刊石者,谓之泠蚩符,非此谓乎?噱噱!” ○刘旦诗多称传 刘仲冯枢密之子旦,能诗,保康伯尝荐之。旦后过公墓,赋诗:“膺门昔忝登龙客,董墓今悲下马人。”时多称传。然东坡亦尝云:“只鸡敢望乔公语,下马来寻董相坟。” ○文与可《鹭鸶》诗 洪觉范尝记文与可《鹭鸶》诗云:“颈细银钩浅曲,脚高碧玉深翘。沙上众禽同立,有谁似汝风标?”然予又尝见一首云:“避雨竹间点点,迎风柳下翩翩。静依寒蓼如画,独立晴沙可怜。”亦佳作也。 ○咏茱萸 刘夔侍郎,九日登女郎台,记杜子美诗:“醉把茱萸子细看”,王摩诘诗:“遍插茱萸少一人”。因作诗二首云:“华颠帽落从人笑,不插茱萸也是闲。”次云:“曾冠獬豸犹无勇,未信茱萸可辟邪。”程文简公和答之云:“霜枝雕翠雁横秋,莫倚危楼动旅愁。菊有清香樽有酒,茱萸不插也风流。”又云:“秋风台上起高歌,把酒看花意已多。屈轶不生神豸死,结茱为佩欲如何?” ○诗不厌改 韩子苍绍兴初,寄居临川。周表卿时为宜黄丞,岁满。公以诗送之云:“往时束带侍明光,曾看挥毫对御床。只道骅骝已胜踏,不知雕鹗尚摧藏;官居四合峰峦绿,驿路千林橘柚黄。莫恋乡关留不去,汉廷今重甲科郎。”其后改“峰峦绿”为“峰峦雨”,“橘柚黄”为“橘柚霜”,改“莫恋乡关留不去”作“莫为艰难归故里”,益见其工。东坡尝语参寥云:“如杜‘新诗改罢自长吟’,乃知老杜用心甚苦。”予以是知诗不厌改。其末云:“汉廷今重甲科郎”,意韩自言也。其后读后汉孔融《汝颍优劣论》曰:“汝南袁公著为甲科郎,上书欲治梁冀。颍川士虽慕忠谠,未有能授命直言者也。”乃知韩诗不苟如此。 ○南园柳色野塘春水 “南园柳色动,野塘春水生。屡游烦将吏,独此守山城。”韦苏州《早春》诗也,今所在集本皆不载。 ○竹尊者 崇胜寺后有竹千余竿,独一根秀出,人呼为竹尊者。洪觉范为赋诗云:“高节长身老不枯,平生风骨自清癯。爱君修竹为尊者,却笑寒松作大夫;未见同参木上座,空余听法石于菟。戏将秋色供斋钵,抹月批风得饱无?”韩子苍云:“始黄太史见之喜,因手为书之,以故名显。” ○李清卿诗得于衣襟 “代马南来久不归,山河残破一身微。功名误我等云过,岁月惊人还雪飞;每事恐贻千古笑,此身甘与众人违。艰难重有君亲念,血泪斑斑满客衣。”李清卿所作也。清卿既死,因葬,得此诗于衣襟。 ○孙妙仲诗启 “林亭长夏爱浓阴,来引茶瓯一散襟。忽去却来蜂个个,自啼还住鸟深深。”“山家一尺潇湘石,扫尽云腴齿颊清。惊破午窗箕颍梦,转为风外小松声。”丰城孙妙仲两绝句也。孙有《谢登第启》云:“虎士开关,彷徨丹禁;龙章在御,仿佛天光。” ○孙妙仲作《截臂行》 妙仲名发,丰城人。崇宁初,尉于抚之崇仁。才一月,凶民陈平,为族人陈遇执以为盗。后二十日,而平之父宗应,老且瞽,平乃以诬陈遇之子洵直。以为执己为盗时,其父为洵直以铁挺击伤其首。发与覆验官吴某(忘其名)按之,绝无迹状。谓平雅与遇有衅,欲必诬遇之子以死。俟其尸胖胀溃烂,不可别白。后发与吴所验时,又二十日。然后醉其弟讠术之,使断一手,以诉于州。州大惊,不复察其事情,惟以断手为决有冤,于是帖宜黄簿李泾再覆。泾,流外人,专以迎合为事,遂指阅二十日胖胀溃烂之尸,为有迹状,以傅会之。既而狱具,发辩之不已,州稍悟。然业已不可尽变,乃变其情,得不杀。而发与吴,犹以轻罪罢官。盖崇仁之民,前此有避刑名,塞逋负,而辄残其支体者。于之奸谋既逞,而效之者益众。始惟山谷无赖之民,至其后,市人舒琦、吏人吴昕辈,亦相继而作。凡此非因州县阻抑,或予夺不中,有激而后为。祗欲取必于官司,以济其奸耳。发因作《截臂行》,以告在位者,庶革其风。然江西之民,习俗至今犹尔也。今录于此云:“吾闻两臂重于天下不可废,知之不必子华子。愚民气焚胸,一忿敢趋死。以死视四肢,截臂如去指。呜呼,巴陵之民何以有此风?疾痛利害人所同。甘心一臂捐粪壤,终身废卧闾阎中。前年截臂渠得理,今年截臂吾亦尔。村南截臂杀平人,村北い还准拟。虺民虺民,用心若此非吾人。有冤自可次第诉,毒人何必残其身!闻者苦惊喧,此弊吾能言。其初姑息吏,不与杜其源。嗟哉恶俗伤仁厚,明明有冤宜勿受。一奸不济百奸消,共致和平裨在宥。” ○曹衍托意为《鹭鸶》《贫女》绝句 曹衍,衡阳人。太平兴国初,石熙载尚书出守长沙,以衍所著野史缴荐之,因得召对。袖诗三十章上进,首篇乃《鹭鸶》、《贫女》两绝句,盖托意也。《鹭鸶》云:“波澜静处立身孤,雪攒霜腹转虚。尽日滩头延颈望,能销大海几多鱼。”《贫女》云:“自恨无媒出嫁迟,老来方始遇佳期。满头白发为新妇,笑杀豪家年少儿。”太宗大喜,召试学土院,除东宫,洗马、监泌阳酒税。 ○鼓子花开也喜欢 王元之谪齐安郡,民物荒凉,殊无况。营妓有不佳者,公作诗曰:“忆昔西都看牡丹,稍无颜色便心阑。而今寂寞山城里,鼓子花开也喜欢。”然唐《抒情集》记《朝士在外地观野花追思京师旧游》诗云:“曾过街西看牡丹,牡丹未谢即心阑。如今变作村田眼,鼓子花开也喜欢。”盖王刊定此诗耳。 ○钱思公寄晏元献牡丹绝句 元献晏公为丞相时,作新第于城南。时钱思公镇西洛,晏求牡丹于思公。公以绝句并花寄晏云:“名花封殖在秋期,翠石丹萱幸可依。华馆落成和气动,便随桃李共芳菲。” ○权常侍诗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予尝以俚俗所作。偶阅《抒情集》,乃知权常侍审诗也。上两句:“得则高歌失则休,何须多恨太悠悠。”权又有《题山院》云:“万叶风声厉,一山秋气寒。晓霜浮碧瓦,薄日度朱栏。” ○冯当世人目为金毛鼠 丞相冯当世,少尝薄游里巷,为街卒所絷,鄂守王素见而释之。及使关中,素方帅渭,与之燕犒,欢甚。贻之以诗曰:“吞炭难酬当日事,积薪深愧后来思。”为吕献可所劾,云:“京所至嗜利,西人目为金毛鼠。”以其外文采而中实贪秽也。 ○荆公题夏文扇 王荆公尝题一绝句子夏文扇云:“白马津头驿路边,阴森乔木带漪涟。夕阳一马匆匆过,梦寐如今十五年。”本集不载,见《湟川集》。 ○韩子苍记李太白读诗 韩子苍云:“旧传李白幼不羁,为昌明县小史,已能五、七言诗。尝随县令至江边,观溺水妇人,令哦诗曰:‘二八谁家女,漂来倚岸芦。鸟窥眉下翠,鱼弄口傍珠。’下句不属,太白率尔对曰:‘绿鬓随波散,红颜逐浪无。何因逢伍相,应是怨秋胡。’令始奇之。” ○李伯时好钟鼎古文奇字 李伯时公麟,雅好钟鼎古文奇字。自夏商以来,以先后次第之。闻一器,则捐千金不少靳。所蓄日富,具为图记。蔡天启尝得商祖丁彝,李尤宝爱。因作诗以赠云:“上氵斥虞姒亦易尔,下者始置周秦间。造端宏大町畦绝,往往世俗遭讥讪。”盖实录也。 ○《咏假山诗》刺荆公 陈无己《诗话》云:“某公用事,排斥端士,矫节伪行。范蜀公《咏僧房假山》曰:‘倏忽平为险,分明假夺真。’盖刺公也。”某公,荆公也。予又尝记一假山诗云:“安石作假山,其中多诡怪。虽然知是假,争奈主人爱”云云。世以为东坡所作,不知是否。 ○江子我作牛酥行 宣和初,有邓姓者,留守西京,以牛酥百斤遗梁师成。江子我端友作《牛酥行》云:“有客有客官长安,牛酥百斤亲自煎。倍道奔驰少师府,望尘且欲迎归轩。守阍呼语不必出,已有人居第一先。其多乃复倍于此,台颜顾视初怡然。昨朝所献虽第二,桶以纯漆丽且坚。今君来迟数又少,青纸题封难胜前。持归空惭辽东豕,努力明年趁头市。” ○曾庶几《放猿绝句》 吉水与敝邑接境,有曾庶几者,隐士也。五代时,中朝累有聘召,不赴。故老有能记其《放猿绝句》云:“孤猿锁槛岁年深,放出城南百丈林。绿水任君连臂饮,青山不用断肠吟。” ○李汉老为《梅诗》托意 李汉老建炎末,自签枢迁右辖,未几迁知院,前后二三月而罢。因为《梅诗》以托意云:“绵霜历雪忿开迟,风笛无情抵死吹。鼎实未成心尚苦,不甘桃李傍疏篱。” ○王公赠率子廉三绝 东坡作《率子廉传》,略云:“礼部侍郎王公出守长沙,奉诏祷南岳,访魏夫人坛。察其异,载与俱归。居月余,落漠无所言,复送还山。曰:‘今当以诗奉赠’,既而忘之。昼寝,梦子廉来索诗,乃作二绝句书板置阁上”云云。末又云:“公诗不见全篇,书以遗其曾孙巩,使求之家集而补之。”予尝见王所赠率凡三绝句,不止于二也。其一云:“下瞰虚空临绝涧,上排烟雾倚山巅。四边险绝无猿鸟,独卧深云二十年。”其二云:“古屋黄崖映月关,年年常伴白云闲。糇粮丹火何从出,四面无人见下山。”其三云:“心意逍遥物莫知,山中山下识人稀。想君绝虑离尘土,不是王乔即令威。”并有诗序云:“率君者,容貌高古,雅性混然。故机神妙用,无得而窥也。予访于山中耆艾缁黄,摘人瑕衅者。皆言率君出处不见其迹,殆非凡人也。予景慕无已,因为诗三章寄赠”云。 ○荆公亲札诗 荆公尝任鄞县令。昔见一士人,收公亲札诗文一卷,内有两篇,今世所刊文集无之。其一《马上》云:“三月杨花迷眼白。四月柳条空老碧。年光如水尽东流,风物看看又到秋。人世百年能几许,何须戚戚长辛苦。富贵功名自有时,箪瓢菜茹亦山雌。”其二《书会别亭》云:“西城路,居人送客西归处。年年即问去何时,今日扁舟从此去。春风吹花落高枝,飞来飞去不自知。路上行人亦如此,应有重来此处时。” ○诏草非谏草 陈后山云:“欧阳公谓:‘袖中谏草朝天去,头上宫花侍燕归’,诚为佳句,但进谏必以章疏,无真用稿草之理。”按,此诗乃太宗朝王操《投赠李相国》诗,不若印粲《与徐翰林》诗云:“谏书未上先焚草,御笔曾传立制麻。”粲五代人。然予见《雅言系述》载操诗,乃诏草,非谏字。 ○毛达可称陈克杜子美不是过 毛友达可内翰守镇江时,贺方回以过客留寓。日,陈克继至,同会于郡楼。即席,克赋诗,所谓“徘徊临北顾,慷慨俯东流”是也。毛称赏曰:“虽杜子美不是过矣。”翌日,贺求去,毛留之,且讶去亟。贺曰:“一郡岂容有两个杜子美。”二公相与大笑。 ○田承君记姚嗣宗诗 田承君记姚嗣宗《题崆峒山寺壁》云:“南奥干戈未息肩,五原金鼓又轰天。崆峒山叟笑相话,饱听松声春昼眠。”范文公帅延绥,因巡边见之,大惊,索之不得。久之,表为幕府。姚有诗:“踏破贺阑石,扫清西海尘。”而张元、吴昊竟造西夏,为边患。张亦有《鹦鹉》诗,卒章有:“好置金龙收拾取,莫教飞去别人家。”姚又有《述怀》痔云:“大开双白眼,只见一青天。”张亦有《雪》诗云:“五丁仗剑决云霓,直取银河下帝畿。战死玉龙三十万,败鳞风卷满天飞。” ○秦益公赏孙仲鳌诗 光尧赐御书秦益公“一德格天之阁”牌,一时缙绅献诗以贺。惟孙仲鳌一联,为秦所赏云:“名向阿衡篇里得,书从复古殿中来。”生日,四方贺诗尤多,尝取其三联云:“朝回不入歌姬院,夜半犹看寒士文”;“友邦争问年今几,天子恨无官可酬”;“建业三公今始有,靖康一节古来无”;盖取其亲切耳。蜀人李善诗“无穷基有无穷闻,第一人为第一官。”其后言者以为过,有旨禁之,仍著令。然前辈类多有之,如荆公、东坡,皆有曾鲁公、张文定生日诗。 ○刘莘老《和王定国雪中绝句》 刘莘老丞相《和王定国雪中绝句》“袁安只有高眠兴,谢空余后会艰。十万健儿春瘴近,飞花宜过海南山。”定国云:“公无乃学欧阳公耶?”刘为之一笑。盖晏元献为枢密使时,西师未解严。会天雪,陆子履与欧公同谒之。晏置酒西园,欧即席赋诗,有“主人与国同休戚,不惟喜悦将丰登。须怜铁甲冷彻骨,四十余万屯边兵。”晏由是衔之,语人曰:“韩愈亦能作言语,作裴令公宴集,但云‘园林穷胜事,钟鼓乐清时。’”刘和诗时,政元丰间。朝廷方问罪安南,故定国援以为戏。 ○曾郎中《献秦益公十绝句》 绍兴壬戌,朝廷既罢三大将,息兵议和。曾郎中时守黄州,献《书事十绝句》于秦益公。秦缴进于上,上喜,与升擢差遣,任满,除台州。诗云:“黄泥坂下雪犹深,赤壁矶头江欲平。驿吏西来闻好语,蕃人已出蔡州城。”“和戎诏下破群疑,无复旄头彗紫微。屈己销兵宜有报,先看长乐版舆归。”“吾君见事若通神,兵柄收还号令新。裴度只今真圣相,勒碑十丈可无人。”“淮上州州尽灭烽,今年方喜得和戎。问谁整顿乾坤了,学语儿童道相公。”“连营貔虎气如云,听诏人人愿立勋。沔鄂蕲黄一千里,更无人说岳家军。”“田父今年作社频,边头闻见一番新。官军不斫人家树,各自持钱去买薪。”“江头柳木已参天,柳色花光日日妍。惊怪田家频得醉,今年斗米不论钱。”“村村准拟十分禾,老稚扶携笑且歌。租税况今黄纸放,阳城元自拙催科。”“淮畔风尘自此清,斯人还喜见升平。田家尽说今年好,要雨雨来晴便晴。”“百丈岢峨贾客船,张帆打鼓下长川。路人指点几垂泪,江道无来十六年。”其三章称“裴度只今真圣相”者,李义山《韩碑诗》云:“帝得圣相相曰度。”盖取《晏子春秋》云:“仲尼,鲁之圣相也。”其五章云“岳家军”者,盖时江左三大将,皆以家称之。 ○韩子苍咏太平宰相 韩子苍《献王将明生日二十绝句》,内一绝句云:“万里青霄发轫时,骅骝绝足看奔驰。太平宰相何人识,惟有巫咸得预知。”盖王父行可初知临泉时,将明为编修官。行可问异人王老志,他日官所至。书“太平宰相”四字遗之,即以墨涂灭其字。前诗叙此耳。 ○宋文渊诗 谏议宋文渊齐愈《宫词》云:“禁城春水碧溶溶,洗出桃花万片红。叶上细看无一字,始知无女怨春风。”《睢阳道中》云:“竹溪咽绝雨才通,无数深红间浅红。山店落英春寂寂,青旗吹尽柳花风。”“向来松桧喜无恙,坐久复闻南涧钟。隐隐修廊人语绝,四山滴沥雪鸣风。” ○晁以道诗为绝唱 东莱先生吕居仁云:“晁以道咏之《西池唱和诗》:‘旌旗太乙三山外,车马长杨五柞中。柳外雕鞍公子醉,水边纨扇丽人行。’殆绝唱也。” ○高秀实《和高邮道中》诗 吕居仁云:“高秀实茂华,人物高远,有出尘之资,其为文称是。尝和余《高邮道中》诗:‘中涂留眼看星聚,一夕披颜觉雾收’之句,便觉余诗急迫,少从容闲暇处。” ○汪信民寄谢无逸诗 吕居仁云:“汪信民革尝作诗寄谢无逸云:‘问讯江南谢康乐,汉堂乔木想扶疏。高谈何日看挥麈,安步从来可当车;但得丹霞访庞老,何须狗监荐相如。年来更励于陵节,妻子同锄五亩蔬。’饶德操见此诗,谒信民曰:‘公诗日进而道日远矣。’盖用功在此也。” ○诗熟便是精妙处 众人方学山谷诗,晁叔用独学老杜诗;众人求生西方时,高秀实独求生兜率。叔用尝戏谓吕东莱:“我诗非不如子,只是子差熟耳。”吕戏答云:“只熟便是精妙处。”叔用大笑,以为然也。 ○李方叔诗文 吕居仁云:“李鹿方叔尝作《寒食诗》云:‘千株密炬出严,走马天街赐近臣。我亦茅檐自钻燧,煨针烧艾检铜人。’又《赠汝州太守》诗云:‘安得吾皇四百州,皆如此邦二千石。’”方叔《祭东坡文》云:“皇天后土,实表平生忠义之心;名山大川,复收自古英灵之气。” ○养病不如闲 荥阳公绍圣中谪居历阳,闭户却扫,不交人物。尝有诗云:“老读文书兴易阑,须知养病不如闲。竹林歌枕虚堂上,卧看江南雨后山。” ○潘邯老诗 邻老《送山谷贬宜州》诗:“可是中州着不得,江南已远更宜州。”山谷极称赏之。 ○李尚书赏秦少游诗 李尚书公择,初见秦少游《上正献公投卷诗》云“雨砌堕危芳,风檐纳飞絮”,再三称赏,云:“谢家兄弟得意诗,只如此也。” ○东坡称重黄鲁直诗 欧阳季默尝问东坡:“鲁直诗何处是好?”东坡不答,但极称重黄诗。季默云:“如‘卧听疏疏还密密,晓看整整复斜斜’,岂是佳耶?”东坡云:“此正是佳处。” ●卷十二记事 ○清直勇 傅尧俞,字钦之,素善安石。时方变新法,公以母服除,至京师。安石谓公曰:“朝议纷纷,今幸公来,议以待制谏院奉还矣。”公谢曰:“恩甚厚。但恐与公新法相妨耳。”因为言新法之不善,安石怒,乃以为权同判内铨。温公尝叹曰:“清直勇,吾于钦之畏焉。”洛之君子邵雍曰:“钦之至清而不耀,至直而不激,至勇而能温,此为难耳。”人以雍言为然。 ○穷达有命 唐介,字子方。仁宗朝,孙参政荐公复为御史。或问曰:“闻君未曾相识,而遽荐之,何也?”孙答曰:“昔人耻呈身御史,今岂求识面台官也。”公后以风力称。公语诸子曰:“吾备位政府,知无不言,桃李未尝为汝辈栽培,而荆棘则甚多矣。然穷达有命,汝等惟自勉耳。” ○王子野乐党 范文正以言事贬,公率子弟荐留数日。时方治党人,大臣让公曰:“何苦自陷党人。”公曰:“范公天下贤者,若得涉之,幸矣。” ○不许冒籍欺君 陈君行尝谓子弟曰:“仁义礼智信是常等,若不守,是不等也。其不等者,不正也。”君行又尝自处州入京师,至泗州,其子弟请先行。君行问其故,曰:“科场近,欲先至京师,贯开封府户取应。”君行不许,曰:“汝处州人,而户贯开封。欲求事君,而先欺君乎?宁迟数年,不可行也。” ○范淳父焚进论不应贤良 范祖禹淳父,极为司马文正奖识。尝为《进论》,求教于公。公每见,则未始有可否。淳父疑而质于,公,公久而言曰:“子之《进论》,非不美也。顾念世人获甲科者绝少,而子既已在前列,而复习《进论》,求应贤良。以光观之,但有贪心耳。光之不喜者,非为《进论》也;不喜子有贪心也。”淳父于是焚去《进论》,不应贤良。 ○吕公教读书要字字分明 荥阳吕公教学者读书,须要字字分明。仍每句最下一字,要令声重,声重则记牢。 ○儒者读书无用处 程伯淳言:“今僧家读一卷经,便要经中道理受用。儒者读书,却只闲读了,都无用处。” ○富家翁爱其弟 大丞相冯公当世,记富家翁有宅于村者。亲既终堂,其兄甲不忍群雁异飞,而友爱其弟乙甚厚。乙安乐之,未尝有违言。久之,乙既有室,不令。日咻其夫使叛其兄,乙牵于爱而听之。而甲之所为,无不善者。欲开衅隙,而无其端。于是甲有善马,爱之甚至。虽亲旧求借,辄以他马代之。乙欲激其怒,乘甲之马出,杖折其足。甲归而见之,且喻其意。谓其仆曰:“去之,而新是图。”甲复有花药之好,列槛数十,皆名品也,且其手植焉。灌溉壅培,不倦其劳。乙又将缘是以激之,乘闲锄而去之。甲曰:“吾欲去是久矣,而未果也。”因犁其地,而殖之谷。乙悟其非,且将悔之,而其室未厌也。甲既鳏处,而有爱妾,若将终身焉。处之侧室,未尝一与家事。其妇踵门而数之,诟骂毁辱,无所不至。妾不能堪,而诉其主。甲曰:“吾之过矣”,因逐其妾。其妇闻之,愧汗浃背,且曰:“妾不幸,不及事舅姑,而无以为学,以至于此。而不知伯氏之德量如是之宽裕也。”乃正冠帔,而拜于庭,以谢不敏。卒为善妇,以相其夫,而肥其家。若甲者,可谓贤矣。求之古人,若张公艺可以配之。当世且言,偶忘其姓氏。惧其湮没而无闻也,故书其大概,以俟太史氏。 ○宁受人欺不可使好贤心替 正献吕公尝荐常夷甫秩。后差改节,吕对程伯淳有悔荐之意。伯淳曰:“愿侍郎宁可受人欺,不可使好贤之心少替。” ○三代威仪尽在是 明道先生尝至天宁寺,方饭,见趋进揖逊之盛。叹曰:“三代威仪,尽在是矣。” ○李定公好儒学 李良定公,魏国大长公主所出,雅好儒学。其帅郓日,每春大阅战士,必先诣宣圣庙延讲经书,饮诸生,然后始及武士。识者以为得礼。 ○和买绢 本朝预买纳绢,谓之和买绢。按,《玉壶清话》与《渑水燕谈》二节,皆以为始于祥符初。因王旭知颍州,时大饥,出府钱十万缗,与民约曰:“来年蚕熟,每贯输一缣,谓之和买。”自尔为例。而《渑水燕谈》又以为其后李土衡行之陕西,民以为便。今行天下,于岁首给之。予按,范蜀公《东斋记事》,称是太宗时,马元方为三司判官,建言方春乏绝时,豫给库钱贷之。至夏秋,令输绢于官。预买绸绢,盖始,于此。以三书考之,当以范说为是,盖范尝为是官耳。予读诗人袁陟世弼所为墓志,序其当仁宗时,为太平州当涂知县。且言江南和市绸绢,豫给缗钱。郡县或以私惠人,而不及农者,当涂尤甚。世弼自为条约,细民均得之。乃知太宗之所以惠爱天下,多矣。而其后以盐代钱,以为缣直。又其后也,盐亡而额存。然后知左氏所谓“作法于凉”,其说不诬也。 ○仁宗厚遣公主 仁宗皇帝守成,皆遵先朝法度。时久无嫁公主事,晚年止一公主,欲厚遣之。恐逾旧章,乃询皇姑魏国大长公主当年下嫁体例。公主以帝止有一女,不可以己为比。言多则实无,言少则恐沮帝意。乃答以岁月之久,皆忘记。帝始加厚其礼以遣焉。 ○正叔不认侄者罪 李侍郎若谷守并州,民有讼叔不认其为侄者。欲并其财,累政不能直。李令民还家驱其叔,民辞以不敢。李固强之,民如公言。叔果讼其侄,因而正其罪、分其财。 ○曹玮行兵 曹宣徽玮守秦,有功名,能抚士。一日行兵,将及顿,日已西矣。乃申令更前二十里,宿于某镇,军中不乐。继而令曰:“仰某镇务酒,不得沽与百姓,只沽与一行军人。”由是大众奔赴,不以为劳。 ○夏英公好古嚣珍玩 夏英公竦,性好古器奇珍宝玩。每燕处,则出所秘者,施青毡列于前,偃卧牙床,瞻视终日而罢。月常数四如此。 ○张程学 张戬天祺与弟载子厚,关中人也,关中谓之二张。笃行不苟,一时师表,二程之表叔也。子厚惟明圣学,亦多资于二程,吕大临与叔兄弟,后来苏丙等从之学,学者号子厚为横渠先生。天棋为御史,正献吕公之荐也。二程与横渠,从学者既盛,当时名其学为张、程。 ○吴观音 吴侍郎待问,建安人。其父曰长者,干生惟训童稚以自晦。里人以其长厚,目为吴观音。所生四子,参政育,枢密充,又京、方,并登进士为朝臣。诸孙十,皆京秩。侍郎于京师,遇乡人至,必命子孙出见而列侍焉。 ○狄武襄不知体 武襄狄公青平侬智高,以用延州旧府蕃落骑兵之效。及归,狄欲奖此一军,乞于讲武殿阅武试,冀仁宗条睹其骁勇。俄丽奋击号呼,一如临敌,飞矢至败陛。仁宗遽移御座,而中官前蔽,再三申命方止。识者鄙其不知体。楚军遂骄,因遣还边。 ○狄武襄不去黥文 狄武襄自“拱圣长行”至节度使平章事。世多言狄之隶籍,与参政王尧臣作状元之年同,后亦为两府。仁宗以其然,命王谕狄去其黥文。狄谓王曰:“青若无此两行字,何由致身于此?断不敢去,要使天下健儿知国家有此名位待之也。”议者韪其言。 ○石刻厄会 元中,韩丞相玉汝帅长安,修石桥,督责甚峻。村民急于应期,率皆磨石刻以代之,前人之碑尽矣。说者谓石刻之一厄会也。 ○贵贱在命 仁宗尝御便殿,有二近侍争辩,声闻御前。仁宗召问之,甲言贵贱在命,乙言贵贱由至尊。帝默然,即以二小金合,各书数字藏于中。曰:“先到者,保奏给事,有劳推恩。”封秘甚严。先命乙携一,往内东门司。约及半道,命甲携一继往。无何,内东门司保奏甲推恩。仁宗怪问之,乃是乙至半道,足跌伤甚,莫能行,甲遂先到。 ○两王难当二堂 蜀先主祠,在成都锦官门外。西挟即武侯祠,东挟即后主刘禅祠。蒋公堂帅蜀,以禅不能保有土宇,因去之。大慈寺有蜀后主王衍铜像,程公堂权帅,毁以铸钟。蜀语曰:“任是两王,难当二堂。” ○曾鲁公与旁舍生钱偿鬻女直 谢逸记曾鲁公布衣游京师,舍于市侧。旁舍泣声甚悲,诘朝过而问之。旁舍生意惨怆,欲言而色愧。公曰:“若第言之。或遇仁人,戚然动心,免若于难。不然,继以血,无益也。”旁舍生顾视左右,欷久之,曰:“仆顷官于某,以某事而用官钱若干。吏督之且急,视其家无以偿之。乃谋于妻,以女鬻于商人,得钱四十万。行与父母决,此所以泣之悲也。”公曰:“商人转徙不常,且无义。爱弛色衰,则弃为沟中瘠矣。吾士人也,孰若与我?”旁舍生跽曰:“不意君之厚贶小人如此。且以女与君,不获一钱,犹愈于商人之数倍。然仆已书券纳直,不可追矣。”公曰:“第偿其直,索其券。彼不可,则讼于官。”旁舍生然之。公即与四十万钱,约曰:“彼三日以其女来。吾且登舟矣,俟若于水门之外。”旁舍生如公教,商人果不敢争。携女至期以往,则公之舟无有也。询旁舟之人,则曰:“其舟去已三日矣。”其女后嫁为士人妻。逸自言,元八年至京师,得于邺郡黄正叔。以为公墓刻不载,故惜其不传,因书其大略云。 ○樊若水按所仇家酒额因破其家 樊若水,江南人。贫甚,游索,乡人不为礼。后北游,建策置浮桥采石,以渡天兵。江南平,擢为本路转运使。所仇之家,方开酒场。樊乃于岁除日卖酒众多之次,按其所入以为额。其家坐是输纳不逮,家遂破焉。 ○马知节直诚不善书 真宗朝,签书枢密院马公知节,武人,方直任诚。真宗东封,下至从臣,皆斋戒。至岳下,抚问执政曰:“卿等在路素食不易。”时宰相臣僚有私食驴肉者,马乃对曰:“亦有打驴子吃底。”及还都,设宴。开封府命吏屏出贫子,隔于城外。上御楼,见人物之盛。喜顾宰臣曰:“今都城士女繁富,皆卿等辅佐之力。”马乃奏曰:“贫底总赶在城外。”左右皆失色,真宗以为诚而亲之。事多类此。马公一日从驾游幸,群臣皆赋诗。马素不习文,真宗强之。既奉曰:“臣不善书,乞宣陈尧叟与臣书。”真宗如其言。陈时为首枢,议者惜之。 ○狄武襄一鼓而破侬智高 仁宗以广源蛮侬智高寇岭外,陷数州,乃遣狄武襄出督战。用延州蕃落骑兵,一鼓而破。捷至,帝愀然无喜色,曰:“杀人多乎?” ○陈谏议偿直取马 太尉陈尧咨为翰林学士日。有恶马,不可驭,蹄啮伤人多矣。一旦,父谏议入厩,不见是马。因诘圉人,乃曰:“内翰卖之商人矣。”谏议遽谓翰林曰:“汝为贵臣,左右尚不能制。旅人安能蓄此?是移祸于人也。”亟命取马,而偿其直,戒终老养焉。其长厚远类古人。 ○章郇公与丁晋公会博 章郇公作正字日,寒食,与丁晋公会博,胜且厚。丁翌日封置所负银数百两归公。明年寒食复博,而郇却负于丁。丁督索甚急,郇即出旧物以偿之。而封缄如旧,尘已昏垢。丁大服其量。 ○造九鼎 玉仙观,在京城东南宣化门外七八里陈州门,是也。仁宗时,有陈道士修葺亭台,栽花木甚盛。四时游客不绝,东坡诗所谓“玉仙洪福花如海”是也。《吕氏家垫记》云“一日,学院诸生偕往。见石一截,黄色,用木牌标记曰:‘万年松化石。’佥曰:‘如何对得?’晋之叔曰:‘三日雨为霖。’”吕氏所记松化石,乃西川物耳。徽宗崇宁四年,岁次乙酉,制造九九鼎。按制造官《魏汉律状》云:“承内降,铸造鼎鼐。内帝座鼐,如天之正毕之数。外有六围,若易之六爻之象。中叠五重,以应九五之龙,惟上九虚之。其五重,谨按师旨,合用万载松化石并龙牙石,各一尺二寸为一重,用松石一块周围。第二围用龙牙石一块,亦用宝器捧。第三围、第四围各用松石一块,亦高一尺二寸。第五围用龙牙石一块,如干之六爻上九之爻。所有合用龙牙石并万年松化之石,自皇间西川取到,祗备造鼎。今见在城南玉仙观内,有此石五段,松石三,龙牙石二,并堪充今律鼎中五围使用。伏望详酌,特赐指挥,下所属取索前来应副。”然则崇宁所用松化石五段,乃吕氏所记之石也。据《魏汉律状》称,皇间,西川取到,祗备造鼎。乃知仁宗朝已尝议造九鼎矣。 ○监酒要术 乖崖张公,尝有监务之官,而辞于公,因以请教。公曰:“监酒税之法,初无多言。但好酝酒,剩饶人,则沽者众矣。即是要术。” ○状元焦 元丰八年,尚书户部侍郎李定权知贡举。给事中兼侍讲蔡卞,起居舍人朱服,同权知贡举。其夜四鼓,开宝寺寓礼部贡院火。承议郎韩玉、冀王宫大小学教授兼穆亲宅讲书翟曼、奉议郎陈之方、宣德郎大学博士马希孟,皆焚死。其后别更,得焦蹈为魁。谚曰:“不因开宝火,安得状元焦。” ○张天觉论词臣之文 张天觉尝乞择词臣,而言:“盖自近世,文馆寂寥。向者所谓有文者,欧阳修已老,刘敞已死。王圭、王安石已登两府。后来所谓有文者,皆五房检正、三舍直讲,崇文检书,间有十许人。今日之所谓词臣者,曰陈绎,曰王益柔,曰许将是已。臣尝评之,陈绎之文,如款段老骥,筋力虽劳,而不成步骤;王益柔之文,如村女织机杼,虽成幅而不成锦绣;许将之文,如稚子吹埙,终日喧呼而不合律吕。此三人者,皆陛下所用出词令,行诏诰,以告四方而扬于外庭者也。今其文如此,恐不足以发帝猷,炳王度”云云。 ○阎立本画 “博陵阎公,总章右丞相,终于中书令。艺兼后素,时谓丹青神化,此其迹也。唐人张彦远,出鸣珂三相家。风流博雅,著书记历代画,第阎上品。而《西域图》在所录。又言,‘王知慎亦拓之’,则传世者非一本。此弊刺诸马多阙,而剪发二人全失之。比见摹本,自高丽来,采笔殊恶。而马之沥乳者,与人之剪发者皆全。信外国自有唐时摹完本,今取其全者备见之。且以浚都世臣大家,秘藏图史,以奇胜相高者极众,至于阎迹乃少遇。其惟吕申公家有唐太宗《步辇图》,引禄东赞对请公主事,皆传写一时容貌。赞皇李卫公小篆,其语采色神韵,与此同出一手。而张记亦曰:‘时天下初定,外国入贡,诏立本写外国图。’而注指西域,则奉诏所为者,即谓是耶?信真迹果不足疑。旧传其书狄梁公之迹,观其端重和劲,稍不类褚、薛,亦或当然。窃尝爱彦远多识,著论得雅驯。引谢安言,韦诞书凌云台,已钉榜,篮悬去地二十五丈。及下,须眉尽白,因戒子孙绝楷法。而王子敬正色诋之曰:‘仲将魏大臣,岂有此?’信如所说,魏德之不兴,乃以子敬为知言。因论阎令既为星郎,不当有临池之辱。况太宗治近侍有拔绍之恩,接下臣无撞郎之急。岂得不通官籍,直呼画师?以至丹青之誉,非辅相之才。丹青固不足以辅相,而所以为辅相,乃不在丹青。浅薄之俗,举一废百。而轻艺嫉能,一至于此,良可于邑。由是言之,穷神之艺,自不妨阎令之贤。斯人果贤,适增画重。愚因取其说而并书之。元六年辛未九月,龙眠山人李公麟伯时题。”右伯时《跋阎立本西域图》,庐陵王方贽侍郎家有之,其孙襄夔玉宝藏之。大观间,开封尹宋乔年言之省中,诏取以上进。时庐陵令张达淳、郡法掾吴祖源被檄委焉。因窃摹之,于是始有摹本。有张天觉跋云:“崇宁甲申十二月甲寅,夔玉舟过善溪,尽得其家藏阎令、王维、王宰、韩干、边鸾、周画阅之。佛书曰:‘心如工画师。’画之妙出于心,犹足以濡毫设色,造化物像。况心之妙,薰以正法,无间断哉。”信安程俱致道有诗云:“大块浮空转两轮,越南燕北共毫尘。齐州古莽应相笑,梦觉何人定识真。”黄冈何颉之斯举亦有诗:“穷荒未信子年欺,自笑山林老一枝。海上常思龟壳倦,天涯欲化鸟工窥。丹青阎令如曾到,气俗张骞旧独知。公喜著书尤博雅,山经暇日补残遗。” ○俞温父判语 利州路宪俞温父判状,多云:“送某州县依条施行。”时提举常平谢皓新改官,即除监司。笑谓俞曰:“使者判语诚不易。”温父曰:“州县英俊多。若一字有误,所损不细,正要如此。” ○神霄乐郁罗萧台 林灵素建议,依仿宫商角徵羽,别定五声,制《神霄乐》。刘栋密奏:“臣民事物,皆可有二。至于宫声,岂有二哉。”徽宗感悦,嘉其爱君,即除中散大夫,直龙图阁,栋辞不受。栋字守翁,棣州人。初以八行举遇可韩司丈人,授以《景虚玉阳钟法》。徽宗依其说,命铸钟十二,召九天。范金随律,月成一钟。排黄麾仗,奉安于宝篆宫。钟备成,授通直郎。灵素又建议筑郁罗萧台,高一百五十尺以祭天。栋言:“圆坛事天,古今通制。高八十一尺,数之极也。岂可别筑台以祭,数又加倍哉。徒劳人渎神,恐非天意。”遂已。 ○青帅许王沂公远大 王沂公状元及第,还青州故郡。府帅闻其归,乃命父老倡乐迎于近郊。公乃易服,乘小卫,由他门入。遽谒守,守惊曰:“闻君来,已遣人奉迎。门司未报,君何为抵此?”王曰:“不才幸忝科第,岂敢烦郡守父老致迓,是重其过也。故变姓名,诳迎者与门司而上谒。”守叹曰:“君所谓真状元矣。”遂许之远大。 ○欧阳文忠服章郇公非卖恩 章郇公在中书。欧阳文忠公初自夷陵县令贬所回,复馆职,通判滑州。以书与公求一郡,公答之,无可意。文忠不悦。俄而擢知谏院,一年中历三司,直龙图,为学士、河朔都转运。文忠始服公非卖恩者。 ○谏院得人御史称职 仁宗庆历初,急于用贤。当时有声望者,王兵部素、欧阳校理修、余校理靖、鱼工部周询四人。并命作谏官,朝野相庆。时惟鱼望不及三人。蔡君谟时为校勘,乃为诗庆之曰:“御笔新除三谏官,士林相贺复相欢。”鱼闻之,乃曰:“予不预士论,何颜复当谏列?”遂乞辞职。朝廷从之,乃过台为御史。即除蔡代知谏院,是时谏院号称得人。鱼在台亦称职,旋拜中丞而卒。 ○曾鲁公责妓讼官吏 曾鲁公尹天府,前政以不辨善恶而去。公至未三日,有倡妓讼官吏宿其家。公得牒,审其意在哗毁。公殊不形声色,唯命检阅有无胎孕。既得验状无有,始责以故欲秽污衣冠,重刑而械之。都下善良翕然称颂,小人畏缩。旋即执政焉。 ○国家养贤不与士卒同 乖崖公张咏,尝典陈州。漕使检点米仓,见近纳不当支者有新印。疑而诘主吏,吏答以月支官吏俸米。漕移文诘公,公批于后曰:“国家养贤,不与士卒同,付案不行。”即时遣送漕,自出衙门,坐于楼下,俟送漕使。漕使不得已,仓皇而行。 ○陈谏议家法甚严 陈谏议省华三子,尧叟、尧咨,皆举状元;尧佐亦行间中第。后尧叟至枢相,尧咨至节度使,尧佐至丞相。而谏议家法甚严,尧叟娶马尚书亮女,日执馈。马于朝路语谏议,以女素不习,乞免其责。谏议答云:“未尝使之执庖,自是随山妻下厨耳。”马遂语塞。 ○章郇公代副枢叱报庆者 章郇公在翰林十二年。当刘太后时,人多侥幸,以希大用,公乃中立不倚。晚迁承旨,最为久次。及副枢李公谘卒,公始代之。时有亲吏闻命,即径造斋阁报庆。公厉声曰:“无妄语。”乃叱出之。 ○宋参政不奏补奴隶 宋参政绶,常患仕路人色多冗。其在政府,例得奏奴隶补班行,公独不奏。议者佳之。 ○杜祁公通变 杜祁公两帅长安。其初多任清俭,宴饮简薄,倡妓不许升厅。服饰粗质,裤至以布为之。及再至,事阵皆变,筵会或至夜分。自索歌舞,或系红裹肚勒帛。长安父老见公通变,皆曰:“杜侍郎入两地去。”旋踵召知天府,入枢密,遂为相焉。 ○柴主与李主角富贵 仁宗朝,驸马柴公宗庆,与驸马李公遵勖连袂。柴主贤而李亦贤,柴主欲与李主角富贵。李先诣柴弟,柴之夫妇盛饰以为胜,左右皆草草。次及柴主之过李第,李之夫妇道装而已,左右皆盛饰。徐出二子示曰:“予所有者,二子耳。”柴颇自愧,士论高之。后柴无子,所积俸缗数屋,未尝施用。及柴薨,悉上送官。 ○对徽宗诗句 徽宗尝作诗句,命蔡少保居安赐元长云:“相公公相子。”元长遽对以进曰:“人主主人翁。”徽宗又因宴近臣,制诗语云:“北斗七星三四点。”唯曹希蕴能对之云:“南山万寿十千年。” ○公主称 本朝制度,多循用前代故事。皇女称公主,姊妹称长公主,诸姑称大长公主。至徽宗末年,一例改作帝姬。建炎元年六月八日,臣僚建言不便。以为“古者妇人称姓,故周曰王姬,犹宋子齐姜之类是也。本朝为商后,非姬姓,不可以称。”用是改正。 ○四亥四丑 章子厚乙亥年生,与曾子宣同年。曾子宣以丁亥月辛亥日己亥时,子厚遂呼子宣作“四亥公”。然萧注亦以癸丑年生,乙丑月乙丑日丁丑时,亦是“四丑”。 ○闰不同 神宗元丰元年,岁在戊午,闰正月。时知定州薛向,缴大辽国所印历日,称闰月乃在十二月。与本朝不同,乞送司天监重定。时议者以两朝贺正之礼为疑。而台章以为正朔为大,贺正为小。两国之闰不同,即不过本朝之使先期而贺正于彼,彼国之使后期而贺正于此,其于后先正相去约二十来日而已。料彼必不肯改以就此,则本朝岂得改而就彼乎?其后本朝竟不曾改。予记《北梦琐言》、路振《九国志》载王衍在蜀,闰丙戌年正月,后因胡秀林、向隐异同,俾于界上求得唐历,乃闰乙酉年十二月,遂改用之。乃知古来有此事也。 ○王植三槐 太祖疑大名符彦卿跋扈,命知制诰王往察之。谓曰:“汝能为吾办此,当任汝在赵普之右。”还,言彦卿但恃旧骄恣耳,实无异心,臣请以百口保之。上怒,贬祜华州行军司马。将行,植三槐于第中便坐曰:“吾中子他日必位三台。”贬十二年,乃得还京师。曾孙克云:“王太尉不置田宅。曰:‘子孙当各念自立,何必田宅?置之,徒使争财为不义耳。’” ○曾滁州误呼厍为库 曾子开知滁州,览讼牒,误呼厍为库。其人云:“某姓厍。”子开遽于厍字上增一点云:“厍岂有点乎。”然南北朝有厍狄者,周有少师厍狄峙,北齐有宣都郡王厍狄伏连,皆复姓也。后汉亦有辅义侯厍钧,古又有独姓厍者。厍音赦,《广韵》音始夜切。又齐有厍狄回洛、厍狄盛、厍狄干,又周有厍狄昌。盖本无厍字,后人除一点,以为库别耳。 ○曾公亮得龙脊王荆公得龙睛 陆农师云:“相家说:‘龙,人臣得其一体,当至公相。’如曾鲁公公亮得龙之脊,王荆公安石得龙之睛。” ○箕子易牙名 箕子名胥余,见司马彪注《庄子》,于他书不见。易牙名巫,易牙其字也,见孔颖达《左传疏》。 ○杜祁公问贾黯以生事有无 贾黯以庆历丙戌,廷试第一。往谢杜公,公无他语,独以生事有无为问。贾退谓公门下客曰:“黯以鄙文魁天下,而谢于公,公不问。而独在于生事,岂以黯为无取耶?”公闻而言曰:“凡人无生事,虽为显官,亦不能不俯仰,由是进退多轻。今贾君名在第一,则其学不问可知,其为显官则又不问可知。衍独惧其生事不足,以致进退之轻,而不得行其志焉,何怪之有?”贾君为之叹服。 ○甘露 绍兴辛亥冬,抚州祥符观松,降甘露若饴。有郎官徐其姓者,献《甘露古松》诗于太守。其诗略曰:“仙台之阳石坛东,下有亭亭太古松。”又曰:“至诚感格合天意,露零青松真上瑞”云云。太守以为祥,因奏于朝,坐言章罢郡。先人时谓予曰:“熙宁六年冬,建昌军距城五里,甘露降于进士徐上交别业大松上,浓厚如酒,其味香甜。上交折献于太守张郎中子方,子方率僚属观之,欲以上闻。路过凤凰山下,牧童见车马,皆叫呼曰:‘此山松上亦多甘露,何独彼耶?’各持松叶饣舌弄,以示不误。时有野夫卖药于市者,语人曰:‘太守不察耳。何者为甘露?露从天降,必遍于数亩,岂止松乎?’吾尝客华阴,县民亦有以甘露告县者。令因出按之,有道人笑焉。令怒,械系之。道人曰:‘譬如人身精液,流通均布六七十年中。若夫寿促,必涌并于未死之前。此松殆将槁耳,官人若不信,请宽我,以俟明春,此松必不荣也。’令如其说,至期果验焉。军民得其说,因省。景丙子,城西天庆观松,昔尝一枝有甘露,因往验之。昔时甘露所降之枝,果已先朽,张守因不复奏知。”先人因言:“乡里松有甘露亦甚多,其实非也,乃松液耳。” ○荀卿为孙卿 战国时荀卿,姓荀,名况,赵人,所著书号《荀子》。后有跋尾云:“为说者曰:‘孙卿不如孔子’,是不然也。”其后又称孙卿者四。唐杨亻京注云:“为说者已下,荀卿弟子之辞。”尝疑以荀为孙,未晓所谓。偶见孔颖达曰:“汉宣帝讳询,故转为孙。” ○斥中贵 洪玉父云:“祖宗时,非特士大夫能立节义,亦自上之人有以成之耳。张乖崖再任成都日,夜分时,城北门申有中贵人到,要请钥匙开门。公令开,既入见,公谓曰:‘朝廷还知张咏在西川否?况川中两经兵寇,差咏治乱。令中贵人入川,比欲申地主之礼。如何须得中夜入城,使民惊扰。不知有何急公干当?’中贵曰:‘衔命往峨眉山烧香。’公曰:‘待要先斩后奏,或先奏后斩耶?’中贵悚惧曰:‘念某乍离班行,不知州府事体。’公曰:‘若如此道即是。’却令出北门宿。来早入衙,下榜子云;‘奉敕往峨眉山烧香,入内内侍省王某参。’公判榜子:‘既衔王命,不敢奉留。请于小南门出去。’甚严正如此。又曾鲁公以侍读守郑州,有废疾中贵人,在郡寄居,多沽私酒。恃结连内侍,轻州县,不法。公始善谕之,俾自悛戢,辄出大言。公命吏搜捕,尽得其酿具,依法尽行。遂奏乞中官老废者,不得家外郡,朝廷嘉之。真宗朝,黄震知毫州。永城县濒汴河,例至冬涸,朝廷遣中官促州县科民开淘。时中官多任喜怒,非理棰挞役民。黄愤然殴之,中官即舍役赴阙自诉。帝问曰:‘黄震缘何殴汝?’中官奏云:‘言是我百姓,汝安得乱打!’帝嘉其言,即敕中官赴黄门,杖二十。黄后为才吏,仕至发运使。” ○高氏出太皇太后以有阴德之助 太宗亲征北狄,直抵幽州,围其城。俄一夕大风,军中虚惊,南北兵皆溃散。而诸将多不知车驾所在,唯节度使高公琼随驾。上于仓卒中,大怒。诸将不赴行在,翌日欲行军法。高奏曰:“夜来出不意。诸将若有知陛下所在,岂陛下之福耶?臣获在左右,亦偶然耳。诸将不可罪。”上悟,皆释之。高之门出太皇太后,为天下母。议者以为有阴德之助。 ○杨文公辞诰润笔与同列均分 杨文公亿,以文章幸于真宗,作内外制。当时辞诰,盖少其比。朝之近臣,凡有除命,愿出其手。俟其当直,即乞降命。故润笔之入,最多于众人。盖故事,为当笔者专得。杨以伤廉,遂乞与同列均分,时遂著为令。 ○曾鲁公神明 曾鲁公以侍读守郑州,时文潞公自长安召入中书。过郑,方在宴席,俄报潞公失去银盆。曾即曰:“郡人敢尔,必三日可获。若公之从者自为,则今日必擒。”公未以为然。逡巡果捕至,乃从者也。潞公惊,因谓曰:“君知即获,何也?”曾曰:“所至有捕盗者。从人单露,必须易败。”潞公以为神明,遂引复翰林。尹开封,至大用。相三朝,位侍中令,守太傅、使相,致仕。 ○唐公肃远识 待制唐公肃,雅有远识。先与丁晋公同举进士,剧相善。居水柜街,与晋公宅相对。一日,朝廷自金陵召晋公,将大用,唐遂徙居州北避之。虞部员外郎李畋往谘其由,唐曰:“谓之入即大拜,权势日隆。若数与往还,事涉依附;或经旬不见,情必猜疑,故避之。”期岁,晋公黜岭外,李复谒唐,唐曰:“果然。盖丁之才术,乃唐李赞皇之流。勋多而德寡,任智而鲜仁,可以佐三事,不可以冢庶僚。若太祖朝,赵中令、吕丞相居其上。则丁之用不私,位不危矣。”朝士莫不服唐之远识。 ○张知常不认同舍金 张知常在上庠日,家以金十两,附致于公。同舍生因公之出,发箧而取之。学官集同舍检索,因得其金。公不认曰:“非吾金也。”同舍生至夜,袖以还公。公知其贫,以半遗之。前辈谓:“公遗人以金,人所能也;仓卒得金而不认,人所不能也。”此事缙绅类能言之,而汪彦章为公碑铭不载。何耶? ○晏元献节俭 晏元献《与兄手帖》:“殊再拜。庄客至,知大事礼毕。日月迅速,哀痛无极,奈何奈何。记文本及寄殊生日衣服及孩儿奶子等信物,甘子黄雀等,领讫。地远不须烦神用,况人事有何穷尽。知置得宅子,大抵廉白守分为官,须随宜作一生计。且安泊亲属,不必待丰足。尝见范应辰率家人持千斋,自云:‘一则劝其淡素好善,次则减鱼肉之价,聚为生计。’果置得一两好庄及第宅,免于茫然,此最良图。况宦游有何尽期,兼官下不可营私(魏四工部,可为戒也)。然须内外各具俭啬为先,方可议此。殊家间仆使等,直至今两日内,破一顿猪肉(定其两数。或回换买他鱼肉,亦只约猪肉钱数。以此可久)。此持久之术,是以常为宗亲及相知交游言之。建节之说,皆虚传也。今边事尚未息,须当他重委,乃建节,或兼且命,必不于优闲处用此职。况须因干求经营方受,殊一生不曾干求。况今虽经位极人臣,更何颜求觅,是以须待出于特命,且不能效人干请结托,以至势须恬静。若非久特差,则远近高下,应难推避。不然,则必事能求请。凡虚传者,但请勿信。古今贤哲有识知耻者,量力度德,常忧不能任者,不妄当负,以重愧责,是以终无侥求。其更识高者,非亲耕不食,非亲蚕不衣。(闽坏数字)孺子之类是也。盖功利不能及人,而坐受窃其膏血,纵无祸,亦须愧赧也。殊从来多介僻者,理在此。今因信略及之。此外希顺变善居,不备。弟殊再拜,十一哥赞善、十一嫂县君坐前。十二日。”右晏元献公手帖。予尝谓公以童子被遇章圣,观庆历圣德诗,名首诸公,则公之为人可知也。方国家承五季文章卑陋,公师杨、刘,独变其体;识欧阳公诸生,遂以斯文付之,宋之文于是视古无愧。功德如范、富,气节如孔道辅,咸出其门。然则仁宗治致太平,非公而谁?大抵善观人者,不于其显,必于其幽;不于其外,必于其内。以书规兄嫂,守官必曰廉,曰官下不可营私,当以魏四工部为戒,首尾大约本于节俭。至引古人非亲耕不食,亲织不衣,兹非畏独、根诸中而不欺者邪。昔东坡《跋欧阳公与其子书》,戒其在官欲附致朱砂。乃知欧阳公所养,不无所自矣。曾南丰与公同乡里,元丰间,神宗命以史事。其传公云:“虽少富贵,奉养若寒士。”考公手帖,则曾传可谓得实。而景文宋公草公《谪辞》云:“广营产以植私,多役兵而规利。”宋亦公门人,而必为此者,岂当时有不得已欤?沈存中著书,称公对章圣语,“臣非不乐游燕,直以贫,无可为之具;臣若有钱,亦须往。”后生晚进,道听涂说,以诬大贤。予乃知小说不足信类如此。 ○蔡绦《西清诗话》 宣和五年十月乙丑,臣僚言:“徽猷阁待制蔡绦私撰文一编,目为《西清诗话》,其论议专以苏轼、黄庭坚为本。”奉圣旨,蔡绦特落职勒停。 ○徽宗赐王黼第御书七牌 宣和五年十二月,徽宗赐太傅王黼私第。御书载赓堂、膏露堂、宠光亭、十峰亭、老山亭、荣光斋、隐庵七牌。 ○薛昂黜用《史记》《西汉》讳蔡京名 崇宁初,薛门下昂为司成。士人程文有用《史记》、《西汉》语者,薛辄黜落。元符中,尝上殿乞罢史学。建炎初,言章谓薛为蔡元长私讳其名。薛尝对客语,误及蔡京,即自批棰其口。 ○郑文肃按奸赃流冯士元 仁宗时,开封府豪吏冯士元,挟狡数,通贵要,多为奸利,睚眦必中以祸。操制一府,畏甚于尹,都人目之为京兆。郑文肃天休知开封府,廉知罪恶,穷按奸赃,悉得其受赂挠法之状。权贵多为请者,了不以听。狱具,奏流海岛,家没偿赃,毂下懔然。 ○蒋希鲁建西学宋宏肖其像于文翁祠 礼部侍郎蒋堂希鲁,宜兴人,仁宗时,以枢密直学士知成都。尝召高才硕生,会试府中。亲较才等,劝成学者。于府学之侧,别建西学,以广诸生斋室。迄成,而公移蒲中。其后转运使毁之,以增廨舍。既而常山宋公尚书至府,闻其事,叹惜久之。且欲成公意,乃即其旧址,建文翁祠。祠之内,图严君平、郑子真、司马相如、扬子云蜀土先贤九人,及公之像而十。常山公为之赞,至公,略云:“蒋侯挺挺,天与严方。健而文明,不迎不将。”。 ○微司理几误杀人 侍御史王平,字保衡,侯官人。章圣时,初为许州司理参军。里中女乘驴单行,盗杀诸田间,褫其衣而去。驴逸,田旁家收系之。觉,吏捕得驴,指为杀女子者。讯之四旬,田旁家认收系其驴,实不杀女子。公意疑,具以状白府。州将老吏,素强。了不之听,趣令具狱;公持益坚。彼乃怒曰:“掾懦邪!”公曰:“今触奏坐懦,不过一免耳。与其阿旨以杀无辜,又陷公于不义,校其轻重,孰为愈邪?”州将因不能夺。后数日,河南移逃卒至,详勘之,乃是杀女子者;田旁家得活。后因众见,州将谢曰:“微司理,向几误杀人。” ○李昭述得古铜符 礼部尚书李公昭述,字仲祖,宗谔子也。仁宗时,以枢密直学士陕西都转运使乞近藩,未报。无何,掘地得古铜符,文曰“许昌”。诏下,果得许。 ○郑文肃复西湖旧堤 郑文肃天休,仁宗时知杭州。郡中西湖,环三十里,溉湖上良田千顷。唐李泌即湖中作阴窦,引水灌城中六井,以资汲者。武肃置撩清军以疏其恶。自钱氏纳土,至公居郡时,凡六十余年矣。而湖秽不治。豪夺以耕,僧侈其宇,浸淫蠹食,无有已时。公按旧记,复故堤,程工无虑十万。调境内丁夫辟之,湖利大兴。 ○蒋临川摘大姓李申罪弃市 蒋侍郎堂初知抚州临川县。县有大姓李申,积为民害。乃复僭拟亡制,动作不法。承前宰无敢摘其罪。公至,缘事捕治之,尽得其奸状,卒坐弃市。害根锄去,阖境慰悦。 ○郑文肃取仓腐粟为己俸饭 郑文肃天休,初为湖北漕。荆南屯禁卒哗言,仓粟腐不堪食。公命掌廪者,给为己俸。因会客日,试取作饭,举匕而尽。曰:“孰谓不可食邪?”哗者遂息。 ○洪觉范因张郭罪配朱崖 洪觉范本名德洪,俗姓彭,筠州人。始在峡州,以医刘养娘识张天觉。大观四年八月,觉范入京,而天觉已为右揆,因乞得祠部一道为僧。又因叔彭几在郭天信家作门客,遂识天信,因往来于张、郭二公之门。政和元年,张、郭得罪,而觉范决脊杖二十,刺配朱崖军牢。后改名惠洪。 ○罢史学 先是,崇宁以来,专意王氏之学,士非三经、字说不用。至政和之初,公议不以为是。蔡嶷为翰林学士,慕容彦逢为吏部侍郎,宇文粹中为给事中,张琮为起居舍人,列奏:“欲望今后时务策,并随事参以汉、唐历代事实为问。”奉御笔:“经以载道,史以纪事。本末该贯,乃称通儒。可依所奏,今后时务策问,并参以历代事实。庶得博习之士,不负宾兴之选。”未几,监察御史兼权殿中侍御史李彦章言:“夫《诗》、《书》、《周礼》,三代之故;而史载秦、汉、隋、唐之事。学乎《诗》、《书》、《礼》者,先王之学也;习秦、汉、隋、唐之史者,流俗之学也。今近臣进思之论,不陈尧、舜之道,而建汉、唐之陋;不使士专经,而使习流俗之学,可乎?伏望罢前日之诏,使士一意于先王之学,而不流于世俗之习,天下幸甚。”奉御笔:“经以载道,史以纪事。本末该贯,乃为通儒。今再思之,纪事之史,士所当学,非上之所以教也。况诗赋之家,皆在乎史。今罢黜诗赋,而使士兼习,则士不得专心先王之学,流于俗好,恐非先帝以经术造土之意。可依前奏。前降指挥,更不施行。”时政和元年三月戊戌也。 ○胡宗师以奏乐韶节义落职宫观 邹道乡浩初谪新州,有楚州布衣乐韶,素为浩交游。不惮万里烟瘴,誓与同行。至荆南,浩或闻官司捕诏,恐于韶不便,急遣韶还,韶确然不回。浩以病留荆南数日,坚意遣韶。韶不得已,改易姓名,隐居桐柏山。久之,浩复官。江淮发运使胡宗师感韶之义,奏韶节义。至崇宁初,宗师方以宝文阁待制知瀛州。言者指前事,遂落职,提举宫观。 ○责降朱师复制 崇宁元年八月,广州制勘院勘到前知广州朱师复赃私不法,及交通苏轼等事。制曰:“朝散郎知袁州朱师复。事上之义,莫先于首公;为臣之污,无甚于毁节。尔诌交轼、辙,密于唱和;媚傅安、李,阴图进迁。忘先帝识拔之恩,比奸臣腹心之党。素乏闲穿之道,老无戒得之心。贿赂公行,贪赃具得。狱成来上,士听有孚。宜正常刑,投之散地。往思惩戒,毋重悔尤。可责受建安军节度副使,兴国军安置。”至绍兴四年,其孙朱秉文陈请,遂复官。至绍兴五年八月,官员白札子:“伏睹朱秉文申请祖父朱师复,不合与苏轼往来,缘此入元党籍。六月十三日,奉圣旨复宝文阁待制者。朝廷哀悯元党籍之人,以直节正论,横为蔡京、蔡卞等挤陷。因下诏迫复官职,禄其子孙。然其间却有偶得罪于元符、绍圣间,其家子孙因肆欺罔。朝廷既无实籍考验,吏部止据平江府党人碑石。夤缘假借,例蒙推恩。如朱师复之流是也。绍圣初,起知广州。内外臣僚,未有因改《元通贺表》者。师复独云:‘建元易号,盖率由于旧章;纂圣锡名,示迫于来孝。’又云:‘龙去鼎湖,麟悲鲁国。遗弓未绝,弃屣犹新。嵬琐乘时,虽异伯高之复恶;朋邪害政,殆如伏氏之剧言。法度典章,废格几尽;朝野内外,谮ゥ交兴。盖义理出于人心,未之或改;而事业措之天下,焉可厚诬?’其《谢章启》云:‘主辱臣死,古有是言;义重生轻,今无此士。恭惟神考,登用大儒,发挥圣经于世道交丧之余,新美百度于诞信相欺之际。岂特范围一世,固将冠冕百王。惜嵬琐之弗歼,致典章之不泯。宫车晚驾,陵土未干。旁招北阙之书,早副西台之笔。肆为谗诋,殆不忍闻。谁能效赵婴之忠,行其所易;岂复慕包胥之志,誓以必行?’其《安置兴国军谢表》云:‘首元之谪籍,二纪于兹;尾神考之从班,一人而已。夤缘轼、辙之度岭,初一承颜;前后安、李之当涂,未尝通问。’”奉圣旨:“追复宝文阁待制,更不施行。” ○打破筒泼了菜 童贯自崇宁二年,始以入内内侍省东头供奉官,奉旨差往江南等路,计置景灵宫材料;续差往杭州,制造御前生活;又差委制造修盖集禧观斋殿、本命殿、火德真君观,缘此进用被宠。继西边用兵,又以功进。于是缙绅无耻者,皆出其门。而士论始沸腾矣,至以蔡京为比。当时天下谚曰:“打破筒,泼了菜,便是人间好世界。”而朝廷曾不悟也。二人卒乱天下。 ○笑面夜叉 建中靖国元年,侍御史陈次升言章,以蔡元度为笑面夜叉。其略云:“卞与章子厚在前朗,更迭唱和,相倚为重。造作事端,结成冤狱。看详诉理,编类章疏。中伤士人,或轻或重,皆出其意。主行虽在于章,卞实启之,时人目为笑面夜叉,天下之所共知也。” ○目米元章以颠 祟宁四牛,米元章为礼部员外郎,言章云:“倾邪险怪,诡诈不情。敢为奇言异行,以欺惑愚众。怪诞之事,天下传以为笑,人皆目之以颠。仪曹春官之属,士人观望则效之地。今芾出身冗浊,冒玷兹选,无以训示四方。”有旨罢,差知淮阳军。其曰出身冗浊者,以其亲故也。 ○修御殿为潜德观 太祖、太宗在民间时,尝寓澶渊。其所憩之地在城中,为邸舍。以<同瓦>瓦覆之,号为御殿。崇宁四年,徽宗以为非便,下本府将御殿建道观,以潜德名之。 ○许风闻言事 大观四年,诏诸路:“走马承受公事使臣,大小行人之职,耳目之任,旧许风闻。庶几边防动息,州郡不法,得以上达。近有陈请不实,重行黜陟之文。铡皆偷安苟简,避罪缄默。甚夫设置之意,可仍旧许风闻言事。” ○补张清太医助教 大观二年,邓州南阳东海村有张三婆,患双眼疼痛,昏暗不睹光明。其子张清,用左手提出眼睛,将钢针穿过,用小刀子割下眼睛,与母吃了。自后所患眼目,不曾再发疼痛。朝廷有旨,特补太医助教,不理选限。 ○以太祖陈桥传舍为显烈观 崇宁四年,徽宗以太祖启运践阼之初,实自陈桥。其地今有传舍,往来践履,非所以称朕显扬祖烈之意。遂以其地建立道观,以“显烈”为额。 ○陈噩行外制落职 政和元年六月,陈噩行外制。臣僚上章云:“或其失体制,或不应事实,或违背经典。夫朕者,帝王之称,以诏告臣民。而噩行徐处仁谪知蕲州告词,乃于具官姓名下用之,此所谓甚失体制者也。差注之失,谓应差近远之类。王黼以稽留敕命降秩,而噩乃谓致差注之失,此所谓不应事实者也。《周官》以八法治官府,其四日官常,以听官治,谓事之故常。噩行李孝称复官告辞,乃云‘复尔官常’,此所谓违悖经典者也。比者奉宸失金,监官降秩,而噩谓‘致盗窃之敢行’。夫宫禁之中,或容小窃,若‘盗窃之敢行’,则安有是理?此尤疏谬之甚者也。”奉圣旨,噩落职,知和州。 ●卷十三记事 ○郎中知制诰 宋景文公帅真定,时漕使周浩郎中已罢,李维少卿方到。宋公往见,参状称运使郎中。李怒曰,“我非郎中”,辞不受。典宾以情恳,末曰:“沿袭前官之误,愿赐矜贷。”公题一诗于状后以遗李,末句曰:“若向西清遇荣显,少卿只合作郎中。”李诘其故,宋曰:“国朝故事,无少卿知制诰者。若当制,即少卿改授前行郎中。”李愧谢之。 ○吴有方奏神宗宜检视政事 熙宁七年旱,神宗遣御药吴有方诣集禧观设醮。且谕以久旱,斋心致祷,庶有感应。汝宜前期检视醮科,有方奏曰:“臣固当检视醮科,陛下亦宜检视政事。”帝不悦。翌日,帝笑曰:“吾昨夜三复汝言,甚当。足见汝之用心。吾已修政事,答天戒。汝更宜为吾严设。”有方再拜,往庀事焉。 ○朝廷曰退宴游曰归 陆农师尝言:“《礼记》:‘朝廷曰退,宴游曰归。’盖在朝廷,当以退为心。在宴游,当以归为心。”然公之立朝,终以此为恨。 ○子衿在郑诗之末 神宗御迩英阁,问近臣:“子衿之诗,何以在郑诗之末?”皆莫能对。帝曰:“此无他,虐政虐世,然后知圣人之为郛郭也。”众再拜,呼万岁。 ○杨震急逐鹤去 徽宗在藩邸,杨震给侍左右,最为周慎。尝有双鹤降于中庭,左右皆贺。震急逐去,曰:“是鹳,非鹤。”又一日,芝生于寝阁,左右复称庆。震急刈除,曰:“是菌,非芝。”由此信任弥笃。 ○大相国寺额 大相国寺旧榜,太宗御书,寺十绝之一。政和中,改为宫,御书赐额。旧榜遂为高丽使乞归。其后复改为寺,御书仍赐今额。 ○同时位太师 蔡元长语元度曰:“弟骨相固佳,但背差薄,腰差细尔。”元度笑曰:“太师岂可有两人?”其后,同时位太师者,公与童贯、郑存道凡三人。 ○真宗亲为教授 张侍中耆与杨太尉崇勋、夏太尉守ど,俱缘藩邸,致位使相。尝因侍立,真宗谓曰:“知汝等好学,文笔甚善,吾当亲为教授。”张耆等拜于庭下曰:“实臣等之幸也。”乃命张耆为学长,张景宗观察为副学长,杨崇勋、夏守ど为学察,安守中团练而下为学生。帝授以《孝经》、《论语》,又教以虞世南字法,时以为荣。 ○司户受节度使节制 文潞公以使侍中,留守西洛。时薛适以汾州司户,为京西漕司帐官。往修谒,典宾请致参。薛怒谓曰:“适是漕属,有何统摄?”典宾以告,移时公出,据坐,命典宾揖薛庭参。曰:“京西帐干,与西京留守,即无统摄;然侍中是河东节度使,汾州司户合受节制。”遂赞谒,六拜而退。 ○赐服带 元丰官制:寄禄官四品以上服紫,六品以上服绯,皆准式佩鱼;未至而赐服,于衔内带赐。今人为文,尚仍旧制,云“赐三品服,赐五品服”,非也。又著令,侍郎直学士以上,服御仙花金带,人或误指为荔枝。近年赐带者多,匠者务为新巧,遂以御仙花枝叶稍繁,改荔枝,而叶极省。非故事,然莫有以为非者。 ○王子纯免屠城而采生 枢密王公子纯攻洮州,坐于城下,议欲屠城。忽墙圮有二戎卒操刀向公。遽执而戮之,屠城之谋遂决。将及半,有小儿饮乳于亡母之侧,公侧然防悼,禁戢其事,仅免屠焉。是年采生。 ○姚雄召故寨主子毕亲礼 姚雄初为将,以女议定一寨主之子。无何,寨主物故,妻及子皆沦落。后雄以边帅赴阙奏计,呼一妪浣衣,喜其有士人家风,问所从来。妪云:“昔良人官守边寨,有将姚其姓者,许以女归妾子。今夫既丧,无以自存,子方货饼饵以自给。”姚曰:“尔向记姚形容否?”妪曰:“流落困苦,不复省记。”姚曰:“雄是也。女自许归之后,不与他族,日望婿来,岂以父之存没为问耶?”妪泣下,气咽不语者久之。因留妪,并呼其子,易以新衣。俱载还镇,遂毕其礼。 ○克宽畏仆郭福 宗室克宽,素不蓄财,惟喜绳索,人呼为索子太尉。虽暑月裸袒,常腋挟二毡球,身缠数铁绳。稍醉,则以铁绳伤人。家仆郭福,眇小无艺,然克宽常畏之。每在外被酒,掷弄铁绳,郭福必诟叱使归,克宽遂拱手还舍,莫测其故也。叔昌与克宽同宅,言之甚详,必不诬也。 ○文正公愿为良医 范文正公微时,尝诣灵祠求祷,曰:“他时得位相乎?”不许。复祷之曰:“不然,愿为良医。”亦不许。既而叹曰:“夫不能利泽生民,非大丈夫平生之志。”他日,有人谓公曰:“大丈夫之志于相,理则当然。良医之技,君何愿焉?无乃失于卑耶?”公曰:“嗟乎,岂为是哉。占人有云:‘常善救人,故无弃人;常善救物,故无弃物。’且大丈夫之于学也,固欲遇神圣之君,得行其道。思天下匹夫匹妇有不被其泽者,若己推而内之沟中。能及小大生民者,固惟相为然。既不可得矣,夫能行救人利物之心者,莫如良医。果能为良医也,上以疗君亲之疾,下以救贫民之厄,中以保身长年。在下而能及小大生民者,舍夫良医,则未之有也。 ○林绩毁张嗣宗妖术印 南剑尤溪林绩,仁宗时,为吉州安福令。时有张嗣宗者,挟妖术作符篆,自称汉师君三十三代孙。率其徒自龙虎山至,谓能却祸邀福。百姓翕然以从。绩视其印文,曰:“嘻,乃贼物耳。昔张道陵再传至鲁,鲁以鬼道教民,自号师君,遂据汉川。垂三十年,方败于曹操,而归阳平关,此印所以有阳平治都公之文。今有道之世,讵容妖贼苗裔,公肆诬罔,以害吾治耶!”于是收治之。闻于朝,毁印。而江左妖学遂息。 ○罢舍法卒如黄裳言 黄冕仲尚书,当徽宗之初,蔡元长议欲推行太学舍法子天下。裳谓“宜近不宜远,宜少不宜老,宜富不宜贫;不若遵祖宗旧章,以科举取士”。其后公私繁费,人不以为便,罢之。卒如公言。 ○赐藏书阁名稽古 大观三年九月乙丑,御笔:“比闻诸路州学有阁藏书,皆以经史为名,方崇八行以迪多土,尊六经以黜百家,史何足言?应已置阁处,可赐名‘稽古’。” ○诏所在置教授 大观四年八月诏:“所在学生,及五百人以上,许置教授二员。其不及八十人者,不置。以本州见任有出身官兼领。” ○复曾布蒋之奇资政学士 大观四年十月圣旨:“曾布、蒋之奇初虽异论,中间曾开陈绍述,可特追复资政殿学士。” ○乞编《皇宋政典》 大观四年十一月,尚书右仆射张商英奏,乞编集熙宁、元丰政事,号曰《皇宋政典》,为万世不刊之书。奉圣旨依。 ○诏禁外制衣装 大观四年十二月诏:“京城内近日有衣装,杂以外裔形制之人,以戴毡笠子、着战袍、系番束带之类,开封府宜严行禁止。” ○禁淫哇声 政和三年六月,尚书省言:“今来已降新乐。其旧来淫哇之声,如打、断、哨笛、砑鼓、十般舞之类,悉行禁止。” ○御赐酒名清醑 政和三年六月,郑绅奏以“皇后弟许造酒,元名砷仪,欲乞别赐酒名”。奉御笔赐名清醑。 ○御笔宫观寺院不得称主 政和三年六月御笔:“天下道士,不得称宫主、观主,并改作知宫观事。女冠准此。僧尼不得称寺主、院主、庵主、供养主之类。并改院主作管干院事,副作同,供养主作知事,庵主作住持。余皆以此改定。” ○奏禁止圣名字 政和八年五月,户部干当公事李宽奏:“欲望凡以圣为名字者,并行禁止。”奉圣旨依。 ○禁名意僭窃 政和八年七月,迪功郎饶州浮梁县丞陆元佐上书:“窃见吏部左选有徐大明者为曹官,有陈丕显者为教官。盖大明者,文王之德;丕显者,文王之谟。又况大明者,有犯神明馆御殿。臣故曰,有取王者之实以寓其名。窃见饶州乐平县有名孙权者,浮梁县有名刘项者,臣故曰有取霸者之迹以寓其名云云。昔元间,文彦博之子守河阳,作堂以迎彦博之宋。苏轼名其堂曰‘德威’,盖取书‘德威惟畏’之意。言者以谓‘德威惟畏,乃尧事,不当以此名其堂。皇中,御笔赐蔡襄字君谟。后唱进土第日,有窃以为名者。仁宗怒曰:‘近臣之字,卿何得而名之!’遂令更改。恭睹政和二年春,赐贡士第,当时有吴定辟、魏元勋等十馀人,名意僭窃,陛下或降或革。”奉御笔:“陆元佐所言可行。下逐处并所属,今改正禁止。” ○禁渎侮混元皇帝名 政和八年八月御笔:“太上混元上德皇帝,名耳,并宇伯阳,及谥聃。见今士庶多以此为名字,甚为渎侮。自今并为禁止。” ○诏学者治御注《道德经》 政和八年诏有司,使学者治御注《道德经》。间于其中出论题。 ○诏《史记》升《老子传》为列传首 敢和八年诏:“《史记老子传》,升于列传之首,自为一帙。《前汉古今表》,叙列于上圣。其旧本并行改正。” ○诏学生添大小经及增置士名分入官品 政和八年御笔:“黄帝、老子、尧、舜、周、孔之教,偕行于今日。可令天下学校诸生,于下项经添大小一经,各随所愿分治。大经,《黄帝内经》、《道德经》;小经,《庄子》、《列子》。自今学道之士,所习经以《黄帝内经》、《道德经》为大经。《庄子》、《列子》为小经。外兼通儒书,俾合为一道。大经,《周易》;小经,《孟子》。其在学中选人,增置士名,分入官品,元士(正五品)、高士(从五品)、大士(正六品)、上士(从六品)、方士(正七品)、阙士(从七品)、居士(正八品)、逸士(从八品)、隐士(正九品)、志士(从九品)。 ○诏禁以天字称 政和八年闰九月,给事中赵野奏:“陛下恢崇妙道,寅奉高真。凡世俗以君、王、圣三字为名字,悉命革而正之。然尚有以天字为称者,窃虑一禁约。”依奏。 ○讨论履制度 政和八年十二月,编类御笔所礼制局奏:“今讨论到履制度下项纟句(履上饰也)、纟意(饰底也)、纯(缘也)、綦(履带也)。古者,舄履各随裳之色,有赤舄、白舄、黑舄,今履欲用黑革为之。其纟句纟意纯綦,并随服色用之,以仿古随裳色之意。”奉圣旨依议定,仍令礼制局造三十副,下开封府,给散铺户为样制卖。礼制局奏:“先议定履,各随服色。缘武臣服色止是一等,理宜有别。”奉圣旨:“文武官大夫以上,四饰全。朝请武功郎以上,减去一纟意,并称履。从义宣教郎以下,至将校伎术官,减去二纟意纯,并称屦”云。 ○封罗汉作应真 政和八年御笔:“罗汉已改为无漏和尚,未加封爵,可封作应真。” ○诏东宫讲读官罢读史专以经术 政和四年,诏令东宫讲读官罢读史,专一导以经术。迪其初心,开其正路。庶遵王之道,而不牵于流俗焉。 ○见任教授不得为人撰书启简牍乐语 政和四年,臣僚上言:“欲望应见任教授,不得为人撰书启简牍乐语之类。庶几日力有余,办举职事,以副陛下责任师僻之意。”奉圣旨依。尝闻陈莹中初任颍昌教官,时韩持国为守,开宴用乐语。左右以旧例必教授为之,因命陈。陈曰:“朝廷师儒之官,不当撰俳优之文。”公闻之,因遂荐诸朝,不以为忤。 ○唐元结名 尝有臣僚上殿,徽宗问唐元结名之所自。奏曰:“一元之气,融而为江河,结而为山岳。” ○契丹之法 司马文正公言:“契丹之法,有简要可尚者。将战则选兵为三等,骑射最精者,给十分衣甲,处于阵后;其次给五分衣甲,处于中间;其下者不给衣甲,处于前行。故未尝教阅,而民皆习于骑射。又民为盗者,一犯文其腕为贼字,再犯文其臂,三犯文其肘,四犯文其肩,五犯则斩。不须案籍,而罪不可掩。” ○河中府浮桥 河中府河有中氵单,其上有舜庙及井。唐明皇始为浮桥,铸铁为牛,有铁席,席下为铁柱。埋之地中,以系桥氵单。张燕公为之赞。自是桥未尝坏。庆历以前,河水数西溢浸朝邑。民苦之,屡请塞堤。蒋希鲁知河中府,始塞之,自是每岁缮修西堤。及刘元瑜知河中府,河水大涨,不得决泄,桥遂坏。铁牛皆拔,流数十步沉河中。中弹亦坏,自是不能复修。津济阻碍,人畜数有溺死者。英宗时,有真定僧怀,请于水浅时,以ㄌ系牛于水底,上以大木为桔槔状。系巨舰于其后,俟水涨,以土石压之,稍稍出水,引置于岸。每岁止于出一牛。至治平四年闰三月,新桥乃成,然中氵单亦终不能立也。赐转运使张焘等奖谕,其僧亦赐紫衣。 ○樊知古荐河北令簿 查道,江宁人,文徽之后。少贫,太宗时,进士及第。在河北为主簿,廉介。与妻采野蔬,杂米为薄粥以疗饥。税过期不办,州召县吏悉枷之。既出门,他吏皆脱去。道独荷之,自下乡督税。乡之富民,盛具酒馔以待之,道不食。杖其富民,于是余民大惊,逋税立办。道不胜贫,与妻谋,欲去官,归卖药。会樊知古为河漕,素知道节行,欲荐之。道辞以与本县令叶齐。知古曰:“令素所不识也。”道曰:“公不荐令,道亦不敢当公荐也。”知古不得已,两荐之。齐改京官,兼馆职;道改曹州节推。后登制科,真宗时为待制。八年,知虢州,卒。 ○刘师道解王文穆罪文穆复师道职 司马文正公云:“太宗末,民间积欠甚多。真宗初,王文穆公请除之。上曰:‘先帝积年不除,而朕除之,彰先帝不爱民也。’文穆曰:‘先帝非不知此欠当除,留之以遗陛下,使结民心耳。’上悦,从之。”澶渊之役,莱公欲因事诛文穆,密学刘师道力解之于上,乃得免。师道坐属其弟于陈尧咨,以针刺试卷为验。得及第,谪官。久之,知潭州。文穆秉政,复其旧职。方且进用,会病卒。 ○李端懿端愿问卜人寿 李端懿、端愿问卜人李易简曰:“富贵吾不忧,但问寿几何?”易简曰:“二君,大长公主之子。生而富贵,穷奢极欲。又求长寿,当如贫者何?造物者如此,无乃大不均乎?”遂不与卜。 ○真宗书鲁宗道刚直于殿柱 鲁简肃公宗道,仁宗时,参政事。京师富民陈子城殴杀磨工,初有诏立赏追捕,数日,中旨罢之。鲁公争于帘前曰:“陈某家豪,不宜保庇。”章献怒曰:“卿安知其家豪?”鲁公曰:“若不家豪,安得关节至禁中?”章献默然。真宗素赏鲁之刚直,书鲁宗道于殿柱。故章献拔用之。 ○司马光近于迂阔 神宗尝谓吕正献公晦叔曰:“司马光方直,其如迂阔何?”吕曰:“孔子上圣,子路犹谓之迂。孟轲大贤,时人亦谓之迂。况光岂免此名?大抵虑事深远,则近于迂矣。愿陛下更察之。” ○滕宗谅兴湖学 滕宗谅知湖州,兴学,费民钱数千万,役末毕而去。或言钱出入不明者,通判以下不肯签簿。胡武平宿来继守,而言曰:“滕侯所为非是,诸君奚不早言?候其去乃非之,岂分谤之意乎?”于是众闻其言,皆惭而签簿,卒成其业。 ○刘沆开遗张友直珠冠书 刘贡父云:“张邓公当国,有遗其子友直珠冠者,使者不能径通。刘相沆谓曰:‘我识学士,我为汝通之’,因以归。破其书,别录一通,用己图书印之,留其真本。又于珠冠之角,小书已名,乃复封题如旧。以授使者,使自通之。他日,以语友直,友直大惊。刘时权三司判官,寻即真,俄知制诰。” ○金像 天圣中,为玉皇像,用金三千两。至和初,为真宗像,用金五千两。时又欲为温成像,台谏上言,乃止。 ○英宗山陵不及嘉十分之一 陕西之民,供英宗山陵之役,不比嘉十分之一。韩子华曰:“非上旨丁宁,不能如是。”欧阳文忠公曰:“上云:‘朕成先帝之志,天下必不以朕为不孝。’” ○熙宁月俸 唐子方谓:“熙宁元年,京师百官月俸四万余缗,诸军十一万缗,而宗室七万余缗。其生日折洗、婚嫁丧葬、四季衣不在焉。今则不同矣。” ○陈洪进子以白金赂改父谥 陈洪进请谥于朝,胡旦扬言曰:“宜谥忠靖。”忠靖乃下军之名,其子惭惧。赂以白金数镒,乃改之。 ○刘庠言鲁公之短 熙宁元年,刘司谏庠将使契丹。刑部覆官十余人谒辞。庠于广坐扬言曰:“七十致仕,礼之正也,当自大臣为始。”又言鲁公之短,且曰:“俟还日,当并言之。”庠还,未至京师。一日,加集贤殿修撰,充河东转运使。即无言矣。 ○王荆公司马文正议省辞郊赉 熙宁元年,两府辞郊赐。王荆公以为两府郊赉不多,减之未足以富国。今军人郊赉不能减,而徒减两府,失大体。两府果能益国,虽增禄十倍,不足辞;苟为不能,当辞位,不当辞禄。司马文正曰:“方今国用窘竭,非痛裁省浮费,不能复振。苟裁省不自贵近始,则在下不服。臣非谓今者得两府郊赉能富国也,欲陛下以此为裁省之始耳。且陛下强裁省之,则伤体;今大臣以河北灾伤,忧公体国,自求省郊赉。从其请,所以成其美,何伤体之有?且陪祀无功”云云。荆公曰:“窘乏非今日之急,得善理财者,何患不富?”文正曰:“善理财者,不过浚民之膏血耳。”神宗令且为不允诏,会荆公当直,遂以其意为之。予以为荆公之意,乃唐常衮之言。 ○英宗壁书《师说》《六箴》 英宗在藩邸,多隐德。宗妇既寡,不能自存者,密使人周之,不令兄弟知也。壁书韩退之《师说》,及吴仲卿宗英《六箴》以自戒。 ○置天下常平官 神宗熙宁二年,天下常平钱谷,见在一千四百万贯石。诸路各置提举常平广惠仓,相度农田水利差役利害二员,以朝官为之;管干一员,以京官为之。小路共置二员。开封府界一员。凡四十一人。 ○赦官吏失入死罪 熙宁二年敕:“今后官员失入死罪,一人追官勒停,二人除名,三人除名编管。胥吏一人千里外编管,二人远恶州军,三人刺配千里外牢城。”自后法浸轻,第不知自何人耳。 ○守正不阿为贤用人当用君子 神宗尝问司马文正曰:“结宰相与结人主,孰为贤?”公曰:“结宰相固为奸邪。然希意迎合,观人主趋向而顺之者,亦奸邪也。唯守正不阿,乃为贤耳。”上曰:“两府孰可留,孰可去,孰可用?”公曰:“此乃陛下威权所当采择,小臣岂敢预闻。然居易以俟命者,君子也。由径求进者,小人也。陛下用人,当用君子,不当用小人。” ○宋主辰晋主参 刘器之《语录》云:“太祖初为归德军节度使,实在宋,故国号宋。且河东,乃晋地也。昔高辛氏迁阏伯于商邱,主辰,今应天府也。迁实沈于大夏,主参,今太原府是也。且参、辰不相能,久矣。物不两大,故国初但曰并州,不加以府号,盖有深意也。”以上皆刘说。予按,仁宗时,韩魏公奏并州宜立军名,立戟,置鼓角。胡文恭公宿武平上言,以为宋主辰,晋主参。参、辰不两盛,不可许。至嘉四年,复为太原府河东节度。乃知器之之意,本于胡武平,而器之未始知之也。 ○欧阳公多谈吏事 张芸叟言:“初游京师,见欧阳文忠公,多谈吏事。张疑之,且曰:‘学者之见先生,莫不以道德文章为欲闻者。今先生多教人吏事,所未谕也。’公曰:‘不然。吾子皆时才,异日临事,当自知之。大抵文学止于润身,政事可以及物。吾昔贬官夷陵,彼非人境也。方壮年未厌学,欲求《史》、《汉》一观,公私无有也。无以遣日,因取架阁陈年公案,反覆观之。见其枉直乖错,不可胜数,以无为有,以枉为直,违法徇情,灭亲害义,无所不有。且以夷陵荒远偏小,尚如此,天下固可知矣。当时仰天誓心,自尔遇事,不敢忽也。迨今三十余年,出入中外,忝尘三事,以此自将。今日以人望我,必为翰墨致身;以我自观,亮是当年一言之报也。’”张又言:“自得公此语,至老不忘。”是时,老苏父子,间亦在焉,尝闻此语。其后子瞻亦以吏能自任,或问之,则答曰:“我于欧阳公及陈公弼处学来。” ○潘温叟医 潘景,字温叟,崇宁间以医称,视古无愧。虞部员外郎张咸,其妾孕五岁而不育;南陵尉富昌龄妻,孕二岁而不育;团练使刘彝孙,其妾孕十有四月而不育。温叟视之,曰:“疾也。凡医曰孕者,非也。”于是作大剂饮之,咸妻堕肉块百余,有眉目状;昌龄妻梦三童子,色漆黑,仓卒怖悸,疾走而去;彝孙妾堕大蛇,犹蜿蜒不毙。又屯田郎中张湮妻,年四十而天癸不至,温叟察其脉曰:“明年血溃乃死。”既而果死。贵江令王霁,夜梦与妇人歌讴饮酒,昼不能食者,已三岁。温叟治之,疾益平,则妇人色益沮,饮酒益怠,而歌讴不乐,久之遂无所见。温叟曰:“若疾虽衰,而未愈也。倘梦男子青巾而白衣者,则愈矣。”后果梦,辄能食。其他所治,若此甚众。 ○下蜀辎重百里不绝 王师下蜀时,护送孟昶血属辎重之众,百里不绝,至京师犹然。诗人李度作《平蜀诗》,略曰:“全家离锦水,五月下瞿塘。绣服青蛾女,雕鞍白面郎。累累辎重远,杳杳路岐长。” ○御亲赐带花 真宗东封,命枢密使陈公尧叟为东京留守,马公知节为大内都巡检使。驾未行,宣入后苑亭中赐宴,出宫人为侍。真宗与二公,皆戴牡丹而行。续有旨,令陈尽去所戴者。召近御座,真宗亲取头上一朵为陈簪之,陈跪受拜舞谢。宴罢,二公出。风吹陈花一叶堕地,陈急呼从者拾来,此乃官家所赐,不可弃。置怀袖中。马乃戏陈云:“今日之宴,本为大内都巡检使。”陈云:“若为大内都巡检使,则上何不亲为太尉戴花也?”二公各大笑。寇莱公为参政,侍宴,上赐异花。上曰,“寇准年少,正是戴花吃酒时。”众皆荣之。 ○致仕文吏当养其廉耻武吏当任其功旧 仁宗时,吴奎、包拯建言:“在官年七十而不致仕者,有司以时案籍举行。”胡武平宿以为文吏当养其廉耻,武吏当任其功旧。而欲一切以吏议从事,殆非优老劝功之意。当少缓其法,武吏察其任事与否,勿断以年;文吏使得自言而全其节。朝廷至今行之。 ○唐宋运漕米数 唐居长安,所运米数:天宝中,二百五十万石。大中中,一百四十万七千八百八十六石。盖唐自大中以后,诸侯跋扈,四方之米渐不至故耳。惟本朝东南岁漕米六百万石,以此知本朝取米于东南者为多。然以今日计,诸路共六百万石。而江西居三之一,则江西所出为尤多。 ○铸钱费多得少 予尝为铸钱司属官凡三年,其利病尤悉。盖费多而得少。其后入玉牒所为检讨官,见绍兴三年十一月十二日臣僚上言:“九路坑治铸钱司。窃闻虔、饶两州,自绍兴元年至今,共起发过一十二万二千余贯。用本钱及官兵应干请给,总用二十五万八千余贯。即是费官钱盖三之二。使有利害,亦当条具措画以闻。岂容置一司养官吏,无益而有损哉?”此提点铸钱不职也。以此知利害尤分明。而议者以为不可罢者,恐钱少故也。然大概所献于朝廷者,新钱常少,旧钱常多。绍兴丙子,沈相当轴,以其弟尝为使者,悉其事,遂罢之。未及三年,当己卯岁,沈去国。朝廷复建司置官,不知又何耶?予按,唐《德宗纪》:“建中二年,判度支韩洄奏,请于商州红崖冶、洛源监,置十炉铸钱。江淮七监,每铸一千,费二千文,请皆罢。从之。”予然后知铸钱之弊,古今同之。会当有建白于朝,依唐故事罢之为善。 ○荫子法 国朝荫子法,初遇郊恩,止得荫子,不及他亲。元中,山谷官应任子,特请于朝,舍子而先侄,后遂为故事。 ○司马文正除李公择息贪吏掊克之心 龚深之言:“司马文正作相,除李公择为户部尚书。门人问曰:‘公择文士,恐于吏事非所长。’公曰:‘天下谓朝廷急于利久矣。举此人为户部,使天下知朝廷意,且息贪吏聚敛掊克之心。’” ○以程氏礼用尹德充 待制尹德充享,幼事伊川先生。初业进士应举,策问议欲诛元名公卿得罪于朝者。尹叹息曰:“尚可以干禄乎哉。”不终对而出,且告于程氏曰:“享不复应进士举矣。”绍兴五年,从臣有言尹宜用者。遂以用程氏礼,宣教郎崇政殿说书处之。且除秘书郎,时年七十七矣。未几,除秘书少监,赐绯衣、银鱼、象笏。求去益坚,除太常少卿兼说书,又除权礼部、兼侍讲,进官通直郎,而尹病不能朝。遂除徽猷阁待制,提举万寿观,兼侍讲。九年,以待制提举江州太平观而去。致仕,进宫奉议郎而卒,葬会稽。有奉诏解《论浯》行于世。 ○开封地谶 向文简公父,为母求葬地。时开封城外有地,谶,曰:“绵绵之冈,势如奔羊。稍前其穴,后妃之祥,”术者以穴在一小民菜园中,向恐民不肯与,因夜葬其地。民以向横诉于府,府尹令重与之价,仍不废其菜。次年,向遂生文简公。钦圣后,文简孙也。 ○儒冠多误身 吕居仁云:“元中,诸院族人居榆林,甚盛。尝一日同游西池,有士子方行观,叹曰:‘纨裤不饿死,儒冠多误身。’从叔叔巽应声答曰:‘秀才,汝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也。’士子甚惊叹。” ○章子厚与叔安仁令书 章申公子厚,与其叔安仁令书曰:“弊政之后,谅烦整葺。宽而不弛,猛而不残。待寄居游士有礼,而不与之交私;一切守法,而于人情从容。此亦吾叔所能辨也。” ●卷十四记文、类对 ○傀儡起于王家 钱穆父试贤良对策日,东坡晓往迓其归,置酒相劳,各举令为文。穆父得《傀儡除镇南军节度使制》,首句云:“具官勤劳王家,出入幕府。”东坡见此两句,大加叹赏,盖世以傀儡起于王家也。 ○赋《长啸却边骑》 范蜀公少时,与宋子京同赋《长啸却边骑》。蜀公先成,破题云:“制动以静,善胜不争。”景文见之,于是不复出其所作,潜于袖中毁之。因谓蜀公曰:“公赋甚善,更当添以二者字。”蜀公从其说,故谓之“制动者以静,善胜者不争。”然景文赋虽不逮于蜀公,他人亦不能到。破题云:“月满边塞,人登戍楼。”真奇语也。 ○邵康节赞王通 司马文正示康节以《王通传》,康节赞之曰:“小人无是,当世已弃;君子有非,万世犹讥。录其所是,弃其所非,君子有归;因其所非,弃其所是,君子几希。惜哉仲淹,寿不永乎。非其废是,瑕不掩瑜。虽未至圣,其圣人之徒欤。” ○冯丞相用李泰伯语 李泰伯《潜书》,其一曰:“孔子之言满天下,孔子之道未尝行。簋牲币,庙以王礼,食其死不食其生,师其言不师其道。得其言者为富贵,得其道者为饿夫。”冯当世丞相有《答伯庸》诗云:“孔子之文满天下,孔子之道满天下。得其文者公卿徒,得其道者为饿夫。”冯用泰伯语也。 ○吕与叔《克己铭》 吕大临与叔,微仲丞相弟也。为《克己复礼铭》曰:“凡厥有生,均气同体。胡为不仁,我则有己。立己与物,私为町畦。胜心内发,扰扰不齐。大人存诚,心见帝则。初无吝骄,作我蟊贼。志以为帅,气为卒徒。奉辞于天,孰敢侮予。且战且来,胜私窒欲。昔为寇仇,今则臣仆。方其未克,窒我室庐。妇姑勃蹊,安取厥余。亦既克之,皇皇四达。洞然八荒,皆在我闼。孰曰天下,不归吾仁。疴痒疾痛,举切其身。一日至之,莫非吾事。颜何人哉,希之则是。” ○邓安惠表启 邓安惠自翰苑出守成都,《谢表》云:“扪参历井,方知蜀道之难;就日望云,已觉长安之远。”用太白语。又尝有启云:“三山已到,辄为风引而还;九阙神游,不觉梦惊而失。”前辈文采风流,蕴藉如此。 ○高丽至豫章先状 崇宁中,高丽自明州海道入贡,偶乘风,自江路至豫章。其《先状》云:“泛槎驭以寻河,远朝天阙;望桃源而迷路,误入仙乡。自惊漂泊之余,获奉笑谈之雅。” ○任忠厚投时相启 任敦夫忠厚,元、绍圣间有声太学。后坐上书入籍,留落不调者久之。有《投时相启》云:“笼中剪羽,仰看百鸟之翔;岸侧沈舟,坐阅千帆之过。” ○苏景谟诗启 “衣冠晨集乌衣巷,旌旆春生绿野堂。”苏景谟诗也。又有启云:“珠璧之投甚暗,讵免惊疑;农马之智非专,误劳访问。” ○黄公孝师右军笔法 仁宗时,太常博士黄公孝先有诗名,尤工字学。常师右军笔法,深得其妙。每曰:学书当先务真楷,端正匀停,而后饶得破体,破体而后饶得颠草。凡字之为体,缓不如紧,润不如密,斜不如正,浊不如清。右欲重,左欲轻。考之古人踪迹,其言不妄也。 ○东坡铭李伯时洗玉池 东坡有《李伯时洗玉池铭》,始予读之,皆不得其说。其后得伯时石刻序跋,乃能明其意。盖元八年,伯时仕京师,居虹桥,子弟得陈峡州马台石,爱而致之斋中。一日,东坡过而谓之曰:“斫石为沼,当以所藏玉时出而浴之,且刻其形于四旁。予为子铭其唇,而号曰洗玉池。”而所谓玉者凡一十六:双琥璩、三鹿卢、带钩、必贞、彖、丕水、苍佩、螳螂、钩佩柄、珈琐、珙璧、珥丰杯、璩罗等是也。伯时既下世,池亦湮晦。徽宗尝即其家访之,得于积壤中。其子硕以时禁苏文,因潜磨去铭文,以授使者。于是包以ブ褥,栖以髹匣,舁致京师,置之宣和殿。十六玉,唯鹿卢环从葬龙眠,余者咸归内府矣。东坡铭刻与伯时序跋,昔有而今亡,而池亦归天上。惜其本末不著,后世将有读坡铭而不能晓者,因具于此。陈峡州即陈彦点,字子真,自号懒散云。 ○武后制赐狄仁杰袍金字 《新唐史狄仁杰传》载仁杰转幽州都督,赐紫袍龟带。后自制金字十二于袍,以旌其忠。其十二字史不著。予按,《家传》云:“以金字环绕五色双鸾,其文曰:‘敷政术,守清勤。升显位,励相臣。’乃命录之。”《新史》不惟不著十二字,虽五色双鸾亦不录也。《家传》云:“丧亲,有白乌连理枝,绕于墓侧。”《新史》止云:“有白鹊驯扰之祥。” ○曲如钩例封侯 崔善为为左丞,令史恶其聪察。以其身短而伛,嘲之曰:“崔子曲如钩,随例得封侯。膊上全无项,胸前别有头。”《新唐史》止云:“曲如钩,例封侯”而已。 ○举酒行令 陶毂使越,钱王奉之甚渥。因举酒行令,曰:“玉白石,碧波亭上迎仙客。”陶应声曰:“口耳王,圣朝天子要钱塘。” ○恩袍色动仙籍香浮 仁宗《赐进士及第》诗云:“恩袍草色动,仙籍桂香浮。”黄冕仲《谢及第启》,全用以为一联云:“恩袍色动,迷芳草之依依;仙籍香浮,惹春风之拂拂。”东坡戏之曰:“好作闻喜燕酸文。” ○浯溪铭 湖南浯溪,在永州北一百余里,流入湘江,其溪水石奇绝。唐上元中,邕管经略使元结罢任居焉,以其所著《中兴颂》刻之崖石,抚州刺史颜真卿书。结复为《浯溪石堂西峰四献亭铭》,皆刻于崖上石。本朝乾德中,左补阙王伸来知永州,维舟于此,留诗。元公序云:“浯溪在湘水之南,北汇于湘。爱其胜异,遂家溪畔。溪,世无名称者也,为爱之,故命曰浯溪,铭于溪口。”铭曰:“湘水一曲,渊洄倚山。山开石门,溪流潺潺。山门如何,双石。临彼渊岸,夹溪绝壁。水石尤怪,石文尤异。吾欲求退,将老兹地。溪古地荒,芜没盖久。命曰浯溪,旌吾独有。人谁游之,铭在溪口。”王伸诗云:“湘州佳致有浯溪,元结雄文向此题。想得后人难以继,高名长与白云齐。” ○《包孝肃公家训》 《包孝肃公家训》云:“后世子孙仕宦,有犯赃滥者,不得放归本家;亡殁之后,不得葬于大茔之中。不从吾志,非吾子孙。”共三十七字。其下押字又云:“仰珙刊石,竖于堂屋东壁,以诏后世。”又十四字。珙者,孝肃之子也。 ○何丞相《贺巡幸还京表》 靖康元年春,徽宗巡幸淮、泗,将还京阙。礼部郎中刘观代宰臣《贺表》云:“汉室太公,本是蓬蒿之叟;唐朝肃帝,殊非揖逊之人。”何丞相文缜以其语太朴,因改云:“拥彗迎门,陋未央之末礼;御鞍驰道,笑至德之未情。” ○仕有五瘴说 龙图梅公挚,景初以殿中丞谪知昭州。尝著瘴说云:“仕有五瘴,急催暴敛,剥下奉上,此租赋之瘴也;深文以逞,良恶不白,此刑狱之瘴也;昏晨酣宴,弛废王事,此饮食之瘴也;侵牟民利,以实私储,此货财之瘴也;盛陈姬妾,以娱声色,此帷薄之瘴也。有一于此,民怨神怒。安者必疾,疾者必殒。虽在毂下,亦不可免,何但远方而已。仕者或不自知,乃归咎于土瘴,不亦缪乎!”其后邹道乡志完,元符中,谪昭州。因其说以为诗曰:“五瘴作诗虽不染,一篇留诫指其然。”谓是也。徐师川建炎避地至昭州,感二公遗迹,作诗云:“正言邹子独留名,法从梅公尚有亭。药是苦言能治瘴,竹生屈曲坐看经;风前云似秋前赤,雨后山能烧后青。恋土怀乡频作恶,怀贤感旧叹飘零。”“竹生屈曲坐看经”者。盖道乡昔寓居阁上,忽于佛前地生五笋,甚可爱。地主云:“阁成今十年,隐筑坚实,沟堑深阔,未尝有此。”州人传之,咸谓吉祥,以为为道乡发也。道乡因诗云:“基创于今正十年,不容山竹暗行鞭。森然五笋自何出,盛矣一邦相与传。” ○王履道诗文警策 黄季岑云:“王履道诗:‘直须刺着天公眼,便遣雷霆下取将。’‘是能读倚相三坟五典之书,且尽识建章千门万户之制。’又:‘顺斗布合宫之政,分方调文鼎之神。’‘金篆浮波,河伯顺流而听命;琼科宣篆,清华止画以临坛。’又:‘凤鞋微露绣帮相。’皆其警策也。” ○追赠陈莹中葛鲁卿文 谭彦成《追赠陈莹中》云:“汲黯何为,坐息淮南之变;郑公若在,必辍辽东之行。”葛鲁卿云:“夷考平日,素丝之节无闻;坐废累年,白首之言犹在。”吴正仲《别何文缜但》云:“切须念第一,莫打骂长行。” ○大辽使《谢赐柑表》 崇宁三年,大辽贺生辰使至,赐宴,且赐柑。有《谢表》云:“聘礼适陈,祝帝龄于紫阙;恩华固异,锡仙实于公邮。方厥包来贡之期,捧兹德惟馨之赐。天香满袖,染湘水之清霜;云液盈盘,挹洞庭之余润。梓里岂遑于遗母,枫朝切愿于献君。感德滋深,渝言罔既。” ○胡少梦书八句颂 胡少夜梦游一寺,与勒和尚、衲僧六七人共步长廊。少手持长,划青方石,如锥画沙,书六句颂云:“我行世间,多动少息。暂休宝坊,万虑入寂。明日出山,八面受敌。”勒和尚随句微吟,旁皆太息。中有一僧云:“万虑入寂,句法甚胜。明日出山,是将动耶?”似觉复寐,自理前颂,增“住为主人,动转为客”两语于出山句上,广为八句。 ○东坡四言 “吟哦傲兀,仰晤岩月。遇迎崖,银元刂玉,鼋鼍佥喁,雁鹜や兀。卧玩我语,聱牙岌で。”右《江行见月四言》也。“江郊葱珑,云水绚。崎岸斗入,洄潭轮转。先生悦之,布席开宴。初日下照,潜鳞俯见。意钓忘鱼,乐此竿线。优哉游哉,玩物之变。”右《江郊四言》也。皆东坡作。 ○东坡戏书 “葑草尚能拦浪,藕丝不解留连。”此一联,东坡在黄时戏书也。又云:“湖上秋风聚萤苑,门前春浪散花洲。”王文甫所居,在黄之车湖,即武子故居。宅枕大江,即散花洲也。东坡屡过其家,戏书此。 ○选官改定《方泽仪安》等曲 宣和四年,校书郎韩迪撰《方泽仪安》之曲。著作佐郎吴次宾撰《社稷安宁》之曲。校书郎艾晟撰《感生帝大安》之曲。校书郎赵永裔撰《帝鼐景安》之曲。正字李舜由撰《充国公成安》之曲。臣僚上言曰:“谨按,尔雅曰:‘卉者,盖总草之名也。’今《方泽仪安》之曲,乃曰:‘蔽芾之棠,合并为一;遐方来归,兹卉是式。’然则谓木为卉,可乎?《诗》曰:‘为为。’盖精者为,粗者为。今《社稷宁安》之曲,乃曰:‘求福生民,表功社稷;曰舞以,曰冕以络。’然古有冕,若以为络,则字为失律矣。《感生帝》之诗有曰‘为赤嫖怒’者,帝神名也,祭之辄斥其名,何耶?《帝鼐》之诗有曰‘祀彼显相’者,群臣相其祀事也,谓之‘祀彼显相’者,又何人耶?甚者乐不用中声久矣,而其诗犹曰‘于论中声’,岂不悖乎?”奉圣旨,令尚书省措置,选官改定元撰《方泽仪安》等曲。官除赵永裔已罢馆职外,余并送吏部,与合入差遣。其后艾晟进状辨正,系《道经灵宝经》云:南方赤灵帝君,名同浮极炎,字赤嫖怒。《唐开元礼》:‘立夏祀赤帝,祝文:敢昭告于赤帝怒等事。”恭奉圣旨,前降送吏部指挥,与改正,别与差遣。 ○胡舜陟非颜岐撰制辞 靖康元年四月,颜岐赐出身,除中书舍人、殿中侍御史。胡舜陟指岐之非云:其《草晁说之中书舍人辞》云:‘知世掌美,又润色于丝纶。’用杜甫诗:‘欲知世掌丝纶美’之句,今曰:‘知世掌美’,成何等语耶?《除孙传侍读》云:‘朕念元子,出就外传,从学之始。左右前后,羽翼既多。宜得知孔氏正道者,以表率之。’此东宫辞也。传已罢东宫官矣,劝读而为此语,岂非昏缪之甚?郡守承流宣化也。怀安雷安国再任,乃云:‘宣流河内,张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除钱伯言知真定乃云:‘增筹幄之胜。’至若《除程正言》曰:‘送丽使金,士望甚休。’许景衡《兼太子谕德》曰:‘日静身安。’《李旦除屯田员外郎》曰:‘稍迁应宿之郎,增耀起工之部。’《王云出守》曰:‘昔自琐闼之拜,肃持金国之书。’其辞不典如此。”奉圣旨,岐罢中书舍人。 ○劾张文潜谢表不钦 张文潜崇宁元年复直龙图阁,知颍州。《谢表》云:“我来自东,每兢兢而就列;炊未及熟,又挈挈以告行。”臣僚上言云:“我来自东,是为不钦。岂有君父之前,辄自称我?虽至亲不嫌于无钦,有时而尔汝,然非谢表所可称之辞。虽数更赦宥,不可追咎,亦不可不禁。如今后有犯者,仰御史台即时弹劾。” ○夺范纯仁谥忠宣议 崇宁二年六月,臣僚上言:“范纯仁谥曰忠宣,其谥诰去年已追夺,并元定议、覆议官,各已罚铜十斤。”今节录谥议如后。考功员外郎邓忠臣议有曰:“每思捐身而献策,常愿休兵而息民。祗知扶危而定倾,宁惜跋前而后。”又曰:“方谗言乱国,而明蔡确之无实;洎奸党投石,而谓大防之可原。当众人莫敢言之时,在偏州无可用之地。义形正色,愤激至诚,非特救当世正人端士之网罗,直欲戒后世乱臣贼子之迷罔。徇公忘己,为国惜贤。”又曰:“父母之国,有时而去;股肱之义,于是或亏。放之江湖,忽知草芥。纫兰泽畔,更甚屈原之悲;占鹏坐隅,已分贾生之死。”又曰:“侧席南望,而抉浮云之蔽;趣节东归,而咏零雨之。”又曰:“法座想见其风采,诏书相望于道涂。”奉圣旨,权发遣汝州邓忠臣,差管干南京鸿庆宫。 ○翟公巽作文艰得 叶少蕴云:“翟公巽作文艰得,然得必奇也。在西掖时,以草辞迟罚铜。崇宁间,与予同在试院。逼晚,商量作策题,以《冗官》为问。及晓问之,云:‘一夜仅成四句,云:“太平日久,人乐仕进。可为朝廷庆者一,可为有司虑者二。’虽止四句,然实佳作也。’” ○林希《草陆农师曾子开被谪辞》 绍圣初,陆农师、曾子开俱以曾预修《神宗实录》被谪。中书舍人林希子中《草辞》云:“谓尔同为谤讪,则于今具稿不存;谓尔有所建明,则未尝争论而去。”人以为得实。 ○贾文元公戒子孙文 贾文元公戒子孙文云:“古人重厚朴实,乃能立功立事,享悠久之福。”又:“士人所贵,节行为大。轩冕失之,有时而复来;节行失之,终身不可得矣。”缙绅以为格言。 ○答刘保衡投进古器诏 大中祥符五年,南康军建昌县李士衡庄,遇晦冥,即光彩出没。一夜,雷电风雨暴作,翼旦山折泉涌,急流中得一古器,篆文款识甚奇。太守刘保衡指以为鼎,投进,答诏云:“眷彼名区,出兹古器,既瑰奇而有异,爰贡奉以斯来。省阅之余,嘉尚良切。”保衡绘形刻石尚在。今观石刻,制作精巧,正古酒爵,非鼎也。当时失于稽考,故诏书亦但言古器云。 ○欧阳公投胥内翰启 欧阳文忠少时,犹未知名。以文编投内翰胥公偃,且有长笺,所谓“在昔筑黄金之馆,首北路以争趋”是也。集尝载之,今不录。胥公有启谢欧阳秀才云:“伏蒙眷私,以盛制文笔二编,先之长笺为贽者。恭以某人象舆异禀,龙补至珍。奉奕世之诒谋,克隆堂室;倾群言之妙旨,深达渊源。服膺圣域以惟勤,蹑足俊躔而迥异。敏学该乎变贯,英识极于覃研。秉节高奇,发清吟于梁甫;缔交名胜,缀雅聚于兰台。飘飘之逸思无穷,籍籍之芳尘自远。偶衄一飞之翼,行跻多士之魁。何误采于虚声,辱远垂于厚顾。方披表,遽捧雄编,恣探赏以忘劳,信窥测而靡瑕。幽意绚于道德,高义薄于云天。飞染遒丽以盈箱,雕绩纷华而满眼。赏孙诗之零雨,何止一章;赞沈赋之追星,岂惟数句。固将备西昆之玉府,奚独易东堂之桂枝。允矣难能,诚哉可贵。虽亨衢自致,靡资左右之先容;而名路共成,敢惜齿牙之余论。”欧公得之,又为长笺以谢之,不载诸集,今录于此云:“右某启。昨贽芜音,仰尘纟由几。载形答复,深极褒称。弊帚无容,愧藏家而自享;重言外奖,于尺牍以必珍。始绳穿而匣开,烂然在目;旋骨惊而心折,至矣闻音。退揆顽疏,阴加震叠。窃以昔者鲁衮垂乎一字,宠极于华章;汝月更乎坐评,目成于往法。得河南之口占,多藏去以为荣;获江左之笔踪,则神明之来复。至有不喜人事,常堆案而弗酬;靡答私书,或矜才而格物。未若翠纟委鸣玉之彦,兰台金马之英,品风流坐正物之源,交士林忘公侯之贵。俯存寒素之目,毋密謦咳之音。兔墨流英,洒鸿都百金之笔;犀谈对客,发荆州一日之函。有焕私藏,因为殊遇。某倥蒙惟旧,检操弗支,乏沃若之轩髦,有尾兮之长丑。顾右臂而为弹,早叹ぃ疲;虽左肘之生杨,徒能殚化。爰以自童之交剪,浴圣日之光华。勉绍箕裘,惧隳门素。冠乎枝木,莫践化人之场;钝若神槌,爰对囊锥之颖。一昨与偕外计,续食县官之邮;召诣中台,果玷浮华之目。州里贬于素论,箧衍弃于祭刍。委末路而弗振,与清涂而自隔。然或鼓舞至化,呻吟变儒,效骚人之郁抑,慕漳滨之模楷。品之上下,曾弗齿于钟评;掷中宫商,宜远惭于孙赋。奚辨丽而可纪,徒<骨皮>以兴讥。何弗避于诋诃,辄外彰于嗤笑。虽甚踔短韵,殆无取于系辕;卢胡见贻,乃自珍于干璞。所期用覆酱瓿,譬十年之练都;投置皮箱,资一笑于相乐。伏蒙某官悯屯愚之无似,加品目之惟优,丑以爱忘,音缘赏奏。许上修名之谒,获伸拜德之恭。后堂执经,饫陪一肉之赐;西斋坐宴,密亲三雅之欢。执如意以指挥,务车毂而推引。喷咳珠玉,大小以之成珍;指顾飞沈,盼睐于焉起色。出乎望表,溢乃情涯。而复俾十倍而增荣,示一兼而为美。当黯阁之多暇,枉虞笔以为文。缛旨星稠,襞笺云落。布帛之言甚暖,暴以秋阳;齿牙之论所加,重于大吕。譬以明月,暗投于人;不意此音,猥来入耳。谨当纳藏行楮;归耀当闾。袭以十绨,为天下之至宝;脱复一读,解体中之不安。贵洛阳而争传,与吴刀而共布。隐恩所及,顶踵奚胜。” ○曾子固《怀友》寄荆公 王荆公初官扬州幕职,曾南丰尚未第,与公甚相好也。尝作《怀友》一首寄公,公遂作《同学》一首别之,《荆公集》具有其文。其中云:“子固作《怀友》一首遗予,其大略欲相扳以躏乎中庸而后已”云云。然《怀友》一首,《南丰集》竟逸去,岂少作删之邪?其曰介卿者,荆公少字介卿,后易介甫。予偶得其文,今载此云:“圣人之于道,非思得之而勉及之,其间于贤大远矣。然圣人者,不专己以自蔽也。或师焉,或友焉,参相求以广其道而辅其成。故孔子之师,或老聃、郯子云;其友或子产、晏婴云。师友之重也,圣人然尔。不及圣人者,不师而传,不友而居,无悔也希矣。予少而学,不得师友,焦思焉而不中,勉勉焉而不及,抑其望圣人之中庸而未能至者也。尝欲得行古法度士与之居游,孜孜焉考予之失而切靡刂之,庶于几而后已,予亦有以资之也。皇皇四海,求若人而不获。自得介卿,然后始有周旋激恳,摘予之过而接之以道者。使予幡然其勉者有中,释然其思者有得矣。望中庸之域,其可以策而及也。使得久相从居与游,予知免于悔矣。而介卿官于扬,予穷居极南,其合之日少,而离别之日多,切朋之效浅,而愚无知易懈,其可怀且忧矣。思而不释,已而叙之,相慰且相警也。介卿居今世,行古道,其文章称其行,今之人盖希,古之人固未易有也。为作《怀友》,书两通,一自藏,一纳介卿家。” ○陈师道《春秋索隐》 馆中有陈师道《春秋索隐》三卷,士大夫以为陈无己所作,非也。师道,建安人,仕至殿中侍御史。吕南公所谓深于《春秋》,盖与泰山孙复齐能。而师道仕望并高,故不倚经以名者也。 ○孙仲益《谢郡官启》 靖康元年,殿中侍御史孙仲益觌,以论事不合罢,出知和州,填见阙。和州已遣接人到临淮,遂舍舟由陆行三百里,至滁之全椒而交代。赵子铣乃移文及书,说韩驹子苍,虽替渠赴阙,而子苍已除召不宋。今所受见阙敕,盖朝廷契勘之误,实碍条制,又别无敕札可以遵守。孙既见却,遂留寓待报,尝作一《谢郡官小启》云:“固有文书衔袖,大人不以为疑。无何君命至门,将军为之不受。”又云:“谦光下烛,屈高论以借秦;兴尽欲还,已退飞而过宋。”盖述前意也。 ○豫章休亭赋 豫章先生《休亭赋》,其卒章云:“盖尝闻伯夷之风,何能问詹生之卜。”洪驹父云:“晚年刊定云:‘是谓不蓍而筮从,无龟而卜吉’云。” ○张天觉《送凌戡归蜀记》 张天觉丞相,以赵谂谋逆伏诛,是其乡里,故因送凌戡归蜀,作记以自见云:“凌公济自蜀来谒。曰:‘戡周旋奉事公三十年矣。公今致身政府,戡志愿毕矣。请从此辞,耕青城山,击壤鼓腹,为太平民。愿得片言,刻石山中,传家为荣,足矣。’应之曰:‘君隐矣,奚以文为。且赵谂不轨,以辱乡邦,吾何敢怀士哉?’于是青城丈人夜梦曰:‘吾何负公而吾弃哉?吾以天地中和之气,生为灵苗,秀为异草。仙人饵以不死,而养命治疾之功,遍于天下。吾从古以来,世生忠臣义士。武王伐纣,所赖而胜者,微卢彭濮人也。公孙述据蜀,迫用蜀士,仰药不惧者,巴郡谯君黄也。漆身为厉者,犍为费贻也。饮毒而死者,广汉李业也。伏剑自刎者,蜀郡王皓也。托盲避世者,任求、冯信也。魏伐刘禅、而劝禅降魏者,西充谯周也。李唐二帝,避贼出狩,而勤王以迎銮舆者,蜀之父老吏民也。且李顺草寇,百日而已,乃孟昶后宫之遗息也;赵谂狂生,阴自推戴,乃南平夷界之獠雏也;奚预吾事哉?神宗作新法度,而元之臣,指为桀纣,终身贬死不负神宗者,双流邓绾也。哲宗绍述先烈,而建中靖国之臣斥为幽厉,汉东上表慷慨论列者,公也。废为编氓,始终不变者,安、蹇二公也。吾三川之灵,何负于世,而公见弃之速邪?’于是仆豁然悟,蹶然兴,急呼凌君而告之曰:‘勉矣行焉,为我谢青城丈人。上德不德,是以有德。吾之避谤,既失之矣;而丈人自辨,亦未为得也。君平生急义,气豪而善嗷,当持吾说而嗷于山中,万壑响应而震动,不亦快乎!’崇宁三年三月丁未,中大夫守尚书左丞上柱国张商英记。”今张集不载此文。予按,赵谂本赵庭臣之子。庭臣先,故渝州洞戎。与诸戎约降朝廷,庭臣乃醉诸酋杀之。扬言众叛,掩为己功。又尽得其财物,故庭臣高赀筮仕,被擢用。生子谂,少年登第,几为殿魁,未三十岁,升朝为国子博士。忽以谋叛伏法。庭臣自河东提刑配琼州。母妻妹分配岭外,家赀没官。盖报应之速如此。然渝州风俗,从古如此。杜诗:“前年渝州杀刺史,今年开州杀刺史。”此其验也。天觉序谓邓绾、安蹇为忠,而以元、建中靖国之臣,指上为桀纣幽厉,亦可谓无忌惮者矣。 ○赋圆丘象天 内翰郑毅夫久负魁望,而滕甫元发名亦不在其下。暨试礼闱,郑为南宫第四场魁,滕为南庙别头魁。及入殿试:《圆丘象天赋》,未入殿门,已风闻此题,遂同论议,下笔皆得意。时留后李公端梦滕作第三人,服绯牙系鞋来谢;而郑亦有白龙之梦。将唱名,二公相遇,各举程文。滕破题云:“大礼必简,圆丘自然。”及闻郑赋“礼大必简,丘圆自然。”滕即叹服曰:“公在我先矣。”然未忘魁望,预为笏记云:“朝廷取士,唯求一日之长;畎亩望君,咸务积年之学。”及唱第,郑果第一,滕果第三,皆如素望。郑却无陛谢之备,遂用滕记。 ○神宗御制《祭狄青文》 神宗自为文祭狄青曰:“惟天生贤,佑我仁祖。沉鸷有谋,重厚且武。昔居校联,功名自喜。既登筹帷,益奋忠义。惟是南荒,有盗猖獗。陵轹二广,震惊宫阙。群公瞻顾,莫肯先语。惟卿请行,万里跬步。首戮骑将,大振吾旅。金节一麾,孰敢龃龉。遇贼于原,亲按旗鼓。彼长排枪,我利刀斧。马驰于旁,捣厥背膂。驱攘歼絷,如手探取。奏功来朝,遂长右府。旋升外相,均逸邦畿。如何不淑,早弃盛时。逮予纂服,弗睹音仪。因览遗略,又观绘事,缅怀风徽,感叹无已。遣使临奠,用旌前。灵而有知,当体兹意。”初,青子谘奏事延和殿,神宗问:“青征南尝有遗书存否?”于是谘上《平蛮记》及《归仁铺战阵》二图。神宗乃自为是文祭之。方是时,神宗春秋正富,文已如此。 ○李靖兵法 李靖兵法,世无全书,略见于《通典》。今《对问》出于阮逸家,或云,“逸因杜佑附益之也。”然予家有《李靖六军心镜》数卷,其文浅近,岂伪书邪? ○刘丞相谢启 天圣庚午岁殿试,赋题《藏珠于渊》。韵脚八字,君子非贵难得之物。是年,刘丞相沆中第二人,其谢启云:“对灵光之殿,难舍飞动之词;赋合浦之珠,莫叙去来之意。” ○陈后山李氏墓铭 陈后山为豫章先生铭母夫人李氏墓云:“李四女,有妇行,长为洪氏妇,其死不幸,校理是以赋毁璧也。”陈之意,盖叙豫章所作黄夫人碑所谓“毁璧兮陨珠”,此碑政为洪氏母而作。玉父建炎间为胡少编定豫章诗文,遂削,今洪州印本是已。迄今三十年,所在雕印豫章文,正以玉父所编为定,而毁璧之篇不存。后世将有读后山之铭不能晓者,今载之云:“夫人黄氏,先大夫之长女。生重瞳子,眉目如画,玉雪可念。其为女工,皆妙绝人。幼少能自珍重,常欲炼形仙去。先大夫弃诸孤早,太夫人为家世堙替,持孤女托,以夫人归南康洪民师。民师之母文成县君李氏,太夫人母弟也,治春秋,其文有权智,如士大夫。归洪氏,非先大夫意,怏怏逼之而后行焉。洪氏生四男子,曰朋、刍、炎、羽,年二十五而卒。民师亦孝谨,喜读书,登进士第,为石州司户参军,奔父丧,客死。文成君闻夫人初不愿行,心少之,故夫人归则得罪。及舅与夫皆葬,夫人不得藏骨于其域,焚而投诸江,是时朋、刍、炎、羽未成人也。其卒以熙宁庚戌,其举而弃之,以元奉甲子某月。夫人没后十有四年,太夫人始知不得葬,哭之不成声,曰:‘使是子安归乎?’其兄弟无以自解说,念夫人,建洪氏之庙南康庐山之下。故刻石于庐山,筑亭以庇之,仿佛其平生而妥之。毁璧兮陨珠,执手者兮问过。爱憎兮万事一轨,居物之忌兮固常以好为我。彼诅汝兮饭汝,有席兮不嫔汝坐。归来兮逍遥,采芸英兮御饿。淑善兮清明,阳春兮玉冰。畸于世兮天脱其缨,爱人兮生冥冥。弃汝阳侯兮,遇汝曾不如生。未可以去兮殆而其雏婴,众雏羽翼兮故巢倾。归来兮逍遥,西江浪波兮何时平?山岑岑兮猿鹤同社,瀑垂天兮雷霆在下。云月为书兮风雨为夜,得意山川兮不可绘画。寂寂无朋兮去道如咫,彼尔坎兮可谢。归来兮逍遥,增胶兮不聊此暇。” ○期期艾艾 世间事未有无对。周昌口吃,而言称期期;邓艾口吃,而言称艾艾。 ○避羊祜孟浩然阳城名 羊祜,荆州人为祜讳名,屋室皆以门为称,改户曹为辞曹。初,王维过郢州,画孟浩然像于刺史亭,因曰浩然亭。咸通中,刺史郑П谓贤者名不可斥,更榜曰孟亭。商于有阳城驿,元稹以为名与阳道州同,当避其讳,改为避贤邮。乃知贤者为人爱慕如此。 ○夫子鼓瑟蔡邕听琴 《韩诗外传》:“孔子鼓瑟,曾子、子贡侧门而听。曲终,曾子曰:‘夫子瑟声,殆有贪狼之志,邪僻之行。’子贡入,夫子释瑟而待之。子贡以曾子之言告之,子曰:‘乡者某鼓瑟,有鼠出游,狸见于屋,循梁微行,造焉而避,厌目曲脊,求而不得。某以瑟为其音,参以某为贪狼邪僻,不亦宜乎。’”后汉蔡邕在陈留,有弹琴于屏,邕听之,曰:“以酒召我,而有杀心,何也?”弹琴者曰:“向我鼓弦,见螳螂方向鸣蝉,将去而未飞,螳螂为之一前一却。吾心耸然,惟恐螳螂之失也,此岂为杀心而形于声乎?”邕莞然而笑曰:“此足以当之矣。”夫以孔子鼓瑟而知狸之捕鼠,蔡邕听琴而知螳螂之捕蝉。由此以进之,虽国之存亡可知也。 ○白龙见青蛇降 李嗣业为疏勒镇使,白龙见而城不坏;杨朝晟为宁节度使,青蛇降而水从出;岂不异哉? ○枯松生枯柳荣 《唐明皇杂录》记肃宗中兴而枯松复生。《吕渭传》记德宗还梁,而枯柳复荣。非偶然也。 ○射石饮羽 刘向《新序》记楚熊渠子夜行,见寝石,以为伏虎,关弓射之,灭矢饮羽,下视之,石也;复射之,矢跃无迹。熊渠子见其诚心,而金石为开,况人心乎。予乃知李广出猎,见草中石,以为虎而射之,中石没矢(《史记》作镞),视之石也;他日射之,终不能入。其事有不足怪者。《吕氏春秋》曰:“养由基射兕,中石,矢饮羽。”高诱曰:“饮羽,饮矢至羽也。”《文选》鲍昭《拟古诗》:“石梁有余劲。”注:“宋景公造弓,射石梁,饮羽。” ○舌柔齿刚 《子思子》载老莱子告子思曰:“不见夫齿乎,虽坚固足以相靡,舌柔顺终以不敝。”子思曰:“吾不能为舌,故不能事君。”《说苑》载常枞有疾,老子问曰:“先生疾甚,无遗教以语弟子乎?”枞曰:“过故乡而下车,子知之乎?”老子曰:“非谓其不忘故耶?”枞曰:“嘻,是已。过乔木而趋,子知之乎?”老子曰:“非谓其敬老耶?”枞曰:“是已。”张口曰:“吾舌存乎?”曰:“然。吾齿存乎?”曰:“亡。”“舌存以柔,齿亡以刚。”枞曰:“是已。天下之事已尽矣。”乃知老子之言,盖有所本也。《淮南子》乃云:“老子学商容,见舌而知守柔矣。”注目:“商容,神人也,吐舌示老子。”此又以常枞为商容,何也?又韩平子问叔向曰:“刚与软孰坚?”对曰:“臣年八十矣,齿再堕而舌尚在。”乃知常枞取此。 ○有机事必有机心 《庄子》曰:“子贡过汉阴,一丈人方为圃畦,凿遂而入井,抱瓮而出灌。子贡曰:‘有机于此,日浸百畦。’园者笑曰:‘夫有机事,必有机心。吾羞不为。’”刘向《说苑》曰:“卫有五丈夫,负缶入井,灌韭终日一区。邓析过,下车教曰:‘为机事,后轻前重,命曰桔槔,终日灌百区。’五丈夫曰:‘吾师言:有机智之巧,必有机智之心。我不为也。’”乃知恶机心者,不独汉阴丈人也。 ○今李膺仲舒何如昔 梁李膺有才辩,西昌侯藻为益州,以为主簿。使至都,武帝悦之,谓曰:“今李膺何如昔李膺?”对曰:“今胜昔。”问其故,对曰:“昔事桓灵之主,今逢尧舜之君。”帝嘉其对。齐鱼复侯子响,齐武第四子也,为荆州刺史,直阁将军董蛮有气力。上闻而不悦曰:“人名蛮,复何容得酝藉?”乃改名仲舒,谓曰:“今日仲舒,何如昔日仲舒?”答曰:“昔日仲舒,出自私庭;今日仲舒,降自天帝。以此言之,胜昔远矣;”夫取悦于一时,而忘讥于千载,可乎? ○倒用印 朱Г伪迎天子,段秀实倒用司农印,以追其兵。刘皇后遣人杀郭崇韬,李崧倒用都统印,以定人心。事所以贵乎权也。 ○娄王之器过狄寇 狄仁杰之为宰相,以娄师德之荐,而狄不知也。非武后告之,则几于失人。寇莱公之为使相,以王文正之荐,而寇不知也。非真宗告之,则几为深恨。由是言之,娄、王之器,过乎狄、寇矣。莱公事见《王公神道碑》。 ○楚蜀慰其军 《左传》:“楚子围萧,申公巫臣曰:‘师人多寒。’王巡三军拊而勉之,三军之士,皆如挟纩。”伪蜀孟知祥,其军战胜董璋,时军中暑热。知祥巡行抚问,三军欣然,如热而濯。以楚、蜀所以尉其军,一至于此,乃知为人上者,易与人为善也。 ○二人得古意 王琳,字方庆,为相时,子为眉州司士参军。武后曰:“君在相位,何子之远?”对曰:“庐陵王陛下爱子,今尚在郧。臣之子,庸敢相近?”时以比仓唐悟文侯,虽造次,不忘悟君于善。杨洪武为司戎少常伯,迁西台侍郎,帝笑曰:“尔在戎司,授官多非其才,何耶?”洪武曰:“臣妻刚悍。”此其所托,不敢违,以讽帝用后言也。帝笑,不罪之,予曰:“二人托意有在,颇得古人之意。” ○讽棋取怒 晋王献之,年数岁,观门生ヅ蒲,曰:“南风不竞。”门生曰:“此郎亦管中窥豹,时见一斑。”献之怒曰:“远惭荀奉倩,近愧刘真长。”遂拂衣而去。宋谢密,字宏微,性宽博,无喜愠。末年尝与友人棋,友人西南棋有死势。复一客曰:“西南风急,或有覆舟者。”友悟,乃救之。宏微大怒,投局于地。吴子曰:“南风不竞之说,本于《左传》。而二人皆以讽于棋而取怒。” ○项羽神 萧琛,齐时为吴郡太守。郡有项羽庙,土人名为愤王,甚有灵验。遂于郡厅事安状幕为神坐,公私请祷,前后二千石皆于厅拜祠,以轭下牛充祭,而避居他室。琛至,著履登厅事,闻室中有叱声,琛厉色曰:“生不能与汉祖争中原,死据此厅事,何也!”因迁于庙。李安人,齐高帝时为吴兴太守。吴兴有项羽神据郡厅事,太守到郡,必须祀以轭下牛。安人奉佛法,不与神,着屐上厅事,又于厅上八关斋。俄而牛死,葬庙侧,今呼为李公牛冢;安人寻卒。吴子曰:“世言邪不干正,如萧琛是已。至李安人者,反如彼,何哉?” ○战死自有冥数 《太平广记》载《博异志》云:“元和十二年,宪宗平淮西。赵昌时为吴元济裨将,属张伯良于青陵城。与李诉九月二十七日战,项后中刀,堕马死。至夜四更,忽如睡觉,闻将夜点阅兵姓名声。呼某乙,即闻唱唯应声,如是可点千余人。赵生专听之,将谓点名姓。及点毕,竟不闻呼之。俄而天明,赵生渐醒。乃强起,视左右死者,皆是夜来闻呼名字者也,乃知冥中点阅耳。赵生方知身不死,行归月余,疮愈。”方知战死者亦有宿命耳。本朝彭乘撰《茅亭客话》,载成都漆匠艾延祚,甲午年为贼李顺所驱,于郡署造漆器。五月六日,或闻鼓鼙声,及南门火起,乃天兵至郡也。延祚因上树匿浓叶间,见天军往来搜捕杀戮。至夜,遂下树于积尸中卧。至中宵,闻传呼,颇类将吏,有十数人。且无烛炬,因窃视之,不见其形,但闻按据簿籍,称点姓名,僵尸闻呼,一一应之,唯不唱艾延祚而过。僵尸相接,犹检阅未已。乃知圣朝讨叛伐逆,屠戮之数,奉天行诛,固无误矣。 ○源乾曜舒元舆葬 《太平广记》载《戎幕闲谈》云:“泓师自东洛回,言于张说:‘阙门道左有地甚善,公试请假三两日,有百僚至者,贫道于帘间视其相,甚贵者付此地。’说如其言,请假两日,朝士毕集。泓云:‘或已贵,大福不再。或不称此地,反以为祸。’及监察御史源乾曜至,泓谓说曰:‘此人贵与公等。试召之,方便授以此地。’说召乾曜与语,源云:‘乾曜大茔在阙门,先人尚未启。今请告归洛,赴先远之期,故来拜辞。’说具述泓言,必同行尤佳。源辞以家贫不办此,言不敢烦师同行。后泓复经阙门,见其地已为源氏墓矣。回谓说曰:‘天赞源氏者。合洼处本高,今则洼矣。合高处本洼,今则高矣。其安坟及山门角阙之所皆作者。问其价,乃赊买耳。问其卜,葬村夫耳。问其术,乃凭下俚斗书耳。其制度一一自然如此,源氏子大贵矣。’乾曜自京尹拜相为侍中,仅二十年。”又按,唐《感定录》载:“李太尉在中书,舒元舆自侍御史辞归东都迁葬,太尉言近有僧自东来云:‘有一地,葬之必至极位,何妨取此。’元舆辞以家贫不办,别觅,遂归改护。他日,僧又经过,复谓太尉曰:‘前时地已有人用之矣。’询之,乃元舆也。元舆自刑部侍郎平章事。” ○肉食者谋 《春秋左传》:“庄公十年,齐师伐我,公将战,曹刿请见。其乡人曰:‘肉食者谋之,又何间焉?’刿曰:‘肉食者鄙,未能远谋。’乃入见。”刘向《说苑》:“有东郊祖朝者,上书于晋献公曰:‘愿请闻国家之计。’献公使人告之曰:‘肉食者已虑之矣,藿食者尚何预焉?’祖朝曰:‘肉食者一旦失计于庙堂之上,若臣等藿食,宁得无肝胆涂地于中原之野?其祸亦及臣之身,安得无预国家之计乎?’” ○时难得而易失 《史记》:“武王已子商,封师尚父于齐营邱。东就国,道宿行迟,逆旅之人曰:‘吾闻时难得而易失。客寝甚安,殆非就国者也。’太公闻之,夜衣而行,黎明至国。莱侯来伐,与之争营邱。”《说苑》:“郑桓公东会封于郑,暮舍于宋东之逆旅。逆旅之叟从外来者曰:‘客将焉之?’曰:‘会封于郑。’逆旅之叟曰:‘吾闻之,时难得而易失。今客之寝安,殆非封也。’郑桓公闻之,援辔自驾,其仆接淅而载之,行十日十夜而至,厘何与之争封。” ○景公反っ齐王易牛 《说苑》:“齐景公探雀っ,っ弱,故反之。晏子闻之,不待请而入见。景公曰:‘我探雀っ,っ弱,故反之。’晏子逡巡,北面再拜而贺曰:‘吾君有圣王之道矣。’景公曰:‘寡人探雀っ,っ弱,故反之。其当圣王之道,何也?’晏子对曰:‘君探雀っ,っ弱,故反之。是长幼也。吾君仁爱,禽兽必加焉,而况于人乎?此圣王之道也。’”此与《孟子》所载齐宣王以羊易牛之事同。盖孟子以宣王是心足以王者矣,其说本于《晏子》也。 ○娶盲女 东坡记齐人刘庭式未及第时,议娶其乡人之女,既成约而未纳币也。庭式及第;其女以疾,两目皆盲,女家躬耕,贫甚,不敢复言。或劝纳其幼女,庭式笑曰:“吾心已许之矣。虽盲,岂负吾初心哉。”卒娶盲女,与之偕老。予偶读《唐摭言》载孙泰,山阳人,少师皇甫颖,守操颇有古贤之风。泰妻即姨女也。先是,姨老,以二女为托,曰:“其长幼损一目,汝可娶其女弟。”姨卒,泰娶其姊。或诘之,泰曰:“其人有废疾,非泰何适?”皆服泰之义。乃知古人已先刘庭式为之矣。 ○劳薪饭 晋苟勖尝在帝坐进饭,谓在坐人曰:“此皆劳薪所炊。”咸未之信。帝遣问膳夫,乃云:“实用故车脚。”《北史王邵传》载:“昔师旷食饭,云是劳薪所爨,晋平公使视之,果然车轴。” ○诉失蔬圃 国初范质《五堂闲话》云:“广州番禺县,尝有部民牒诉云:‘前夜亡失蔬圃,今认得在于某处,请县宰判状往取之。’有北客骇其说,因诘之。民云:‘海之浅水中,有藻荇之属。被风吹沙,与藻荇相杂。其根既浮,其沙或厚三五尺处,可以耕垦,或灌为圃故也。夜则被盗者,盗至百余里外,若桴筏之乘流也。’以是殖蔬者,海上往往有之。”《杨文公谈苑》云:“两浙有葑田。盖湖上有茭葑所相缪结,积久厚至尺余,阔沃可殖蔬种稻。或割而卖与人。有任浙中官,方视事,民诉失蔬圃,读其状甚骇。乃葑园为人所窃,以小舟撑引而去。”余乃知葑之为田为圃,广、浙皆有之矣。 ○别水味 “陆鸿渐善别水味,尝令操舟者,于扬子江取南零水。俄水至,羽以勺扬之曰:‘江则江矣,非南零者,似临岸之水。’既倾至半,又以勺扬之曰:‘此南零者矣。’其人大骇曰:‘某昨取水至岸,便覆其半,惧其少,取岸水增之。’”以上出《水记》。予按,《蒲元传》曰:“君性多奇思,于斜谷为诸葛亮铸刀三千口。刀成,自言汉水钝弱,不任淬。用蜀江爽烈,是谓大金之元精,天分其野。乃命人于成都取江水,君以淬刀,言杂涪水,不可用。取水者捍言不杂,君以刀画水,言杂八升。取水者叩头云:‘于涪津覆水,遂以涪水八升益之。’”乃知能别水味,不特鸿渐,其事正相类。 ○太宗用李绩盖高欢策 唐太宗疾,谓太子曰:“尔于绩无恩,今以事出之。我死,宜即授以仆射,彼必致死力矣。”乃授叠州都督。高欢将死,谓其世子澄曰:“少堪敌侯景,惟有慕容绍宗。我故不贵之,留以与汝。宜深加殊礼,委以经略。”乃知太宗之用李绩,盖高欢策耳。 ○蝇漏赦 《异苑》:“晋明帝欲赐眚,秘屏曲室,去左右,下帷作诏。有大苍蝇触帐而入,萃于笔端,又须叟出。帝窃异焉,令人寻蝇之所集,集所辄传有赦,喧然已遍。”《晋书载记》:“苻坚僭位五年,凤皇集于东阙,大赦其境内。初,坚之将为赦也,与王猛、苻融密议于露堂,悉屏左右。坚亲为赦文,猛、融供进纸墨。有一大苍蝇,入自牖间,鸣声甚大,集于笔端,驱而复来。俄而长安街巷市里人相告曰,官今大赦。有司以闻,坚惊谓融、猛曰:‘禁中无耳属之理,事从何泄?’于是敕外穷推之,咸言有一小人,衣黑衣,大呼于市曰:‘官今大赦。’须叟不见。坚叹禹,其向苍蝇乎。声状非常,吾固恶之。’”乃知青蝇漏赦,明帝时已如此。然欧阳詹《暗室箴》云:“昔有苻坚,窃为制度。神败其类,苍蝇以呼。”所用正苻坚事。 ○度启公棱等登 《南史》:“焦度为人,质直木讷,口不能出言。欲就齐高帝求州,比及见,竟不涉一语。后求竟陵郡,不知所以置辞。亲人授之百余言,于大众中欲自陈,临时卒忘所教。乃大言曰:‘度启公,度启公,度无食。’帝笑曰:‘卿何忧无食?’即赐米百斛。”唐王起,会昌三年知举。放卢肇、丁棱、姚鹄及第。先是,放榜讫,则须谒宰相。其导启辞语,一出榜元者,俯仰疾徐,尤宜精审。时肇首冠,有故不至,次乃棱也。棱口吃,又形体小陋。及引见,则俯而致辞,意本言“棱等登科”。而棱赭颜发汗,鞠躬移时,乃曰“棱等登,棱等登。”竟莫能发其后语而罢,左右皆笑。翊日,友人戏之曰:“闻君善筝,可得闻乎?”棱曰:“无之。”友人曰:“昨日闻‘棱等登’,岂非筝之声乎?”予故以“度启公,度启公”;“棱等登,棱等登”,政堪作对。 ○沈元用策对易数有素备 沈晦元用,宣和间以代笔获罪,既脱籍,遂中首选。时主司问易数,元用素留意,遂中第一人。有启谢主文孙仲益,孙答云:“偶一时困刀笔于吏前,不崇朝动声名于天下。虽万人吾往矣,非特掉三寸之舌,于十九人之中。借前箸以筹之。故能知一日之差,在八百年之后。”谓此也。刘方明谓予云:“宣和辛丑岁,当廷试,是时已备易数为问。偶方腊为乱,议者谓当求直言,徽宗因封秘问题,以待后举。粱师成得之,以授沈,故沈有素备。” ○衮衣赤舄 《晁氏客话》云:“富郑公在延,潞公请纯夫作致语云:‘衮衣绣裳,迎周公之归老;安车驷马,奉汉相之罢朝。’富公大喜。”近时王岐公自宫祠起知绍兴府,有以启贺之者云:“赤舄几几,方迟周旦之居东;绿竹猗猗,行伫武公之入相。” ○四六用故事配今事 李丞相靖康初以主兵失利。既罢,而京师父老与太学士子,伏阙下挝鼓乞用。钦宗遣内侍宣谕已用纲,尚未退;暨召纲入,仍令纲面谕遣之,方退。汪彦章有启贺之云:“士讼公冤,竞举幡而集阙下;帝从民望,令免胄以见国人。”盖用故事,以配今事。汪尝举以谓予:“作四六要当如此。” ○作文忌切题 泰益公子伯阳,以状元登第。李汉老启贺云:“一经教子,益钦丞相之贤;累月笞儿,更起邻翁之羡。”秦喜,谕其子。汪彦章启云:“三年而奉诏策,固南宫进士之所同;一举而首儒科,乃东阁郎君之未有。”或以为有刺讥,用是得谤,然汪意未必然也。作文忌切题,切题则有嫌。 ○忘楫遗弓之句 宋莒公殿试:“德车结旌赋”,第二韵当押结字,偶忘之。考试官奏过,得旨,因得在数,以魁天下。其后《谢主文启》云:“掀天波浪之中,舟人忘楫;动地鼓鼙之下。战士遗弓。”盖叙此也。故今《三元衡鉴赋》载此赋无结字。 ○用事错误 绍兴八年省试,天子以德为车赋。试毕,知举张致远句龙如渊上殿。上诵第二名赋云:“‘有夏,昏坠也,见黜于汤诰;商王,颠覆也,贻诮于周书。’朕记得颠覆厥德,是《允征篇》,允征,夏书,非周书也。不知可以如此用否?”刘大中奏曰:“昏坠颠覆之语,只是形容车字。语意虽工,要是用事错误。若论礼部考校式,止合作一抹耳。” ○汪彦章抚州谢表 颜鲁公自抚州刺史移湖州刺史。汪彦章藻绍兴初自湖州移抚州。谢上表云:“惟临汝之故都,有鲁公之遗迹。时当大历,来自吴兴。虽贤愚比拟之非伦,然明圣选除之相似。奉明主十行之诏,愿布宽条;想英贤百世之风,更思高节。”语意条畅,亦奇矣。第来自吴兴,小疵也。 ○汪彦章敬慕韩子苍 汪彦章视中书舍人韩公驹子苍,前辈也。绍兴初,韩寄寓临川。汪来守郡,通启曰:“承作者百年之师友,为斯文一代之统盟。”别简云:“仆知有公,而公不知有仆。藻老矣,愿焚笔砚,以从公游。”盖前辈相敬慕如此。 ○柳公权《谢惠笔帖》 向见柳公权一帖谢人惠笔云:“近蒙寄笔,深荷远情。虽毫管甚佳,而出锋太短。伤于劲硬,所要优柔。出锋须长,择毫须细。管不在大,副切须齐。副齐则波磔有冯,管小则运动省力,毛细则点画无失,锋长则洪润自由。顷年曾得舒州青练笔,指挥教示,颇有性灵。后有管小锋长者,望惠一二管,即为妙矣。” ○吴元中孙觌草诏制辞 建炎初,有诏谕河北云:“桑麻千里,盖祖宗涵养之恩;忠义百年,亦父老教训之素。”盖吴元中辞也。《聂昌奉使未还加官制》云:“风寒易水,嗟一往以难还;日远长安,望重来而不见。”中书舍人孙觌辞也。 ○吴子经言似《庄子》 吴子经,名孝宗,临川人,荆公之舅。《欧阳文忠集》所载五言古诗《送吴生》者,即子经也。尝著《法言》数卷,其论孟子、荀卿、扬雄论性不同曰:“稚子夜啼,拊背以安之而不止,取果以与之而不止,许之以早市物而不止。于是其母灭烛,其父伏户下为鬼啸,出垣后为狐鸣,则其口如窒。此事所以贵乎权也。”韩子苍一日问予:“君非子经族耶?”予答以非是。公因诵此云:“似此等语言,绝似《庄子》。” ○张文定不敢比诸葛孔明 《东坡文集》,载东坡云:“今日见王巩云:‘张安道向渠说,子瞻比吾孔北海、诸葛孔明。孔明则吾岂敢,北海似之,然不若是之蠢也。’吾谓北海以忠义气节冠天下,其势足与曹操相轩轾,决非两立者。北海以死捍汉室,岂所谓轻于鸿毛者?何名为蠢哉?”已上皆东坡说。予尝见张文定《答子瞻书》,仅千言。末后云:“孔文举、诸葛孔明,前世之高贤。今以老夫为之拟伦,赐也何敢望回。惟有一节,自束发至于终身,不为世屈,此有似孔文举。然若遇曹孟德,亦必不若文举之蠢,去而违之耳。所示序引,幸裁损之,使有以自得于心。又门生二字,尤是过言。早以一日之知,遂托忘年之契,何门生之有。必请削除,改正其分。高文今复纳上。”然东坡竟不之改,又以见文定之谦也。 ○滕元发《贺吕正献启》 滕元发《贺正献吕公拜相启》云:“玉璜钓漱,家传渭水之符;金鼎调元,代出山东之相。”又云:“寰区大忭,尽还仁祖之风;朝野一辞,复见申公之政。”当时称颂之。 ○刘斯立《谢诸公启》 刘斯立,莘老丞相长子,贤而能文。建中靖国间,丞相追复,斯立以启谢诸公云:“晚岁离骚,旋招魂于异域;干生精爽,犹见梦于故人。” ○李元亮《谢蔡启》 李光祖元亮,野夫学士之孙。少有俊声,与蔡同学舍。既贵,元亮犹蹉跎场屋。在金陵,以同舍故,先谒之,元亮谢以《启事》云:“洗足而见长者,古犹非之;轻身以先匹夫,今无是事。” ●卷十五方物 ○黄银 唐《杜如晦传》:“太宗尝赐房乔黄银带,曰:‘如晦与公同辅朕,今独见公。’泫然流涕曰:‘世传黄银,鬼神畏之。’更取金带送如晦家。”予按,唐慎微《证类本草》,载青霞子曰:“丹砂伏火,化为黄银。能重能轻,能神能灵。万斤遇火,轻速上腾。鬼神寻求,莫知所在。”又按,唐日华《宝藏论》云:“银有十六件:真水银、白锡银、曾青银、土碌银、丹阳生铁银、生铜银、硫黄银、砒霜银、雄黄银、雌黄银、榆石银。惟有至药银、山泽银、草砂银、母砂银、黑铅银伍件是真,余则假。”《本草正文》:“丹砂、雄黄、雌黄,皆杀精魅、恶鬼、邪气。”所谓黄银者,非丹砂银,则雌黄雄黄银也。太宗所赐黄银带者,以黄银为带耳。时如晦已死矣,而丹砂、雄黄、雌黄银皆杀鬼魅,所以太宗云:“黄银,鬼神畏之也。”考唐显庆中,监门卫长史苏恭撰《唐本草》,其中一条称:“黄银作器辟恶,瑞物也。”《北史辛公义传》云:“公义迁并州刺史,山东出黄银,获之以献。” ○卢橘 唐《庚子西李氏山园记》云:“枇杷、卢橘,一也。”而《上林赋》曰:“卢橘夏熟,黄甘橙揍,枇杷燃柿,亭柰厚朴。”则一物为二物矣。然予观张勃《吴录》曰:“建安郡中有橘,冬月于树上覆裹之。至明年春夏,色变青黑,味尤绝美。《上林赋》云:‘卢橘夏熟。’卢,黑也。盖近是乎?”以上皆张说。然则未可以相如为失。兼应劭亦引伊尹书曰:“箕山之东,青鸟之所,有卢橘夏熟。” ○橘渡江为枳 《韩诗外传》:“晏子曰:‘王不见夫江南之树乎?名橘。树之江北则为枳,何则?土地使然耳。’”故《博物志》亦言“橘渡江化为枳,江北之橘未尝化也。”《本草》有枳壳,乃江左所谓臭橘耳。潘安仁为贾谧作《赠陆机诗》云:“在南称甘,渡北则橙。”橙非枳也,无乃误乎? ○子鱼通印蚝破山 山谷《送曹子方赴闽漕》诗:“子鱼通印蚝破山,不但蕉黄荔子丹。”子鱼出于兴化军通应庙前,语讹以应为印。或曰,子鱼以容印者为佳,故卫荆公诗云:“长鱼俎上通三印,新茗斋中试一旗。”则此说容可信也。东坡诗亦云:“通印子鱼犹带骨。”然山谷以蚝而云“破山”,则理不可晓。按,《番禺记》云:“蚝之壳,即药中之牡蛎也。有高四五尺者,水底见之,如崖岸然,故呼为山。”今山谷谓之蚝破山,岂取蚝肉之谓耶?然韩退之亦云:“蚝相粘如山。” ○仙茅 洪州西山有谌母观,母乃许旌阳授道之师也。观有母所种仙茅,与今山野中所产者不相远。第采以作汤,则香味差别耳。少年饮之,至于口鼻出血,盖性极暖也。然《抱朴子》云:“尧时有草,夹阶而生,随月开落,名荚,又曰历荚,又名仙茅。”不知其种是此否?按,《本草》注仙茅方云:“明皇服钟乳不效,开元婆罗门僧进仙茅药,服之有效。”故东坡《谢王泽州寄长松诗》云:“无复青黏和漆叶,枉将钟乳敌仙茅。”漆叶,出《华陀传》。 ○绵州绿茶 茶之贵白,东坡能言之。独绵州彰明县茶色绿,白乐天诗云:“渴尝一盏绿昌明。”彰明即唐昌明县。卢仝诗云:“天子初尝阳羡茶。”当时建茶未有名也。 ○贡茶贵早 贡茶以早为贵。李郢《茶山贡焙歌》云:“陵烟触露不停采,官家赤印连帖催。”刘禹锡《试茶歌》云:“何况蒙山顾渚春,白泥赤印走风尘。”袁高《茶山作》云:“阴岭茅未吐,使者牒已频。”三诗皆及赤印与牒也。 ○栗如拳 《越州图经》载如拳之栗,如锦之桑。政和中,诏本州贡焉。栗固大于他州,然如拳者,终不可得。杜子美《夔府》诗云:“色好梨胜颊,穰多栗过拳。” ○车螯 绍圣三年,始诏福唐与明州,岁贡车螯肉柱五十斤。俗谓之红蜜丁,东坡所传江瑶柱是也。时曾子开感而赋诗,略云:“岩岩九门深,日举费十万。忽于泥滓中,得列方丈案。腥咸置齿牙,光彩生顾眄。从此辱虚名,岁先包橘献。微生知几何,得丧孰真赝?玉食有云补,刳肠非所患。”《瑶当作珧。郭璞《江赋》:“玉珧海月,土肉石华。”》 ○绵州八子 绵州诸邑,各有所出,谓之八子。巴西纱子,魏城扇子,罗江犬子,神泉榛子,彰明附子,龙安杏子,盐泉丝子,石泉猴子。巴西纱一匹重二两,妇人制夏服,甚轻妙。魏城以一{尔虫}造一扇,谓之绵扇,亦轻而可爱。 ○橄榄有五种 橄榄,岭外有五种,一曰丁香橄榄,此以其形;二曰故橄榄;三曰蛮橄榄,此以其所出呼之;四日新妇橄榄,以其短矮而小;五日丝橄榄,此以其子紧小,唯出桂府阳朔县。土人食之,必去两头,云有大热。 ○艾纳香 东坡《和杨公济梅花诗》:“凭仗幽人收艾纳,国香和雨入青苔。”《古乐府》:“氍毹五木香,迷迭艾纳与都梁。”又,《广志》:“艾纳香,出西国。” ○苦笋甜咸荠淡 庐山简寂观,乃陆修静之居也。观出苦笋,而味反甜。归宗寺造咸荠,而味反淡。盖山中佳物也。山中人语云:“简寂观前甜苦笋,归宗寺里淡咸荠。”盖纪实耳。张芸叟《简寂观》诗云:“偃松拂尽煎茶石,苦笋撑开礼斗坛。”《归宗寺》诗云:“淡荠苦笋千人供,青磬华香一谷传。”亦所以纪事也。 ○素馨花 岭外素馨花,本名耶悉茗花。丛脞幺麽,似不足贵。唯花洁白,南人极重之。以白而香,故易其名。妇人多以竹签子穿之,像生物,置佛前供养。又取干花浸水洗面,滋其香耳。海外耶悉茗油,时于舶上得之。番酋多以涂身。今之龙涎香,悉以耶悉茗油为主也。 ○楮子 京师中太一宫道士房,有楮结子如杨梅。徽宗车驾临观之,曰“拟梅轩”。李似矩、吴正仲皆有诗。正仲诗云:“阴阴绿叶不胜垂,著子全多欲压枝。自得君王一留顾,故应雨露亦饶滋。”其二云:“五月霏霏雨不开,若耶溪畔摘楞梅。朱丸忽向云窗见,疑是灵根越岭来。”其三云:“谁将蜜渍借微酸,小摘曾闻玉盘。争似江南风致在,瓶红初向绿阴看。”越州杨梅最佳,土人谓之楞梅。又北人以梅汁渍楮实,益以蜜,作假杨梅。故正仲后二篇皆及之。 ○慈竹 国初,乐史子正作《慈竹诗》数十韵,首云:“蜀中何物灵?有竹慈为名。一丛阔数步,森森数十茎。高低相倚赖,浑如长幼情”云云。予按,任《述异记》云:“南中生子母竹,今之慈竹也。”乃知慈竹不特蜀中有也。 ○朝日莲 《宋景文公笔记》谓蜀中有莲,大如雀壳,叶舒如钱,干亦有丝。其萼盛开则向日,朝则指东,亭午则溯南,夕则西指,随日所至,蜀人名曰朝日莲。予按,郑熊《番禺杂记》:“海南有向日莲,花似木芙蓉而极香。其花东西向日,至暮而谢。一呼夜合。”然则景文所记朝日莲,不特蜀中有也。 ○樱笋厨 韩致光《湖南食含桃》诗云:“苦笋恐难同象匕,酪浆无复莹嫔蛛。”自注云:“秦中谓三月为樱笋时。”乃知李绰《秦中岁时记》所谓“四月十五日,自堂厨至百司厨,通谓之樱笋厨”,非妄也。陈无己《春怀》诗云:“老形已具臂膝痛,春事无多樱笋来。” ○丰城剑石函 晋张华令丰城令雷焕削石函,得双剑。按《本传》,剑随亦化去。此固荒忽,未容于考信。然以石为函,及今而尚存。石函所在,即古剑池又前二十四步,四唇,广五六尺,涂没其半,土人讹为石门云。 ○王子敬《黄甘帖》 东坡尝记云:“世传王子敬帖有‘黄甘三百颗’之语,此帖在刘季孙景文家。景文死,不知今入谁家矣。”韦苏州有诗云:“书后欲题三百颗,洞庭须待满林霜。”盖苏州亦见此帖也。故《东坡集》中有《刘景文藏王子敬帖》诗,略云:“君家两行十二字,气压邺侯三万签。”然山谷及陈无已之说,乃右军帖。其语云:“‘奉橘三百枝,霜未降,未可多得。’非子敬帖也。东坡以为子敬,何也?”子敬,乃献之字。 ○金鲫鱼 杭之西湖有金鲫鱼,投饼饵则出,然不妄食也。苏子美诗云:“松桥叩金鲫,竟日独迟留。”东坡《游西湖》诗云:“我识南屏金鲫鱼,重来拊槛散斋余。”皆记其实。 ○肉芝 东坡《肉芝诗序》曰:“顷在京师,有凿井得如小婴儿手以献者。臂指皆具,肤理如生。予闻之隐者曰:‘此肉芝也。’与子由烹而食之。”予按,《仙传拾遗》载:“进士萧静之掘地,得物类人手,肥润,色微红,烹食之。后遇异人曰:‘尝食仙药。’因告之曰:‘肉芝。食之者寿。’”何东坡忘此耶? ○瑞香花 庐山瑞香花,古所未有,亦不产他处。天圣中,人始称传。东坡诸公,继有诗咏。岂灵草异芳,俟时乃出?故记序篇什,悉作瑞字。《庐山记》中亦载《瑞香花记》。讷禅师云:“山中瑞采一朝出,天下名香独见知。”张祠部强名佳客,以瑞为睡焉。其诗曰:“曾向庐山睡里闻,香风占断世间春。窃花莫扑枝头蝶,惊觉南窗午梦人。” ○鹞有数种 鹞大如鹰,苍黑色,尾稍短。善击凫雁,中必提之而飞,遇幽稳处,则下食。鹞有数种,俊而大者,俗谓之木鹞,可以捕乌鹊。其养雏也,一巢数只,各有等差。最下者羽毛粗重,鼻根黄如蜡色,俗呼之曰蜡鼻。更无他能,反为众鸟所侮,故江湖间呼不肖子为“蜡鼻”。 ○吉了禽 唐万年县尉段公路撰《北户录》,纪廉州民获赤白吉了者。赤者寻卒,白者久而能言,笑语效人,禽之珍者也。予考郑熊所作《番禺记》云:“秦吉了,出藤州。身绀,嘴丹,两眼旁有眉,如胭脂抹,弯环垂下,秀媚可爱,深类鸲鹆《注云:南中亦呼鸲鹆为牛吉了》。头上微有冠,如鸡然。舌辨而语清。所食惟鱼肉。凡宾客奴仆,一过而皆知其名位。苟饲之或不如所欲,家有弊事,亦以告人。”熊以为秦吉了,段以为吉了,而更分以赤白两种,何耶?白乐天亦有《秦吉子》诗。了音料。 ○猓然兽 国初,乐史子正作《慈竹诗》,中云:“又闻猓然兽,死不相弃遗。”按,《国史补》云:“得一猓然,则数十猓然可得,盖不忍伤其类,虽杀之不去。此兽状而人心也。”子正用事,可谓精致。《番禺杂记》亦云:“兽出欢爱州,能言兽也,亦猩猩之类。形似猿,而有五色,每色各异。彼人取之,以皮鞍盖。最重纯黄色者,云不异金线猿。夷獠或射之以弩,或设之以蹄。是兽既为人所得,但自言猓然,无复他道,故因以得名。”熊所记,与《国史补》微有不同。 ○青田鹤 晋《永嘉郡记》曰:“有沐溪野,去青田九里。此中有双白鹤,年年生子,长大便去,只余父母一双在耳。清白可爱,多云神所养。”故杜子美《薛少保画鹤》诗云:“薛公十一鹤,皆写青田真。”夔府咏怀诗云:“马来皆汗血,鹤唳必青田。” ○羌俗不食鱼 临洮、χ罕之地,自天宝末,陷于羌虏。更数百年,其俗无复华夏之风。熙宁初,王韶画策,因角厮之衰,即压而取之,遂复七州。建昌军吕南公言:“临川黄毅尝往游焉,云羌俗不食鱼,鱼大如椽柱臂股,河中甚多。人浴波间,鱼驯驯不惊避。然则古人谓‘智力出于网罟,而后鸟乱于上,鱼惊于下。’岂不信乎!韶在熙河,始命为网,捕以供膳。其民相与嗟愕曰:‘孰谓此堪食耶?’” ○美色不生中华 自古美色,未必生于中华也。故西施生苎萝山,昭君生秭归县,绿珠生白州。故今白州双角山前,犹存绿珠井。绿珠本梁氏子。今有绿珠水,相传水旁间产美丽。 ○金线泉 《渑水燕谈》云:“齐州城西张意谏议园亭有金线泉。石方池,广袤丈余。泉乱发其下,东注城濠中,澄澈见底。池心南北有金线一道,隐起水面。以油滴一隅,则线纹远去。或以纹乱之,则线辄不见,水止如故,天阴亦不见。齐为东方名郡,而张氏济南盛族,园池乃郡之胜游。泉之出百年矣,士大夫过济南,至泉上者,不可胜数,而无能究其所以然,亦无一人题咏者。独苏子瞻有诗曰:‘枪旗携到齐西境,更试城南金线奇。’然亦不辨泉之所以有金线也。”余读《曾南丰集》有《金线泉》诗云:“玉常浮颢气鲜,金丝不定路南泉。云依美藻争成缕,月照寒漪巧上弦;已绕渚花红灼灼,更萦沙竹翠娟娟。无风到底尘埃尽,界破冰绡一片天。”盖南丰元丰间尝守齐州所作者,此《渑水燕谈》所未见也。兼《倦游杂录》云:“范讽自给事中谪官,数年方归济南。城西有张氏园亭,泉有金线、真珠之目。水木环合,乃历下之胜景。园亭主人,乃张寺丞聪也。尝邀范宴饮于亭,题二韵诗于壁:‘园林再到身犹健,官职全抛梦乍醒。惟有南山与君眼,相逢不改旧时青。’” ○石首包 两浙有鱼,名石首,云自明州来。问人以石首之名,皆不能言。予偶读张勃《吴录地理志》载:“吴娄县有石首鱼,至秋化为冠凫,言头中有石。”又《太平广记》云:“石首鱼,至秋化为冠凫,冠凫头中有石也。”又《岭表录异》云:“石头鱼,状如献鱼,随其大小。脑中有一石子,如乔麦,莹如白玉。” ○昌蒲昌阳 昌蒲、昌阳,两种物也。陶隐居云:“生石碛上,细者,为昌蒲;生下湿地,大根者,为昌阳。不可服食。”而《圣济总录》乃曰:“昌蒲谓之昌阳,以其得神而昌。”盖取岐伯所谓“得神者昌,失神者亡。”然昌蒲、昌阳岂同本也哉?以今观之,昌阳待泥土而生,昌蒲一有泥滓则死矣。其理甚明。盖其失当自韩退之《进学解》,訾医师以昌阳引年。则退之亦以昌阳为昌蒲矣。东坡《石昌蒲赞序》,亦有昌蒲、昌阳之辨。 ○周宣王石鼓 周宣王石鼓,欧阳文忠公以为有可疑者三。唯唐以来,韦应物、韩退之尝盛称赞。予谓不特二公,老杜固尝有《李潮八分小篆歌》云:“陈仓石鼓又已讹。”况《苏勖载记》亦言:“石鼓文,谓之猎碣,共十鼓,其文则史籀大篆。”则知石鼓称为周宣王所创者,在昔不止二公。 ○胡麻饼 《释名》云:“饼,并也。溲面使合并也。胡饼,言以胡麻著之也。”《晋书》云:“王长文在市中啮胡饼。”《肃宗实录》云:“杨国忠自入市,衣袖中盛胡饼。”刘禹锡《嘉话》云:“刘晏入朝,见卖蒸胡饼之处,买啖之。”此胡饼,皆胡麻之饼也。《缃素杂记》谓:“张公所论市井有鬻胡饼者,不晓名之所谓,乃易其为炉饼。”论此为误,诚然。 ○蜂子 东莱先生吕居仁作《蜜蜂赋》,略云:“早出暮归,聚房以居,生理甚微,桧花菊英,反为身害。虽云甚甘,终以是败。既夺之食,又腊其雏。以侑尔酒,以为尔娱。醉而咀嚼,鼓舌自如。人之不仁,一如是乎”云云。盖东莱不察。凡今宣州所出蜂子,非蜜蜂也。乃山间火蜂,其色红黑,其长径寸,其大如之。人之被螫,则遍身肿痛,有至死者;其为窠多在地窖中。取之者先以火塞穴口,熏死其类,然后取其子之未翼者干之,以致远方。故元丰中,中书舍人张谔《谢潜溪蔡圣俞蜂儿诗》略云:“溪上潜山山百尺,山人斫木烧山畲。烧畲延火入蜂穴,蜂子浑白如冲牙”云。蜂子,今所在山野有之,但不如宣州多耳。 ○骆驼 李言:“建隆初,王师下湖南。沣、朗之民,素不识骆驼。随军负荷,颇有此畜。村落妇女,见而惊异,竞来观之。有拜而祝者曰:‘山王灵圣,愿赐福柏。’及见屈膝而促,人走避之,曰:‘卑下小人,不劳山王还拜。’军士见者,无不大噱。又拾其所遗之粪,以线穿联。载于男女项颈之下,用禳兵疫之气。南中相传以为笑。” ○辩苹 唐《卢氏杂记》云:“文宗问宰臣:‘《毛诗》云,呦呦鹿鸣,食野之苹。苹是何草?’时宰相李王、杨嗣复、陈夷行相顾未对。王曰:‘按《尔雅》,苹是蔌萧。’上曰:‘朕看《毛诗疏》,苹叶圆而花白,丛生野中,似非{艹赖}萧。’”予以《疏》为非。《周官》:“萍氏,掌水禁。”郑氏云:“以不沈溺取名。”《月令季春》曰:“萍始生。”《淮南子》曰:“夫萍树根于水,木树根于土,天地之性也。故萍飘聚根,及日暴则死矣。”苹之殖根,以水为地也。 ○龟蔡 王观国《学林新编》辨名龟为蔡曰:“《左氏襄公二十三年传》曰:‘臧武仲自邾使告臧贾,且致大蔡焉。’杜预曰:‘大蔡,大龟也。’《前汉食货志》曰:‘元龟为蔡。’如淳注曰:‘蔡国出大龟。’颜师古曰:‘蔡国出善龟,故因名大龟为蔡耳。’臣瓒注曰:‘蔡是大龟之名。若龟出楚,亦名龟为楚耶?’观国按,蔡本出龟,故名龟为蔡。而谓大龟为大蔡,亦犹冀多良马,而天下谓良马为冀;卢水黑,而天下谓黑为卢。臣瓒未之思耳。”以上皆王说。予以臣瓒谓蔡是龟名,而非因地以得者,盖本《家语》、《说苑》所载:“漆雕凭所对孔子曰,臧氏家有守龟焉,名曰蔡”;及《左氏》襄公二十三年事耳。惟臣瓒不记其详,此所以致观国之说。予尝辨之,盖龟出于蔡,而臧氏因以名之而已,岂谓龟出楚而不可名楚耶?且《左氏昭公二十五年》:“臧昭伯如晋,臧会窃其宝龟偻句,以卜为信与僭。”杜预注云:“偻句,龟所出地名。”然则此又以偻句名龟矣。故予引证于此。偻音吕,句音据。郭璞曰:“上有阴丛蓍,下有千岁蔡。”然则郭亦徇前失,以蔡为龟名矣。 ○辨蜮 陆农师《埤雅》云:“《诗》曰:‘为鬼为蜮,则不可得。’言无形。而蜮性阴害,射人之影,则莫可究矣。《五行传》曰:‘南越淫女,惑乱之气生蜮。’蜮之犹言惑也。《字说》曰:‘蜮不可得也,故惑之。’”予以为不然。《诗》之所谓“为鬼为蜮,则不可得”者,以言虽欲为鬼蜮,且不可得耳,所以甚其恶也。夫蜮虽以水弩射人之影,然畏鹅,鹅能食之。《禽经》所谓“鹅飞则蜮沈,贝鸣则蛇结”是已。以此言之,岂有不可得之理耶?按,陆玑《毛诗义疏》曰:“蜮,短狐也。一名射影。如鳖,三足。在江淮水中,人在岸上,影见水中,投人影,则杀之,故曰射影。或谓含沙射人,入皮肌,其创如疥。”服虔曰:“遍身或或,故为灾。”予以服虔为当。《五行传》以为淫惑之气所生,果尔,则中原岂无淫女,而其所以不生者,此物以下湿地所致耳。岂谓淫女惑乱之气耶? ○辨鸩鸟 《遁斋闲览》云:“蕲州黄梅山有鸩,巢于山岩大木中。状类训狐,声如击腰鼓,巢下数十步无生草。”然予以晋制考之,鸩不得度江,有重法。石崇为南中郎将,得鸩,以与王恺养之。大如鹅,喙长尺余,纯食蛇虺。司隶傅只于恺家得此鸟,奏之,宣示百官,烧于都街。《晋书》不见此事,但见孔颖达《左氏疏》。以此考之,晋世江北无鸩,非无鸩也,不若江南多耳。蕲州属江北。按,《说文》曰:“鸩,毒鸟也。一名运日。”《广雅》曰:“雄曰运日,雌曰阴谐。”又曰:“形似鹰,大如鹗。毛黑,喙长七八寸,黄赤如金,食蛇及橡实。尝居高山巅,食蝮。以羽翮栎酒中饮之,则杀人。”所以鸩字或从酉。《僖公三十年左传》:“晋侯使医衍鸩卫侯。”杜注云:“使医因治病而加鸩毒。”《庄公三十二年左传》:“成季使僖叔待于钅咸巫氏,使钅咸季鸩之”,即此物也。《晋语》:“骊姬置鸩于酒,实堇于肉。”《谷梁》曰:“以鸩为酒。” ○虾蟆 孙少魏《东皋杂录》曰:“关右人笑吴人食虾蟆。余考《东方朔传》云:‘汉都泾、渭之南,水多蛙鱼。’师古曰:‘蛙似虾蟆而小,长脚,人亦取食之。’又,《霍光传》:‘霍山曰:丞相擅减宗庙羔菟蛙,可以此罪也。’则汉用以宗庙荐献矣。”以上皆孙说,余按,《周礼蝈氏》,郑氏谓:“蝈,虾蟆,今御所食蛙也。?然则汉以来,虽至尊亦食虾蟆矣。 ○辨霞鹜 梁江淹《赤虹赋》云:“霞晃朗而下飞,日通而上度。”张说《晚景》诗云:“水光浮日去,霞彩映江飞。”凡淹说所谓霞飞,则云霞之霞也。王勃《滕王阁序》曰:“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土人云:“落霞非云霞之霞。盖南昌秋间有一种飞蛾,若今所在麦蛾是也。当七八月之间,皆纷纷堕于江中,不究所自来,江鱼每食之,土人谓之霞,故勃取似配鹜耳。”不知者便以为云霞,则长天岂可与秋水同色也哉。予又按,孔颖达曰:“野鸭曰凫,家鸭曰鹜。鹜不能飞腾。”故郑康成注《宗伯》云:“鹜取其不飞迁。”李巡亦云:“凫,野鸭名。鹜,家鸭名。”然则鹜本不能飞耳。论文虽不当如此,要之作文者,亦不可不察也。 ○傅负版 《尔雅虫部》:“傅,负版。”郭璞释云:“未详。”予按,《柳子厚集》,《负版传》云:“负版者,善负小虫也。行遇物,辄持取,其首负之。背愈重,虽困剧不止也。其背甚涩,物积困不散,卒踬仆不能起。人或怜之,为去其负。苟能行,又持取如故。又好上高,极其力不已,至坠地死。” ○苕帚 苕帚,本《礼檀弓》:“君临臣丧,以巫祝桃执戈,恶之也。”郑康成云:“为有凶邪之气在。桃,鬼所恶。茹,旧苕,可扫不祥。君临臣丧,礼有此法。”故《春秋左氏传》:“鲁襄公在楚,楚人使公亲衤遂,乃使巫以桃先祓殡。”杜预注云:“,黍穰也。”孔颖达曰:“是帚盖,桃为棒也。《毛诗传》曰:‘为萑。萑苕,谓穗也。’杜预所谓‘,黍穰’者,今世所谓苕帚者,或用乱穗,或用黍穰,是二者皆得为之也。” ○辨鲎 韩退之《南食》诗:“鲎实如惠文,骨眼相负行。”洪庆善辨之曰:“鲎,雌常负雄。惠文,冠名。一本作车文。今《广韵》引《山海经注》,亦作车文,未详。”以上洪说。予按,《文选》左太冲《吴都赋》曰:“乘鲎鼋鼍,同え共罗。”刘渊林注云:“鲎,形如惠文冠,青黑色。十二足,似蟹。足悉在腹下,长五六寸。雌常负雄行。渔者取之,必得其双,故曰乘鲎。南海朱崖、合浦诸郡皆有之。”五臣注亦同。鲎音胡豆切,李善音猴。然则鲎形如惠文冠,无可疑者。退之盖本《文选》,而洪氏不援以为证,岂偶忘之耶?《集韵》引《山海经》,以惠为车,惠车字相类,岂传写失其真欤?其曰骨眼相负行者,按《物类相惑志》云:“牝牡相随,牡者无目,得牝才行。牝去牡死,故江东取一,必获偶。”予又以陈无己《诗话》考之云:“韩退之《南食》诗:‘鲎实如惠文。’《山海经》曰:‘鲎如惠文。’惠文,秦冠也。”乃知《山海经》亦以为惠文,《广韵》本误耳。 ○端州石 端州石,唐世已知名。许浑《岁暮自广江至新兴》诗云:“洞丁多斫石,蛮女半淘金。”自注云:“端州斫石。”李贺《紫石砚歌》云:“端州石工巧如神,踏天磨刀割紫云。” ○龙脑白牦 英州因雷震一山,梓树尽枯,而生龙脑。京师龙脑为之贱,时熙宁元年七月也。王禹玉言于司马文正公,使人就市买之,信然。一两值钱千四百,味苦而香酷烈,不甚佳也。又言:“潭州益阳雷震,山裂,出米可数十万斛。炊之成饭,而腥不可食。有赍其米至京师者,禹玉以相贻,其状信米也,而色黑如炭。”又言:“荆、襄之间,天雨白牦,如马尾。长者尺余,弥漫山谷。亦有赍至京师者。”予谓此盖管辂所谓“天雨毛,贤人逃”者也。然《前汉五行志》亦云:“天汉三年,天雨白厘。”厘、牦通用。 ○蕲州大鼎 政和三年八月,仓部员外郎提举荆湖南茶盐事范材奏:“蕲州罗田县山溪中,有大鼎。数年前常见两耳,其穴中可过七八岁小儿。民遂塞以土,今其耳犹发露。欲望就委本处官按验其实,申取朝旨,使异物不埋没于盛时。”奉圣旨,令宋康年躬亲前去,措置开取,无致损动。其后康年勘究无实迹,寻即除名,编管庐州。 ○兰惠 山谷《说兰》云:“兰似君子,而蕙似小人。盖山林中十蕙而一兰也。《离骚》曰:‘余既滋兰之九畹兮,又树蕙之百亩。’以是知不独今人,虽楚人亦贱蕙而贵兰也。”按,《离骚经注》:“三十亩为畹。”即是兰二百七十亩,蕙且百亩,岂十一之谓乎?不应以多少分贵贱。 ○登莱州产金 登、莱州产金,自太宗时已有之,然尚少。至皇中,始大发。四方游民,废农桑来掘地采之。有重二十余两为块者,取之不竭。县官榷买,岁课三千两。 ○建茶 建茶务,仁宗初岁,造小龙小凤各三十斤,大龙大凤各三百斤,入香不入香京挺共二百斤,蜡茶一万五千斤。小龙小凤,初因蔡君谟为建漕,造十斤献之。朝廷以其额外免勘。明年,诏第一纲尽为之。故《东坡志林》载温公曰:“君谟亦为此耶?” ○辨汤饼 黄朝英《缃素杂记》云:“煮饼谓之汤饼,其来旧矣。案,《后汉梁冀传》云:‘进鸩如煮饼。’《世说》载何平叔面白,魏文帝食以汤饼。又,梁吴均称饼德,曰汤饼为最。又,《荆楚记》:‘六月伏日,并作汤饼,名为辟恶。’又,齐高帝好食水引饼。又,《唐书王皇后传》云:‘独不念阿忠脱紫半臂,易斗面,为生日汤饼耶?’《倦游杂录》,乃谓今人呼煮面为汤饼,误矣。”以上皆黄说。予谓黄不见束晰赋,故为是纷纷。束晰《汤饼赋》云:“元冬猛寒,清晨之会。涕冻鼻中,霜凝口外。充虚解战,汤饼为最。弱似春绵,白若秋练。气勃郁以扬布,香飞散而远遍。行人失涎于下风,童仆空瞧而斜眄。擎器者舐唇,立侍者干咽”云云。乃知煮面之为汤饼,无可疑者。《倦游杂录》与黄朝英皆不见此赋,惜哉。 ○千里莼羹未下盐豉 黄朝英《缃素杂记》云:“陆机云:‘千里莼羹,未下盐豉。’史所载止此而已。或以为千里、未下皆地名,是未尝读《世说》而妄为之论也。《世说》云:‘千里莼羹,但未下盐豉耳。’盖洛中去吴有千里之远,吴中莼羹,自可敌羊酪。第以其地远,未可卒致,故云但未下盐豉耳。意谓莼羹得盐豉尤美也。”以上皆黄说。予谓黄引《世说》,以攻未下为地名之论,甚当。但推寻句意未尽,何者?或人以未下为地名,正以史削去“但”一字而已。使其不削“但”一字,或人之疑亦无从而起矣。予以黄论未详明,故推而明之。 ○姑苏朝夕池 姑苏之席,著名天下,不特今日,自古已然矣。齐谢《咏席》诗曰:“本生朝夕池,落景照参差。”按,汉枚乘上书云:“游曲台,临上路,不如朝夕池。”左思《吴都赋》曰:“造姑苏之高台,临四远而特建。带朝夕之池,佩长洲之茂苑。”注云:“吴有朝夕池,谓潮水朝盈夕虚,因以为名焉。” ○磨纳衣 磨纳为衣,古来有之。隋江总《山水纳袍赋》曰:“裁缝则万壑萦体,针缕则千岩映目。图岛屿之削成,写沦涟之径复”云云。 ○牡丹谱 欧阳文忠公初官洛阳,遂谱牡丹。其后赵郡李述,著《庆历花品》,以叙吴中之盛,凡四十二品: 朱红品真正红红鞍子端正好樱粟红 艳春红日增红透枝红干红小真红满栏红 光叶红繁红郁红丽春红出檀红 茜红倚栏红早春红木红露匀红等二红 湿红小湿红淡口红石榴红 淡花品红粉淡端正淡富烂淡黄白淡 白粉淡小粉淡烟粉淡黄粉淡玲珑淡 轻粉淡天粉淡半红淡日增淡添枝淡 烟红冠子坯红淡猩血淡 ○荔枝谱 蔡君谟守福唐,以闽中荔枝著谱。而郑熊亦尝记广中荔枝,凡二十二种: 玉英子荔枝(如玉之英)、憔核荔枝(核小肉多)、沉香荔枝(以其香似)、丁香荔枝(以其核似)、红罗荔枝(甚细而红,其纹如罗)、透骨荔枝(其他者皮皆外白,此内外皆红)、荔枝(形似帽)、僧耆头荔枝(皮皱坚,如僧耆国人,首发皆成丛脞)、水母子荔枝(浆多,如水母子)、蒺藜荔枝(皮上皱纹,尖如蒺藜)、大将军荔枝、小将军荔枝(其树叶俱大小亦然)大蜡荔枝小蜡荔枝(子有大小者,皆熟而黄)、松子荔枝(像其形也)、蛇皮荔枝(纹如蛇皮)、青荔枝(熟而青)、银荔枝(熟而白)、不忆子荔枝(一食而不复思)、火山荔枝(火山在梧州,既大而早,三月已可食)、野山荔枝(野山子,小而酸涩,人少食)、五色荔枝(出海南)。好事者作荔枝馒头,取荔枝榨去水,入酥酪辛辣以含之。又作签炙,以荔枝肉并椰子花、与酥酪同炒,土人大嗜之。 ○芍药谱 孔常甫初官维扬,以维扬芍药甲天下,因尽取其名以叙云:“扬州芍药,名于天下,非特以多为夸也。其敷腴盛大,而纤丽巧密,皆他州之所不及。至于名品相压,争妍斗奇,故者未厌,而新者已盛。州人相与惊异,交口称说,传于四方。名益以远,价益以重,遂与洛阳牡丹俱贵于时。四方之人,尽皆赍携金帛,市种以归者多矣。吾见其一岁而小变,三岁而大变,卒与常花无异。由此芍药之美,益专于扬州焉。负郭多旷土,种花之家,园舍相望。最盛于朱氏、丁氏、袁氏、徐氏、高氏、张氏,余不可胜记。畦分亩列,多者至数万根。自三月初旬始开,浃旬而甚盛,游观者相属于路。障幕相望,笙歌相闻,又浃旬而衰矣。大抵粗者先开,佳者后发。高至尺余,广至盈手。其色以黄为最贵。所谓绯黄千叶,乃其中下者。小人负携以卖,至于弃掷遗落,不甚爱惜。《郑诗》引芍药以明土风,说者曰:‘香草也。’司马长卿《子虚赋》曰:‘芍药之和具,而后御之。说者曰:‘芍药根主和五脏,又辟毒气也。’谢宣城《直省中》诗曰:‘红药当阶翻。’说者曰:‘草色红者也。’其义皆与今所谓芍药者合,但未有传言扬州者。唐之诗人,最以摸写风物自喜,如卢仝、杜牧、张之徒,皆居扬之日久,亦未有一语及之,是花品未有若今日之盛也。予官于扬学,讲习之暇,常裁而定之。六氏之园,与凡佛宫道舍有佳花处,颇涉猎矣。惧其久而遗忘也,问之州人,得其粗。又属秀才满君方中、丁君时中,各集所闻,得其详。盖可纪者,三十有三种。世之有力者,或能邀至善工,列之图画,可揭而游四方,然未若书之可传于众也。乃具列其名,从而释之: 御衣黄(千叶而淡。其香正如莲花。比他色最殊绝。凡衣冠楼髫鞍,皆言其所似也)、青苗黄楼子(叶大小间出千余层,或谓之千层阁,其苗青,故云尔。余青苗、赤苗、紫苗,仿此)、尹家二色黄楼子(与黄楼子大抵不异,而间有微红。初出于尹氏,故名云尔。花名中有氏及地名,仿此)、绛州紫苗黄楼子(初开时浅红,经数日乃黄。或谓之红玉楼子)、圆黄(千叶而圆)、硖石黄(千叶而黄)、鲍家黄(千叶而黄。大抵与红旋心相似。亦谓黄旋心。不甚高大,又晚开)、石壕黄(一丛之间,单叶千叶,往往兼有)、道士黄(千叶而黄。最先开)、寿州青苗黄楼子(与诸楼子相类,而花差小)、黄丝头(其叶浅黄,大叶中丛生细叶如丝也)、白缬子(花有红缬,而其外深红。经日色,则自缬之外,皆变为白)、金线冠子(千叶浅红间。有细叶如金线)、金系腰(红叶,有黄晕横色,如金带然)、沔池红(千叶肉红)、红缬子(千叶深红。叶端浅红也)、胡家缬(千叶肉红,而有缬纹)、玉楼子(千叶,而自上下叶中又出细叶数层)、玉逍遥(千叶而白,叶厚而大,如仙冠然)、红楼子(千叶粉红)、青苗旋心(千叶深红,花叶旋心)、赤苗旋心(千叶深肉红)、二色红(干叶淡红,叶端深红)、杨家花(千叶粉红)、茅山紫楼子(与诸楼子相似而色紫)。 茅山冠子(千叶而浅红,尤忌见日。自开至谢,常以幕覆,则色不变)、柳铺冠子(千叶粉红,如柳叶,叠成冠子)、软条冠子(千叶肉红)、常州冠子(此花常州素有之)、红丝头(状如黄丝头,但色红)、绯多叶多叶鞍子(多叶粉红,其端如粉绿。或成双头,谓之双头芍药。尤多开成鞍子,故谓之多叶鞍子)、髻子(其色紫红,下有大叶,其上细叶环抱,而黄叶杂出于其间,其香特甚)。 ○采橄榄 王立之《诗话》云:“东坡《橄榄》诗‘纷纷青子落红盐’之句。范景仁言:‘橄榄木高大难采,以盐擦木身,则其实自落,此所以有红盐之句也。’”予按,江邻几《嘉杂志》云:“橄榄木,其花如樗。将采其实,剥其皮,以姜汁涂之,则尽落。”范说乃尔,何耶?岂咸辣皆可用欤? ○论盐 姚宽令威著《西溪丛活》云:“尝监台州杜渎盐场,以莲子试卤,更择莲子重者用之。卤浮三莲、四莲,味重;五莲,尤重。莲子取其浮而直,若二莲直,或一直一横,即味差薄。若卤更薄,即莲蓬沉于底,即煎盐不成。”以上皆姚说。予按,江邻几《嘉杂志》云:“吴春卿任临安,召铺户,诘验盐法。云:‘煮盐用莲子为候。十莲者,官盐也。五莲以下,卤水漓,私盐也。私盐色自红,烧稻灰染其色,以仿官盐;于是嗅以辨之。’自是不用铺户,自能辨晓。”考此,则仁宗时以五莲为漓,十莲为重。今以五莲为重,乃知今之盐味不逮仁宗时远矣。 ○煮汤饼 范侍读仲元长言,其父淳甫,元间为东平府直讲。每日供膳所食,汤饼异常。因造外厨,讯诸庖者?见几上有金钱数十,审其安用。对曰:“凡面入汤之后,每遇一沸,必下一钱,钱尽而后已。”故其说曰:“硬作熟溲,汤深煮久。” ○川帛宜色 少卿章岵尝官于蜀,持吴罗、潮绫至官,与川帛同染红。后还京师,经梅润,吴、湖之帛,色皆渝变,唯蜀者如旧。后询蜀人之由,乃云:“蜀之蓄蚕,与他邦异。当其眠将起时,以桑灰喂之,故宜色。”然世之重川红,多以染之良,盖不知由蚕所致也。 ○《牡丹荣辱志》 邱寺丞道源,自号为迂愚叟。尝为牡丹著书十着,号《洛阳贵尚录》。又为《牡丹荣辱志》曰:“花卉蕃芜于天地间,莫逾牡丹。其貌正心荏,茎节叶蕊,耸抑检旷,有刚克柔克态。远而视之,疑美丈夫女子俨衣冠当其前也。苟非钟纯淑清粹气,何以杰全德于三月内?迂愚叟睹造化意,以荣辱志其事。欲姚之黄为王,魏之红为妃,无所忝冒。何哉?位既尊矣,必授之以九嫔;九嫔佐矣,必隶之以世妇;世妇广矣,必定之以保傅;保傅任矣,则彤管位;彤管位矣,则命妇立;命妇立,则嬖幸愿;嬖幸愿,则近属睦;近属睦,则疏族亲;疏族亲,则外屏严;外屏严,则宫闱壮;宫阉壮,则丛脞革;丛脞革,则君子小人之分达;君子小人之分达,则亨泰屯难之兆继;继之者莫大乎善也,成之者莫大乎性也。性禀乎中,根本茂矣;美归于己,色香厚矣。如是则施之以天道,顺之以地理,节之以人欲。其栽其接,无竭无灭。其生其成,不缩不盈。非独为洛阳一时欢赏之盛,将以为天下嗜好之劝也。” △姚黄为王 名姚花以其王者,非可以中色斥万乘之尊,故以王以妃,示上下等夷也。 △魏红为妃 天子立后,以正内治,故《关雎》为风化之始。妃嫔世妇,所以辅佐淑德,符家人之卦焉。然后鹊巢、采蘩、采蘩,列夫人职,以助诸侯之政。今以魏花为妃,配乎王爵,视崇高富贵一人于内外也。 △九嫔 牛黄。细叶寿安。九蕊真珠。鹤翎红。呈红。潜溪绯。朱砂红。添色红。莲叶九巢。 △世妇 粗叶寿安。甘草黄。一捻红。倒晕檀。丹州红。一百五。鹿胎。鞍子红。 多叶红。献来红。今得其十,别求异种补之。 △御妻 玉版白。多叶紫。叶底紫。左紫。添色紫。红莲萼。延州红。骆驼红。紫莲萼。苏州花。常州花。润州花。金陵花。钱塘花。越州花。青州花。密州花。和州花。 自苏台会稽至历阳郡,好事者众,栽植尤伙,八十一之数,必可备矣。 △花师傅 荚。指亻安草。莆莲。碧莲。瑶花。萤火芝。五色灵芝。九茎芝。燕胎芝。碧桃。 △花彤史 同颖禾。两岐麦。三脊茅。朝日莲。连理木。エ卜花。长乐花。 △花命妇 上品芍药。黄楼子等。粉口。柳浦。茅山冠子。醉美人。红缬子。白缬子。白缬子重。黄丝头。红丝头。蝉花。重叶海棠(出蜀中)。千叶瑞莲。 △花嬖幸 中品芍药。长命女花(出蜀中)。素馨。末利。豆蔻。虞美人(出蜀中)。丁香。含笑。男真。鸳鸯草(出蜀中)。女真。七宝花。石蝉花(出蜀中)。玉蝉花《出蜀中》。 △花近属 琼花。红兰。桂花。娑罗花。棣棠。迎春。黄拒霜。黄鸡冠。忘忧草。金铃菊。酴。山茶。千叶石榴。玉蝴蝶。黄酴(出蜀中)。玉屑。 △花疏属 丽春。七宝花(出蜀中)。石瓜花(出蜀中)。石岩。千叶菊。紫菊。添色拒霜(出蜀中)。山丹。羞天花。金钱。金凤。千叶郁李。吉贝。木莲花。石竹。单叶菊。滴滴金。红鸡冠。矮鸡冠。黄蜀葵。 △花戚里。 旌节。玉盘金盏。鹅毛玉凤(出蜀中)。 瑞圣。瑞香。御米。都也玉簪。 △花外屏 金沙。红蔷薇。黄蔷薇。玫瑰。密菊。刺红。红薇。紫薇。朱瑾。白瑾。海木瓜。锦带。杜鹃。栀子。紫荆。使君子。凌霄。木兰。百合。 △花宫闱 诸类桃。诸类李。诸类梨。诸类杏。红梅。早梅。樱桃。山樱。蒲桃。木瓜。桐花。栗花。枣花。木棉。红蕉。 △花丛脞 红蓼。牵牛。鼓子。芫花。蔓陀罗。金灯。射干。水ヶ。地锦。地钉。黄踯躅。野蔷薇。荠菜花。夜合。芦花。杨花。金雀儿。菜花。 △花君子 温风。细雨。清露。暖日。微云。沃壤。永昼。油幕。朱栏。甘泉。醇酒。珍馔。新乐。名倡。 △花小人 狂风。猛雨。赤日。苦寒。蜜蜂。蝴蝶。蝼蚁。蚯蚓。白昼青蝇。黄昏蝙蝠。飞尘。妒芽。蠹。麝香。桑螵蛸。 △花亨泰 闰三月。五风十雨。妻孥不倦排当。主人多喜事。婢能歌舞。童仆勤干。子弟蕴藉。正开值生日。欲谢时待解酲。闲僧解栽接。借园亭张筵。从贫处移入富家。 △花屯难 丑妇妒与怜。猥人爱与嫌。盛开值私忌。主人悭鄙。三月内霜雹。赏处著棋斗茶。筵上持七八。箔子遮阑。盛开债主临门。露头跣足对酌。剪时和花眼。听唱辞传家宴。酥煎了下麦饭。正欢赏酗酒。遭权势人乞接头。凋落后苕帚扫。头戴如厕。园吏浇湿粪。和园卖与屠沽。落村僧道寺观里。 ○茶品 张芸叟《画墁录》云:“有唐茶品,以阳羡为上供。建溪、北苑未著也。贞元中,常衮为建州刺史,始蒸焙而研之,谓之膏茶;其后始为饼样,贯其中,故谓之一串。陆羽所烹,惟是草茗尔。迨至本朝,建溪独盛。丁晋公为转运使,始制为凤团,后又为龙团,岁贡不过四十饼。天圣中,又为小团,其饼迥加于大团。熙宁末,神宗有旨,下建州置密云龙,其饼又加于小团。”已上皆《画墁》所载。余按,《五代史》:“当后唐天成四年五月七日,中书门下奏:‘朝臣时有乞假觐省者,欲量赐茶药。’奉敕宜依者,各令据官品等第指挥,文班自左右常侍、谏议、给、舍下至侍郎,宜各赐蜀茶三斤、蜡面茶二斤、草豆蔻一百枚、肉豆蔻一百枚、青木香二斤,以次武班官各有差。”以此知建茶以蜡面为上供,自唐末已然矣。第龙凤之制,至本朝有加焉。 ○贡荔枝地 余昔记唐世进荔枝,于《辨误门》云:“唐制以贡自南方,《杨妃外传》:以贡自南海。杜诗亦云,南海及炎方。惟张君房以为忠州,东坡以为涪州,未得其实。”近见《涪州图经》,及询土人云:“涪州有妃子园荔枝。盖妃嗜生荔枝,以驿骑传递,自涪至长安,有便路,不七日可到。”故杜牧之诗云:“一骑红尘妃子笑。”东坡亦川人,故得其实。昔宋景文作《成都方物略记图》,言荔枝生嘉、戎等州。此去长安差近,疑妃所取。盖不知涪有妃子园,又自有便路 ●卷十六乐府 ○黄鲁直词谓之著腔诗 晁无咎评本朝乐章,不具诸集,今载于此云:“世言柳耆卿曲俗,非也。如《八声甘州》云:‘渐霜风凄紧,关河冷落,残照当楼。’此真唐人语,不减高处矣。欧阳永叔《浣溪纱》云:‘堤上游人逐画船,拍堤春水四垂天,绿杨楼外出秋千。’要皆妙绝。然只一出宇,自是后人道不到处。苏东坡词,人谓多不谐音律,自然居士词,横放杰出,自是曲子中缚不住者。黄鲁直间作小词,固高妙,然不是当行家语,是著腔子唱好诗。晏元献不蹈袭人语,而风调闲雅,如‘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知此人不住三家村也。张子野与耆卿齐名,而时以子野不及耆卿,然子野韵高,是耆卿所乏处。近世以来,作者皆不及秦少游,如‘斜阳外,寒鸦万点,流水绕孤村。’虽不识字人,亦知是天生好言语。” ○聂冠卿《多丽新词》 翰林学士聂冠卿,尝于李良定公席上赋《多丽词》云:“想人生,美景良辰堪惜。问其间赏心乐事,就中难是并得。况东城凤台沙苑,泛晴波浅照金碧,露洗华桐,烟霏丝柳,绿阴摇曳,荡春一色。画堂迥,玉簪琼佩,高会尽词客。清欢久,重燃绛蜡,别就瑶席。有翩若惊鸿体态,暮为行雨标格。逞朱唇,缓歌妖丽,似听流莺乱花隔。慢舞萦回,娇鬟低弹,腰肢纤细困无力。忍分散,彩云归后,何处更寻觅。休辞醉,明月好花,莫漫轻掷。”蔡君谟时知泉州,寄定公书云:“新传《多丽词》,述宴游之娱,使病夫举首增叹耳。又近者有客至自京师,言诸公春日多会于元伯园池,因念昔游,辄形篇咏:‘缘渠春水走潺,画阁峰峦映碧鲜。酒令已行金盏侧,乐声初认翠裙圆;清游盛事传都下,多丽新词到海边。曾是尊前沈醉客,天涯回首重依然。’” ○山谷爱贺方回《青玉案》词 贺方回为《青玉案》词,山谷尤爱之,故作小诗以纪其事。及谪宜州,山谷兄元明和以送之云:“千峰百嶂宜州路,天黯淡知人去。晓别吾家黄叔度,弟兄华发,远山修水,异日同归处。长亭饮散尊暮,别语缠绵不成句,已断离肠能几许?水村山郭,夜阑无寐,听尽空阶雨。”山谷和云:“烟中一线来时路,极目送幽人去。第四阳关云不度,山胡声转,子规言语,正是人愁处。别恨朝朝连暮暮,忆我当年醉时句,渡水穿云心已许。晚年光景,小轩南浦,帘卷西山雨。”洪觉范亦尝和云:“绿槐烟柳长亭路,恨取次分离去。日永如年愁难度,高城回首,暮云遮尽,目断人何处。解鞍旅舍天将暮,暗忆丁宁千万句,一寸危肠情几许。薄衾孤枕,梦回人静,彻晓萧萧雨。” ○世推重少游“醉卧古藤”之句 秦少游《千秋岁》,世尤推称。秦既没藤州,晁无咎尝和其韵以吊之云:“江头苑外,尝记同朝退。飞骑轧,鸣珂碎。齐讴云绕扇,赵舞风回带。严鼓断,杯盘狼藉犹相对。洒涕谁能会,醉卧藤阴盖。人已去,词空在。兔园高宴悄,虎观英游改。重感慨,惊涛自卷珠沉海。”中云“醉卧藤阴盖”者,少游临终作词所谓“醉卧古藤阴下,了不知南北”,故无咎用之。山谷守当涂日,郭功父尝寓焉。一日,过山谷论文,山谷传少游《千秋岁》词,叹其句意之善,欲和之而海字难押。功父连举数海字,若孔北海之类,山谷颇厌,而未有以却之者。次日,又过山谷问焉,山谷答曰:“昨晚偶得一海字韵。”功父问其所以,山谷云:“羞杀人也爷娘海。”自是功父不复论文于山谷矣。盖山谷用俚语以却之也。 ○赐名鱼游春水 政和中,一中贵人使越州回,得词于古碑阴,无名无谱,不知何人作也。录以进御,命大晟府撰腔,因词中语,赐名“鱼游春水”。云:“秦楼东风里,燕于还来寻旧垒。余寒初退,红日薄侵罗绮。嫩草初抽碧玉簪,媚柳轻黄金缕。莺啭上林,鱼游春水。几曲栏干遍倚,又是一番新桃李。佳人应念归期未,梅妆泪洗。凤箫声绝沉孤雁,目断清波无双鲤。云山万重,寸心千里。” ○汉殿夜凉吹玉笙 “仙女侍,董双成,汉殿夜凉吹玉笙。曲终却从舢官去,万户千门惟月明。河汉女,玉练颜,云往往在人间。九霄有路去无迹,袅袅香风生佩环。”李太白词也。有得于石刻而无其腔,刘无言自倚其声歌之,音极清雅。《东皋杂录》又以为范德孺谪均州,偶游武当,石室极深处,有题此曲崖上。未知孰是。 ○送春送君有无尽意 王逐客送鲍浩然游浙东,作长短句云:“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欲问行人去那边,眉眼盈盈处,才始送春归,又送君归去。若到江东赶上春,千万和春住。”韩子苍在海陵,送葛亚卿诗断章云:“今日一杯愁送春,明日一杯愁送君。君应万里随春去,若到桃源问归路。”诗词意同。 ○晁无咎嘲田氏词 元丰己未,廖明略、晁无咎同登科。明略所游田氏者,姝丽也。一日,明略邀无咎晨过田氏,田氏遽起对鉴理发,且盼且语,草草妆掠,以与客对。无咎以明略故有意而莫传也,因为《下水船》一阕:“上客骊驹,唤银瓶睡起。困倚妆台,盈盈正解螺髻,凤钗坠,缭绕金盘玉指,巫山一段云委。半窥镜,向我横秋水。斜领花枝交镜里,淡拂铅华,匆匆自整罗绮。敛眉翠,虽有密意。空作江边解佩,情何寄。” ○水光山色渔父家风 徐师川云:“张志和《渔父词》云:‘西塞山边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顾况《渔父词》:‘新妇矶边月明,小儿浦口潮平,沙头鹭宿鱼惊。’东坡云:‘玄真语极清丽,恨其曲度不传。’加数语以《浣溪沙》歌之云:‘西塞山边白鹭飞,散花洲外片帆微,桃花流水鳜鱼肥。自芘一身青箬笠,相随到处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山谷见之,击节称赏。且云:‘惜乎散花与桃花字重叠,又渔舟少有使帆者。’乃取张、顾二词合为《浣溪沙》云:‘新妇矶边眉黛愁,女儿浦口眼波秋,惊鱼错认月沈钩。青箬笠前无限事,绿蓑衣底一时休,斜风细雨转船头。’东坡云:‘鲁直此词,清新婉丽。问其最得意处,以山光水色替却玉肌花貌,真得渔父家风也。然才出新妇矶,便入女儿浦,此渔父无乃太澜浪乎?’山谷晚年,亦悔前作之未工。因表弟李如篪言:‘《渔父词》,以《鹧鸪天》歌之,甚协律,恨语少声多耳。’因以宪宗画像,求玄真子文章,及玄真之兄松龄劝归之意,足前后数句云:‘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朝廷尚觅玄真子,何处而今更有诗?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人间欲避风波险,一日风波十二时。’东坡笑曰:‘鲁直乃欲平地起风波耶?’”师川乃作《浣溪沙》、《鹧鸪天》各二阕,盖因坡、谷异同而作。云:“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一波才动万波随。黄帽岂如青箬笠,羊裘何似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其二云:“新妇矶边秋月明,小儿浦口晚潮平,沙头鹭宿戏鱼惊。青箬笠前明此事,绿蓑衣里度平生,斜风细雨小船轻。”其三云:“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朝廷若觅玄真子,恒在长江理钓丝。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浮云万里烟波客,惟有沧浪孺子知。”其四云:“七泽三湘碧草连,洞庭江汉水如天。朝廷若觅玄真子,不在江边即酒边。明月棹,夕阳船,鲈鱼恰似镜中悬。丝纶钓饵都收却,八字山前听雨眠。” ○沁水公主园 今世乐府,传《沁园春》词。案,《后汉书》:“窦宪女弟立为皇后,宪恃宫掖声势,遂以县直请夺沁水公主园。”然则沁水园者,公主之园也。故唐人类用之。崔《长宁公主东庄侍宴》诗云:“沁园东郭外,襄驾一游盘。”李适《长宁公主东庄侍宴》诗云:“歌舞平阳地,园亭沁水林。”李义府《长宁公主东庄》诗云:“平阳馆外有仙家,沁水园中好物华。”世所传吕洞宾《沁园春》词所谓:“七返还丹”,乃知唐之中世已有此音矣。 ○别易会难 《颜氏家训》曰:“别易会难,古人所重。江南饯送,下泣言离。北间风俗不屑此,岐路言离,欢笑分首。”李后主长短句,盖用此耳,故云:“别时容易见时难。”又云:“别易会难无可奈。”然颜说又本《文选》陆士衡《答贾谧诗》云:“分索则易,携手实难。” ○千里伤行客 晏元献早入政府,迨出镇,皆近畿名藩,未尝远去王室。自南都移陈留。离席,官奴有歌“千里伤行客”之词。公怒曰:“予生平守官,未尝去王畿五百里是何千里伤行客也!” ○馆客弃密约之好 开封富民杨氏子,馆客颇豪俊。有女未笄,私窃慕之。遂有偷香之说,密约登第结姻。客既过省,乃弃所好。屡约相会,杳不可得。登第后,密遣人谕女曰:“若遂成婚好,则先奸后婚。在法当离,必不能久耳。或落发,则我亦不娶。朝夕游处,庶能长久。”女信之,然思幕已成疾,遂恳请于父母,求祝发焉。或告客已与某氏结婚者,女闻之闷绝。良久,索笔书曰:“黄叶无风自落,彩云不雨空归。”就归字落笔,放手而绝。两句乃旧词也。 ○伤春怨 王江宁元丰间,尝得乐章两阕于梦中,云:“雨打江南树,一夜花开无数。绿叶渐成阴,下有游人归路。与君相逢处,不道春将暮。把酒祝东风,且莫恁匆匆去。”其二云:“春又老,南陌酒香梅小。遍地落花浑不扫,梦回情意悄。红笺寄与添烦恼,细写相思多少。醉后几行书带草,泪痕都了。”右调《生查子》、《谒金门》。 ○载将离恨过江南 东坡长短句云:“无情汴水自东流,只载一船离恨向西州。”张文潜用其意以为诗云:“亭亭画舸系春潭,只待行人酒半酣。不管烟波与风雨,载将离恨过江南。”王平甫尝爱而诵之,彼不知其出于东坡也。 ○妾意在寒松 郑毅夫乐章,有:“玉环妾意无渝,问君心朝槿何如?”玉环,韦皋事。朝槿,王僧孺诗语也。王赋《上山采蘼芜》云:“出户望兰薰,褰帘正逢君。敛容才一访,新人讵可闻。新人含笑近,故人含泪隐。妾意在寒松,君心逐朝槿。” ○苏琼善词 姑苏官妓姓苏名琼,行第九。蔡元长道过苏州,太守召饮。元长闻琼之能词,因命即席为之。乞韵,以九字。词云:“韩愈文章盖世,谢安情性风流。良辰美景在西楼,敢劝一卮芳酒。记得南宫高选,弟兄争占鳌头。金炉玉殿瑞烟浮,高占甲科第九。”盖元长奏名第九也。 ○《玉珑璁》词 近时有士人(不欲书名),尝于钱塘江涨桥为狭斜之游,作乐府名《玉珑璁》云:“城南路,桥南树,玉钩帘卷香横雾。新相识,旧相识。浅颦低笑,嫩红轻碧。惜惜惜。刘郎去,阮郎住,为云为雨朝还暮。心相忆,空相忆。露荷心性,柳花踪迹。得得得。”其后朝廷收复河南,士人者陷而不返,其友(不欲书名)作诗寄之,且附以龙涎香。诗云:“江涨桥边花发时,故人曾共着征衣。请君莫唱桥南曲,花已飘零人不归。”士人在河南得诗,酬之云:“认得吴家心字香,玉窗春梦紫罗囊。余熏未歇人何许,洗破征衣更断肠。” ○菊词此花开后更无花 李和文公作《咏菊望汉月》词,一时称美。云:“黄菊一丛临砌,颗颗露珠妆缀。独教冷落向秋天,恨东君不曾留意。雕栏新雨霁,绿藓上乱铺金蕊。此花开后更无花,愿爱惜莫同桃李。”时公镇澶渊,寄刘子仪书云:“澶渊营妓,有一二擅喉转之技者,唯以“此花开后更无花”为酒乡之资耳”。“不是花中唯爱菊,此花开后更无花”,乃元微之诗,和文述之尔。 ○明月逐人来词 乐府有《明月逐人来词》,李太师撰谱,李持正制词。云:“星河明淡,春来深浅红莲,正满城开遍。禁街行乐,暗尘香拂面,皓月随人近远。天半鳌山,光动凤楼两观。东风静,珠帘不卷。玉辇将归,云外闻弦管,认得宫花影转。”东坡曰:“好个皓月随人近远。”持正又作《人月令》,尤脍炙人口,云:“小桃枝上春风早,初试薄罗衣。年年乐事,华灯竞处,人月圆时。禁街箫鼓,寒轻夜永,纤手重携。更阑人散,千门笑语,声在帘帏。”近时以为小王都尉作,非也。 ○花蕊夫人词 伪蜀主孟昶。徐匡璋纳女于昶,拜贵妃,别号花蕊夫人。意花不足拟其色,似花蕊翻轻也。又升号慧妃,以号如其性也。王师下蜀,太祖闻其名,命别护送,途中作词自解曰:“初离蜀道心将碎,离恨绵绵。春日如年,马上时时闻杜鹃。三千宫女皆花貌,妾最婵娟。此去朝天,只恐君王宠爱偏。”陈无己以夫人姓费,误也。 ○幼卿《浪淘沙》词 宣和间,有题于陕府驿壁者云:“幼卿少与表兄同砚席,雅有文字之好。未笄,兄欲缔姻,父母以兄未禄,难其请,遂适武弁公。明年,兄登甲科,职教洮房,而良人统兵陕右,相与邂逅于此。兄鞭马,略不相顾,岂前憾未平耶?因作《浪淘沙》以寄情云:‘目送楚云空,前事无踪,漫留遗恨锁眉峰。自是荷花开较晚,孤负东风。客馆叹飘蓬,聚散匆匆,扬鞭那忍骤花骢。望断斜阳人不见,满袖啼红。’” ○《并蒂芙蓉》词 政和癸巳,大晟乐成。嘉瑞既至,蔡元长以晁端礼次膺荐于徽宗。诏乘驿赴阙。次膺至都,会禁中嘉莲生。分苞合趺,出天造,人意有不能形容者。次膺效乐府体属词以进,名《并蒂芙蓉》。上览之称善,除大晟府协律郎,不克受而卒。其词云:“太液波澄,向鉴中照影,芙蓉同蒂。千柄绿荷深,并丹脸争媚。天心眷临圣日,殿宇分明敞嘉瑞,弄香嗅蕊。愿君王寿与南山齐比。池边屡回翠辇,拥群仙醉赏,凭栏凝思。萼绿揽飞琼,共波上游戏。西风又看露下,更结双双新连子,斗妆竞美。问鸳鸯向谁留意。” ○东坡《卜算子》词 东坡先生谪居黄州,作《卜算子》云:“阙月挂疏桐,梦断人初静。时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其属意盖为王氏女子也,读者不能解。张右史文潜继贬黄州,访潘老,尝得其详。题诗以志之:“空江月明鱼龙眠,月中孤鸿影翩翩。有人清吟立江边,葛巾藜杖眼窥天。夜冷月堕幽虫泣,鸿影翘沙衣露湿。仙人采诗作步虚,玉皇饮之碧琳腴。” ○柳三变词 仁宗留意儒雅,务本理道,深斥浮艳虚薄之文。初,进士柳三变,好为淫冶讴歌之曲,传播四方。尝有《鹤冲天》词云:“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及临轩放榜,特落之,曰:“且去浅斟低唱,何要浮名!”景元年方及第,后改名永,方得磨勘转官。其词曰:“黄金榜上,偶失龙头望。明代暂遗贤,如何向?未遂风云,便争不恣狂荡。何须论得丧。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烟花巷陌,依约丹青屏障。幸有意中人,堪寻访,且恁偎红翠,风流事,平生畅。青春都一饷。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 ○用“江上数峰青”之句填词 唐钱起《湘灵鼓瑟》诗末句,“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秦少游尝用以填词云:“千里潇湘ソ蓝浦,兰桡昔日曾经,月高风定露华清。微波澄不动,冷浸一天星。独倚危樯情悄悄,遥闻妃瑟冷冷。新声含尽古今情。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滕子京亦尝在巴陵,以前两句填词云:“湖水连天天连水,秋来分外澄清。君山自是小蓬瀛,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帝子有灵能鼓瑟,凄然依旧伤情。微闻兰芷动芳馨,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 ○《浣溪纱》《点绛唇》词 黄季岑云:“往年蔡州瓜陂铺,有用篦刀刻清泥壁,为《浣溪纱》词云:‘碎剪香罗襄泪痕,鹧鸪声断不堪闻,马嘶人去近黄昏。整整斜斜杨柳陌,疏疏密密杏花村,一番风月更消魂。’丰城南禅寺壁间,有秋社《点绛唇》云:‘燕子依依,晓来忽为谁归去?淡云生处,已觉宾鸿度。浅笑深。便向机中素。乘鸾女,琐窗琼宇,会有明年暑。’” ○汪彦章词 汪彦章在翰苑,屡致言者。尝作《点绛唇》云:“水夜厌厌,画檐低月山衔斗。起来搔首,梅影横窗瘦。好个霜天,闲却传杯手。君知否,晓鸦啼后,归梦浓如酒。”或问曰:“归梦浓如酒,何以在晓鸦啼后?”公曰:“无奈这一队畜生聒噪何!” ○乐府《尘土黄》词 殿中侍御史刘公次庄中叟,元中罢官,寄居临江军之新淦。尝往来袁州,时有一倡,为郡官所据。太守怒之,逐出境外。中叟感其事,而作乐府《尘土黄》,并译笺,凡三章。其序曰:“崔徽、霍玉、爱爱等事,昔人歌之,非特为二三子而作也。然遣语序情,虽为诗曲,而参比乐府,则失古远矣。故自唐以来,杜甫则壮丽结约,如龙骧虎伏,容止有威;李白则飘扬振激,如浮云转石,势不可遏;李贺则摘裂险绝,务为难及,曾无一点尘婴之;张籍则平易优游,足有雅思,而气骨差弱。世异才殊,体随之变,亦其势也。余比感宜春事,作《尘土黄》一首,虽不足方驾汉、魏,而讨本探源,或庶几焉。既又为之译,为之笺。其义类虽同,至于浅深远近,要自以意考之耳。”其词曰:“翠眉连娟舞袖长,春风自对理容妆。染丝绣作双鸳鸯,欲飞不飞在罗裳。耳中明月珠,肘后锦香囊。凭高欲有寄,所寄在远方。迫风还君立路傍,岂不有地能相当,请着一鞭尘土黄。”译曰:“妾本倡家子,笄鬟擅容止。名隶倡籍中,生倡即倡死。物势本从权,情恩亦遂迁。一朝官长怒,独抱锦衾眠,日暮倚高楼,青丝系白马。岂不谢殷勤,汪汪泪盈把。万感自有因,无容遽相亲。请君促金勒,妾愿看飞尘。”笺曰:“春台女儿似红玉,曾奉当筵柘枝曲。舞成早自得痴名,更傍春风情不足。客携黄金欲有赠,多在邻家赌双陆。近从新官作颜面,只得低心随所欲。自知久去非所安,夜半东门车特碌。秀阙芙蓉潭畔起,每向波间得双鲤。水流却上大应难,惟有孤怀似潭水。一骑翩翩锦臂鞲,红罗百丈作缠头。为言闻得琵琶怨,当门下马欲登楼。莫登楼,君马骏。无限朱帘薰好香,城北城南无一瞬。” ○东坡《送潘老赴省》词 “别酒送君君一醉,清润潘郎,更是何郎婿。记取钗头新利市,莫将分付东邻子。回首长安佳丽地,三十年前,我是风流帅。为向青楼寻旧事,花枝缺处余名字。”右《蝶恋花》词,东坡在黄时,送潘老赴省试作也。今集不载。 ○杭妓琴操 杭之西湖,有一ヘ闲唱少游《满庭芳》,偶然误举一韵云:“画角声断斜阳。”妓琴操在侧云:“画角声断谯门,非斜阳也。”ヘ因戏之曰:“尔可改韵否?”琴即改作阳字韵云:“山抹微云,天连衰草,画角声断斜阳。暂停征辔,聊共饮离觞。多少蓬莱旧侣,频回首烟霭茫茫。孤村里,寒鸦万点,流水绕低墙。魂伤当此际,轻分罗带,暗解香囊。漫赢得青楼薄幸名狂。此去何时见也,襟袖上空有余香。伤心处,长城望断,灯火已昏黄。”东坡闻而称赏之。后因东坡在西湖,戏琴曰:“我作长老,尔试来问。”琴云:“何谓湖中景?”东坡答云:“秋水共长天一色,落霞与孤鹜齐飞。”琴又云:“何谓景中人?”东坡云:“裙拖六幅潇湘水,鬓巫山一段云。”又云:“何谓人中意?”东坡云:“惜他杨学士,憋杀鲍参军。”琴又云:“如此究竟如何?”东坡云:“门前冷落车马稀,老大嫁作商人妇。”琴大悟,即削发为尼。 ○张才翁以张公庠诗为词 张才翁风韵不羁,初仕临邛秋官,郡守张公庠待之不厚。会有白鹤之游,郡守率属官同往,才翁不预,乃语官妓杨皎曰:“老子到彼,必有诗词,可速寄来。”公庠既到白鹤,便留题云:“初眠官柳未成阴,马上聊为拥鼻吟。远宦情怀消壮志,好花时节负归心;别离长恨人南北,会合休辞酒浅深。欲把春愁闲抖擞,乱山高处一登临。”皎录寄才翁,才翁增减作《雨中花》词寄皎云:“万缕青青,初眠官柳,向人犹未成阴。据雕鞍马上,拥鼻微吟。远宦情怀谁问,空嗟壮志消沉。正好花时节,山城留滞,忍负归心。别离万里,飘蓬无定,谁念会合难凭。相聚里,休辞金盏,酒浅还深。欲把春愁抖擞,春愁转更难禁。乱山高处,凭栏垂袖,聊寄登临。”公庠再坐,皎歌于侧。公庠问之,皎前禀曰:“张司理恰寄来,令皎歌之,以献台座。”公庠遂青顾才翁尤厚。 ○贺方回《石州引》词 贺方回眷一妓,别久,妓寄诗云:“独倚危栏泪满襟,小园春色懒追寻。深恩纵似丁香结,难展芭蕉一寸心。”贺得诗,初叙分别之景色,后用所寄诗,成《石州引》云:“薄雨初寒,斜照弄晴。春意空阔。长亭柳色才黄,远客一枝先折。烟横水际,映带几点归鸿,东风销尽龙沙雪。还记出关来,恰而今时节。将发,画楼芳酒,红泪清歌,顿成轻别。已是经年,杳杳音尘都绝。欲知方寸,共有几许清愁,芭蕉不展丁香结。望断一天涯,两厌厌风月。” ○御词 徽宗天才甚高,于诗文外,尤工长短句。尝为《探春令》云:“帘旌微动,峭寒天气,龙池冰泮。杏花笑吐香红浅。又还是,春将半。清歌妙舞从头按,等芳时开宴。况去年对着,东风曾许,不负莺花愿。”《聒龙谣》云:“紫阙,绀宇邃深,望极绛河清浅。霜月流天,锁穹隆光满。水晶宫金锁龙盘,玳瑁帘玉钩云卷。动深思,秋籁萧萧,比人世,倍清燕。瑶阶回,玉签鸣,渐秘省引水,辘轳声转。鸡人唱晓,促铜壶银箭。拂晨光宫柳烟微,荡瑞色御炉香散。从宸游前后,争趋向金銮殿。”宣和乙巳冬,幸亳州途次,御制《临江仙》云:“过水穿山前去也,吟诗约句千余。淮波寒重雨疏疏,烟笼滩上鹭,人买就船鱼。古寺幽房权且住,夜深宿在僧居。梦魂惊起转嗟吁,愁牵心上虑,和泪写回书。” ●卷十七乐府 ○茶词 豫章先生少时,尝为茶词,寄《满庭芳》云:“北苑龙团,江南鹰爪,万里名动京关。碾深罗细,琼蕊冷生烟。一种风流气味,如甘露,不染尘烦。纤纤捧,冰瓷弄影,金缕鹧鸪斑。相如方病酒,银瓶蟹眼,惊鹭涛翻。为扶起尊前,碎玉颓山。饮罢风生两袖,醒魂到明月轮边。归来晚,文君未寝,相对小窗前。”其后增损其词,止《咏建茶》云:“北苑研膏,方圭圆璧,万里名动天关。碎身粉骨,功合在凌烟。尊俎风流战胜,降春梦,开拓愁边。纤纤捧,香泉溅乳,金缕鹧鸪斑。相如虽病渴,一觞一咏,宾有群贤。便扶起灯前,醉玉颓山。搜揽胸中万卷,还倾动三峡词源,归来晚,文君未寝,相对小妆残。”词意益工也。后山陈无己同韵和之云:“北苑先春,琅函宝韫,帝所分落人间。绮窗纤手,一缕破双团。云里游龙舞凤,香雾霭,飞入雕盘。华堂静,松风云竹,金鼎沸潺。门阑车马动,浮黄嫩白,小袖高鬟。便胸臆轮,肺腑生寒。唤起谪仙醉倒,翻湖海倾写涛澜,笙歌散,风帘月幕,禅榻鬓丝斑。” ○赠杨姝诗词 豫章先生在当涂,又赠小妓杨姝弹琴送酒,寄《好事近》云:“一弄醒心弦,情在两山斜叠。弹到古人愁处,有真珠承睫。使君来去本无心,休泪界红颊。自恨老人愤酒,负十分金叶。”故集中有《赠弹琴妓杨姝》绝句云:“千古人心指下传,杨姝闲处更婵娟。不知心向谁边切,弹作南风欲断弦。” ○秦少游唱和《千秋岁》词 秦少游所作《千秋岁》词,予尝见诸公唱和亲笔,乃知在衡阳时作也。少游云:“至衡阳,呈孔毅甫使君。”其词云云,今更不载。毅甫本云:“次韵少游见赠。”其词云:“春风湖外,红杏花初退。孤馆静,愁肠碎。泪余痕在枕,别久香销带。新睡起,小园戏蝶飞成对。惆怅谁人会,随处聊倾盖。情暂遣,心何在。锦书消息断,玉漏花阴改。迟日暮,仙山杳杳空云海。”其后东坡在儋耳,侄孙苏元老,因赵秀才还自京师,以少游、毅甫所赠酬者寄之。东坡乃次韵录示元老,且云:“便见其超然自得、不改其度之意。”其词云:“岛边天外,未老身先退。珠泪溅,丹衷碎。声摇苍玉佩,色重黄金带。一万里,斜阳正与长安对。道远谁云会,罪大天能盖。君命重,臣节在。新恩犹可觊,旧学终难改。吾已矣,乘桴且恁浮于海。”豫章题云:“少游得谪,尝梦中作词云:‘醉卧古藤阴下,了不知南北。’竟以元符庚辰,死于藤州光华亭上。崇宁甲申,庭坚窜宜州,道过衡阳,览其遗墨,始追和其《千秋岁》。”词云:“苑边花外,记得同朝退。飞骑轧,鸣珂碎。齐歌云绕扇,赵舞风回带。严鼓断,杯盘狼藉犹相对。洒泪谁能会,醉卧藤阴盖。人已去,词空在。兔园高宴悄,虎观英游改。重感慨,波涛万顷珠沉海。”《晁无咎集》中尝载此词,而非是也。少游词云:“忆昔西池会,鸳鹭同飞盖”,亦为在京师与毅甫同在于朝,叙其为金明池之游耳。今越州、处州皆指西池在彼,盖未知其本源而云也。 ○阮闳休善为长短句 龙舒人阮闳,字闳休,能为长短句,见称于世。政和间,官于宜春,官妓有赵佛,妓籍中之铮铮也。尝为《洞仙歌》赠之云:“赵家姊妹,合在昭阳殿。因甚人间有飞燕。见伊底尽道,独步江南,便江北也何曾惯见。惜伊情性,不解嗔人,长带桃花笑时脸。向尊前酒底,得见些时,似恁地好,能得几回细看。待不眨眼儿觑着伊,将眨眼的工夫,剩看几遍。”阮官至中大夫,累任监司郡守。他词皆类此。 ○夏均父登浯台作词 夏倪均父,宣和庚子自府曹左迁祁阳酒官。过浯溪、登浯台,爱其山水奇秀。自谓非中州所有,不减渊明斜川之游。且作长短句,以《减字木兰花》歌之云:“江涵晓日,荡漾波光摇桨入。笑指浯溪,聱叟雄文锁翠微。休嗟不偶,归到中州何处有?独立风烟,湘水浯台总接天。” ○王观应制词 王观学士尝应制撰《清平乐》词云:“黄金殿里,烛影双龙戏。劝得官家真个醉,进酒犹呼万岁。折旋舞彻伊州,君恩与整搔头。一夜御前宣住,六宫多少人愁。”高太后以为渎神宗,翌日罢职,世遂有逐客之号。今集本乃以为拟李太白应制,非也。 ○黄元明词 豫章先生兄黄元明,宰庐陵县,赴郡会,坐上巾带偶脱,太守喻妓令缀之。既毕,且俾元明撰词,云:“银烛画堂明如昼,见林宗巾垫羞蓬首。针借花枝,线赊罗袖,须臾两带还依旧。劝君倒载休今后,也不须更漉渊明酒。宝箧深藏,浓香熏透,为经十指如葱手。”盖七娘子也。 ○王辅道词 “日月无根天不老,浮生总被销磨了。陌上红尘常扰扰,昏复晓,一场大梦谁先觉?雒水东流山四绕,路旁几个新华表。见说在时官职好,争信道,冷烟寒雨埋荒草。”王采辅道侍郎《渔家傲》词也,歌之使人有遗世之意。王在徽宗朝,尝奏天神降其家,徽宗欲出幸。左右奏恐有不测,宜有以审其真伪。既中使至其家,无有也,因坐诬以死。世谓辅道乃晓人,不应尔。盖辅道,韶之子,韶熙河用兵,其滥杀者多,故冤以致其祸耳。辅道又有《浣溪沙》两词,其一云:“扇影轻摇一线香,斜红匀过晚来妆,娇多无事做凄凉。借问谁教春易老,几时能勾夜何长,旧欢新恨总思量。”其二云:“珠箔随檐一桁垂,绣屏遮枕四边移,春归人懒日迟迟。旧事只将云入梦,新欢重借月为期,晚来花动隔墙枝。”《玉楼春》两词,其一云“愁闺思入江南远,帘幕低垂闲不卷。玉珂声断晓屏空,好梦惊回还起懒。风轻只觉香烟短,阴重不知天色晚。隔窗人语趁朝归,旋整宿妆匀睡眼。”其二云:“绣屏晓梦鸳鸯侣,可惜夜来欢聚取。几声低语记曾闻,一段新愁看怎觑。繁红洗尽胭脂雨,春被杨花勾引去。多情只有旧时香,衣上经年留得住。” ○咏崔念四词 政和间,一贵人未达时(不欲书名),尝游妓崔念四之馆。因其行第,作《踏青游》词云:“识个情人,恰正二年欢会。似赌赛六支浑四。向巫山重重,去如鱼水,两情美,同倚画楼十二,倚了又还重倚。两日不来,时时在人心里。拟问卜常占归计。挤三八清斋,望永同鸳被,到梦里,蓦然被人惊觉,梦也有头无尾。”都下盛传。 ○王荆公词 王荆公筑草堂于半山,引八功德水,作小港其上,叠石作桥。为集句填《菩萨蛮》云:“数间茅屋闲临水,窄衫短帽垂杨里。花似去年红,吹开一夜风。柳梢新月偃,午醉醒来晚。何物最关情?黄鹂三两声。”其后豫章戏效其体云:“半烟半雨溪桥畔,渔翁醉着无人唤。疏懒意何长,春风花草香。江山如有待,此意陶潜解。问我去何之,君行即自知。” ○颜持约词不减唐人语 颜持约流落岭外,舟次五羊,作《品令》云:“夜萧索,侧耳听,清海楼头吹角。停归棹,不觉重门闭。恨只恨,暮潮落。偷想红啼绿怨,道我真个情薄。纱窗外,厌厌新月上,应也则,睡不着。”朱希真,洛阳人,亦流落岭外。九日作《沙塞子》云:“万里飘零南越山,引泪酒添愁。不见凤楼龙阙,又惊秋。九日江亭闲望,蛮树瘴云浮。肠断红蕉花晚,水东流。”不减唐人语。 ○五夜放灯 “帝城五夜宴游歇,残灯外,看残月。都人犹在醉乡中,听更漏初彻。行乐已成闲话说,如春梦,觉时节。大家重约探春行,问甚花先发。”李驸马正月十九日所撰《滴滴金》词也。京师上元,国初放灯止三夕。时钱氏纳土,进钱买两夜。其后十七、十八两夜灯,因钱氏而添,故词云五夜。 ○释可正平尤工长短句 释可正平,工诗之外,其长短句尤佳,世徒称其诗也。尝见其有《菩萨蛮》两阕,其一云:“西风簌簌低红叶,梧桐影里银河侧。梦破画帘垂,月明乌鹊飞。新愁那致许,欲似千丝缕。雁亦不堪闻,砧声何处村。”其二云:“谁能画取沙边雨,和烟淡扫蒹葭渚。别岸却斜晖,采莲人未归。鸳鸯如解语,对浴红衣去。去了便回头,教侬特地愁。” ○李右丞送连宝文罢守词 宝文阁直学士连南夫鹏举,罢守泉南,李右丞邴汉老送之以词,寄《玉蝴蝶》云:“壮岁分符方面,惠风草偃,禾稼春融。报政朝天,归去稳步鳌宫。望尧,九重绛阙,颁汉诏,五色芝封。湛恩浓,锦衣槐里,重继三公。雍容,临岐祖帐,绮罗环列,冠盖云丛。满城桃李,尽将芳意谢东风。柳烟轻,万条离恨,花露重,千点啼红。莫匆匆,且陪珠履,同醉金钟。” ○豫章解印作《木兰花令》 豫章守当涂,既解印,后一日,郡中置酒,郭功甫在坐,豫章为《木兰花令》一阕示之云:“凌台上青青麦,姑孰堂前余翰墨。暂分一印管江山,稍为诸公分皂白。江山依旧云空碧,昨日主人今日客。谁分宾主强惺惺,问取矶头新妇石。”其后复窜易前词云:“翰林本是神仙谪,落帽风流倾坐席。座中还有赏音人,能岸乌纱倾大白。江山依旧云横碧,昨日主人今日客。谁分宾主强惺惺,问取矶头新妇石。” ○烧残绛蜡报黄昏词 晁以道云:“杜安世词:‘烧残绛蜡泪成痕,街鼓报黄昏。’或讥其黄昏未到,焉得烧残绛烛?或云:王荆公父益都官所作,曾有人以此问之,答曰:“重檐邃屋,帘幕拥密,不到夜已可然烛矣。”韩魏公以此赏杜公,杜云:“乃王益作。”荆公时在坐,闻语离席。”其全章云:“烧残绛烛泪成痕,街鼓报黄昏。碧云又阻来信,廊上月侵门。愁永夜,拂香ブ,待谁温。梦兰憔悴,掷果凄凉,两处销魂。”盖《诉衷情》也。 ○王君玉《燕》词 欧阳文忠公爱王君玉《燕》词云:“烟迳掠花飞远远,晓窗惊梦语匆匆。”梅圣俞以为不若李尧夫《燕》诗云:“花前语涩春犹冷,江上飞高雨乍晴。”君玉全章云:“江南燕,轻扬绣帘风。二月池塘新社过,六朝宫殿旧巢空,颃颉恣西东。王谢宅,曾入绮堂中。烟迳掠花飞远远,晓窗惊梦语匆匆,偏占杏梁红。” ○兀兀陶陶词 豫章云:“醉醒醒醉一曲,乃醉落魄也。”其词云:“醉醒醒醉,凭君会取些滋味。浓斟琥珀香浮蚁。一入愁肠,便有阳春意。须将幕席为天地,歌前起舞花前睡。从他兀兀陶陶里,犹胜惺惺,惹得闲憔悴。”此词亦有佳句,而多斧凿痕,又语高下不甚入律。或传是东坡语,非也。与“蜗角虚名,解下痴绦”之曲相似,疑是王仲父作,因戏作二篇示吴元祥、黄中行。其一云:“陶陶兀兀,尊前是我华胥国。争名争利休休莫。雪月风花,不醉怎归得?邯郸一枕谁忧乐,新诗新事因闲适。东山小妓携丝竹,家里乐天,村里谢安石。”其二云:“陶陶兀兀,人生无累何由得。杯中三万六千日。闷损旁观,我但醉落魄。扶头不起还颓玉,日高春睡平生足。谁门可款新笤熟,安乐、春泉,玉醴、荔枝绿。”其曰“安乐、春泉,玉醴、荔枝绿”者,亲贤宅四酒名也。其曰“家里乐天,村里谢安石”者,盖石曼卿《自嘲》云:“村里黄纟番绰,家中白侍郎。” ○驿壁玉楼春词 余绍兴戊辰,沿檄至信州铅山。见驿壁有题《玉楼春》词,不著姓氏,今载于此云:“东风杨柳门前路,毕竟雕鞍留不住。柔情胜似岭头云,别泪多如花上雨。青楼画幕无重数,听得楼边车马去。若将眉黛染情深,直到丹青难画处。” ○宋景文刘原父送别词 侍读刘原父守维扬,宋景文赴寿春,道出治下,原父为具以待宋。又为《踏莎行》词以侑欢云:“蜡炬高高,龙烟细细,玉楼十二门初闭。疏帘不卷水晶寒,小屏半掩琉璃翠。桃叶新声,榴花美味,南山宾客东山妓。利名不肯放人间,忙中偷取功夫醉。”宋即席为《浪淘沙近》,以别原父云:“少年不管,流光如箭,因循不觉韶光换。至如今,始惜月满花满酒满。扁舟欲解垂杨岸,尚同欢宴。日斜歌阕将分散。倚兰桡,望水远天远人远。”其云“南山宾客东山妓”,本白乐天诗。 ○咏草词 梅圣俞在欧阳公座,有以林逋《草》词“金谷年年,乱生青草谁为主”为美者,圣俞因别为《苏幕遮》一阕云:“露堤平,烟墅杳。乱碧萋萋,雨后江天晓。独有庾郎年最少,地春袍,嫩色宜相照。接长亭,迷远道。堪怨王孙,不记归期早。落尽梨花春又了,满地残阳,翠色和烟老。”欧公击节赏之,又自为一词云:“栏杆十二独凭春,晴碧远连云。千里万里,二月三月,行色苦愁人。谢家池上,江淹浦畔,吟魄与离魂。那堪疏雨滴黄昏,更特地忆王孙。”盖《少年游令》也。不惟前二公所不及,虽置诸唐人温、李集中,殆与之为一矣。今集本不载此篇,惜哉。 ○《维扬好》《安阳好》词 韩魏公皇初,镇扬州,本事集载公亲撰《维扬好》词四章所谓“二十四桥千步柳,春风十里上珠帘”者是也。其后熙宁初,公罢相,出镇安阳,公复作《安阳好》词十章,其一云:“安阳好,形势魏西州。曼衍山河环故国,升平歌吹沸高楼。和气镇飞浮。笼画陌,乔木几春秋。花外轩窗排远岫,竹间门巷带长流。风物更清幽。”其二云:“安阳好,戟户使君宫。白昼锦衣清宴处,铁楹丹榭画图中。壁记旧三公,棠讼悄,池馆北园通。夏夜泉声来枕簟,春来花气透帘栊。行乐兴何穷。”余八章不记。 ○张文潜词 右史张文潜,初官许州,喜官妓刘淑奴。张作《少年游令》云:“含羞倚醉不成歌,纤手掩香罗。偎花映烛,偷传深意,酒思入横波。看朱成碧心迷乱,翻脉脉。敛双蛾。相见时稀隔别多,又春尽奈愁何。”其后去任,又为《秋蕊香》寓意云:“帘幕疏疏风透,一线香飘金兽。朱栏倚遍黄昏后,廊上月华如昼。别离滋味浓如酒,着人瘦。此情不及墙东柳,春色年年如旧。”元诸公皆有乐府,惟张仅见此二词。味其句意,不在诸公下矣。 ○烛影摇红 王都尉有《忆故人》词云:“烛影摇红,向夜阑,乍酒醒,心情懒。尊前谁为唱阳关,离恨天涯远。无奈云沉雨散,凭栏杆,东风泪眼。海棠开后,燕子来时,黄昏庭院。”徽宗喜其词意,犹以不丰容宛转为恨,遂令大晟府别撰腔。周美成增损其词,而以首句为名,谓之《烛影摇红》。云:“芳脸匀红,黛眉巧画宫妆浅。风流天付与精神,全在娇波眼。早是萦心可惯,向尊前,频频顾眄。几回相见,见了还休,争如不见。烛影摇红,夜阑饮散春宵短。当时谁会唱阳关,离恨天涯远。争奈云收雨散,凭栏杆,东风泪满。海棠开后,燕子来时,黄昏深院。” ○吊二姬温卿宜哥诗 宿州营妓张玉姐,字温卿,本蕲泽人。色技冠一时,见者皆属意。沈子山为狱掾,最所钟爱。既罢,途次南京,念之不忘,为《剔银灯》二阕。其一云:“一夜隋河风劲,霜湿水天如镜。古柳堤长,寒烟不起,波上月无流影,那堪频听。疏星外离鸿相应。须信道情多是病,酒未到愁肠还醒。数叠兰衾,余者未减,甚时枕鸳重并?教伊须省,更将盟誓要言定。”其二云:“江上秋高霜早,云静月华如扫。候雁初飞,啼づ正苦,又是黄花衰草。等闲临照,潘郎鬓,星星易老。那堪更酒醒孤棹,望千里长安西笑。臂上妆痕,胸前泪粉,暗惹离愁多少?此情难表,除非是,重相见了。”其后明道中,张子野先、黄子思孝先相继为掾,尤赏之。偶陈师之求古以光禄丞来掌榷酤,温卿遂托其家。仅二年而亡,才十九岁。于思以诗吊之:“人生第一莫多情,眼看仙花结不成。为报两京才子道,好将诗句哭温卿。”先是,子思有爱姬宜哥,客死舟中,遗言葬堤下,冀他日过此得一见,以慰孤魂。子思从之,作诗纳柩中。其断章云:“恩同花上露,留得不多时。”二人皆葬于宿州柳市之东,子野嘉中过而题诗云:“好物难留古亦嗟,人生无物不尘沙。何时宰树连双冢,结作人间并蒂花。” ○以张志和《渔父词》为《浣溪纱》《定风波》 东坡、山谷、徐师川,既以张志和《渔父词》填《浣摸纱》、《鹧鸪大》,其后好事看相继而作。尝有五阕云:“云锁柴门半掩关,垂纶犹自在前湾,独乘孤棹夜方还。任使有荣居紫禁,争如无事隐青山,浮名浮利总输闲。”“一副纶竿一只船,蓑衣竹笠是生缘,五湖来往不知年。青嶂更无荣辱到,白头终没利名牵,芦花深处伴鸥眠。”“钓罢高歌酒一杯,醉醒曾笑楚臣来,夕阳维缆碧江隈。蓑笠每因山雨戴,船窗多为水花开,安居流景任相催。”“雨气兼香泛芰荷,回舟冒雨懒披蓑,夜阑风静水无波。白酒追欢常恨少,青山入望岂嫌多,人间荣辱尽从他。”乃《浣溪纱》也。“雨霁云收望远山,钓竿林下恣清闲。蝉噪日斜,林影转溪岸,绿深红浅画屏间。对酒狂歌时鼓,更邀同志醉前湾。待月却寻维缆处。归去烟萝,一径接柴关。”乃《定风波》也。 ○冯相三愿词 南唐宰相冯延已有乐府一章,名《长命女》云:“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长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其后有以其词意改为《雨中花》云:“我有五重深深愿。第一愿且图久远,二愿恰如雕梁双燕,岁岁得长相见。三愿薄情相顾恋,第四愿永不分散,五愿奴哥收因结果,做个大宅院。”味冯公之词,典雅丰容,虽置在古乐府,可以无愧。一遭俗子窜易,不惟句意重复,而鄙恶甚矣。 ○韩子苍《题御画鹊扇》诗 韩子苍《题御画鹊扇》诗云:“君王妙画同神机,弱羽争巢并语时。天上飞来两鹊,一双飞上万年枝。”盖用冯延己乐府也。“晓月坠,宿云披,银烛锦屏帏。建章钟动玉绳低,宫漏出花迟。春态浅,来双燕,红日初长一线。严妆催罢啭黄鹂,飞上万年枝。”乃《鹤冲天》也。 ○欧梅二妓诗 豫章寓荆州,除吏部郎中。再辞,得请守当涂。几一年,方到官。七日而罢,又数日乃去。其诗云:“欧倩腰支柳一涡,大梅催拍小梅歌。舞余细点梨花雨,奈此当涂风月何。”盖欧、梅,当涂官妓也。李之仪云:“人之幸不幸,欧、梅偶见录于豫章,遂为不朽之传,与杜诗黄四娘何异。”然豫章又有《木兰花令叙》云:“庭坚假守当涂,故人庾元镇,穷巷读书,不出入州县。因作此以劝庾酒云:‘庾郎三九常安乐,使有万钱无处着。徐熙小鸭水边花,明月清风都占却。朱颜老尽心如昨,万事休休还莫莫。尊前见在不饶人,欧舞梅歌君更酌。’”自批云:“欧、梅,当涂二妓也。” ○东坡《戚氏词》 “玉龟山,东皇灵媲统群仙。绛阙蛲,翠房深迥,倚霏烟。幽闲,志悄然,金城千里锁婵娟。当时穆满巡狩,翠华曾到海西边。风露明霁,鲸波极目,势浮舆盖方圆。正迢迢丽日,玄圃清寂,琼草芊绵。争解绣勒香鞯,銮辂驻跸,八马戏芝田。瑶池边,画楼隐隐,翠鸟翩翩。肆华筵,间作翠管鸣弦,宛若帝所钧天。稚颜皓齿,绿发方瞳,圆极恬淡高妍。尽倒琼壶酒,献金鼎药,固大椿年。缥缈飞琼妙舞,命双成,奏曲醉留连。云敖韵响泻寒泉。浩歌畅饮,斜月低河汉。渐绮霞,天际红深浅。动归思,回首尘寰。烂漫游,玉辇东还。杏花风,数里响鸣鞭。望长安路,依稀柳色,翠点秦川。”东坡《戚氏词》也。东坡元末,自礼部尚书帅定州日。官妓因宴,索公为《戚氏词》。公方坐与客论穆天子事,颇讶其虚诞,遂资以应之。随声随写,歌竟篇就,才点定五六字。坐中随声击节,终席不问它词,亦不容别进一语。且曰:“足为中山一时盛事。” ○瑶台第一层 武才人以色最后庭,教坊词名瑶台第一层,托意于梅云:“西母池边宴罢,赠南枝,步玉霄。绪风和扇,冰华秀发,雪质孤高。汉陂呈练影,问是谁,独步江皋。便凝望,认壶中圭璧,天上琼瑶。清标,曾陪胜赏,坐忘愁解使尘消。况双成与乳丹点染,都付香梢。寿妆酥冷,郢韵佩举,雾卷€消。乐逍遥,凤凰台畔,取次忆吹箫。” ○李久善词 蜀人李久,善长短句。有“莺掷垂杨,一点黄金溜”,识者以为新。余旧见王与善《蝶恋花》词云:“粉面与花相间斗,星眸一转晴波溜。”殆出于此。王名重,元间人。全首云“去岁花前曾记有,半醉嬉游,花下携纤手。粉面与花相间斗,星眸一转晴波溜。一见新花还感旧,泪眼逢春,忍更看花柳。春恨厌厌和永昼,寂寞黄昏后。”又《烛影摇红》云:“烟雨江城,望中绿暗花枝少。惜春长待醉东风,却恨春归早。纵有幽欢会,奈如今风情渐老。凤楼何处,画栏愁倚,天涯芳草。” ○头上宫花颤词 “去年今日,从驾游西苑。彩仗压金波,看水戏,鱼龙曼衍。宝津南殿,宴坐近天颜。金杯酒,君王劝,头上宫花颤。六军锦绣,万骑穿杨箭。日暮翠华归,拥钧天,笙歌一片。如今关外,千里未归人。前山雨,西楼晚,望断思君眼。”此陈济翁蓦山溪词也。舍人张孝祥知潭州,因宴客,妓有歌此。至“金杯酒,君王劝,头上宫花颤”,其首自为之摇动者数四。坐客忍笑,指目者甚多,而张竟不觉也。 ○作词以吊杨谢 绍兴庚午,台之黄岩妓有姓谢,与姓杨者,情好甚笃。为妪所制,相约夜投诸江。好事者有为《望海潮》以吊之:“彩筒角黍,兰桡画舫,佳时竞吊沅湘。古意未收,新愁又起,断魂流水茫茫。堪笑又堪伤。有临皋仙子,连璧檀郎,暗约同归,远烟深处弄沧浪。倚楼魂已飞扬,共偷挥玉箸,痛饮霞觞。烟水无情,揉花碎玉,空余怨抑凄凉。杨、谢旧遗芳。算世间纵有,不恁非常。但看芙蕖并蒂,他日一双双。” ●卷十八神仙鬼怪 ○士夫侥幸为仙 高尚处士刘皋谓:“士大夫以嗜欲杀身,以财利杀子孙,以政事杀人,以学术杀天下后世。”非神仙中人,不能发此言也。而士大夫乃侥幸一日而为仙,岂理也哉! ○吕洞宾唐末人 唐《异闻集》载沈既济作《枕中记》云:“开元中,道者吕翁,经邯郸道上邸舍中,以囊中枕借卢生睡事。”此之吕翁,非洞宾也。盖洞宾尝自序,以为吕渭之孙。渭,仕德宗朝;今云开元中,则吕翁非洞宾,无可疑者。而或者又以为开元想是开成字,亦非也。开成虽文宗时,然洞宾度此时未可以称翁。案,本朝《国史》称:“关中逸人吕洞宾,年百余岁,而状貌如婴儿。世传有剑术,时至陈抟室。”或以《国史》证之,止云百余岁,则非开元人明矣。《雅言系述》有《吕洞宾传》云:“关右人,咸通初,举进士不第。值巢贼为梗,携家隐居终南,学《老子》法”云。以此知洞宾乃唐末人。 ○吕洞宾传神仙之法 吕洞宾尝自传,岳州有石刻。云:“吾乃京兆人,唐末,累举进士不第。因游华山,遇钟离,传授金丹大药之方;复遇苦竹真人,方能驱使鬼神;再遇钟离,尽获希夷之妙旨。吾得道年五十,第一度郭上灶,第二度赵仙姑。郭性顽钝,只与追钱延年之法。赵性通灵,随吾左右。吾惟是风清月白,神仙会聚之时,常游两浙、汴京、谯郡。尝着白衤阑角带,右眼下有一痣,如人间使者箸头大。世言吾卖墨,飞剑取人头,吾闻哂之。实有三剑:一断烦恼,二断贪嗔,三断色欲,是吾之剑也。世有传吾之神,不若传吾之法;传吾之法,不若传吾之行。何以故?为人若反是,虽握手接武,终不成道。”嗟乎,观吕之所著,皆自身心始。而学者不能正心修身,徒欲为侥幸之事,可乎? ○刘妻死化为异状 滕待制宗谅,谪官秋浦。时州吏有刘某者,妻有美色。俄病死,浴装在榇,未及钉盖。忽然化为异状,皮青发红,若世所画鬼将之类。州吏悲而畏之,既葬,即弃家为道士,入九华山不返。宗谅后在北方,犹寄以诗,所谓九华刘道人是也。 ○陆仙师迎漕使安公 枢密安公处厚,元末为江东漕使。因游庐山太虚观,未至数里间,有道士紫衣皂巾,领徒七人迎谒。既而不知所在,问左右皆无见者。至观谒陆修静仙师遗像,则宛然其人也。元符庚辰,公再到,赋诗曰:“昔年游历访霓旌,多谢仙师数里迎。今日重来知有意,此身应不为公卿。” ○园子得道 臧论道郎中知洪州日,有老兵为园子,能致非时果菜。臧氏子弟稍异之,问之,则绐以得于市。使他人求之,终不得也。察其所为,则无栖息,独卧圃中草舍。往往夜定有语笑声,及迫而近之,则又寂然。其后论道从容抚接,盖久而才略告曰:“今夜三鼓漏点中半,公能独步至园中,则老兵当有一言授公。苟少差迟,则遂成虚矣。”论道其夕不寐,夜分具袍笏将出。其妻苦问之,不得已,以实告,其妻不测,而强制之。漏向尽,论道亟趋草舍,则老兵已死矣。使人举而瘗之,尸如轻泡。论道叹恨弥日。 ○石曼卿丁度为芙蓉城主 王子高遇仙人周瑶英,与之游芙蓉城,世有其传。余案,《欧阳文忠公诗话》记石曼卿死后,人有恍惚见之者,云:“我今为仙,主芙蓉城。”骑一青骡,去如飞。又案,太常博士张师正所篡《括异志》,记庆历中有朝士,将晓赴朝。见美女三十余人,靓装丽服,两两并行,丁度观文案辔其后。朝士问后行者:“观文将宅眷何往?”曰:“非也,诸女御迎芙蓉城主。”俄而丁死。故东坡诗云:“芙蓉城中花冥冥,谁其主者石与丁。”韩子苍言:“王荆公尝和东坡此诗,而集不载。止记其两句云:‘神仙出没藏杳冥,帝遣万鬼驱六丁。’” ○华阳洞门开 王筌,字子真。有道之士,富郑公尝客之于门。元丰中,神宗赐号冲熙处士。元符三年,游茅山,受《上清篆》。先是,茅山中峰石洞忽开,案其域,乃真诰所谓华阳洞天便门也。自左元放仙去,即闭,阅千岁矣,至是复开。又前期累日,甘露荐降。道士刘混康曰:“似此必有异。”无何,先生至。受篆之夕,仙乐闻于空浮之上。山中刻石,为记其事。而给事中龚深之,亦为之诗曰:“华阳新报便门开,应为高人受篆来。试问玉门砂远近,未饶元放是仙才。”先生留洞玄庵久之,若有所待。尝书壁云:“身佩《上清宝篆》,心持《大洞真经》。入静敷坐灵镇,神游金阙玉京。” ○王迪照镜见前身弃官学道 熙宁初,王迪为洪州左司理参军。一日,有道人来磨镜,因俾迪,乃自照,乃见星冠羽帔,缥缈现镜中。迪问其故,曰:“此汝前身也。由汝误念,堕此。免自修证,勿沦苦海。”既去,迪具以告妻,妻然之,遂弃官,与妻隐去。郡僚挽留不可,咸作诗以饯行。时新建主簿刘纯臣有诗,虽非警拔,可以纪其实。云:“鬓如抹漆左参军,脱却青衫去隐沦。世上更无羁绊事,壶中别有自由身;鼎烹玉兔山前药,花看金鳌背上春。莫怪少年参决裂,蓝田夫妇总登真。”后归姑苏,不知所终。 ○周贯尸解 周贯,自言胶东人,常称木雁子。善属文,游于洪州西山,嗜酒不羁。布褐粗全。人或赠之,则诣酒家取一醉,余皆散坠不顾。西山人见贯往来者五十余年,而颜色如故。有以道术访之,则必报以恶声,使人亲近不得也。熙宁元年,至豫章石头市,遇故人张生,因托宿焉。生为具酒食而卧。中夜,逆旅之主人,闻户外有车马合沓声,起而视之,无有也。惟贯所卧室户正开,犹奄奄然喘息。就而察之,贯已死矣。明日,告新建县,尉吴杲卿往案之,柔洁如生。扶而转之,腹中汩汩如浪鸣焉。县主簿刘纯臣使人棺殓,埋于其地云。张生还家,其弟迎门曰:“周公凌晨见过,今往双岭矣。”众乃知贯非实死者也。贯所著《华阳三篇》,坐卧不离怀袖,人莫得见者。死之日,纯臣得而有之,称其文险绝而有条理。纯臣以诗纪之曰:“八十西山作酒仙,麻鞋孔断布衣穿。形骸一脱尘缘尽,太极光阴不计年。”洪觉范《冷斋夜话》尝言其略,然亦有不同也。 ○谈驱夜疟梦得乡书 傅霖,张乖崖之密友也。开宝中,尝会于干城,终日谈话。邻有病疟者,为之不作。每有书与傅,必先梦之。故其诗有云:“剧谈驱夜疟,幽梦得乡书。”叙实事也。 ○仙家亦有灵芝殿 刘禹锡《嘉话》谓:“唐延英殿,即灵芝殿也,谓之小延英。”余见《云斋广录》载:“王平甫熙宁六年冬,直宿崇文院。梦有邀至海中,宫殿甚盛,其中乐作。题其宫曰灵芝。平甫有诗纪之,略云:‘万顷波涛木叶飞,笙箫宫殿号灵芝。’”则灵芝之号,不特世间有也。余又观平甫女名茂者石刻云。曾子固旧有梦记以述其事。然子固之笔,竟无有蓄之者。 ○虎伏罪媪之子复苏 仁宗时,光禄卿吕,少为漳州漳浦令,为政得人心。邑人为立生祠。方在邑时,民有死于虎,者。哀之,于其死处施一阱,守其旁闩:“害民者速陷此中。”明日,阱有虎陷焉。时又有邑媪之子,戏于陈将军庙,盗其所供之果。出门,而媪子仆于阶下而死。媪哭之甚哀,听者恻然。因以文讼于庙,引盗宗庙酒食律罪当黥。而将军人臣,宜处以等杀,则盗食供果盖不当死。且蠢愚者,法所宜赦,不废公直也。文既焚,而媪子复苏。 ○曾易占诗谶 曾子固之祖曾易占,南丰人。知信州玉山县,坐法失官。闲居十余年,执政怜之,讽令至京师。行次,至洪州憔舍僧寺,题诗屋壁云:“今朝才是雪泥干,日薄云移又作寒。家山千里何时到,溪上梅花正好看。”是时庆历七年六月二十日也,人怪其写景不侔。既而行次睢阳而卒。其孙子固载柩还乡,复过樵舍,乃腊中雪日梅芳。然此诗乃蔡君谟诗,易占偶书之耳。 ○楚小波诗 东坡记秦少游言:“宝应民有以嫁娶会客者。酒半,客一人径赴水,曰:‘有妇人以诗招我。’诗云:‘长桥直下有兰舟,破月冲烟任意游。金玉满堂何所用,争如年少去来休。’”然余读张君房脞说楚小波事,其诗一同,但有二首为异耳。别一诗云:“妾貌君才两不常,君今休更旨思量。儿家自有清溪水,饮着方知气味长。” ○仁宗芝草之瑞 仁宗始诞之夕,榻下生芝草一本,凡四十二叶。故即位四十二年,应此之数也。 ○锯木有普照之形 左班殿直张榉,为父置棺。锯解之,而杉木有泗州普照王之形,眉目衣座皆具,隐然如画。郭功父为文以纪其事。 ○蚕吐丝成段 宣和间,新喻傅侯初为蕲春蔡氏婿。登第之岁,妇家簇蚕不茧,缘屋吐丝,自然成段,长丈余,广数尺,奕奕正黄,厚薄若一,如有边幅然。乡人以为祥,赋诗盈轴。有一联云:“园客有丝难比瓮,鲛人无杼自成绡。”号为绝出。洪驹父亦有一篇云:“公子青衫得意朝,闺门异事喜成谣。星河牛女支机石,泉室鲛人暗织绡;园客凭虚夸独茧,冰蚕志怪岂同条?细看霞绮惊群眼,讵减霓裳下九霄。” ○冰有绫纹 熙宁八年,陈州大霜。城内外数里间,厚冰上皆有绫纹,隐起如镌琢,仿佛成攀枝孩儿。好事者以墨涂而印之,传视其枝葩婉妙,与吴、蜀所织争工云。郡守陈襄述古歌以上闻,或曰,奇异不许辄进,乃止。 ○毕渐赵谂之谶 状元毕渐,有恶之者,于登科记碑上刻去水旁。未几,赵谂伏诛,方悟毕斩赵谂之谶。 ○赵少师梦名 赵少师,应天府人,初名。梦神人持名簿,视其上有金书赵概字,遂更名,字叔平。以太子少师致仕卒,及殓,棺中生紫芝。 ○击大鼓享厚味 蔡嶷文饶,与许光凝嘉谟俱为尚书。因会茶,嘉谟叹簿书之烦曰:“吾侪外望虽重,然日困刀笔,反与村县长官无异。思典外藩,击大鼓,享厚味,岂易得也?”文饶曰:“击大鼓,享厚味,在公优为,安得而有之?”嘉谟归,怪其语谬。未几,嘉谟出知成都,文饶落职宫祠。 ○泗州大圣送东坡过海 邹志完言:“在岭外,见惠州太守方君,谓其家人素奉佛,一旦梦泗州大圣宋别,云将送苏子瞻过海。遂诘之曰:‘几时当去?’答曰:‘八日去。’果如所言。”故参寥以诗志之曰:“临淮大士本无私,应物长于险处施。亲护舟航渡南海,知公盛德未全衰。” ○李似权《记梦》诗 李似权《记梦》诗云:“碧玉山头碧玉泉,琮声里数流年。不知曾与何人到,笑想丹题似昔缘。”蒸二云:“石壁苍苔露未干,小池射日石团团。弄泉漱玉归何暮,风卷横云细细看。” ○梦人送喜雪 东坡元末为礼部尚书,《梦人送喜雪》诗云:“是王仲至所与。”觉后唯记一联,仲至因是以成章云:“晓雪谁惊最后时,土膏方得助甘滋。岁功已觉三元近,春事何忧一觉迟(此一联乃得于梦中);不漕寒梅容触冒,半留红杏惜离披。神交彼此无劳辨,更为公题述梦诗。” ○迎曙亭 仁宗晚年久不豫,渐复康平,御朝。忽一日,命宫嫔妃主游后苑。乘小辇东向,欲登城堞。遥见一小榜曰“迎曙”。仁宗不悦,即时回辇。翌日上仙,而英宗登极。 ○王丞相祷雨 真宗朝,黄震知亳州永城县。时大旱,王丞相钦若为郡ヘ,至邑祈雨。夜祭祠下,王默祷:“他日如至台辅,四更当雨”。黄密知之,私戒鼓吏,促其更筹,遽击四鼓,而云未应。王亦自信之重,庄严而待,及期果雨,竟如所望。 ○寇莱公强人饮 寇莱公善饮酒,人罕能敌。迨罢相,判永兴,官吏宾客之能饮者,不限位貌,常令陪饮席。时处士魏野、僧梦英亦常预坐。有ヘ连困于酒,已疾,而公尚促之不已,其妻乃叩公庭而讼焉,遂免。后有一道人上谒,自言能剧饮,一引可尽斗瓶。索公以瓶为对,公喜如其请。既而道人举瓶,一引而尽,公则不能。道人强之,公笑曰:“量不可加。”遂止。道人因谓公曰:“今后少劝人酒。”公悟,自尔劝酒减矣,道人遂不复见。 ○张相公食料羊 张相公齐贤,洛人。布衣时,尝春游嵩岳庙,饮酒,醉卧于巨石。梦人驱群羊于前,谓曰:“张相公食料羊。”后张每食,数斤方厌,世无比者。 ○掷骰默占 章郇公守洪州,尝因宴客,掷骰赌酒。乃自默占:“如异日登台辅,即成贵采,一掷得佛面浮图”。遂缄秘其骰,至为相犹在。 ○赐鞍绣文 章郇公初入枢府,以所赐鞍绣文疏略,命市工别绣之。既就来上,视其花乃宰相所用,不旋踵遂大拜。 ○秦亭之梦 余左丞靖尝梦人告己云:“官至八座,死在秦亭。”常自思曰:“然则我不过为天水郡将耳。”其后靖过江宁,泊舟秦淮亭下,得疾而亡。 ○灸丹田之效 丰城李仲武告余:“熊谦罢丹徒,尝言:‘丹徒令以捕寇徙官。令初尉临海,有寇魁年八十,筋力绝人。盛寒卧地饮冰,了不为异,人皆以妖妄疑之。既就捕,令讯无他。自言:年三十许时,有道人告己云,凡物经火,乃能寿。土赴水即溃焉,瓦砾乃至千年;木仆地即朽,炭之埋没更坚致。人之灼炙,犹是也。用其语,岁灸丹田百炷,行之盖四十余年。其盗坐弃市,令密使人决腹视之。有白膜总于脐,脐若芙蕖状,披之盖数十重。岂一岁一膜耶?’” ○江沔能举重物 仁宗朝,江沔,建州人。以布衣游场屋三十年,未成名。在京师,殊无聊。忽一日,支强,屡欠伸犹不快。偶持重物,乃微快。因渐取重物持之,滋重滋快。尝过贵侯门外,见大扁石,沔试捧之,举甚易。又游相国寺,与众书生倚殿柱观倡优。沔阴抱殿柱,柱即与础相离;沔以脚拨一书生衣尾入柱下,从而压之,俄顷书生欲去而不能。沔笑曰:“相戏耳。”沔为起柱而脱之。于是都下相传,沔有神力。或劝沔应武举者,曰:“他人壮勇,自少得之。今君得于中年,盖天所赞,必有大功名也。”沔从之,遂中第,然官止殿直。 ○易葬他人阴地之报 夏侯公素好术数,阴阳山水古说,无不收造。其薨于洛中,得善地以葬。时其子龙图安期,已贵显。当开茔域,不自督役,委之干者。其地乃古之一侍中葬穴也,其故郭碑刻具在。干者以大事迫期,遂讳不白而易之,取棺碑于旁近埋之。既葬,未几,龙图死。其妇挈家资数万改适,其次子又得罪废。 ○李氏之门女多贵 李参政昌龄家,女多得贵婿。参政范公仲淹、枢副郑公戬,皆自小官布衣选配,为连袂。及都官公晋卿,有二女,其长子太庙斋郎逖,与前岳州判官王陶乐道,布衣滕甫元发相善,多会于许之长葛。一旦李死,附家人语云:“吾二女,长者配乐道,次者元发。我家得二婿,足矣。”然时二君,一虽仕,一尚在场屋,皆非常士也。而李阴有所知,家人及二君亦乐从,遂皆连袂。次举,元发第三人登科,而王尚幕职。不日进擢,相继为翰林学士,已而遂为两府。故世多传李氏之门女多贵焉。 ○官吏误入无辜与杀人同 梅尚书和胜执礼,尝序《送吴仲仪提点江西路刑狱》:“刘夔侍郎,自负有道术功行。一旦上章解组,径入武夷山,栖居遐想,日俟仙去。俄有神降之曰:‘罪莫大于杀人。夔抱大罪,奈何兴妄念于帝所?’夔叩头,自列生平修谨,虽物无敢杀,而况于人?神曰:‘昔提点某路刑狱时,某县入某死罪,州如之。夔弗察也,其罪实均。’夔于是怅然,悔咎不可及。又闻陈睦尝提点两浙路刑狱,会杭民有妾夏沉香者,浣衣井旁,其嫡子适堕井。妻讼于州,必以谓沉香挤之堕井也,三易狱不合。睦怒劾掾,别委官摄治之,许狱具即以才荐。遂逐三掾而杀沉香。东坡诗所谓‘杀人无验终不快,此恨终身恐难了’,盖有激云。他日,睦还京师,久之无所授。闻庙师邢颇从仙人游,乃密叩以未来事,邢终拒弗之答。寻语所亲曰:‘如沉香何?’睦为之震汗,废食者累日。” ○蒋女得仙 元丰中,武陵太守蒋深之幼女,忽梦神人燎苍楮若虬龙状,强使吞之,自是辟谷,间诵《大洞诸仙经》。复言:“上帝以我补花童。”继梦二童挈玉匣与之,所占如响。上元醮罢,语及死生之际,翌日坐蜕。先是,有二鹤至,女子曰:“此仙人之良骥也。”至是复来,父母以为不寿。清逸居士潘兴嗣延之为作长歌道其略云:“蒋家女儿始笄龄,道与之貌天与形。自从一被虬龙惊,胸中落落明珠生。众人任醉我独醒,恍然忘味闻韶英。又梦二童携玉匣,置之怀袖心转灵。”又云:“玉皇有诏补花童,为仗东风齐着力”云云。 ○吕先生字元圭 世所传吕先生诗:“黄鹤楼边吹笛时,白苹红蓼对江湄。衷情欲诉谁能会,惟有清风明月知。”此吕先生非洞宾,乃名元圭者也。其诗元题于石照亭窗上,仍记岁月云:“乙丑七月二十六日”,当元丰间。喻陟为湖北提刑,题诗其后云:“黄鹤楼边横笛吹,石亭窗上更题诗。世人不识还归去,江水云山空渺弥。”或曰:“元圭,乃先生之别字也。” ○安济夫人庙 本朝开宝中,真州有渔者,钓得一木刻妇人,背刻“丁氏”二字。既归,神事之,辄有灵验。立庙江上,舟过其下者,必祠而后济。州为保奏,封安济夫人。庙在长芦崇福禅院之西。 ○中宵牛语 沈辽睿达言:“嘉中,其兄文通自越移杭,所经诸堰,皆集牛以运舟。是时方夏暑,监官堰上露宿以俟之。夜久人静,或闻以行相呼云:‘今吾辈有何生活?’或答曰:‘明日沈几儿子过来,赴任杭州也。’又云:‘沈几早有子知杭州乎?’叹息不已。使臣者审其声,甚雄重,非人声。又深夜野次,更无外人,其言气非俗流。因熟察之,乃堰上数牛也。”张芸叟闻其事而言曰:“既以行呼,岂非沈之亲朋者耶?”又云:“因果之说,凡禄厚而无功泽于民者,死即转生为象牛驼马,复以大力偿众生尔。然事关幽显,理未可知。假或可知,其中宵牛语之事,亦可知矣。” ○道民种茴香 林灵素开讲于宝篆宫,一道民怒目立于前。灵素问:“尔何能?”道民曰:“无所能。”灵素曰:“尔无所能,何以在此?”道民曰:“先生无所不能,何以在此?”徽宗异之,宣问:“实有何能?”道民对曰:“臣能生养万物。”遂下道院,取可以布种者,得茴香一掬,命道民种于艮岳之趾,仍遣禁卫监宿于道院中。是夜三鼓,失所在。翌日,视岳趾,茴香已成林矣。 ○柴先生获太乙真君笔 柴文元,本绵州彰明县弓手。沿干山樊睹一鹰,带绿绦,胸绊于林间。柴喜其俊异,又疑豪子所蓄,遂取以归。道遇少年,就索,柴即与之。少年愧谢,传以符术,授丹笔一枝,曰:“遇人疾厄,当书符以救之。”柴归县,不喜执役。遂窜迹西蜀,游荆渚。每书符以治疾,亦时得金,以助行橐。后游太华,见陈希夷,问:“子何处得太乙真君笔乎?”方知所遇乃太乙洞主。柴即求披戴,住阌乡县观中。真宗西祀回,召对赐坐,问以无为之要,赐茶药束帛。时已百余岁,善服气,能长啸,精彩如中年人。观即唐轩游宫,有明皇诗及所书《道德经》二碑。真宗作诗赐之,改赐祥符观额,邑人至今呼为柴先生观。 ○冯季周朱仆射 洪州丰城宝气亭侧,居民数夕闻呼朱仆射,而不见其人。翌日,新虔州守冯季周殿撰泊舟亭下,朱秀溺死,时建业三年八月四日也。 ○证因大师 娄道者,涟水人。生有奇相,右手中指凡七节,父母异之,令出家,依文殊院。即院之隅双桧间,一席当空,为栖隐地,强名曰药师庵,其实无屋庐也。蓬首裸身,不问寒暑,虽积雨雪,宛转泥淖间。所藉席,非甚败不辄易。隆冬则卧雪浴冰,盛夏或拥毳附火。傍有物,若虺状,动止与俱,逮师示灭,亦不复见。庵绝人迹,芜秽不治。有颜翁者,日来扫除,师亦听焉。独庵旁十步,禁不听治。每事已告去,师必指一砖谓曰:“下有钱可取。”翁发砖,辄得之。日易其处,止五十文。他日,觊其多也,两手掬之,其数自若也。师既绝物,愿见者足才踵门,辄骂,疏其隐讳,皆探其不闻于人者发之,无不惭退。虽不得见,耻心且格矣。有民妇贽币求见,师厉声曰:“若事姑不谨,何见我为?不用汝物也,可抱柱着。”妇意其使之听命也,既及柱,则旋柱疾走,若有牵制,足不得辍,自晨达午不解。邻人祈师,师曰:“今纵汝去。”邻人曰:“是尝苦其姑推磨,殆坐此乎?”久之,名闻京师。太宗召见,赐以偈焉,加礼遣还。祥符中,章圣复召,馆于开宝寺造塔道者院,与石头道者同对。上用明皇饮张果故事,赐酒,师引饮无难色。侍者下咽辄仆,师摩其顶,击以三掌,平愈如故。上益异焉。昭陵为皇子,师抚之曰:“他日为四十二年太平天子。”复命宫中同妆服,毕出修敬。师闭目端坐,阅数十人。内至一人,遽起曰:“愿善待此人,他日为陛下作得家主。”乃章献明肃太后也。既辞归,上赐两偈,并金器等物。师复有一目,生于掌中,不以示人,惟二圣亲览焉。淮、楚多水患,而涟、泅尤被其酷。泗、钟、淮、汴,下流二川,率众水而东至泗。盖千里而合,复道涟而入于海。纳潮吐潦,涟当其咽。师之未灭,与灭之后,屡显功力,以御水灾,涟人尤德之。议者谓僧伽居泗,以制潦水之冲;师居涟,以御潮波之害,非偶然也。师法号证因大师。 ○前辈猿蛇之精 偶读臧荣绪《晋书》称:“郭璞,有人见其睡形变鼍,云是鼍精也。”予乃知前辈张乖崖浴为猿,蔡君谟睡为蛇,其说不诬也。 ○节妇 建炎四年五月,杨叛卒由建安寇延平。道出小常村,掠一妇人,逼胁欲犯之。妇人毅然誓死不受污,遂遇害,横尸道旁。贼退,人为收瘗之。而其尸枕藉处,痕迹隐然不灭。每雨则其迹干,晴即湿,宛如人影,往来者莫不嗟异。乡人或削去之,随即复见;覆以他土,而其迹愈明,今三十年矣。与顺昌军员范旺事略同。但范现迹街砖,而此现于土上。范死以忠,妇死以节。小常村去剑浦县治二十里。 ○许叔微梦 真州人许叔微,父以能医称。叔微未第时,其父梦人以偈语赠之云:“药饵阴功,楼陈间许。殿上呼卢,喝六得五。”初不悟其旨。其后叔微以张九成榜中第六名,遂以太学恩例,升第五名。而上名乃陈祖言,下名乃楼材,方悟其事。 ○广德王开河为猪形 广德军祠山广德王,名渤,姓张,本前汉吴兴郡乌程县横山人。始于本郡长兴县顺灵乡发迹,役阴兵导通流,欲抵广德县,故东自长兴、荆溪,疏凿河渎。先时与夫人李氏密议为期,每饷至,鸣鼓三声,而王即自至,不令夫人至开河之所。厥后因夫人遗飧于鼓,乃为乌啄,王以为鸣鼓而饷至。洎王诣鼓坛,乃知为乌所误。逡巡,夫人至,鸣其鼓,王以为前所误而不至。夫人遂诣兴工之所,见王为大猪,驱役阴兵,开凿河渎。王见夫人,变形未及,从此耻之,遂不与夫人相见,河渎之功遂息。遁于广德县四五里横山之顶,居民思之,立庙于山西南隅。夫人李氏,亦至县东二里而化,时人亦立其庙。由是历汉五代以至本朝,水旱灾,祷之无不应。都人以王故,呼猪而曰乌羊。 ○天齐仁圣帝五子 京东父老相传:“东岳天齐仁圣帝有五子。惟第三子,后唐封威权大将军,本朝封炳灵侯。哲宗元符二年六月,始诏四子,长为灵侯,次为惠灵侯,第四子为静鉴大师,第五子为宣灵侯。南岳司天昭圣帝,每春首必换幞头,须本郡通判换之。一换而正者,岁必大熟;否则岁必大歉。” ○叶简善卜筮 国初,剡人叶简善卜筮,凡有盗贼,皆知其姓名。有村人失牛,卜之,曰:“所占失牛,已被家边载上州。欲知贼姓,一斤求。欲知贼名,十干头。”乃邻人邱甲尔。又有合贮橘子令占者,简曰:“圆如珠,赤如丹。倘能擘破分吃了,争不惭愧洞庭山。”又有以巾子令占者,简曰:“近来好裹束,各自竞尖新。称无二三两,因何号一斤?”又有以两鸡子令占者,简曰:“此物不难知,一雄兼一雌。请将打破看,方明混沌时。”他皆类此。 ○化金之木 韩待制子苍言:“青城山一道士,俾小师持铁汤瓶出观买酒,以待檀越。小师中道奏厕于林下,以瓶挂树端。瓶重木弱,为风所摇,木叶揩磨,所着处皆成金色。徐以木叶再揩未至处,则表里黄赤。既锻以火,赴市货之,得上金之价。自是识化金之木,因走四方,未始乏绝。年逾六十,不能去,寓滑州天庆观,以老病不出几十年,龙钟为甚。同观道士,平日固以物色疑之。其人欲传其术,而未有可付者。阴视观前一老人,以卖米为业,不问岁之荒歉,一斗求息一文。意其为行有常,或可以传。一日招至酒肆,密告以欲传之意。老人曰:“某能是久矣。”其人曰:“未必然也,明日可过我共试之。”诘旦,老者至,因扃户。而同观道士居邻房者,似有所闻,穴壁视之。见二人破一釜,各以火锻,次下药物。少间,倾注于地,则赤金烂然。递相把玩称叹,以为世不可谓无人也。同观道士数人,骇其所为,推壁而入。二人仓皇,收拾不及。因之喧呶争夺,卒压死二人,众道士竟因是坐狱。盖天地宝货,鬼神所秘,而二人辄私用之,宜于不免也。” ○贡土丐梦 大观间,乡人王耕,被贡西上。入辟雍,丐梦于二相祠。是夕,梦在一楼上顾视,赋诗曰:“楼上虚怀待月时,写景应难不赋诗。一天列宿坐中见,万里青山云外归。”明春,耕以上舍二十八名释褐,再任筠州司理,以旅榇归,岂云外之应耶? ○生有时死有地 龚侍郎,邵武人。布衣时,在京师,以祖未葬,就一道人课之。得诗云:“乌军山畔走纷纷,余分际上照一坟。但请涂、樊二师下,儿孙朱紫入朝门。”暨还家,家已葬祖讫,地名余分际,近乌军山,乃涂、樊二道士为迁穴。信乎谚曰:“生有时,死有地”也。 ○灯焰高数尺 嘉八年,丰城李君仪为袁州军事推官。明年,被台符,权知萍乡县事。居数月,一夕,卧室中灯,忽引焰高数尺,如是者再三。俄而得疾不起。 ○观音经 熙宁间,驾部郎中徐师回记其所亲官于河朔。夜见司理院狱屋高处有光骇人,明日而赦下。州人怪之,上寻光处,得文字三十八。其词曰:“观世音,南无佛。与佛有因,与法有缘,佛法相因。行念观世音,坐念观世音。念念不离心,念佛从心起。”有张氏子病目,念此得瘥。 ○桐板有天下太平字 治严四年三月,汀州军事解桐木为板,心有文,成四字,曰:“天下太平”。州将遣人诣阙献之。 ○竹杖化龙梦鱼获荐之祥 建昌军南城悲猿驿东十里,曰周壶,进士许公岳家其间。皇四年,公岳被乡荐,覆试在南宫,家人未知榜信。夏四月,公岳门前溪涨,里人龚文遂见溪中有两青竹,双合逆流而行,文遂怪之,沿岸随而观焉。竹行不已,可半里许,文遂观之已餍,乃投一石击之。两竹被击,忽化为龙,头角崭然骇人。文遂惊仆,移时始苏,不知龙之所在。周壶之人,皆以为公岳必登第,然是岁乃不为有司所取。嘉三年,公岳再预荐。是秋未考试以前,公岳梦至池上,顾见池中有七鱼,而一鱼最巨。公岳下捕之,志取最巨者,然捉搦不得,止得大鱼中一最小者。公岳寤而叹焉。是时,间岁开科场,建昌解额止七人,公岳名次第七,此最小鱼之验也。而陈光道第一,明年光道及第,此最巨鱼之验也。 ○五台山僧知人 元丰中,光禄卿危拱辰为进士。时遇五台山僧,号称知人。拱辰以前程问之,僧以手帕裹一大钱赠之曰:“谨守终有所见。”拱辰秘而俟之。其后登第,死于饶州铸钱监。 ○晏元献公杨侍郎梦 晏元献公晚年,梦乘白马渡长桥。中渡桥断,白马奔逸,公堕桥上,马独登天。俄而公薨。次年,公婿杨侍郎察,梦与公对饮,七行而罢。杨公起,视庭下奏乐人拥从,皆纸人也。寤而告其夫人,因曰:“我必弃世。”未几果薨。 ○梦至虎头洲 抚之临川北郭二十里,有地名曰虎头洲。郡人死不能葬者,必诣其所焚之,因扬骸灰于水中。治平元年,抚人李权,梦亲朋张乐送至洲上。甚不悦,告人曰:“吾其死乎。”俄而权被乡荐,遂登第,调虔州司理。乃悟虎头为“虔”字。 ○伍生遇五通神 嘉祥中,临川人伍十八者,以善裁纱帽入汴京,止于乡相晏元献宅前,为肆以待售。一日,至保康门,遇五少年气球,伍生素亦习此,即从少年趣之。少年见伍生颇妙,相与酬酢不已。时日西,四少年将去,曰:“大哥不归乎?”其一人曰:“汝先去,吾与球士饮酒耳。”乃邀伍生上房家楼饮之,尽四角,问生本末甚详。饮罢,取笔写帖付生曰:“持此于梳行郭家取十千钱,与汝作业。”生受之,系衣带间。少年又曰:“夜久矣,汝勿归,且随我至吾家宿可也。”伍生从之,至一处,引生于三室前,指一明亮者曰:“汝卧此中,终夕勿出户。虽有溲溺,亦于壁隅也。”又戒曰:“慎勿窥此二室,将惊汝。”生唯然,心疑其言。未晓辄起,推二室户扉阅之。一室四壁,皆钉妇人婴儿甚众;一室有囚无数,方拷掠号泣。生畏而退,复就卧室。俄闻宰相入朝传呼声,生不复寐,待旦而去。及天明,乃在保康门内西大石上,甚怪骇。顾视笔帖仍在,遂持诣郭家取钱,郭如数与之。生自是谋运稍遂,其后家于楚州。五少年,京师人谓五通神也。 ○神叱陈超与宰相同床 王冀公微时,薄游临川,寄食蔡为政门馆。天寒,冀公无被,夜中冻甚,窃入仆魁陈超被中睡定。超方梦有数人叱曰:“宰相睡,何得同床耶?即舁致户外。”超甚惊愕,不敢近冀公,乃取他被盖之。自此谨待冀公,公有所乏,超尽力助之。公后贵显,所以存问于超者甚至。超子亦举进士。 ○梦人头符状元之瑞 熙宁二年,叶祖洽得国子学解。其兄著作佐郎谊知建昌军南城县,寄书与祖洽,托邑人免解进士传翼持之。翼夜梦人头在箧中,夕夕如此。乃徙谊书于别箧,则又梦人头在其中。到京纳书于祖洽,然后无复此梦。明年,祖洽状元及第。 ○黄庠符取驴颡大珠之祥 分宁黄滋,尝行山中,遇道士骑白驴。顾见滋,为下鞍相语。将别,以所乘驴与滋。戒曰:“善视之,汝自此有贵男子矣。”滋受之,行数里,复追及。乃以手捺抉驴颡间,得大珠如拳而去。既而滋生子,曰庠,颖悟异常。天圣中,应国学举第一。明年南省,复冠群士。时俊声满四方,未殿试而属疾,仁宗手自封药赐之。有旨特展试期一日,以俟庠起。然竟沦殂。论者以为取珠之祥。 ○虎啸之祥金石台文昌堰之谶 裴煜,临川人。少时读书于金溪县疏山佛屋,尝夜闻虎啸于窗外。煜抚几大言曰:“裴君终不贫贱乎?可更三啸也。”言讫,虎复三啸而去。庆历六年,煜试礼部第一。熙宁初,煜知扬州,以老而死。郡人黄醇,与煜故旧,当为众诵之曰:“当煜在疏山间,以虎啸事语人,人之不诮煜者鲜矣。”自煜庆历六年为省魁,至绍兴四年,汪华复为礼部第一,然未有为状元者。抚州谶词曰:“金石台高丞相出,文昌堰合状元生。”金石台者,江口水中之洲也。其后潮沙积岁而高,故晏、王相继大拜。文昌堰近年水道稍狭而未合,状元之出,计亦不远矣。 ○卢多逊被谪李德裕谒之 卢相多逊南行,过琼州,入万安州界,宿一山馆。时雨霁,月色明彻,卢徘徊月下久之。就枕,忽梦有人扣门曰:“知相国到此,奉谒耳。”问何人?曰:“唐宰相李德裕。”卢拒之曰:“彼此被罪,且异代,何面相见?”须臾,闻月下长谣,声甚悲惋。其略曰:“万里孤魂归未得,春风肠断洛阳城。”觉而恶之。卢竟终于海南。 ○袁天纲知牛产牝牡 袁天纲,本蜀郡人。隋末,于阆州蟠龙山前筑宅居之。岐阳李淳风闻其名,赍金自远,事以师礼。一日,二人郊行,见一牛迹,袁语淳风曰:“此虽牛迹,能知其牝牡否?”淳风曰:“余安能知。”袁曰:“乃牝而有孕者,又左目必伤,当产一犊。”淳风寻问之,皆然,未几产一犊。淳风曰:“从学久矣,未闻此术,何也?”袁曰:“非术也。牛之有孕,左重,牡也;右重,牝也。吾视牛迹,左足深,必产牡也。惟食右边草,必左目伤也。”淳风叹曰:“兄之术可及,其智不可及也。”孟子谓:“大匠能诲人以规矩,不能使人巧。”以袁之于李,孟言益可信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