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經典古籍精校 # txt.gushu.net.cn古书网文本系统提供浏览及下载服务!創建日期: 2021/02/15 #更新日期: 2021/02/15 # 陳書〔唐〕姚思廉 ## 序 陳書六本紀,三十列傳,凡三十六篇,唐散騎常侍姚思廉譔。始思廉父察,梁、陳之史官也。祿二代之事,未就而陳亡。隋文帝見察甚重之,每就察訪梁陳故事,察因以所論載每一篇成輙奏之,而文帝亦遣虞世基就察求其書,又未就而察死。察之將死,屬思廉以繼其業。唐興,武德五年,高祖以自魏以來,二百餘世統,統數更,史事放逸,乃詔撰次。而思廉遂受詔為《陳書》。久之,猶不就。貞觀三年,遂詔論譔於祕書內省。十年正月壬子,始上之。 觀察等之為此書,歷三世,傳父子,更數十歲而後乃成,蓋其難如此。然及其旣成,與宋、魏、梁、齊等書,世亦傳之者少,故學者於其行事之迹,亦罕得而詳也。而其書亦以罕傳,則自祕府所藏,往往脫誤。嘉祐六年八月,始詔校讎,使可鏤板行之天下。而臣等言:「梁、陳等書缺,獨館閣所藏,恐不足以定箸。願詔京師及州縣藏書之家,使悉上之。」先皇帝為下其事。至七年冬,稍稍始集,臣等以相校。至八年七月,陳書三十六篇者始校定,可傳之學者。其疑者亦不敢損益,特各書疏于篇末。其書舊無目,列傳名氏多闕謬,因別為目錄一篇,使覽者得詳焉。 夫陳之為陳,蓋偷為一切之計,非有先王經紀禮義風化之美,制治之法,可章示後世。然而兼權尚計,明於任使,恭儉愛人,則其始之所以興;惑於邪臣,溺於嬖妾,忘患縱欲,則其終之所以亡。興亡之端,莫非自己致者。至於有所因造,以為號令,威刑職官州郡之制,雖其事已淺,然亦各施於一時,皆學者之所不可不考也。而當時之士,自爭奪詐偽,苟得偷合之徒,尚不得不列,以為世戒;而況於壞亂之中,蒼皇之際,士之安貧樂義,取舍去就,不為患禍勢利動其心者,亦不絕於其間。若此人者,可謂篤於善矣。蓋古人之所思見而不可得,風雨之詩所為作者也,安可使之泯泯不少概見於天下哉!則陳之史,其可廢乎? 蓋此書,成之旣難,其後又久不顯。及宋興已百年,古文遺事,靡不畢講,而始得盛行於天下,列於學者,其傳之之難又如此,豈非遭遇固自有時也哉! 臣恂、臣穆、臣藻、臣覺、臣彥若、臣洙、臣鞏謹敘目錄昧死上 ## 陳書‧卷一 本紀第一 高祖上 高祖武皇帝諱霸先,字興國,小字法生,吳興長城下若里人,漢太丘長陳寔之後也。世居潁川。寔玄孫準,晉太尉。準生匡,匡生達,永嘉南遷,為丞相掾,歷太子洗馬,出為長城令,悅其山水,遂家焉。嘗謂所親曰:「此地山川秀麗,當有王者興,二百年後,我子孫必鍾斯運。」達生康,復為丞相掾,咸和中土斷,故為長城人。康生盱眙太守英,英生尚書郎公弼,公弼生步兵校尉鼎,鼎生散騎侍郎高,高生懷安令詠,詠生安成太守猛,猛生太常卿道巨,道巨生皇考文讚。 高祖以梁天監二年癸未歲生。少俶儻有大志,不治生產。旣長,讀兵書,多武藝,明達果斷,為當時所推服。身長七尺五寸,日角龍顏,垂手過膝。嘗遊義興,館於許氏,夜夢天開數丈,有四人朱衣捧日而至,令高祖開口納焉,及覺,腹中猶熱,高祖心獨負之。 大同初,新喻侯蕭映為吳興太守,甚重高祖,嘗目高祖謂僚佐曰:「此人方將遠大。」及映為廣州刺史,高祖為中直兵參軍,隨府之鎮。映令高祖招集士馬,眾至千人,仍命高祖監宋隆郡。所部安化二縣元不賓,高祖討平之。尋監西江督護、高要郡守。先是,武林侯蕭諮為交州刺史,以裒刻失眾心,土人李賁連結數州豪傑同時反,臺遣高州刺史孫冏、新州刺史盧子雄將兵擊之,冏等不時進,皆於廣州伏誅。子雄弟子略與冏子姪及其主帥杜天合、杜僧明共舉兵,執南江督護沈顗,進寇廣州,晝夜苦攻,州中震恐。高祖率精兵三千,卷甲兼行以救之,頻戰屢捷,天合中流矢死,賊眾大潰,僧明遂降。梁武帝深歎異焉,授直閤將軍,封新安子,邑三百戶,仍遣畫工圖高祖容貌而觀之。 其年冬,蕭映卒。明年,高祖送喪還都,至大庾嶺,會有詔高祖為交州司馬,領武平太守,與刺史楊㬓南討。高祖益招勇敢,器械精利。㬓喜曰:「能剋賊者,必陳司武也。」委以經略。高祖與眾軍發自番禺。是時蕭勃為定州刺史,於西江相會,勃知軍士憚遠役,陰購誘之,因詭說㬓。㬓集諸將問計,高祖對曰:「交阯叛換,罪由宗室,遂使僣亂數州,彌歷年稔。定州復欲昧利目前,不顧大計。節下奉辭伐罪,故當生死以之,豈可畏憚宗室,輕於國憲?今若奪人沮眾,何必交州討賊,問罪之師,即回有所指矣。」於是勒兵鼓行而進。十一年六月,軍至交州,賁眾數萬於蘇歷江口立城柵以拒官軍。㬓推高祖為前鋒,所向摧陷,賁走典徹湖,於屈獠界立砦,大造船艦,充塞湖中,眾軍憚之,頓湖口不敢進。高祖謂諸將曰:「我師已老,將士疲勞,歷歲相持,恐非良計。且孤軍無援,入人心腹,若一戰不捷,豈望生全。今藉其屢奔,人情未固,夷獠烏合,易為摧殄,正當共出百死,決力取之,無故停留,時事去矣。」諸將皆默然,莫有應者。是夜江水暴起七丈,注湖中,奔流迅激。高祖勒所部兵,乘流先進,眾軍鼓譟俱前,賊眾大潰,賁竄入屈獠洞中,屈獠斬賁,傳首京師。是歲太清元年也。 賁兄天寶遁入九真,與劫帥李紹隆收餘兵二萬,殺德州刺史陳文戒,進圍愛州,高祖仍率眾討平之。除振遠將軍、西江督護、高要太守、督七郡諸軍事。 二年冬,侯景宼京師,高祖將率兵赴援,廣州刺史元景仲陰有異志,將圖高祖。高祖知其計,與成州刺史王懷明、行臺選郎殷外臣等密議戒嚴。三年七月,集義兵於南海,馳檄以討景仲。景仲窮蹙,縊于閤下,高祖迎蕭勃鎮廣州。是時臨賀內史歐陽頠監衡州,蘭裕、蘭京禮扇誘始興等十郡,共舉兵攻頠,頠請援於勃。勃令高祖率眾救之,悉擒裕等,仍監始興郡。 十一月,高祖遣杜僧明、胡穎將二千人頓于嶺上,并厚結始興豪傑同謀義舉,侯安都、張偲等率千餘人來附。蕭勃聞之,遣鍾休悅說高祖曰:「侯景驍雄,天下無敵,前者援軍十萬,士馬精彊,然而莫敢當鋒,遂令羯賊得志,君以區區之眾,將何所之?如聞嶺北王侯又皆鼎沸,河東、桂陽相次屠戮,邵陵、開建親尋干戈,李遷仕託身當陽,便奪馬仗,以君疏外,詎可暗投?未若且住始興,遙張聲勢,保此太山,自求多福。」高祖泣謂休悅曰:「僕本庸虛,蒙國成造。往聞侯景渡江,即欲赴援,遭值元、蘭,梗我中道。今京都覆沒,主上蒙塵,君辱臣死,誰敢愛命!君侯體則皇枝,任重方岳,不能摧鋒萬里,雪此冤痛,見遣一軍,猶賢乎已,乃降後旨,使人慨然。僕行計決矣,憑為披述。」乃遣使閒道往江陵,稟承軍期節度。時蔡路養起兵據南康,勃遣腹心譚世遠為曲江令,與路養相結,同遏義軍。 大寶元年正月,高祖發自始興,次大庾嶺。路養出軍頓南野,依山水立四城,以拒高祖。高祖與戰,大破之,路養脫身竄走,高祖進頓南康。湘東王承制授高祖員外散騎常侍、持節、明威將軍、交州刺史,改封南野縣伯。 六月,高祖脩崎頭古城,徙居焉。高州刺史李遷仕據大皋,遣主帥杜平虜率千人入灨石、魚梁,高祖命周文育將兵擊走之,遷仕奔寧都。承制授高祖通直散騎常侍、使持節、信威將軍、豫州刺史,領豫章內史,改封長城縣侯。尋授散騎常侍、使持節、都督六郡諸軍事、軍師將軍、南江州刺史,餘如故。時寧都人劉藹等資遷仕舟艦兵仗,將襲南康,高祖遣杜僧明等率二萬人據白口,築城以禦之,遷仕亦立城以相對。二年三月,僧明等攻拔其城,生擒遷仕送南康,高祖斬之。承制命高祖進兵定江州,仍授江州刺史,餘如故。 六月,高祖發自南康。南康灨石舊有二十四灘,灘多巨石,行旅者以為難。高祖之發也,水暴起數丈,三百里閒巨石皆沒。進軍頓西昌,有龍見于水濱,高五丈許,五采鮮耀,軍民觀者數萬人。是時承制遣征東將軍王僧辯督眾軍討侯景。八月,僧辯軍次湓城,高祖率杜僧明等眾軍及南川豪帥合三萬人,將會焉。時西軍乏食,高祖先貯軍糧五十萬石,至是,分三十萬以資之。仍頓巴丘。會侯景廢簡文帝,立豫章嗣王棟,高祖遣兼長史沈衮奉表于江陵勸進。十一月,承制授高祖使持節、都督會稽東陽新安臨海永嘉五郡諸軍事、平東將軍、東揚州刺史,領會稽太守、豫章內史,餘竝如故。三年正月,高祖率甲士三萬人、彊弩五千張、舟艦二千乘,發自豫章。二月,次桑落洲,遣中記室參軍江元禮以事表江陵,承制加高祖鼓吹一部。是時僧辯已發湓城,會高祖于白茅灣,乃登岸結壇,刑牲盟約。進軍次蕪湖,侯景城主張黑棄城走。三月,高祖與諸軍進剋姑熟,仍次蔡洲。侯景登石頭城觀望形勢,意甚不悅,謂左右曰:「此軍上有紫氣,不易可當。」乃以䑡䑰貯石沈塞淮口,緣淮作城,自石頭迄青溪十餘里中,樓雉相接。諸將未有所決,僧辯遣杜崱問計於高祖,高祖曰:「前柳仲禮數十萬兵隔水而坐,韋粲之在青溪,竟不渡岸,賊乃登高望之,表裏俱盡,肆其凶虐,覆我王師。今圍石頭,須渡北岸。諸將若不能當鋒,請先往立柵。」高祖即於石頭城西橫隴築柵,眾軍次連八城,直出東北。賊恐西州路斷,亦於東北果林作五城,以遏大路。景率眾萬餘人、鐵騎八百餘匹,結陣而進。高祖曰:「軍志有之,善用兵者,如常山之蛇,首尾相應。今我師旣眾,賊徒甚寡,應分賊兵勢,以弱制彊,何故聚其鋒銳,令必死於我?」乃命諸將分處置兵。賊直衝王僧志,僧志小縮,高祖遣徐度領弩手二千橫截其後,賊乃却。高祖與王琳、杜龕等以鐵騎悉力乘之,賊退據其柵。景儀同盧輝略開石頭北門來降。盪主戴冕、曹宣等攻拔果林一城,眾軍又剋其四城。賊復還,殊死戰,又盡奪所得城柵。高祖大怒,親率攻之,士卒騰柵而入,賊復散走。景與百餘騎棄矟執刀,左右衝陣,陣不動,景眾大潰,逐北至西明門。景至闕下,不敢入臺,遣腹心取其二子而遁。高祖率眾出廣陵應接,會景將郭元建奔齊,高祖納其部曲三千人而還。僧辯啟高祖鎮京口。 五月,齊遣辛術圍嚴超達於秦郡,高祖命徐度領兵助其固守。齊眾七萬,填壍,起土山,穿地道,攻之甚急。高祖乃自率萬人解其圍,縱兵四面擊齊軍,弓弩亂發,齊平秦王中流矢死,斬首數百級,齊人收兵而退。高祖振旅南歸,遣記室參軍劉本仁獻捷于江陵。 七月,廣陵僑民朱盛、張象潛結兵襲齊刺史溫仲邕,遣使來告,高祖率眾濟江以應之。會齊人來聘,求割廣陵之地,王僧辯許焉,仍報高祖,高祖於是引軍還南徐州,江北人隨軍而南者萬餘口。承制授高祖使持節、散騎常侍、都督南徐州諸軍事、征北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南徐州刺史,餘竝如故。及王僧辯率眾征陸納於湘州,承制命高祖代鎮揚州。十一月,湘東王即位于江陵,改大寶三年為承聖元年。湘州平,高祖旋鎮京口。三年三月,進高祖位司空,餘如故。 十一月,西魏攻陷江陵,高祖與王僧辯等進啟江州,請晉安王以太宰承制,又遣長史謝哲奉牋勸進。十二月,晉安王至自尋陽,入居朝堂,給高祖班劒二十人。四年五月,齊送貞陽侯深明還主社稷,王僧辯納之,即位,改元曰天成,以晉安王為皇太子。初,齊之請納貞陽也,高祖以為不可,遣使詣僧辯苦争之,往返數四,僧辯竟不從。高祖居常憤歎,密謂所親曰:「武皇雖磐石之宗,遠布四海,至於剋雪讎恥,寧濟艱難,唯孝元而已,功業茂盛,前代未聞。我與王公俱受重寄,語未絕音,聲猶在耳,豈期一旦便有異圖。嗣主高祖之孫,元皇之子,海內屬目,天下宅心,竟有何辜,坐致廢黜,遠求夷狄,假立非次,觀其此情,亦可知矣。」乃密具袍數千領,及錦綵金銀,以為賞賜之具。 九月壬寅,高祖召徐度、侯安都、周文育等謀之,仍部列將士,分賞金帛,水陸俱進。是夜發南徐州討王僧辯。甲辰,高祖步軍至石頭前,遣男士自城北踰入。時僧辯方視事,外白有兵。俄而兵自內出,僧辯遽走,與其第三子頠相遇,俱出閤,左右尚數十人,苦戰。高祖大兵尋至,僧辯眾寡不敵,走登城南門樓,高祖因風縱火,僧辯窮迫,乃就擒。是夜縊僧辯及頠。景午,貞陽侯遜位,百僚奉晉安王上表勸進。十月己酉,晉安王即位,改承聖四年為紹泰元年。壬子,詔授高祖侍中、大都督、中外諸軍事、車騎將軍、揚南徐二州刺史,持節、司空、班劒、鼓吹竝如故。仍詔高祖甲仗百人,出入殿省。 震州刺史杜龕據吳興,與義興太守韋載同舉兵反。高祖命周文育率眾攻載于義興,龕遣其從弟北叟將兵拒戰,北叟敗歸義興。辛未,高祖表自東討,留高州刺史侯安都、石州刺史杜稜宿衛臺省。甲戌,軍至義興。景子,拔其水柵。秦州刺史徐嗣徽據其城以入齊,又要南豫州刺史任約共舉兵應龕、載,齊人資其兵食。嗣徽等以京師空虛,率精兵五千奄至闕下,侯安都領驍勇五百人出戰,嗣徽等退據石頭。丁丑,載反北叟來降,高祖撫而釋之。以嗣徽寇逼,卷甲還都,命周文育進討杜龕。十一月己卯,齊遣兵五千濟渡據姑熟。高祖命合州刺史徐度於冶城寺立柵,南抵淮渚。齊又遣安州刺史翟子崇、楚州刺史劉仕榮、淮州刺史柳達摩領兵萬人,於胡墅渡米粟三萬石馬千匹,入于石頭。癸未,高祖遣侯安都領水軍夜襲胡墅,燒齊船千餘艘,周鐵武率舟師斷齊運輸,擒其北徐州刺史張領州,獲運舫米數千石。仍遣韋載於大航築城,使杜稜據守。齊人又於倉門水南立二柵以拒官軍。甲辰,嗣徽等攻冶城柵,高祖領鐵騎精甲,出自西明門襲擊之,賊眾大潰。嗣徽留柳達摩等守城,自率親屬腹心,往南州採石,以迎齊援。十二月癸丑,高祖遣侯安都領舟師,襲嗣徽家口于秦州,俘獲數百人。官軍連艦塞淮口,斷賊水路。先是太白自十一月景戌不見,乙卯出于東方。景辰,高祖盡命眾軍分部甲卒,對冶城立航渡兵,攻其水南二柵。柳達摩等渡淮置陣,高祖督兵疾戰,縱火燒柵,煙塵張天,賊潰,争舟相排擠,溺死者以千數。時百姓夾淮觀戰,呼聲震天地。軍士乘勝,無不一當百,盡收其船艦,賊軍懾氣。是日嗣徽、約等領齊兵水步萬餘人,還據石頭,高祖遣兵往江寧,據要險以斷賊路。賊水步不敢進,頓江寧浦口,高祖遣侯安都領水軍襲破之,嗣徽等乘單舸脫走,盡收其軍資器械。己未,官軍四面攻城,自辰訖酉,得其東北小城,及夜兵不解。庚申,達摩遣使侯子欽、劉仕榮等詣高祖請和,高祖許之,乃於城門外刑牲盟約,其將士部曲一無所問,恣其南北。辛酉,高祖出石頭南門,陳兵數萬,送齊人歸北者。 壬戌,齊和州長史烏丸遠自南州奔還歷陽。江寧令陳嗣、黃門侍郎曹朗據姑熟反,高祖命侯安都、徐度等討平之,斬首數千級,聚為京觀。石頭、採石、南州悉平,收獲馬仗船米不可勝計。 是月杜龕以城降。二年正月癸未,誅杜龕于吳興,龕從弟北史司馬沈孝敦竝賜死。 二月庚申,高祖遣侯安都、周鐵武率舸艦備江州,仍頓梁山起柵。甲子,敕司空有軍旅之事,可騎馬出入城內。戊辰,前寧遠石城公外兵參軍王位於石頭沙際獲玉璽四紐,高祖表以送臺。 三月戊戌,齊遣水軍儀同蕭軌、厙狄伏連、堯難宗、東方老、侍中裴英起、東廣州刺史獨孤辟惡、洛州刺史李希光,并任約、徐嗣徽等,率眾十萬出柵口,向梁山,帳內盪主黃叢逆擊,敗之,燒其前軍船艦,齊頓軍保蕪湖。高祖遣定州刺史沈泰、吳郡太守裴忌就侯安都,共據梁山以禦之。 自去冬至是,甘露頻降于鍾山、梅崗、南澗及京口、江寧縣境,或至三數升,大如弈棊子,高祖表以獻臺。 四月丁巳,高祖詣梁山軍巡撫。五月甲申,齊兵發自蕪湖,景申,至秣陵故治。高祖遣周文育屯方山,徐度頓馬牧,杜稜頓大航南。己亥,高祖率宗室王侯及朝臣將帥,於大司馬門外白獸闕下刑牲告天,以齊人背約,發言慷慨,涕泗交流,同盟皆莫能仰視,士卒觀者益奮。辛丑,齊軍於秣陵故縣跨淮立橋柵,引渡兵馬。其夜至方山。侯安都、周文育、徐度等各引還京師。癸卯,齊兵自方山進及兒塘,游騎至臺。周文育、侯安都頓白土崗,旗鼓相望,都邑震駭。高祖潛撤精卒三千配沈泰,渡江襲齊行臺趙彥琛於瓜步,獲舟艦百餘艘,陳粟萬斛。爾日天子揔羽林禁兵,頓于長樂寺。六月甲辰,齊兵潛至鍾山龍尾。丁未,進至莫府山。高祖遣錢明領水軍出江乘,要擊齊人糧運,盡獲其船米,齊軍於是大餒,殺馬驢而食之。庚戌,齊軍踰鍾山,高祖眾軍分頓樂遊苑東及覆舟山北,斷其衝要。壬子,齊軍至玄武湖西北莫府山南,將據北郊壇。眾軍自覆舟東移,頓郊壇北,與齊人相對。其夜大雨震電,暴風拔木,平地水丈餘,齊軍晝夜坐立泥中,懸鬲以爨,而臺中及潮溝北水退路燥,官軍每得番易。甲寅,少霽,高祖命眾軍秣馬蓐食,遲明攻之。乙卯旦,自率帳內麾下出莫府山南,吳明徹、沈泰等眾軍首尾齊舉,縱兵大戰,侯安都自白下引兵橫出其後,齊師大潰,斬獲數千人,相蹂藉而死者不可勝計,生執徐嗣徽及其弟嗣宗,斬之以徇。追奔至于臨沂。其江乘、攝山、鍾山等諸軍相次克捷,虜蕭軌、東方老、王敬寶、李希光、裴英起等將帥凡四十六人。其軍士得竄至江者,縛荻筏以濟,中江而溺,流屍至京口,翳水彌岸。丁巳,眾軍出南州,燒賊舟艦。己未,斬劉歸義、徐嗣彥、傅野猪于建康市。是日解嚴。庚申,蕭軌、東方老、王敬寶、李希光、裴英起皆伏誅。高祖表解南徐州以授侯安都。 七月景子,詔授高祖中書監、司徒、揚州刺史,進爵為公,增邑并前五千戶,侍中、使持節、都督中外諸軍事、將軍、尚書令、班劒、鼓吹、甲仗竝如故,并給油幢皁輪車。是月侯瑱以江州入附。遣侯安都鎮上流,定南中諸郡。 八月癸卯,太府卿何敳、新州刺史華志各上玉璽一,高祖表以送臺,詔歸之高祖。是日詔高祖食安吉、武康二縣,合五千戶。九月壬寅,改年曰太平元年。進高祖位丞相、錄尚書事、鎮衛大將軍,改刺史為牧,進封義興郡公,侍中、司徒、都督、班劒、鼓吹、甲仗、皁輪車竝如故。丁未,中散大夫王彭牋稱今月五日平旦於御路見龍跡,自大社至象闕,亘三四里。庚申,詔追贈高祖考侍中、光祿大夫,加金章紫綬,封義興郡公,謚曰恭。十月甲戌,敕丞相自今入問訊,可施別榻以近扆坐。二年正月壬寅,天子朝萬國於太極東堂,加高祖班劒十人,并前三十人,餘如故。丁未,詔贈高祖兄道談散騎常侍、使持節、平北將軍、南兖州刺史、長城縣公,謚曰昭烈;弟休先侍中、使持節、驃騎將軍、南徐州刺史、武康縣侯,謚曰忠壯,食邑各二千戶。甲寅,遣兼侍中謁者僕射陸繕策拜長城縣夫人章氏為義興國夫人。丁卯,詔贈高祖祖侍中、太常卿,謚曰孝。追封高祖祖母許氏吳郡嘉興縣君,謚曰敬;妣張氏義興國太夫人,謚曰宣。 二月庚午,蕭勃舉兵,自廣州渡嶺,頓南康,遣其將歐陽頠、傅泰及其子孜為前軍,至于豫章,分屯要險,南江州刺史余孝頃起兵應勃,高祖命周文育、侯安都率眾討平之。 八月甲午,進高祖位太傅,加黃鉞,劒履上殿,入朝不趨,贊拜不名,并給羽葆鼓吹一部,其侍中、都督、祿尚書、鎮衛大將軍、揚州牧、義興郡公、班劒、甲仗、油幢皁輪車竝如故。景申,加高祖前後部羽葆鼓吹。 是時,湘州刺史王琳擁兵不應命,高祖遣周文育、侯安都率眾討之。 九月辛丑,詔曰: 肇昔元胎剖判,太素氤氳,崇建人皇,必憑洪宰。故賢哲之后,牧伯征于四方,神武之君,大監治乎萬國。又有一匡九合,渠門之賜以隆,戮帶圍溫,行宮之寵斯茂,時危所以貞固,運泰所以光熙,斯乃千載同風,百王不刊之道也。 太傅義興公,允文允武,迺聖迺神,固天生德,康濟黔首。昔在休期,早隆朝寄,遠踰滄海,大極交、越。皇運不造,書契未聞,中國其亡,兵凶緫至,哀哀噍類,譬彼窮牢,悠悠上天,莫云斯極。否終則泰,元輔應期,救此將崩,援茲已溺,乘舟履輂,架險浮深,經略中途,畢殲羣醜。洎乎石頭、姑熟,流髓履腸,一朝指撝,六合清晏。是用光昭下武,翼亮中都,雪三后之勍讎,夷三靈之巨慝。堯台禹佐,未始能階,殷相周師,固非云擬。重之以屯剥餘象,荊楚大崩,天地無心,乘輿委御,五胡荐食,競謀諸夏,八方基跱,莫有匡救,彊臣放命,黜我沖人,顧影於荼孺之魂,甘心於寗卿之辱。却桉下髻,求哀之路莫從,竊鈇逃責,容身之地無所。公神兵奄至,不日清澄,惟是孱蒙,再膺天錄。斯又巍巍蕩蕩,無德而稱焉。 加以仗茲忠義,屠彼祅逆,震部夷氛,稽山罷祲,番禺、蠡澤,北鄙西郊,殲厥凶徒,罄無遺種。斯則兆民之命,脩短所縣,率土之基,興亡是賴。於是刑禮兼訓,沿革有章,中外成平,遐邇寧一,用能使陽光合魄,曜象呈暉,棲閣遊庭,抱仁含信,宏勳該於厚地,大道格于玄天。羲、農、炎、昊以來,卷領垂衣之世,聖人濟物,未有如斯者也。 夫備物典策,桓、文是膺,助理陰陽,蕭、曹不讓,未有功高於㝢縣,而賞薄於伊、周,凡厥人祗,固懷延佇。寔由公謙撝自牧,降損為懷,嘉數遲回,永言增歎。豈可申茲雅尚,久廢朝猷,宜戒司勳,敬升鴻典。且重華大聖,媯滿惟賢,盛德之祀無忘,公侯之門必復。是以殷嘉亶甫,繼后稷之官,堯命羲和,纂重黎之位。況其本枝攸建,宜誓山河者乎?其進公位相國,揔百揆,封十郡為陳公,備九錫之禮,加璽紱、遠遊冠、綠綟綬,位在諸侯王上,其鎮衛大將軍、揚州牧如故。 策曰: 大哉乾元,資日月以貞觀,至哉坤元,憑山川以載物。故惟天為大,陟配者欽明,惟王建國,翼輔者齊聖。是以文、武之佐,磻磎蘊其玉璜,堯、舜之臣,榮河鏤其金版。況乎體得一之鴻姿,寧陽九之危厄,拯橫流於碣石,撲燎火於崑岑,驅馭於韋、彭,跨蹍於齊、晉,神功行而靡用,聖道運而無名者乎?今將授公典策,其敬聽朕命: 日者昊天不弔,鍾亂于我國家,網漏吞舟,彊胡內贔,茫茫宇宙,惵惵黎元,方足圓顱,萬不遺一,太清否亢,橋山之痛已深,大寶屯如,平陽之禍相繼。上宰膺運,康救兆民,鞠旅於滇池之南,揚旌於桂嶺之北,懸三光於已墜,謐四海於羣飛,屠猰窳於中原,斮鯨鯢於濛汜。蕩寧上國,光啟中興。此則公之大造於皇家者也。 旣而天未悔禍,夷醜荐臻,南夏崩騰,西京蕩覆,羣胡孔熾,藉亂乘間,推納藩枝,盜假神器,冢司昏橈,旁引寇讎,旣見貶於桐宮,方謀危於漢閣,皇運已殆,何殊贅旒,中國搖然,非徒如綫。公赫然投袂,匡救本朝,復莒齊都,平戎王室。朕所以還膺寶歷,重履宸居,挹建武之風猷,歌宣王之雅頌。此又公之再造於皇家者也。 公應務之初,登庸惟始,三川五嶺,莫不窺臨,銀洞珠宮,所在寧謐。孫、盧肇釁,越貊為災,番部阽危,勢將淪殄。公赤旗所指,祅壘洞開,白羽纔撝,兇徒粉潰。非其神武,久喪南藩。此又公之功也。 大同之末,邊政不脩,李賁狂迷,竊我交、愛,敢稱大號,驕恣甚於尉他,據有連州,雄豪熾於梁碩。公英謩雄筭,電掃風行,馳御樓船,直跨滄海,新昌、典澈,備履艱難,蘇歷、嘉寧,盡為京觀。三山獠洞,八角蠻陬,逖矣水寓之鄉,悠哉火山之國,馬援之所不屆,陶璜之所未聞,莫不懼我王靈,争朝邊候,歸賝天府,獻狀鴻臚。此又公之功也。 自寇虜陵江,宮闈幽辱。公枕戈嘗膽,提劒拊心,氣涌青霄,神飛紫闥。而番禺連率,本自諸夷,言得其朋,是懷同惡。公仗此忠誠,乘機勦定,執沛令而釁鼓,平新野而據鞍。此又公之功也。 世道初艱,方隅多難,勳門桀黠,作亂衡嶷,兵切池隍,眾兼夷獠。公以國盜邊警,知無不為,卹是同盟,誅其醜類,莫不魚驚鳥散,面縛頭懸。南土黔黎,重保蘇息。此又公之功也。 長驅嶺嶠,夢想京畿,緣道酋豪,遞為榛梗,路養渠率,全據大都,蓄聚逋逃,方謀阻亂,百樓不戰,雲梯之所未窺,萬弩齊張,高輣之所非敵。公龍驤虎步,嘯吒風雲,山靡堅城,野無彊陣,清祅氛於灨石,滅沴氣於雩都。此又公之功也。 遷仕凶慝,屯據大皋,乞活類馬騰之軍,流民多杜弢之眾,推鋒轉鬭,自北徂南,頻歲稽誅,寔惟勍虜。公坐揮三略,遙制六奇,義勇同心,貔貅騁力,雷奔電擊,谷靜山空,列郡無犬吠之驚,叢祠罷狐鳴之盜。此又公之功也。 王師討虜,次屆淪波,兵乏兼儲,士有飢色。公回麾蠡澤,積穀巴丘,億庾之詠斯豐,壺漿之迎是眾,軍民轉漕,曾無砥柱之難,艫舳相望,如運敖倉之府,犀渠貝胄,顧蔑雷霆,高艦層樓,仰捫霄漢,故使三軍勇銳,百戰無前,承此兵粮,遂殄兇逆。此又公之功也。 若夫英圖邁俗,義旅如雲,湓壘猜攜,用淹戎略。公志唯同獎,師克在和,鵠塞非虞,鴻門是會,若晉侯之誓白水,如蕭王之推赤心,屈禮交盟,人祇感咽,故能使舟師竝路,遠邇朋心。此又公之功也。 姑熟襟要,崤函阻憑,寇虜據其關梁,大盜負其扃鐍。公一校裁撝,三雄竝奮,左賢、右角,沙潰土崩,木甲殪於中原,氊裘赴於江水,他他藉藉,萬計千羣,鄂坂之隘斯開,夷庚之道無塞。此又公之功也。 義軍大眾,俱集帝京,逆豎兇徒,猶屯皇邑。若夫表裏山河,金湯嶮固,疏龍首以抗殿,揃華岳以為城,雜虜憑焉,彊兵自若。公回茲地軸,抗此天羅,曾不崇朝,俾無遺噍,軍容甚穆,國政方脩,物重睹於衣冠,民還瞻於禮樂,楚人滿道,爭睹於葉公,漢老銜悲,俱歡於司隸。此又公之功也。 內難初靜,諸侯出關,外郡傳烽,鮮卑犯塞,莫非且渠、當戶,中貴名王,冀馬迾於淮南,胡笳動於徐北。公舟師步甲,亘野橫江,殲厥羣羝,遂殫封狶,莫不絓木而止,戎車靡遺,遇濘而旋,歸驂盡殪。此又公之功也。 公克黜禍難,劬勞皇室,而孫寗之黨,翻啟狄心,伊、洛之閒,咸為虜戍,雖金陵佳氣,石壘天嚴,朝闇戎塵,夜喧胡鼓。公三籌旣畫,八陣斯張,裁舉靈鉢,亦抽金僕,咸俘醜類,悉反高墉,異季廣之皆誅,同龐元之盡赦。此又公之功也。 任約叛換,梟聲不悛,戎羯貪婪,狼心無改,穹廬氈幕,抵北闕而為營,烏孫天馬,指東都而成陣。公左甄右落,箕張翼舒,掃是攙槍,驅其獫狁,長狄之種埋於國門,椎髻之酋烹於軍市,投秦坑而盡沸,噎滍水而不流。此又公之功也。 一相居中,自折彝鼎,五湖小守,妄懷同惡。公夙駕兼道,衣製杖戈,玉斧將揮,金鉦且戒,祅酋震懾,遽請灰釘,爇櫬以表其含弘,焚書以安其反側。此又公之功也。 賊龕兇橫,陵虐具區,阻兵安忍,憑災怙亂,自古蟲言鳥跡,渾沌洪荒,凡或虔劉,未此殘酷。公雖宗居汝潁,世寓東南,育聖誕賢之鄉,含章挺生之地,眷言桑梓,公私憤切,卓爾英狀,丞規奉筭,戮此大憝,如烹小鮮。此又公之功也。 亂離永久,羣盜孔多,浙左兇渠,連兵構逆,豈止千兵、五校、白雀、黃龍而已哉!公以中軍無率,選是親賢,姦宼途窮,漼然冰泮,刑溏又作唐之所,文命動其大威,雷門之閒,句踐行其嚴戮,英規聖跡,異代同風。此又公之功也。 同姓有扈,頑兇不賓,憑藉宗盟,圖危社稷,觀兵匯澤,勢震京師,驅率南蠻,已為東帝。公論兵於廟堂之上,決勝於樽俎之閒,寇、賈、樊、滕,浮江下瀨,一朝揃撲,無待甸師,萬里澄清,非勞新息。此又公之功也。 豫章祅寇,依憑山澤,繕甲完聚,多歷歲時,結從連橫,爰洎交、廣。呂嘉旣獲,吳濞已摐,命我還師,征其不恪,連營盡拔,偽黨斯擒,曜聖武於匡山,回神旌於蠡浱。此又公之功也。 自八紘九野,瓜剖豆分,竊帝偷王,連州比縣。公武靈已暢,文德又宣,折簡馳書,風猷斯遠,至於蒼蒼浴日,杳杳無雷,北洎丈夫之鄉,南踰女子之國,莫不屈膝膜拜,求吏款關。此又公之功也。 京師禍亂,亟積寒暄,雙闕低昂,九門寥豁。寧秦宮之可顧?豈魯殿之猶存?五都簪弁,百僚卿士,胡服縵纓,咸為戎俗,高冠厚履,希復華風,宋微子麥穟之歌,周大夫黍離之歎,方之於斯,未足為悲矣。公求衣昧旦,𣅳食高舂,興構宮闈,具瞻遐邇,郊庠宗稷之典,六符十等之章,還聞太始之風流,重睹永平之遺事。此又公之功也。 公有濟天下之勳,重之以明德,凝神體道,合德符天,用百姓以為心,隨萬機而成務,恥一物非唐、虞之民,歸含靈於仁壽之域,上德不德,無為以為,夏長春生,顯仁藏用,忠信為寶,風雨弗𠎱,仁惠為墓,牛羊勿踐,功成治定,樂奏咸、雲,安上治民,禮兼文質,物色丘園,衣裾里巷,朝多君子,野無遺賢,菽粟同水火之饒,工商富猗頓之旅。是以天無蘊寶,地有呈祥,潏露卿雲,朝團曉映,山車澤馬,服馭登閑,旣景煥於圖書,方葳蕤於史諜。高勳踰於象緯,積德冠於嵩、華,固無德而稱者矣。 朕又聞之,前王宰世,茂賞尊賢,式樹藩長,揔征羣伯,二南崇絕,四履遐曠,泱泱表海,祚土維齊,巖巖泰山,俾侯于魯;抑又勤王反鄭,夾輔遷周,召伯之命斯隆,河陽之禮咸備;況復經營宇宙,寧唯斷鼇足之功,弘濟蒼生,非直鑿龍門之嶮;而疇庸報德,寂爾無聞,朕所以垂拱當宁,載懷慙悸者也。今授公相國,以南豫州之陳留、南丹陽、宣城,揚州之吳興、東陽、新安、新寧,南徐州之義興,江州之鄱陽、臨川十郡,封公為陳公。錫茲青土,苴以白茅,爰定爾邦,用建冢社。昔旦、奭分陝,俱為保師,晉、鄭諸侯,咸作卿士,兼其內外,禮實攸宜。今命使持節兼太尉王通授相國印綬、陳公璽紱。使持節兼司空王瑒授陳公茅土,金獸符第一至第五左,竹使符第一至第十。相國秩踰三鉉,任揔百司,位絕朝班,禮由事革。其以相國揔百揆,除錄尚書之號,上所假節侍中貂蟬、中書監印章、中外都督太傅印綬、義興公印策,其鎮衛大將軍、揚州牧如故。 又加公九錫,其敬聽後命:以公禮為楨榦,律等銜策,四維皆舉,八柄有章,是用錫公大輅、戎輅各一,玄牡二駟。以公賤寶崇穀,疏爵待農,室富京坻,民知榮辱,是用錫公衮冕之服,赤舄副焉。以公調理陰陽,爕諧風雅,三靈允降,萬國同和,是用錫公軒縣之樂,六佾之舞。以公宣導王猷,弘闡風教,光景所照,鞮象必通,是用錫公朱戶以居。以公抑揚清濁,襃德進賢,髦士盈朝,幽人虛谷,是用錫公納陛以登。以公嶷然廊廟,為世鎔範,折衝四表,臨御八荒,是用錫公武賁之士三百人。以公執茲明罰,期在刑措,象恭無赦,干紀必誅,是用錫公斧、鉞各一。以公英猷遠量,跨厲嵩溟,包一車書,括囊寰宇,是用錫公彤弓一、彤矢百、玈弓十、玈矢千。以公天經地義,貫徹幽明,春露秋霜,允恭粢盛,是用錫公秬鬯一卣,圭瓚副焉。陳國置丞相已下,一遵舊式。往欽哉!其恭循朕命,克相皇天,弘建邦家,允興洪業,以光我高祖之休命! 十月戊辰,進高祖爵為王,以揚州之會稽、臨海、永嘉、建安,南徐州之晉陵、信義,江州之尋陽、豫章、安成、廬陵并前為二十郡,益封陳國。其相國、揚州牧、鎮衛大將軍竝如故。又命陳王冕十有二旒,建天子旌旗,出警入蹕,乘金根車,駕六馬,備五時副車,置旄頭雲䍐,樂舞八佾,設鍾簴宮縣。王妃、王子、王女爵命之號,陳臺百官,一依舊典。 辛未,梁帝禪位于陳,詔曰: 五運更始,三正迭代,司牧黎庶,是屬聖賢,用能經緯乾理,彌綸區宇,大庇黔首,闡揚鴻烈。革晦以明,積代同軌,百王踵武,咸由此則。梁德湮微,禍亂荐發,太清云始,見困長蛇,承聖之季,又罹封豕。爰至天成,重竊神器,三光亟沈,七廟乏祀,含生已泯,鼎命斯墜,我武、元之祚,有如綴旒,靜惟屯剥,夕惕載懷。 相國陳王,有命自天,降神惟嶽,天地合德,晷曜齊明,拯社稷之橫流,提億兆之塗炭,東誅逆叛,北殲獯醜,威加四海,仁漸萬國,復張崩樂,重興絕禮,儒館聿脩,戎亭虛候,大功在舜,盛績惟禹,巍巍蕩蕩,無得而稱。來獻白環,豈直皇虞之世,入貢素雉,非止隆周之日。固以效珍川陸,表瑞煙雲,甘露醴泉,旦夕凝涌,嘉禾朱草,孳植郊甸。道昭於悠代,勳格於皇穹,明明上天,光華日月,革故著於玄象,代德彰於圖讖,獄訟有歸,謳歌爰適,天之歷數,寔有攸在。朕雖庸藐,闇於古昔,永稽崇替,為日已久,敢忘列代之遺典,人祇之至願乎。今便遜位別宮,敬禪于陳,一依唐、虞、宋、齊故事。 策曰: 咨爾陳王:惟昔上古,厥初生民,驪連、栗陸之前,容成、大庭之代,竝結繩寫鳥,杳冥慌忽,故靡得而詳焉。自羲、農、軒、昊之君,陶唐、有虞之主,或垂衣而御四海,或無為而子萬姓,居之如馭朽索,去之如脫敝屣。𢦷遇許由,便能捨帝,暫逢善卷,即以讓王。故知玄扈琁璣,非關尊貴,金根玉輅,示表君臨。及南觀河渚,東沈刻璧,精華旣竭,耄勤已倦,則抗首而笑,唯賢是與,䜎然作歌,簡能斯授,遺風餘烈,昭晰圖書。漢、魏因循,是為故實。宋、齊授受,又弘斯義。我高祖應期撫運,握樞御宇,三后重光,祖宗齊聖。及時屬陽九,封豕荐食,西都失馭,夷狄交侵,乃臮天成,輕弄龜鼎,惵惵黔首,若崩厥角,微微皇極,將甚綴旒。 惟王乃聖乃神,欽明文思,二儀竝運,四時合序,天錫智勇,人挺雄傑,珠庭日角,龍行武步,爰初投袂,日迺勤王,電掃番禺,雲撤彭蠡,揃其元惡,定我京畿。及王賀帝弘,𧵍茲冠屨,旣行伊、霍,用保沖人。震澤、稽陰,竝懷叛逆,獯羯醜虜,三亂皇都,裁命偏師,二邦自殄,薄伐獫狁,六戎盡殪。嶺南叛渙,湘、郢結連,賊帥旣擒,兇集傳首,用能百揆時序,四門充穆,無思不服,無遠不屆,上達穹昊,下漏深泉,蛟魚竝見,謳歌攸屬。況乎長彗橫天,已徵布新之兆,璧日斯旣,寔表更姓之符。是以始創義師,紫雲曜彩,肇惟尊主,黃龍負舟。楛矢素翬,梯山以至,白環玉玦,慕德而臻。若夫安國字萌,本因萬物之志,時乘御,辯良會樂推之心。七百無常期,皇王非一族,昔木德旣季,而傳祚于我有梁,天之歷數,允集明哲。式遵前典,廣詢羣議,王公卿尹,莫不攸屬,敬從人祇之願,授帝位于爾躬。四海困窮,天祿永終,王其允執厥中,軌儀前式,以副溥天之望!禋祀上帝,時膺大禮,永固洪業,豈不盛歟! 又璽書曰: 君子者自昭明德,達人者先天弗違,故能進退咸亨,動靜元吉。朕雖蒙寡,庶乎景行。何則?三才剖判,九有區分,情性相乖,亂離云起,是以建彼司牧,推乎聖賢,授受者任其時來,皇王者本非一族,人謀是與,屈己從萬物之心,天意斯歸,鞠躬奉百靈之命。謳歌所往,則攘袂以膺之,菁華已竭,乃褰裳而去之。昔在唐、虞,鑒于天道,舉其黎獻,授彼明哲,雖復質文殊軌,沿革不同,歷代因循,斯風靡朁。我大梁所以考庸太室,接禮貳宮,月正元日,受終文祖。但運不常夷,道無恒泰,山岳傾偃,河海沸騰,電目雷聲之禽,鉤爪鋸牙之獸,咀齧含生,不知紀極。二后英聖,相仍在天,六夷貪狡,争侵中國,縣王都帝,人懷干紀,一民尺土,皆非梁地。朕以不造,幼罹閔凶,仰憑衡佐,亟移年序。周成、漢惠,邈矣無階,惟是童蒙,必貽顛蹷。若使時無聖哲,世靡艱難,猶當高蹈於滄洲,自求於泰伯者矣。 惟王應期誕秀,開籙握圖,性道故其難聞,嘉庸已其被物,乾行同其燾覆,日御比其貞明,登承聖於復禹之功,樹鞠子於興周之業,滅陸渾於伊、洛,殲驪戎於鎬京,大小二震之驍徒,東南兩越之勍宼,遽行天討,無遺神策。於是祖述堯舜,憲章文武,大樂與天地同和,大禮與天地同節,鼓之以雷霆,潤之以風雨,仁霑葭葦,信及豚魚,殷牖斯空,夏臺虛設,民惟大畜,野有同人,升平頌平,無偏無黨,固以雲飛紫蓋,水躍黃龍,東伐西征,晻映川陸,榮光曖曖,已冒郊廛,甘露瀼瀼,亟流庭苑。車轍馬跡,誰不率從?蟠水流沙,誰不懷德?祥圖遠至,非唯赤伏之符,靈命昭然,何止黃星之氣。海口河目,賢聖之表旣彰,握旄執鉞,君人之狀斯偉。且自攝提無紀,孟陬殄滅,枉矢宵飛,天弧曉映,久矣夷羊之在牧,時哉蛟龍之出泉。革運之兆咸徵,惟新之符竝集,朕所以欽若勛、華,屢回星琯。昔者木運斯盡,予高祖受焉。今歷去炎精,神歸樞紐,敬以火德,傳于爾陳。遠鑒前王,近謀羣辟,明靈有悅,率土同心。今遣使持節兼太保侍中尚書左僕射平樂亭侯王通,兼太尉司徒左長史王瑒奉皇帝璽綬。受終之禮,一依唐、虞故事。王其時陟元后,寧育兆民,光闡洪猷,以承昊天之休命! 是日梁帝遜于別宮。高祖謙讓再三,羣臣固請,乃許。 「典澈」或本作「曲澈」,前有「典澈湖」亦同,皆疑。 ## 陳書‧卷二 本紀第二 高祖下 永定元年冬十月乙亥,高祖即皇帝位于南郊,柴燎告天曰:「皇帝臣霸先,敢用玄牡昭告于皇皇后帝:梁氏以圯剥荐臻,歷運有極,欽若天應,以命于霸先。夫肇有烝民,乃樹司牧,選賢與能,未常厥姓。放勛、重華之世,咸無意於受終,當塗、典午之君,雖有心於揖讓,皆以英才處萬乘,高勳御四海,故能大庇黔首,光宅區縣。有梁末運,仍葉遘屯,獯醜憑陵,久移神器,承聖在外,非能祀夏,天未悔禍,復罹寇逆,嫡嗣廢黜,宗枝僭詐,天地蕩覆,紀綱泯絕。霸先爰初投袂,大拯橫流,重舉義兵,實戡多難,廢王立帝,寔有厥功,安國定社,用盡其力。是謂小康,方期大道。旣而煙雲表色,日月呈瑞,緯聚東井,龍見譙邦,除舊布新,旣彰玄象,遷虞事夏,且恊謳訟,九域八荒,同布衷款,百神羣祀,皆有誠願。梁帝高謝萬邦,授以大寶,霸先自惟菲薄,讓德不嗣,至于再三,辭弗獲許。僉以百姓須主,萬機難曠,皇靈眷命,非可謙拒。畏天之威,用膺嘉祚,永言夙志,能無慙德。敬簡元辰,升壇受禪,告類上帝,用答民心,永保于我有陳。惟明靈是饗!」先是氛霧,晝夜晦冥,至于是日,景氣清晏,識者知有天道焉。禮畢,輿駕還宮,臨太極前殿。 詔曰:「五德更運,帝王所以御天,三正相因,夏、殷所以宰世,雖色分辭翰,時異文質,揖讓征伐,迄用參差,而育德振民,義歸一揆。朕以寡昧,時屬艱危,國步屢屯,天維三絕,肆勤先后,拯厥橫流,藉將帥之功,兼猛士之力,一匡天下,再造黔黎。梁氏以天祿永終,曆數攸在,遵與能之典,集大命于朕躬。顧惟菲德,辭不獲亮,式從天睠,俯協民心,受終文祖,升禋上帝,繼迹百王,君臨萬宇,若涉川水,罔知攸濟。寶業初建,皇祚惟新,思俾惠澤,覃被億兆。可大赦天下,改梁太平二年為永定元年。賜民爵二級,文武二等。鰥寡孤獨不能自存者人穀五斛。逋租宿債,皆勿復收。其有犯鄉里清議贓汙淫盜者,皆洗除先注,與之更始。長徒敕繫,特皆原之。亡官失爵,禁錮奪勞,一依舊典。」又詔曰:「禮陳杞、宋,詩詠二客,弗臣之重,歷代斯敦。梁氏欽若人祇,憲章在昔,濟河沈璧,高謝萬邦,茅賦所加,宜遵舊典。其以江陰郡奉梁主為江陰王,行梁正朔,車旗服色,一依前準,宮館資待,務盡優隆。」又詔梁皇太后為江陰國太妃,皇后為江陰國妃。又詔百司依位攝職。 景子,輿駕幸鍾山祠蔣帝廟。戊寅,輿駕幸華林園,親覽詞訟,臨赦囚徒。己卯,分遣大使宣勞四方,下璽書勑州郡曰:「夫四王革代,商、周所以應天,五勝相推,軒、羲所以當運。梁德不造,喪亂積年,東夏崩騰,西都蕩覆。蕭勃干紀,非唯趙倫,侯景滔天,踰於劉載。貞陽反篡,賊約連兵,江左累屬於鮮卑,金陵久非於梁國。有自氤氳混沌之世,龍圖鳳紀之前,東漢興平之初,西朝永嘉之亂,天下分崩,未有若於梁朝者也。朕以虛薄,屬當興運,自昔登庸,首清諸越,徐門浪泊,靡不征行,浮海乘山,所在戡定。冒愬風塵,騁馳師旅,六延梁祀,十翦彊寇,豈曰人謀,皆由天啟。梁氏以天祿斯改,期運永終,欽若唐、虞,推其鼎玉,朕東西退讓,拜手陳辭,避舜子於箕山之陽,求支伯於滄洲之野,而公卿敦逼,率土翹惶,天命難稽,遂享嘉祚。今月乙亥,升禮太壇,言念遷坰,但有慙德。自梁氏將末,頻月亢陽,火運斯終,秋霖奄降。翌日成禮,圓丘宿設,埃雲晚霽,星象夜張。朝景重輪,泫三危之膏露,晨光合璧,帶五色之卿雲。顧惟寡薄,彌慙休祉,昧旦丕顯,方思至治。卿等擁旄方岳,相任股肱,剖符名守,方寄恤隱。王曆惟新,念有欣慶,想深求民瘼,務在廉平,愛惠以撫孤貧,威刑以禦彊猾。若有雚蒲之盜,或犯戎商,山谷之酋,擅彊幽險,皆從肆赦,咸使知聞。如或迷途,俾在無貸。今遣使人具宣往旨,念思善政,副此虛懷。」 庚辰,詔出佛牙於杜姥宅,集四部設無遮大會,高祖親出闕前禮拜。初,齊故僧統法獻於烏纏國得之,常在定林上寺,梁天監末,為攝山慶雲寺沙門慧興保藏,慧興將終,以屬弟慧志,承聖末,慧志密送于高祖,至是乃出。 辛巳,追尊皇考曰景皇帝,廟號太祖;皇妣董太夫人曰安皇后。追謚前夫人錢氏號為昭皇后,世子克為孝懷太子。立夫人章氏為皇后。癸未,尊景帝陵曰瑞陵,昭皇后陵曰嘉陵,依梁初園陵故事。立刪定郎,治定律令。戊子,遷景皇帝神主祔于太廟。辛卯,以中權將軍、開府儀同三司、丹陽尹王沖為左光祿大夫。癸巳,追贈皇兄梁故散騎常侍、平北將軍、兖州刺史長城縣公道譚驃騎大將軍、太尉,封始興郡王;弟梁故侍中、驃騎將軍、南徐州刺史武康縣侯休先車騎大將軍、司徒,封南康郡王。 是月,西討都督周文育、侯安都於郢州敗績,囚于王琳。 十一月景申,詔曰:「東都齊國,義乃親賢,西漢城陽,事兼功烈。散騎常侍、使持節、都督會稽等十郡諸軍事、宣毅將軍、會稽太守長城縣侯蒨,學尚清優,神㝢凝正,文參禮樂,武定妖氛,心力謀猷,為家治國,擁旄作守,朞月有成,辟彼關河,功踰蕭、寇,雚蒲之盜,自反耕農,篁竹之豪,用稟聲朔。朕以虛寡,屬當興運,提彼三尺,賓于四門,王業艱難,賴乎此子,宜隆上爵,稱是元功。可封臨川郡王,邑二千戶。兄子梁中書侍郎頊襲封始興王,弟子梁中書侍郎曇朗襲封南康王,禮秩一同正王。」己亥,甘露降于鍾山松林,彌滿巖谷。庚子,開善寺沙門採之以獻,勑頒賜羣臣。景辰,以鎮西將軍、南豫州刺史徐度為鎮右將軍、領軍將軍。庚申,京師大火。 十二月庚辰,皇后謁太廟。 二年春正月乙未,詔曰:「夫設官分職,因事重輕,羽儀車馬,隨時隆替,晉之五校,鳴笳啟途,漢之九卿,傳呼竝迾,虞官夏禮,豈曰同科,殷朴周文,固無恒格。朕膺茲寶歷,代是天工,留念官方,庶允時衷。梁天監中,左右驍騎領朱衣直閤,竝給儀從,北徐州刺史昌義之初首為此職。亂離歲久,朝典不存,後生年少,希聞舊則。今去左右驍騎,宜通文武,文官則用腹心,武官則用功臣,所給儀從,同太子二衛率。此外眾官,尚書詳為條制。」 車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侯瑱進位司空,中權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新除左光祿大夫王沖為太子少傅。左衛將軍徐世譜為護軍將軍,南兖州刺史吳明徹進號安南將軍,衡州刺史歐陽頠進號鎮南將軍。 辛丑,輿駕親祠南郊。詔曰:「朕受命君臨,初移星琯,孟陬嘉月,備禮泰壇,景候昭華,人祇允慶,思令億兆,咸與惟新。且往代祅氛,于今猶梗,軍機未息,徵賦咸繁,事不獲已,久知下弊,言念黔黎,無忘寢食。夫罪無輕重,已發覺未發覺,在今昧爽以前,皆赦除之。西寇自王琳以下,竝許返迷,一無所問。近所募義軍,本擬西寇,竝宜解遣,留家附業。晚訂軍資未送者竝停,元年軍粮逋餘者原其半。州郡縣軍戍竝不得輒遣使民閒,務存優養。若有侵擾,嚴為法制。」乙巳,輿駕親祠北郊。甲辰,振遠將軍、梁州刺史張立表稱去乙亥歲八月,丹徒、蘭陵二縣界遺山側,一旦因濤水涌生,沙漲,周旋千餘頃,竝膏腴,堪墾植。戊午,輿駕親祠明堂。 二月壬申,南豫州刺史沈泰奔于齊。辛卯,詔車騎將軍、司空侯瑱揔督水步眾軍,以遏齊寇。 三月甲午,詔曰:「罰不及嗣,自古通典,罪疑惟輕,布在方策。沈泰反覆無行,遐邇所知,昔有微功,仍荷朝寄,剖符名郡,推轂累藩,漢口班師,還居方岳,良田有逾於四百,食客不止於三千,富貴顯榮,政當如此。鬼害其盈,天奪之魄,無故猖狂,自投獯醜。雖復知人則哲,惟帝其難,光武有蔽於龐萌,魏武不知於于禁,但令朝廷無我負人。其部曲妻兒各令復業,所在及軍人若有恐脅侵掠者,皆以劫論。若有男女口為人所藏,竝許詣臺申訴。若樂隨臨川王及節將立效者,悉皆聽許。」乙卯,高祖幸後堂聽訟,還於橋上觀山水,賦詩示羣臣。是月,王琳立梁永嘉王蕭莊于郢州。 夏四月甲子,輿駕親祠太廟。乙丑,江陰王薨,詔遣太宰弔祭,司空監護喪事,凶禮所須,隨由備辦。以梁武林侯蕭諮息季卿嗣為江陰王。景寅,輿駕幸石頭,餞司空侯瑱。戊辰,重雲殿東鴟尾有紫煙屬天。五月乙未,京師地震。癸丑,齊廣陵南城主張顯和、長史張僧那各率其所部入附。辛酉,輿駕幸大莊嚴寺捨身。壬戌,羣臣表請還宮。 六月己巳,詔司空侯瑱、領軍將軍徐度率舟師為前軍,以討王琳。 秋七月戊戌,輿駕幸石頭,親送瑱等。己亥,江州刺史周迪擒王琳將李孝欽、樊猛、余孝頃于工塘。甲辰,遣吏部尚書謝哲諭王琳。甲寅,嘉禾一穗六岐生五城。初,侯景之平也,火焚太極殿,承聖中議欲營之,獨闕一柱,至是有樟木大十八圍,長四丈五尺,流泊陶家後渚,監軍鄒子度以聞。詔中書令沈眾兼起部尚書,少府卿蔡儔兼將作大匠,起太極殿。 八月景寅,以廣梁郡為陳留郡。辛未,詔臨川王蒨西討,以舟師五萬發自京師,輿駕幸冶城寺親送焉。前開府儀同三司、南豫州刺史周文育,前鎮北將軍、南徐州刺史、新除開府儀同三司侯安都等於王琳所逃歸,自劾廷尉,即日引見,竝宥之。戊寅,詔復文育等本官。壬午,追封皇子立為豫章王,謚曰獻;權為長沙王,謚曰思;長女為永世公主,謚曰懿。謝哲反命,王琳請還鎮湘川,詔追眾軍緩其伐。癸未,西討眾軍至自大雷。丁亥,以信威將軍、江州刺史周迪為開府儀同三司,進號平南將軍。改南徐州所領南蘭陵郡復為東海郡。 冬十月庚午,遣鎮南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周文育都督眾軍出豫章,討余孝勱。乙亥,輿駕幸莊嚴寺,發金光明經題。丁酉,以仁威將軍、高州刺史黃法𣰋為開府儀同三司,進號鎮南將軍。甲寅,太極殿成,匠各給復。 十二月庚申,侍中、安東將軍臨川王蒨率百僚朝前殿,拜上牛酒。甲子,輿駕幸大莊嚴寺,設無㝵大會,捨乘輿法物。羣臣備法駕奉迎,即日輿駕還宮。景寅,高祖於太極殿東堂宴羣臣,設金石之樂,以路寢告成也。壬申,割吳郡鹽官、海鹽、前京三縣置海寧郡,屬揚州。以安成所部廣興六洞置安樂郡。景戌,以寧遠將軍、北江州刺史熊曇朗為開府儀同三司,進號平西將軍。丁亥,詔曰:「梁時舊仕,亂離播越,始還朝廷,多未銓序。又起兵已來,軍勳甚眾。選曹即條文武簿及節將應九流者,量其所擬。」於是隨材擢用者五十餘人。 三年春正月己丑,青龍見于東方。丁酉,以鎮南將軍、廣州刺史歐陽頠即本號開府儀同三司。是夜大雪,及旦,太極殿前有龍跡見。甲午,廣州刺史歐陽頠表稱白龍見于州江南岸,長數十丈,大可八九圍,歷州城西道入天井崗。仙人見于羅浮山寺小石樓,長三丈所,通身潔白,衣服楚麗。辛丑,詔曰:「南康、始興王諸妹,已有封爵,依禮止是藩主。此二王者,有殊恒情,宜隆禮數。諸主儀秩及尚主,可竝同皇女。」戊申,詔臨川王蒨省揚、徐二州辭訟。 二月辛酉,以平西將軍、桂州刺史淳于量為開府儀同三司,進號鎮西大將軍。壬午,司空侯瑱督眾軍自江入合州,焚齊舟艦。 三月景申,侯瑱至自合肥,眾軍獻捷。 夏閏四月庚寅,詔曰:「開廩賑絕,育民之大惠,巡方恤患,前王之令典。朕當斯季俗,膺此樂推,君德未孚,民瘼猶甚,重茲多壘,彌疚納隍。良由四聰弗遠,千里功應。博施之仁,何其或爽?殘弊之軌,致此未康。吳州、縉州去歲蝗旱,郢田雖呪,鄭渠終涸,室靡盈積之望,家有填壑之嗟。百姓不足,兆民何賴?近已遣中書舍人江德藻銜命東陽,與令長二千石問民疾苦,仍以入臺倉見米分恤。雖德非旣飽,庶微慰阻飢。」甲午,詔依前代置西省學士,兼以伎術者預焉。丁酉,遣鎮北將軍徐度率眾城南晥口。是時久不雨,景午,輿駕幸鍾山祠蔣帝廟,是日降雨,迄于月晦。 五月景辰朔,日有食之,有司奏:舊儀,御前殿,服朱紗袍、通天冠。詔曰:「此乃前代承用,意有未同。合朔仰助太陽,宜備衮冕之服。自今已去,永可為准。」景寅,扶南國遣使獻方物。乙酉,北江州刺史熊曇朗殺都督周文育于軍,舉兵反。王琳遣其將常眾愛、曹慶率兵援余孝勱。 六月戊子,儀同侯安都敗眾愛等於左里,獲琳從弟襲、主帥羊暕等三十餘人,眾愛遁走,庚寅,廬山民斬之,傳首京師。甲午,眾師凱歸。詔曰:「曇朗噬逆,罪不容誅,分命眾軍,仍事掩討,方加梟磔,以明刑憲。」徵臨川王蒨往晥口置城柵,以錢道戢守焉。丁酉,高祖不豫,遣兼太宰、尚書左僕射王通以疾告太廟,兼太宰、中書令謝哲告大社、南北郊。辛丑,高祖疾小瘳。故司空周文育之柩至自建昌。壬寅,高祖素服哭于東堂,哀甚。癸卯,高祖臨訊獄省訟。是夜,熒惑在天尊。高祖疾又甚。景午,崩于璿璣殿,時年五十七。遺詔追臨川王蒨入纂。甲寅,大行皇帝遷殯于太極殿西階。 秋八月甲午,羣臣上謚曰武皇帝,廟號高祖。景申,葬萬安陵。 高祖智以綏物,武以寧亂,英謀獨運,人皆莫及,故能征伐四克,靜難夷凶。至升大麓之日,居阿衡之任,恒崇寬政,愛育為本。有須發調軍儲,皆出於事不可息。加以儉素自率,常膳不過數品,私饗曲宴,皆瓦器蚌盤,肴核庶羞,裁令充足而已,不為虛費。初平侯景,及立紹泰,子女玉帛,皆班將士。其充闈房者,衣不重綵,飾無金翠,哥鍾女樂,不列於前。及乎踐祚,彌厲恭儉。故隆功茂德,光有天下焉。 陳吏部尚書姚察曰:高祖英略大度,應變無方,蓋漢高、魏武之亞矣。及西都盪覆,誠貫天人。王僧辯闕伊尹之才,空結桐宮之憤,貞陽假秦兵之送,不思穆嬴之泣。高祖乃蹈玄機而撫末運,乘勢隙而拯橫流,王迹所基,始自於此,何至戡黎升陑之捷而已焉。故於慎徽時序之世,變聲改物之辰,兆庶歸以謳歌,炎靈去如釋負,方之前代,何其美乎! ## 陳書‧卷三 本紀第三 世祖 世祖文皇帝諱蒨,字子華,始興昭烈王長子也。少沈敏有識量,美容儀,留意經史,舉動方雅,造次必遵禮法。高祖甚愛之,常稱「此兒吾宗之英秀也」。梁太清初,夢兩日鬭,一大一小,大者光滅墜地,色正黃,其大如斗,世祖因三分取一而懷之。侯景之亂,鄉人多依山湖宼抄,世祖獨保家無所犯。時亂日甚,乃避地臨安。及高祖舉義兵,侯景遣使收世祖及衡陽獻王,世祖乃密袖小刀,冀因入見而害景,至便屬吏,故其事不行。高祖大軍圍石頭,景欲加害者數矣,會景敗,世祖乃得出赴高祖營。 起家為吳興太守。時宣城劫帥紀機、郝仲等各聚眾千餘人,侵暴郡境,世祖討平之。承聖二年,授信武將軍,監南徐州。三年,高祖北征廣陵,使世祖為前軍,每戰克捷。 高祖之將討王僧辯也,先召世祖與謀。時僧辯女婿杜龕據吳興,兵眾甚盛,高祖密令世祖還長城,立柵以備龕。世祖收兵纔數百人,戰備又少,龕遣其將杜泰領精兵五千,乘虛奄至,將士相視失色,而世祖言笑自若,部分益明,於是眾心乃定。泰知柵內人少,日夜苦攻,世祖激厲將士,身當矢石,相持數旬,泰乃退走。及高祖遣周文育率兵討龕,世祖與并軍往吳興。時龕兵尚眾,斷據衝要,水步連陣相結,世祖命將軍劉澄、蔣元舉率眾攻龕,龕軍大敗,窘急,因請降。 東揚州刺史張彪起兵圍臨海太守王懷振,懷振遣使求救,世祖與周文育輕兵往會稽以掩彪。後彪將沈泰開門納世祖,世祖盡收其部曲家累,彪至,又破走,若邪村民斬彪,傳其首。以功授持節、都督會稽等十郡諸軍事、宣毅將軍、會稽太守。山越深險,皆不賓附,世祖分命討擊,悉平之,威惠大振。 高祖受禪,立為臨川郡王,邑二千戶,拜侍中、安東將軍。及周文育、侯安都敗於沌口,高祖詔世祖入衛,軍儲戎備,皆以委焉。尋命率兵城南晥。 永定三年六月景午,高祖崩,遺詔徵世祖入纂。甲寅,至自南晥,入居中書省。皇后令曰:「昊天不弔,上玄降禍。大行皇帝奄捐萬國,率土哀號,普天如喪,窮酷煩冤,無所迨及。諸孤藐爾,反國無期,須立長主,以寧寓縣。侍中、安東將軍、臨川王蒨,體自景皇,屬惟猶子,建殊功於牧野,敷盛業於戡黎,納麓時敘之辰,負扆乘機之日,竝佐時雍,是同草創,祧祏所繫,遐邇宅心,宜奉大宗,嗣膺寶錄,使七廟有奉,兆民寧晏。未亡人假延餘息,嬰此百罹,尋繹纏綿,興言感絕。」世祖固讓,至于再三,羣公卿士固請,其日即皇帝位於太極前殿。詔曰:「上天降禍,奄集邦家,大行皇帝背離萬國,率土崩心,若喪考妣。龍圖寶曆,眇屬朕躬,運鍾擾攘,事切機務,南面須主,西讓禮輕,今便式膺景命,光宅四海。可大赦天下,罪無輕重,悉皆蕩滌。逋租宿債,吏民𠌤負,可勿復收。文武內外,量加爵敘。孝悌力田為父後者,賜爵一級。庶祇畏在心,公卿畢力,勝殘去殺,無待百年。興言號哽,深增慟絕。」又詔州郡悉停奔赴。 秋七月景辰,尊皇后為皇太后。己未,以鎮南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廣州刺史歐陽頠進號征南將軍,平南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周迪進號鎮南將軍,平南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高州刺史黃法𣰋進號安南將軍。庚申,以鎮南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桂州刺史淳于量進號征南大將軍。辛酉,以侍中、車騎將軍、司空侯瑱為太尉,鎮西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南豫州刺史侯安都為司空,侍中、中權將軍、開府儀同三司王沖為特進、左光祿大夫,鎮北將軍、南徐州刺史徐度為侍中、中撫軍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壬戌,以侍中、護軍將軍徐世譜為特進、安右將軍;侍中、忠武將軍杜稜為領軍將軍。乙丑,重雲殿災。 八月癸巳,以平北將軍、南徐州刺史留異為安南將軍、縉州刺史,平南將軍、北江州刺史魯悉達進號安左將軍。庚戌,封皇子伯茂為始興王,奉昭烈王後。徙封始興嗣王頊為安成王。 九月辛酉,立皇子伯宗為皇太子,王公以下賜帛各有差。乙亥,立妃沈氏為皇后。 冬十一月乙卯,王琳寇大雷,詔遣太尉侯瑱、司空侯安都、儀同徐度率眾以禦之。 天嘉元年春正月癸丑,詔曰:「朕以寡昧,嗣纂洪業,哀惸在疚,治道弗昭,仰惟前德,幽顯遐暢,恭己不言,庶幾無改。雖宏圖懋軌,日月方弘,而清廟廓然,聖靈浸遠,感尋永往,瞻言罔極。今四象運周,三元告獻,華夷胥洎,玉帛駿奔,思覃遺澤,播之億兆。其大赦天下。改永定四年為天嘉元年。鰥寡孤獨不能自存立者,賜穀人五斛。孝悌力田殊行異等,加爵一級。甲寅,分遣使者宣勞四方。辛酉,輿駕親祠南郊,詔曰:「朕式饗上玄,虔奉牲玉,高禋禮畢,誠敬兼弘。且陰霾浹辰,褰霽在日,雲物韶朗,風景清和,慶動人祗,忭流庶俗,思俾黎元,同此多祐。可賜民爵一級。」辛未,輿駕親祠北郊。日有冠。 二月辛卯,老人星見。乙未,高州刺史紀機自軍叛還宣城,據郡以應王琳,涇令賀當遷討平之。景申,太尉侯瑱敗王琳于梁山,敗齊兵于博望,生摛齊將劉伯球,盡收其資儲船艦,俘馘以萬計,王琳及其主蕭莊奔于齊。 戊戌,詔曰:「夫五運遞來,三靈眷命,皇王因之改創,殷、周所以樂推。朕統曆承基,丕隆鼎運,期理攸屬,數祚斯在,豈僥倖所至,寧卜祝可求。故知神器之重,必在符命。是以逐鹿貽譏,断蛇定業,亂臣賊子,異世同尤。王琳識暗挈瓶,智慙衛足,干紀亂常,自貽顛沛,而縉紳君子,多被縶維,雖涇渭合流,蘭鮑同肆,求之厥理,或有脅從。今九罭旣設,八紘斯掩,天網恢恢,吞舟是漏。至如伏波遊說,永作漢蕃,延壽脫歸,終為魏守,器改秦、虞,材通晉、楚,行藏用捨,亦豈有恒,宜加寬仁,以彰雷作。其衣冠士族,預在凶黨,悉皆原宥;將帥戰兵,亦同拜眚,並隨才銓引,庶收力用。」又詔師旅以來,將士死王事者,並加贈謚。己亥,詔曰:「日者凶渠肆虐,眾軍進討,舟艦輸積,權倩民丁,師出經時,役勞日久。今氣祲廓清,宜有甄被。可蠲復丁身。夫妻三年,於役不幸者,復其妻子。庚子,分遣使者賷璽書宣勞四方。乙巳,遣太尉侯瑱鎮湓城。庚戌,以高祖第六子昌為驃騎將軍、湘州牧,立為衡陽王。 三月景辰,詔曰:「自喪亂以來,十有餘載,編戶凋亡,萬不遺一,中原氓庶,蓋云無幾。頃者寇難仍接,筭斂繁多,且興師已來,千金日費,府藏虛竭,杼軸歲空。近所置軍資,本充戎備,今元惡克殄,八表已康,兵戈靜戢,息肩方在,思俾餘黎,陶此寬賦,今歲軍糧通減三分之一。尚書申下四方,稱朕哀矜之意。守宰明加勸課,務急農桑,庶鼓腹含哺,復在茲日。」蕭莊所署郢州刺史孫瑒舉州內附。丁巳,江州刺史周迪平南中,斬賊率熊曇朗,傳首京師。先是,齊軍守魯山城,戊午,齊軍弃城走,詔南豫州刺史程靈洗守之。甲子,分荊州之天門、義陽、南平,郢州之武陵四郡,置武州。其刺史督沅州,領武陵太守,治武陵郡。其都尉所部六縣為沅州。別置通寧郡,以刺史領太守,治都尉城,省舊都尉。以安南將軍、南兖州刺史、新除右衛將軍吳明徹為安西將軍、武州刺史,偽郢州刺史孫瑒為安南將軍、湘州刺史。景子,衡陽王昌薨。丁丑,詔曰:「蕭莊偽署文武官屬還朝者,量加錄序。」 夏四月丁亥,立皇子伯信為衡陽王,奉獻王後。乙未,以安南將軍荀朗為安北將軍、合州刺史。 五月乙卯,改桂陽之汝城縣為盧陽郡。分衡州之始興、安遠二郡,置東衡州。 六月辛巳,改謚皇祖妣景安皇后曰景文皇后。壬辰,詔曰:「梁孝元遭離多難,靈櫬播越,朕昔經北面,有異常倫,遣使迎接,以次近路。江寧旣是舊塋,宜即安卜,車旗禮章,悉用梁典,依魏葬漢獻帝故事。」甲午,追策故始興昭烈王妃曰孝妃。丁酉,以開府儀同三司徐度為侍中、中軍將軍。辛丑,國哀周忌,上臨于太極前殿,百僚陪哭。赦京師殊死已下。是月,葬梁元帝於江寧。 秋七月甲寅,詔曰:「朕以眇身,屬當大寶,負荷至重,憂責實深,而庶績未康,胥怨猶結,佇咨賢良,發於夢想,每有一言入聽,片善可求,何嘗不襃獎抽揚,緘書紳帶。而傅巖虛往,穹谷尚淹,蒲幣空陳,旌弓不至。豈當有乖則哲,使草澤遺才?將時運澆流,今不逮古?側食長懷,寢興增歎。新安太守陸山才有啟,薦梁前征西從事中郎蕭策,梁前尚書中兵郎王暹,竝世胄清華,羽儀著族,或文史足用,或孝德可稱,竝宜登之朝序,擢以不次。王公已下,其各進舉賢良,申薦淪屈,庶眾才必萃,大厦可成,使棫樸載哥,由庚在詠。」乙卯,詔曰:「自頃喪亂,編戶播遷,言念餘黎,良可哀惕。其亡鄉失土,逐食流移者,今年內隨其適樂,來歲不問僑舊,悉令著籍,同土斷之例。」景辰,立皇子伯山為鄱陽王。 八月庚辰,老人星見。壬午,詔曰:「菽粟之貴,重於珠玉。自頃寇戎,游手者眾,民失分地之業,士有佩犢之譏。朕哀矜黔庶,念康弊俗,思俾阻饑,方存富教。麥之為用,要切斯甚,今九秋在節,萬實可收,其班宣遠近,竝令播種。守宰親臨勸課,務使及時。其有尤貧,量給種子。」癸未,世祖臨景陽殿聽訟。戊子,詔曰:「汙鐏土鼓,誠則難追,畫卵彫薪,或可易革。梁氏末運,奢麗已甚,芻豢厭於胥史,哥鍾列於管庫,土木被朱丹之采,車馬飾金玉之珍,逐欲澆流,遷訛遂遠。朕自諸生,頗為內足,而家敦朴素,室靡浮華,觀覽時俗,常所扼腕。今妄假時乘,臨馭區極,屬當淪季,思聞治道,菲食卑宮,自安儉陋,俾茲薄俗,獲反淳風。維雕鏤淫飾,非兵器及國容所須,金銀珠玉,衣服雜玩,悉皆禁斷。」甲午,周將賀若敦率馬步一萬,奄至武陵,武州刺史吳明徹不能拒,引軍還巴陵。丁酉,上幸正陽堂閱武。 九月癸丑,彗星見。乙卯,周將獨孤盛領水軍將趣巴、湘,與賀若敦水陸俱進,太尉侯瑱自尋陽往禦之。辛酉,遣儀同徐度率眾會瑱于巴丘。景子,太白晝見。丁丑,詔侯瑱眾軍進討巴、湘。 十月癸巳,侯瑱襲破獨孤盛於楊葉洲,盡獲其船艦,盛收兵登岸,築城以保之。丁酉,詔司空侯安都率眾會侯瑱南討。 十二月乙未,詔曰:「古者春夏二氣,不決重罪。蓋以陽和布澤,天秩是弘,寬網眘刑,義符含育,前王所以則天象地,立法垂訓者也。朕屬當澆季,思求民瘼,哀矜惻隱,念甚納隍,常欲式遵舊軌,用長風化。自今孟春訖于夏首,罪人大辟事已款者,宜且申停。」己亥,周巴陵城主尉遅憲降,遣巴州刺史侯安鼎守之。庚子,獨孤盛將餘眾自楊葉洲潛遁。 二年春正月庚戌,大赦天下。以雲麾將軍、晉陵太守杜稜為侍中、領軍將軍。辛亥,以始興王伯茂為宣惠將軍、揚州刺史。乙卯,合州刺史裴景徽奔于齊。辛未,周湘州城主殷亮降,湘州平。 二月景戌,以太尉侯瑱為車騎將軍、湘州刺史。庚寅,曲赦湘州諸郡。 三月乙卯,太尉、車騎將軍、湘州刺史侯瑱薨。丁丑,以鎮東將軍、會稽太守徐度為鎮南將軍、湘州刺史。 夏四月,分荊州之南平、宜都、羅、河東四郡,置南荊州,鎮河東郡。以安西將軍、武州刺史吳明徹為南荊州刺史。庚寅,以安左將軍魯悉達為安南將軍、吳州刺史。辛卯,老人星見。 秋七月景午,周將賀若敦自拔遁歸,人畜死者十七八。武陵、天門、南平、義陽、河東、宜都郡悉平。 九月甲寅,詔曰:「姬業方闡,望載渭濱,漢曆旣融,道通圯上。若乃摛精辰宿,降靈惟岳,風雲有感,夢寐是求,斯固舟楫鹽梅,遞相表裏,長世建國,罔或不然。至於銘德太常,從祀清廟,以貽厥後來,垂諸不朽者也。前皇經濟區宇,裁成品物,靈貺式甄,光膺寶命,雖謩明濬發,幽顯協從,亦文武賢能,翼宣王業。故大司馬、驃騎大將軍瑱,故司空文育,故平北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僧明,故中護軍穎,故領軍將軍擬,或締構艱難,經綸夷險;或摧鋒冒刃,殉義遺生;或宣哲協規,綢繆帷幄;或披荊汗馬,終始勤劬;莫不罄誠悉力,屯泰以之。朕以寡昧,嗣膺丕緒,永言勳烈,思弘典訓,便可式遵故實,載揚盛軌,可竝配食高祖廟庭,俾茲大猷,永傳宗祏。」景辰,以侍中、中權將軍、特進、左光祿大夫、開府儀同三司王沖為丹陽尹;丹陽尹沈君理為左民尚書,領步兵校尉。 冬十月乙巳,霍州西山蠻率部落內屬。 十一月乙卯,高驪國遣使獻方物。甲子,以武昌、國川為竟陵郡,以安流民。 十二月辛巳,以安東將軍、吳郡太守孫瑒為中護軍。甲申,立始興國廟於京師,用王者之禮。太子中庶子虞荔、御史中丞孔奐以國用不足,奏立煮海鹽賦及榷酤之科,詔竝施行。先是,縉州刺史留異應于王琳等反,景戌,詔司空侯安都率眾討之。 三年春正月庚戌,設帷宮於南郊,幣告胡公以配天。辛亥,輿駕親祠南郊。詔曰:「朕負荷寶圖,亟回星琯,兢兢業業,庶幾治定,而德化不孚,俗弊滋甚,永言念之,無忘日夜。陽和布氣,昭事上玄,躬奉牲玉,誠兼饗敬,思與黎元被斯寬惠。可普賜民爵一級。其孝悌力田,別加一等。」辛酉,輿駕親祠北郊。 閏二月己酉,以百濟王餘明為撫東大將軍,高句驪王高湯為寧東將軍。江州刺史周迪舉兵應留異,襲湓城,攻豫章郡,竝不剋。辛亥,以南荊州刺史吳明徹為安右將軍。甲子,改鑄五銖錢。 三月景子,安成王頊至自周,詔授侍中、中書監、中衛將軍,置佐史。丁丑,以安右將軍吳明徹為安南將軍、江州刺史,督眾軍南討。甲申,大赦天下。庚寅,司空侯安都破留異於桃支嶺,異脫身奔晉安,東陽郡平。 夏四月癸卯,曲赦東陽郡。乙巳,齊遣使來聘。 六月景辰,以侍中、中衛將軍安成王頊為驃騎將軍、揚州刺史。以會稽、東陽、臨海、永嘉、新安、新寧、晉安、建安八郡置東揚州。以揚州刺史始興王伯茂為鎮東將軍、東揚州刺史,征北將軍、司空、南徐州刺史侯安都為侍中、征北大將軍。 秋七月己丑,皇太子納妃王氏。在位文武賜帛各有差,孝悌力田為父後者賜爵二級。 九月戊辰朔,日有食之。以侍中、都官尚書到仲舉為尚書右僕射、丹陽尹。丁亥,周迪請降,詔安成王頊督眾軍以招納之。 是歲,周所立梁王蕭詧死,子巋代立。 四年春正月景子,干陀利國遣使獻方物。甲申,周迪弃城走,閩州刺史陳寶應納之,臨川郡平。壬辰,以平西將軍、郢州刺史章昭達為護軍將軍,仁武將軍、新州刺史華皎進號平南將軍,鎮南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高州刺史黃法𣰋為鎮北大將軍、南徐州刺史,安西將軍、領臨川太守周敷為南豫州刺史,中護軍孫瑒為鎮右將軍。罷高州隸入江州。 二月戊戌,征南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廣州刺史歐陽頠進號征南大將軍。庚戌,以侍中、司空、征北大將軍侯安都為征南大將軍、江州刺史。庚申,以平南將軍華皎為南湘州刺史。 三月辛未,以鎮南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徐度為侍中、中軍大將軍。辛巳,詔贈討周迪將士死王事者。 夏四月辛丑,設無㝵大會於太極前殿。乙卯,以侍中、中書監、中衛將軍、驃騎將軍、揚州刺史安成王頊為開府儀同三司。 五月丁卯,安前將軍、右光祿大夫徐世譜卒。 六月癸巳,太白晝見。司空侯安都賜死。 七月丁丑,以鎮北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南徐州刺史黃法𣰋為鎮南大將軍、江州刺史。 九月壬戌,開府儀同三司、廣州刺史歐陽頠薨。癸亥,曲赦京師。辛未,周迪復寇臨川,詔護軍章昭達率眾討之。 十一月辛酉,章昭達大破周迪,悉擒其黨與,迪脫身潛竄。 十二月景申,大赦天下。詔護軍將軍章昭達進軍建安,以討陳寶應。信威將軍、益州刺史余孝頃督會稽、東陽、臨海、永嘉諸軍,自東道會之。癸丑,以前安南將軍、江州刺史吳明徹為鎮前將軍。 五年春正月庚辰,以吏部尚書、領右軍將軍袁樞為丹陽尹。辛巳,輿駕親祠北郊。乙酉,江州湓城火,燒死者二百餘人。 三月丁丑,以征南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桂州刺史淳于量為中撫軍大將軍。壬午,詔以故護軍將軍周鐵虎配食高祖廟庭。 夏四月庚子,周遣使來聘。 五月庚午,罷南丹陽郡。是月,周、齊竝遣使來聘。 六月丁未,夜,有白氣兩道,出于北斗東南,屬地。 秋七月丁丑,詔曰:「朕以寡昧,屬當負重,星籥亟改,冕旒弗曠,不能仰協璿衡,用調玉燭,傍慰蒼生,以安黔首。兵無寧歲,民乏有年,移風之道未弘,習俗之患猶在,致令氓多觸網,吏繁筆削,獄犴滋章,雖由物犯,囹圄淹滯,亦或有冤。念俾納隍,載勞負扆,加以膚湊不適,攝衛有虧,比獲微痊,思覃寬惠,可曲赦京師。」 九月,城西城。 冬十一月丁亥,以左衛將軍程靈洗為中護軍。己丑,章昭達破陳寶應于建安,擒寶應、留異,送京師,晉安郡平。甲辰,以護軍將軍章昭達為鎮前將軍、開府儀同三司。 十二月甲子,曲赦建安、晉安二郡。討陳寶應將士死王事者,竝給棺槥,送還本鄉,并復其家。瘡痍未瘳者,給其醫藥。癸未,齊遣使來聘。 六年春正月甲午,皇太子加元服,王公以下賜帛各有差,孝悌力田為父後者賜爵一級,鰥寡孤獨不能自存者穀人五斛。庚戌,以領軍將軍杜稜為翊左將軍、丹陽尹,丹陽尹袁樞為吏部尚書,衛尉卿沈欽為中領軍。 三月乙未,詔侯景以來遭亂移在建安、晉安、義安郡者,竝許還本土,其被略為奴婢者,釋為良民。 夏四月甲寅,以侍中、中書監、中衛將軍、驃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揚州刺史安成王頊為司空。辛酉,有彗星見。周遣使來聘。 秋七月癸未,大風至自西南,廣百餘步,激壞靈臺候樓。甲申,儀賢堂無故自壞。景戌,臨川太守駱文牙斬周迪,傳首京師,梟於朱雀航。丁酉,太白晝見。 八月丁丑,詔曰:「梁室多故,禍亂相尋,兵甲紛紜,十年不解,不逞之徒虐流生氣,無賴之屬暴及徂魂。江左肇基,王者攸宅,金行水位之主,木運火德之君,時更四代,歲逾二百。若其經綸王業,縉紳民望,忠臣孝子,何世無才,而零落山丘,變移陵谷,或皆剪伐,莫不侵殘。玉杯得於民間,漆簡傳於世載,無復五株之樹,罕見千年之表。自大祚光啟,恭惟揖讓,爰曁朕躬,聿脩祖武,雖復旂旗服色,猶行杞、宋之邦,每車駕巡遊,眇瞻河、雒之路,故喬山之祀,蘋藻弗虧,驪山之墳,松柏恒守。唯戚藩舊壟,士子故塋,掩殣未周,樵牧猶眾。或親屬流隸,負土無期,子孫冥滅,手植何寄。漢高留連於無忌,宋祖惆悵於子房,丘墓生哀,性靈共測者也。朕所以興言永日,思慰幽泉。維前代王侯,自古忠烈,墳冢被發絕無後者,可檢行脩治,墓中樹木,勿得樵採,庶幽顯咸暢,稱朕意焉。」己卯,立皇子伯固為新安郡王,伯恭為晉安王,伯仁為廬陵王,伯義為江夏王。 九月癸未,罷豫章郡。是月,新作大航。 冬十月辛亥,齊遣使來聘。 十二月乙卯,立皇子伯禮為武陵王。丁巳,以鎮前將軍、開府儀同三司章昭達為鎮南將軍、江州刺史,鎮南大將軍、江州刺史黃法𣰋為中衛大將軍,中護軍程靈洗為宣毅將軍、郢州刺史,軍師將軍、郢州刺史沈恪為中護軍,鎮東將軍、吳興太守吳明徹為中領軍。戊午,以東中郎將、吳郡太守鄱陽王伯山為平北將軍、南徐州刺史。癸亥,詔曰:「朕自居民牧之重,託在王公之上,顧其寡昧,鬱于治道。加以屢虧聽覽,事多壅積,冤滯靡申,幽枉弗鑒。念茲罪隸,有甚納隍。而惠澤未流,愆陽累月,今歲序云暮,元正向肇,欲使幽圄之內,同被時和,可曲赦京師。」 天康元年春二月景子,詔曰:「朕以寡德,纂承洪緒,日𣅳劬勞,思弘景業,而政道多昧,黎庶未康,兼疹患淹時,亢陽累月,百姓何咎,寔由朕躬,念茲在茲,痛如疾首。可大赦天下,改天嘉七年為天康元年。」 三月己卯,以驃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揚州刺史、司空安成王頊為尚書令。 夏四月乙卯,皇孫至澤生,在位文武賜絹帛各有差,為父後者賜爵一級。癸酉,世祖疾甚。是日,崩于有覺殿。遺詔曰:「朕疾苦彌留,遂至不救,脩短有命,夫復何言。但王業艱難,頻歲軍旅,生民多弊,無忘愧惕。今方隅乃定,俗教未弘,便及大漸,以為遺恨。社稷任重,太子可即君臨,王侯將相,善相輔翊,內外協和,勿違朕意!山陵務存儉速。大斂竟,羣臣三日一臨,公除之制,率依舊典。」 六月甲子,羣臣上謚曰文皇帝,廟號世祖。景寅,葬永寧陵。 世祖起自艱難,知百姓疾苦。國家資用,務從儉約。常所調斂,事不獲已者,必咨嗟改色,若在諸身。主者奏決,妙識真偽,下不容姦,人知自勵矣。一夜內刺閨取外事分判者,前後相續。每雞人伺漏,傳更籤於殿中,乃勑送者必投籤於階石之上,令鎗然有聲,云「吾雖眠,亦令驚覺也」。始終梗槩,若此者多焉。 陳吏部尚書姚察曰:世稱繼體守文,宗枝承統,得失之閒,蓋亦詳矣。大抵以奉而勿墜為賢能,橈而易之為不肖;其有光揚前軌,克荷曾構,固以少焉。世祖自初發跡,功庸顯著,寧亂靜寇,首佐大業。及國禍奄臻,入承寶祚,兢兢業業,其若馭朽。加以崇尚儒術,愛悅文義,見善如弗及,用人如由己,恭儉以御身,勤勞以濟物,自昔允文允武之君,東征西怨之后,賓實之迹,可為聯類。至於杖聰明,用鑒識,斯則永平之政,前史其論諸。 天嘉三年,高句驪王高湯,或本作「高陽」。 ## 陳書‧卷四 本紀第四 廢帝 廢帝諱伯宗,字奉業,小字藥王,世祖嫡長子也。梁承聖三年五月庚寅生。永定二年二月戊辰,拜臨川王世子。三年,世祖嗣位,八月庚戌,立為皇太子。自梁室亂離,東宮焚燼,太子居于永福省。 天康元年四月癸酉,世祖崩,其日,太子即皇帝位于太極前殿,詔曰:「上天降禍,大行皇帝奄弃萬國,攀號靡及,五內崩殞。朕以寡德,嗣膺寶命,焭焭在疚,懼甚綴旒,方賴宰輔匡其不逮。可大赦天下。」又詔內外文武,各復其職,遠方悉停奔赴。 五月乙卯,尊皇太后曰太皇太后,皇后曰皇太后。庚寅,以驃騎將軍、司空、揚州刺史、新除尚書令安成王頊為驃騎大將軍,進位司徒、錄尚書、都督中外諸軍事。丁酉,中軍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徐度進位司空;鎮南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江州刺史章昭達為侍中,進號征南將軍;鎮東將軍、東揚州刺史始興王伯茂進號征東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平北將軍、南徐州刺史鄱陽王伯山進號鎮北將軍;吏部尚書袁樞為尚書左僕射;雲麾將軍、吳興太守沈欽為尚書右僕射;新除中領軍吳明徹為領軍將軍;新除中護軍沈恪為護軍將軍;平南將軍、湘州刺史華皎進號安南將軍;散騎常侍、御史中丞徐陵為吏部尚書。 六月辛亥,翊右將軍、右光祿大夫王通進號安右將軍。 秋七月丁酉,立妃王氏為皇后。 冬十月庚申,輿駕奉祠太廟。 十一月乙亥,周遣使來弔。 十二月甲子,高麗國遣使獻方物。 光大元年春正月癸酉,尚書左僕射袁樞卒。乙亥,詔曰:「昔昊天成命,降集寶圖,二后重光,九區咸乂。閔余沖薄,王道未昭,荷茲神器,如涉靈海,庶親賢竝建,牧伯惟良,天下雍熙,緬同刑措。今三元改曆,萬國充庭,清廟無追,具僚斯在,言瞻宁位,觸感崩心。思播遺恩,俾覃黎獻。可大赦天下。改天康二年為光大元年。孝悌力田賜爵一級。」己卯,以領軍將軍吳明徹為丹陽尹。辛卯,輿駕親祠南郊。 二月辛亥,宣毅將軍、南豫州刺史余孝頃謀反伏誅。癸丑,以征東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東揚州刺史始興王伯茂為中衛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黃法𣰋為鎮北將軍、南徐州刺史,鎮北將軍、南徐州刺史鄱陽王伯山為鎮東將軍、東揚州刺史。 三月甲午,以尚書右僕射沈欽為侍中、尚書左僕射。 夏四月乙卯,太白晝見。 五月癸巳,以領軍將軍、丹陽尹吳明徹為安南將軍、湘州刺史。乙未,以鎮右將軍杜稜為領軍將軍。安南將軍、湘州刺史華皎謀反,景申,以中撫大將軍淳于量為使持節、征南大將軍,揔率舟師以討之。 六月壬寅,以中軍大將軍、司空徐度進號車騎將軍,揔督京邑眾軍,步道襲湘州。 閏月癸巳,以雲麾將軍新安王伯固為丹陽尹。 秋七月戊申,立皇子至澤為皇太子,賜天下為父後者爵一級,王公卿士已下賚帛各有差。 九月乙巳,詔曰:「逆賊華皎,極惡窮凶,遂樹立蕭巋,謀危社稷。弃親即讎,人神憤惋,王師電邁,水陸爭前,梟剪之期,匪朝伊暮。其家口在北里尚方,宜從誅戮,用明國憲。」景辰,百濟國遣使獻方物。是月,周將長胡公拓跋定率步騎二萬入郢州,與華皎水陸俱進,都督淳于量、吳明徹等與戰,大破之。皎單舸奔江陵,擒拓跋定,俘獲萬餘人,馬四千餘匹,送京師。 冬十月辛巳,赦湘、巴二郡為皎所詿誤者。甲申,輿駕親祠太廟。 十一月己未,以護軍將軍沈恪為平西將軍、荊州刺史。甲子,侍中、中權將軍、開府儀同三司、特進、左光祿大夫王沖薨。 十二月庚寅,以兼從事中郎孔英哲為奉聖亭侯,奉孔子祀。 二年春正月己亥,侍中、都督中外諸軍事、驃騎大將軍、司徒、錄尚書、揚州刺史安成王頊進位太傅,領司徒,加殊禮,劒履上殿;侍中、征南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江州刺史章昭達進號征南大將軍;中撫大將軍、新除征南大將軍淳于量為侍中、中軍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安南將軍、湘州刺史吳明徹即本號開府儀同三司,進號鎮南將軍;雲麾將軍、郢州刺史程靈洗進號安西將軍。庚子,詔討華皎軍人死王事者並給棺槥,送還本鄉,仍復其家。甲子,罷吳州,以鄱陽郡還屬江州。侍中、司空、車騎將軍徐度薨。 夏四月辛巳,太白晝見。丁亥,割東揚州晉安郡為豐州。 五月景辰,太傅安成王頊獻玉璽一。 六月丁卯,彗星見。 秋七月景午,輿駕親祠太廟。戊申,新羅國遣使獻方物。壬戌,立皇弟伯智為永陽王,伯謀為桂陽王。 九月甲辰,林邑國遣使獻方物。景午,狼牙脩國遣使獻方物。以侍中、征南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江州刺史章昭達為中撫大將軍。戊午,太白晝見。 冬十月庚午,輿駕親祠太廟。 十一月景午,以前平西將軍、荊州刺史沈恪為護軍將軍。壬子,以鎮北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南徐州刺史黃法𣰋為鎮西將軍、郢州刺史,新除中軍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淳于量為鎮北將軍、南徐州刺史。甲寅,慈訓太后集羣臣於朝堂,令曰: 中軍儀同、鎮北儀同、鎮右將軍、護軍將軍、八座卿士:昔梁運季末,海內沸騰,天下蒼生,殆無遺噍。高祖武皇帝撥亂反正,膺圖御籙,重懸三象,還補二儀;世祖文皇帝克嗣洪基,光宣寶業,惠養中國,綏寧外荒;並戰戰兢兢,劬勞締構,庶幾鼎運,方隆殷、夏。 伯宗昔在儲宮,本無令問,及居崇極,遂騁凶淫。居處諒闇,固不哀慼,嬪嬙弗隔,就館相仍,豈但衣車所納,是譏宗正,衰絰生子,得誚右師。七百之祚何憑,三千之罪為大。且費引金帛,令充椒閫,內府中藏,軍備國儲,未盈朞稔,皆已空竭。太傅親承顧託,鎮守宮闈,遺誥綢繆,義深垣屏,而欑塗未御,翌日無淹,仍遣劉師知、殷不佞等顯言排斥。韓子高小豎輕佻,推心委仗,陰謀禍亂,決起蕭牆。元相雖持,但除君側。又以余孝頃密邇京師,便相徵召,殃慝之咎,凶徒自擒,宗社之靈,祅氛是滅。於是密詔華皎,稱兵上流,國祚憂惶,幾移醜類。乃至要招遠近,叶力巴、湘,支黨縱橫,宼擾黟、歙。又別勑歐陽紇等攻逼衡州,嶺表紛紜,殊淹弦望。豈止罪浮於昌邑,非唯聲醜於太和。但賊竪皆亡,祅徒已散,日望懲改,猶加掩抑,而悖禮忘德,情性不悛,樂禍思亂,昬慝無已。張安國蕞爾凶狡,窮為小盜,仍遣使人蔣裕鉤出上京,即置行臺,分選凶黨。賊皎妻呂,舂徒為戮,納自奚宮,藏諸永巷,使其結引親舊,規圖戕禍。盪主侯法喜等,太傅麾下,恒遊府朝,陷以深利,謀興肘腋。適又盪主孫泰等潛相連結,大有交通,兵力殊彊,指期挻亂。皇家有慶,歷數遐長,天誘其衷,同然開發。此諸文迹,今以相示,是而可忍,誰則不容?祖宗基業,將懼傾霣,豈可復肅恭禋祀,臨御兆民?式稽故實,宜在流放,今可特降為臨海郡王,送還藩邸。 太傅安成王固天生德,齊聖廣深,二后鍾心,三靈佇眷。自前朝不悆,任揔邦家,威惠相宣,刑禮兼設,指揮嘯咤,湘、郢廓清,闢地開疆,荊、益風靡,若太戊之承殷歷,中都之奉漢家,校以功名,曾何髣髴。且地彰靈璽,天表長彗,布新除舊,禎祥咸顯。文皇知子之鑒,事甚帝堯,傳弟之懷,又符太伯。今可還申曩志,崇立賢君,方固宗祧,載貞辰象。中外宜依舊典,奉迎輿駕。 未亡人不幸屬此殷憂,不有崇替,容危社稷,何以拜祠高寢,歸祔武園?攬筆潸然,兼懷悲慶。 是日,出居別第。太建二年四月薨,時年十九。 帝仁弱無人君之器,世祖每慮不堪繼業,旣居冢嫡,廢立事重,是以依違積載。及疾將大漸,召高宗謂曰「吾欲遵太伯之事」,高宗初未達旨,後寤,乃拜伏涕泣,固辭。其後宣太后依詔廢帝焉。 史臣曰:臨海雖繼體之重,仁厚儒弱,混一是非,不驚得喪,蓋帝摯、漢惠之流也。世祖知神器之重,諒難負荷,深鑒堯旨,弗傳寶祚焉。 ## 陳書‧卷五 本紀第五 宣帝 高宗孝宣皇帝諱頊,字紹世,小字師利,始興昭烈王第二子也。梁中大通二年七月辛酉生,有赤光滿堂室。少寬大,多智略。及長,美容儀,身長八尺三寸,手垂過膝。有勇力,善騎射。高祖平侯景,鎮京口,梁元帝徵高祖子姪入侍,高祖遣高宗赴江陵,累官為直閤將軍、中書侍郎。時有馬軍主李揔與高宗有舊,每同遊處,高宗嘗夜被酒,張燈而寐,揔適出,尋返,乃見高宗身是大龍,揔便驚駭,走避佗室。及江陵陷,高宗遷于關右。永定元年,遙襲封始興郡王,邑二千戶。三年,世祖嗣位,改封安成王。天嘉三年,自周還,授侍中、中書監、中衛將軍,置佐史。尋授使持節、都督揚南徐東揚南豫北江五州諸軍事、揚州刺史,進號驃騎將軍,餘如故。四年,加開府儀同三司。六年,遷司空。天康元年,授尚書令,餘並如故。廢帝即位,拜司徒,進號驃騎大將軍,錄尚書,都督中外諸軍事,給班劒三十人。光大二年正月,進位太傅,領司徒,加殊禮,劒履上殿,增邑并前三千戶,餘並如故。十一月甲寅,慈訓太后令廢帝為臨海王,以高宗入纂。 太建元年春正月甲午,即皇帝位于太極前殿,詔曰:「夫聖人受命,王者中興,並由懿德,方作元后。高祖武皇帝揖拜堯圖,經綸禹跡,配天之業,光辰象而利貞,格地之功,侔川岳而長遠。世祖文皇帝體上聖之姿,當下武之運,築宮示儉,所務唯德,定鼎初基,厥謀斯在。朕以寡薄,才非聖賢,夙荷前規,方傳景祚。雖復親承訓誨,志守藩維,詠季子之高風,思城陽之遠託,自元儲紹國,正位君臨,無道非幾,佇聞刑措。豈圖王室不造,頻謀亂階,天步艱難,將傾寶曆,仰惟嘉命,爰集朕躬。我心貞確,堅誓蒼昊,而羣辟啟請,相諠渭橋,文母尊嚴,懸心長樂,對揚璽紱,非止殷湯之三辭,履涉春冬,何但代王之五讓。今便肅奉天策,欽承介圭。若據滄溟,踰增兢業。思所以雲行雨施,品物咸亨,當與黔黎,普同斯慶。可改光大三年為太建元年。大赦天下。在位文武賜位一階,孝悌力田及為父後者賜爵一級,異等殊才,竝加策序。鰥寡孤獨不能自存者,人賜穀五斛。」復太皇太后尊號曰皇太后。立妃柳氏為皇后,世子叔寶為皇太子,皇子南中郎將、江州刺史康樂侯叔陵為始興王,奉昭烈王祀。乙未,輿駕謁太廟。丁酉,分命大使巡行四方,觀省風俗。征南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新除中撫大將軍章昭達進號車騎大將軍,新除中軍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南徐州刺史淳于量為征北大將軍,鎮北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南徐州刺史、新除鎮西將軍、郢州刺史黃法𣰋進號征西大將軍,新除安南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湘州刺史吳明徹進號鎮南將軍,鎮東將軍、揚州刺史、鄱陽王伯山進號中衛將軍,尚書僕射沈欽為尚書左僕射,度支尚書王勱為尚書右僕射,護軍將軍沈恪為鎮南將軍、廣州刺史。辛丑,輿駕親祠南郊。壬寅,以皇子建安侯叔英為宣惠將軍、東揚州刺史,改封豫章王。豐城侯叔堅改封長沙王。癸卯,以明威將軍周弘正為特進。戊午,輿駕親祠太廟。 二月庚午,皇后謁太廟。辛未,皇太子謁太廟。乙亥,輿駕親耕藉田。 夏五月甲午,齊遣使來聘。丁巳,以吏部尚書、領大著作徐陵為尚書右僕射,太子詹事、駙馬都尉沈君理為吏部尚書。 秋七月辛卯,皇太子納妃沈氏,王公已下賜帛各有差。丁酉,以平東將軍、吳郡太守晉安王伯恭為中護軍,進號安南將軍。 九月甲辰,以新除中護軍晉安王伯恭為中領軍。 冬十月,新除左衛將軍歐陽紇據廣州舉兵反。辛未,遣車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章昭達率眾討之。壬午,輿駕親祠太廟。 二年春正月乙酉,以征西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郢州刺史黃法𣰋為中權大將軍。景午,輿駕親祠太廟。 二月癸未,儀同章昭達擒歐陽紇送都,斬于建康市,廣州平。 三月景申,皇太后崩。景午,曲赦廣、衡二州。丁未,大赦天下。又詔自討周迪、華皎已來,兵交之所有死亡者,竝令收斂,并給棺槥,送還本鄉;瘡痍未瘳者,各給醫藥。 夏四月乙卯,臨海王伯宗薨。戊寅,皇太后祔葬萬安陵。 閏月戊申,輿駕謁太廟。己酉,太白晝見。 五月乙卯,儀同黃法𣰋獻瑞璧一。壬午,齊遣使來弔。 六月戊子,新羅國遣使獻方物。辛卯,大雨雹。乙巳,分遣大使巡行州郡,省理冤屈。戊申,車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章昭達進號車騎大將軍,安南將軍、廣州刺史沈恪進號鎮南將軍。 秋八月甲申,詔曰:「懷遠以德,抑惟恒典,去戎即華,民之本志。頃年江介繈負相隨,崎嶇歸化,亭候不絕,宜加卹養,答其誠心。維是荒境自拔,有在都邑及諸州鎮,不問遠近,竝蠲課役。若克平舊土,反我侵地,皆許還鄉,一無拘限。州郡縣長明加甄別,良田廢村,隨便安處。若輒有課訂,即以擾民論。」又詔曰:「民惟邦本,箸在典謨,治國愛民,抑又通訓。朕聽朝晏罷,日仄劬勞,方流惠澤,覃被億兆。有梁之季,政刑廢缺,條綱弛紊,僭盜荐興,役賦征徭,尤為煩刻。大陳御㝢,拯茲餘弊,滅扈戡黎,弗遑創改,年代彌流,將及成俗,如弗解張,物無與厝,夕惕疚懷,有同首疾。思從卑菲,約己濟民,雖府帑末充,君孰與足,便可刪革,去其甚泰,冀永為定准,令簡而易從。自今維作田,值水旱失收,即列在所,言上折除。軍士年登六十,悉許放還。巧手於役死亡及與老疾,不勞訂補。其籍有巧隱,并王公百司輒受民為程蔭,解還本屬,開恩聽首。在職治事之身,須遞相檢示,有失不推,當局任罪。令長代換,具條解舍戶數,付度後人。戶有增進,即加擢賞;若致減散,依事准結。有能墾起荒田,不問頃畒少多,依舊蠲稅。」戊子,太白晝見。 九月乙丑,以散騎常侍、鎮東將軍、吳興太守杜稜為特進、護軍將軍。 冬十月乙酉,輿駕親祠太廟。 十一月辛酉,高麗國遣使獻方物。 十二月癸巳夜,西北有雷聲。 三年春正月癸丑,以尚書右僕射、領大著作徐陵為尚書僕射。辛酉,輿駕親祠南郊。辛未,親祠北郊。 二月辛巳,輿駕親祠明堂。丁酉,親耕藉田。 三月丁丑,大赦天下。自天康元年訖太建元年,逋餘軍糧、祿秩、夏調未入者,悉原之。又詔犯逆子弟支屬逃亡異境者,悉聽歸首;見縶繫者,量可散釋;其有居宅,竝追還。 夏四月壬辰,齊遣使來聘。 五月戊申,太白晝見。辛亥,遼東、新羅、丹丹、天竺、盤盤等國並遣使獻方物。 六月丁亥,江陰王蕭季卿以罪免。甲辰,封東中郎將長沙王府諮議參軍蕭彝為江陰王。 秋八月辛丑,皇太子親釋奠于太學,二傅、祭酒以下賚帛各有差。 九月癸酉,太白晝見。 冬十月甲申,輿駕親祠太廟。乙酉,周遣使來聘。己亥,丹丹國遣使獻方物。 十二月壬辰,車騎大將軍、司空章昭達薨。 四年春正月景午,以雲麾將軍、江州刺史始興王叔陵為湘州刺史,進號平南將軍;東中郎將、吳郡太守長沙王叔堅為宣毅將軍、江州刺史;尚書僕射、領大著作徐陵為尚書左僕射;中書監王勱為尚書右僕射。庚申,以丹陽尹衡陽王伯信為信威將軍、中護軍。庚午,輿駕親祠太廟。 二月乙酉,立皇子叔卿為建安王,授東中郎將、東揚州刺史。 三月壬子,以散騎常侍孫瑒為安西將軍、荊州刺史。乙丑,扶南、林邑國並遣使來獻方物。 夏四月戊子,以中權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黃法𣰋為征南大將軍、南豫州刺史。 五月癸卯,尚書右僕射王勱卒。 六月辛巳,侍中、鎮右將軍、右光祿大夫杜稜卒。 秋八月辛未,周遣使來聘。丁丑,景雲見。戊寅,詔曰:「國之大事,受脤興戎。師出以律,稟策於廟,所以乂安九有,克成七德。自頃掃滌羣穢,廓清諸夏,乃貔貅之戮力,亦帷幄之運籌。雖左衽已戡,干戈載戢,呼韓來謁,亭鄣無警;但不教民戰,是謂棄之,仁必有勇,無忘武備。磻溪之傳韜決,穀城之授神符,文叔懸制戎規,孟德頗言兵略。朕旣慙暗合,良皆披覽。兼昔經督戎,備甞行陣,齊以七步,肅之三鼓,得自胸襟,指掌可述。今竝條制,凡十三科,宜即班宣,以為永准。」乙未,詔停督湘、江二州逋租,無錫等十五縣流民,竝蠲其繇賦。 九月庚子朔,日有蝕之。辛亥,大赦天下。又詔曰:「舉善從諫,在上之明規;進賢謁言,為臣之令範。朕以寡德,嗣守寶圖,雖世襲隆平,治非寧一。辨方分職,旰食早衣;傍闕爭臣,下無貢士。何其闕爾,鮮能抗直。豈余獨運,匪薦讜言。置鼓公車,罕論得失;施石象魏,莫陳可否。朱雲摧檻,良所不逢;禽息觸楹,又為難值。至如衣褐以見,檐簦以遊,或耆艾絕倫,或妙年異等,干時而不偶,左右莫之譽,黑貂改弊,黃金且殫,終其滯淹,可為太息。又貴為百辟,賤有十品,工拙竝騖,勸沮莫分,街謠徒擁,廷議斯闕。寔朕之弗明,而時無獻替。永言至治,何迺爽歟?外可通示文武:凡厥在位,風化乖殊,朝政紕蠹,正色直辭,有犯無隱。兼各舉所知,隨才明試。其莅政廉穢,在職能否,分別矢言,俟茲黜陟。」景寅,以故太尉徐度、儀同杜稜、儀同程靈洗配食高祖廟庭,故車騎將軍章昭達配食世祖廟庭。 冬十月乙酉,輿駕親祠太廟。戊戌,以鎮南將軍、廣州刺史沈恪為領軍將軍。 十月己亥夜地震。 閏月辛未,詔曰:「姑熟饒曠,荊河斯擬,博望關畿,天限嚴峻,龍山南指,牛渚北臨,對熊繹之餘城,邇全琮之故壘,良疇美柘,畦畎相望,連宇高甍,阡陌如繡。自梁末兵災,凋殘略盡,比雖務優寬,猶未克復,咫尺封畿,宜須殷阜。且眾將部下,多寄上下,軍民雜俗,極為蠹秏。自今有罷任之徒,許分留部下;其已在江外,亦令迎還,悉住南州津裏安置。有無交貨,不責市估;萊荒墾闢,亦停租稅。臺遣鎮監一人,共刺史、津主分明檢押,給地賦田,各立頓舍。」 十二月壬寅,甘露降樂遊苑。甲辰,輿駕幸樂遊苑,採甘露,宴羣臣。丁卯,詔曰:「梁氏之季,兵火荐臻,承華焚蕩,頓無遺構。寶命惟新,迄將二紀,頻事戎旅,未遑脩繕。今工役差閑,椽楹有擬,來歲開肇,創築東宮,可權置起部尚書、將作大匠,用主監作。」 五年春正月癸酉,以征北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南徐州刺史淳于量為中權大將軍;宣惠將軍、豫章王叔英為南徐州刺史,進號平北將軍;吏部尚書、駙馬都尉沈君理為尚書右僕射,領吏部。辛巳,輿駕親祠南郊。甲午,輿駕親祠太廟。 二月辛丑,輿駕親祠明堂。乙卯,夜有白氣如虹,自北方貫北斗紫宮。 三月壬午,分命眾軍北伐,以鎮前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吳明徹都督征討諸軍事。景戌,西衡州獻馬生角。己丑,皇孫胤生,內外文武賜帛各有差,為父後者爵一級。北討大都督吳明徹統眾十萬,發自白下。 夏四月癸卯,前巴州刺史魯廣達克齊大峴城。辛亥,吳明徹克秦州水柵。庚申,齊遣兵十萬援歷陽,儀同黃法𣰋破之。辛酉,齊軍救秦州,吳明徹又破之。癸亥,詔北伐眾軍所殺齊兵,竝令埋掩。甲子,南譙太守徐槾克石梁城。 五月己巳,瓦梁城降。癸酉,陽平郡城降。甲戌,徐槾克廬江郡城。景子,黃法𣰋克歷陽城。己卯,北高唐郡城降。辛巳,詔征南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南豫州刺史黃法𣰋徙鎮歷陽,齊改縣為郡者竝復之。乙酉,南齊昌太守黃詠克齊昌外城。景戌,廬陵內史任忠軍次東關,克其東西二城,進克蘄城。戊子,又克譙郡城,秦州城降。癸巳,瓜步、胡墅二城降。 六月庚子,郢州刺史李綜克灄口城。乙巳,任忠克合州外城。庚戌,淮陽、沭陽郡並竝城走。癸丑,景雲見。豫章內史程文季克涇州城。乙卯,宣毅司馬湛陁克新蔡城。癸亥,周遣使來聘。黃法𣰋克合州城。吳明徹師次仁州,甲子,克其州城。是月,治明堂。 秋七月乙丑,鎮前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吳明徹進號征北大將軍。戊辰,齊遣眾二萬援齊昌,西陽太守周炅破之。己巳,吳明徹軍次峽口,克其北岸城,南岸守者棄城走。周炅克巴州城。淮北絳城及穀陽士民,竝誅其渠帥,以城降。景戌,吳明徹克壽陽外城。 八月乙未,山陽城降。壬寅,盱眙城降。戊申,罷南齊昌郡。壬子,戎昭將軍徐敬辯克海安城。青州東海城降。戊午,平固侯陳敬泰等克晉州城。 九月甲子,陽平城降。壬申,高唐太守沈善度克馬頭城。甲戌,齊安城降。景子,左衛將軍樊毅克廣陵楚子城。癸未,尚書右僕射、領吏部、駙馬都尉沈君理卒。丁亥,前鄱陽內史魯天念克黃城小城,齊軍退保大城。戊子,割南兖州之盱眙郡屬譙州。壬辰晦,夜明。黃城大城降。 冬十月甲午,郭默城降。戊戌,以中書令王瑒為吏部尚書。己亥,以特進、領國子祭酒周弘正為尚書右僕射。乙巳,吳明徹克壽陽城,斬王琳,傳首京師,梟于朱雀航。丁未,齊兵萬人至穎口,樊毅擊走之。辛亥,齊遣兵援蒼陵,又破之。景辰,詔曰:「梁末得懸瓠,以壽陽為南豫州,今者克復,可還為豫州。以黃城為司州,治下為安昌郡,滻湍為漢陽郡,三城依梁為義陽郡,竝屬司州。」以征北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吳明徹為豫州刺史,進號車騎大將軍;征南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南豫州刺史黃法𣰋為征西大將軍、合州刺史。戊午,湛陁克齊昌城。 十一月甲戌,淮陰城降。庚辰,威虜將軍劉桃根克昫山城。辛巳,樊毅克濟陰城。己丑,魯廣達等克北徐州。 十二月壬辰朔,詔曰:「古者反噬叛逆,盡族誅夷,所以藏其首級,誡之後世。比者所戮止在一身,子胤或存,梟懸自足,不容久歸武庫,長比月支。惻隱之懷,有仁不忍。維熊曇朗、留異、陳寶應、周迪、鄧緒等及今者王琳首,竝還親屬,以弘廣宥。」乙未,譙城降。乙巳,立皇子叔明為宜都王,叔獻為河東王。壬午,任忠克霍州城。 六年春正月壬戌朔,詔曰:「王者以四海為家,萬姓為子,一物乖方,夕惕猶厲,六合未混,旰食彌憂。朕嗣纂鴻基,思弘經略,上符景宿,下叶人謀,命將興師,大拯淪溺。灰琯未周,凱捷相繼,拓地數千,連城將百。蠢彼餘黎,毒茲異境,江淮年少,猶有剽掠,鄉閭無賴,摘出陰私,將帥軍人,罔顧刑典,今使苛法蠲除,仁聲載路。且肇元告慶,邊服來荒,始睹皇風,宜覃曲澤,可赦江右淮北南司、定、霍、光、建、朔、合、豫、北徐、仁、北兖、青、冀,南譙、南兖十五州,郢州之齊安、西陽,江州之齊昌、新蔡、高唐,南豫州之歷陽、臨江郡土民,罪無輕重,悉皆原宥。將帥職司,軍人犯法,自依常科。」以翊前將軍新安王伯固為中領軍,進號安前將軍;安前將軍、中領軍晉安王伯恭為安南將軍、南豫州刺史。壬午,輿駕親祠太廟。甲申,廣陵金城降。周遣使來聘。高麗國遣使獻方物。 二月壬辰朔,日有蝕之。辛亥,輿駕親耕藉田。景辰,以中權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淳于量為征西大將軍、郢州刺史。 三月癸亥,詔曰:「去歲南川頗言失稔,所督田租于今未即。豫章等六郡太建五年田租,可申半至秋。豫章又逋太建四年檢首田稅,亦申至秋。南康一郡,嶺下應接,民間尤弊,太建四年田租未入者,可特原除。庶脩墾無廢,歲取方實。」 夏四月庚子,彗星見。辛丑,詔曰:「戢情懷善,有國之令圖,拯弊救危,聖範之通訓。近命師薄伐,義在濟民,青、齊舊隸,膠、光部落,久患凶戎,爭歸有道,棄彼農桑,忘其衣食。而大軍未接,中途止憩,朐山、黃郭,車營布滿,扶老攜幼,蓬流草跋,旣喪其本業,咸事遊手,饑饉疾疫,不免流離。可遣大使精加慰撫,仍出陽平倉穀,拯其懸磬,并充糧種。勸課士女,隨近耕種。石鼈等屯,適意脩墾。」 六月壬辰,尚書右僕射、領國子祭酒周弘正卒。乙巳,以中衛將軍、揚州刺史鄱陽王伯山為征北將軍、南徐州刺史,中護軍衡陽王伯信為宣毅將軍、揚州刺史。 冬十一月乙亥,詔北討行軍之所,竝給復十年。 十二月癸巳,平南將軍、湘州刺史始興王叔陵進號鎮南將軍。戊戌,以吏部尚書王瑒為尚書右僕射,度支尚書孔奐為吏部尚書。景午,安右將軍、左光祿大夫王通加特進。 七年春正月辛未,輿駕親祠南郊。乙亥,左衛將軍樊毅克潼州城。辛巳,輿駕親祠北郊。 二月戊申,樊毅克下邳、高柵等六城。 三月辛未,詔豫、二兖、譙、徐、合、霍、南司、定九州及南豫、江、郢所部在江北諸郡置雲旗義士,往大軍及諸鎮備防。戊寅,以新除征西大將軍、合州刺史、開府儀同三司黃法𣰋為豫州刺史。改梁東徐州為安州,武州為沅州。移譙州鎮於新昌郡,以秦郡屬之。盱眙、神農二郡還隸南兖州。 夏四月景戌,有星孛于大角。庚寅,監豫州陳桃根於所部得青牛,獻之,詔遣還民。甲午,輿駕親祠太廟。乙未,陳桃根又表上織成羅又錦被各二百首,詔於雲龍門外焚之。壬子,郢州獻瑞鍾六。 五月乙卯,割譙州之秦郡還隸南兖州。分北譙縣置北譙郡,領陽平所屬北譙、西譙二縣。合州之南梁郡,隸入譙州。 六月景戌,為北討將士死王事者克日舉哀。壬辰,以尚書右僕射王瑒為尚書僕射。己酉,改作雲龍、神獸門。 秋八月壬寅,移西陽郡治保城。癸卯,周遣使來聘。 閏九月壬辰,都督吳明徹大破齊軍於呂梁。是月,甘露頻降樂遊苑。丁未,輿駕幸樂遊苑,採甘露,宴羣臣,詔於苑龍舟山立甘露亭。 冬十月戊午,以征北將軍、南徐州刺史鄱陽王伯山為征南將軍、江州刺史;安前將軍、中領軍新安王伯固為南徐州刺史,進號鎮北將軍;信威將軍、江州刺史長沙王叔堅為雲麾將軍、中領軍。己巳,立皇子叔齊為新蔡王,叔文為晉熙王。 十一月庚戌,以征西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郢州刺史淳于量為中軍大將軍。 十二月景辰,以新除雲麾將軍、郢州刺史長沙王叔堅為平越中郎將、廣州刺史,東中郎將、東揚州刺史建安王叔卿為雲麾將軍、郢州刺史,宣惠將軍宜都王叔明為東揚州刺史。壬戌,以尚書僕射王瑒為尚書左僕射,太子詹事、揚州大中正陸繕為尚書右僕射,國子祭酒徐陵為領軍將軍。甲子,南康郡獻瑞鍾。 八年春正月庚辰,西南有紫雲見。 二月壬申,車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吳明徹進位司空。丁丑,詔江東道太建五年以前租稅夏調逋在民閒者,皆原之。 夏四月甲寅,詔曰:「元戎凱旋,羣師振旅,旌功策賞,宜有饗宴。今月十七日,可幸樂遊苑,設絲竹之樂,大會文武。」己未,輿駕親祠太廟。 五月庚寅,尚書左僕射王瑒卒。 六月癸丑,以雲麾將軍、廣州刺史長沙王叔堅為合州刺史,進號平北將軍。甲寅,以尚書右僕射陸繕為尚書左僕射,新除晉陵太守王克為尚書右僕射。 秋八月丁卯,以車騎大將軍、司空吳明徹為南兖州刺史。 九月戊戌,以皇子叔彪為淮南王。 冬十一月乙酉,以平南將軍、湘州刺史長沙王叔堅為平西將軍、郢州刺史。丁酉,分江州晉熙、高唐、新蔡三郡為晉州。辛丑,以冠軍將軍廬陵王伯仁為中領軍。 十二月丁卯,以新除太子詹事徐陵為右光祿大夫。 九年春正月辛卯,輿駕親祠北郊。壬寅,以湘州刺史、新除中衛將軍始興王叔陵為揚州刺史;雲麾將軍建安王叔卿為湘州刺史,進號平南將軍。 二月壬午,輿駕親耕藉田。 夏五月景子,詔曰:「朕昧旦求衣,日旰方食,思弘億兆,用臻俾乂,而牧守莅民,廉平未洽,年常租賦,多致逋餘,即此務農,宜弘寬省。可起太建已來訖八年流移叛戶所帶租調,七年八年叛義丁、五年訖八年叛軍丁、六年七年逋租田米粟夏調綿絹絲布麥等,五年訖七年逋貲絹,皆悉原之。」 秋七月乙亥,以輕車將軍、丹陽尹江夏王伯義為合州刺史。己卯,百濟國遣使獻方物。庚辰,大雨,震萬安陵華表。己丑,震慧日寺剎及瓦官寺重門,一女子於門下震死。 冬十月戊午,司空吳明徹破周將梁士彥眾數萬于呂梁。 十二月戊申,東宮成,皇太子移于新宮。 十年春正月己巳朔,以中領軍廬陵王伯仁為平北將軍、南徐州刺史,翊左將軍、右光祿大夫、領太子詹事徐陵為領軍將軍。 二月甲子,北討眾軍敗績於呂梁,司空吳明徹及將卒已下,並為周軍所獲。 三月辛未,震武庫。景子,分命眾軍以備周:中軍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淳于量為大都督,揔水陸諸軍事;明威將軍孫瑒都督荊、郢水陸諸軍事,進號鎮西將軍;左衛將軍樊毅為大都督,督朱沛、清口上至荊山緣淮眾軍,進號平北將軍;武毅將軍任忠都督壽陽、新蔡、霍州等眾軍,進號寧遠將軍。乙酉,大赦天下。丁酉,以中軍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護軍將軍淳于量為南兖州刺史,進號車騎將軍。 夏四月庚戌,詔曰:「懋賞之言,明於訓誥,挾纊之美,箸在撫巡。近歲薄伐,廓清淮、泗,摧鋒致果,文武畢力,櫛風沐雨,寒暑亟離,念功在茲,無忘終食。宜班榮賞,用酬厥勞。應在軍者可竝賜爵二級,并加賚卹,付選即便量處。」又詔曰:「惟堯葛衣鹿裘,則天為大,伯禹弊衣菲食,夫子曰『無間然』,故儉德之恭,約失者鮮。朕君臨宇宙,十變年籥,旰日勿休,乙夜忘寢,跂予思治,若濟巨川,念茲在茲,懍同馭朽。非貪四海之富,非念黃屋之尊,導仁壽以寘羣生,寧勞役以奉諸己。但承梁季,亂離斯瘼,宮室禾黍,有名亡處,雖輪奐未睹,頗事經營,去泰去甚,猶為勞費。加以戎車屢出,千金日損,府帑未充,民疲征賦。百姓不足,君孰與足?興言靜念,夕惕懷抱,垂訓立法,良所多慙。斲雕為朴,庶幾可慕,雉頭之服旣焚,弋綈之衣方襲,損撤之制,前自朕躬,草偃風行,冀以變俗。應御府堂署所營造禮樂儀服軍器之外,其餘悉皆停息;掖庭常供、王侯妃主諸有俸卹,竝各量減。」丁巳,以新除鎮右將軍新安王伯固為護軍將軍。戊午,樊毅遣軍度淮北對清口築城。庚申,大雨雹。壬戌,清口城不守。 五月甲申,太白晝見。 六月丁卯,大雨,震大皇寺剎、莊嚴寺露盤、重陽閣東樓、千秋門內槐樹、鴻臚府門。 秋七月戊戌,新羅國遣使獻方物。乙巳,以散騎常侍、兼吏部尚書袁憲為吏部尚書。 八月乙丑朔,改秦郡為義州。戊寅,隕霜,殺稻菽。 九月壬寅,以平北將軍樊毅為中領軍。乙巳,立方明壇于婁湖。戊申,以中衛將軍、揚州刺史始興王叔陵兼王官伯臨盟。甲寅,輿駕幸婁湖臨誓。乙卯,分遣大使以盟誓班下四方,上下相警戒也。壬戌,以宣惠將軍江夏王伯義為東揚州刺史。 冬十月戊寅,罷義州及琅邪、彭城二郡。立建興,領建安、同夏、烏山、江乘、臨沂、湖熟等六縣,屬揚州。戊子,以尚書左僕射陸繕為尚書僕射。 十一月辛丑,以鎮西將軍孫瑒為郢州刺史。 十二月乙亥,合州廬江蠻田伯興出寇樅陽,刺史魯廣達討平之。 十一年春正月丁酉,龍見于南兖州永寧樓側池中。 二月癸亥,輿駕親耕藉田。 三月丁未,詔淮北義人率戶口歸國者,建其本屬舊名,置立郡縣,即隸近州,賦給田宅,喚訂一無所預。 夏五月乙巳,詔曰:「昔軒轅命于風后、力牧,放勛,咨爾稷、契、朱武,冕旒垂拱,化致隆平。爰逮漢列五曹,周分六職,設官理務,各有攸司,亦幾期刑措,卜世彌永,並賴羣才,用康庶績。朕日𣅳劬勞,思弘治要,而機事尚擁,政道未凝,夕惕于懷,罔知攸濟。方欲仗茲舟檝,委成股肱,徵名責實,取寧多士。自今應尚書曹、府、寺、內省監、司文案,悉付局參議分判。其軍國興造、徵發、選序、三獄等事,前須詳斷,然後啟聞。凡諸辯決,務令清乂,約法守制,較若畫一,不得前後舛互,自相矛楯,致有枉滯。紆意舞文,糾聽所知,靡有攸赦。」甲寅,詔曰:「舊律以枉法受財為坐雖重,直法容賄其制甚輕,豈不長彼貪殘,生其舞弄?事涉貨財,寧不尤切?今可改不枉法受財者,科同正盜。」 六月庚辰,以鎮前將軍豫章王叔英為鎮南將軍、江州刺史。景戌,以征南將軍、江州刺史鄱陽王伯山為中權將軍、護軍將軍。 秋七月辛卯,初用大貨六銖錢。 八月甲子,青州義主朱顯宗等率所領七百戶入附。丁卯,輿駕幸大壯觀閱武。戊寅,輿駕還宮。 冬十月甲戌,以安前將軍、祠部尚書晉安王伯恭為軍師將軍,尚書僕射陸繕為尚書左僕射。 十一月辛卯,詔曰:「畫冠弗犯,革此澆風,孥戮是蹈,化於薄俗。朕肅膺寶命,迄將一紀,思經邦濟治,憂國愛民,日仄劬勞,夜分輟寢,而還淳反朴,其道靡階,雍熙盛美,莫云能致。遂乃鞫訊之牒,盈於聽覽,舂釱之人,煩於牢犴。周成刑措,漢文斷獄,杼軸空勞,邈焉旣遠。加以蕞爾醜徒,軼我彭、汴,淮、汝氓庶,企踵王略,治兵誓旅,義存拯救。飛芻挽粟,征賦頗煩,暑雨祁寒,寧忘咨怨。兼宿度乖舛,次舍違方,若曰之誡,責歸元首,愧心斯積,馭朽非懼。即建子令月,微陽初動,應此嘉辰,宜播寬澤,可大赦天下。」甲午,周遣柱國梁士彥率眾至肥口。戊戌,周軍進圍壽陽。辛丑,以車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南兖州刺史淳于量為上流水軍都督;中領軍樊毅都督北討諸軍事,加安北將軍;散騎常侍、左衛將軍任忠都督北討前軍事,加平北將軍;前豐州刺史皐文奏率步騎三千趣陽平郡。癸卯,任忠率步騎七千趣秦郡。景午,新除仁威將軍、右衛將軍魯廣達率眾入淮。是日,樊毅領水軍二萬自東關入焦湖,武毅將軍蕭摩訶率步騎趣歷陽。戊申,豫州陷。辛亥,霍州又陷。癸丑,以新除中衛大將軍、揚州刺史始興王叔陵為大都督,揔督水步眾軍。 十二月乙丑,南北兖、晉三州,及盱眙、山陽、陽平、馬頭、秦、歷陽、沛、北譙、南梁等九郡,並自拔還京師。譙、北徐州又陷。自是淮南之地盡沒于周矣。己巳,詔曰:「昔堯、舜在上,茅屋土階,湯、禹為君,藜杖韋帶。至如甲帳珠絡,華榱璧璫,未能雍熙,徒聞侈欲。朕企仰前聖,思求訟平,正道多違,澆風靡乂。至今貴里豪家,金鋪玉舄,貧居陋巷,彘食牛衣,稱物平施,何其遼遠。爟烽未息,役賦兼勞,文吏姦貪,妄動科格。重以旗亭關市,稅斂繁多,不廣都內之錢,非供水衡之費,逼遏商賈,營謀私蓄。靖懷眾弊,宜事改張。弗弘王道,安拯民蠹?今可宣勒主衣、尚方諸堂署等,自非軍國資須,不得繕造眾物。後宮僚列,若有游長,掖庭啟奏,即皆量遣。大予祕戲,非會禮經,樂府倡優,不合雅正,竝可刪改。市估津稅,軍令國章,更須詳定,唯務平允。別觀離宮,郊閒野外,非恒饗宴,勿復脩治。并勒內外文武車馬宅舍,皆循儉約,勿尚奢華。違我嚴規,抑有刑憲。所由具為條格,標榜宣示,令喻朕心焉。」癸酉,遣平北將軍沈恪、電威將軍裴子烈鎮南徐州,開遠將軍徐道奴鎮柵口,前信州刺史楊寶安鎮白下。戊寅,以中領軍樊毅為鎮西將軍、都督荊郢巴武四州水陸諸軍事。 十二年春正月戊戌,以散騎常侍、左衛將軍任忠為平南將軍、南豫州刺史,督緣江軍防事。 三月壬辰,以平北將軍廬陵王伯仁為翊左將軍、中領軍。 夏四月癸亥,尚書左僕射陸繕卒。乙丑,以宣毅將軍河東王叔獻為南徐州刺史。己卯,大雩。壬午,雨。 五月癸巳,以軍師將軍、尚書右僕射晉安王伯恭為尚書僕射。 六月壬戌,大風壞皋門中闥。 秋八月己未,周使持節、上柱國、鄖州揔管滎陽郡公司馬消難以鄖、隨、溫、應、土、順、沔、儇、岳等九州,魯山、甑山、沌陽、應城、平靖、武陽、上明、溳水等八鎮內附。詔以消難為使持節、侍中、大都督、揔督安隨等九州八鎮諸軍事、車騎將軍、司空,封隨郡公,給鼓吹、女樂各一部。庚申,詔鎮西將軍樊毅進督沔、漢諸軍事。遣平南將軍、南豫州刺史任忠率眾趣歷陽;通直散騎常侍、超武將軍陳慧紀為前軍都督,趣南兖州。戊辰,以新除司空司馬消難為大都督水陸諸軍事。庚午,通直散騎常侍淳于陵克臨江郡。癸酉,智武將軍魯廣達克郭默城。甲戌,大雨霖。景子,淳于陵克祐州城。 九月癸未,周臨江太守劉顯光率眾內附。是夜,天東南有聲,如風水相擊,三夜乃止。景戌,改安陸郡為南司州。丁亥,周將王延貴率眾援歷陽,任忠擊破之,生擒延貴等。己酉,周廣陵義主曹藥率眾入附。 冬十月癸丑,大雨雹震。 十一月己丑,詔曰:「朕君臨四海,日旰劬勞,思弘至治,未臻斯道。而兵車驟出,軍費尤煩,芻漕控引,不能徵賦。夏中亢旱傷農,畿內為甚,民天所資,歲取無託。此則政刑未理,陰陽舛度,黎元阻饑,君孰與足?靖言興念,余責在躬,宜布惠澤,溥沾氓庶。其丹陽、吳興、晉陵、建興、義興、東海、信義、陳留、江陵等十郡,并諸署即年田稅、祿秩,竝各原半,其丁租半申至來歲秋登。」 十二月庚辰,宣毅將軍、南徐州刺史河東王叔獻薨。 十三年春正月壬午,以車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淳于量為左光祿大夫;中權將軍、護軍將軍鄱陽王伯山即本號開府儀同三司;鎮右將軍、國子祭酒新安王伯固為揚州刺史;軍師將軍、尚書僕射晉安王伯恭為尚書左僕射;安右將軍、丹陽尹徐陵為中書監,領太子詹事;吏部尚書袁憲為尚書右僕射。庚寅,以輕車將軍、衛尉卿宜都王叔明為南徐州刺史。 二月甲寅,詔賜司馬消難所部周大將軍田廣等封爵各有差。乙亥,輿駕親耕藉田。 夏四月乙巳,分衡州始興郡為東衡州,衡州為西衡州。 五月景辰,以前鎮西將軍樊毅為中護軍。 六月辛卯,以新除中護軍樊毅為護軍將軍。 秋九月癸亥,夜,大風至自西北,發屋拔樹,大雷震雹。 冬十月癸未,以散騎常侍、丹陽尹毛喜為吏部尚書,護軍將軍樊毅為鎮西將軍、荊州刺史。改鄱陽郡為吳州。壬寅,丹丹國遣使獻方物。 十二月辛巳,彗星見。己亥,以翊右將軍、衛尉卿沈恪為護軍將軍。 十四年春正月己酉,高宗弗豫。甲寅,崩于宣福殿,時年五十三。遺詔曰:「朕爰自遘疾,曾未浹旬,醫藥不瘳,便屬大漸,終始定分,夫復奚言。但君臨寰宇,十有四載,誠則雖休勿休,日慎一日,知宗廟之負重,識王業之艱難。而邊鄙多虞,生民未乂,方欲蕩清四海,包吞八荒,有志莫從,遺恨幽壤。皇太子叔寶繼體正嫡,年業韶茂,纂統洪基,社稷有主。羣公卿士、文武內外,俱罄心力,同竭股肱,送往事居,尽忠誠之節,當官奉職,引翼亮之功。務在叶和,無違朕意。凡厥終制,事從省約。金銀之飾,不須入壙,明器之具,皆令用瓦。唯使儉而合禮,勿得奢而乖度。以日易月,旣有通規,公除之制,悉依舊准。在位百司,三日一臨,四方州鎮,五等諸侯,各守所職,並停奔赴。」 二月辛卯,上謚孝宣皇帝,廟號高宗。癸巳,葬顯寧陵。 高宗在田之日,有大度幹略,及乎登庸,寔允天人之望。梁室喪亂,淮南地並入齊,高宗太建初,志復舊境,乃運神略,授律出師,至於戰勝攻取,獻捷相繼,遂獲反侵地,功實懋焉。及周滅齊,乘勝略地,還達江際矣。 史臣曰:高宗器度弘厚,亦有人君之量焉。世祖知冢嗣仁弱,弗可傳於寶位,高宗地居姬旦,世祖情存太伯,及乎弗悆,大事咸委焉。至於纂業,萬機平理,命將出師,克淮南之地,開拓土宇,靜謐封疆。享國十餘年,志大意逸,呂梁覆軍,大喪師徒矣。江左削弱,抑此之由。嗚呼!蓋德不逮文,智不及武,雖得失自我,無禦敵之略焉。 ## 陳書‧卷六 本紀第六 後主 後主諱叔寶,字元秀,小字黃奴,高宗嫡長子也。梁承聖二年十一月戊寅生于江陵。明年,江陵陷,高宗遷關右,留後主于穰城。天嘉三年,歸京師,立為安成王世子。天康元年,授寧遠將軍,置佐史。光大二年,為太子中庶子,尋遷侍中,餘如故。太建元年正月甲午,立為皇太子。 十四年正月甲寅,高宗崩。乙卯,始興王叔陵作逆,伏誅。丁巳,太子即皇帝位于太極前殿。詔曰:「上天降禍,大行皇帝奄弃萬國,攀號擗踊,無所迨及。朕以哀焭,嗣膺寶歷,若涉巨川,罔知攸濟,方賴羣公,用匡寡薄。思播遺德,覃被億兆,凡厥遐邇,咸與惟新。可大赦天下。在位文武及孝悌力田為父後者,並賜爵一級。孤老鰥寡不能自存者,賜穀人五斛、帛二匹。」癸亥,以侍中、翊前將軍、丹陽尹長沙王叔堅為驃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揚州刺史,右衛將軍蕭摩訶為車騎將軍、南徐州刺史,鎮西將軍、荊州刺史樊毅進號征西將軍,平南將軍、豫州刺史任忠進號鎮南將軍,護軍將軍沈恪為特進、金紫光祿大夫,平西將軍魯廣達進號安西將軍,仁武將軍、豐州刺史章大寶為中護軍。乙丑,尊皇后為皇太后,宮曰弘範。景寅,以冠軍將軍晉熈王叔文為宣惠將軍、丹陽尹。丁卯,立弟叔重為始興王,奉昭烈王祀。己巳,立妃沈氏為皇后。辛未,立皇弟叔儼為尋陽王,皇弟叔慎為岳陽王,皇弟叔達為義陽王,皇弟叔熊為巴山王,皇弟叔虞為武昌王。壬申,侍中、中權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鄱陽王伯山進號中權大將軍,軍師將軍、尚書左僕射晉安王伯恭進號翊前將軍、侍中,翊右將軍、中領軍廬陵王伯仁進號安前將軍,鎮南將軍、江州刺史豫章王叔英進號征南將軍,平南將軍、湘州刺史建安王叔卿進號安南將軍。以侍中、中書監、安右將軍徐陵為左光祿大夫,領太子少傅。甲戌,設無㝵大會於太極前殿。 三月辛亥,詔曰:「躬推為勸,義顯前經,力農見賞,事昭往誥。斯乃國儲是資,民命攸屬,豐儉隆替,靡不由之。夫入賦自古,輸藁惟舊,沃饒貴于十金,磽确至於三易,腴塉旣異,盈縮不同。詐偽日興,簿書歲改。稻田使者,箸自西京,不實峻刑,聞諸東漢。老農懼於祗應,俗吏因以侮文。輟耒成羣,游手為伍,永言妨蠹,良可太息。今陽和在節,膏澤潤下,宜展春耨,以望秋坻。其有新闢塍畎,進墾蒿萊,廣袤勿得度量,征租悉皆停免。私業久廢,咸許占作,公田荒縱,亦隨肆勤。儻良守教耕,淳民載酒,有茲督課,議以賞擢。外可為格班下,稱朕意焉。」癸亥,詔曰:「夫體國經野,長世字氓,雖因革儻殊,弛張或異,至於旁求俊乂,爰逮側微,用適和羹,是隆大厦,上智中主,咸由此術。朕以寡薄,嗣膺景祚,雖哀疚在躬,情慮惛舛,而宗社任重,黎庶務殷,無由自安拱默,敢忘康濟,思所以登顯髦彥,式備周行。但空勞宵夢,屢勤史卜,五就莫來,八能不至。是用申旦凝慮,景夜損懷。豈以食玉炊桂,無因自達?將懷寶迷邦,咸思獨善?應內外眾官九品已上,可各薦一人,以會彙征之旨。且取備實難,舉長或易,小大之用,明言所施,勿得南箕北斗,名而非實。其有負能仗氣,擯壓當時,著賓戲以自憐,草客嘲以慰志,人生一世,逢遇誠難,亦宜去此幽谷,翔茲天路,趨銅駝以觀國,望金馬而來庭,便當隨彼方圓,飭之矩矱。」又詔曰:「昔睿后宰民,哲王御㝢,雖德稱汪濊,明能普燭,猶復紆己乞言,降情訪道,高咨岳牧,下聽輿臺,故能政若神明,事無悔吝。朕纂承丕緒,思隆大業,常懼九重已邃,四聰未廣,欲聽昌言,不疲痺足,若逢廷折,無憚批鱗。而口柔之辭,儻聞於在位,腹誹之意,或隱於具僚,非所以弘理至公,緝熈帝載者也。內外卿士文武眾司,若有智周政術,心練治體,救民俗之疾苦,辯禁網之疏密者,各進忠讜,無所隱諱。朕將虛己聽受,擇善而行,庶深鑒物情,匡我王度。」己巳,以侍中、尚書左僕射、新除翊前將軍晉安王伯恭為安南將軍、湘州刺史,新除翊左將軍、永陽王伯智為尚書僕射,中護軍章大寶為豐州刺史。 夏四月景申,立皇子永康公胤為皇太子,賜天下為父後者爵一級,王公已下賚帛各有差。庚子,詔曰:「朕臨御區宇,撫育黔黎,方欲康濟澆薄,蠲省繁費,奢僭乖衷,實宜防斷。應鏤金銀薄及庶物化生土木人綵花之屬,及布帛幅尺短狹輕疏者,竝傷財廢業,尤成蠹患。又僧尼道士,挾邪左道,不依經律,民間淫祀祅書諸珍怪事,詳為條制,竝皆禁絕。」癸卯,詔曰:「中歲克定淮、泗,爰涉青、徐,彼土酋豪,竝輸罄誠款,分遣親戚,以為質任。今舊土淪陷,復成異域,南北阻遠,未得會同,念其分乖,殊有愛戀。夷狄吾民,斯事一也,何獨譏禁,使彼離析?外可即檢任子館及東館并帶保任在外者,竝賜衣糧,頒之酒食,遂其鄉路,所之阻遠,便發遣船仗衛送,必令安達。若已預仕宦及別有事義不欲去者,亦隨其意。」 六月癸酉朔,以明威將軍、通直散騎常侍孫瑒為中護軍。 秋七月辛未,大赦天下。是月,江水色赤如血,自京師至于荊州。 八月癸未夜,天有聲如風水相擊。乙酉夜亦如之。景戌,以使持節、都督緣江諸軍事、安西將軍魯廣達為安左將軍。 九月景午,設無㝵大會於太極殿,捨身及乘輿御服,大赦天下。辛亥夜,天東北有聲如蟲飛,漸移西北。乙卯,太白晝見。景寅,以驃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揚州刺史長沙王叔堅為司空,征南將軍、江州刺史豫章王叔英即本號開府儀同三司。 至德元年春正月壬寅,詔曰:「朕以寡薄,嗣守鴻基,哀惸切慮,疹恙纏織,訓俗少方,臨下靡筭,懼甚踐冰,慄同馭朽。而四氣易流,三光遄至,纓紱列陛,玉帛充庭,具物匪新,節序疑舊,緬思前德,永慕昔辰,對軒闥而哽心,顧扆筵而慓氣。思所以仰遵遺構,俯勵薄躬,陶鑄九流,休息百姓,用弘寬簡,取叶陽和。可大赦天下,改太建十五年為至德元年。」以征南將軍、江州刺史、新除開府儀同三司豫章王叔英為中衛大將軍,驃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揚州刺史長沙王叔堅為江州刺史,征東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東揚州刺史司馬消難進號車騎將軍,宣惠將軍、丹陽尹晉熈王叔文為揚州刺史,鎮南將軍、南豫州刺史任忠為領軍將軍,安左將軍魯廣達為平南將軍、南豫州刺史,祠部尚書江揔為吏部尚書。癸卯,立皇子深為始安王。 二月丁丑,以始興王叔重為揚州刺史。 夏四月戊辰,交州刺史李幼榮獻馴象。己丑,以前輕車將軍、揚州刺史晉熈王叔文為江州刺史。 秋八月丁卯,以驃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長沙王叔堅為司空。 九月丁巳,天東南有聲如蟲飛。 冬十月丁酉,立皇弟叔平為湘東王,叔敖為臨賀王,叔宣為陽山王,叔穆為西陽王。戊戌,侍中、安右將軍、左光祿大夫、太子少傅徐陵卒。癸丑,立皇弟叔儉為南安王,叔澄為南郡王,叔興為沅陵王,叔韶為岳山王,叔純為新興王。 十二月景辰,頭和國遣使獻方物。司空長沙王叔堅有罪免。戊午夜,天開自西北至東南,其內有青黃色,隆隆若雷聲。 二年春正月丁卯,分遣大使巡省風俗。平南將軍、豫州刺史魯廣達進號安南將軍。癸巳,大赦天下。 夏五月戊子,以尚書僕射永陽王伯智為平東將軍、東揚州刺史,輕車將軍、江州刺史晉熈王叔文為信威將軍、湘州刺史,仁威將軍、揚州刺史始興王叔重為江州刺史,信武將軍、南琅邪彭城二郡太守南平王嶷為揚州刺史,吏部尚書江揔為尚書僕射。 秋七月戊辰,以長沙王叔堅為侍中、鎮左將軍。壬午,太子加元服,在位文武賜帛各有差,孝悌力田為父後者各賜一級,鰥寡癃老不能自存者人穀五斛。 九月癸未,太白晝見。 冬十月己酉,詔曰:「耕鑿自足,乃曰淳風,貢賦之興,其來尚矣。蓋由庚極務,不獲已而行焉。但法令滋章,姦盜多有,俗尚澆詐,政鮮惟良。朕日旰夜分,矜一物之失所,泣辜罪己,愧三千之未措。望訂初下,使彊蔭兼出,如聞貧富均起,單弱重弊,斯豈振窮扇暍之意歟?是乃下吏箕斂之苛也。故云『百姓不足,君孰與足』。自太建十四年望訂租調逋未入者,並悉原除。在事百僚,辯断庶務,必去取平允,無得便公害民,為己聲績,妨紊政道。」 十一月景寅,大赦天下。壬申,盤盤國遣使獻方物。戊寅,百濟國遣使獻方物。 三年春正月戊午朔,日有蝕之。庚午,以鎮左將軍長沙王叔堅即本號開府儀同三司,征西將軍、荊州刺史樊毅為護軍將軍,守吏部尚書、領著作陸瓊為吏部尚書,金紫光祿大夫袁敬加特進。 三月辛酉,前豐州刺史章大寶舉兵反。 夏四月庚戌,豐州義軍主陳景詳斬大寶,傳首京師。 秋八月戊子夜,老人星見。己酉,以左民尚書謝伷為吏部尚書。 九月甲戌,特進、金紫光祿大夫袁敬卒。 冬十月己丑,丹丹國遣使獻方物。 十一月己未,詔曰:「宣尼誕膺上哲,體資至聖,祖述憲章之典,並天地而合德,樂正雅頌之奧,與日月而偕明,垂後昆之訓範,開生民之耳目。梁季湮微,靈寢忘處,鞠為茂草,三十餘年,敬仰如在,永惟愾息。今雅道雍熙,由庚得所,斷琴故履,零落不追,閱笥開書,無因循復。外可詳之禮典,改築舊廟,慈房桂棟,咸使惟新,芳蘩潔潦,以時饗奠。」辛巳,輿駕幸長干寺,大赦天下。 十二月丙戌,太白晝見。辛卯,皇太子出太學,講孝經,戊戌,講畢。辛丑,釋奠于先師,禮畢,設金石之樂,會宴王公卿士。癸卯,高麗國遣使獻方物。 是歲,蕭巋死,子琮代立。 四年春正月甲寅,詔曰:「堯施諫鼓,禹拜昌言,求之異等,久著前無,舉以淹滯,復聞昔典,斯乃治道之深規,帝王之切務。朕以寡昧,丕承鴻緒,未明虛己,日旰興懷,萬機多紊,四聰弗遠,思聞蹇諤,採其謀計。王公已下,各薦所知,旁詢管庫,爰及輿皁,一介有能,片言可用,朕親加聽覽,佇於啟沃。」中權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鄱陽王伯山進號鎮衛將軍,中衛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豫章王叔英進號驃騎大將軍,鎮左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長沙王叔堅進號中軍大將軍,安南將軍晉安王伯恭進號鎮右將軍,翊右將軍宜都王叔明進號安右將軍。 二月景戌,以鎮右將軍晉安王伯恭為特進。景申,立皇弟叔謨為巴東王,叔顯為臨江王,叔坦為新會王,叔隆為新寧王。 夏五月丁巳,立皇子莊為會稽王。 秋九月甲午,輿駕幸玄武湖,肆艫艦閱武,宴羣臣賦詩。戊戌,以鎮衛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鄱陽王伯山為東揚州刺史,智武將軍岳陽王叔慎為丹陽尹。丁未,百濟國遣使獻方物。 冬十月癸亥,尚書僕射江揔為尚書令,吏部尚書謝伷為尚書僕射。 十一月己卯,詔曰:「惟刑止暴,惟德成物,三才是資,百王不改。而世無抵角,時鮮犯鱗,渭橋驚馬,弗聞廷爭,桃林逸牛,未見其旨。雖剽悍輕侮,理從鉗釱,憃愚杜默,宜肆矜弘,政乏良哉,明慙則哲,求諸刑措,安可得乎?是用屬寤寐以軫懷,負黼扆而於邑。復茲合璧輪缺,連珠緯舛,黃鍾獻呂,和氣始萌,玄英告中,履長在御,因時宥過,抑乃斯得。可大赦天下。」 禎明元年春正月景子,以安前將軍衡陽王伯信進號鎮前將軍,安東將軍、吳興太守廬陵王伯仁為特進,智武將軍、丹陽尹岳陽王叔慎為湘州刺史,仁武將軍義陽王叔達為丹陽尹。戊寅,詔曰:「栢皇、大庭,鼓淳和於曩日,姬王、嬴后,被澆風於末載,刑書已鑄,善化匪融,禮義旣乖,姦宄斯作。何其淳朴不反,浮華競扇者歟?朕居中御物,納隍在睠,頻恢天網,屢絕三邊,元元黔庶,終罹五辟。蓋乃康哉寡薄,抑焉法令滋章。是用當宁弗怡,矜此向隅之意。今三元具序,萬國朝辰,靈芝獻於始陽,膏露凝於聿歲,從春施令,仰乾布德,思與九有,惟新七政。可大赦天下,改至德五年為禎明元年。」乙未,地震。癸卯,以鎮前將軍衡陽王伯信為鎮南將軍、西衡州刺史。 二月丁未,以特進、鎮右將軍晉安王伯恭進號中衛將軍,中書令建安王叔卿為中書監。丁卯,詔至德元年望訂租調逋未入者,竝原之。 秋八月癸卯,老人星見。丁未,以車騎將軍蕭摩訶為驃騎將軍。 九月乙亥,以驃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豫章王叔英為驃騎大將軍。庚寅,蕭琮所署尚書令、太傅安平王蕭巖,中軍將軍、荊州刺史義興王蕭瓛,遣其都官尚書沈君公,詣荊州刺史陳紀請降。辛卯,巖等率文武男女十萬餘口濟江。甲午,大赦天下。 冬十一月乙亥,割揚州吳郡置吳州,割錢塘縣為郡,屬焉。景子,以蕭巖為平東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東揚州刺史,蕭瓛為安東將軍、吳州刺史。丁亥,以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豫章王叔英兼司徒。 十二月景辰,以前鎮衛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東揚州刺史鄱陽王伯山為鎮衛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前中衛將軍晉安王伯恭為中衛將軍、右光祿大夫。 二年春正月辛巳,立皇子恮為東陽王,恬為錢塘王。是月,遣散騎常侍周羅㬋帥兵屯峽口。 夏四月戊申,有羣鼠無數,自洲岸入石頭渡淮,至于青塘兩岸,數日死,隨流出江。戊午,以左民尚書蔡徵為吏部尚書。是月,郢州南浦水黑如墨。 五月壬午,以安前將軍廬陵王伯仁為特進。甲午,東冶鑄鐵,有物赤色如數斗,自天墜鎔所,有聲隆隆如雷,鐵飛出牆外燒民家。 六月戊戌,扶南國遣使獻方物。庚子,廢皇太子胤為吳興王,立軍師將軍、揚州刺史始安王深為皇太子。辛丑,平南將軍、江州刺史南平王嶷進號鎮南將軍;忠武將軍、南徐州刺史永嘉王彥進號安北將軍;會稽王莊為翊前將軍、揚州刺史;宣惠將軍、尚書令江揔進號中權將軍;雲麾將軍、太子詹事袁憲為尚書僕射;尚書僕射謝伷為特進;寧遠將軍、新除吏部尚書蔡徵進號安右將軍。甲辰,以安右將軍魯廣達為中領軍。丁巳,大風至自西北激濤水入石頭城,淮渚暴溢,漂沒舟乘。 冬十月己亥,立皇子蕃為吳郡王。辛丑,以度支尚書、領大著作姚察為吏部尚書。己酉,輿駕幸莫府山,大校獵。 十一月丁卯,詔曰:「夫議獄緩刑,皇王之所垂範,勝殘去殺,仁人之所用心。自畫冠旣息,刻吏斯起,法令滋章,手足無措。朕君臨區宇,屬當澆末,輕重之典,在政未康,小大之情,興言多愧。眷茲狴犴,有軫哀矜,可克日於大政殿訊獄。」壬申,以鎮南將軍、江州刺史南平王嶷為征西將軍、郢州刺史,安北將軍、南徐州刺史永嘉王彥為安南將軍、江州刺史,軍師將軍南海王虔為安北將軍、南徐州刺史。景子,立皇弟叔榮為新昌王,叔匡為太原王。是月,隋遣晉王廣眾軍來伐,自巴、蜀、沔、漢下流至廣陵,數十道俱入,緣江鎮戍,相継奏聞。時新除湘州刺史施文慶、中書舍人沈客卿掌機密用事,並抑而不言,故無備禦。 三年春正月乙丑朔,霧氣四塞。是日,隋揔管賀若弼自北道廣陵濟京口,揔管韓擒虎趨橫江,濟採石,自南道將會弼軍。景寅,採石戍主徐子建馳啟告變。丁卯,召公卿入議軍旅。戊辰,內外戒嚴,以驃騎將軍蕭摩訶、護軍將軍樊毅、中領軍魯廣達並為都督,遣南豫州刺史樊猛帥舟師出白下,散騎常侍皐文奏將兵鎮南豫州。庚午,賀若弼攻陷南徐州。辛未,韓擒虎又陷南豫州,文奏敗還。至是隋軍南北道竝進。後主遣驃騎大將軍、司徒豫章王叔英屯朝堂,蕭摩訶屯樂遊苑,樊毅屯耆闍寺,魯廣達屯白土岡,忠武將軍孔範屯寶田寺。己卯,鎮東大將軍任忠自吳興入赴,仍屯朱雀門。辛巳,賀若弼進據鍾山,頓白土岡之東南。甲申,後主遣眾軍與弼合戰,眾軍敗績。弼乘勝至樂遊苑,魯廣達猶督散兵力戰,不能拒。弼進攻宮城,燒北掖門。是時韓擒虎率眾自新林至于石子岡,任忠出降於擒虎,仍引擒虎經朱雀航趣宮城,自南掖門而入。於是城內文武百司皆遁出,唯尚書僕射袁憲在殿內。尚書令江揔、吏部尚書姚察、度支尚書袁權、前度支尚書王瑗、侍中王寬居省中。後主聞兵至,從宮人十餘出後堂景陽殿,將自投于井,袁憲侍側,苦諫不從,後閤舍人夏侯公韻又以身蔽井,後主與爭久之,方得入焉。及夜,為隋軍所執。景戌,晉王廣入據京城。 三月己巳,後主與王公百司發自建鄴,入于長安。隋仁壽四年十一月壬子,薨於洛陽,時年五十二。追贈大將軍,封長城縣公,謚曰煬,葬河南洛陽之芒山。 史臣侍中鄭國公魏徵曰: 高祖拔起壠畝,有雄桀之姿。始佐下藩,奮英奇之略,弭節南海,職思靜亂。援旗北邁,義在勤王,掃侯景於旣成,拯梁室於已墜。天網絕而復續,國步屯而更康,百神有主,不失舊物。魏王之延漢鼎祚,宋武之反晉乘輿,懋績鴻勳,無以尚也。于時內難未弭,外隣勍敵,王琳作梗於上流,周、齊搖蕩於江、漢,畏首畏尾,若存若亡,此之不圖,遽移天歷,雖皇靈有睠,何其速也?然志度弘遠,懷抱豁如,或取士於仇讎,或擢才於亡命,掩其受金之過,宥其吠堯之罪,委以心腹爪牙,咸能得其死力,故乃決機百勝,成此三分,方諸鼎峙之雄,足以無慙權、備矣。 世祖天姿叡哲,清明在躬,早預經綸,知民疾苦,思擇令典,庶幾至治。德刑竝用,戡濟艱虞,羣兇授首,彊隣震懾。雖忠厚之化未能及遠,恭儉之風足以垂訓,若不尚明察,則守文之良主也。 臨川年長於成王,過微於太甲。宣帝有周公之親,無伊尹之志,明辟不復,桐宮遂往,欲加之罪,其無辭乎! 高宗爰自在田,雅量宏廓,登庸御極,民歸其厚。惠以使下,寬以容眾。智勇爭奮,師出有名,揚旆分麾,風行電掃,闢土千里,奄有淮、泗,戰勝攻取之勢,近古未之有也。旣而君侈民勞,將驕卒墮,帑藏空竭,折衄師徒,於是秦人方彊,遂窺兵於江上矣。李克以為吳之先亡,由乎數戰數勝,數戰則民疲,數勝則主驕,以驕主御疲民,未有不亡者也。信哉言乎!高宗始以寬大得人,終以驕侈致敗,文、武之業,墜于茲矣。 後主生深宮之中,長婦人之手,旣屬邦國殄瘁,不知稼穡艱難。初懼阽危,屢有哀矜之詔,後稍安集,復扇淫侈之風。賓禮諸公,唯寄情於文酒,昵近羣小,皆委之以衡軸。謀謨所及,遂無骨鯁之臣,權要所在,莫匪侵漁之吏。政刑日紊,尸素盈朝,躭荒為長夜之飲,嬖寵同豔妻之孽,危亡弗恤,上下相蒙,眾叛親離,臨機不寤,自投於井,冀以苟生,視其以此求全,抑亦民斯下矣。 遐觀列辟,纂武嗣興,其始也皆欲齊明日月,合德天地,高視五帝,俯協三王,然而靡不有初,克終蓋寡,其故何哉?竝以中庸之才,懷可移之性,口存於仁義,心怵於嗜慾。仁義利物而道遠,嗜欲遂性而便身。便身不可久違,道遠難以固志。佞諂之倫,承顏候色,因其所好,以悅導之,若下坂以走丸,譬順流而決壅。非夫感靈辰象,降生明德,孰能遺其所樂,而以百姓為心哉?此所以成、康、文、景千載而罕遇,癸、辛、幽、厲靡代而不有,毒被宗社,身嬰戮辱,為天下笑,可不痛乎!古人有言,亡國之主,多有才蓺,考之梁、陳及隋,信非虛論。然則不崇教義之本,偏尚淫麗之文,徒長澆偽之風,無救亂亡之禍矣。 史臣曰:後主昔在儲宮,早摽令德,及南面繼業,寔允天人之望矣。至於禮樂刑政,咸遵故典,加以深弘六藝,廣闢四門,是以待詔之徒,爭趨金馬,稽古之秀,雲集石渠。且梯山航海,朝貢者往往歲至矣。自魏正始、晉中朝以來,貴臣雖有識治者,皆以文學相處,罕關庶務,朝章大典,方參議焉,文案簿領,咸委小吏,浸以成俗,迄至于陳。後主因循,未遑改革,故施文慶、沈客卿之徒,專掌軍國要務,姦黠左道,以裒刻為功,自取身榮,不存國計,是以朝經墮廢,禍生隣國。斯亦運鍾百六,鼎玉遷變,非唯人事不昌,蓋天意然也。 ## 陳書‧卷七 列傳第一 高祖章皇后 世祖沈皇后 廢帝王皇后 高宗柳皇后 後主沈皇后張貴妃 周禮,王者立后,六宮,三夫人,九嬪,二十七世婦,八十一御妻,以聽天下之內治。然受命繼體之主,非獨外相佐也,蓋亦有內德助焉。漢魏已來,六宮之職,因襲增置,代不同矣。高祖承微接亂,光膺天歷,以朴素自處,故後宮員位多闕。世祖天嘉初,詔立後宮員數,始置貴妃、貴嬪、貴姬三人,以擬古之三夫人。又置淑媛、淑儀、淑容、昭華、昭容、昭儀、脩華、脩儀、脩容九人,以擬古之九嬪。又置婕妤、容華、充華、承徽、烈榮五人,謂之五職,亞於九嬪。又置美人、才人、良人三職,其職無員數,號為散位。世祖性恭儉,而嬪嬙多闕,高宗、後主內職無所改作。今之所綴,略備此篇。 高祖宣皇后章氏,諱要兒,吳興烏程人也。本姓鈕,父景明為章氏所養,因改焉。景明,梁代官至散騎侍郎。后母蘇,嘗遇道士以小龜遺己,光采五色,曰:「三年有徵。」及期,后生而紫光照室,因失龜所在。少聰慧,美容儀,手爪長五寸,色竝紅白,每有朞功之服,則一爪先折。高祖先娶同郡錢仲方女,早卒,後乃聘后。后善書計,能誦詩及楚辭。 高祖自廣州南征交阯,命后與衡陽王昌隨世祖由海道歸于長城。侯景之亂,高祖下至豫章,后為景所囚。景平,而高祖為長城縣公,后拜夫人。及高祖踐祚,永定元年立為皇后。追贈后父景明特進、金紫光祿大夫,加金章紫綬,拜后母蘇安吉縣君。二年,安吉君卒,與后父合葬吳興。明年,追封后父為廣德縣侯,邑五百戶,謚曰溫。高祖崩,后與中書舍人蔡景歷定計,祕不發喪,召世祖入纂,事在蔡景歷及侯安都傳。世祖即位,尊后為皇太后,宮曰慈訓。廢帝即位,尊后為太皇太后。光大二年,后下令黜廢帝為臨海王,命高宗嗣位。太建元年,尊后為皇太后。二年三月景申,崩于紫極殿,時年六十五。遺令喪事所須,並從儉約,諸有饋奠,不得用牲牢。其年四月,羣臣上謚曰宣太后,祔葬萬安陵。 后親屬無在朝者,唯族兄鈕洽官至中散大夫。 世祖沈皇后諱妙容,吳興武康人也。父法深,梁安前中錄事參軍。后年十餘歲,以梁大同中歸于世祖。高祖之討侯景,世祖時在吳興,景遣使收世祖及后。景平,乃獲免。高祖踐祚,永定元年,后為臨川王妃。世祖即位,為皇后。追贈后父法深光祿大夫,加金章紫綬,封建城縣侯,邑五百戶,謚曰恭,追贈后母高綏安縣君,謚曰定。廢帝即位,尊后為皇太后,宮曰安德。 時高宗與僕射到仲舉、舍人劉師知等並受遺輔政,師知與仲舉恒居禁中參決眾事,而高宗為揚州刺史,與左右三百人入居尚書省。師知見高宗權重,陰忌之,乃矯勑謂高宗曰:「今四方無事,王可還東府,經理州務。」高宗將出,而諮議毛喜止之曰:「今若出外,便受制於人,譬如曹爽,願作富家翁不可得也。」高宗乃稱疾,召師知留之與語,使毛喜先入言之於后。后曰:「今伯宗年幼,政事並委二郎,此非我意。」喜又言於廢帝,帝曰:「此自師知等所為,非朕意也。」喜出以報高宗,高宗因囚師知,自入見后及帝,極陳師知之短,仍自草敕請畫,以師知付廷尉治罪。其夜,於獄中賜死。自是政無大小,盡歸高宗。后憂悶計無所出,乃密賂宦者蔣裕,令誘建安人張安國,使據郡反,冀因此以圖高宗。安國事覺,並為高宗所誅。時后左右近侍頗知其事,后恐連逮黨與,並殺之。高宗即位,以后為文皇后。陳亡入隋,大業初,自長安歸于江南,頃之,卒。 后兄欽,隨世祖征伐,以功至貞威將軍、安州刺史。世祖即位,襲爵建城侯,加通直散騎常侍、持節、會稽等九郡諸軍事、明威將軍、會稽太守,入為侍中、左衛將軍、衛尉卿。光大中,為尚書右僕射,尋遷左僕射。欽素無技能,奉己而已。高宗即位,出為雲麾將軍、義興太守,秩中二千石。太建元年卒,時年六十七,贈侍中、特進、翊左將軍,謚曰成。 子觀嗣,頗有學識,官至御史中丞。 廢帝王皇后,金紫光祿大夫固之女也。天嘉元年,為皇太子妃,廢帝即位,立為皇后。廢帝為臨海王,后為臨海王妃。至德中薨。 后生臨海嗣王至澤。至澤以光大元年為皇太子。太建元年,襲封臨海嗣王。尋為宣惠將軍,置佐史。陳亡入長安。 高宗柳皇后諱敬言,河東解人也。曾祖世隆,齊侍中、司空、尚書令、貞陽忠武公。祖惲,有重名於梁代,官至祕書監,贈侍中、中護軍。父偃,尚梁武帝女長城公主,拜駙馬都尉,大寶中,為鄱陽太守,卒官。后時年九歲,幹理家事,有若成人。侯景之亂,后與弟盼往江陵依梁元帝,元帝以長城公主之故,待遇甚厚。及高宗赴江陵,元帝以后配焉。承聖二年,后生後主於江陵。明年,江陵陷,高宗遷于關右,后與後主俱留穰城。天嘉二年,與後主還朝,后為安成王妃。高宗即位,立為皇后。 后美姿容,身長七尺二寸,手垂過膝。初,高宗居鄉里,先娶吳興錢氏女,及即位,拜為貴妃,甚有寵,后傾心下之。每尚方供奉之物,其上者皆推於貴妃,而己御其次焉。高宗崩,始興王叔陵為亂,後主賴后與樂安君吳氏救而獲免,事在叔陵傳。後主即位,尊后為皇太后,宮曰弘範。當是之時,新失淮南之地,隋師臨江,又國遭大喪,後主病瘡不能聽政,其誅叔陵、供大行喪事、邊境防守及百司眾務,雖假以後主之命,實皆決之於后。後主瘡愈,乃歸政焉。陳亡入長安,大業十一年薨於東都,年八十三,葬洛陽之邙山。 后性謙謹,未嘗以宗族為請,雖衣食亦無所分遺。 弟盼,太建中尚世祖女富陽公主,拜駙馬都尉。後主即位,以帝舅加散騎常侍。盼性愚戇,使酒,常因醉乘馬入殿門,為有司所劾,坐免官,卒於家。贈侍中、中護軍。 后從祖弟莊,清警有鑒識,太建末,為太子洗馬,掌東宮管記。後主即位,稍遷至散騎常侍、衛尉卿。禎明元年,轉右衛將軍,兼中書舍人,領雍州大中正。自盼卒後,太后宗屬唯莊為近,兼素有名望,猶是深被恩遇。尋遷度支尚書。陳亡入隋,為岐州司馬。 後主沈皇后諱婺華,儀同三司望蔡貞憲侯君理女也。母即高祖女會稽穆公主。主早亡,時后尚幼,而毀瘠過甚。及服畢,每至歲時朔望,恒獨坐涕泣,哀動左右,內外咸敬異焉。太建三年納為皇太子妃。後主即位,立為皇后。 后性端靜,寡嗜慾,聰敏彊記,涉獵經史,工書翰。初,後主在東宮,而后父君理卒,后居憂,處於別殿,哀毀逾禮。後主遇后旣薄,而張貴妃寵傾後宮,後宮之政竝歸之,后澹然未嘗有所忌怨。而居處儉約,衣服無錦繡之飾,左右近侍纔百許人,唯尋閱圖史、誦佛經為事。陳亡,與後主俱入長安。及後主薨,后自為哀辭,文甚酸切。隋煬帝每所巡幸,恒令從駕。及煬帝為宇文化及所害,后自廣陵過江還鄉里,不知所終。 后無子,養孫姬子胤為己子。后宗族多有顯官,事在君理傳。 后叔君公,自梁元帝敗後,常在江陵。禎明中,與蕭瓛、蕭巖率眾叛隋歸朝,後主擢為太子詹事。君公博學有才辯,善談論,後主深器之。陳亡,隋文帝以其叛己,命斬于建康。 後主張貴妃名麗華,兵家女也。家貧,父兄以織席為事。後主為太子,以選入宮。是時龔貴嬪為良娣,貴妃年十歲,為之給使,後主見而說焉,因得幸,遂有娠,生太子深。後主即位,拜為貴妃。性聰惠,甚被寵遇。後主每引貴妃與賓客遊宴,貴妃薦諸宮女預焉,後宮等咸德之,競言貴妃之善,由是愛傾後宮。又好厭魅之術,假鬼道以惑後主,置淫祀於宮中,聚諸妖巫使之鼓舞,因參訪外事,人閒有一言一事,妃必先知之,以白後主,由是益重妃,內外宗族多被引用。及隋軍陷臺城,妃與後主俱入于井,隋軍出之,晉王廣命斬貴妃,牓於青溪中橋。 史臣侍中鄭國公魏徵考覽記書,參詳故老,云後主初即位,以始興王叔陵之亂,被傷臥于承香閣下,時諸姬竝不得進,唯張貴妃侍焉。而柳太后猶居柏梁殿,即皇后之正殿也。後主沈皇后素無寵,不得侍疾,別居求賢殿。至德二年,乃於光照殿前起臨春、結綺、望仙三閣。閣高數丈,竝數十間,其窗牖、壁帶、懸楣、欄檻之類,竝以沈檀香木為之,又飾以金玉,閒以珠翠,外施珠簾,內有寶牀、寶帳,其服玩之屬,瑰奇珍麗,近古所未有。每微風暫至,香聞數里,朝日初照,光映後庭。其下積石為山,引水為池,植以奇樹,雜以花藥。後主自居臨春閣,張貴妃居結綺閣,龔、孔二貴嬪居望仙閣,竝複道交相往來。又有王、李二美人、張、薛二淑媛、袁昭儀、何婕妤、江脩容等七人,竝有寵,遞代以遊其上。以宮人有文學者袁大捨等為女學士。後主每引賓客對貴妃等遊宴,則使諸貴人及女學士與狎客共賦新詩,互相贈答,採其尤豔麗者以為曲詞,被以新聲,選宮女有容色者以千百數,令習而哥之,分部迭進,持以相樂。其曲有玉樹後庭花、臨春樂等,大指所歸,皆美張貴妃、孔貴嬪之容色也。其略曰:「璧月夜夜滿,瓊樹朝朝新。」而張貴妃髮長七尺,鬒黑如漆,其光可鑒。特聰惠,有神采,進止閑暇,容色端麗。每瞻視盼睞,光采溢目,照映左右。常於閣上靚糚,臨于軒檻,宮中遙望,飄若神仙。才辯彊記,善候人主顏色。是時,後主怠於政事,百司啟奏,竝因宦者蔡脫兒、李善度進請,後主置張貴妃於膝上共決之。李、蔡所不能記者,貴妃竝為條疏,無所遺脫。由是益加寵異,冠絕後庭。而後宮之家,不遵法度,有挂於理者,但求哀於貴妃,貴妃則令李、蔡先啟其事,而後從容為言之。大臣有不從者,亦因而譖之,所言無不聽。於是張、孔之勢,薰灼四方,大臣執政,亦從風而靡。閹宦便佞之徒,內外交結,轉相引進,賄賂公行,賞罰無常,綱紀瞀亂矣。 史臣曰:詩表關雎之德,易箸乾坤之基,然夫婦之際,人道之大倫也。若夫作儷天則,燮贊王化,則宣太后有其懿焉。 ## 陳書‧卷八 列傳第二 杜僧明 周文育子寶安 侯安都 杜僧明字弘照,廣陵臨澤人也。形皃眇小,而膽氣過人,有勇力,善騎射。梁大同中,盧安興為廣州南江督護,僧明與兄天合及周文育竝為安興所啟,請與俱行。頻征俚獠有功,為新州助防。天合亦有材幹,預在征伐。安興死,僧明復副其子子雄。及交州土豪李賁反,逐刺史蕭諮,諮奔廣州,臺遣子雄與高州刺史孫冏討賁。時春草已生,瘴癘方起,子雄請待秋討之,廣州刺史新渝侯蕭映不聽,蕭諮又促之,子雄等不得已,遂行。至合浦,死者十六七,眾竝憚役潰散,禁之不可,乃引其餘兵退還。蕭諮啟子雄及冏與賊交通,逗留不進,梁武帝勑於廣州賜死。子雄弟子略、子烈竝雄豪任俠,家屬在南江。天合謀於眾曰:「盧公累代待遇我等亦甚厚矣,今見枉而死,不能為報,非丈夫也。我弟僧明萬人之敵,若圍州城,召百姓,誰敢不從。城破,斬二侯祭孫、盧,然後待臺使至,束手詣廷尉,死猶勝生。縱其不捷,亦無恨矣。」眾咸慷慨曰「是願也,唯足下命之」。乃與周文育等率眾結盟,奉子雄弟子略為主,以攻刺史蕭映。子略頓城南,天合頓城北,僧明、文育分據東西,吏人竝應之,一日之中,眾至數萬。高祖時在高要,聞事起,率眾來討,大破之,殺天合,生擒僧明及文育等,高祖竝釋之,引為主帥。 高祖征交阯及討元景仲,僧明、文育竝有功。侯景之亂,俱隨高祖入援京師。高祖於始興破蘭裕,僧明為前鋒,擒裕斬之。又與蔡路養戰於南野,僧明馬被傷,高祖馳往救之,以所乘馬授僧明,僧明乘馬與數十人復進,眾皆披靡,因而乘之,大敗路養。高州刺史李遷仕又據大皐,入灨石,以逼高祖,高祖遣周文育為前軍,與僧明擊走之。遷仕與寧都人劉孝尚併力將襲南康,高祖又令僧明與文育等拒之,相持連戰百餘日,卒擒遷仕,送于高祖軍。及高祖下南康,留僧明頓西昌,督安成、廬陵二郡軍事。元帝承制授假節、清野將軍、新州刺史,臨江縣子,邑三百戶。 侯景遣于慶等寇南江,高祖頓豫章,命僧明為前驅,所向克捷。高祖表僧明為長史,仍隨東討。軍至蔡洲,僧明率麾下燒賊水門大艦。及景平,以功除員外散騎常侍、明威將軍、南兖州刺史,進爵為侯,增邑并前五百戶,仍領晉陵太守。承聖二年,從高祖北圍廣陵,加使持節,遷通直散騎常侍、平北將軍,餘如故。荊州陷,高祖使僧明率吳明徹等隨侯瑱西援,於江州病卒,時年四十六。贈散騎常侍,謚曰威。世祖即位,追贈開府儀同三司。天嘉二年,配享高祖廟庭。子晉嗣。 周文育字景德,義興陽羨人也。少孤貧,本居新安壽昌縣,姓項氏,名猛奴。年十一,能反覆游水中數里,跳高五六尺,與羣兒聚戲,眾莫能及。義興人周薈為壽昌浦口戍主,見而奇之,因召與語。文育對曰:「母老家貧,兄姊並長大,困於賦役。」薈哀之,乃隨文育至家,就其母請文育養為己子,母遂與之。及薈秩滿,與文育還都,見於太子詹事周捨,請製名字,捨因為立名文育,字景德。命兄子弘讓教之書計。弘讓善隸書,寫蔡邕勸學及古詩以遺文育,文育不之省也,謂弘讓曰:「誰能學此,取富貴但有大槊耳。」弘讓壯之,教之騎射,文育大悅。 司州刺史陳慶之與薈同郡,素相善,啟薈為前軍軍主。慶之使薈將五百人往新蔡懸瓠,慰勞白水蠻,蠻謀執薈以入魏,事覺,薈與文育拒之。時賊徒甚盛,一日之中戰數十合,文育前鋒陷陣,勇冠軍中。薈於陣戰死,文育馳取其尸,賊不敢逼。及夕,各引去。文育身被九創,創愈,辭請還葬,慶之壯其節,厚加賵遺而遣之。 葬訖,會盧安興為南江督護,啟文育同行。累征俚獠,所在有功,除南海令。安興死後,文育與杜僧明攻廣州,為高祖所敗,高祖赦之,語在僧明傳。 後監州王勱以文育為長流令,深被委任。勱被代,文育欲與勱俱下,至大庾嶺,詣卜者,卜者曰:「君北下不過作令長,南入則為公侯。」文育曰:「足錢便可,誰望公侯。」卜人又曰:「君須臾當暴得銀至二千兩,若不見信,以此為驗。」其夕,宿逆旅,有賈人求與文育博,文育勝之,得銀二千兩。旦日辭勱,勱問其故,文育以告,勱乃遣之。高祖在高要,聞其還也,大喜,遣人迎之,厚加賞賜,分麾下配焉。 高祖之討侯景,文育與杜僧明為前軍,克蘭裕,援歐陽頠,皆有功。高祖破蔡路養於南野,文育為路養所圍,四面數重,矢石雨下,所乘馬死,文育右手搏戰,左手解鞍,潰圍而出,因與杜僧明等相得,并力復進,遂大敗之。高祖乃表文育為府司馬。 李遷仕之據大皐,遣其將杜平虜入灨石魚梁作城,高祖命文育擊之,平虜弃城走,文育據其城。遷仕聞平虜敗,留老弱於大皐,悉選精兵自將,以攻文育,其鋒甚銳,軍人憚之。文育與戰,遷仕稍却,相持未解,會高祖遣杜僧明來援,別破遷仕水軍,遷仕眾潰,不敢過大皐,直走新淦。梁元帝授文育假節、雄信將軍、義州刺史。遷仕又與劉孝尚謀拒義軍,高祖遣文育與侯安都、杜僧明、徐度、杜稜築城於白口拒之。文育頻出與戰,遂擒遷仕。 高祖發自南康,遣文育將兵五千,開通江路。侯景將王伯醜據豫章,文育擊走之,遂據其城。累前後功,除游騎將軍、員外散騎常侍,封東遷縣侯,邑五百戶。 高祖軍至白茅灣,命文育與杜僧明常為軍鋒,平南陵、鵲頭諸城。及至姑熟,與景將侯子鑒戰,破之。景平,授通直散騎常侍,改封南移縣侯,邑一千戶,拜信義太守。累遷南丹陽蘭陵晉陵太守、智武將軍、散騎常侍。 高祖誅王僧辯,命文育督眾軍會世祖於吳興,圍杜龕,克之。又濟江襲會稽太守張彪,得其郡城。及世祖為彪所襲,文育時頓城北香巖寺,世祖夜往趨之,因共立柵。頃之,彪又來攻,文育悉力苦戰,彪不能克,遂破平彪。 高祖以侯瑱擁據江州,命文育討之,仍除都督南豫州諸軍事、武威將軍、南豫州刺史,率兵襲湓城。未克,徐嗣徽引齊寇渡江據蕪湖,詔徵文育還京。嗣徽等列艦於青墩,至於七磯,以斷文育歸路。及夕,文育鼓噪而發,嗣徽等不能制。至旦,反攻嗣徽,嗣徽驍將鮑砰獨以小艦殿軍,文育乘單舴艋與戰,跳入艦,斬砰,仍牽其艦而還。賊眾大駭,因留船蕪湖,自丹陽步上。時高祖拒嗣徽於白城,適與文育大會。將戰,風急,高祖曰:「兵不逆風。」文育曰:「事急矣,當決之,何用古法。」抽槊上馬,馳而進,眾軍從之,風亦尋轉,殺傷數百人。嗣徽等移營莫府山,文育徙頓對之。頻戰功最,加平西將軍,進爵壽昌縣公,并給鼓吹一部。 廣州刺史蕭勃舉兵踰嶺,詔文育督眾軍討之。時新吳洞主余孝頃舉兵應勃,遣其弟孝勱守郡城,自出豫章,據于石頭。勃使其子孜將兵與孝頃相會,又遣其別將歐陽頠頓軍苦竹灘,傅泰據墌口城,以拒官軍。官軍船少,孝頃有舴艋三百艘、艦百餘乘在上牢,文育遣軍主焦僧度、羊柬潛軍襲之,悉取而歸,仍於豫章立柵。時官軍食盡,竝欲退還,文育不許。乃使人閒行遺周迪書,約為兄弟,并陳利害。迪得書甚喜,許饋糧餉。於是文育分遣老小乘故船舫,沿流俱下,燒豫章郡所立柵,偽退。孝頃望之,大喜,因不設備。文育由閒道兼行,信宿達芊韶。芊韶上流則歐陽頠、蕭勃,下流則傅泰、余孝頃,文育據其中閒,築城饗士,賊徒大駭。歐陽頠乃退入泥溪,作城自守。文育遣嚴威將軍周鐵武,與長史陸山才襲頠,擒之。於是盛陳兵甲,與頠乘舟而讌,以廵傅泰城下,因而攻泰,克之。蕭勃在南康聞之,眾皆股慄,莫能自固。其將譚世遠斬勃欲降,為人所害。世遠軍主夏侯明徹持勃首以降。蕭孜、余孝頃猶據石頭,高祖遣侯安都助文育攻之,孜降文育,孝頃退走新吳,廣州平,文育還頓豫章。以功授鎮南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都督江廣衡交等州諸軍事、江州刺史。 王琳擁據上流,詔命侯安都為西道都督,文育為南道都督,同會武昌。與王琳戰於沌口,為琳所執,後得逃歸,語在安都傳。尋授使持節、散騎常侍、鎮南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壽昌縣公,給鼓吹一部。 及周迪破余孝頃,孝頃子公颺、弟孝勱猶據舊柵,扇動南土,高祖復遣文育及周迪、黃法𣰋等討之。豫章內史熊曇朗亦率軍來會,眾且萬人。文育遣吳明徹為水軍,配周迪運糧,自率眾軍入象牙江,城於金口。公颺領五百人偽降,謀執文育,事覺,文育囚之,送于京師,以其部曲分隸眾軍。乃捨舟為步軍,進據三陂。王琳遣將曹慶帥兵二千人以救孝勱,慶分遣主帥常眾愛與文育相拒,自帥所領徑攻周迪、吳明徹軍。迪等敗績,文育退據金口。熊曇朗因其失利,謀害文育,以應眾愛。文育監軍孫白象頗知其事,勸令先之。文育曰:「不可,我舊兵少,客軍多,若取曇朗,人人驚懼,亡立至矣,不如推心以撫之。」初,周迪之敗也,弃船走,莫知所在,及得迪書,文育喜,賷示曇朗,曇朗害之於座,時年五十一。高祖聞之,即日舉哀,贈侍中、司空,謚曰忠愍。 初,文育之據三陂,有流星墜地,其聲如雷,地陷方一丈,中有碎炭數斗。又軍市中忽聞小兒啼,一市竝驚,聽之在土下,軍人掘得棺長三尺,文育惡之。俄而迪敗,文育見殺。天嘉二年,有詔配享高祖廟庭。子寶安嗣。文育本族兄景曜,因文育官至新安太守。 寶安字安民。年十餘歲,便習騎射,以貴公子驕蹇遊逸,好狗馬,樂馳騁,靡衣媮食。文育之為晉陵,以征討不遑之郡,令寶安監知郡事,尤聚惡少年,高祖患之。及文育西征敗績,縶於王琳,寶安便折節讀書,與士君子遊,綏御文育士卒,甚有威惠。除員外散騎侍郎。文育歸,復除貞威將軍、吳興太守。文育為熊曇朗所害,徵寶安還。起為猛烈將軍,領其舊兵,仍令南討。 世祖即位,深器重之,寄以心膂,精卒利兵多配焉。及平王琳,頗有功。周迪之破熊曇朗,寶安南入,窮其餘燼。天嘉二年,重除雄信將軍、吳興太守,襲封壽昌縣公。三年,征留異,為侯安都前軍。異平,除給事黃門侍郎、衛尉卿。四年,授持節、都督南徐州諸軍事、貞毅將軍、南徐州刺史。徵為左衛將軍,加信武將軍。尋以本官領衛尉卿,又進號仁威將軍。天康元年卒,時年二十九。贈侍中、左衛將軍,謚曰成。 子䂮嗣。寶安卒後,䂮亦為偏將。征歐陽紇,平定淮南,竝有功,封江安縣伯,邑四百戶。歷晉陵、定遠二郡太守。太建九年卒,時年二十四,贈電威將軍。 侯安都字成師,始興曲江人也。世為郡著姓。父文捍,少仕州郡,以忠謹稱,安都貴後,官至光祿大夫、始興內史,秩中二千石。 安都工隸書,能鼓琴,涉獵書傳,為五言詩,亦頗清靡,兼善騎射,為邑里雄豪。梁始興內史蕭子範辟為主簿。侯景之亂,招集兵甲,至三千人。高祖入援京邑,安都引兵從高祖,攻蔡路養,破李遷仕,克平侯景,竝力戰有功。元帝授猛烈將軍、通直散騎常侍,富川縣子,邑三百戶。隨高祖鎮京口,除蘭陵太守。高祖謀襲王僧辯,諸將莫有知者,唯與安都定計,仍使安都率水軍自京口趨石頭,高祖自率馬步從江乘羅落會之。安都至石頭北,棄舟弃岸,僧辯弗之覺也。石頭城北接崗阜,雉堞不甚危峻,安都被甲帶長刀,軍人捧之投於女垣內,眾隨而入,進逼僧辯臥室。高祖大軍亦至,與僧辯戰于聽事前,安都自內閤出,腹背擊之,遂擒僧辯。 紹泰元年,以功授使持節、散騎常侍、都督南徐州諸軍事、仁威將軍、南徐州刺史。高祖東討杜龕,安都留臺居守。徐嗣徽、任約等引齊寇入據石頭,游騎至于闕下。安都閉門偃旗幟,示之以弱,令城中曰:「登陴看賊者斬。」及夕,賊收軍還石頭,安都夜令士卒密營禦敵之具。將旦,賊騎又至,安都率甲士三百人,開東西掖門與戰,大敗之,賊乃退還石頭,不敢復逼臺城。及高祖至,以安都為水軍,於中流斷賊糧運。又襲秦郡,破嗣徽柵,收其家口并馬驢輜重。得嗣徽所彈琵琶及所養鷹,遣信餉之曰:「昨至弟住處得此,今以相還。」嗣徽等見之大懼,尋而請和,高祖聽其還北。及嗣徽等濟江,齊之餘軍猶據採石,守備甚嚴,又遣安都攻之,多所俘獲。 明年春,詔安都率兵鎮梁山,以備齊。徐嗣徽等復入丹陽,至湖熟,高祖追安都還,率馬步拒之於高橋。又戰於耕壇南,安都率十二騎,突其陣,破之,生擒齊儀同乞伏無勞。又刺齊將東方老墮馬,會賊騎至,救老獲免。賊北渡蔣山,安都又與齊將王敬寶戰於龍尾,使從弟曉、軍主張纂前犯其陣。曉被槍墜馬,張纂死之。安都馳往救曉,斬其騎士十一人,因取纂尸而還,齊軍不敢逼。高祖與齊軍戰於莫府山,命安都領步騎千餘人,自白下橫擊其後,齊軍大敗。安都又率所部追至攝山,俘獲首虜,不可勝計。以功進爵為侯,增邑五百戶,給鼓吹一部。又進號平南將軍,改封西江縣公。 仍都督水軍出豫章,助豫州刺史周文育討蕭勃。安都未至,文育已斬勃,并擒其將歐陽頠、傅泰等。唯余孝頃與勃子孜猶據豫章之石頭,作兩城,孝頃與孜各據其一,又多設船艦,夾水而陣。安都至,乃銜枚夜燒其艦。文育率水軍,安都領步騎,登岸結陣。孝頃俄斷後路,安都乃令軍士多伐松木,竪柵,列營漸進,頻戰屢克,孜乃降。孝頃奔歸新吳,請入子為質,許之。師還,以功進號鎮北將軍,加開府儀同三司。 仍率眾會於武昌,與周文育西討王琳。將發,王公已下餞於新林,安都躍馬渡橋,人馬俱墮水中,又坐䑽內墜於櫓井,時以為不祥。至武昌,琳將樊猛弃城走。文育亦自豫章至。時兩將俱行,不相統攝,因部下交爭,稍不平。軍至郢州,琳將潘純陁於城中遙射官軍,安都怒,進軍圍之,未能克。而王琳至于弇口,安都乃釋郢州,悉眾往沌口以禦之,遇風不得進。琳據東岸,官軍據西岸,相持數日,乃合戰,安都等敗績。安都與周文育、徐敬成並為琳所囚。琳揔以一長鎖繫之,置于䑽下,令所親宦者王子晉掌視之。琳下至湓城白水浦,安都等甘言許厚賂子晉。子晉乃偽以小船依䑽而釣,夜載安都、文育、敬成上岸,入深草中,步投官軍。還都自劾,詔竝赦之,復其官爵。 尋為丹陽尹,出為都督南豫州諸軍事、鎮西將軍、南豫州刺史。令繼周文育攻余孝勱及王琳將曹慶、常眾愛等。安都自宮亭湖出松門,躡眾愛後。文育為熊曇朗所害,安都回取大艦,值琳將周炅、周恊南歸,與戰,破之,生擒炅、恊。孝勱弟孝猷率部下四千家欲就王琳,遇炅、恊敗,乃詣安都降。安都又進軍於禽奇洲,破曹慶、常眾愛等,焚其船艦。眾愛奔于廬山,為村人所殺,餘眾悉平。 還軍至南皖,而高祖崩,安都隨世祖還朝,仍與羣臣定議,翼奉世祖。時世祖謙讓弗敢當,太后又以衡陽王故,未肯下令,羣臣猶豫不能決。安都曰:「今四方未定,何暇及遠,臨川王有功天下,須共立之。今日之事,後應者斬。」便按劒上殿,白太后出璽,又手解世祖髮,推就喪次。世祖即位,遷司空,仍為都督南徐州諸軍事、征北將軍、南徐州刺史,給扶。 王琳下至柵口,大軍出頓蕪湖,時侯瑱為大都督,而指麾經略,多出安都。天嘉元年,增邑千戶。及王琳敗走入齊,安都進軍湓城,討琳餘黨,所向皆下。 仍別奉中旨,迎衡陽獻王昌。初,昌之將入也,致書於世祖,辭甚不遜,世祖不懌,乃召安都從容而言曰:「太子將至,須別求一蕃,吾其老焉。」安都對曰:「自古豈有被代天子?臣愚不敢奉詔。」因請自迎昌,昌濟漢而薨。以功進爵清遠郡公,邑四千戶。自是威名甚重,羣臣無出其右。 安都父文捍,為始興內史,卒於官。世祖徵安都還京師,為發喪。尋起復本官,贈其父散騎常侍、金紫光祿大夫,拜其母為清遠國太夫人。仍迎還都,母固求停鄉里,上乃下詔,改桂陽之汝城縣為盧陽郡,分衡州之始興、安遠二郡,合三郡為東衡州,以安都從弟曉為刺史,安都第三子祕年九歲,上以為始興內史,並令在鄉侍養。其年,改封安都桂陽郡公。 王琳敗後,周兵入據巴、湘,安都奉詔西討。及留異擁據東陽,又奉詔東討。異本謂臺軍由錢塘江而上,安都乃步由會稽之諸曁,出于永康。異大恐,奔桃枝嶺,處嶺谷閒,於巖口豎柵,以拒王師。安都作連城攻異,躬自接戰,為流矢所中,血流至踝,安都乘轝麾軍,容止不變。因其山壟之勢,迮而為堰。天嘉三年夏,潦,水漲滿,安都引船入堰,起樓艦與異城等,放拍碎其樓雉。異與第二子忠臣脫身奔晉安,安都虜其妻子,盡收其人馬甲仗,振旅而歸。以功加侍中、征北大將軍,增邑并前五千戶,仍還本鎮。其年,吏民詣闕表請立碑,頌美安都功績,詔許之。 自王琳平後,安都勳庸轉大,又自以功安社稷,漸用驕矜,數招聚文武之士,或射馭馳騁,或命以詩賦,第其高下,以差次賞賜之。文士則褚玠、馬樞、陰鏗、張正見、徐伯陽,劉刪、祖孫登,武士則蕭摩訶、裴子烈等,並為之賓客,齋內動至千人。部下將帥多不遵法度,檢問收攝,則奔歸安都。世祖性嚴察,深銜之。安都弗之改,日益驕橫。每有表啟,封訖,有事未盡,乃開封自書之,云又啟某事。及侍讌酒酣,或箕踞傾倚。嘗陪樂遊禊飲,乃白帝曰:「何如作臨川王時?」帝不應。安都再三言之,帝曰:「此雖天命,抑亦明公之力。」宴訖,又啟便借供帳水飾,將載妻妾於御堂歡會,世祖雖許其請,甚不懌。明日,安都坐於御坐,賓客居羣臣位,稱觴上壽。初,重雲殿災,安都率將士帶甲入殿,帝甚惡之,自是陰為之備。又周迪之反,朝望當使安都討之,帝乃使吳明徹討迪,又頻遣臺使案問安都部下,檢括亡叛,安都內不自安。三年冬,遣其別駕周弘實自託於舍人蔡景歷,并問省中事。景歷錄其狀具奏之,希旨稱安都謀反。世祖慮其不受制,明年春,乃除安都為都督江吳二州諸軍事、征南大將軍、江州刺史。自京口還都,部伍入于石頭,世祖引安都醼於嘉德殿,又集其部下將帥會于尚書朝堂,於坐收安都,囚于嘉德西省,又收其將帥,盡奪馬仗而釋之。因出舍人蔡景歷表以示於朝。乃詔曰:「昔漢厚功臣,韓、彭肇亂,晉倚蕃牧,敦、約稱兵。託六尺於龐萌,野心竊發;寄股肱於霍禹,凶謀潛構。追惟往代,挻逆一揆,永言自古,患難同規。侯安都素乏遙圖,本慙令德,幸屬興運,預奉經綸,拔跡行間,假之毛羽,推於偏帥,委以馳逐。位極三槐,任居四嶽,名器隆赫,禮數莫儔。而志唯矜己,氣在陵上,招聚逋逃,窮極輕狡,無賴無行,不畏不恭。受脤專征,剽掠一逞,推轂所鎮,裒歛無厭。寄以徐蕃,接鄰齊境,𧵍遷禁貨,鬻賣居民,推埋發掘,毒流泉壤,睚眦僵尸,罔顧彝憲。朕以爰初締構,頗著功績,飛驂代邸,預定嘉謀,所以淹抑有司,每懷遵養,杜絕百辟,日望自新。欵襟期於話言,推丹赤於造次,策馬甲第,羽林息警,置酒高堂,陛戟無衛。何甞內隱片嫌,去柏人而勿宿,外恊猜防,入成皐而不留?而勃戾不悛,驕暴滋甚,招誘文武,密懷異圖。去年十二月十一日,獲中書舍人蔡景歷啟,稱侯安都去月十日遣別駕周弘實來景歷私省宿,訪問禁中,具陳反計,朕猶加隱忍,待之如初。爰自北門,遷授南服,受命經停,姦謀益露。今者欲因初鎮,將行不軌。此而可忍,孰不可容?賴社稷之靈,近侍誠愨,醜情彰暴,逆節顯聞。外可詳案舊典,速正刑書,止在同謀,餘無所問。」明日,於西省賜死,時年四十四。尋有詔,宥其妻子家口,葬以士禮,喪事所須,務加資給。 初,高祖在京城,嘗與諸將醼,杜僧明、周文育、侯安都為壽,各稱功伐。高祖曰:「卿等悉良將也,而竝有所短。杜公志大而識闇,狎於下而驕於尊,矜其功不收其拙。周侯交不擇人,而推心過差,居危履險,猜防不設。侯郎慠誕而無懕,輕佻而肆志。竝非全身之道。」卒皆如其言。 安都長子敦,年十二,為員外散騎侍郎,天嘉二年墮馬卒,追謚桂陽國愍世子。太建三年,高宗追封安都為陳集縣侯,邑五百戶,子亶為嗣。 安都從弟曉,累從安都征討有功,官至員外散騎常侍、明威將軍、東衡州刺史,懷化縣侯,邑五百戶。天嘉三年卒,年四十一。 史臣曰:杜僧明、周文育竝樹功業,成於興運,頗、牧、韓、彭,足可連類矣。侯安都情異向時,權踰曩日,因之以侵暴,加之以縱誕,苟曰非夫逆亂,奚用免於亡滅!昔漢高醢之為賜,宋武拉於坐右,良有以而然也。 ## 陳書‧卷九 列傳第三 侯瑱 歐陽頠子紇 吳明徹裴子烈 侯瑱字伯玉,巴西充國人也。父弘遠,世為西蜀酋豪。蜀賊張文萼據白崖山,有眾萬人,梁益州刺史鄱陽王蕭範命弘遠討之。弘遠戰死,瑱固請復讎,每戰必先鋒陷陣,遂斬文萼,由是知名。因事範,範委以將帥之任,山谷夷獠不賓附者,竝遣瑱征之。累功授輕車府中兵參軍、晉康太守。範為雍州刺史,瑱除超武將軍、馮翊太守。範遷鎮合肥,瑱又隨之。 侯景圍臺城,範乃遣瑱輔其世子嗣,入援京邑。京城陷,瑱與嗣退還合肥,仍隨範徙鎮湓城。俄而範及嗣皆卒,瑱領其眾,依于豫章太守莊鐵。鐵疑之,瑱懼不自安,詐引鐵謀事,因而刃之,據有豫章之地。 侯景將于慶南略地至豫章,城邑皆下,瑱窮蹙,乃降於慶。慶送瑱於景,景以瑱與己同姓,託為宗族,待之甚厚,留其妻子及弟為質。遣瑱隨慶平定蠡南諸郡。 及景敗於巴陵,景將宋子仙、任約等竝為西軍所獲,瑱乃誅景黨與,以應義軍,景亦盡誅其弟及妻子。梁元帝授瑱武臣將軍、南兖州刺史,郫縣侯,邑一千戶。仍隨都督王僧辯討景,恒為前鋒,每戰却敵。旣復臺城,景奔吳郡,僧辯使瑱率兵追之,與景戰於吳松江,大敗景,盡獲其軍實。進兵錢塘,景將謝答仁、呂子榮等皆降。以功除南豫州刺史,鎮于姑熟。 承聖二年,齊遣郭元建出自濡須,僧辯遣瑱領甲士三千,築壘於東關以扞之,大敗元建。除使持節、鎮北將軍,給鼓吹一部,增邑二千戶。 西魏來寇荊州,王僧辯以瑱為前軍,赴援,未至而荊州陷。瑱之九江,因衛晉安王還都。承制以瑱為侍中、使持節、都督江晉吳齊四州諸軍事、江州刺史,改封康樂縣公,邑五千戶,進號車騎將軍。司徒陸法和據郢州,引齊兵來寇,乃使瑱都督眾軍西討,未至,法和率其部北度入齊。齊遣慕容恃德鎮于夏首,瑱控引西還,水陸攻之,恃德食盡,請和,瑱還鎮豫章。 僧辯使其弟僧愔率兵與瑱共討蕭勃,及高祖誅僧辯,僧愔陰欲圖瑱而奪其軍,瑱知之,盡收僧愔徒黨,僧愔奔齊。 紹泰二年,以本號加開府儀同三司,餘並如故。是時,瑱據中流,兵甚彊盛,又以本事王僧辯,雖外示臣節,未有入朝意。初,余孝頃為豫章太守,及瑱鎮豫章,乃於新吳縣別立城柵,與瑱相拒。瑱留軍人妻子於豫章,令從弟奫知後事,悉眾以攻孝頃。自夏及冬,弗能克,乃長圍守之,盡收其禾稼。奫與其部下俟方兒不協,方兒怒,率所部攻奫,虜掠瑱軍府妓妾金玉,歸于高祖。瑱旣失根本,兵眾皆潰,輕歸豫章,豫章人拒之,乃趨湓城,投其將焦僧度。僧度勸瑱投齊,瑱以高祖有大量,必能容己,乃詣闕請罪,高祖復其爵位。 永定元年,授侍中、車騎將軍。二年,進位司空。王琳至於沌口,周文育、侯安都竝沒,乃以瑱為都督西討諸軍事。瑱至于梁山。世祖即位,進授太尉,增邑千戶。王琳至于柵口,又以瑱為都督,侯安都等竝隸焉。瑱與琳相持百餘日,未決。天嘉元年二月,東關春水稍長,舟艦得通,琳引合肥漅湖之眾,舳艫相次而下,其勢甚盛。瑱率軍進獸檻洲,琳亦出船列于江西,隔洲而泊。明日合戰,琳軍少却,退保西岸。及夕,東北風大起,吹其舟艦,舟艦竝壞,沒于沙中,溺死者數十百人。浪大不得還浦,夜中又有流星墜于賊營。及旦風靜,琳入浦治船,以荻船塞於浦口,又以鹿角繞岸,不敢復出。是時,西魏遣大將軍史寧躡其上流,瑱聞之,知琳不能持久,收軍却據湖浦,以待其敝。及史寧至,圍郢州,琳恐眾潰,乃率船艦來下,去蕪湖十里而泊,擊柝聞於軍中。明日,齊人遣兵數萬助琳,琳引眾向梁山,欲越官軍以屯險要。齊儀同劉伯球率兵萬餘人助琳水戰,行臺慕容恃德子子會領鐵騎二千,在蕪湖西岸博望山南,為其聲勢。瑱令軍中晨炊蓐食,分搥盪頓蕪湖洲尾以待之。將戰,有微風至自東南,眾軍施拍縱火。定州刺史章昭達乘平虜大艦,中江而進,發拍中于賊艦,其餘冒突、青龍,各相當值。又以牛皮冒蒙衝小船,以觸賊艦,并鎔鐵灑之。琳軍大敗。其步兵在西岸者,自相蹂踐,馬騎竝淖于蘆荻中,弃馬脫走以免者十二三。盡獲其舟艦器械,并禽齊將劉伯球、慕容子會,自餘俘馘以萬計。琳與其黨潘純陁等乘單舴艋冒陣走至湓城,猶欲收合離散,眾無附者,乃與妻妾左右十餘人入齊。 其年,詔以瑱為都督湘、巴、郢、江、吳等五州諸軍事,鎮湓城。周將賀若敦、獨孤盛等寇巴、湘,又以瑱為西討都督,與盛戰於西江口,大敗盛軍,虜其人馬器械,不可勝數。以功授使持節、都督湘桂郢巴武沅六州諸軍事、湘州刺史,改封零陵郡公,邑七千戶,餘如故。二年,以疾表求還朝。三月,於道薨,時年五十二。贈侍中、驃騎大將軍、大司馬,加羽葆、鼓吹、班劒二十人,給東園祕器,諡曰壯肅。其年九月,配享高祖廟庭。子淨藏嗣。 淨藏尚世祖第二女富陽公主,以公主除員外散騎侍郎。太建三年卒,贈司徒主簿。淨藏無子,弟就襲封。 歐陽頠字靖世,長沙臨湘人也。為郡豪族。祖景達,梁代為本州治中。父僧寶,屯騎校尉。 頠少質直有思理,以言行篤信箸聞於嶺表。父喪毀瘠甚至。家產累積,悉讓諸兄。州郡頻辟不應,乃廬於麓山寺傍,專精習業,博通經史。年三十,其兄逼令從宦,起家信武府中兵參軍,遷平西邵陵王中兵參軍事。 梁左衛將軍蘭欽之少也,與頠相善,故頠常隨欽征討。欽為衡州,仍除清遠太守。欽南征夷獠,擒陳文徹,所獲不可勝計,獻大銅鼓,累代所無,頠預其功。還為直閤將軍,仍除天門太守,伐蠻左有功。刺史廬陵王蕭續深嘉之,引為賓客。欽征交州,復啟頠同行。欽度嶺以疾終,頠除臨賀內史,啟乞送欽喪還都,然後之任。時湘衡之界五十餘洞不賓,勑令衡州刺史韋粲討之,粲委頠為都督,悉皆平殄。粲啟梁武,稱頠誠幹,降詔襃賞,仍加超武將軍,征討廣、衡二州山賊。 侯景構逆,粲自解還都征景,以頠監衡州。京城陷後,嶺南互相吞併,蘭欽弟前高州刺史裕攻始興內史蕭紹基,奪其郡。裕以兄欽與頠有舊,遣招之,頠不從。乃謂使云:「高州昆季隆顯,莫非國恩,今應赴難援都,豈可自為跋扈。」及高祖入援京邑,將至始興,頠乃深自結託。裕遣兵攻頠,高祖援之,裕敗,高祖以王懷明為衡州刺史,遷頠為始興內史。高祖之討蔡路養、李遷仕也,頠率兵度嶺,以助高祖。及路養等平,頠有功,梁元帝承制以始興郡為東衡州,以頠為持節、通直散騎常侍、都督東衡州諸軍事、雲麾將軍、東衡州刺史,新豐縣伯,邑四百戶。 侯景平,元帝遍問朝宰:「今天下始定,極須良才,卿各舉所知。」羣臣未有對者。帝曰:「吾已得一人。」侍中王襃進曰:「未審為誰?」帝云:「歐陽頠公正有匡濟之才,恐蕭廣州不肯致之。」乃授武州刺史,尋授郢州刺史,欲令出嶺,蕭勃留之,不獲拜命。尋授使持節、散騎常侍、都督衡州諸軍事、忠武將軍、衡州刺史,進封始興縣侯。 時蕭勃在廣州,兵彊位重,元帝深患之,遣王琳代為刺史。琳已至小桂嶺,勃遣其將孫瑒監州,盡率部下至始興,避琳兵鋒。頠別據一城,不往謁勃,閉門高壘,亦不拒戰。勃怒,遣兵襲頠,盡收其貲財馬仗。尋赦之,還復其所,復與結盟。荊州陷,頠委質於勃。及勃度嶺出南康,以頠為前軍都督,頓豫章之苦竹灘,周文育擊破之,擒送于高祖,高祖釋之,深加接待。蕭勃死後,嶺南擾亂,頠有聲南土,且與高祖有舊,乃授頠使持節、通直散騎常侍、都督衡州諸軍事、安南將軍、衡州刺史,始興縣侯。未至嶺南,頠子紇已克定始興。及頠至嶺南,皆懾伏,仍進廣州,盡有越地。改授都督廣交越成定明新高合羅愛建德宜黃利安石雙十九州諸軍事、鎮南將軍、平越中郎將、廣州刺史,持節、常侍、侯竝如故。王琳據有中流,頠自海道及東嶺奉使不絕。永定三年,進授散騎常侍,增都督衡州諸軍事,即本號開府儀同三司。世祖嗣位,進號征南將軍,改封陽山郡公,邑一千五百戶,又給鼓吹一部。 初,交州刺史袁曇緩密以金五百兩寄頠,令以百兩還合浦太守龔蒍,四百兩付兒智矩,餘人弗之知也。頠尋為蕭勃所破,貲財竝盡,唯所寄金獨在。曇緩亦尋卒,至是頠竝依信還之,時人莫不嘆伏。其重然諾如此。 時頠弟盛為交州刺史,次弟邃為衡州刺史,合門顯貴,名振南土。又多致銅鼓、生口,獻奉珍異,前後委積,頗有助於軍國焉。頠以天嘉四年薨,時年六十六。贈侍中、車騎大將軍、司空、廣州刺史,諡曰穆。子紇嗣。 紇字奉聖,頗有幹略。天嘉中,除黃門侍郎、員外散騎常侍。累遷安遠將軍、衡州刺史。襲封陽山郡公,都督交廣等十九州諸軍事、廣州刺史。在州十餘年,威惠箸於百越,進號輕車將軍。 光大中,上流蕃鎮竝多懷貳,高宗以紇久在南服,頗疑之。太建元年,下詔徵紇為左衛將軍。紇懼,未欲就徵,其部下多勸之反,遂舉兵攻衡州刺史錢道戢。道戢告變,乃遣儀同章昭達討紇,屢戰兵敗,執送京師,伏誅,時年三十三。家口籍沒。子詢以年幼免。 吳明徹字通昭,秦郡人也。祖景安,齊南譙太守。父樹,梁右軍將軍。明徹幼孤,性至孝,年十四,感墳塋未備,家貧無以取給,乃勤力耕種。時天下亢旱,苗稼燋枯,明徹哀憤,每之田中,號泣,仰天自訴。居數日,有自田還者,云苗已更生,明徹疑之,謂為紿己,及往田所,竟如其言。秋而大穫,足充葬用。時有伊氏者,善占墓,謂其兄曰:「君葬之日,必有乘白馬逐鹿者來經墳所,此是最小孝子大貴之徵。」至時果有此應,明徹即樹之最小子也。 起家梁東宮直後。及侯景寇京師,天下大亂,明徹有粟麥三千餘斛,而隣里饑餧,乃白諸兄曰:「當今草竊,人不圖久,柰何有此而不與鄉家共之?」於是計口平分,同其豐儉,羣盜聞而避焉,賴以存者甚眾。 及高祖鎮京口,深相要結,明徹乃詣高祖,高祖為之降階,執手即席,與論當世之務。明徹亦微涉書史經傳,就汝南周弘正學天文、孤虛、遁甲,略通其妙,頗以英雄自許,高祖深奇之。 承聖三年,授戎昭將軍、安州刺史。紹泰初,隨周文育討杜龕、張彪等。東道平,授使持節、散騎常侍、安東將軍、南兖州刺史,封安吳縣侯。高祖受禪,拜安南將軍,仍與侯安都、周文育將兵討王琳。及眾軍敗沒,明徹自拔還京。世祖即位,詔以本官加右衛將軍。王琳敗,授都督武沅二州諸軍事、安西將軍、武州刺史,餘並如故。周遣大將軍賀若敦率馬步萬餘人奄至武陵,明徹眾寡不敵,引軍巴陵,仍破周別軍於雙林。 天嘉三年,授安西將軍。及周迪反臨川,詔以明徹為安南將軍、江州刺史,領豫章太守,揔督眾軍,以討迪。明徹雅性剛直,統內不甚和,世祖聞之,遣安成王頊慰曉明徹,令以本號還朝。尋授鎮前將軍。 五年,遷鎮東將軍、吳興太守。及引辭之郡,世祖謂明徹曰:「吳興雖郡,帝鄉之重,故以相授。君其勉之!」及世祖弗豫,徵拜中領軍。 廢帝即位,授領軍將軍,尋遷丹陽尹,仍詔明徹以甲仗四十人出入殿省。到仲舉之矯令出高宗也,毛喜知其謀,高宗疑懼,遣喜與明徹籌焉。明徹謂喜曰:「嗣君諒闇,萬機多闕,外隣彊敵,內有大喪。殿下親實周、邵,德冠伊、霍,社稷至重,願留中深計,慎勿致疑。」 及湘州刺史華皎陰有異志,詔授明徹使持節、散騎常侍、都督湘桂武三州諸軍事、安南將軍、湘州刺史,給鼓吹一部,仍與征南大將軍淳于量等率兵討皎。皎平,授開府儀同三司,進爵為公。太建元年,授鎮南將軍。四年,徵為侍中、鎮前將軍,餘並如故。 會朝議北伐,公卿互有異同,明徹決策請行。五年,詔加侍中、都督征討諸軍事,仍賜女樂一部。明徹揔統眾軍十餘萬,發自京師,緣江城鎮,相續降款。軍至秦郡,克其水柵。齊遣大將尉破胡將兵為援,明徹破走之,斬獲不可勝計,秦郡乃降。高宗以秦郡明徹舊邑,詔具太牢,令拜祠上冢,文武羽儀甚盛,鄉里以為榮。 進克仁州,授征北大將軍,進爵南平郡公,增邑并前二千五百戶。次平峽石岸二城。進逼壽陽,齊遣王琳將兵拒守。琳至,與刺史王貴顯保其外郭。明徹以琳初入,眾心未附,乘夜攻之,中宵而潰,齊兵退據相國城及金城。明徹令軍中益脩治攻具,又迮肥水以灌城。城中苦濕,多腹疾,手足皆腫,死者十六七。會齊遣大將軍皮景和率兵數十萬來援,去壽春三十里,頓軍不進。諸將咸曰:「堅城未拔,大援在近,不審明公計將安出?」明徹曰:「兵貴在速,而彼結營不進,自挫其鋒,吾知其不敢戰明矣。」於是躬擐甲胄,四面疾攻,城中震恐,一鼓而克,生禽王琳、王貴顯、扶風王可朱渾孝裕、尚書盧潛、左丞李騊駼,送京師。景和惶懼遁走,盡收其駝馬輜重。琳之獲也,其舊部曲多在軍中,琳素得士卒心,見者皆歔欷不能仰視,明徹慮其有變,遣左右追殺琳,傳其首。詔曰:「壽春者古之都會,襟帶淮、汝,控引河、洛,得之者安,是稱要害。侍中、使持節、都督征討諸軍事、征北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南平郡開國公明徹,雄圖克舉,宏略蓋世。在昔屯夷,締構皇業,乃掩衡、岳,用清氛沴,實吞雲夢,即叙上游。今茲蕩定,恢我王略,風行電掃,貔武爭馳,月陣雲梯,金湯奪險,威陵殊俗,惠漸邊氓。惟功與能,元戎是屬,崇麾廣賦,茂典恆宜,可都督豫合建光朔北徐六州諸軍事、車騎大將軍、豫州刺史,增封并前三千五百戶,餘如故。」詔遣謁者蕭淳風,就壽陽冊明徹,於城南設壇,士卒二十萬,陳旗鼓戈甲,明徹登壇拜受,成禮而退,將卒莫不踊躍焉。 初,秦郡屬南兖州,後隸譙州,至是,詔以譙之秦、盱眙、神農三郡還屬南兖州,以明徹故也。 六年,自壽陽入朝,輿駕幸其第,賜鍾磬一部,米一萬斛,絹布二千匹。 七年,進攻彭城。軍至呂梁,齊遣援兵前後至者數萬,明徹又大破之。八年,進位司空,餘如故。又詔曰:「昔者軍事建旌,交鋒作鼓,頃日訛替,多乖舊章,至於行陣,不相甄別。今可給司空、大都督鈇鉞龍麾,其次將各有差。」尋授都督南北兖南北青譙五州諸軍事、南兖州刺史。 會周氏滅齊,高宗將事徐、兖,九年,詔明徹進軍北伐,令其世子戎昭將軍、員外散騎侍郎惠覺攝行州事。明徹軍至呂梁,周徐州揔管梁士彥率眾拒戰,明徹頻破之,因退兵守城,不復敢出。明徹仍迮清水以灌其城,環列舟艦於城下,攻之甚急。周遣上大將軍王軌將兵救之。軌輕行自清水入淮口,橫流豎木,以鐵鎖貫車輪,遏斷船路。諸將聞之,甚惶恐,議欲破堰拔軍,以舫載馬。馬主裴子烈議曰:「若決堰下船,船必傾倒,豈可得乎?不如前遣馬出,於事為允。」適會明徹苦背疾甚篤,知事不濟,遂從之,乃遣蕭摩訶帥馬軍數千前還。明徹仍自決其堰,乘水勢以退軍,冀其獲濟。及至清口,水勢漸微,舟艦竝不得渡,眾軍皆潰,明徹窮蹙,乃就執。尋以憂憤遘疾,卒於長安,時年六十七。 至德元年詔曰:「李陵矢竭,不免請降,于禁水漲,猶且生獲,固知用兵上術,世罕其人。故侍中、司空南平郡公明徹,爰初躡足,迄屆元戎,百戰百勝之奇,決機決死之勇,斯亦侔於古焉。及拓定淮、肥,長驅彭、汴,覆勍寇如舉毛,掃銳師同沃雪,風威慴於異俗,功效著於同文。方欲息駕陰山,解鞍澣海,旣而師出已老,數亦終奇,不就結纓之功,無辭入褚之屈,望封崤之為易,冀平翟之非難,雖志在屈伸,而奄中霜露,埋恨絕域,甚可嗟傷。斯事已往,累逢肆赦,凡厥罪戾,皆蒙洒濯,獨此孤魂,未霑寬惠,遂使爵土湮沒,饗醊無主。弃瑕錄用,宜在茲辰,可追封邵陵縣開國侯,食邑一千戶,以其息惠覺為嗣。」 惠覺歷黃門侍郎,以平章大寶功,授豐州刺史。明徹兄子超,字逸世。少倜儻,以幹略知名。隨明徹征伐,有戰功,官至忠毅將軍、散騎常侍、桂州刺史,封汝南縣侯,邑一千戶。卒,贈廣州刺史,謚曰節。 裴子烈字大士,河東聞喜人,梁員外散騎常侍猗之子。子烈少孤,有志氣。遇梁末喪亂,因習武藝,以驍勇聞。頻從明徹征討,所向必先登陷陣。官至電威將軍、北譙太守、岳陽內史,海安縣伯,邑三百戶。至德四年卒。 史臣曰:高祖撥亂創基,光啟天曆,侯瑱、歐陽頠竝歸身有道,位貴鼎司,美矣。吳明徹居將帥之任,初有軍功,及呂梁敗績,為失筭也。斯以勇非韓、白,識異孫、吳,遂使蹙境喪師,金陵虛弱,禎明淪覆,蓋由其漸焉。 侯瑱傳「分搥盪頓蕪湖洲尾」,或本作「分頓」,疑。 「吳明徹字通昭」,或本作「通炤」,疑。 ## 陳書‧卷十 列傳第四 周鐵虎 程靈洗子文季 周鐵虎,不知何許人也,梁世南渡。語音傖重,膂力過人,便馬槊,事梁河東王蕭譽,以勇敢聞,譽板為府中兵參軍。譽為廣州刺史,以鐵虎為興寧令。譽遷湘州,又為臨蒸令。侯景之亂,元帝於荊州遣世子方等代譽,且以兵臨之。譽拒戰,大捷,方等死,鐵虎功最,譽委遇甚重。及王僧辯討譽,於陣獲鐵虎,僧辯命烹之,鐵虎呼曰:「侯景未滅,柰何殺壯士。」僧辯奇其言,乃宥之,還其麾下。 及侯景西上,鐵虎從僧辯克任約,獲宋子仙,每戰皆有功。元帝承制授仁威將軍、潼州刺史,封沌陽縣子,邑三百戶。又從僧辯克定京邑,降謝答仁,平陸納於湘州。承聖二年,以前後戰功,進爵為侯,增邑并前五百戶。仍為散騎常侍,領信義太守,將軍如故。高祖誅僧辯,鐵虎率所部降,因復其本職。 徐嗣徽引齊寇渡江,鐵虎於板橋浦破其水軍,盡獲甲仗船舸。又攻歷陽,襲齊寇步營,竝皆克捷。嗣徽平,紹泰二年,遷散騎常侍、嚴威將軍、太子左衛率。 尋隨周文育於南江拒蕭勃,恒為前軍。文育又命鐵虎偏軍,於苦竹灘襲勃前軍歐陽頠。 又隨文育西征王琳,於沌口敗績,鐵虎與文育、侯安都竝為琳所擒。琳引見諸將,與之語,唯鐵虎辭氣不屈,故琳盡宥文育之徒,獨鐵虎見害,時年四十九。高祖聞之,下詔曰:「天地之寶,所貴曰生,形魄之徒,所重唯命。至如捐生立節,效命酬恩,追遠懷昔,信宜加等。散騎常侍、嚴威將軍、太子左衛率、潼州刺史、領信義太守沌陽縣開國侯鐵虎,器局沈厚,風力勇壯,北討南征,竭忠盡力。推鋒江夏,致陷凶徒,神氣彌雄,肆言無撓。豈直溫序見害,方其理鬚,龐德臨危,猶能瞋目。忠貞如此,惻愴兼深,可贈侍中、護軍將軍、青冀二州刺史,加封一千戶,并給鼓吹一部,侯如故。」天嘉五年,世祖又詔曰:「漢室功臣,形寫宮觀,魏朝猛將,名配宗祧,功烈所以長存,世代因之不朽。故侍中、護軍將軍、青冀二州刺史沌陽縣開國侯鐵虎,誠節梗亮,力用雄敢,王業初基,行閒累及,垂翅賊壘,正色寇庭,古之遺烈,有識同壯。隕身不屈,雖隆榮等,營魂易遠,言追嘉惜。宜仰陪壖寢,恭頒饗奠,可配食高祖廟庭。」子瑜嗣。 時有盱眙馬明,字世朗,梁世事鄱陽嗣王蕭範。侯景之亂,據廬江之東界,拒賊臨城柵。元帝授散騎常侍、平北將軍、北兖州刺史,領廬江太守。荊州陷沒,歸于高祖。紹泰中,復官位,封西華縣侯,邑二千戶。亦隨文育西征王琳,於沌口軍敗,明力戰死之,贈使持節、征西將軍、郢州刺史。 程靈洗字玄滌,新安海寧人也。少以勇力聞,步行日二百餘里,便騎善游。梁末,海寧、黟、歙等縣及鄱陽、宣城郡界多盜賊,近縣苦之。靈洗素為鄉里所畏伏,前後守長恒使召募少年,逐捕劫盜。 侯景之亂,靈洗聚徒據黟、歙以拒景。景軍據有新安,新安太守湘西鄉侯蕭隱奔依靈洗,靈洗奉以主盟。梁元帝於荊州承制,又遣使閒道奉表。劉神茂自東陽建義拒賊,靈洗攻下新安,與神茂相應。元帝授持節、通直散騎常侍、都督新安郡諸軍事、雲麾將軍、譙州刺史資,領新安太守,封巴丘縣侯,邑五百戶。神茂為景所破,景偏帥呂子榮進攻新安,靈洗退保黟、歙。及景敗,子榮退走,靈洗復據新安。進軍建德,擒賊帥趙桑乾。以功授持節、散騎常侍、都督青冀二州諸軍事、青州刺史,增邑并前一千戶,將軍、太守如故。 仍令靈洗率所部下揚州,助王僧辯鎮防。遷吳興太守,未行,僧辯命靈洗從侯瑱西援荊州。荊州陷,還都。高祖誅僧辯,靈洗率所領來援,其徒力戰於石頭西門,軍不利,遣使招諭,久之乃降,高祖深義之。紹泰元年,授使持節、信武將軍、蘭陵太守,常侍如故,助防京口。及平徐嗣徽,靈洗有功,除南丹陽太守,封遂安縣侯,增邑并前一千五百戶,仍鎮採石。 隨周文育西討王琳,於沌口敗績,為琳所拘。明年,與侯安都等逃歸。兼丹陽尹,出為高唐、太原二郡太守,仍鎮南陵。遷太子左衛率。高祖崩,王琳前軍東下,靈洗於南陵破之,虜其兵士,并獲青龍十餘乘。以功授持節、都督南豫州緣江諸軍事、信武將軍、南豫州刺史。侯瑱等敗王琳于柵口,靈洗乘勝逐北,據有魯山。徵為左衛將軍,餘如故。 天嘉四年,周迪重寇臨川,以靈洗為都督,自鄱陽別道擊之,迪又走山谷間。五年,遷中護軍,常侍如故。出為使持節、都督郢巴武三州諸軍事、宣毅將軍、郢州刺史。廢帝即位,進號雲麾將軍。 華皎之反也,遣使招誘靈洗,靈洗斬皎使,以狀聞。朝廷深嘉其忠,增其守備,給鼓吹一部,因推心待之,使其子文季領水軍助防。是時周遣其將長胡公拓跋定率步騎二萬助皎攻圍靈洗,靈洗嬰城固守。及皎退,乃出軍躡定,定不獲濟江,以其眾降。因進攻周沔州,克之,擒其刺史裴寬。以功進號安西將軍,改封重安縣公,增邑并前二千戶。 靈洗性嚴急,御下甚苛刻,士卒有小罪,必以軍法誅之,造次之閒,便加捶撻,而號令分明,與士卒同甘苦,眾亦以此依附。性好播植,躬勤耕稼,至於水陸所宜,刈穫早晚,雖老農不能及也。伎妾無游手,竝督之紡績。至於散用貲財,亦弗儉吝。光大二年,卒於州,時年五十五。贈鎮西將軍、開府儀同三司,謚曰忠壯。太建四年,詔配享高祖廟庭。子文季嗣。 文季字少卿。幼習騎射,多幹略,果決有父風。弱冠從靈洗征討,必前登陷陣。靈洗與周文育、侯安都等敗於沌口,為王琳所執,高祖召陷賊諸將子弟厚遇之,文季最有禮容,深為高祖所賞。永定中,累遷通直散騎侍郎、句容令。 世祖嗣位,除宣惠始興王府限內中直兵參軍。是時王為揚州刺史,鎮冶城,府中軍事,悉以委之。 天嘉二年,除貞毅將軍、新安太守,仍隨侯安都東討留異。異黨向文政據有新安,文季率精甲三百,輕往攻之。文政遣其兄子瓚來拒,文季與戰,大破瓚軍,文政乃降。 三年,始興王伯茂出鎮東州,復以文季為鎮東府中兵參軍,帶剡令。 四年,陳寶應與留異連結,又遣兵隨周迪更出臨川,世祖遣信義太守余孝頃自海道襲晉安,文季為之前軍,所向克捷。陳寶應平,文季戰功居多,還,轉府諮議參軍,領中直兵。出為臨海太守。尋乘金翅助父鎮郢城。華皎平,靈洗及文季竝有扞禦之功。及靈洗卒,文季盡領其眾,起為超武將軍,仍助防郢州。文季性至孝,雖軍旅奪禮,而毀瘠甚至。 太建二年,為豫章內史,將軍如故。服闋,襲封重安縣公。隨都督章昭達率軍往荊州征蕭巋。巋與周軍多造舟艦,置于青泥水中。時水長漂疾,昭達乃遣文季共錢道戢輕舟襲之,盡焚其舟艦。昭達因蕭巋等兵稍怠,又遣文季夜入其外城,殺傷甚眾。旣而周兵大出,巴陵內史雷道勤拒戰死之,文季僅以身免。以功加通直散騎常侍、安遠將軍,增邑五百戶。 五年,都督吳明徹北討秦郡,秦郡前江浦通塗水,齊人竝下大柱為杙,柵水中,乃前遣文季領驍勇拔開其柵,明徹率大軍自後而至,攻秦郡克之。又別遣文季圍涇州,屠其城,進攻盱眙,拔之。仍隨明徹圍壽陽。 文季臨事謹急,御下嚴整,前後所克城壘,率皆迮水為堰,土木之功,動踰數萬。每置陣役人,文季必先諸將,夜則早起,迄暮不休,軍中莫不服其勤幹。每戰恒為前鋒,齊軍深憚之,謂為程獸。以功除散騎常侍、明威將軍,增邑五百戶。又帶新安內史,進號武毅將軍。 八年,為持節、都督譙州諸軍事、安遠將軍、譙州刺史。其年,又督北徐仁州諸軍事、北徐州刺史,餘竝如故。九年,又隨明徹北討,於呂梁作堰,事見明徹傳。十年春,敗績,為周所囚,仍授開府儀同三司。十一年,自周逃歸,至渦陽,為邊吏所執,還送長安,死于獄中。後主是時旣與周絕,不之知也。至德元年,後主始知之,追贈散騎常侍。尋又詔曰:「故散騎常侍、前重安縣開國公文季,纂承門緒,克荷家聲。早歲出軍,雖非元帥,啟行為最,致果有聞,而覆喪車徒,允從黜削。但靈洗之立功扞禦,久而見思,文季之埋魂異域,有足可憫。言念勞舊,傷茲廢絕,宜存廟食,無使餧而。可降封重安縣侯,邑一千戶,以子饗襲封。」 史臣曰:程靈洗父子竝御下嚴苛,治兵整肅,然與眾同其勞苦,匪私財利,士多依焉,故臨戎克辦矣。 ## 陳書‧卷十一 列傳第五 黃法𣰋 淳于量 章昭達 黃法𣰋字仲昭,巴山新建人也。少勁捷有膽力,步行日三百里,距躍三丈。頗便書疏,閑明簿領,出入郡中,為鄉閭所憚。侯景之亂,於鄉里合徒眾。太守賀詡下江州,法𣰋監知郡事。高祖將踰嶺入援建業,李遷仕作梗中途,高祖命周文育屯于西昌,法𣰋遣兵助文育。時法𣰋出頓新淦縣,景遣行臺于慶至豫章,慶分兵來襲新淦,法𣰋拒戰,敗之。高祖亦遣文育進軍討慶,文育疑慶兵彊,未敢進,法𣰋率眾會之,因進克笙屯,俘獲甚眾。 梁元帝承制授超猛將軍、交州刺史資,領新淦縣令,封巴山縣子,邑三百戶。承聖三年,除明威將軍、游騎將軍,進爵為侯,邑五百戶。貞陽侯僭位,除左驍騎將軍。敬帝即位,改封新建縣侯,邑如前。 太平元年,割江州四郡置高州,以法𣰋為使持節、散騎常侍、都督高州諸軍事、信武將軍、高州刺史,鎮于巴山。蕭勃遣歐陽頠攻法𣰋,法𣰋與戰,破之。 永定二年,王琳遣李孝欽、樊猛、余孝頃攻周迪,且謀取法𣰋,法𣰋率兵援迪,擒孝頃等三將。進號宣毅將軍,增邑并前一千戶,給鼓吹一部。又以拒王琳功,授平南將軍、開府儀同三司。熊曇朗於金口反,害周文育,法𣰋共周迪討平之,語在曇朗傳。 世祖嗣位,進號安南將軍。天嘉二年,周迪反,法𣰋率兵會都督吳明徹,討迪於工塘。迪平,法𣰋功居多。徵為使持節、散騎常侍、都督南徐州諸軍事、鎮北大將軍、南徐州刺史,儀同、鼓吹竝如故。未拜,尋又改授都督江吳二州諸軍事、鎮南大將軍、江州刺史。六年,徵為中衛大將軍。 廢帝即位,進爵為公,給扶。光大元年,出為使持節、都督南徐州諸軍事、鎮北將軍、南徐州刺史。二年,徙為都督郢巴武三州諸軍事、鎮西將軍、郢州刺史,持節如故。 太建元年,進號征西大將軍。二年,徵為侍中、中權大將軍。四年,出為使持節、散騎常侍、都督南豫州諸軍事、征南大將軍、南豫州刺史。五年,大舉北伐,都督吳明徹出秦郡,以法𣰋為都督,出歷陽。齊遣其歷陽王步騎五萬來援,於小峴築城,法𣰋遣左衛將軍樊毅分兵於大峴禦之,大破齊軍,盡獲人馬器械。於是乃為拍車及步艦,竪拍以逼歷陽。歷陽人窘蹴乞降,法𣰋緩之,則又堅守,法𣰋怒,親率士卒攻城,施拍加其樓堞。時又大雨,城崩,克之,盡誅戍卒。進兵合肥,望旗降款,法𣰋不令軍士侵掠,躬自撫勞,而與之盟,竝放還北。以功加侍中,改封義陽郡公,邑二千戶。其年,遷都督合霍二州諸軍事、征西大將軍、合州刺史,增邑五百戶。七年,徙都督豫建光朔合北徐六州諸軍事、豫州刺史,鎮壽陽,侍中、散騎常侍、持節、將軍、儀同、鼓吹、扶竝如故。八年十月,薨,時年五十九。贈侍中、中權大將軍、司空,謚曰威。子玩嗣。 淳于量字思明。其先濟北人也,世居京師。父文成,仕梁為將帥,官至光烈將軍、梁州刺史。 量少善自居處,偉姿容,有幹略,便弓馬。梁元帝為荊州刺史,文成分量人馬,令往事焉。起家湘東王國常侍,兼西中郎府中兵參軍。累遷府佐、常兼中兵、直兵者十餘載,兵甲士卒,盛於府中。 荊、雍之界,蠻左數反,山帥文道期積為邊患,中兵王僧辯征之,頻戰不利,遣量助之。量至,與僧辯并力,大破道期,斬其酋長,俘虜萬計。以功封廣晉縣男,邑三百戶,授涪陵太守。歷為新興、武寧二郡太守。 侯景之亂,梁元帝凡遣五軍入援京邑,量預其一。臺城陷,量還荊州。元帝承制以量為假節、通直散騎常侍、都督巴州諸軍事、信威將軍、巴州刺史。侯景西上攻巴州,元帝使都督王僧辯入據巴陵。量與僧辯并力拒景,大敗景軍,擒其將任約。進攻郢州,獲宋子仙。仍隨僧辯克平侯景。承聖元年,以功授左衛將軍,封謝沐縣侯,邑五百戶。尋出為持節、都督桂定東西寧等四州諸軍事、信威將軍、安遠護軍、桂州刺史。 荊州陷,量保據桂州。王琳擁割湘、郢,累遣召量,量外雖與琳往來,而別遣使從閒道歸於高祖。高祖受襌,授持節、散騎常侍、平西大將軍,給鼓吹一部,都督、刺史竝如故。尋進號鎮南將軍。仍授都督、鎮西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世祖嗣位,進號征南大將軍。 王琳平後,頻請入朝,天嘉五年,徵為中撫大將軍,常侍、儀同、鼓吹竝如故。量所部將帥,多戀本土,竝欲逃入山谷,不願入朝。世祖使湘州刺史華皎征衡州界黃洞,且以兵迎量。天康元年,至都,以在道淹留,為有司所奏,免儀同,餘竝如故。光大元年,給鼓吹一部。華皎構逆,以量為使持節、征南大將軍、西討大都督,揔率大艦,自郢州樊浦拒之。皎平,并降周將長胡公拓跋定等。以功授侍中、中軍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進封醴陵縣公,增邑一千戶。未拜,出為使持節、都督南徐州諸軍事、鎮北將軍、南徐州刺史,侍中、儀同、鼓吹竝如故。 太建元年,進號征北大將軍,給扶。三年,坐就江陰王蕭季卿買梁陵中樹,季卿坐免,量免侍中。尋復加侍中。五年,徵為中護大將軍,侍中、儀同、鼓吹、扶竝如故。 吳明徹之西伐也,量贊成其事,遣第六子岑率所領從軍。淮南克定,量改封始安郡公,增邑一千五百戶。六年,出為使持節、都督郢巴南司定四州諸軍事、征西大將軍、郢州刺史,侍中、儀同、鼓吹、扶竝如故。七年,徵為中軍大將軍、護軍將軍。九年,以公事免侍中。尋復加侍中。十年,吳明徹陷沒,加量使持節、都督水陸諸軍事,仍授散騎常侍、都督南北兖譙三州諸軍事、車騎將軍、南兖州刺史,餘竝如故。十三年,加左光祿大夫,增邑五百戶,餘竝如故。十四年四月薨,時年七十二。贈司空。 章昭達字伯通,吳興武康人也。祖道蓋,齊廣平太守。父法尚,梁揚州議曹從事。 昭達性倜儻,輕財尚氣。少時,甞遇相者,謂昭達曰:「卿容貌甚善,須小虧損,則當富貴。」梁大同中,昭達為東宮直後,因醉墜馬,鬢角小傷,昭達喜之,相者曰「未也」。及侯景之亂,昭達率募鄉人援臺城,為流矢所中,眇其一目,相者見之,曰:「卿相善矣,不久當貴。」 京城陷,昭達還鄉里,與世祖遊,因結君臣之分。侯景平,世祖為吳興太守,昭達杖策來謁世祖。世祖見之大喜,因委以將帥,恩寵優渥,超於儕等。及高祖討王僧辯,令世祖還長城招聚兵眾,以備杜龕,頻使昭達往京口,稟承計畫。僧辯誅後,龕遣其將杜泰來攻長城,世祖拒之,命昭達揔知城內兵事。及杜泰退走,因從世祖東進,軍吳興,以討杜龕。龕平,又從世祖東討張彪於會稽,克之。累功除明威將軍、定州刺史。 是時留異擁據東陽,私署守宰,高祖患之,乃使昭達為長山縣令,居其心腹。永定二年,除武康令。世祖嗣位,除員外散騎常侍。天嘉元年,追論長城之功,封欣樂縣侯,邑一千戶。 尋隨侯安都等拒王琳于沌口,戰于蕪湖,昭達乘平虜大艦,中流而進,先鋒發拍中于賊艦。王琳平,昭達冊勳第一。二年,除使持節、散騎常侍、都督郢巴武沅四州諸軍事、智武將軍、郢州刺史,增邑并前千五百戶。尋進號平西將軍。 周迪據臨川反,詔令昭達便道征之。及迪敗走,徵為護軍將軍,給鼓吹一部,改封邵武縣侯,增邑并前二千戶,常侍如故。四年,陳寶應納周迪,復共寇臨川,又以昭達為都督討迪。至東興嶺,而迪又退走。昭達仍踰嶺,頓于建安,以討陳寶應。寶應據建安、晉安二郡之界,水陸為柵,以拒官軍。昭達與戰不利,因據其上流,命軍士伐木帶枝葉為筏,施拍於其上,綴以大索,相次列營,夾于兩岸。寶應數挑戰,昭達桉甲不動。俄而暴雨,江水大長,昭達放筏衝突寶應水柵,水柵盡破。又出兵攻其步軍。方大合戰,會世祖遣余孝頃出自海道。適至,因并力乘之,寶應大潰,遂克定閩中,盡擒留異、寶應等。以功授鎮前將軍、開府儀同三司。 初,世祖嘗夢昭達升於台鉉,及旦,以夢告之。至是侍醼,世祖顧昭達曰:「卿憶夢不?何以償夢?」昭達對曰:「當效犬馬之用,以盡臣節,自餘無以奉償。」尋又出為使持節、都督江郢吳三州諸軍事、鎮南將軍、江州刺史,常侍、儀同、鼓吹如故。 廢帝即位,遷侍中、征南將軍,改封邵陵郡公。華皎之反也,其移書文檄,竝假以昭達為辭,又頻遣使招之,昭達盡執其使,送于京師。皎平,進號征南大將軍,增邑并前二千五百戶。秩滿,徵為中撫大將軍,侍中、儀同、鼓吹如故。高宗即位,進號車騎大將軍,以還朝遲留,為有司所劾,降號車騎將軍。 歐陽紇據有嶺南反,詔昭達都督眾軍討之。昭達倍道兼行,達于始興。紇聞昭達奄至,恇擾不知所為,乃出頓洭口,多聚沙石,盛以竹籠,置于水柵之外,用遏舟艦。昭達居其上流,裝艫造拍,以臨賊柵。又令軍人銜刀,潛行水中,以斫竹籠,籠篾皆解。因縱大艦隨流突之,賊眾大敗,因而擒紇,送于京師,廣州平。以功進車騎大將軍,遷司空,餘竝如故。 太建二年,率師征蕭巋于江陵。時蕭巋與周軍大蓄舟艦於青泥中,昭達分遣偏將錢道戢、程文季等,乘輕舟襲之,焚其舟艦。周兵又於峽下南岸築壘,名曰安蜀城,於江上橫引大索,編𥯤為橋,以度軍糧。昭達乃命軍士為長戟,施於樓船之上,仰割其索,索斷糧絕,因縱兵以攻其城,降之。 三年,遘疾,薨,時年五十四。贈大將軍,增邑五百戶,給班劒二十人。 昭達性嚴刻,每奉命出征,必晝夜倍道;然有所克捷,必推功將帥,厨膳飲食,竝同於羣下,將士亦以此附之。每飲會,必盛設女伎雜樂,備盡羌胡之聲,音律姿容,竝一時之妙,雖臨對寇敵,旗鼓相望,弗之廢也。四年,配享世祖廟庭。 子大寶,襲封邵陵郡公,累官至散騎常侍、護軍。出為豐州刺史,在州貪縱,百姓怨酷,後主以太僕卿李暈代之。至德三年四月,暈將到州,大寶乃襲殺暈,舉兵反,遣其將楊通寇建安。建安內史吳慧覺據郡城拒之,通累攻不克。官軍稍近,人情離異,大寶計窮,乃與通俱逃。臺軍主陳景詳率兵追躡大寶。大寶旣入山,山路阻險,不復能行,通背負之,稍進。尋為追兵所及,生擒送都,於路死,傳首梟于朱雀航,夷三族。 史臣曰:黃法𣰋、淳于量值梁末喪亂,劉、項未分,其有辯明暗見是非者蓋鮮,二公達向背之理,位至鼎司,亦其智也。昭達與世祖鄉壤惟舊,義等鄧、蕭,世祖纂曆,委任隆重,至於戰勝攻取,累平寇難,斯亦良臣良將,一代之吳、耿矣。 ## 陳書‧卷十二 列傳第六 胡穎 徐度子敬成 杜稜 沈恪 胡穎字方秀,吳興東遷人也。其先寓居吳興,土斷為民。穎偉姿容,性寬厚。梁世仕至武陵國侍郎,東宮直前。出番禺,征討俚洞,廣州西江督護高祖在廣州,穎仍自結高祖,高祖與其同郡,接遇甚隆。及南征交趾,穎從行役,餘諸將帥皆出其下。及平李賁,高祖旋師,穎隸在西江,出兵多以穎留守。 侯景之亂,高祖克元景仲,仍渡嶺援臺,平蔡路養、李遷仕,穎皆有功。歷平固、遂興二縣令。高祖進軍頓西昌,以穎為巴丘縣令,鎮大皋,督糧運。下至豫章,以穎監豫章郡。高祖率眾與王僧辯會於白茅灣,同討侯景,以穎知留府事。 梁承聖初,元帝授穎假節、鐵騎將軍、羅州刺史,封漢陽縣侯,邑五百戶。尋除豫章內史,隨高祖鎮京口。齊遣郭元建出關,都督侯瑱率師禦之。高祖選府內驍勇三千人配穎,令隨瑱,於東關大破之。元建三年,高祖圍廣陵,齊人東方光據宿預請降,以穎為五原太守,隨杜僧明援光,不克,退還,除曲阿令。尋領馬軍,從高祖襲王僧辯。又隨周文育於吳興討杜龕。紹泰元年,除假節、都督南豫州諸軍事、輕車將軍、南豫州刺史。太平元年,除持節、散騎常侍、仁威將軍。尋兼丹陽尹。 高祖受禪,兼左衛將軍,餘如故。永定三年,隨侯安都征王琳,於宮亭破賊帥常眾愛等。世祖嗣位,除侍中、都督吳州諸軍事、宣惠將軍、吳州刺史。不行,尋為義興太守,將軍如故。天嘉元年,除散騎常侍、吳興太守。其年六月卒,時年五十四。贈侍中、中護軍,謚曰壯。二年,配享高祖廟庭。子六同嗣。 穎弟鑠,亦隨穎將軍。穎卒,鑠統其眾。歷東海、豫章二郡守,遷員外散騎常侍。隨章昭達南平歐陽紇,為廣州東江督護。還預北伐,除雄信將軍、歷陽太守。太建六年卒,贈桂州刺史。 徐度字孝節,安陸人也。世居京師。少倜儻,不拘小節。及長,姿貌瓌偉,嗜酒好博,恒使僮僕屠酤為事。梁始興內史蕭介之郡,度從之,將領士卒,征諸山洞,以驍勇聞。高祖征交趾,厚禮招之,度乃委質。 侯景之亂,高祖克定廣州,平蔡路養,破李遷仕,計畫多出於度。兼統兵甲,每戰有功。歸至白茅灣,梁元帝授寧朔將軍、合州刺史。侯景平後,追錄前後戰功,加通直散騎常侍,封廣德縣侯,邑五百戶。遷散騎常侍。 高祖鎮朱方,除信武將軍、蘭陵太守。高祖遣衡陽獻王平荊州,度率所領從焉。江陵陷,閒行東歸。高祖平王僧辯,度與侯安都為水軍。紹泰元年,高祖東討杜龕,奉敬帝幸京口,以度領宿衛,并知留府事。 徐嗣徽、任約等來寇,高祖與敬帝還都。時賊已據石頭城,市鄽居民,竝在南路,去臺遙遠,恐為賊所乘,乃使度將兵鎮于冶城寺,築壘以斷之。賊悉眾來攻,不能克。高祖尋亦救之,大敗約等。明年,嗣徽等又引齊寇濟江,度隨眾軍破之於北郊壇。以功除信威將軍、郢州刺史,兼領吳興太守。尋遷鎮右將軍、領軍將軍、徐州緣江諸軍事、鎮北將軍、南徐州刺史,給鼓吹一部。 周文育、侯安都等西討王琳,敗績,為琳所拘,乃以度為前軍都督,鎮于南陵。世祖嗣位,遷侍中、中撫軍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進爵為公。未拜,出為使持節、散騎常侍、鎮東將軍、吳郡太守。天嘉元年,增邑千戶。以平王琳功,改封湘東郡公,邑四千戶。秩滿,為侍中、中軍將軍。出為使持節、都督會稽東陽臨海永嘉新安新寧信安晉安建安九郡諸軍事、鎮東將軍、會稽太守。未行而太尉侯瑱薨于湘州,乃以度代瑱為都督湘沅武巴郢桂六州諸軍事、鎮南將軍、湘州刺史。秩滿,為侍中、中軍大將軍,儀同、鼓吹竝如故。 世祖崩,度預顧命,以甲仗五十人入殿省。廢帝即位,進位司空。華皎據湘州反,引周兵下至沌口,與王師相持,乃加度使持節、車騎將軍,揔督步軍,自安成郡由嶺路出于湘東,以襲湘州,盡獲其所留軍人家口以歸。光大二年薨,時年六十。贈太尉,給班劒二十人,謚曰忠肅。太建四年,配享高祖廟庭。子敬成嗣。 敬成幼聰慧,好讀書,少機警,善占對,結交文義之士,以識鑒知名。起家箸作郎。永定元年,領度所部士卒,隨周文育、侯安都征王琳,於沌口敗績,為琳所縶。二年,隨文育、安都得歸,除太子舍人,遷洗馬。敬成父度為吳郡太守,以敬成監郡。天嘉二年,遷太子中舍人,拜湘東郡公世子。四年,度自湘州還朝,士馬精銳,敬成盡領其眾。隨章昭達征陳寶應,晉安平,除貞威將軍、豫章太守。光大元年,華皎謀反,以敬成為假節、都督巴州諸軍事、雲旗將軍、巴州刺史。尋詔為水軍,隨吳明徹征華皎,皎平還州。太建二年,以父憂去職。尋起為持節、都督南豫州諸軍事、壯武將軍、南豫州刺史。四年,襲爵湘東郡公,授太子右衛率。 五年,除貞威將軍、吳興太守。其年隨都督吳明徹北討,出秦郡,別遣敬成為都督,乘金翅自歐陽引埭上泝江由廣陵。齊人皆城守,弗敢出。自繁梁湖下淮,圍淮陰城。仍監北兖州。淮、泗義兵相率響應,一二日間,眾至數萬,遂克淮陰、山陽、鹽城三郡,并連口、朐山二戍。仍進攻鬱州,克之。以功加通直散騎常侍、雲旗將軍,增邑五百戶。又進號壯武將軍,鎮朐山。坐於軍中輒科訂,并誅新附,免官。尋復為持節、都督安元潼三州諸軍事、安州刺史,將軍如故,鎮宿預。七年卒,時年三十六。贈散騎常侍,謚曰思。子敞嗣。 杜稜字雄盛,吳郡錢塘人也。世為縣大姓。稜頗涉書傳,少落泊,不為當世所知。遂遊嶺南,事梁廣州刺史新渝侯蕭映。映卒,從高祖,恒典書記。侯景之亂,命稜將領,平蔡路養、李遷仕皆有功。軍至豫章,梁元帝承制授稜仁威將軍、石州刺史,上陌縣侯,邑八百戶。 侯景平,高祖鎮朱方,稜監義興、琅邪二郡。高祖誅王僧辯,引稜與侯安都等共議,稜難之。高祖懼其泄己,乃以手巾絞稜,稜悶絕于地,因閉於別室。軍發,召與同行。及僧辯平後,高祖東征杜龕等,留稜與安都居守。徐嗣徽、任約引齊寇濟江,攻臺城,安都與稜隨方抗拒,稜晝夜巡警,綏撫士卒,未常解帶。賊平,以功除通直散騎常侍、右衛將軍、丹陽尹。永定元年,加侍中、忠武將軍。尋遷中領軍,侍中,將軍如故。 三年,高祖崩,世祖在南皖。時內無嫡嗣,外有彊敵,侯瑱、侯安都、徐度等竝在軍中,朝廷宿將,唯稜在都,獨典禁兵,乃與蔡景歷等祕不發喪,奉迎世祖,事見景歷傳。世祖即位,遷領軍將軍。天嘉元年,以預建立之功,改封永城縣侯,增邑五百戶。出為雲麾將軍,晉陵太守,加秩中二千石。二年,徵為侍中、領軍將軍。尋遷翊左將軍、丹陽尹。 廢帝即位,遷鎮右將軍、特進,侍中、尹如故。光大元年,解尹,量置佐史,給扶,重授領軍將軍。 太建元年,出為散騎常侍、鎮東將軍、吳興太守,秩中二千石。二年,徵為侍中、鎮右將軍。尋加特進、護軍將軍。三年,以公事免侍中、護軍。四年,復為侍中、右光祿大夫,并給鼓吹一部,將軍、佐史、扶竝如故。 稜歷事三帝,竝見恩寵。末年不預征役,優遊京師,賞賜優洽。頃之卒于官,時年七十。贈開府儀同三司,喪事所須,竝令資給,謚曰成。其年配享高祖廟庭。子安世嗣。 沈恪字子恭,吳興武康人也。深沈有幹局。梁新渝侯蕭映為郡將,召為主簿。映遷北徐州,恪隨映之鎮。映遷廣州,以恪兼府中兵參軍,常領兵討伐俚洞。盧子略之反也,恪拒戰有功,除中兵參軍。高祖與恪同郡,情好甚暱,蕭映卒後,高祖南討李賁,仍遣妻子附恪還鄉。尋補東宮直後,以嶺南勳除員外散騎侍郎,仍令招集宗從子弟。 侯景圍臺城,恪率所領入臺,隨例加右軍將軍。賊起東西二土山以逼城,城內亦作土山以應之,恪為東土山主,晝夜拒戰。以功封東興縣侯,邑五百戶。遷員外散騎常侍。京城陷,恪閒行歸鄉里。高祖之討侯景,遣使報恪,乃於東起兵相應。賊平,恪謁高祖於京口,即日授都軍副。尋為府司馬。 及高祖謀討王僧辯,恪預其謀。時僧辯女壻杜龕鎮吳興,高祖乃使世祖還長城,立柵備龕,又使恪還武康,招集兵眾。及僧辯誅,龕果遣副將杜泰率眾襲世祖於長城。恪時已率兵士出縣誅龕黨與,高祖尋遣周文育來援長城,文育至,泰乃遁走。世祖仍與文育進軍出郡,恪軍亦至,屯于郡南。及龕平,世祖襲東揚州刺史張彪,以恪監吳興郡。太平元年,除宣猛將軍、交州刺史。其年遷永嘉太守。不拜,復令監吳興郡。自吳興入朝。高祖受禪,使中書舍人劉師知引恪,令勒兵入辭,因衛敬帝如別宮。恪乃排闥入見高祖,叩頭謝曰:「恪身經事蕭家來,今日不忍見許事,分受死耳,決不奉命。」高祖嘉其意,乃不復逼,更以盪主王僧志代之。 高祖踐祚,除吳興太守。永定二年,徙監會稽郡。會余孝頃謀應王琳,出兵臨川攻周迪,以恪為壯武將軍,率兵踰嶺以救迪。余孝頃聞恪至,退走。三年,遷使持節、通直散騎常侍、智武將軍、吳州刺史,便道之鄱陽。尋有詔追還,行會稽郡事。其年,除散騎常侍、忠武將軍、會稽太守。 世祖嗣位,進督會稽、東陽、新安、臨海、永嘉、建安、晉安、新寧、信安九郡諸軍事,將軍、太守如故。天嘉元年,增邑五百戶。二年,徵為左衛將軍。俄出為都督郢武巴定四州諸軍事、軍師將軍、郢州刺史。六年,徵為中護軍。尋遷護軍將軍。光大二年,遷使持節、都督荊武祐三州諸軍事、平西將軍、荊州刺史。未之鎮,改為護軍將軍。 高宗即位,加散騎常侍、都督廣衡東衡交越成定新合羅愛德宜黃利安石雙等十八州諸軍事、鎮南將軍、平越中郎將、廣州刺史。恪未至嶺,前刺史歐陽紇舉兵拒險,恪不得進,朝廷遣司空章昭達督眾軍討紇,紇平,乃得入州。州罹兵荒,所在殘毀,恪綏懷安緝,被以恩惠,嶺表賴之。 太建四年,徵為領軍將軍。及代還,以途遠不時至,為有司所奏免。十一年,起為散騎常侍、衛尉卿。其年授平北將軍、假節,監南兖州。十二年,改授散騎常侍、翊右將軍,監南徐州。又遣電威將軍裴子烈領馬五百匹,助恪緣江防戍。明年,入為衛尉卿,常侍、將軍如故。尋加侍中,遷護軍將軍。後主即位,以疾改授散騎常侍、特進、金紫光祿大夫。其年卒,時年七十四。贈翊左將軍,詔給東園祕器,仍出舉哀,喪事所須,並令資給,謚曰元。子法興嗣。 史臣曰:胡穎、徐度、杜稜、沈恪竝附騏驥而騰躍,依日月之光輝,始覯王佐之才,方悟公輔之量,生則肉食,終以配饗。盛矣哉! ## 陳書‧卷十三 列傳第七 徐世譜 魯悉達 周敷 荀朗子法尚 周炅 徐世譜字興宗,巴東魚復人也。世居荊州,為主帥,征伐蠻、蜒。至世譜,尤敢勇有膂力,善水戰。梁元帝之為荊州刺史,世譜將領鄉人事焉。 侯景之亂,因預征討,累遷至員外散騎常侍。尋領水軍,從司徒陸法和討景,與景戰於赤亭湖。時景軍甚盛,世譜乃別造樓船、拍艦、火舫、水車以益軍勢。將戰,又乘大艦居前,大敗景軍,生擒景將任約,景退走。因隨王僧辯攻郢州,世譜復乘大艦臨其倉門,賊將宋子仙據城降。以功除使持節、信武將軍、信州刺史,封魚復縣侯,邑五百戶。仍隨僧辯東下,恒為軍鋒。又破景將侯子鑒於湖熟。侯景平後,以功除通直散騎常侍、衡州刺史資鎮河東太守,增邑并前一千戶。 西魏來寇荊州,世譜鎮馬頭岸,據有龍洲,元帝授侍中、使持節、都督江南諸軍事、鎮南將軍、護軍將軍,給鼓吹一部。江陵陷沒,世譜東下依侯瑱。 紹泰元年,徵為侍中、左衛將軍。高祖之拒王琳,其水戰之具,悉委世譜。世譜性機巧,諳解舊法,所造器械,竝隨機損益,妙思出人。 永定二年,遷護軍將軍。世祖嗣位,加特進,進號安右將軍。天嘉元年,增邑五百戶。二年,出為使持節、散騎常侍、都督宣城郡諸軍事、安西將軍、宣城太守,秩中二千石。還為安前將軍、右光祿大夫。尋以疾失明,謝病不朝。四年卒,時年五十五。贈本官,謚曰桓侯。 世譜從弟世休,隨世譜自梁征討,亦有戰功。官至員外散騎常侍、安遠將軍,枳縣侯,邑八百戶。光大二年,隸都督淳于量征華皎。卒,贈通直散騎常侍,謚曰壯。 魯悉達字志通,扶風郿人也。祖斐,齊通直散騎常侍、安遠將軍、衡州刺史,陽塘侯。父益之,梁雲麾將軍、新蔡義陽二郡太守。 悉達幼以孝聞,起家為梁南平嗣王中兵參軍。侯景之亂,悉達糾合鄉人,保新蔡,力田蓄穀。時兵荒饑饉,京都及上川餓死者十八九,有得存者,皆攜老幼以歸焉。悉達分給粮廩,其所濟活者甚眾,仍於新蔡置頓以居之。招集晉熈等五郡,盡有其地。使其弟廣達領兵隨王僧辯討侯景。景平,梁元帝授持節、仁威將軍、散騎常侍、北江州刺史。 敬帝即位,王琳據有上流,留異、余孝頃、周迪等所在鋒起,悉達撫綏五郡,甚得民和,士卒皆樂為之用。琳授悉達鎮北將軍,高祖亦遣趙知禮授征西將軍、江州刺史,各送鼓吹女樂,悉達兩受之,遷延顧望,皆不就。高祖遣安西將軍沈泰潛師襲之,不能克。齊遣行臺慕容紹宗以眾三萬來攻鬱口諸鎮,兵甲甚盛,悉達與戰,敗齊軍,紹宗僅以身免。 王琳欲圖東下,以悉達制其中流,恐為己患,頻遣使招誘,悉達終不從。琳不得下,乃連結於齊,共為表裏,齊遣清河王高岳助之。相持歲餘,會裨將梅天養等懼罪,乃引齊軍入城。悉達勒麾下數千人,濟江而歸高祖。高祖見之,甚喜,曰:「來何遲也?」悉達對曰:「臣鎮撫上流,願為蕃屏,陛下授臣以官,恩至厚矣,沈泰襲臣,威亦深矣,然臣所以自歸於陛下者,誠以陛下豁達大度,同符漢祖故也。」高祖嘆曰:「卿言得之矣。」授平南將軍、散騎常侍、北江州刺史,封彭澤縣侯。世祖即位,進號安左將軍。 悉達雖仗氣任俠,不以富貴驕人,雅好詞賦,招禮才賢,與之賞會。遷安南將軍、吳州刺史。遭母憂,哀毀過禮,因遘疾卒,時年三十八。贈安左將軍、江州刺史,謚曰孝侯。子覽嗣。弟廣達,別有傳。 周敷字仲遠,臨川人也。為郡豪族。敷形貌眇小,如不勝衣,而膽力勁果,超出時輩。性豪俠,輕財重士,鄉黨少年任氣者咸歸之。 侯景之亂,鄉人周續合徒眾以討賊為名,梁內史始興藩王蕭毅以郡讓續,續所部內有欲侵掠於毅,敷擁護之,親率其黨捍衛,送至豫章。時觀寧侯蕭永、長樂侯蕭基、豐城侯蕭泰避難流寓,聞敷信義,皆往依之。敷愍其危懼,屈體崇敬,厚加給卹,送之西上。 俄而續部下將帥爭權,復反,殺續以降周迪。迪素無簿閥,恐失眾心,倚敷族望,深求交結。敷未能自固,事迪甚恭,迪大憑仗之,漸有兵眾。迪據臨川之工塘,敷鎮臨川故郡。侯景平,梁元帝授敷使持節、通直散騎常侍、信武將軍、寧州刺史,封西豐縣侯,邑一千戶。 高祖受禪,王琳據有上流,余孝頃與琳黨李孝欽等共圍周迪,敷大致人馬以助於迪。迪擒孝頃等,敷功居多。 熊曇朗之殺周文育,據豫章,將兵萬餘人襲敷,徑至城下,敷與戰,大敗之,追奔五十餘里,曇朗單馬獲免,盡收其軍實。曇朗走巴山郡,收合餘黨,敷因與周迪、黃法𣰋等進兵圍曇朗,屠之。 王琳平,授散騎常侍、平西將軍、豫章太守。是時南江酋帥竝顧戀巢窟,私署令長,不受召,朝廷未遑致討,但羈縻之,唯敷獨先入朝。天嘉二年,詣闕,進號安西將軍,給鼓吹一部,賜以女樂一部,令還鎮豫章。 周迪以敷素出己下,超致顯貴,深不平、乃舉兵反,遣弟方興以兵襲敷。敷與戰,大破方興。仍率眾從都督吳明徹攻迪,破之,擒其弟方興并諸渠帥。詔以敷為安西將軍、臨川太守,餘並如故。尋徵為使持節、都督南豫北江二州諸軍事、鎮南將軍、南豫州刺史,增邑五百戶,常侍、鼓吹如故。 五年,迪又收合餘眾,還襲東興。世祖遣都督章昭達征迪,敷又從軍。至定川縣,與迪相對。迪紿敷曰:「吾昔與弟戮力同心,宗從匪他,豈規相害。今願伏罪還朝,因弟披露心腑,先乞挺身,共立盟誓。」敷許之,方登壇,為迪所害,時年三十五。詔曰:「使持節、散騎常侍、都督南豫州緣江諸軍事、鎮南將軍、南豫州刺史、西豐縣開國侯敷,受任遐征,淹時違律,虛衿姦詭,遂貽喪什。但夙箸勤誠,亟勞戎旅,猶深惻愴,愍悼于懷。可存其茅賦,量所賻卹,還葬京邑。」謚曰脫。子智安嗣。 敷兄彖,共敷據本鄉,亦授臨川太守。 荀朗字深明,潁川潁陰人也。祖延祖,梁潁川太守,父伯道,衛尉卿。 朗少慷慨,有將帥大略,起家梁廬陵王行參軍。侯景之亂,朗招率徒旅,據巢湖閒,無所屬。臺城陷後,簡文帝密詔授朗雲麾將軍、豫州刺史,令與外藩討景。景使儀同宋子仙、任約等頻往征之,朗據山立砦自守,子仙不能克。時京師大饑,百姓皆於江外就食,朗更招致部曲,解衣推食,以相賑贍,眾至數萬人。侯景敗於巴陵,朗出自濡須截景,破其後軍。王僧辯東討,朗遣其將范寶勝及弟曉領兵二千助之。侯景平後,又別破齊將郭元建於踟躕山。梁承聖二年,率部曲萬餘家濟江,入宣城郡界立頓。梁元帝授朗持節、通直散騎常侍、安南將軍、都督南兖州諸軍事、南兖州刺史。未行而荊州陷。 高祖入輔,齊遣蕭軌、東方老等來寇,據石頭城。朗自宣城來赴,因與侯安都等大破齊軍。永定元年,賜爵興寧縣侯,邑二千戶,以朗兄昂為左衛將軍,弟晷為太子右衛率。尋遣朗隨世祖拒王琳於南皖。 高祖崩,宣太后與舍人蔡景歷祕不發喪,朗弟曉在都微知之,乃謀率其家兵襲臺。事覺,景歷殺曉,仍繫其兄弟。世祖即位,竝釋之。因厚撫慰朗,令與侯安都等共拒王琳。琳平,遷使持節、安北將軍、散騎常侍、都督霍晉合三州諸軍事、合州刺史。天嘉六年卒,時年四十八。贈南豫州刺史,謚曰壯。子法尚嗣。 法尚少俶儻,有文武幹略,起家江寧令,襲爵興寧縣侯。太建五年,隨吳明徹北伐。尋授通直散騎侍郎,除涇令,歷梁、安城太守。禎明中,為都督郢巴武三州諸軍事、郢州刺史。及隋軍濟江,法尚降于漢東道元帥秦王。入隋,歷邵、觀、綿、豐四州刺史,巴東、燉煌二郡太守。 周炅字文昭,汝南安成人也。祖彊,齊太子舍人、梁州刺史。父靈起,梁通直散騎常侍、廬桂二州刺史,保城縣侯。 炅少豪俠任氣,有將帥才。梁大同中為通直散騎侍郎、朱衣直閤。太清元年,出為弋陽太守。侯景之亂,元帝承制改授西陽太守,封西陵縣伯。景遣兄子思穆據守齊安,炅率驍勇襲破思穆,擒斬之。以功授持節、高州刺史。是時炅據武昌、西陽二郡,招聚卒徒,甲兵甚盛。景將任約來據樊山,炅與寧州長史徐文盛擊約,斬其部將叱羅子通、趙迦婁等。因乘勝追之,頻克,約眾殆盡。承聖元年,遷使持節、都督江定二州諸軍事、戎昭將軍、江州刺史,進爵為侯,邑五百戶。 高祖踐祚,王琳擁據上流,炅以州從之。及王琳遣其將曹慶等攻周迪,仍使炅將兵掎角而進,為侯安都所敗,擒炅送都。世祖釋炅,授戎威將軍、定州刺史,帶西陽、武昌二郡太守。 天嘉二年,留異據東陽反,世祖召炅還都,欲令討異。未至而異平,炅還本鎮。天康元年,預平華皎之功,授員外散騎常侍。太建元年,遷持節、龍驤將軍、通直散騎常侍。 五年,進授使持節、西道都督安蘄江衡司定六州諸軍事、安州刺史,改封龍源縣侯,增邑并前一千戶。其年隨都督吳明徹北討,所向克捷,一月之中,獲十二城。齊遣尚書左丞陸騫以眾二萬出自巴、蘄,與炅相遇。炅留羸弱輜重,設疑兵以當之,身率精銳,由閒道邀其後,大敗騫軍,虜獲器械馬驢,不可勝數。進攻巴州,克之。於是江北諸城及榖陽士民並誅渠帥以城降。進號和戎將軍、散騎常侍,增邑并前一千五百戶。仍敕追炅入朝。 初,蕭𧦴定州刺史田龍升以城降,詔以為振遠將軍、定州刺史,封赤亭王。及炅入朝,龍升以江北六州七鎮叛入于齊,齊遣歷陽王高景安帥師應之。於是令炅為江北道大都督,揔統眾軍,以討龍升。龍升使弋陽太守田龍琰率眾二萬陣於亭川,高景安於水陵、陰山為其聲援,龍升引軍別營山谷。炅乃分兵各當其軍,身率驍勇先擊龍升,龍升大敗,龍琰望塵而奔,竝追斬之,高景安遁走,盡復江北之地。以功增邑并前二千戶,進號平北將軍,定州刺史,持節、都督如故,仍賜女妓一部。太建八年卒官,時年六十四。贈司州刺史,封武昌郡公,謚曰壯。子法僧嗣,官至宣城太守。 史臣曰:彼數子者,或驅馳前代,或擁據故鄉,竝識運知歸,因機景附,位升列牧,爵致通侯,美矣。昔張耳、陳餘自同於至戚,周敷、周迪亦誓等暱親,尋鋒刃而誅殘,斯甚夫胡越矣。讎隙因於勢利,何其鄙歟? ## 陳書‧卷十四 列傳第八 衡陽獻王昌 南康愍王曇朗子方泰 方慶 衡陽獻王昌字敬業,高祖第六子也。梁太清末,高祖南征李賁,命昌與宣后隨沈恪還吳興。及高祖東討侯景,昌與宣后、世祖竝為景所囚。景平,拜長城國世子、吳興太守,時年十六。 昌容貌偉麗,神情秀朗,雅性聰辯,明習政事。高祖遣陳郡謝哲、濟陽蔡景歷輔昌為郡,又遣吳郡杜之偉授昌以經書。昌讀書一覽便誦,明於義理,剖析如流。尋與高宗俱往荊州,梁元帝除員外散騎常侍。荊州陷,又與高宗俱遷關右,西魏以高祖故,甚禮之。 高祖即位,頻遣使請高宗及昌,周人許之而未遣,及高祖崩,乃遣之。是時王琳梗於中流,昌未得還,居于安陸。王琳平後,天嘉元年二月,昌發自安陸,由魯山濟江,而巴陵王蕭沇等率百僚上表曰: 臣聞宗子維城,隆周之懋軌,封建藩屏,有漢之弘規,是以卜世斯永,寔資邢、衛,鼎命靈長,實賴河、楚。 伏惟陛下神猷光大,聖德欽明,道高日月,德侔造化。往者王業惟始,天步方艱,參奉權謨,匡合義烈,威略外舉,神武內定,故以再康禹迹,大庇生民者矣。及聖武升遐,王師遠次,皇嗣敻隔,繼業靡歸,宗祧危殆,綴旒非喻。旣而傳車言反,公卿定策,纂我洪基,光昭景運,民心有奉,園寢克寧,后來其蘇,復在茲日,物情天意,皎然可求。王琳逆命,逋誅歲久,今者連結犬羊,乘流縱舋,舟旗野陣,綿江蔽陸,兵疲民弊,杼軸用空,中外騷然,蕃籬罔固。乃旰食當朝,憑流授律,蒼兕旣馳,長蛇自翦,廓清四表,澄滌八紘,雄圖遐舉,仁聲遠暢,德化所覃,風行草偃,故以功深於微禹,道大於惟堯,豈直社稷用寧,斯乃黔黎是賴。 第六皇弟昌,近以妙年出質,提契寇手,偏隔關徼,旋踵末由。陛下天倫之愛旣深,克讓之懷常切。伏以大德無私,至公有在,豈得徇匹夫之恒情,忘王業之大計。憲章故實,式遵典禮,欽若姬、漢,建樹賢戚。湘中地維形勝,控帶川阜,扞城之寄,匪親勿居,宜啟服衡疑,兼崇徽飾。臣等參議,以昌為使持節、散騎常侍、都督湘州諸軍事、驃騎將軍、湘州牧,封衡陽郡王,邑五千戶,加給皁輪三望車,後部鼓吹一部,班劒二十人。啟可奉行。 詔曰「可」。三月入境,詔令主書舍人緣道迎接。景子,濟江,於中流船壞,以溺薨。 四月庚寅,喪柩至京師,上親出臨哭。乃下詔曰:「夫寵章所以嘉德,禮數所以崇親,乃歷代之通規,固前王之令典。新除使持節、散騎常侍、都督湘州諸軍事、驃騎將軍、湘州牧衡陽王昌,明哲在躬,珪璋早秀,孝敬內湛,聰睿外宣。梁季艱虞,宗社顛墜,西京淪覆,陷身關隴。及鼎業初基,外蕃逆命,聘問斯阻,音介莫通,睠彼機橋,將隣烏白。今者羣公戮力,多難廓清,輕傳入郛,無勞假道。周朝敦其繼好,驂駕歸來,欣此朝聞,庶歡昬定。報施徒語,曾莫輔仁,人之云亡,殄悴斯在,奄焉薨殞,倍增傷悼。津門之慟空在,桓岫之切不追,靜言念之,心焉如割。宜隆懋典,以協徽猷。可贈侍中、假黃鉞、都督中外諸軍事、太宰、揚州牧。給東園溫明祕器,九旒鑾輅,黃屋左纛,武賁班劒百人,轀輬車,前後部羽葆鼓吹。葬送之儀,一依漢東平憲王、齊豫章文獻王故事。仍遣大司空持節迎護喪事,大鴻臚副其羽衛,殯送所須,隨由備辦。」諡曰獻。無子,世祖以第七皇子伯信為嗣。 南康愍王曇朗,高祖母弟忠壯王休先之子也。休先少倜儻有大志,梁簡文之在東宮,深被知遇。太清中旣納侯景,有事北方,乃使休先召募得千餘人,授文德主帥,頃之卒。高祖之有天下也,每稱休先曰:「此弟若存,河洛不足定也。」梁敬帝即位,追贈侍中、使持節、驃騎將軍、南徐州刺史,封武康縣公,邑一千戶。高祖受禪,追贈侍中、車騎大將軍、司徒,封南康郡王,邑二千戶,謚曰忠壯。 曇朗少孤,尤為高祖所愛,寵踰諸子。有膽力,善綏御。侯景平後,起家為箸作佐郎。高祖北濟江,圍廣陵,宿預人東方光據鄉建義,乃遣曇朗與杜僧明自淮入泗應赴之。齊援大至,曇朗與僧明築壘抗禦。尋奉命班師,以宿預義軍三萬家濟江。高祖誅王僧辯,留曇朗鎮京口,知留府事。紹泰元年,除中書侍郎,監南徐州。 二年,徐嗣徽、任約引齊寇攻逼京邑,尋而請和,求高祖子姪為質。時四方州郡竝多未賓,京都虛弱,粮運不斷,在朝文武咸願與齊和親,高祖難之,而重違眾議,乃言於朝曰:「孤謬輔王室,而使蠻夷猾夏,不能戡殄,何所逃責。今在位諸賢,且欲息肩偃武,與齊和好,以靜邊疆,若違眾議,必謂孤惜子姪,今決遣曇朗,弃之寇庭。且齊人無信,窺窬不已,謂我浸弱,必當背盟。齊寇若來,諸君須為孤力鬭也。」高祖慮曇朗憚行,或奔竄東道,乃自率步騎往京口迎之,以曇朗還京師,仍使為質於齊。 齊果背約,復遣蕭軌等隨嗣徽渡江,高祖與戰,大破之,虜蕭軌、東方老等。齊人請割地并入馬牛以贖之,高祖不許。及軌等誅,齊人亦害曇朗于晉陽,時年二十八。是時旣與齊絕,弗之知也。高祖踐祚,猶以曇朗襲封南康郡王,奉忠壯王祀,禮秩一同皇子。天嘉二年,齊人結好,方始知之。世祖詔曰:「夫追遠慎終,抑聞前誥。南康王曇朗,明哲懋親,蕃維是屬,入質北齊,用紓時難。皇運兆興,未獲旋反,永言跂予,日夜不忘。齊使始至,凶問奄及,追懷痛悼,兼倍常情,宜隆寵數,以光恒序。可贈侍中、安東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南徐州刺史,謚曰愍。」乃遣兼郎中令隨聘使江德藻、劉師知迎曇朗喪柩,以三年春至都。 初,曇朗未質於齊,生子方泰、方慶。及將適齊,以二妾自隨,在北又生兩子:方華、方曠,亦同得還。 方泰少麤獷,與諸惡少年羣聚,遊逸無度,世祖以南康王故,特寬貰之。天嘉元年,詔曰:「南康王曇朗,出隔齊庭,反身莫測,國廟方修,奠饗須主,可以長男方泰為南康世子,嗣南康王。」後聞曇朗薨,於是襲爵南康嗣王。尋為仁威將軍、丹陽尹,置佐史。太建四年,遷使持節、都督廣衡交越成定明新合羅德宜黃利安建石崖十九州諸軍事、平越中郎將、廣州刺史。為政殘暴,為有司所奏,免官。尋起為仁威將軍,置佐史。六年,授持節、都督豫章郡諸軍事、豫章內史。在郡不修民事,秩滿之際,屢放部曲為劫,又縱火延燒邑居,因行暴掠,驅錄富人,徵求財賄。代至,又淹留不還。至都,詔以為宗正卿,將軍、佐史如故。未拜,為御史中丞宗元饒所劾,免官,以王還第。 十一年,起為寧遠將軍,直殿省。尋加散騎常侍,量置佐史。其年八月,高宗幸大壯觀,因大閱武,命都督任忠領步騎十萬,陳於玄武湖,都督陳景領樓艦五百,出于瓜步江,高宗登玄武門觀,宴羣臣以觀之。因幸樂遊苑,設絲竹會。仍重幸大壯觀,集眾軍振旅而還。是時方泰當從,啟稱所生母疾,不行,因與亡命楊鍾期等二十人,微服往民閒,淫人妻,為州所錄。又率人仗抗拒,傷禁司,為有司所奏。上大怒,下方泰獄。方泰初但承行淫,不承拒格禁司,上曰不承則上測,方泰乃投列承引。於是兼御史中丞徐君敷奏曰:「臣聞王者之心,匪漏網而私物,至治之本,無屈法而申慈。謹案南康王陳方泰宗屬雖遠,幸託葭莩,刺舉莫成,共治罕績。聖上弘以悔往,許其錄用,宮闈寄切,宿衛是尸。豈有金門旦啟,玉輿曉蹕,百司馳騖,千隊騰驤,憚此翼從之勞,妄興晨昬之請?飜以危冠淇上,袨服桑中,臣子之諐,莫斯為大,宜從霜簡,允寘秋官。臣等參議,請依見事,解方泰所居官,下宗正削爵土。謹以白簡奏聞。」上可其奏。尋復本官爵。禎明初,遷侍中,將軍如故。 三年,隋師濟江,方泰與忠武將軍南豫州刺史樊猛、左衛將軍蔣元遜領水軍於白下,往來斷遏江路。隋遣行軍元帥、長史高熲領船艦泝流當之,猛及元遜竝降,方泰所部將士離散,乃弃船走。及臺城陷,與後主俱入關。隋大業中為掖令。 方慶少清警,涉獵書傳。及長,有幹略。天嘉中,封臨汝縣侯。尋為給事中、太子洗馬,權兼宗正卿,直殿省。太建九年,出為輕車將軍、假節、都督定州諸軍事、定州刺史。秩滿,又為散騎常侍,兼宗正卿。至德二年,進號智武將軍、武州刺史。初,廣州刺史馬靖久居嶺表,大得人心,士馬彊盛,朝廷疑之。至是以方慶為仁威將軍、廣州刺史,以兵襲靖。靖誅,進號宣毅將軍。方慶性清謹,甚得民和。四年,進號雲麾將軍。 禎明三年,隋師濟江,東衡州刺史王勇遣高州刺史戴智烈將五百騎迎方慶,欲令承制揔督征討諸軍事。是時隋行軍揔管韋洸帥兵度嶺,宣隋文帝敕云:「若嶺南平定,留勇與豐州刺史鄭萬頃且依舊職。」方慶聞之,恐勇賣己,乃不從,率兵以拒智烈。智烈與戰,敗之,斬方慶於廣州,虜其妻子。 王勇,太建中為晉陵太守,在職有能名。方慶之襲馬靖也,朝廷以勇為超武將軍、東衡州刺史,領始興內史,以為方慶聲勢。靖誅,以功封龍陽縣子。及隋軍臨江,詔授勇使持節、光勝將軍、揔督衡廣交桂武等二十四州諸軍事、平越中郎將,仍入援。會京城陷、勇因移檄管內,徵兵據守,使其同產弟鄧暠將兵五千,頓于嶺上。又遣使迎方慶,欲假以為名,而自執兵要。及方慶敗績,虜其妻子,收其貲產,分賞將帥。又令其將王仲宣、曾孝武迎西衡州刺史衡陽王伯信,伯信懼,奔于清遠郡,孝武追殺之。是時韋洸兵已上嶺,豐州刺史鄭萬頃據州不受勇召,而高梁女子浩氏舉兵以應隋軍,攻陷傍郡,勇計無所出,乃以其眾降。行至荊州,道病卒,隋贈大將軍、宋州刺史,歸仁縣公。 鄭萬頃,滎陽人,梁司州刺史紹叔之族子也。父旻,梁末入魏。萬頃通達有材幹,周武帝時為司城大夫,出為溫州刺史。至德中,與司馬消難來奔。尋拜散騎常侍、昭武將軍、豐州刺史。在州甚有惠政,吏民表請立碑,詔許焉。 初,萬頃之在周,深被隋文帝知遇,及隋文踐祚,常思還北。及王勇之殺方慶,萬頃乃率州兵拒勇,遣使由閒道降于隋軍。拜上儀同,尋卒。 史臣曰:獻、愍二王,聯華霄漢,或壤子之暱,或猶子之寵,而機橋為阻,驂駕無由,有隔於休辰,終之以早世。悲夫! ## 陳書‧卷十五 列傳第九 宗室 陳擬 陳詳 陳慧紀 陳擬字公正,高祖疏屬也。少孤貧,性質直彊記。高祖南征交趾,擬從焉。又進討侯景,至豫章,以擬為羅州刺史,與胡潁共知後事,并應接軍糧。高祖作鎮朱方,擬除步兵校尉、曲阿令。紹泰元年,授貞威將軍、義興太守。二年,入知衛尉事,除員外散騎常侍、明威將軍、雍州刺史,資監南徐州。 高祖踐祚,詔曰:「維城宗子,實固有周,盤石懿親,用隆大漢,故會盟則異姓為後,啟土則非劉勿王,所以糾合枝幹,廣樹蕃屏,前王懋典,列代恒規。從子持節、員外散騎常侍、明威將軍、雍州刺史、監南徐州擬,持節、通直散騎侍郎、貞威將軍、北徐州刺史襃,從子晃、炅,從孫假節、員外散騎常侍、明威將軍訬,假節、信威將軍、北徐州刺史吉陽縣開國侯諠,假節、通直散騎侍郎、信武將軍祏,假節、散騎侍郎、雄信將軍、青州刺史、廣梁太守詳,貞威將軍、通直散騎侍郎慧紀,從孫敬雅、敬泰,竝枝戚密近,劬勞王室,宜列河山,以光利建。擬可永脩縣開國侯,襃鍾陵縣開國侯,晃建城縣開國侯,炅上饒縣開國侯,訬虔化縣開國侯,諠仍前封,祏豫章縣開國侯,詳遂興縣開國侯,慧紀宜黃縣開國侯,敬雅寧都縣開國侯,敬泰平固縣開國侯,各邑五百戶。」擬尋除輕車將軍,兼南徐州刺史,常侍如故。其年,授通直散騎常侍、中領軍。三年,復以本官監南徐州。世祖嗣位,除丹陽尹,常侍如故。坐事,又以白衣知郡,尋復本職。天嘉元年卒,時年五十八。贈領軍將軍,凶事所須,竝官資給。謚曰定。二年,配享高祖廟廷。子黨嗣。 陳詳字文幾,少出家為桑門。善書記,談論清雅。高祖討侯景,召詳,令反初服,配以兵馬,從定京邑。高祖東征杜龕,詳別下安吉、原鄉、故鄣三縣。龕平,以功授散騎侍郎、假節、雄信將軍、青州刺史資,割故鄣、廣德置廣梁郡,以詳為太守。高祖踐祚,改廣梁為陳留,又以為陳留太守。永定二年,封遂興縣侯,食邑五百戶。其年除明威將軍、通直散騎常侍。三年,隨侯安都破王琳將常眾愛於宮亭湖。世祖嗣位,除宣城太守,將軍如故。王琳下據柵口,詳隨吳明徹襲湓城,取琳家口,不克,因入南湖,自鄱陽步道而歸。琳平,詳與明徹竝無功。天嘉元年,隨例增邑并前一千五百戶。仍除通直散騎常侍,兼右衛將軍。三年,出為假節、都督吳州諸軍事、仁威將軍、吳州刺史。 周迪據臨川舉兵,詳自州從他道襲迪於濡城別營,獲其妻子。迪敗走,詳還復本鎮。五年,周迪復出臨川,乃以詳為都督,率水步討迪。軍至南城,與賊相遇,戰敗,死之,時年四十二。以所統失律,無贈謚。子正理嗣。 陳慧紀字元方,高祖之從孫也。涉獵書史,負才任氣。高祖平侯景,慧紀從焉。尋配以兵馬。景平,從征杜龕。除貞威將軍、通直散騎常侍。高祖踐祚,封宜黃縣侯,邑五百戶,除黃門侍郎。世祖即位,出為安吉縣令。遷明威將軍軍副。司空章昭達征安蜀城,慧紀為水軍都督,於荊州燒青泥船艫。光大元年,以功除持節、通直散騎常侍、宣遠將軍、豐州刺史,增邑并前一千戶。太建十年,吳明徹北討敗績,以慧紀為持節、智武將軍、緣江都督、兖州刺史,增邑并前二千戶,餘如故。周軍乘勝據有淮南,江外騷擾,慧紀收集士卒,自海道還都。尋除使持節、散騎常侍、宣毅將軍、都督郢巴二州諸軍事、郢州刺史,增邑并前二千五百戶。至德二年,遷使持節、散騎常侍、雲麾將軍、都督荊信二州諸軍事、荊州刺史,賜女伎一部,增邑并前三千戶。禎明元年,蕭琮尚書左僕射安平王蕭巖、晉熙王蕭瓛等,率其部眾男女二萬餘口,詣慧紀請降,慧紀以兵迎之。其年,以應接之功,加侍中、金紫光祿大夫、開府儀同三司、征西將軍,增邑并前六千戶,餘如故。 及隋師濟江,元帥清河公楊素下自巴硤,慧紀遣其將呂忠肅、陸倫等拒之,戰敗,素進據馬頭。是時,隋將韓擒虎及賀若弼等已濟江據蔣山,慧紀聞之,留其長史陳文盛等居守,身率將士三萬人,樓船千餘乘,沿江而下,欲趣臺城。至漢口,為秦王軍所拒,不得進,因與湘州刺史晉熙王叔文、巴州刺史畢寶等請降。入隋,依例授儀同三司。頃之卒。子正平,頗有文學。 史臣曰:詩云「宗子維城,無俾城壞」。又曰「綿綿瓜瓞,葛藟纍之」。西京皆豐沛故人,東都亦南陽多顯,有以哉。 ## 陳書‧卷十六 列傳第十 趙知禮 蔡景歷 劉師知 謝岐 趙知禮字齊旦,天水隴西人也。父孝穆,梁候官令。 知禮涉獵文史,善隸書。高祖之討元景仲也,或薦之,引為記室參軍。知禮為文贍速,每占授軍書,下筆便就,率皆稱旨。由是恒侍左右,深被委任,當時計畫,莫不預焉。知禮亦多所獻替。高祖平侯景,軍至白茅灣,上表於梁元帝及與王僧辯論述軍事,其文竝知禮所製。 侯景平,授中書侍郎,封始平縣子,邑三百戶。高祖為司空,以為從事中郎。高祖入輔,遷給事黃門侍郎,兼衛尉卿。高祖受命,遷通直散騎常侍,直殿省。尋遷散騎常侍,守太府卿,權知領軍事。天嘉元年,進爵為伯,增邑通前七百戶。王琳平,授持節、督吳州諸軍事、明威將軍、吳州刺史。 知禮沈靜有謀謨,每軍國大事,世祖輒令璽書問之。秩滿,為明威將軍、太子右衛率。遷右衛將軍,領前軍將軍。六年卒,時年四十七。詔贈侍中,謚曰忠。子允恭嗣。 蔡景歷字茂世,濟陽考城人也。祖點,梁尚書左民侍郎。父大同,輕車岳陽王記室參軍,掌京邑行選。 景歷少俊爽,有孝行。家貧好學,善尺牘,工草隸。解褐諸王府佐,出為海陽令,為政有能名。侯景亂,梁簡文帝為景所幽,景歷與南康嗣王蕭會理謀,欲挾簡文出奔,事泄見執,賊黨王偉保護之,獲免。因客遊京口。侯景平,高祖鎮朱方,素聞其名,以書要之。景歷對使人答書,筆不停綴,文不重改。曰: 蒙降札書,曲垂引逮,伏覽循回,載深欣暢。竊以世求名駿,行地能致千里,時愛奇寶,照車遂有徑寸。但雲咸斯奏,自輟巴渝,杞梓方雕,豈盼樗櫪。 仰惟明將軍使君侯節下,英才挺茂,雄姿秀拔,運屬時艱,志匡多難,振衡岳而綏五嶺,滌灨源而澄九𣲖,帶甲十萬,彊弩數千,誓勤王之師,揔義夫之力,鯨鯢式剪,役不踰時,氛霧廓清,士無血刃。雖漢誅祿、產,舉朝寔賴絳侯,晉討約、峻,中外一資陶牧,比事論功,彼奚足筭。加以抗威兖服,冠蓋通於北門,整旆徐方,詠歌溢於東道,能使邊亭臥鼓,行旅露宿,巷不拾遺,市無異價,洋洋乎功德政化,曠古未儔,諒非膚淺所能殫述。是以天下之人,向風慕義,接踵披衿,雜遝而至矣。或帝室英賢,貴遊令望,齊、楚秀異,荊、吳岐嶷。武夫則猛氣紛紜,雄心四據,陸拔山岳,水斷虯龍,六鈞之弓,左右馳射,萬人之劒,短兵交接,攻壘若文鴦,焚艦如黃蓋,百戰百勝,貔貅為羣。文人則通儒博識,英才偉器,雕麗暉煥,摛掞絢藻,子雲不能抗其筆,元瑜無以高其記,尺翰馳而聊城下,清談奮而嬴軍却。復有三河辯客,改哀樂於須臾,六奇謀士,斷變反於倏忽。治民如子賤,踐境有成,折獄如仲由,片辭從理。直言如毛遂,能厲主威,銜使若相如,不辱君命。懷忠抱義,感恩徇己,誠斷黃金,精貫白日,海內雄賢,牢籠斯備。明將軍徹鞍下馬,推案止食,申爵以榮之,築館以安之,輕財重氣,卑躬厚士,盛矣哉!盛矣哉! 抑又聞之,戰國將相,咸推引賓遊,中代岳牧,竝盛延僚友,濟濟多士,所以成將軍之貴。但量能校實,稱才任使,員行方止,各盡其宜,受委責成,誰不畢力。至如走賤,妄庸人耳。秋冬讀書,終慙專學,刀筆為吏,竟闕異等。衡門衰素,無所聞達,薄宦輕資,焉能遠大。自陽九遘屯,天步艱阻,同彼貴仕,溺於巨寇,亟隣危殆,備踐薄冰。今王道中興,慇憂啟運,獲存微命,足為幸甚,方歡飲啄,是謂來蘇。然皇鑾未反,宛、洛蕪曠,四壁固三軍之餘,長夏無半菽之產,遨遊故人,聊為借貸,屬此樂土,洵美忘歸。竊服高義,暫謁門下,明將軍降以顏色,二三士友假其餘論,菅蒯不弃,折簡賜留,欲以雞鶩廁鴛鴻於池沼,將移瓦礫參金碧之聲價。昔折脅遊秦,忽逢盼採,檐簦入趙,便致留連,今雖羇旅,方之非匹,樊林之賁,何用克堪。但眇眇纖蘿,憑喬松以自聳;蠢蠢輕蚋,託驂尾而遠騖。竊不自涯,願備下走,且為腹背之毛,脫充鳴吠之數,增榮改觀,為幸已多。海不厭深,山不讓高,敢布心腹,惟將軍覽焉。 高祖得書,甚加欽賞。仍更賜書報答,即日板征北府中記室參軍,仍領記室。 衡陽獻王昌時為吳興郡,昌年尚少,吳興王之鄉里,父老故人,尊卑有數,高祖恐昌年少,接對乖禮,乃遣景歷輔之。承聖中,授通直散騎侍郎,還掌府記室。高祖將討王僧辯,獨與侯安都等數人謀之,景歷弗之知也。部分旣畢,召令草檄,景歷援筆立成,辭義感激,事皆稱旨。僧辯誅,高祖輔政,除從事中郎,掌記室如故。紹泰元年,遷給事黃門侍郎,兼掌相府記室。高祖受禪,遷祕書監,中書通事舍人,掌詔誥。永定二年,坐妻弟劉淹詐受周寶安餉馬,為御史中丞沈烱所劾,降為中書侍郎,舍人如故。 三年,高祖崩,時外有彊寇,世祖鎮于南晥,朝無重臣,宣后呼景歷及江大權、杜稜定議,乃祕不發喪,疾召世祖。景歷躬共宦者及內人,密營斂服。時旣暑熱,須治梓宮,恐斤斧之聲或聞于外,仍以蠟為祕器。文書詔誥,依舊宣行。世祖即位,復為祕書監,舍人如故。以定策功,封新豐縣子,邑四百戶。累遷散騎常侍。世祖誅侯安都,景歷勸成其事。天嘉三年,以功遷太子左衛率,進爵為侯,增邑百戶,常侍、舍人如故。六年,坐妻兄劉洽依倚景歷權勢,前後姦訛,并受歐陽武威餉絹百匹,免官。 廢帝即位,起為鎮東鄱陽王諮議參軍,兼太舟卿。華皎反,以景歷為武勝將軍、吳明徹軍司。皎平,明徹於軍中輒戮安成內史楊文通,又受降人馬仗有不分明,景歷又坐不能匡正,被收付治。久之,獲宥,起為鎮東鄱陽王諮議參軍。 高宗即位,遷宣惠豫章王長史,帶會稽郡守,行東揚州府事。秩滿,遷戎昭將軍、宣毅長沙王長史、尋陽太守,行江州府事,以疾辭,遂不行。入為通直散騎常侍、中書通事舍人,掌詔誥,仍復封邑。遷太子左衛率,常侍、舍人如故。 太建五年,都督吳明徹北伐,所向克捷,與周將梁士彥戰於呂梁,大破之,斬獲萬計,方欲進圖彭城。是時高宗銳意河南,以為指麾可定,景歷諫稱師老將驕,不宜過窮遠略。高宗惡其沮眾,大怒,猶以朝廷舊臣,不深罪責,出為宣遠將軍、豫章內史。未行,為飛章所劾,以在省之日,贓汙狼藉,帝令有司桉問,景歷但承其半。於是御史中丞宗元饒奏曰:「臣聞士之行己,忠以事上,廉以持身,苟違斯道,刑茲罔赦。謹桉宣遠將軍、豫章內史、新豐縣開國侯景歷,因藉多幸,豫奉興王,皇運權輿,頗參締構。天嘉之世,贓賄狼藉,聖恩錄用,許以更鳴,裂壤崇階,不遠斯復。不能改節自勵,以報曲成,遂乃專擅貪汙,彰於遠近,一則已甚,其可再乎?宜寘刑書,以明秋憲。臣等參議,以見事免景歷所居官,下鴻臚削爵土。謹奉白簡以聞。」詔曰「可」。於是徙居會稽。及吳明徹敗,帝思景歷前言,即日追還,復以為征南鄱陽王諮議參軍。數日,遷員外散騎常侍,兼御史中丞,復本封爵,入守度支尚書。舊式拜官在午後,景歷拜日,適值輿駕幸玄武觀,在位皆侍宴,帝恐景歷不豫,特令早拜,其見重如此。 是歲,以疾卒官,時年六十。贈太常卿,謚曰敬。十三年,改葬,重贈中領軍。禎明元年,配享高祖廟庭。二年,輿駕親幸其宅,重贈景歷侍中、中撫將軍,謚曰忠敬,給鼓吹一部,并於墓所立碑。 景歷屬文,不尚雕靡,而長於敘事,應機敏速,為當世所稱。有文集三十卷。 劉師知,沛國相人也。家世素族。祖奚之,齊晉安王諮議參軍,淮南太守,有能政,齊武帝手詔頻襃賞。父景彥,梁尚書左丞、司農卿。 師知好學,有當世才。博涉書史,工文筆,善儀體,臺閣故事多所詳悉。梁世歷王府參軍。紹泰初,高祖入輔,以師知為中書舍人,掌詔誥。是時兵亂之後,禮儀多闕,高祖為丞相及加九錫并受禪,其儀注竝師知所定焉。高祖受命,仍為舍人。性疏簡,與物多忤,雖位宦不遷,而委任甚重,其所獻替,皆有弘益。 及高祖崩,六日成服,朝臣共議大行皇帝靈座俠御人所服衣服吉凶之制,博士沈文阿議,宜服吉服。師知議云:「旣稱成服,本備喪禮,靈筵服物,皆悉縞素。今雖無大行俠御官事,按梁昭明太子薨,成服俠侍之官,悉着縗斬,唯着鎧不異,此即可擬。愚謂六日成服,俠靈座須服縗絰。」中書舍人蔡景歷亦云:「雖不悉準,按山陵有凶吉羽儀,成服唯凶無吉,文武俠御,不容獨鳴玉珥貂,情禮二三,理宜縗斬。」中書舍人江德藻、謝岐等竝同師知議。文阿重議云:「檢晉、宋山陵儀:『靈輿梓宮降殿,各侍中奏。』又成服儀稱:『靈輿梓宮容俠御官及香橙。』又檢靈輿梓宮進止儀稱:『直靈俠御吉服,在吉鹵簿中。』又云:『梓宮俠御縗服,在凶鹵簿中。』是則在殿吉凶兩俠御也。」時以二議不同,乃啟取左丞徐陵決斷。陵云:「梓宮祔山陵,靈筵祔宗廟,有此分判,便驗吉凶。桉山陵鹵簿吉部伍中,公卿以下導引者,爰及武賁、鼓吹、執蓋、奉車,竝是吉服,豈容俠御獨為縗絰邪?斷可知矣。若言公卿胥吏竝服縗苴,此與梓宮部伍有何差別?若言文物竝吉,司事者凶,豈容衽絰而奉華蓋,縗衣而升玉輅邪?同博士議。」師知又議曰:「左丞引梓宮祔山陵,靈筵祔宗廟,必有吉凶二部,成服不容上凶,博士猶執前断,終是山陵之禮。若龍駕啟殯,鑾輿兼設,吉凶之儀,由來本備,準之成服,愚有未安。夫喪禮之制,自天子達。桉王文憲喪服明記云:『官品第三,侍靈人二十。官品第四,下達士禮,侍靈之數,竝有十人。皆白布袴褶,箸白絹帽。內喪女侍數如外,而著齊縗。或問內外侍靈是同,何忽縗服有異?答云,若依君臣之禮,則外侍斬,內侍齊。頃世多故,禮隨事省。諸侯以下,臣吏蓋微,至於侍奉,多出義附,君臣之節不全,縗冠之費實闕,所以因其常服,止變帽而已。婦人侍者,皆是卑隸,君妾之道旣純,服章所以備矣。』皇朝之典,猶自不然,以此而推,是知服斬。彼有侍靈,則猶俠御,旣箸白帽,理無彤服。且梁昭明儀注,今則見存,二文顯證,差為成準。且禮出人情,可得消息。凡人有喪,旣陳筵机,繐帷靈屏,變其常儀,蘆箔草廬,即其凶禮。堂室之內,親賓具來,齊斬麻緦,差池哭次,玄冠不弔,莫非素服。豈見門生故吏,綃縠間趨,左姬右姜,紅紫相糅?況四海遏密,率土之情是同,三軍縞素,為服之制斯壹。遂使千門旦啟,非塗堊於彤闈,百僚戾止,變服麤於朱韍,而耀金在列,鳴玉節行,求之懷抱,固為未愜,準以禮經,彌無前事。豈可成服之儀,譬以山陵之禮?葬旣始終已畢,故有吉凶之儀,所謂成服,本成喪禮,百司外內,皆變吉容,俠御獨不,何謂成服?若靈無俠御則已,有則必應縗服。」謝岐議曰:「靈筵祔宗廟,梓宮祔山陵,實如左丞議。但山陵鹵簿,備有吉凶,從靈輿者儀服無變,從梓宮者皆服苴縗。爰至士禮,悉同此制,此自是山陵之儀,非關成服。今謂梓宮靈扆,共在西階,稱為成服,亦無鹵簿,直是爰自胥吏,上至王公,四海之內,必備縗絰。案梁昭明太子薨,略是成例,豈容凡百士庶,悉皆服重,而侍中至於武衛,最是近官,反鳴玉紆青,與平吉不異?左丞旣推以山陵事,愚意或謂與成服有殊。若尒日俠御,文武不異,維侍靈之人,主書、宣傳、齊幹、應勑,悉應不故。」蔡景歷又議云:「俠御之官,本出五百,尒日備服居廬,仍於本省,引上登殿,豈應變服貂玉?若別攝餘官,以充簪珥,則尒日便有不成服者。山陵自有吉凶二議,成服凶而不吉,猶依前議,同劉舍人。」德藻又議云:「愚謂祖葬之辰,始終永畢,達官有追贈,須表恩榮,有吉鹵簿,恐由此義,私家放斆,因以成俗。上服本變吉為凶,理不應猶襲紈綺。劉舍人引王衛軍喪儀及檢梁昭明故事,此明據已審,博士、左丞乃各盡事衷,旣未取證,須更詢詳,宜諮八座、詹事、太常、中丞孔中庶、諸通袁樞、張種、周弘正、弘讓、沈烱、孔奐。」時八座以下,竝請:「案羣議,斟酌舊儀,梁昭明太子喪成服儀注,明文見存,足為準的。成服日,侍官理不容猶從吉禮。其葬禮分吉,自是山陵之時,非關成服之日。愚謂劉舍人議於事為允。」陵重答云:「老病屬纊,不能多說,古人爭議,多成怨府,傅玄見尤於晉代,王商取陷於漢朝,謹自參緘,敬同高命。若萬一不死,猶得展言,庶與朝賢更申揚搉。」文阿猶執所見,眾議不能決,乃具錄二議奏聞,從師知議。 尋遷鴻臚卿,舍人如故。天嘉元年,坐事免。初,世祖敕師知撰起居注,自永定二年秋至天嘉元年冬,為十卷。起為中書舍人,復掌詔誥。天康元年,世祖不豫,師知與尚書僕射到仲舉等入侍醫藥。世祖崩,預受顧命。及高宗為尚書令,入輔,光大元年,師知與仲舉等遣舍人殷不佞矯詔令高宗還東府,事覺,於北獄賜死。 謝岐,會稽山陰人也。父達,梁太學博士。 岐少機警,好學,見稱於梁世。為尚書金部郎,山陰令。侯景亂,岐流寓東陽。景平,依于張彪。彪在吳郡及會稽,庶事一以委之。彪每征討,恒留岐監郡,知後事。彪敗,高祖引岐參預機密,以為兼尚書右丞。時軍旅屢興,粮儲多闕,岐所在幹理,深被知遇。永定元年,為給事黃門侍郎、中書舍人,兼右丞如故。天嘉二年卒,贈通直散騎常侍。 岐弟嶠,篤學,為世通儒。 史臣曰:高祖開基創業,剋定禍亂,武猛固其立功,文翰亦乃展力。趙知禮、蔡景歷早識攀附,預締構之臣焉。劉師知博涉多通,而闇於機變,雖欲存乎節義,終陷極刑,斯不智矣。 劉師知傳「孔中庶諸通」,疑。 ## 陳書‧卷十七 列傳第十一 王沖 王通弟勱 袁敬兄子樞 王沖字長深,琅邪臨沂人也。祖僧衍,齊侍中。父茂璋,梁給事黃門侍郎。沖母,梁武帝妹新安穆公主,卒於齊世,武帝以沖偏孤,深所鍾愛。年十八,起家梁祕書郎。尋為永嘉太守。入為太子舍人,以父憂去職。服闋,除太尉臨川王府外兵參軍、東宮領直。累遷太子洗馬、中舍人。出為招遠將軍、衡陽內史。遷武威將軍、安成嗣王長史、長沙內史,將軍如故。王薨於湘州,仍以沖監湘州事。入為太子庶子。遷給事黃門侍郎。大同三年,以帝甥賜爵安東亭侯,邑一百五十戶。歷明威將軍、南郡太守、太子中庶子、侍中。出監吳郡,滿歲即真。徵為通直散騎常侍,兼左民尚書。出為明威將軍、輕車當陽公府長史、江夏太守,行郢州事。遷平西邵陵王長史。轉驃騎廬陵王長史、南郡太守。王薨,行州府事。梁元帝鎮荊州,為鎮西長史,將軍、太守如故。沖性和順,事上謹肅,習於法令,政在平理,佐藩莅人,鮮有失德,雖無赫赫之譽,久而見思,由是推重,累居二千石。又曉音樂,習歌舞,善與人交,貴游之中,聲名藉甚。 侯景之亂,梁元帝於荊州承制,沖求解南郡,以讓王僧辯,并獻女妓十人,以助軍賞。元帝授持節、督衡桂成合四州諸軍事、雲麾將軍、衡州刺史。元帝第四子元良為湘州刺史,仍以沖行州事,領長沙內史。侯景平,授翊左將軍、丹陽尹。 武陵王舉兵至峽口,王琳偏將陸納等據湘州應之,沖為納所拘。納降,重授侍中、中權將軍,量置佐史,尹如故。 江陵陷,敬帝為太宰,承制以沖為左長史。紹泰中,累遷左光祿大夫、尚書右僕射。遷左僕射、開府儀同三司,侍中、將軍如故。尋復領丹陽尹、南徐州大中正,給扶。 高祖受禪,解尹,以本官領左光祿大夫。未拜,改領太子少傅。文帝嗣位,解少傅,加特進、左光祿大夫。尋又以本官領丹陽尹,參撰律令。廢帝即位,給親信十人。 初,高祖以沖前代舊臣,特申長幼之敬。文帝即位,益加尊重,嘗從文帝幸司空徐度宅,宴筵之上,賜以几。其見重如此。光大元年薨,時年七十六。贈侍中、司空,謚曰元簡。 沖有子三十人。竝致通官。第十二子瑒,別有傳。 王通字公達,琅邪臨沂人也。祖份,梁左光祿大夫。父琳,司徒左長史。琳,齊代娶梁武帝妹義興長公主,有子九人,竝知名。 通,梁世起家國子生,舉明經,為祕書郎、太子舍人。以帝甥封武陽亭侯。累遷王府主簿、限外記室參軍、司徒主簿、太子中庶子、驃騎廬陵王府給事中郎、中權何敬容府長史、給事黃門侍郎,坐事免。 侯景之亂,奔于江陵,元帝以為散騎常侍,遷守太常卿。自侯景亂後,臺內宮室竝皆焚燼,以通兼起部尚書,歸于京師,專掌繕造。 江陵陷,敬帝承制以通為吏部尚書。紹泰元年,加侍中,尚書如故。尋為尚書右僕射,吏部如故。高祖受禪,遷左僕射,侍中如故。文帝嗣位,領太子少傅。天康元年,為翊右將軍、右光祿大夫,量置佐史。廢帝即位,號安右將軍,又領南徐州大中正。太建元年,遷左光祿大夫。六年,加特進,侍中、將軍、光祿、佐史竝如故。未拜卒,時年七十二。詔贈本官,謚曰成,葬日給鼓吹一部。弟質、弟固各有傳。 勱字公濟,通之弟也。美風儀,博涉書史,恬然清簡,未嘗以利欲干懷。梁世為國子周易生,射策舉高第,除祕書郎、太子舍人、宣惠武陵王主簿、輕車河東王功曹史。王出鎮京口,勱將隨之藩,范陽張纘時典選舉,勱造纘言別,纘嘉其風采,乃曰:「王生才地,豈可遊外府乎?」奏為太子洗馬。遷中舍人,司徒左西屬。出為南徐州別駕從事史。 大同末,梁武帝謁園陵,道出朱方,勱隨例迎候,勑勱令從輦側,所經山川,莫不顧問,勱隨事應對,咸有故實。又從登北顧樓,賦詩,辭義清典,帝甚嘉之。 時河東王為廣州刺史,乃以勱為冠軍河東王長史、南海太守。王至嶺南,多所侵掠,因懼罪稱疾,委州還朝,勱行廣州府事。越中饒沃,前後守宰例多貪縱,勱獨以清白箸聞。入為給事黃門侍郎。 侯景之亂,西奔江陵,元帝承制以為太子中庶子,掌相府管記。出為寧遠將軍、晉陵太守。時兵饑之後,郡中凋弊,勱為政清簡,吏民便安之。徵為侍中,遷五兵尚書。 及西魏寇江陵,元帝徵湘州刺史宜豐侯蕭循入援,以勱監湘州。江陵陷,敬帝承制以為中書令。紹泰元年加侍中。高祖為司空,以勱兼司空長史。高祖為丞相,為兼丞相長史,侍中、中書令竝如故。時吳中遭亂,民多乏絕,乃以勱監吳興郡。及蕭勃平後,又以勱舊在嶺表,早有政勣,乃授使持節、都督廣州等二十州諸軍事、平南將軍、平越中郎將、廣州刺史。未行,改為衡州刺史,持節、都督竝如故。王琳據有上流,衡、廣攜貳,勱不得之鎮,留于大庾嶺。天嘉元年,徵為侍中、都官尚書,未拜,復為中書令。遷太子詹事,行東宮事,侍中竝如故。加金紫光祿大夫,領度支尚書。廢帝即位,加散騎常侍。太建元年,遷尚書右僕射。時東境大水,百姓饑饉,以勱為仁武將軍、晉陵太守。在郡甚有威惠,郡人表請立碑,頌勱政績,詔許之。徵為中書監,重授尚書右僕射,領右軍將軍。四年五月卒,時年六十七。贈侍中、中書監,謚曰溫。 袁敬字子恭,陳郡陽夏人也。祖顗,宋侍中、吏部尚書、雍州刺史。父昂,梁侍中、司空,謚穆公。 敬純孝有風格,幼便篤學,老而無倦。釋褐祕書郎,累遷太子舍人、洗馬、中舍人。江陵淪覆,流寓嶺表。高祖受禪,敬在廣州,依歐陽頠。及頠卒,其子紇據州,將有異志,敬累諫紇,為陳逆順之理,言甚切至,紇終不從。高宗即位,遣章昭達率眾討紇,紇將敗之時,恨不納敬言。朝廷義之,其年徵為太子中庶子、通直散騎常侍。俄轉司徒左長史。尋遷左民尚書,轉都官尚書,領豫州大中正。累遷太常卿、散騎常侍、金紫光祿大夫,加特進。至德三年卒,時年七十九,贈左光祿大夫,謚曰靖德。子元友嗣。弟泌自有傳。兄子樞。 樞字踐言,梁吳郡太守君正之子也。美容儀,性沈靜,好讀書,手不釋卷。家世顯貴,貲產充積,而樞獨居處率素,傍無交往,端坐一室,非公事未嘗出遊,榮利之懷淡如也。起家梁祕書郎,歷太子舍人,輕車河東王主簿,安前邵陵王、中軍宣城王二府功曹史。侯景之亂,樞往吳郡省父,因丁父憂。時四方擾亂,人求苟免,樞居喪以至孝聞。王僧辯平侯景,鎮京城,衣冠爭往造請,樞獨杜門靜居,不求聞達。 紹泰元年,徵為給事黃門侍郎。未拜,除員外散騎常侍,兼侍中。二年,兼吏部尚書。其年出為吳興太守。永定二年,徵為左民尚書。未至,改侍中,掌大選事。三年,遷都官尚書,掌選如故。 樞博聞彊識,明悉舊章。初,高祖長女永世公主先適陳留太守錢蕆,生子𡵒,主及𡵒竝卒于梁世。高祖受命,唯公主追封。至是將葬,尚書主客請詳議,欲加蕆駙馬都尉,并贈𡵒官。樞議曰:「昔王姬下嫁,必適諸侯,同姓為王,聞於公羊之說,車服不繫,顯於詩人之篇。漢氏初興,列侯尚主,自斯以後,降嬪素族。駙馬都尉置由漢武,或以假諸功臣,或以加於戚屬,是以魏曹植表駙馬、奉車趣為一號。齊職儀曰,凡尚公主必拜駙馬都尉,魏、晉以來,因為瞻準。蓋以王姬之重,庶姓之輕,若不加其等級,寧可合𢀿而酳,所以假駙馬之位,乃崇於皇女也。今公主早薨,伉儷已絕,旣無禮數致疑,何須駙馬之授?案杜預尚晉宣帝第二女高陵宣公主,晉武踐祚,而主已亡,泰始中追贈公主,元凱無復駙馬之號。梁文帝女新安穆公主早薨,天監初王氏無追拜之事。遠近二例,足以據明。公主所生,旣未及成人之禮,無勞此授,今宜追贈亭侯。」時以樞議為長。 天嘉元年,守吏部尚書。三年,即真。尋領右軍將軍,又領丹陽尹,本官如故。五年,以葬父,拜表自解,詔賜絹布五十匹,錢十萬,令葬訖停宅視郡事,服闋,還復本職。其年秩滿,解尹,加散騎常侍,將軍、尚書竝如故。是時,僕射到仲舉雖參掌選事,銓衡汲引,竝出於樞,其所舉薦,多會上旨。謹慎周密,清白自居,文武職司,鮮有遊其門者。廢帝即位,遷尚書左僕射。光大元年卒,時年五十一。贈侍中、左光祿大夫,謚曰簡懿。有集十卷行於世。弟憲自有傳。 史臣曰:王沖、王通竝以貴游早升清貫,而允蹈禮節,篤誠奉上,斯為美焉。王勱之襟神夷澹,袁樞之端操沉冥,雖拘放為異,而勝槩一揆,古所謂名士者,蓋在其人乎! ## 陳書‧卷十八 列傳第十二 沈眾 袁泌 劉仲威 陸山才 王質 韋載族弟翽 沈眾字仲師,吳興武康人也。祖約,梁特進。父旋,梁給事黃門侍郎。 眾好學,頗有文詞,起家梁鎮衛南平王法曹參軍、太子舍人。是時,梁武帝制千字詩,眾為之注解。與陳郡謝景同時召見于文德殿,帝令眾為竹賦,賦成,奏,帝善之,手勑答曰:「卿文體翩翩,可謂無忝爾祖。」當陽公蕭大心為郢州刺史,以眾為限內記室參軍。尋除鎮南湘東王記室參軍。遷太子中舍人,兼散騎常侍。聘魏,還,遷驃騎廬陵王諮議參軍,舍人如故。 侯景之亂,眾表於梁武,稱家代所隸故義部曲,竝在吳興,求還召募以討賊,梁武許之。及景圍臺城,眾率宗族及義附五千餘人,入援京邑,頓于小航,對賊東府置陣,軍容甚整,景深憚之。梁武於城內遙授眾為太子右衛率。京城陷,眾降於景。 景平,西上荊州,元帝以為太子中庶子、本州大中正。尋遷司徒左長史。江陵陷,為西魏所虜,尋而逃還,敬帝承制,授御史中丞。紹泰元年,除侍中,遷左民尚書。高祖受命,遷中書令,中正如故。高祖以眾州里知名,甚敬重之,賞賜優渥,超於時輩。 眾性□嗇,內治產業,財帛以億計,無所分遺。其自奉養甚薄,每於朝會之中,衣裳破裂,或躬提冠屨。永定二年,兼起部尚書,監起太極殿。恒服布袍芒屩,以麻繩為帶,又攜乾魚蔬菜飯獨噉之,朝士共誚其所為。眾性狷急,於是忿恨,遂歷詆公卿,非毀朝廷。高祖大怒,以眾素有令望,不欲顯誅之,後因其休假還武康,遂於吳中賜死,時年五十六。 袁泌字文洋,左光祿大夫敬之弟也。清正有幹局,容體魁岸,志行脩謹。釋褐員外散騎侍郎,歷諸王府佐。 侯景之亂,泌欲求為將。是時泌兄君正為吳郡太守,梁簡文板泌為東宮領直,令往吳中召募士卒。及景圍臺城,泌率所領赴援。京城陷,退保東陽,景使兵追之,乃自會稽東嶺出湓城,依于鄱陽嗣王蕭範。範卒,泌乃降景。 景平,王僧辯表泌為富春太守,兼丹陽尹。貞陽侯僭位,以泌為侍中,奉使於齊。高祖受禪,王琳據有上流,泌自齊從梁永嘉王蕭莊達琳所。及莊僭立,以泌為侍中、丞相長史。天嘉二年,泌與琳輔莊至于柵口,琳軍敗,眾皆奔散,唯泌獨乘輕舟送莊達于北境,屬莊於御史中丞劉仲威,令共入齊,然後拜辭而歸,詣闕請罪,文帝深義之。 尋授寧遠始興王府法曹參軍,轉諮議參軍,除通直散騎常侍,兼侍中,領豫州大中正。聘于周,使還,授散騎常侍,御史中丞,其中正如故。高宗入輔,以泌為雲旗將軍、司徒左長史。光大元年卒,年五十八。臨終戒其子蔓華曰:「吾於朝廷素無功績,瞑目之後,斂手足旋葬,無得輒受贈謚。」其子述泌遺意,表請之,朝廷不許,贈金紫光祿大夫,謚曰質。 劉仲威南陽涅陽人也。祖虯,齊世以國子博士徵,不就。父之遴,荊州治中從事史。 仲威少有志氣,頗涉文史。梁承聖中為中書侍郎。蕭莊偽署御史中丞,隨莊入齊,終於鄴中。 仲威從弟廣德,亦好學,負才任氣。父之亨,梁安西湘東王長史、南郡太守。廣德,承聖中以軍功官至給事黃門侍郎、湘東太守。荊州陷後,依于王琳。琳平,文帝以廣德為寧遠始興王府限外記室參軍,仍領其舊兵。尋為太尉侯瑱湘州府司馬,歷樂山、豫章二郡太守,新安內史。光大中,假節、員外散騎常侍、雲旗將軍、河東太守。太建元年卒於郡,時年四十三,贈左衛將軍。 陸山才字孔章,吳郡吳人也。祖翁寶,梁尚書水部郎。父汎,散騎常侍。 山才少倜儻,好尚文史,范陽張續,續弟綰,竝欽重之。起家王國常侍,遷外兵參軍。尋以父疾,東歸侍養。承聖元年,王僧辯授山才儀同府西曹掾。高祖誅僧辯,山才奔會稽依張彪。彪敗,乃歸高祖。 紹泰中,都督周文育出鎮南豫州,不知書疏,乃以山才為長史,政事悉以委之。文育南討,剋蕭勃,擒歐陽頠,計畫多出山才。及文育西征王琳,留山才監江州事,仍鎮豫章。文育與侯安都於沌口敗績,余孝頃自新林來寇豫章,山才收合餘眾,依于周迪。擒余孝頃、李孝欽等,遣山才自都陽之樂安嶺東道送于京師。除中書侍郎。復由樂安嶺綏撫南川諸郡。 文育重鎮豫章金口,山才復為貞威將軍、鎮南長史、豫章太守。文育為熊曇朗所害,曇朗囚山才等,送于王琳。未至,而侯安都敗琳將常眾愛於宮亭湖,由是山才獲反,除貞威將軍、新安太守。為王琳未平,留鎮富陽,以捍東道。入為員外散騎常侍,遷宣惠始興王長史,行東揚州事。 侯安都討留異,山才率王府之眾從焉。異平,除明威將軍、東陽太守。入為鎮東始興王長史,帶會稽郡丞,行東揚州事。未拜,改授散騎常侍,兼度支尚書,滿歲為真。 高宗南征周迪,以山才為軍司。迪平,復職。余孝頃自海道襲晉安,山才又以本官之會稽,指授方略。還朝,坐侍宴與蔡景歷言語過差,為有司所奏,免官。尋授散騎常侍,遷雲旗將軍、西陽武昌二郡太守。天康元年卒,時年五十八。贈右衛將軍,謚曰簡子。 王質字子貞,右光祿大夫通之弟也。少慷慨,涉獵書史。梁世以武帝甥封甲口亭侯,補國子周易生,射策高第。起家祕書郎、太子舍人、尚書殿中郎。遭母憂,居喪以孝聞。服闋,除太子洗馬、東宮領直。累遷中舍人庶子。 太清元年,除假節、寧遠將軍,領東宮兵,從貞陽侯北伐。及貞陽敗績,質脫身逃還。侯景於壽陽構逆,質又領舟師隨眾軍拒之。景軍濟江,質便退走。尋領步騎頓于宣陽門外。景軍至京師,質不戰而潰,乃翦髮為桑門,潛匿人間。及柳仲禮等會援京邑,軍據南岸,質又收合餘眾從之。 京城陷後,西奔荊州,元帝承制,以質為右長史,帶河東太守。俄遷侍中。尋出為持節、都督吳州諸軍事、寧遠將軍、吳州刺史,領鄱陽內史。 荊州陷,侯瑱鎮于湓城,與質不協,遣偏將羊亮代質,且以兵臨之,質率所部度信安嶺,依于留異。文帝鎮會稽,以兵助質,令鎮信安縣。 永定二年,高祖命質率所部踰嶺出豫章,隨都督周文育以討王琳。質與琳素善,或譖云於軍中潛信交通,高祖命周文育殺質,文育啟請救之,獲免。尋授散騎常侍、晉陵太守。 文帝嗣位,徵守五兵尚書。高宗為揚州刺史,以質為仁威將軍、驃騎府長史。天嘉二年,除晉安太守。高宗輔政,以為司徒左長史,將軍如故。坐公事免官。尋為通直散騎常侍,遷太府卿、都官尚書。太建二年卒,時年六十。贈本官,謚曰安子。 韋載字德基,京兆杜陵人也。祖叡,梁開府儀同三司,永昌嚴公。父政,梁黃門侍郎。 載少聰惠,篤志好學。年十二,隨叔父稜見沛國劉顯,顯問漢書十事,載隨問應答,曾無疑滯。及長,博涉文史,沉敏有器局。起家梁邵陵王法曹參軍,遷太子舍人、尚書三公郎。 侯景之亂,元帝承制以為中書侍郎。尋為建威將軍、尋陽太守,隨都督王僧辯東討侯景。是時僧辯軍于湓城,而魯悉達、樊俊等各擁兵保境,觀望成敗。元帝以載為假節、都督太原高唐新蔡三郡諸軍事、高唐太守。仍銜命喻悉達等令出軍討景。及大軍東下,載率三郡兵自焦湖出柵口,與僧辯會于梁山。景平,除冠軍將軍、琅邪太守。尋奉使往東陽、晉安,招撫留異、陳寶應等。仍授信武將軍、義興太守。 高祖誅王僧辯,乃遣周文育輕兵襲載,未至而載先覺,乃嬰城自守。文育攻之甚急,載所屬縣卒竝高祖舊兵,多善用弩,載收得數十人,繫以長鎖,命所親監之,使射文育軍,約曰十發不兩中者則死,每發輒中,所中皆斃。文育軍稍却,因於城外據水立柵,相持數旬。高祖聞文育軍不利,乃自將征之,剋其水柵。仍遣載族弟翽賷書喻載以誅王僧辯意,并奉梁敬帝勑載解兵。載得書,乃以其眾降于高祖。高祖厚加撫慰,即以其族弟翽監義興郡,所部將帥,竝隨才任使,引載恒置左右,與之謀議。 徐嗣徽、任約等引齊軍濟江,據石頭城,高祖問計於載,載曰:「齊軍若分兵先據三吳之路,略地東境,則時事去矣。今可急於淮南即侯景故壘築城,以通東道轉輸,別命輕兵絕其糧運,使進無所虜,退無所資,則齊將之首,旬日可致。」高祖從其計。 永定元年,除和戎將軍、通直散騎常侍。二年,進號輕車將軍。尋加散騎常侍、太子右衛率,將軍如故。 天嘉元年,以疾去官。載有田十餘頃,在江乘縣之白山,至是遂築室而居,屏絕人事,吉凶慶弔,無所往來,不入籬門者幾十載。太建中卒於家,時年五十八。 載族弟翽。翽字子羽,少有志操。祖愛,梁輔國將軍。父乾向,汝陰太守。翽弱冠喪父,哀毀甚至,養母、撫孤兄弟子,以仁孝箸稱。高祖為南徐州刺史,召為征北參軍,尋監義興郡。永定元年,授貞毅將軍、步兵校尉。遷驍騎將軍,領朱衣直閤。驍騎之職,舊領營兵,兼統宿衛。自梁代已來,其任踰重,出則羽儀清道,入則與二衛通直,臨軒則升殿俠侍。翽素有名望,每大事恒令俠侍左右,時人榮之,號曰「俠御將軍」。尋出為宣城太守。天嘉二年,預平王琳之功,封清源縣侯,邑二百戶。太建中卒官,贈明、霍、羅三州刺史。 子宏,字德禮,有文學,歷官至永嘉王府諮議參軍。陳亡入隋。 史臣曰:昔鄧禹基於文學,杜預出自儒雅,卒致軍功,名箸前代。晉氏喪亂,播遷江左,顧榮、郗鑒之軰,溫嶠、謝玄之倫,莫非巾褐書生,搢紳素譽,抗敵以衛社稷,立勳而升台鼎。自斯以降,代有其人。但梁室沸騰,懦夫立志,旣身逢際會,見仗於時主,美矣! ## 陳書‧卷十九 列傳第十三 沈烱 虞荔弟寄 馬樞 沈烱字禮明,吳興武康人也。祖瑀,梁尋陽太守。父續,王府記室參軍。 烱少有雋才,為當時所重。釋褐王國常侍,遷為尚書左民侍郎,出為吳令。侯景之難,吳郡太守袁君正入援京師,以烱監郡。京城陷,景將宋子仙據吳興,遣使召烱,委以書記之任。烱固辭以疾,子仙怒,命斬之。烱解衣將就戮,礙於路間桑樹,乃更牽往他所,或遽救之,僅而獲免。子仙愛其才,終逼之令掌書記。及子仙為王僧辯所敗,僧辯素聞其名,於軍中購得之,酬所獲者鐵錢十萬,自是羽檄軍書皆出於烱。及簡文遇害,四方岳牧皆上表於江陵勸進,僧辯令烱製表,其文甚工,當時莫有逮者。 高祖南下,與僧辯會于白茅灣,登壇設盟,烱為其文。及侯景東奔至吳郡,獲烱妻虞氏,子行簡,並殺之,烱弟攜其母逃而獲免。侯景平,梁元帝愍其妻子嬰戮,特封原鄉縣侯,邑五百戶。僧辯為司徒,以烱為從事中郎。梁元帝徵為給事黃門侍郎,領尚書左丞。 荊州陷,為西魏所虜,魏人甚禮之,授烱儀同三司。烱以母老在東,恒思歸國,恐魏人愛其文才而留之,恒閉門却掃,無所交遊。時有文章,隨即弃毀,不令流布。甞獨行經漢武通天臺,為表奏之,陳己思歸之意。其辭曰:「臣聞喬山雖掩,鼎湖之靈可祠,有魯旣荒,大庭之迹無泯。伏惟陛下降德猗蘭,纂靈豐谷。漢道旣登,神仙可望,射之罘於海浦,禮日觀而稱功,橫中流於汾河,指柏梁而高宴,何其樂也,豈不然歟!旣而運屬上仙,道窮晏駕,甲帳珠簾,一朝零落,茂陵玉椀,宛出人間,陵雲故基,共原田而膴膴,別風餘址,對陵阜而茫茫,羇旅縲臣,能不落淚。昔承明旣厭,嚴助東歸,駟馬可乘,長卿西返,恭聞故實,竊有愚心。黍稷非馨,敢忘徼福。」奏訖,其夜烱夢見有宮禁之所,兵衛甚嚴,烱便以情事陳訴,聞有人言:「甚不惜放卿還,幾時可至。」少日,便與王克等竝獲東歸。紹泰二年至都,除司農卿,遷御史中丞。 高祖受禪,加通直散騎常侍,中丞如故。以母老表請歸養,詔不許。 文帝嗣位,又表曰:「臣嬰生不幸,弱冠而孤,母子零丁,兄弟相長。謹身為養,仕不擇官,宦成梁朝,命存亂世,冒危履險,百死輕生,妻息誅夷,昆季冥滅,餘臣母子,得逢興運。臣母妾劉,今年八十有一,臣叔母妾丘,七十有五,臣門弟姪故自無人,妾丘兒孫又久亡泯,兩家侍養,餘臣一人。前帝知臣之孤棾,養臣以州里,不欲使頓居草萊,又復矜臣溫凊,所以一年之內,再三休沐。臣之屢披丹款,頻冒宸鑒,非欲苟違朝廷,遠離畿輦。一者以年將六十,湯火居心,每跪讀家書,前懼後喜,溫枕扇席,無復成童。二者職居彝憲,邦之司直,若自虧身禮,何問國章?前德綢繆,始許哀放,內侍近臣,多悉此旨。正以選賢與能,廣求明哲,趑趄荏苒,未始取才。而上玄降戾,奄至今日,德音在耳,墳土遽乾,悠悠昊天,哀此罔極。兼臣私心煎切,彌迫近時,慺慺之祈,轉忘塵觸。伏惟陛下睿哲聰明,嗣興下武,刑于四海,弘此孝治。寸管求天,仰歸帷扆,有感必應,實望聖明。特乞霈然申其私禮,則王者之德,覃及無方,矧彼翔沈,孰非涵養。」詔答曰:「省表具懷。卿譽馳咸、雒,情深宛、沛。日者理切倚門,言歸異域,復牽時役,遂乖侍養。雖周生之思,每欲弃官,戴禮垂文,得遺從政,前朝光宅四海,劬勞萬機,以卿才為獨步,職居專席,方深委任,屢屈情禮。朕嗣奉洪基,思弘景業,顧茲寡薄,兼纏哀疚,實賴賢哲,同致雍熈,豈便釋簡南闈,解紱東路。當今馮親入舍,荀母從官,用睹朝榮,不虧家禮。尋勑所由,相迎尊累,使卿公私得所,並無廢也。」 初,高祖嘗稱烱宜居王佐,軍國大政,多預謀謨,文帝又重其才用,欲寵貴之。會王琳入寇大雷,留異擁據東境,帝欲使烱因是立功,乃解中丞,加明威將軍,遣還鄉里,收合徒眾。以疾卒于吳中,時年五十九。文帝聞之,即日舉哀,并遣弔祭,贈侍中,謚曰恭子。有集二十卷行於世。 虞荔字山披,會稽餘姚人也。祖權,梁廷尉卿、永嘉太守。父檢,平北始興王諮議參軍。 荔幼聰敏,有志操。年九歲,隨從伯闡候太常陸倕,倕問五經凡有十事,荔隨問輒應,無有遺失,倕甚異之。又嘗詣徵士何胤,時太守衡陽王亦造焉,胤言之於王,王欲見荔,荔辭曰:「未有板刺,無容拜謁。」王以荔有高尚之志,雅相欽重,還郡,即辟為主簿,荔又辭以年小不就。及長,美風儀,博覽墳籍,善屬文。釋褐梁西中郎行參軍,尋署法曹外兵參軍,兼丹陽詔獄正。梁武帝於城西置士林館,荔乃製碑,奏上,帝命勒之于館,仍用荔為士林學士。尋為司文郎,遷通直散騎侍郎,兼中書舍人。時左右之任多參權軸,內外機務互有帶掌,唯荔與顧協淡然靖退,居于西省,但以文史見知,當時號為清白。尋領大著作。 及侯景之亂,荔率親屬入臺,除鎮西諮議參軍,舍人如故。臺城陷,逃歸鄉里。侯景平,元帝徵為中書侍郎,貞陽侯,授揚州別駕,並不就。 張彪之據會稽也,荔時在焉。及文帝平彪,高祖遺荔書曰:「喪亂已來,賢哲凋散,君才用有美,聲聞許、洛,當今朝廷惟新,廣求英雋,豈可栖遲東土,獨善其身?今令兄子將接出都,想必副朝廷虛遲也。」文帝又與書曰:「君東南有美,聲譽洽聞,自應翰飛京許,共康時弊,而刻迹丘園,保茲獨善,豈使稱空谷之望邪?必願便尒俶裝,且為出都之計。唯遲披覯,在於茲日。」迫切之不得已,乃應命至都。高祖崩,文帝嗣位,除太子中庶子,仍侍太子讀書。尋領大箸作、東揚揚州二州大中正,庶子如故。 初,荔母隨荔入臺,卒於臺內,尋而城陷,情禮不申,由是終身蔬食布衣,不聽音樂,雖任遇隆重,而居止儉素,淡然無營。文帝深器之,常引在左右,朝夕顧訪。荔性沈密,少言論,凡所獻替,莫有見其際者,故不列于後焉。 時荔第二弟寄寓於閩中,依陳寶應,荔每言之輒流涕。文帝哀而謂曰:「我亦有弟在遠,此情甚切,他人豈知。」乃勑寶應求寄,寶應終不遣。荔因以感疾,帝數往臨視。令荔將家口入省,荔以禁中非私居之所,乞停城外,文帝不許,乃令住於蘭臺,乘輿再三臨問,手勑中使相望於道。又以荔蔬食積久,非羸疾所堪,乃勑曰:「能敦布素,乃當為高,卿年事已多,氣力稍減,方欲仗委,良須克壯,今給卿魚肉,不得固從所執也。」荔終不從。天嘉二年卒,時年五十九。文帝甚傷惜之,贈侍中,謚曰德子。及喪柩還鄉里,上親出臨送,當時榮之。子世基、世南,並少知名。 寄字次安,少聰敏。年數歲,客有造其父者,遇寄於門,因嘲之曰︰「郎君姓虞,必當無智。」寄應聲答曰:「文字不辨,豈得非愚?」客大慙。入謂其父曰:「此子非常人,文舉之對不是過也。」 及長,好學,善屬文。性沖靜,有栖遁之志。弱冠舉秀才,對策高第。起家梁宣城王國左常侍。大同中,甞驟雨,殿前往往有雜色寶珠,梁武觀之甚有喜色,寄因上瑞雨頌。帝謂寄兄荔曰:「此頌典裁清拔,卿家之士龍也。將如何擢用?」寄聞之,歎曰:「美盛德之形容,以申擊壤之情耳。吾豈買名求仕者乎?」乃閉門稱疾,唯以書籍自娛。岳陽王為會稽太守,引寄為行參軍,遷記室參軍,領郡五官掾。又轉中記室,掾如故。在職簡略煩苛,務存大體,曹局之內,終日寂然。 侯景之亂,寄隨兄荔入臺,除鎮南湘東王諮議參軍,加貞威將軍。京城陷,遁還鄉里。及張彪往臨川,彊寄俱行,寄與彪將鄭瑋同舟而載,瑋甞忤彪意,乃劫寄奔于晉安。時陳寶應據有閩中,得寄甚喜。高祖平侯景,寄勸令自結,寶應從之,乃遣使歸誠。承聖元年,除和戎將軍、中書侍郎,寶應愛其才,託以道阻不遣。每欲引寄為僚屬,委以文翰,寄固辭,獲免。 及寶應結婚留異,潛有逆謀,寄微知其意,言說之際,每陳逆順之理,微以諷諫,寶應輒引說他事以拒之。又甞令左右誦漢書,臥而聽之,至蒯通說韓信曰「相君之背,貴不可言」,寶應蹶然起曰「可謂智士」。寄正色曰:「覆酈驕韓,未足稱智;豈若班彪王命,識所歸乎?」 寄知寶應不可諫,慮禍及己,乃為居士服以拒絕之。常居東山寺,偽稱腳疾,不復起,寶應以為假託,使燒寄所臥屋,寄安臥不動。親近將扶寄出,寄曰:「吾命有所懸,避欲安往?」所縱火者,旋自救之。寶應自此方信。 及留異稱兵,寶應資其部曲,寄乃因書極諫曰: 東山虞寄致書於明將軍使君節下:寄流離世故,飄寓貴鄉,將軍待以上賓之禮,申以國士之眷,意氣所感,何日忘之。而寄沈痼彌留,愒陰將盡,常恐卒填溝壑,涓塵莫報,是以敢布腹心,冒陳丹款,願將軍留須臾之慮,少思察之,則瞑目之日,所懷畢矣。 夫安危之兆,禍福之機,匪獨天時,亦由人事。失之毫釐,差以千里。是以明智之士,據重位而不傾,執大節而不失,豈惑於浮辭哉?將軍文武兼資,英威不世,往因多難,杖劒興師,援旗誓眾,抗威千里,豈不以四郊多壘,共謀王室,匡時報主,寧國庇民乎?此所以五尺童子,皆願荷戟而隨將軍者也。及高祖武皇肇基草昧,初濟艱難。于時天下沸騰,民無定主,豺狼當道,鯨鯢橫擊,海內業業,未知所從。將軍運動微之鑒,折從衡之辯,策名委質,自託宗盟,此將軍妙筭遠圖,發於衷誠者也。及主上繼業,欽明睿聖,選賢與能,羣臣輯睦,結將軍以維城之重,崇將軍以裂土之封。豈非宏謨廟略,推赤心於物也?屢申明詔,款篤殷勤,君臣之分定矣,骨肉之恩深矣。不意將軍惑於邪說,遽生異計,寄所以疾首痛心,泣盡繼之以血。萬全之策,竊為將軍惜之。寄雖疾侵耄及,言無足採,千慮一得,請陳愚筭。願將軍少戢雷霆,賒其晷刻,使得盡狂瞽之說,披肝膽之誠,則雖死之日,由生之年也。 自天厭梁德,多難荐臻,寰宇分崩,英雄互起,不可勝紀,人人自以為得之。然夷凶翦亂,拯溺扶危,四海樂推,三靈眷命,揖讓而居南面者,陳氏也。豈非歷數有在,惟天所授,當璧應運?其事甚明,一也。主上入基,明德遠被,天綱再張,地維重紐。夫以王琳之彊,侯瑱之力,進足以搖蕩中原,爭衡天下,退足以屈強江外,雄張偏隅。然或命一旅之師,或資一士之說,琳則瓦解冰泮,投身異域,瑱則厥角稽顙,委命闕廷。斯又天假之威,而除其患。其事甚明,二也。今將軍以藩戚之重,東南之眾,盡忠奉上,戮力勤王,豈不勳高竇融,寵過吳芮,析珪判野,南面稱孤?其事甚明,三也。且聖朝弃瑕忘過,寬厚得人,改過自新,咸加敘擢。至於余孝頃、潘純陁、李孝欽、歐陽頠等,悉委以心腹,任以爪牙,胸中豁然,曾無纖芥。況將軍舋非張繡,罪異畢諶,當何慮於危亡,何失於富貴?此又其事甚明,四也。方今周、齊隣睦,境外無虞,并兵一向,匪朝伊夕,非劉、項競逐之機,楚、趙連從之勢,何得雍容高拱,坐論西伯?其事甚明,五也。且留將軍狼顧一隅,亟經摧衂,聲實虧喪,膽氣衰沮。高瓖、向文政、留瑜、黃子玉,此數人者,將軍所知,首鼠兩端,唯利是視;其餘將帥,亦可見矣。孰能被堅執銳,長驅深入,繫馬埋輪,奮不顧命,以先士卒者乎?此又其事甚明,六也。且將軍之彊,孰如侯景?將軍之眾,孰如王琳?武皇滅侯景於前,今上摧王琳於後,此乃天時,非復人力。且兵革已後,民皆厭亂,其孰能弃墳墓,捐妻子,出萬死不顧之計,從將軍於白刃之閒乎?此又其事甚明,七也。歷觀前古,鑒之往事,子陽、季孟,傾覆相尋,餘善、石渠,危亡繼及,天命可畏,山川難恃。況將軍欲以數郡之地,當天下之兵,以諸侯之資,拒天子之命,彊弱逆順,可得侔乎?此又其事甚明,八也。且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不愛其親,豈能及物?留將軍身縻國爵,子尚王姬,猶且弃天屬而弗顧,背明君而孤立,危急之日,豈能同憂共患,不背將軍者乎?至於師老力屈,懼誅利賞,必有韓、智晉陽之謀,張、陳井陘之勢。此又其事甚明,九也。且北軍萬里遠鬭,鋒不可當,將軍自戰其地,人多顧後。梁安背向為心,修旿匹夫之力,眾寡不敵,將帥不侔,師以無名而出,事以無機而動,以此稱兵,未知其利。夫以漢朝吳、楚,晉室穎、顒,連城數十,長戟百萬,拔本塞源,自圖家國,其有成功者乎?此又其事甚明,十也。 為將軍計者,莫若不遠而復,絕親留氏,秦郎、快郎,隨遣入質,釋甲偃兵,一遵詔旨。且朝廷許以鐵券之要,申以白馬之盟,朕弗食言,誓之宗社。寄聞明者鑒未形,智者不再計,此成敗之效,將軍勿疑。吉凶之幾,間不容髮。方今藩維尚少,皇子幼沖,凡預宗枝,皆蒙寵樹。況以將軍之地,將軍之才,將軍之名,將軍之勢,而能克修藩服,北面稱臣,寧與劉澤同年而語其功業哉?豈不身與山河等安,名與金石相敝?願加三思,慮之無忽。 寄氣力綿微,餘陰無幾,感恩懷德,不覺狂言,鈇鉞之誅,甘之如薺。 寶應覽書大怒。或謂寶應曰:「虞公病勢漸篤,言多錯謬。」寶應意乃小釋。亦為寄有民望,且優容之。及寶應敗走,夜至蒲田,顧謂其子扞秦曰:「早從虞公計,不至今日。」扞秦但泣而已。寶應旣擒,凡諸賓客微有交涉者,皆伏誅,唯寄以先識免禍。 初,沙門慧摽涉獵有才思,及寶應起兵,作五言詩以送之,曰:「送馬猶臨水,離旗稍引風,好看今夜月,當入紫微宮。」寶應得之甚悅。慧摽賷以示寄,寄一覽便止,正色無言。摽退,寄謂所親曰:「摽公旣以此始,必以此終。」後竟坐是誅。 文帝尋勑都督章昭達以理發遣,令寄還朝。及至,即日引見,謂寄曰:「管寧無恙。」其慰勞之懷若此。頃之,文帝謂到仲舉曰:「衡陽王旣出閤,雖未置府僚,然須得一人旦夕遊處,兼掌書記,宜求宿士有行業者。」仲舉未知所對,文帝曰:「吾自得之。」乃手勑用寄。寄入謝,文帝曰:「所以蹔屈卿遊藩者,非止以文翰相煩,乃令以師表相事也。」尋兼散騎常侍,聘齊,寄辭老疾,不行,除國子博士。頃之,又表求解職歸鄉里,文帝優旨報答,許其東還。仍除東揚州別駕,寄又以疾辭。高宗即位,徵授揚州治中及尚書左丞,竝不就。乃除東中郎建安王諮議,加戎昭將軍,又辭以疾,不任旦夕陪列。王於是特令停王府公事,其有疑議,就以決之,但朔望牋修而已。太建八年加太中大夫,將軍如故。十一年卒,時年七十。 寄少篤行,造次必於仁厚,雖僮竪未嘗加以聲色,至於臨危執節,則辭氣凜然,白刃不憚也。自流寓南土,與兄荔隔絕,因感氣病,每得荔書,氣輒奔劇,危殆者數矣。前後所居官,未嘗至秩滿,纔朞年數月,便自求解退。常曰:「知足不辱,吾知足矣。」及謝病私庭,每諸王為州將,下車必造門致禮,命釋鞭板,以几杖侍坐。常出遊近寺,閭里傳相告語,老幼羅列,望拜道左。或言誓為約者,但指寄便不欺,其至行所感如此。所製文筆,遭亂多不存。 馬樞字要理,扶風郿人也。祖靈慶,齊竟陵王錄事參軍。樞數歲而父母俱喪,為其姑所養。六歲,能誦孝經、論語、老子。及長,博極經史,尤善佛經及周易、老子義。 梁邵陵王綸為南徐州刺史,素聞其名,引為學士。綸時自講大品經,令樞講維摩、老子、周易,同日發題,道俗聽者二千人。王欲極觀優劣,乃謂眾曰:「與馬學士論義,必使屈伏,不得空立主客。」於是數家學者各起問端,樞乃依次剖判,開其宗旨,然後枝分流別,轉變無窮,論者拱默聽受而已。綸甚嘉之,將引薦於朝廷。尋遇侯景之亂,綸舉兵援臺,乃留書二萬卷以付樞。樞肆志尋覽,殆將周遍,乃喟然歎曰:「吾聞貴爵位者以巢、由為桎梏,愛山林者以伊、呂為管庫,束名實則芻芥柱下之言,翫清虛則糠粃席上之說,稽之篤論,亦各從其好也。然支父有讓王之介,嚴子有傲帝之規,千載美談,所不廢也。比求志之士,望塗而息。豈天之不惠高尚,何山林之無聞甚乎?」乃隱于茅山,有終焉之志。 天嘉元年,文帝徵為度支尚書,辭不應命。時樞親故竝居京口,每秋冬之際,時往遊焉。及鄱陽王為南徐州刺史,欽其高尚,鄙不能致,乃卑辭厚意,令使者邀之,前後數反,樞固辭以疾。門人或進曰:「鄱陽王待以師友,非關爵位,市朝之閒,何妨靜默。」樞不得已,乃行。王別築室以處之,樞惡其崇麗,乃於竹林閒自營茅茨而居焉。每王公餽餉,辤不獲已者,率十分受一。 樞少屬亂離,每所居之處,盜賊不入,依託者常數百家。目精洞黃,能視闇中物。常有白燕一雙,巢其庭樹,馴狎櫩廡,時集几案,春來秋去,幾三十年。太建十三年卒,時年六十。撰道覺論二十卷行於世。 史臣曰:沈烱仕於梁室,年在知命,冀郎署之薄宦,止邑宰之卑職,及下筆盟壇,屬辭勸表,激揚旨趣,信文人之偉者歟!虞荔之獻籌沈密,盡其誠款,可謂有益明時矣。 ## 陳書‧卷二十 列傳第十四 到仲舉 韓子高 華皎 到仲舉字德言,彭城武原人也。祖坦,齊中書侍郎。父洽,梁侍中。 仲舉無他藝業,而立身耿正。釋褐箸作佐郎、太子舍人、王府主簿。出為長城令,政號廉平。文帝居鄉里,嘗詣仲舉,時天陰雨,仲舉獨坐齊內,聞城外有簫鼓之聲,俄而文帝至,仲舉異之,乃深自結託。文帝又嘗因飲,夜宿仲舉帳中,忽有神光五采照于室內,由是祗承益恭。侯景之亂,仲舉依文帝。及景平,文帝為吳興郡守,以仲舉為郡丞,與潁川庾持俱為文帝賓客。文帝為宣毅將軍,以仲舉為長史,尋帶山陰令。文帝嗣位,授侍中,參掌選事。天嘉元年,守都官尚書,封寶安縣侯,邑五百戶。三年,除都官尚書。其年,遷尚書右僕射、丹陽尹,參掌竝如故。尋改封建昌縣侯。仲舉旣無學術,朝章非所長,選舉引用皆出自袁樞。性疏簡,不干涉世務,與朝士無所親狎,但聚財酣飲而已。六年,秩滿,解尹。 是時,文帝積年寢疾,不親御萬機,尚書中事皆使仲舉斷決。天康元年,遷侍中、尚書僕射,參掌如故。文帝疾甚,入侍醫藥。及文帝崩,高宗受遺詔為尚書令入輔,仲舉與左丞王暹、中書舍人劉師知、殷不佞等,以朝望有歸,乃遣不佞矯宣旨遣高宗還東府。事發,師知下北獄賜死,暹、不佞竝付治,乃以仲舉為貞毅將軍、金紫光祿大夫。 初,仲舉子郁尚文帝妹信義長公主,官至中書侍郎,出為宣城太守,文帝配以士馬,是年遷為南康內史,以國哀未之任。仲舉旣廢居私宅,與郁皆不自安。時韓子高在都,人馬素盛,郁每乘小輿蒙婦人衣與子高謀。子高軍主告言其事,高宗收子高、仲舉及郁竝付廷尉。詔曰:「到仲舉庸劣小才,坐叨顯貴,受任前朝,榮寵隆赫,父參王政,子據大邦,禮盛外姻,勢均戚里。而肆此驕闇,凌慠百司,遏密之初,擅行國政,排黜懿親,欺蔑台衮。韓子高蕞尒細微,擢自卑末,入參禁衛,委以腹心,蜂蠆有毒,敢行反噬。仲舉、子高,共為表裏,陰構姦謀,密為異計。安成王朕之叔父,親莫重焉,受命導揚,稟承顧託,以朕沖弱,屬當保祐。家國安危,事歸宰輔,伊、周之重,物無異議,將相舊臣,咸知宗仰。而率聚凶徒,欲相掩襲,屯據東城,進逼崇禮,規樹仲舉,以執國權,陵斥司徒,意在專政,潛結黨附,方危社稷。賴祖宗之靈,姦謀顯露。前上虞令陸昉等具告其事,竝有據驗,并剋今月七日縱其凶謀。領軍將軍明徹,左衛將軍、衛尉卿寶安及諸公等,又竝知其事。二三舋跡彰於朝野,反道背德,事駭聞見。今大憝克殲,罪人斯得,竝可收付廷尉,肅正刑書。罪止仲舉父子及子高三人而已,其餘一從曠蕩,竝所不問。」仲舉及郁竝於獄賜死,時年五十一。郁諸男女,以帝甥獲免。 韓子高,會稽山陰人也。家本微賤。侯景之亂,寓在京都。景平,文帝出守吳興,子高年十六,為揔角,容貌美麗,狀似婦人,於淮渚附部伍寄載欲還鄉,文帝見而問之,曰:「能事我乎?」子高許諾。子高本名蠻子,文帝改名之。性恭謹,勤於侍奉,恒執備身刀及傳酒炙。文帝性急,子高恒會意旨。及長,稍習騎射,頗有膽決,願為將帥,及平杜龕,配以士卒。文帝甚寵愛之,未嘗離於左右。文帝嘗夢見騎馬登山,路危欲墯,子高推捧而升。 文帝之討張彪也,沈泰等先降,文帝據有州城,周文育鎮北郭香巖寺。張彪自剡縣夜還襲城,文帝自北門出,倉卒闇夕,軍人擾亂,文育亦未測文帝所在,唯子高在側,文帝乃遣子高自亂兵中往見文育,反命酬答,於闇中又往慰勞眾軍。文帝散兵稍集,子高引導入文育營,因共立柵。明日,與彪戰,彪將申縉復降,彪奔松山,浙東平。文帝乃分麾下多配子高,子高亦輕財禮士,歸之者甚眾。 文帝嗣位,除右軍將軍。天嘉元年,封文招縣子,邑三百戶。王琳至于柵口,子高宿衛臺內。及琳平,子高所統益多,將士依附之者,子高盡力論進,文帝皆任使焉。二年,遷員外散騎常侍、壯武將軍、成州刺史。及征留異,隨侯安都頓桃支嶺巖下。時子高兵甲精銳,別御一營,單馬入陳,傷項之左,一髻半落。異平,除假節、貞毅將軍、東陽太守。五年,章昭達等自臨川征晉安,子高自安泉嶺會于建安,諸將中人馬最為彊盛。晉安平,以功遷通直散騎常侍,進爵為伯,增邑并前四百戶。六年,徵為右衛將軍,至都,鎮領軍府。文帝不豫,入侍醫藥。廢帝即位,遷散騎常侍,右衛如故,移頓于新安寺。 高宗入輔,子高兵權過重,深不自安,好參訪臺閣,又求出為衡、廣諸鎮。光大元年八月,前上虞縣令陸昉及子高軍主告其謀反,高宗在尚書省,因召文武在位議立皇太子,子高預焉,平旦入省,執之,送廷尉,其夕與到仲舉同賜死,時年三十。父延慶及子弟竝原宥。延慶因子高之寵,官至給事中、山陰令。 華皎,晉陵曁陽人。世為小吏。皎,梁代為尚書比部令史。侯景之亂,事景黨王偉。高祖南下,文帝為景所囚,皎遇文帝甚厚。景平,文帝為吳興太守,以皎為都錄事,軍府穀帛多以委之。皎聰慧,勤於簿領。及文帝平杜龕,仍配以人馬甲仗,猶為都錄事。御下分明,善於撫養。時兵荒之後,百姓饑饉,皎解衣推食,多少必均,因稍擢為曁陽、山陰二縣令。文帝即位,除開遠將車,左軍將軍。天嘉元年,封懷仁縣伯,邑四百戶。 王琳東下,皎隨侯瑱拒之。琳平,鎮湓城,知江州事。時南州守宰多鄉里酋豪,不遵朝憲,文帝令皎以法馭之。王琳奔散,將卒多附於皎。三年,除假節、通直散騎常侍、仁武將軍、新州刺史資,監江州。尋詔督尋陽太原高唐南北新蔡五郡諸軍事、尋陽太守,假節、將軍、州資、監如故。周迪謀反,遣其兄子伏甲於船中,偽稱賈人,欲於湓城襲皎。未發,事覺,皎遣人逆擊之,盡獲其船仗。其年,皎隨都督吳明徹征迪,迪平,以功授散騎常侍、平南將軍、臨川太守,進爵為侯,增封并前五百戶。未拜,入朝,仍授使持節、都督湘巴等四州諸軍事、湘州刺史,常侍、將軍如故。 皎起自下吏,善營產業,湘川地多所出,所得竝入朝廷,粮運竹木委輸甚眾;至于油蜜脯菜之屬,莫不營辦。又征伐川洞,多致銅鼓、生口,竝送于京師。廢帝即位,進號安南將軍,改封重安縣侯,食邑一千五百戶。文帝以湘州出杉木舟,使皎營造大艦金翅等二百餘艘,并諸水戰之具,欲以入漢及峽。 韓子高誅後,皎內不自安,繕甲聚徒,厚禮所部守宰。高宗頻命皎送大艦金翅等,推遷不至。光大元年,密啟求廣州,以觀時主意,高宗偽許之,而詔書未出。皎亦遣使句引周兵,又崇奉蕭巋為主,士馬甚盛。詔乃以吳明徹為湘州刺史,實欲以輕兵襲之。是時慮皎先發,乃前遣明徹率眾三萬,乘金翅直趨郢州,又遣撫軍大將軍淳于量率眾五萬,乘大艦以繼之,又令假節、冠武將軍楊文通別從安成步道出茶陵,又令巴山太守黃法慧別從宜陽出澧陵,往掩襲,出其不意,并與江州刺史章昭達、郢州刺史程靈洗等參謀討賊。 是時蕭巋遣水軍為皎聲援。周武又遣其弟衛國公宇文直率眾屯魯山,又遣其柱國長胡公拓跋定人馬三萬,攻圍郢州。蕭巋授皎司空,巴州刺史戴僧朔,衡陽內史任蠻奴,巴陵內史潘智虔,岳陽太守章昭裕,桂陽太守曹宣,湘東太守錢明,竝隸於皎。又長沙太守曹慶等本隸皎下,因為之用。帝恐上流宰守竝為皎扇惑,乃下詔曰:「賊皎輿皂微賤,特逢獎擢,任據藩牧,屬當寵寄,背斯造育,興構姦謀,樹立蕭氏,盟約彰露,鴆毒存心,志危宗社,扇結邊境,驅逼士庶,蟻聚巴、湘,豕突鄢、郢,逆天反地,人神忿嫉。征南將軍量、安南將軍明徹、郢州刺史靈洗,受律專征,備盡心力,撫勞驍雄,舟師俱進,義烈爭奮,兇惡奔殄,獻捷相望,重氛載廓,言念泣罪,思與惟新。可曲赦湘、巴二州:凡厥為賊所逼制,預在兇黨,悉皆不問;其賊主帥節將,竝許開恩出首,一同曠蕩。」 先是,詔又遣司空徐度與楊文通等自安成步出湘東,以襲皎後。時皎陣于巴州之白螺,列舟艦與王師相持未決。及聞徐度趨湘州,乃率兵自巴、郢因便風下戰。淳于量、吳明徹等募軍中小艦,多賞金銀,令先出當賊大艦,受其拍。賊艦發拍皆盡,然後官軍以大艦拍之,賊艦皆碎,沒于中流。賊又以大艦載薪,因風放火,俄而風轉自焚,賊軍大敗。皎乃與戴僧朔單舸走,過巴陵,不敢登城,徑奔江陵。拓跋定等無復船渡,步趨巴陵,巴陵城邑為官軍所據,乃向湘州。至水口,不得濟,食且盡,詣軍請降。俘獲萬餘人,馬四千餘匹,送于京師。皎黨曹慶、錢明、潘智虔、魯閑、席慧略等四十餘人竝誅,唯任蠻奴、章昭裕、曹宣、劉廣業獲免。 戴僧朔,吳郡錢塘人也。有膂力,勇健善戰,族兄右將軍僧錫甚愛之。僧錫年老,征討恒使僧朔領眾。平王琳有功。僧錫卒,仍代為南丹陽太守,鎮採石。從征留異,侯安都於巖下出戰,為賊斫傷,僧朔單刀步援。以功除壯武將軍、北江州刺史,領南陵太守。又從征周迪有功,遷巴州刺史,假節、將軍如故。至是同皎為逆,伏誅於江陵。 曹慶本王琳將,蕭莊偽署左衛將軍、吳州刺史,部領亞於潘純陁。琳敗,文帝以配皎,官至長沙太守。錢明,本高祖主帥,後歷湘州諸郡守。潘智虔,純陁之子,少有志氣,年二十為巴陵內史。魯閑,吳郡錢塘人。席慧略,安定人。閑本張彪主帥,慧略王琳部下,文帝皆配于皎,官至郡守。竝伏誅。 章昭裕,昭達之弟;劉廣業,廣德之弟;曹宣,高祖舊臣;任蠻奴嘗有密啟於朝廷;由是竝獲宥。 史臣曰:韓子高、華皎雖復瓶筲小器,輿臺末品,文帝鑒往古之得人,救當今之急弊,達聰明目之術,安黎和眾之宜,寄以腹心,不論胄閥。皎早參近昵,嘗預艱虞,知其無隱,賞以悉力,有見信之誠,非可疑之地。皎據有上游,忠於文帝。仲舉、子高亦無爽於臣節者矣。 ## 陳書‧卷二十一 列傳第十五 謝哲 蕭乾 謝嘏 張種 王固 孔奐 蕭允弟引 謝哲字穎豫,陳郡陽夏人也。祖朏,梁司徒。父譓,梁右光祿大夫。 哲美風儀,舉止醞藉,而襟情豁然,為士君子所重。起家梁祕書郎,累遷廣陵太守。侯景之亂,以母老因寓居廣陵,高祖自京口渡江應接郭元建,哲乃委質,深被敬重。高祖為南徐州刺史,表哲為長史。荊州陷,高祖使哲奉表於晉安王勸進。敬帝承制徵為給事黃門侍郎,領步兵校尉。貞陽侯僭位,以哲為通直散騎常侍,侍東宮。敬帝即位,遷長兼侍中。高祖受命,遷都官尚書、豫州大中正、吏部尚書。出為明威將軍、晉陵太守,入為中書令。世祖嗣位,為太子詹事。出為明威將軍、衡陽內史,秩中二千石。遷長沙太守,將軍、加秩如故。還除散騎常侍、中書令。廢帝即位,以本官領前將軍。高宗為錄尚書,引為侍中、仁威將軍、司徒左長史,未拜。光大元年卒,時年五十九。贈侍中、中書監,謚康子。 蕭乾字思惕,蘭陵人也。祖嶷,齊丞相豫章文獻王。父子範,梁祕書監。 乾容止雅正,性恬簡,善隸書,得叔父子雲之法。年九歲,召補國子周易生,梁司空袁昂時為祭酒,深敬重之。十五,舉明經。釋褐東中郎湘東王法曹參軍,遷太子舍人。建安侯蕭正立出鎮南豫州,又板錄事參軍。累遷中軍宣城王中錄事諮議參軍。侯景平,高祖鎮南徐州,引乾為貞威將軍、司空從事中郎。遷中書侍郎、太子家令。 永定元年,除給事黃門侍郎。是時熊曇朗在豫章,周迪在臨川,留異在東陽,陳寶應在建、晉,共相連結,閩中豪帥往往立砦以自保,高祖甚患之,乃令乾往使,諭以逆順,并觀虛實。將發,高祖謂乾曰:「建、晉恃嶮,好為姦宄,方今天下初定,難便出兵。昔陸賈南征,趙他歸順,隨何奉使,黥布來臣,追想清風,髣髴在目。況卿坐鎮雅俗,才高昔賢,宜勉建功名,不煩更勞師旅。」乾旣至,曉以逆順,所在渠帥竝率部眾開壁款附。其年,就除貞威將軍、建安太守。 天嘉二年,留異反,陳寶應將兵助之,又資周迪兵粮,出寇臨川,因逼建安。乾單使臨郡,素無士卒,力不能守,乃弃郡以避寶應。時閩中守宰,竝為寶應迫脅,受其署置,乾獨不為屈,徙居郊野,屏絕人事。及寶應平,乃出詣都督章昭達,昭達以狀表聞,世祖甚嘉之,超授五兵尚書。光大元年卒,謚曰靜子。 謝嘏字含茂,陳郡陽夏人也。祖𤅢,齊金紫光祿大夫。父舉,梁中衛將軍、開府儀同三司。 嘏風神清雅,頗善屬文。起家梁祕書郎,稍遷太子中庶子,掌東宮管記,出為建安太守。侯景之亂,嘏之廣州依蕭勃,承聖中,元帝徵為五兵尚書,辭以道阻,轉授智武將軍。蕭勃以為鎮南長史、南海太守。勃敗,還至臨川,為周迪所留。久之,又度嶺之晉安依陳寶應,世祖前後頻召之,嘏崎嶇寇虜,不能自拔。及寶應平,嘏方詣闕,為御史中丞江德藻所舉劾,世祖不加罪責,以為給事黃門侍郎。尋轉侍中,天康元年,以公事免,尋復本職。光大元年,為信威將軍、中衛始興王長史。遷中書令、豫州大中正、都官尚書,領羽林監,中正如故。太建元年卒,贈侍中、中書令,謚曰光子。有文集行於世。 二子儼、伷。儼官至散騎常侍、侍中、御史中丞、太常卿,出監東揚州。禎明二年卒於會稽,贈中護軍。 張種字士苗,吳郡人也。祖辯,宋司空右長史、廣州刺史。父略,梁太子中庶子、臨海太守。 種少恬靜,居處雅正,不妄交遊,傍無造請,時人為之語曰:「宋稱敷、演,梁則卷、充。清虛學尚,種有其風。」仕梁王府法曹,遷外兵參軍,以父憂去職。服闋,為中軍宣城王府主簿。種時年四十餘,家貧,求為始豐令,入除中衛西昌侯府西曹掾。時武陵王為益州刺史,重選府僚,以種為征西東曹掾,種辭以母老,抗表陳請,為有司所奏,坐黜免。 侯景之亂,種奉其母東奔,久之得達鄉里。俄而母卒,種時年五十,而毀瘠過甚,又迫以凶荒,未獲時葬,服制雖畢,而居處飲食,恒若在喪。及景平,司徒王僧辯以狀奏聞,起為貞威將軍、治中從事史,并為具葬禮,葬訖,種方即吉。僧辯又以種年老,傍無胤嗣,賜之以妾,及居處之具。 貞陽侯僭位,除廷尉卿、太子中庶子。敬帝即位,為散騎常侍,遷御史中丞,領前軍將軍。高祖受禪,為太府卿。天嘉元年,除左民尚書。二年,權監吳郡,尋徵復本職。遷侍中,領步兵校尉,以公事免,白衣兼太常卿,俄而即真。廢帝即位,加領右軍將軍,未拜,改領弘善宮衛尉,又領揚、東揚二州大中正。高宗即位,重為都官尚書,領左驍騎將軍,遷中書令,驍騎、中正竝如故。以疾授金紫光祿大夫。 種沈深虛靜,而識量宏博,時人皆以為宰相之器。僕射徐陵甞抗表讓位於種曰:「臣種器懷沈密,文史優裕,東南貴秀,朝庭親賢,克壯其猷,宜居左執。」其為時所推重如此。太建五年卒,時年七十,贈特進,謚曰元子。 種仁恕寡欲,雖歷居顯位,而家產屢空,終日晏然,不以為病。太建初,女為始興王妃,以居處僻陋,特賜宅一區,又累賜無錫、嘉興縣侯秩。甞於無錫見有重囚在獄,天寒,呼出曝日,遂失之,世祖大笑,而不深責。有集十四卷。 種弟稜,亦清靜有識度,官至司徒左長史,太建十一年卒,時年七十,贈光祿大夫。 種族子稚才,齊護軍沖之孫。少孤介特立,仕為尚書金部郎中。遷右丞,建康令、太舟卿、揚州別駕從事史,兼散騎常侍。使于周,還為司農、廷尉卿。所歷竝以清白稱。 王固字子堅,左光祿大夫通之弟也。少清正,頗涉文史,以梁武帝甥封莫口亭侯。舉秀才。起家梁祕書郎,遷太子洗馬,掌東宮管記,丁所生母憂去職。服闋,除丹陽尹丞。侯景之亂,奔于荊州,梁元帝承制以為相國戶曹屬,掌管記。尋聘于西魏,魏人以其梁氏外戚,待之甚厚。承聖元年,遷太子中庶子,尋為貞威將軍、安南長史、尋陽太守。荊州陷,固之鄱陽,隨兄質度東嶺,居信安縣。紹泰元年,徵為侍中,不就。永定中,移居吳郡。世祖以固清靜,且欲申以婚姻。天嘉二年,至都,拜國子祭酒。三年,遷中書令。四年,又為散騎常侍、國子祭酒。其年,以固女為皇太子妃,禮遇甚重。 廢帝即位,授侍中、金紫光祿大夫。時高宗輔政,固以廢帝外戚,妳媼恒往來禁中,頗宣密旨,事洩,比將伏誅,高宗以固本無兵權,且居處清潔,止免所居官,禁錮。 太建二年,隨例為招遠將軍、宣惠豫章王諮議參軍。遷太中大夫、太常卿、南徐州大中正。七年,卒官,時年六十三。贈金紫光祿大夫。喪事所須,隨由資給。至德二年改葬,謚曰恭子。 固清虛寡欲,居喪以孝聞。又崇信佛法,及丁所生母憂,遂終身蔬食,夜則坐禪,晝誦佛經,兼習成實論義,而於玄言非所長。甞聘于西魏,因宴饗之際請停殺一羊,羊於固前跪拜。又宴於昆明池,魏人以南人嗜魚,大設罟網,固以佛法呪之,遂一鱗不獲。 子寬,官至司徒左長史、侍中。 孔奐字休文,會稽山陰人也。曾祖琇之,齊左民尚書、吳興太守。祖臶,太子舍人、尚書三公郎。父稚孫,梁寧遠枝江公主簿、無錫令。 奐數歲而孤,為叔父虔孫所養。好學,善屬文,經史百家,莫不通涉。沛國劉顯時稱學府,每共奐討論,深相歎服,乃執奐手曰:「昔伯喈墳素悉與仲宣,吾當希彼蔡君,足下無愧王氏。」所保書籍,尋以相付。 州舉秀才,射策高第。起家揚州主簿、宣惠湘東王行參軍,竝不就。又除鎮西湘東王外兵參軍,入為尚書倉部郎中,遷儀曹侍郎。時左民郎沈烱為飛書所謗,將陷重辟,事連臺閣,人懷憂懼,奐廷議理之,竟得明白。丹陽尹何敬容以奐剛正,請補功曹史。出為南昌侯相,值侯景亂,不之官。 京城陷,朝士竝被拘縶,或薦奐於賊帥侯子鑒,子鑒命脫桎梏,厚遇之,令掌書記。時景軍士悉恣其凶威,子鑒景之腹心,委任又重,朝士見者,莫不卑俯屈折,奐獨敖然自若,無所下。或諫奐曰:「當今亂世,人思苟免,獯羯無知,豈可抗之以義?」奐曰:「吾性命有在,雖未能死,豈可取媚凶醜,以求全乎?」時賊徒剥掠子女,拘逼士庶,奐每保持之,得全濟者甚眾。 尋遭母憂,哀毀過禮。時天下喪亂,皆不能終三年之喪,唯奐及吳國張種,在寇亂中守持法度,竝以孝聞。 及景平,司徒王僧辯先下辟書,引奐為左西曹掾,又除丹陽尹丞。梁元帝於荊州即位,徵奐及沈烱竝令西上,僧辯累表請留之。帝手勑報僧辯曰:「孔、沈二士,今且借公。」其為朝廷所重如此。仍除太尉從事中郎。僧辯為揚州刺史,又補揚州治中從事史。時侯景新平,每事草創,憲章故事,無復存者,奐博物彊識,甄明故實,問無不知,儀注體式,牋表書翰,皆出於奐。 高祖作相,除司徒右長史,遷給事黃門侍郎。齊遣東方老、蕭軌等來寇,軍至後湖,都邑搔擾,又四方壅隔,粮運不繼,三軍取給,唯在京師,乃除奐為貞威將軍、建康令。時累歲兵荒,戶口流散,勍敵忽至,徵求無所,高祖剋日決戰,乃令奐多營麥飯,以荷葉裹之,一宿之閒得數萬裹,軍人旦食訖,弃其餘,因而決戰,遂大破賊。 高祖受禪,遷太子中庶子。永定二年,除晉陵太守。晉陵自宋、齊以來,舊為大郡,雖經寇擾,猶為全實,前後二千石多行侵暴,奐清白自守,妻子竝不之官,唯以單船臨郡,所得秩俸隨即分贍孤寡,郡中大悅,號曰「神君」。曲阿富人殷綺,見奐居處素儉,乃餉衣一襲,氈被一具。奐曰:「太守身居美祿,何為不能辦此,但民有未周,不容獨享溫飽耳。勞卿厚意,幸勿為煩。」 初,世祖在吳中,聞奐善政,及踐祚,徵為御史中丞,領揚州大中正。奐性剛直,善持理,多所糾劾,朝廷甚敬憚之。深達治體,每所敷奏,上未甞不稱善,百司滯事,皆付奐決之。遷散騎常侍,領步兵校尉,中書舍人,掌詔誥,揚、東揚二州大中正。天嘉四年,重除御史中丞,尋為五兵尚書,常侍、中正如故。時世祖不豫,臺閣眾事竝令僕射到仲舉共奐決之。及世祖疾篤,奐與高宗及仲舉并吏部尚書袁樞、中書舍人劉師知等入侍醫藥。世祖嘗謂奐等曰:「今三方鼎峙,生民未乂,四海事重,宜須長君。朕欲近則晉成,遠隆殷法,卿等須遵此意。」奐乃流涕歔欷而對曰:「陛下御膳違和,痊復非久,皇太子春秋鼎盛,聖德日躋,安成王介弟之尊,足為周旦,阿衡宰輔,若有廢立之心,臣等愚誠,不敢聞詔。」世祖曰:「古之遺直,復見於卿。」天康元年,乃用奐為太子詹事,二州中正如故。 世祖崩,廢帝即位,除散騎常侍、國子祭酒。光大二年,出為信武將軍、南中郎康樂侯長史、尋陽太守,行江州事。高宗即位,進號仁威將軍、雲麾始興王長史,餘竝如故。奐在職清儉,多所規正,高宗嘉之,賜米五百斛,并累降勑書殷勤勞問。太建三年,徵為度支尚書,領右軍將軍。五年,改領太子中庶子,與左僕射徐陵參掌尚書五條事。六年,遷吏部尚書。七年,加散騎常侍。八年,改加侍中。時有事北討,剋復淮、泗,徐、豫酋長,降附相繼,封賞選叙紛紜重疊,奐應接引進,門無停賓。加以鑒識人物,詳練百氏,凡所甄拔,衣冠縉紳,莫不悅伏。 性耿介,絕請託,雖儲副之尊,公侯之重,溺情相及,終不為屈。始興王叔陵之在湘州,累諷有司,固求台鉉。奐曰:「衮章之職,本以德舉,未必皇枝。」因抗言於高宗。高宗曰:「始興那忽望公,且朕兒為公,須在鄱陽王後。」奐曰:「臣之所見,亦如聖旨。」後主時在東宮,欲以江揔為太子詹事,令管記陸瑜言之於奐。奐謂瑜曰:「江有潘、陸之華,而無園、綺之實,輔弼儲宮,竊有所難。」瑜具以白後主,後主深以為恨,乃自言於高宗。高宗將許之,奐乃奏曰:「江揔文華之人,今皇太子文華不少,豈藉於揔!如臣愚見,願選敦重之才,以居輔導。」帝曰:「即如卿言,誰當居此?」奐曰:「都官尚書王廓,世有懿德,識性敦敏,可以居之。」後主時亦在側,乃曰:「廓,王泰之子,不可居太子詹事。」奐又奏曰:「宋朝范曅即范泰之子,亦為太子詹事,前代不疑。」後主固爭之,帝卒以揔為詹事,由是忤旨。其梗正如此。 初,後主欲官其私寵,以屬奐,奐不從。及右僕射陸繕遷職,高宗欲用奐,已草詔訖,為後主所抑,遂不行。九年,遷侍中、中書令、領左驍騎將軍、揚東揚豐三州大中正。十一年,轉太常卿,侍中、中正竝如故。十四年,遷散騎常侍、金紫光祿大夫,領前軍將軍,未拜,改領弘範宮衛尉。至德元年卒,時年七十。贈散騎常侍,本官如故。有集十五卷,彈文四卷。 子紹薪、紹忠。紹忠字孝揚,亦有才學,官至太子洗馬、儀同鄱陽王東曹掾。 蕭允字升佐,蘭陵人也。曾祖思話,宋征西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尚書右僕射,封陽穆公。祖惠蒨,散騎常侍、太府卿、左民尚書。父介。梁侍中、都官尚書。 允少知名,風神凝遠,通達有識鑒,容止醞藉,動合規矩。起家邵陵王法曹參軍,轉湘東王主簿,遷太子洗馬。侯景攻陷臺城,百僚奔散,允獨整衣冠坐于宮坊,景軍人敬而弗之逼也。尋出居京口。時寇賊縱橫,百姓波駭,衣冠士族,四出奔散,允獨不行。人問其故,允答曰:「夫性命之道,自有常分,豈可逃而獲免乎?但患難之生,皆生於利,苟不求利,禍從何生?方今百姓爭欲奮臂而論大功,一言而取卿相,亦何事於一書生哉?莊周所謂畏影避迹,吾弗為也。」乃閉門靜處,并日而食,卒免於患。 侯景平後,高祖鎮南徐州,以書召之,允又辭疾。永定中,侯安都為南徐州刺史,躬造其廬,以申長幼之敬。天嘉三年,徵為太子庶子。三年,除稜威將軍、丹陽尹丞。五年,兼侍中,聘于周,還拜中書侍郎、大匠卿。 高宗即位,遷黃門侍郎。五年,出為安前晉安王長史。六年,晉安王為南豫州,允復為王長史。時王尚少,未親民務,故委允行府州事。入為光祿卿。允性敦重,未嘗以榮利干懷。及晉安出鎮湘州,又苦攜允,允少與蔡景歷善,景歷子徵脩父黨之敬,聞允將行,乃詣允曰:「公年德竝高,國之元老,從容坐鎮,旦夕自為列曹,何為方復辛苦在外!」允答曰:「已許晉安,豈可忘信。」其恬於榮勢如此。 至德三年,除中衛豫章王長史,累遷通直散騎常侍、光勝將軍、司徒左長史、安德宮少府。鎮衛鄱陽王出鎮會稽,允又為長史,帶會稽郡丞。行經延陵季子廟,設蘋藻之薦,託為異代之交,為詩以叙意,辭理清典。後主嘗問蔡徵曰:「卿世與蕭允相知,此公志操何如?」徵曰:「其清虛玄遠,殆不可測,至於文章,可得而言。」因誦允詩以對,後主嗟賞久之。其年拜光祿大夫。 及隋師濟江,允遷于關右。是時朝士至長安者,例竝授官,唯允與尚書僕射謝伷辭以老疾,隋文帝義之,竝厚賜錢帛。尋以疾卒於長安,時年八十四。弟引。 引字升休。方正有器局,望之儼然,雖造次之閒,必由法度。性聰敏,博學,善屬文。釋褐著作佐郎,轉西昌侯儀同府主簿。侯景之亂,梁元帝為荊州刺史,朝士多往歸之。引曰:「諸王力爭,禍患方始,今日逃難,未是擇君之秋。吾家再世為始興郡,遺愛在民,正可南行,以存家門耳。」於是與弟彤及宗親等百餘人奔嶺表。時始興人歐陽頠為衡州刺史,引往依焉。頠後遷為廣州,病死,子紇領其眾。引每疑紇有異,因事規正,由是情禮漸疏。及紇舉兵反,時京都士人岑之敬、公孫挺等竝皆惶駭,唯引恬然,謂之敬等曰:「管幼安、袁曜卿亦但安坐耳。君子正身以明道,直己以行義,亦復何憂懼乎?」及章昭達平番禺,引始北還。高宗召引問嶺表事,引具陳始末,帝甚悅,即日拜金部侍郎。 引善隸書,為當時所重。高宗嘗披奏事,指引署名曰:「此字筆勢翩翩,似鳥之欲飛。」引謝曰:「此乃陛下假其羽毛耳。」又謂引曰:「我每有所忿,見卿輒意解,何也?」引曰:「此自陛下不遷怒,臣何預此恩。」太建七年,加戎昭將軍。九年,除中衛始興王諮議參軍,兼金部侍郎。 引性抗直,不事權貴,左右近臣,無所造請,高宗每欲遷用,輒為用事者所裁。及呂梁覆師,戎儲空匱,乃轉引為庫部侍郎,掌知營造弓弩矟箭等事。引在職一年,而器械充牣。頻加中書侍郎、貞威將軍、黃門郎。十二年,吏部侍郎缺,所司屢舉王寬、謝燮等,帝並不用,乃中詔用引。 時廣州刺史馬靖甚得嶺表人心,而兵甲精練,每年深入俚洞,又數有戰功,朝野頗生異議。高宗以引悉嶺外物情,且遣引觀靖,審其舉措,諷令送質。引奉密旨南行,外託收督賧物。旣至番禺,靖即悟旨,盡遣兒弟下都為質。還至灨水,而高宗崩,後主即位,轉引為中庶子,以疾去官。明年,京師多盜,乃復起為貞威將軍、建康令。 時殿內朋主吳璡,及宦官李善度、蔡脫兒等多所請屬,引一皆不許。引族子密時為黃門郎,諫引曰:「李、蔡之勢,在位皆畏憚之,亦宜小為身計。」引曰:「吾之立身,自有本末,亦安能為李、蔡改行。就令不平,不過解職耳。」吳璡竟作飛書,李、蔡證之,坐免官,卒於家,時年五十八。子德言,最知名。 引宗族子弟多以行義知名。弟彤,以恬靜好學,官至太子中庶子、南康王長史。密字士機,幼而聰敏,博學有文詞。祖琛,梁特進。父遊,少府卿。密,太建八年,兼散騎常侍,聘于齊。歷位黃門侍郎、太子中庶子、散騎常侍。 史臣曰:謝、王、張、蕭,咸以清淨為風,文雅流譽,雖更多難,終克成名。奐謇諤在公,英飆振俗,詳其行事,抑古之遺愛矣。固之蔬菲禪悅,斯乃出俗者焉,猶且致絓於黜免,有懼於傾覆。是知上官、博陸之權勢,閻、鄧、梁、竇之震動,吁可畏哉! ## 陳書‧卷二十二 列傳第十六 陸子隆 錢道戢 駱牙 陸子隆字興世,吳郡吳人也。祖敞之,梁嘉興令。父悛,封氏令。 子隆少慷慨,有志功名。起家東宮直後。侯景之亂,於鄉里聚徒。是時張彪為吳郡太守,引為將帥。彪徙鎮會稽,子隆隨之。及世祖討彪,彪將沈泰、吳寶真、申縉等皆降,而子隆力戰敗績,世祖義之,復使領其部曲,板為中兵參軍。歷始豐、永興二縣令。 世祖嗣位,子隆領甲仗宿衛。尋隨侯安都拒王琳於沌口。王琳平,授左中郎將。天嘉元年,封益陽縣子,邑三百戶。出為高唐郡太守。二年,除明威將軍、廬陵太守。時周迪據臨川反,東昌縣人脩行師應之,率兵以攻子隆,其鋒甚盛。子隆設伏於外,仍閉門偃甲,示之以弱。及行師至,腹背擊之,行師大敗,因乞降,子隆許之,送于京師。 四年,周迪引陳寶應復出臨川,子隆隨都督章昭達討迪。迪退走,因隨昭達踰東興嶺,討陳寶應。軍至建安,以子隆監郡。寶應據建安之湖際以拒官軍,子隆與昭達各據一營,昭達先與賊戰,不利,亡其鼓角,子隆聞之,率兵來救,大破賊徒,盡獲昭達所亡羽儀甲仗。晉安平,子隆功最,遷假節、都督武州諸軍事,將軍如故。尋改封朝陽縣伯,邑五百戶。廢帝即位,進號智武將軍,加員外散騎常侍,餘如故。 華皎據湘州反,以子隆居其心腹,皎深患之,頻遣使招誘,子隆不從,皎因遣兵攻之,又不能剋。及皎敗於郢州,子隆出兵以襲其後,因與王師相會。授持節、通直散騎常侍、都督武州諸軍事,進爵為侯,增邑并前七百戶。尋遷都督荊信祐三州諸軍事、宣毅將軍、荊州刺史,持節、常侍如故。是時荊州新置,治于公安,城池未固,子隆修建城郭,綏集夷夏,甚得民和,當時號為稱職。三年,吏民詣都上表,請立碑頌美功績,詔許之。太建元年,進號雲麾將軍。二年卒,時年四十七。贈散騎常侍,謚曰威。子之武嗣。 之武年十六,領其舊軍,隨吳明徹北伐有功,官至王府主簿、弘農太守,仍隸明徹。明徹於呂梁敗績,之武逃歸,為人所害,時年二十二。 子隆弟子才,亦有幹略,從子隆征討有功,除南平太守,封始興縣子,邑三百戶。從吳明徹北伐,監安州,鎮于宿預。除中衛始興王諮議參軍,遷飆猛將軍、信州刺史。太建十三年卒,時年四十二。贈員外散騎常侍。 錢道戢字子韜,吳興長城人也。父景深,梁漢壽令。 道戢少以孝行著聞,及長,頗有幹略,高祖微時,以從妹妻焉。從平盧子略於廣州,除濱江令。高祖輔政,遣道戢隨世祖平張彪于會稽,以功拜直閤將軍,除員外散騎常侍、假節、東徐州刺史,封永安縣侯,邑五百戶。仍領甲卒三千,隨侯安都鎮防梁山,尋領錢塘、餘杭二縣令。永定三年,隨世祖鎮于南皖口。天嘉元年,又領剡令,鎮于縣之南巖,尋為臨海太守,鎮巖如故。 侯安都之討留異也,道戢帥軍出松陽以斷其後。異平,以功拜持節、通直散騎常侍、輕車將軍、都督東西二衡州諸軍事、衡州刺史,領始興內史。光大元年,增邑并前七百戶。 高宗即位,徵歐陽紇入朝,紇疑懼,乃舉兵來攻衡州,道戢與戰,却之。及都督章昭達率兵討紇,以道戢為步軍都督,由閒道斷紇之後。紇平,除左衛將軍。 太建二年,又隨昭達征蕭巋於江陵,道戢別督眾軍與陸子隆焚青泥舟艦,仍為昭達前軍,攻安蜀城,降之。以功加散騎常侍、仁武將軍,增邑并前九百戶。其年,遷仁威將軍、吳興太守。未行,改授使持節、都督郢巴武三州諸軍事、郢州刺史。王師北討,道戢與儀同黃法𣰋圍歷陽。歷陽城平,因以道戢鎮之。以功加雲麾將軍,增邑并前一千五百戶。其年十一月遘疾卒,時年六十三。贈本官,謚曰肅。子邈嗣。 駱牙字旗門,吳興臨安人也。祖祕道,梁安成王田曹參軍。父裕,鄱陽嗣王中兵參軍事。 牙年十二,宗人有善相者,云「此郎容貌非常,必將遠致」。梁太清末,世祖嘗避地臨安,牙母陵,睹世祖儀表,知非常人,賓待甚厚。及世祖為吳興太守,引牙為將帥,因從平杜龕、張彪等,每戰輒先鋒陷陣,勇冠眾軍,以功授直閤將軍。太平二年,以母憂去職。世祖鎮會稽,起為山陰令。永定三年,除安東府中兵參軍,出鎮冶城。尋從世祖拒王琳於南皖。世祖即位,授假節、威虜將軍、員外散騎常侍,封常安縣侯,邑五百戶。尋為臨安令,遷越州刺史,餘竝如故。 初,牙母之卒也,于時飢饉兵荒,至是始葬,詔贈牙母常安國太夫人,謚曰恭。遷牙為貞威將軍、晉陵太守。 三年,以平周迪之功,遷冠軍將軍、臨川內史。太建三年,授安遠將軍、衡陽內史,未拜,徙為桂陽太守。八年,還朝,遷散騎常侍,入直殿省。十年,授豐州刺史,餘竝如故。至德二年卒,時年五十七。贈安遠將軍、廣州刺史。子義嗣。 史臣曰:陸子隆、錢道戢,或舉門願從,或舊齒樹勳,有統領之才,充師旅之寄。至於受任藩屏,功績竝著,美矣!駱牙識真有奉,知世祖天授之德,蓋張良之亞歟?牙母智深先覺,符柏谷之禮,君子知鑒識弘遠,其在茲乎! ## 陳書‧卷二十三 列傳第十七 沈君理 王瑒 陸繕 沈君理字仲倫,吳興人也。祖僧畟,梁左民尚書。父巡,素與高祖相善,梁太清中為東陽太守。侯景平後,元帝徵為少府卿。荊州陷,蕭𧦴署金紫光祿大夫。 君理美風儀,博涉經史,有識鑒。起家湘東王法曹參軍。高祖鎮南徐州,巡遣君理自東陽謁于高祖,高祖器之,命尚會稽長公主,辟為府西曹掾。稍遷中衛豫章王從事中郎,尋加明威將軍,兼尚書吏部侍郎。遷給事黃門侍郎,監吳郡。高祖受禪,拜駙馬都尉,封永安亭侯。出為吳郡太守。是時兵革未寧,百姓荒弊,軍國之用,咸資東境,君理招集士卒,脩治器械,民下悅附,深以幹理見稱。 世祖嗣位,徵為侍中,遷守左民尚書,未拜,為明威將軍、丹陽尹。天嘉三年,重授左民尚書,領步兵校尉,尋改前軍將軍。四年,侯安都徙鎮江州,以本官監南徐州。六年,出為仁威將軍、東陽太守。天康元年,以父憂去職。君理因自請往荊州迎喪柩,朝議以在位重臣,難令出境,乃遣長兄君嚴往焉。及還,將葬,詔贈巡侍中、領軍將軍,謚曰敬子。其年起君理為信威將軍、左衛將軍。又起為持節、都督東衡衡二州諸軍事、仁威將軍、東衡州刺史,領始興內史。又起為明威將軍、中書令。前後奪情者三,竝不就。 太建元年,服闋,除太子詹事,行東宮事,遷吏部尚書。二年,高宗以君理女為皇太子妃,賜爵望蔡縣侯,邑五百戶。四年,加侍中。五年,遷尚書右僕射,領吏部,侍中如故。其年有疾,輿駕親臨視,九月卒,時年四十九。詔贈侍中、太子少傅。喪事所須,隨由資給。重贈翊左將軍、開府儀同三司,侍中如故。謚曰貞憲。君理子遵儉早卒,以弟君高子遵禮為嗣。 君理第五叔邁,亦方正有幹局,仕梁為尚書金部郎。永定中,累遷中書侍郎。天嘉中,歷太僕、廷尉,出為鎮東始興王長史、會稽郡丞,行東揚州事。光大元年,除尚書吏部郎。太建元年,遷為通直散騎常侍,侍東宮。二年卒,時年五十二。贈散騎常侍。 君理第六弟君高,字季高,少知名,性剛直,有吏能。以家門外戚,早居清顯,歷太子舍人、洗馬、中舍人、高宗司空府從事中郎、廷尉卿。太建元年,東境大水,百姓飢弊,乃以君高為貞威將軍、吳令。尋除太子中庶子、尚書吏部郎、衛尉卿。出為宣遠將軍、平南長沙王長史、南海太守,行廣州事。以女為王妃,固辭不行,復為衛尉卿。八年,詔授持節、都督廣等十八州諸軍事、寧遠將軍、平越中郎將、廣州刺史。嶺南俚、獠世相攻伐,君高本文吏,無武幹,推心撫御,甚得民和。十年,卒于官,時年四十七。贈散騎常侍,謚曰祁子。 王瑒字子璵,司空沖之第十二子也。沈靜有器局,美風儀,舉止醞藉。梁大同中,起家祕書郎,遷太子洗馬。元帝承制,徵為中書侍郎,直殿省,仍掌相府管記。出為東宮內史,遷太子中庶子。丁所生母憂,歸于丹陽。江陵陷,梁敬帝承制,除仁威將軍、尚書吏部郎中。貞陽侯僭位,以敬帝為太子,授瑒散騎常侍,侍東宮。尋遷長史兼侍中。 高祖入輔,以為司徒左長史。永定元年,遷守五兵尚書。世祖嗣位,授散騎常侍,領太子庶子,侍東宮。遷領左驍騎將軍、太子中庶子,常侍、侍中如故。瑒為侍中六載,父沖嘗為瑒辭領中庶子,世祖顧謂沖曰:「所以久留瑒於承華,政欲使太子微有瑒風法耳。」廢帝嗣位,以侍中領左驍騎將軍。光大元年,以父憂去職。 高宗即位,太建元年,復除侍中,領左驍騎將軍。遷度支尚書,領羽林監。出為信威將軍、雲麾始興王長史,行州府事。未行,遷中書令,尋加散騎常侍,除吏部尚書,常侍如故。瑒性寬和,及居選職,務在清靜,謹守文案,無所抑揚。尋授尚書右僕射,未拜,加侍中,遷左僕射,參掌選事,侍中如故。瑒兄弟三十餘人,居家篤睦,每歲時饋遺,遍及近親,敦誘諸弟,竝稟其規訓。太建六年卒,時年五十四。贈侍中、特進、護軍將軍。喪事隨所資給。謚曰光子。 瑒第十三弟瑜,字子珪,亦知名,美容儀,早歷清顯,年三十,官至侍中。永定元年,使於齊,以陳郡袁憲為副,齊以王琳之故,執而囚之。齊文宣帝每行,載死囚以從,齊人呼曰「供御囚」,每有他怒,則召殺之,以快其意。瑜及憲竝危殆者數矣,齊僕射楊遵彥憫其無辜,每救護之。天嘉二年還朝,詔復侍中,頃之卒,時年四十。贈本官,謚曰貞子。 陸繕字士繻,吳郡吳人也。祖惠曉,齊太常卿。父倕,梁御史中丞。 繕幼有志尚,以雅正知名。起家梁宣惠武陵王法曹參軍。承聖中,授中書侍郎,掌東宮管記。江陵陷,繕微服遁還京師。紹泰元年,除司徒右長史,御史中丞,以父任所終,固辭不就。高祖引繕為司徒司馬,遷給事黃門侍郎、領步兵校尉、通直散騎常侍,兼侍中。永定元年,遷侍中。時留異擁割東陽,新安人向文政與異連結,因據本郡,朝廷以繕為貞威將軍、新安太守。 世祖嗣位,徵為太子中庶子,領步兵校尉,掌東宮管記。繕儀表端麗,進退閑雅,世祖使太子諸王咸取則焉。其趨步躡履,皆令習繕規矩。除尚書吏部郎中,步兵如故,仍侍東宮。陳寶應平後,出為貞毅將軍、建安太守。秩滿,為散騎常侍、御史中丞,猶以父之所終,固辭,不許,乃權換廨宇徙居之。 太建初,遷度支尚書、侍中、太子詹事,行東宮事,領揚州大中正。及太子親莅庶政,解行事,加散騎常侍,改加侍中。遷尚書右僕射,尋遷左僕射,參掌選事,侍中如故。更為尚書僕射,領前將軍。重授左僕射,領揚州大中正,別勑令與徐陵等七人參議政事。十二年卒,時年六十三。贈侍中、特進、金紫光祿大夫,謚曰安子。太子以繕東宮舊臣,特賜祖奠。 繕子辯惠,年數歲,詔引入殿內,辯惠應對進止有父風,高宗因賜名辯惠,字敬仁云。 繕兄子見賢,亦方雅,高宗為揚州牧,乃以為治中從事史,深被知遇。歷給事黃門侍郎,長沙鄱陽二王長史,帶尋陽太守,少府卿。太建十年卒,時年五十。贈廷尉卿,謚曰平子。 史臣曰:夫衣冠雅道,廊廟嘉猷,諒以操履敦脩,局宇詳正。經曰「容止可觀」,詩言「其儀罔忒」,彼三子者,其有斯風焉。 ## 陳書‧卷二十四 列傳第十八 周弘正弟弘直 弘直子確 袁憲 周弘正字思行,汝南安城人,晉光祿大夫顗之九世孫也。祖顒,齊中書侍郎,領著作。父寶始,梁司徒祭酒。 弘正幼孤,及弟弘讓、弘直,俱為伯父侍中護軍捨所養。年十歲,通老子、周易,捨每與談論,輒異之,曰:「觀汝神情穎晤,清理警發,後世知名,當出吾右。」河東裴子野深相賞納,請以女妻之。十五,召補國子生,仍於國學講周易,諸生傳習其義。以季春入學,孟冬應舉,學司以其日淺,弗之許焉。博士到洽議曰:「周郎年未弱冠,便自講一經,雖曰諸生,實堪師表,無俟策試。」起家梁太學博士。晉安王為丹陽尹,引為主簿。出為鄴令,丁母憂去職。服闋,歷曲阿、安吉令。普通中,初置司文義郎,直壽光省,以弘正為司義侍郎。 中大通三年,梁昭明太子薨,其嗣華容公不得立,乃以晉安王為皇太子,弘正乃奏記曰: 竊聞撝謙之象,起於羲、軒爻畫,揖讓之源,生於堯、舜禪受,其來尚矣,可得而詳焉。夫以廟堂、汾水,殊途而同歸,稷、契、巢、許,異名而一貫,出者稱為元首,處者謂之外臣,莫不內外相資,表裏成治,斯蓋萬代同規,百王不易者也。曁于三王之世,濅以陵夷,各親其親,各子其子。乃至七國爭雄,劉項競逐,皇漢扇其俗,有晉揚其波,謙讓之道廢,多歷年所矣。夫文質遞變,澆淳相革,還樸反古,今也其時。 伏惟明大王殿下,天挺將聖,聰明神武,百辟冠冕,四海歸仁。是以皇上發德音,下明詔,以大王為國之儲副,乃天下之本焉。雖復夏啟、周誦,漢儲、魏兩,此數君者,安足為大王道哉。意者願聞殿下抗目夷上仁之義,執子臧大賢之節,逃玉輿而弗乘,弃萬乘如脫屣,庶改澆競之俗,以大吳國之風。古有其人,今聞其語,能行之者,非殿下而誰?能使無為之化,復興於遂古,讓王之道,不墜於來葉,豈不盛歟!豈不盛歟! 弘正陋學書生,義慙稽古,家自汝、潁,世傳忠烈,先人決曹掾燕抗辭九諫,高節萬乘,正色三府,雖盛德之業將絕,而狂直之風未墜。是以敢布腹心,肆其愚瞽。如使芻言野說,少陳於聽覽,縱復委身烹鼎之下,絕命肺石之上,雖死之日,猶生之年。 其抗直守正,皆此類也。 累遷國子博士。時於城西立士林館,弘正居以講授,聽者傾朝野焉。弘正啟梁武帝周易疑義五十條,又請釋乾坤二繫曰:「臣聞易稱立象以盡意,繫辭以盡言,然後知聖人之情,幾可見矣。自非含微體極,盡化窮神,豈能通志成務,探賾致遠。而宣尼比之桎梏,絕韋編於漆字,軒轅之所聽瑩,遺玄珠於赤水。伏惟陛下一日萬機,匪勞神於瞬息,凝心妙本,常自得於天真,聖智無以隱其幾深,明神無以淪其不測。至若爻畫之苞於六經,文辭之窮於兩繫,名儒劇談以歷載,鴻生抵掌以終年,莫有試遊其藩,未嘗一見其涘。自制旨降談,裁成易道,析至微於秋毫,渙曾冰於幽谷。臣親承音旨,職司宣授,後進詵詵,不無傳業。但乾坤之蘊未剖,繫表之妙莫詮,使一經深致,尚多所惑。臣不涯庸淺,輕率短陋,謹與受業諸生清河張譏等三百一十二人,於乾坤二繫象爻未啟,伏願聽覽之閑,曲垂提訓,得使微臣鑽仰,成其篤習,後昆好事,專門有奉。自惟多幸,懽沐道於堯年,肄業終身,不知老之將至。天尊不聞,而冒陳請,冰谷寘懷,罔識攸厝。」詔答曰:「設卦觀象,事遠文高,作繫表言,辭深理奧,東魯絕編之思,西伯幽憂之作,事逾三古,人更七聖,自商瞿稟承,子庸傳授,篇簡湮沒,歲月遼遠。田生表菑川之譽,梁丘擅琅邪之學,代郡范生,山陽王氏,人藏荊山之寶,各盡玄言之趣,說或去取,意有詳略。近搢紳之學,咸有稽疑,隨答所問,已具別解。知與張譏等三百一十二人須釋乾坤文言及二繫,萬機小暇,試當討論。」 弘正博物知玄象,善占候。大同末,嘗謂弟弘讓曰:「國家厄運,數年當有兵起,吾與汝不知何所逃之。」及梁武帝納侯景,弘正謂弘讓曰:「亂階此矣。」京城陷,弘直為衡陽內史,元帝在江陵,遺弘直書曰:「適有都信,賢兄博士平安。但京師搢紳,無不附逆,王克已為家臣,陸緬身充卒伍,唯有周生,確乎不拔。言及西軍,潺湲掩淚,恒思吾至,如望歲焉,松柏後凋,一人而已。」王僧辯之討侯景也,弘正與弘讓自拔迎軍,僧辯得之甚喜,即日啟元帝,元帝手書與弘正曰:「獯醜逆亂,寒暑亟離,海內相識,零落略盡。韓非之智,不免秦獄,劉歆之學,猶弊亡新,音塵不嗣,每以耿灼。常欲訪山東而尋子雲,問關西而求伯起,遇有今信,力附相聞,遲比來郵,慰其延佇。」仍遣使迎之,謂朝士曰:「晉氏平吳,喜獲二陸,今我破賊,亦得兩周,今古一時,足為連類。」及弘正至,禮數甚優,朝臣無與比者。授黃門侍郎,直侍中省。俄遷左民尚書,尋加散騎常侍。 元帝嘗箸金樓子,曰:「余於諸僧重招提琰法師,隱士重華陽陶貞白,士大夫重汝南周弘正,其於義理,清轉無窮,亦一時之名士也。」及侯景平,僧辯啟送祕書圖籍,勑弘正讎校。 時朝議遷都,朝士家在荊州者,皆不欲遷,唯弘正與僕射王裒言於元帝曰:「若束脩以上諸士大夫微見古今者,知帝王所都本無定處,無所與疑。至如黔首萬姓,若未見輿駕入建鄴,謂是列國諸王,未名天子。今宜赴百姓之心,從四海之望。」時荊、陝人士咸云王、周皆是東人,志願東下,恐非良計。弘正面折之曰:「若東人勸東,謂為非計,君等西人欲西,豈成良策?」元帝乃大笑之,竟不還都。 及江陵陷,弘正遁圍而出,歸於京師,敬帝以為大司馬王僧辯長史,行揚州事。太平元年,授侍中,領國子祭酒,遷太常卿、都官尚書。高祖受禪,授太子詹事。天嘉元年,遷侍中、國子祭酒,往長安迎高宗。三年,自周還,詔授金紫光祿大夫,加金章紫綬,領慈訓太僕。廢帝嗣位,領都官尚書,揔知五禮事。仍授太傅長史,加明威將軍。高宗即位,遷特進,重領國子祭酒,豫州大中正,加扶。太建五年,授尚書右僕射,祭酒、中正如故。尋勑侍東宮講論語、孝經。太子以弘正朝廷舊臣,德望素重,於是降情屈禮,橫經請益,有師資之敬焉。 弘正特善玄言,兼明釋典,雖碩學名僧,莫不請質疑滯。六年,卒于官,時年七十九。詔曰:「追遠襃德,抑有恒規。故尚書右僕射、領國子祭酒、豫州大中正弘正,識宇凝深,藝業通備,辭林義府,國老民宗,道映庠門,望高禮閣,卒然殂殞,朕用惻然。可贈侍中、中書監,喪事所須,量加資給。」便出臨哭。謚曰簡子。所著周易講疏十六卷,論語疏十一卷,莊子疏八卷,老子疏五卷,孝經疏兩卷,集二十卷,行于世。子墳,官至吏部郎。 弘正二弟:弘讓,弘直。弘讓性簡素,博學多通,天嘉初,以白衣領太常卿、光祿大夫,加金章紫綬。 弘直字思方,幼而聰敏。解褐梁太學博士,稍遷西中郎湘東王外兵記室參軍,與東海鮑泉、南陽宗懍、平原劉緩、沛郡劉瑴同掌書記。入為尚書儀曹郎。湘東王出鎮江、荊二州,累除錄事諮議參軍,帶柴桑、當陽二縣令。及梁元帝承制,授假節、英果將軍、世子長史。尋除智武將軍、衡陽內史。遷貞毅將軍、平南長史、長沙內史,行湘州府州事,湘濱縣侯,邑六百戶。歷邵陵、零陵太守、雲麾將軍、昌州刺史。王琳之舉兵也,弘直在湘州,琳敗,乃還朝。天嘉中,歷國子博士、廬陵王長史、尚書左丞、領羽林監、中散大夫、祕書監,掌國史。遷太常卿、光祿大夫,加金章紫綬。 太建七年,遇疾且卒,乃遺疏勑其家曰:「吾今年已來,筋力減耗,可謂衰矣,而好生之情,曾不自覺,唯務行樂,不知老之將至。今時制云及,將同朝露,七十餘年,頗經稱足,啟手告全,差無遺恨。氣絕已後,便買市中見材,材必須小形者,使易提挈。斂以時服,古人通制,但下見先人,必須備禮,可箸單衣裙衫故履。旣應侍養,宜備紛帨,或逢善友,又須香煙,棺內唯安白布手巾、麤香爐而已,其外一無所用。」卒于家,時年七十六。有集二十卷。子確。 確字士潛,美容儀,寬大有行檢,博涉經史,篤好玄言,世父弘正特所鍾愛。解褐梁太學博士、司徒祭酒、晉安王主簿。高祖受禪,除尚書殿中郎,累遷安成王限內記室。高宗即位,授東宮通事舍人,丁母憂,去職。及歐陽紇平,起為中書舍人,命於廣州慰勞,服闋,為太常卿。歷太子中庶子、尚書左丞、太子家令,以父憂去職。尋起為貞威將軍、吳令,確固辭不之官。至德元年,授太子左衛率、中書舍人,遷散騎常侍,加貞威將軍、信州南平王府長史,行揚州事。為政平允,稱為良吏。遷都官尚書。禎明初,遘疾,卒于官,時年五十九。詔贈散騎常侍、太常卿,官給喪事。 袁憲字德章,尚書左僕射樞之弟也。幼聰敏,好學,有雅量。梁武帝脩建庠序,別開五館,其一館在憲宅西,憲常招引諸生,與之談論,每有新議,出人意表,同輩咸嗟服焉。 大同八年,武帝撰孔子正言章句,詔下國學,宣制旨義。憲時年十四,被召為國子正言生,謁祭酒到溉,溉目而送之,愛其神彩。在學一歲,國子博士周弘正謂憲父君正曰:「賢子今茲欲策試不?」君正曰:「經義猶淺,未敢令試。」居數日,君正遣門下客岑文豪與憲候弘正,會弘正將登講坐,弟子畢集,乃延憲入室,授之麈尾,令憲樹義。時謝岐、何妥在坐,弘正謂曰:「二賢雖窮奧賾,得無憚此後生耶!」何、謝於是遞起義端,深極理致,憲與往復數番,酬對閑敏。弘正謂妥曰:「恣卿所問,勿以童稚相期。」時學眾滿堂,觀者重沓,而憲神色自若,辯論有餘。弘正請起數難,終不能屈,因告文豪曰:「卿還咨袁吳郡,此郎已堪見代為博士矣。」時生徒對策,多行賄賂,文豪請具束脩,君正曰:「我豈能用錢為兒買第耶?」學司銜之。及憲試,爭起劇難,憲隨問抗答,剖析如流。到溉顧憲曰:「袁君正其有後矣。」及君正將之吳郡,溉祖道於征虜亭,謂君正曰:「昨策生蕭敏孫、徐孝克,非不解義,至於風神器局,去賢子遠矣。」尋舉高第。以貴公子選尚南沙公主,即梁簡文之女也。 大同元年,釋褐祕書郎。太清二年,遷太子舍人。侯景寇逆,憲東之吳郡,尋丁父憂,哀毀過禮。敬帝承制,徵授尚書殿中郎。高祖作相,除司徒戶曹。永定元年,授中書侍郎,兼散騎常侍。與黃門侍郎王瑜使齊,數年不遣,天嘉初乃還。四年,詔復中書侍郎,直侍中省。太建元年,除給事黃門侍郎,仍知太常事。二年,轉尚書吏部侍郎,尋除散騎常侍,侍東宮。三年,遷御史中丞,領羽林監。時豫章王叔英不奉法度,逼取人馬,憲依事劾奏,叔英由是坐免黜,自是朝野皆嚴憚焉。 憲詳練朝章,尤明聽斷,至有獄情未盡而有司具法者,即伺閑暇,常為上言之,其所申理者甚眾。嘗陪醼承香閣,賓退之後,高宗留憲與衛尉樊俊徙席山亭,談宴終日。高宗目憲而謂俊曰「袁家故為有人」,其見重如此。 五年,入為侍中。六年,除吳郡太守,以父任固辭不拜,改授明威將軍、南康內史。九年,秩滿,除散騎常侍,兼吏部尚書,尋而為真。憲以久居清顯,累表自求解任。高宗曰:「諸人在職,屢有謗書。卿處事已多,可謂清白,別相甄錄,且勿致辭。」十三年,遷右僕射,參掌選事。先是憲長兄簡懿子為左僕射,至是憲為右僕射,臺省內目簡懿為大僕射,憲為小僕射,朝廷榮之。 及高宗不豫,憲與吏部尚書毛喜俱受顧命。始興王叔陵之肆逆也,憲指麾部分,預有力焉。後主被瘡病篤,執憲手曰:「我兒尚幼,後事委卿。」憲曰:「羣情喁喁,冀聖躬康復,後事之旨,未敢奉詔。」以功封建安縣伯,邑四百戶,領太子中庶子,餘竝如故。尋除侍中、信威將軍、太子詹事。 至德元年,太子加元服,二年,行釋奠之禮,憲於是表請解職,後主不許,給扶二人,進號雲麾將軍,置佐史。皇太子頗不率典訓,憲手表陳諫凡十條,皆援引古今,言辭切直,太子雖外示容納,而心無悛改。後主欲立寵姬張貴妃子始安王為嗣,嘗從容言之,吏部尚書蔡徵順旨稱賞,憲厲色折之曰:「皇太子國家儲嗣,億兆宅心。卿是何人,輕言廢立!」夏,竟廢太子為吳興王。後主知憲有規諫之事,歎曰「袁德章實骨鯁之臣」,即日詔為尚書僕射。 禎明三年,隋軍來伐,隋將賀若弼進燒宮城北掖門,宮衛皆散走,朝士稍各引去,惟憲衛侍左右。後主謂憲曰:「我從來待卿不先餘人,今日見卿,可謂歲寒知松柏後凋也。」後主遑遽將避匿,憲正色曰:「北兵之入,必無所犯,大事如此,陛下安之。臣願陛下正衣冠,御前殿,依梁武見侯景故事。」後主不從,因下榻馳去,憲從後堂景陽殿入,後主投下井中,憲拜哭而出。 京城陷,入于隋,隋授使持節、昌州諸軍事、開府儀同三司、昌州刺史。開皇十四年,詔授晉王府長史。十八年卒,時年七十。贈大將軍,安城郡公,謚曰簡。長子承家,仕隋至祕書丞、國子司業。 史臣曰:梁元帝稱士大夫中重汝南周弘正,信哉斯言也!觀其雅量標舉,尤善玄言,亦一代之國師矣。袁憲風格整峻,徇義履道。韓子稱為人臣委質,心無有二。憲弗渝終始,良可嘉焉。 ## 陳書‧卷二十五 列傳第十九 裴忌 孫瑒 裴忌字無畏,河東聞喜人也。祖髦,梁中散大夫。父之平,倜儻有志略,召補文德主帥。梁普通中眾軍北伐,之平隨都督夏侯亶克定渦、潼,以功封費縣侯。會衡州部民相聚寇抄,詔以之平為假節、超武將軍、都督衡州五郡征討諸軍事。及之平至,即皆平殄,梁武帝甚嘉賞之。元帝承聖中,累遷散騎常侍、右衛將軍、晉陵太守。世祖即位,除光祿大夫,慈訓宮衛尉,竝不就,乃築山穿池,植以卉木,居處其中,有終焉之志。天康元年卒,贈仁威將軍、光祿大夫,謚曰僖子。 忌少聰敏,有識量,頗涉史傳,為當時所稱。解褐梁豫章王法曹參軍。侯景之亂,忌招集勇力,隨高祖征討,累功為寧遠將軍。及高祖誅王僧辯,僧辯弟僧智舉兵據吳郡,高祖遣黃他率眾攻之,僧智出兵於西昌門拒戰,他與相持,不能克。高祖謂忌曰:「三吳奧壤,舊稱饒沃,雖凶荒之餘,猶為殷盛,而今賊徒扇聚,天下搖心,非公無以定之,宜善思其策。」忌乃勒部下精兵,輕行倍道,自錢塘直趣吳郡,夜至城下,鼓譟薄之。僧智疑大軍至,輕舟奔杜龕,忌入據其郡。高祖嘉之,表授吳郡太守。 高祖受禪,徵為左衛將軍。天嘉初,出為持節、南康內史。時義安太守張紹賓據郡反,世祖以忌為持節、都督嶺北諸軍事,率眾討平之。還除散騎常侍、司徒左長史。五年,授雲麾將軍、衛尉卿,封東興縣侯,邑六百戶。 及華皎稱兵上流,高宗時為錄尚書輔政,盡命眾軍出討,委忌揔知中外城防諸軍事。及皎平,高宗即位,太建元年,授東陽太守,改封樂安縣侯,邑一千戶。四年,入為太府卿。五年,轉都官尚書。 吳明徹督眾軍北伐,詔忌以本官監明徹軍。淮南平,授軍師將軍、豫州刺史。忌善於綏撫,甚得民和。改授使持節、都督譙州諸軍事、譙州刺史。未及之官,會明徹受詔進討彭、汴,以忌為都督,與明徹掎角俱進。呂梁軍敗,陷于周,周授上開府。隋開皇十四年卒於長安,時年七十三。 孫瑒字德璉,吳郡吳人也。祖文惠,齊越騎校尉、清遠太守。父循道,梁中散大夫,以雅素知名。 瑒少倜儻,好謀略,博涉經史,尤便書翰。起家梁輕車臨川嗣王行參軍,累遷為安西邵陵王水曹中兵參軍事。王出鎮郢州,瑒盡室隨府,甚被賞遇。太清之難,授假節、宣猛將軍、軍主。王僧辯之討侯景也,王琳為前軍,琳與瑒同門,乃表薦為戎昭將軍、宜都太守,仍從僧辯救徐文盛於武昌。會郢州陷,乃留軍鎮巴陵,脩戰守之備。俄而侯景兵至,日夜攻圍,瑒督所部兵悉力拒戰,賊眾奔退。瑒從大軍沿流而下,及克姑熟,瑒力戰有功,除員外散騎常侍,封富陽縣侯,邑一千戶。尋授假節、雄信將軍、衡陽內史,未及之官,仍遷衡州平南府司馬。破黃洞蠻賊有功,除東莞太守,行廣州刺史。尋除智武將軍,監湘州事。敬帝嗣位,授持節、仁威將軍、巴州刺史。 高祖受禪,王琳立梁永嘉王蕭莊於郢州,徵瑒為太府卿,加通直散騎常侍。及王琳入寇,以瑒為使持節、散騎常侍、都督郢荊巴武湘五州諸軍事、安西將軍、郢州刺史,揔留府之任。周遣大將史寧率眾四萬,乘虛奄至,瑒助防張世貴舉外城以應之,所失軍民男女三千餘口。周軍又起土山高梯,日夜攻逼,因風縱火,燒其內城南面五十餘樓。時瑒兵不滿千人,乘城拒守,瑒親自撫巡,行酒賦食,士卒皆為之用命。周人苦攻不能克,乃矯授瑒柱國、郢州刺史,封萬戶郡公。瑒偽許以緩之,而潛修戰具,樓雉器械,一朝嚴設,周人甚憚焉。及聞大軍敗王琳,乘勝而進,周兵乃解。瑒於是盡有中流之地,集其將士而謂之曰:「吾與王公陳力協義,同獎梁室,亦已勤矣。今時事如此,天可違乎!」遂遣使奉表詣闕。 天嘉元年,授使持節、散騎常侍、安南將軍、湘州刺史,封定襄縣侯,邑一千戶。瑒懷不自安,乃固請入朝,徵為散騎常侍、中領軍。未拜,而世祖從容謂瑒曰:「昔朱買臣願為本郡,卿豈有意乎?」仍改授持節、安東將軍、吳郡太守,給鼓吹一部。及將之鎮,乘輿幸近畿餞送,鄉里榮之。秩滿,徵拜散騎常侍、中護軍,鼓吹如故。留異之反東陽,詔瑒督舟師進討。異平,遷鎮右將軍,常侍、鼓吹竝如故。頃之,出為使持節、安東將軍、建安太守。光大中,以公事免,尋起為通直散騎常侍。 高宗即位,以瑒功名素箸,深委任焉。太建四年,授都督荊信二州諸軍事、安西將軍、荊州刺史,出鎮公安。瑒增脩城池,懷服邊遠,為隣境所憚。居職六年,又以事免,更為通直散騎常侍。及吳明徹軍敗呂梁,授使持節、督緣江水陸諸軍事、鎮西將軍,給鼓吹一部。尋授散騎常侍、都督荊郢巴武湘五州諸軍事、郢州刺史,持節、將軍、鼓吹竝如故。十二年,坐壃埸交通抵罪。 後主嗣位,復除通直散騎常侍,兼起部尚書。尋除中護軍,復爵邑,入為度支尚書,領步兵校尉。俄加散騎常侍,遷侍中、祠部尚書。後主頻幸其第,及箸詩賦述勳德之美,展君臣之意焉。又為五兵尚書,領右軍將軍,侍中如故。以年老累乞骸骨,優詔不許。禎明元年卒官,時年七十二。後主臨哭盡哀,贈護軍將軍,侍中如故,給鼓吹一部,朝服一具,衣一襲,喪事量加資給,謚曰桓子。 瑒事親以孝聞,於諸弟甚篤睦。性通泰,有財物散之親友。其自居處頗失於奢豪,庭院穿築,極林泉之致,歌鍾舞女,當世罕儔,賓客填門,軒蓋不絕。及出鎮郢州,乃合十餘船為大舫,於中立亭池,植荷芰,每良辰美景,賓僚竝集,泛長江而置酒,亦一時之勝賞焉。常於山齋設講肆,集玄儒之士,冬夏資奉,為學者所稱。而處己率易,不以名位驕物。時興皇寺朗法師該通釋典,瑒每造講筵,時有抗論,法侶莫不傾心。又巧思過人,為起部尚書,軍國器械,多所創立。有鑒識,男女婚姻,皆擇素貴。及卒,尚書令江揔為其誌銘,後主又題銘後四十字,遣左民尚書蔡徵宣敕就宅鐫之。其詞曰:「秋風動竹,煙水驚波。幾人樵徑,何處山阿?今時日月,宿昔綺羅。天長路遠,地久雲多。功臣未勒,此意如何?」時論以為榮。 瑒二十一子,咸有父風。世子讓,早卒。第二子訓,頗知名,歷臨湘令,直閤將軍、高唐太守。陳亡入隋。 史臣曰:在梁之季,寇賊寔繁,高祖建義杖旗,將寧區夏,裴忌早識攀附,每預戎麾,摧鋒却敵,立功者數矣。孫瑒有文武幹略、見知時主,及行軍用兵,師司馬之法,至於戰勝攻取,屢箸勳庸,加以好施接物,士咸慕向。然性不循恒,頻以罪免,蓋亦陳湯之徒焉。 ## 陳書‧卷二十六 列傳第二十 徐陵子儉 弟孝克 徐陵字孝穆,東海郯人也。祖超之,齊鬱林太守,梁員外散騎常侍。父摛,梁戎昭將軍、太子左衛率,贈侍中、太子詹事,謚貞子。母臧氏,甞夢五色雲化而為鳳,集左肩上,已而誕陵焉。時寶誌上人者,世稱其有道,陵年數歲,家人攜以候之,寶誌手摩其頂,曰「天上石麒麟也。」光宅惠雲法師每嗟陵早成就,謂之顏回。八歲,能屬文。十二,通莊老義。旣長,博涉史籍,縱橫有口辯。 梁普通二年,晉安王為平西將軍、寧蠻校尉,父摛為王諮議,王又引陵參寧蠻府軍事。中大通三年,王立為皇太子,東宮置學士,陵充其選。稍遷尚書度支郎。出為上虞令,御史中丞劉孝儀與陵先有隙,風聞劾陵在縣贓汙,因坐免。久之,起為南平王府行參軍,遷通直散騎侍郎。梁簡文在東宮撰長春殿義記,使陵為序。又令於少傅府述所製莊子義。尋遷鎮西湘東王中記室參軍。 太清二年,兼通直散騎常侍。使魏,魏人授館宴賓。是日甚熱,其主客魏收嘲陵曰:「今日之熱,當由徐常侍來。」陵即答曰:「昔王肅至此,為魏始制禮儀;今我來聘,使卿復知寒暑。」收大慙。 及侯景寇京師,陵父摛先在圍城之內,陵不奉家信,便蔬食布衣,若居憂恤。會齊受魏禪,梁元帝承制於江陵,復通使於齊。陵累求復命,終拘留不遣,陵乃致書於僕射楊遵彥曰: 夫一言所感,凝暉照於魯陽,一志冥通,飛泉涌於疏勒,況復元首康哉,股肱良哉,隣國相聞,風教相期者也?天道窮剥,鍾亂本朝,情計馳惶,公私哽懼,而骸骨之請徒淹歲寒,顛沛之祈空盈卷軸,是所不圖也,非所仰望也。 執事不聞之乎!昔分鼇命鳸之世,觀河拜洛之年,則有日鳥流災,風禽騁暴,天傾西北,地𡙇東南,盛旱坼三川,長波含五嶽。我大梁應金圖而有亢,纂玉鏡而猶屯。何則?聖人不能為時,斯固窮通之恒理也。至如荊州刺史湘東王,機神之本,無寄名言,陶鑄之餘,猶為堯、舜,雖復六代之舞,陳於揔章,九州之歌,登於司樂,虞夔拊石,晉曠調鍾,未足頌此英聲,無以宣其盛德者也。若使郊禋楚翼,寧非祀夏之君,戡定艱難,便是匡周之霸,豈徒豳王徙雍,朞月為都,姚帝遷河,周年成邑。方今越常藐藐,馴雉北飛,肅眘茫茫,風牛南偃,吾君之子,含識知歸,而答旨云何所投身,斯其未喻一也。 又晉熈等郡,皆入貴朝,去我尋陽,經塗何幾。至於鐺鐺曉漏,的的宵烽,隔漵浦而相聞,臨高臺而可望。泉流寶盌,遙憶湓城,峰號香鑪,依然廬嶽。日者鄱陽嗣王治兵匯派,屯戍淪波,朝夕牋書,春秋方物,吾無從以躡屩,彼何路而齊鑣。豈其然乎?斯不然矣。又近者邵陵王通和此國,郢中上客雲聚魏都,鄴下名卿風馳江浦,豈盧龍之徑於彼新開,銅駝之街於我長閉?何彼途甚易,非勞於五丁,我路為難,如登於九折?地不私載,何其爽歟?而答旨云還路無從,斯所未喻二也。 晉熈、廬江,義陽、安陸,皆云款附,非復危邦,計彼中途,便當靜晏。自斯以北,桴鼓不鳴,自此以南,封疆未壹。如其境外,脫殞輕軀,幸非邊吏之羞,何在匹夫之命。又此賓遊,通無貨殖,忝非韓起聘鄭私買玉環,吳札過徐躬要寶劒。由來宴錫,凡厥囊裝,行役淹留,皆已虛罄,散有限之微財,供無期之久客,斯可知矣。且據圖刎首,愚者不為,運斧全身,庸流所鑒。何則?生輕一髮,自重千鈞,不以賈盜明矣。骨肉不任充鼎俎,皮毛不足入貨財,盜有道焉,吾無憂矣。又公家遣使,脫有資須,本朝非隆平之時,遊客豈皇華之勢。輕裝獨宿,非勞聚𣝔之儀,微騎閒行,寧望輶軒之禮。歸人將從,私具驢騾,緣道亭郵,唯希蔬粟。若曰留之無煩於執事,遣之有費於官司,或以顛沛為言,或云資裝可懼,固非通論,皆是外篇。斯所未喻三也。 又若以吾徒應還侯景,侯景凶逆,殲我國家,天下含靈,人懷憤厲,旣不獲投身社稷,衛難乘輿,四冢磔蚩尤,千刀剸王莽,安所謂俛首頓膝,歸奉寇讎,珮弭腰鞬,為其皂隸?日者通和,方敦曩睦,凶人狙詐,遂駭狼心,頗疑宋萬之誅,彌懼荀罃之請,所以奔蹄勁角,專恣憑陵,凡我行人,偏膺讎憾。政復葅䈥醢骨,抽舌探肝,於彼凶情,猶當未雪,海內之所知也,君侯之所具焉。又聞本朝公主,都人士女,風行雨散,東播西流,京邑丘墟,姦蓬蕭瑟,偃師還望,咸為草萊,霸陵回首,俱沾霜露,此又君之所知也。彼以何義,爭免寇讎?我以何親,爭歸委質?昔鉅平貴將,懸重於陸公,叔向名流,深知於鬷篾。吾雖不敏,常慕前脩,不圖明庶有懷,翻其以此量物。昔魏氏將亡,羣凶挺爭,諸賢戮力,想得其朋。為葛榮之黨邪?為邢杲之徒邪?如曰不然,斯所未喻四也。 假使吾徒還為凶黨,侯景生於趙代,家自幽恒,居則台司,行為連率,山川形勢,軍國彝章,不勞請箸為籌,便當屈指能筭。景以逋逃小醜,羊豕同羣,身寓江皐,家留河朔,舂舂井井,如鬼如神。其不然乎?抑又君之所知也。且夫宮闈祕事,竝若雲霄,英俊訏謨,寧非帷幄,或陽驚以定策,或焚藁而奏書,朝廷之士,猶難參預,羇旅之人,何階耳目。至於禮樂沿革,刑政寬猛,則謳歌已遠,萬舞成風,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安在搖其牙齒,為閒諜者哉?若謂復命西朝,終奔東虜,雖齊、梁有隔,尉候奚殊?豈以河曲之難浮,而曰江關之可濟?河橋馬度,寧非宋典之姦?關路雞鳴,皆曰田文之客。何其通蔽,乃爾相妨?斯所未喻五也。 又兵交使在,雖箸前經,儻同徇僕之尤,追肆寒山之怒,則凡諸元帥,竝釋縲囚,爰及偏裨,同無翦馘。乃至鍾儀見赦,朋笑遵途,襄老蒙歸,虞哥引路。吾等張旜拭玉,脩好尋盟,涉泗之與浮河,郊勞至于贈賄,公恩旣被,賓敬無違,今者何𠌤,翻蒙貶責?若以此為言,斯所未喻六也。 若曰祅氛永久,喪亂悠然,哀我奔波,存其形魄,固已銘茲厚德,戴此洪恩,譬渤澥而俱深,方嵩華而猶重。但山梁飲啄,非有意於籠樊,江海飛浮,本無情於鍾鼓。況吾等營魂已謝,餘息空留,悲默為生,何能支久,是則雖蒙養護,更夭天年。若以此為言,斯所未喻七也。 若云逆竪殲夷,當聽反命,高軒繼路,飛蓋相隨,未解其言,何能善謔?夫屯亨治亂,豈有意於前期。謝常侍今年五十有一,吾今年四十有四,介已知命,賓又杖鄉,計彼侯生,肩隨而已。豈銀臺之要,彼未從師,金竈之方,吾知其決,政恐南陽菊水,竟不延齡,東海桑田,無由可望。若以此為言,斯所未喻八也。 足下清襟勝託,書囿文林,凡自洪荒,終乎幽、厲,如吾今日,寧有其人,爰至春秋,微宜商略。夫宗姬殄墜,霸道昏凶,或執政之多門,或陪臣之敘德,故臧孫有禮,翻囚與國之賓,周伯無𠌤,空怒天王之使,遷箕卿於兩館,縶驥子於三年。斯匪貪亂之風邪?寧當今之高例也?至於雙崤且帝,四海爭雄,或構趙而侵燕,或連韓而謀魏,身求盟於楚殿,躬奪璧於秦庭,輸寶鼎以託齊王,馳安車而誘梁客。其外膏脣販舌,分路揚鑣,無罪無辜,如兄如弟。逮乎中陽受命,天下同規,巡省諸華,無聞幽辱。及三方之霸也,孫甘言以嫵媚,曹屈詐以羈縻,旍軫歲到於句吳,冠蓋年馳於庸蜀,則客嘲殊險,賓戲已深,共盡遊談,誰云猜忤。若使搜求故實,脫有前蹤,恐是叔世之姦謀,而非為邦之勝略也。 抑又聞之,雲師火帝,澆淳乃異其風,龍躍麟驚,王霸雖殊其道,莫不崇君親以銘物,敦敬養以治民,預有邦司,曾無隆替。吾奉違溫凊,仍屬亂離,寇虜猖狂,公私播越。蕭軒靡御,王舫誰持?瞻望鄉關,何心天地?自非生憑廩竹,源出空桑,行路含情,猶其相愍。常謂擇官而仕,非曰孝家,擇事而趨,非云忠國。況乎欽承有道,驂駕前王,郎吏明經,鴟鳶知禮,巡省方化,咸問高年,東序西膠,皆尊耆耋。吾以圭璋玉帛,通聘來朝,屬世道之屯期,鍾生民之否運,兼年累載,無申元直之祈,銜泣吞聲,長對公閭之怒,情禮之訴,將同逆鱗,忠孝之言,皆應齚舌,是所不圖也,非所仰望也。 且天倫之愛,何得忘懷?妻子之情,誰能無累?夫以清河公主之貴,餘姚書佐之家,莫限高卑,皆被驅略。自東南醜虜,抄販饑民,臺署郎官,俱餒墻壁,況吾生離死別,多歷暄寒,孀室嬰兒,何可言念。如得身還鄉土,躬自推求,猶冀提攜,俱免凶虐。 夫四聰不達,華陽君所謂亂臣,百姓無冤,孫叔敖稱為良相。足下高才重譽,參贊經綸,非豹非貔,聞詩聞禮,而中朝大議,曾未矜論,清禁嘉謀,安能相及,諤諤非周舍,容容類胡廣,何其無諍臣哉?歲月如流,平生何幾,晨看旅雁,心赴江淮,昏望牽牛,情馳揚越,朝千悲而掩泣,夜萬緒而回腸,不自知其為生,不自知其為死也。足下素挺詞鋒,兼長理窟,匡丞相解頤之說,樂令君清耳之談,向所諮疑,誰能曉喻。若鄙言為謬,來旨必通,分請灰釘,甘從斧鑊,何但規規默默,齰舌低頭而已哉。若一理存焉,猶希矜眷,何必期令我等必死齊都,足趙魏之黃塵,加幽并之片骨,遂使東平拱樹,長懷向漢之悲,西洛孤墳,恒表思鄉之夢。干祈以屢,哽慟增深。 遵彥竟不報書。及江陵陷,齊送貞陽侯蕭淵明為梁嗣,乃遣陵隨還。太尉王僧辯初拒境不納,淵明往復致書,皆陵詞也。及淵明之入,僧辯得陵大喜,接待饋遺,其禮甚優。以陵為尚書吏部郎,掌詔誥。其年高祖率兵誅僧辯,仍進討韋載。時任約、徐嗣徽乘虛襲石頭,陵感僧辯舊恩,乃往赴約。及約等平,高祖釋陵不問。尋以為貞威將軍、尚書左丞。 紹泰二年,又使于齊,還除給事黃門侍郎、祕書監。高祖受禪,加散騎常侍,左丞如故。天嘉初,除太府卿。四年,遷五兵尚書,領大箸作。六年,除散騎常侍、御史中丞。時安成王頊為司空,以帝弟之尊,勢傾朝野。直兵鮑僧叡假王威權,抑塞辭訟,大臣莫敢言者。陵聞之,乃為奏彈,導從南臺官屬,引奏案而入。世祖見陵服章嚴肅,若不可犯,為斂容正坐。陵進讀奏版時,安成王殿上侍立,仰視世祖,流汗失色。陵遣殿中御史引王下殿,遂劾免侍中、中書監。自此朝廷肅然。 天康元年,遷吏部尚書,領大箸作。陵以梁末以來,選授多失其所,於是提舉綱維,綜覈名實。時有冒進求官,諠競不已者,陵乃為書宣示曰:「自古吏部尚書者,品藻人倫,簡其才能,尋其門胄,逐其大小,量其官爵。梁元帝承侯景之凶荒,王太尉接荊州之禍敗,爾時喪亂,無復典章,故使官方窮此紛雜。永定之時,聖朝草創,干戈未息,亦無條序。府庫空虛,賞賜懸乏,白銀難得,黃札易營,權以官階,代於錢絹,義存撫接,無計多少,致令員外、常侍,路上比肩,諮議、參軍,市中無數,豈是朝章,應其如此?今衣冠禮樂,日富年華,何可猶作舊意,非理望也。所見諸君,多踰本分,猶言大屈,未喻高懷。若問梁朝朱領軍异亦為卿相,此不踰其本分邪?此是天子所拔,非關選序。梁武帝云『世間人言有目色,我特不目色范悌』。宋文帝亦云『人世豈無運命,每有好官缺,輒憶羊玄保。』此則清階顯職,不由選也。秦有車府令趙高直至丞相,漢有高廟令田千秋亦為丞相,此復可為例邪?旣忝衡流,應須粉墨。所望諸賢,深明鄙意。」自是眾咸服焉,時論比之毛玠。 廢帝即位,高宗入輔,謀黜異志者,引陵預其議。高宗纂曆,封建昌縣侯,邑五百戶。太建元年,除尚書右僕射。三年,遷尚書左僕射,陵抗表推周弘正、王勱等,高宗召陵入內殿,曰:「卿何為固辭此職而舉人乎?」陵曰:「周弘正從陛下西還,舊藩長史,王勱太平相府長史,張種帝鄉賢戚,若選賢與舊,臣宜居後。」固辭累日,高宗苦屬之,陵乃奉詔。 及朝議北伐,高宗曰:「朕意已決,卿可舉元帥。」眾議咸以中權將軍淳于量位重,共署推之。陵獨曰:「不然。吳明徹家在淮左,悉彼風俗,將略人才,當今亦無過者。」於是爭論累日不能決。都官尚書裴忌曰:「臣同徐僕射。」陵應聲曰:「非但明徹良將,裴忌即良副也。」是日,詔明徹為大都督,令忌監軍事,遂克淮南數十州之地。高宗因置酒,舉杯屬陵曰:「賞卿知人。」陵避席對曰:「定策出自聖衷,非臣之力也。」其年加侍中,餘竝如故。七年,領國子祭酒、南徐州大中正。以公事免侍中、僕射。尋加侍中,給扶,又除領軍將軍。八年,加翊右將軍、太子詹事,置佐史。俄遷右光祿大夫,餘竝如故。十年,重為領軍將軍。尋遷安右將軍、丹陽尹。十三年,為中書監,領太子詹事,給鼓吹一部,侍中、將軍、右光祿、中正如故。陵以年老累表求致仕,高宗亦優之,乃詔將作為造大齋,令陵就第攝事。 後主即位,遷左光祿大夫、太子少傅,餘如故。至德元年卒,時年七十七。詔曰:「慎終有典,抑乃舊章,令德可甄,諒宜追遠。侍中、安右將軍、左光祿大夫、太子少傅、南徐州大中正、建昌縣開國侯陵,弱齡學尚,登朝秀穎,業高名輩,文曰詞宗。朕近歲承華,特相引狎,雖多臥疾,方期克壯,奄然殞逝,震悼于懷。可贈鎮右將軍、特進,其侍中、左光祿、鼓吹、侯如故,并出舉哀,喪事所須,量加資給。諡曰章。」 陵器局深遠,容止可觀,性又清簡,無所營樹,祿俸與親族共之。太建中,食建昌邑,邑戶送米至于水次,陵親戚有貧匱者,皆令取之,數日便盡,陵家尋致乏絕。府僚怪而問其故。陵云:「我有車牛衣裳可賣,餘家有可賣不?」其周給如此。少而崇信釋教,經論多所精解。後主在東宮,令陵講大品經,義學名僧,自遠雲集,每講筵商較,四座莫能與抗。目有青睛,時人以為聰惠之相也。自有陳創業,文檄軍書及禪授詔策,皆陵所製,而九錫尤美。為一代文宗,亦不以此矜物,未嘗詆訶作者。其於後進之徒,接引無倦。世祖、高宗之世,國家有大手筆,皆陵草之。其文頗變舊體,緝裁巧密,多有新意。每一文出手,好事者已傳寫成誦,遂被之華夷,家藏其本。後逢喪亂,多散失,存者三十卷。有四子:儉,份,儀,僔。 儉一名眾。幼而脩立,勤學有志操,汝南周弘正重其為人,妻以女。梁太清初,起家豫章王府行參軍。侯景亂,陵使魏未反,儉時年二十一,攜老幼避于江陵,梁元帝聞其名,召為尚書金部郎中。嘗侍宴賦詩,元帝歎賞曰「徐氏之子,復有文矣」。江陵陷,復還於京師。永定初,為太子洗馬,遷鎮東從事中郎。天嘉三年,遷中書侍郎。 太建初,廣州刺史歐陽紇舉兵反,高宗令儉持節喻旨。紇初見儉,盛列仗衛,言辭不恭,儉曰:「呂嘉之事,誠當已遠,將軍獨不見周迪、陳寶應乎?轉禍為福,未為晚也。」紇默然不答,懼儉沮其眾,不許入城,置儉於孤園寺,遣人守衛,累旬不得還。紇嘗出見儉,儉謂之曰:「將軍業已舉事,儉須還報天子,儉之性命雖在將軍,將軍成敗不在於儉,幸不見留。」紇於是乃遣儉從閒道馳還。高宗乃命章昭達率眾討紇,仍以儉悉其形勢,勑儉監昭達軍。紇平,高宗嘉之,賜奴婢十人,米五百斛,除鎮北鄱陽王諮議參軍,兼中書舍人。累遷國子博士、大匠卿,餘竝如故。尋遷黃門侍郎,轉太子中庶子,加通直散騎常侍,兼尚書左丞,以公事免。尋起為中衛始興王限外諮議參軍,兼中書舍人。又為太子中庶子,遷貞威將軍、太子左衛率,舍人如故。 後主立,授和戎將軍、宣惠晉熙王長史,行丹陽郡國事。俄以父憂去職。尋起為和戎將軍,累遷尋陽內史,為政嚴明,盜賊靜息。遷散騎常侍,襲封建昌侯,入為御史中丞。儉性公平,無所阿附,尚書令江揔望重一時,亦為儉所糾劾,後主深委任焉。又領右軍。禎明二年卒。 份少有父風,年九歲,為夢賦,陵見之,謂所親曰「吾幼屬文,亦不加此」。解褐為祕書郎,轉太子舍人。累遷豫章王主簿、太子洗馬。出為海鹽令,甚有治績。秩滿,入為太子洗馬。 份性孝悌,陵嘗遇疾,甚篤,份燒香泣涕,跪誦孝經,晝夜不息,如此者三日,陵疾豁然而愈,親戚皆謂份孝感所致。太建二年卒,時年二十二。 儀少聰警,以周易生舉高第為祕書郎,出為烏傷令。禎明初,遷尚書殿中郎,尋兼東宮學士。陳亡入隋。開皇九年,隱于錢塘之赭山,煬帝召為學士,尋除箸作郎。大業四年卒。 孝克,陵之第三弟也。少為周易生,有口辯,能談玄理。旣長,遍通五經,博覽史籍,亦善屬文,而文不逮義。梁太清初,起家為太學博士。 性至孝,遭父憂,殆不勝喪,事所生母陳氏,盡就養之道。梁末,侯景寇亂,京邑大飢,餓死者十八九。孝克養母,饘粥不能給,妻東莞臧氏,領軍將軍臧盾之女也,甚有容色,孝克乃謂之曰:「今飢荒如此,供養交闕,欲嫁卿與富人,望彼此俱濟,於卿意如何?」臧氏弗之許也。時有孔景行者,為侯景將,富於財,孝克密因媒者陳意,景行多從左右,逼而迎之,臧涕泣而去,所得穀帛,悉以供養。孝克又剃髮為沙門,改名法整,兼乞食以充給焉。臧氏亦深念舊恩,數私致饋餉,故不乏絕。後景行戰死,臧伺孝克於途中,累日乃見,謂孝克曰:「往日之事,非為相負,今旣得脫,當歸供養。」孝克默然無答。於是歸俗,更為夫妻。 後東遊,居于錢塘之佳義里,與諸僧討論釋典,遂通三論。每日二時講,旦講佛經,晚講禮傳,道俗受業者數百人。天嘉中,除剡令,非其好也,尋復去職。太建四年,徵為祕書丞,不就,乃蔬食長齋,持菩薩戒,晝夜講誦法華經,高宗甚嘉其操行。 六年,除國子博士,遷通直散騎常侍,兼國子祭酒,尋為真。孝克每侍宴,無所食噉,至席散,當其前膳羞損減,高宗密記以問中書舍人管斌,斌不能對。自是斌以意伺之,見孝克取珍果內紳帶中,斌當時莫識其意,後更尋訪,方知還以遺母。斌以實啟,高宗嗟歎良久,乃勑所司,自今宴享,孝克前饌,竝遣將還,以餉其母,時論美之。 至德中,皇太子入學釋奠,百司陪列,孝克發孝經題,後主詔皇太子北面致敬。 禎明元年,入為都官尚書。自晉以來,尚書官僚皆攜家屬居省。省在臺城內下舍門,中有閣道,東西跨路,通于朝堂。其第一即都官之省,西抵閣道,年代久遠,多有鬼怪,每昏夜之際,無故有聲光,或見人箸衣冠從井中出,須臾復沒,或門閤自然開閉。居省者多死亡,尚書周確卒於此省,孝克代確,便即居之,經涉兩載,妖變皆息,時人咸以為貞正所致。 孝克性清素而好施惠,故不免飢寒,後主勑以石頭津稅給之,孝克悉用設齋寫經,隨得隨盡。二年,為散騎常侍,侍東宮。陳亡,隨例入關。家道壁立,所生母患,欲粳米為粥,不能常辦。母亡之後,孝克遂常噉麥,有遺粳米者,孝克對而悲泣,終身不復食之焉。 開皇十年,長安疾疫,隋文帝聞其名行,召令於尚書都堂講金剛般若經。尋授國子博士。後侍東宮講禮傳。 十九年以疾卒,時年七十三。臨終,正坐念佛,室內有非常異香氣,隣里皆驚異之。子萬載,仕至晉安王功曹史、太子洗馬。 史臣曰:徐孝穆挺五行之秀,稟天地之靈,聰明特達,籠罩今古。及締構興王,遭逢泰運,位隆朝宰,獻替謀猷,蓋亮直存矣。孝克砥身厲行,養親逾禮,亦參、閔之志歟。 ## 陳書‧卷二十七 列傳第二十一 江揔 姚察 江揔字揔持,濟陽考城人也,晉散騎常侍統之十世孫。五世祖湛,宋左光祿大夫、開府儀同三司,忠簡公。祖蒨,梁光祿大夫,有名當代。父紑,本州迎主簿,少居父憂,以毀卒,在梁書孝行傳。 揔七歲而孤,依于外氏。幼聰敏,有至性。舅吳平光侯蕭勱,名重當時,特所鍾愛,嘗謂揔曰:「爾操行殊異,神采英拔,後之知名,當出吾右。」及長,篤學有辭采,家傳賜書數千卷,揔晝夜尋讀,未嘗輟手。年十八,解褐宣惠武陵王府法曹參軍。中權將軍、丹陽尹何敬容開府,置佐史,竝以貴胄充之,仍除敬容府主簿。遷尚書殿中郎。梁武帝撰正言始畢,製述懷詩,揔預同此作,帝覽揔詩,深降嗟賞。仍轉侍郎。尚書僕射范陽張纘,度支尚書琅邪王筠,都官尚書南陽劉之遴,竝高才碩學,揔時年少有名,纘等雅相推重,為忘年友會。之遴嘗酬揔詩,其略曰:「上位居崇禮,寺署隣栖息。忌聞曉騶唱,每畏晨光赩。高談意未窮,晤對賞無極。探急共遨遊,休沐忘退食。曷用銷鄙吝,枉趾覯顏色。下上數千載,揚搉吐胸臆。」其為通人所欽挹如此。遷太子洗馬,又出為臨安令,還為中軍宣城王府限內錄事參軍,轉太子中舍人。 及魏國通好,勑以揔及徐陵攝官報聘,揔以疾不行,侯景寇京都,詔以揔權兼太常卿,守小廟。臺城陷,揔避難崎嶇,累年至會稽郡,憩於龍華寺,乃製修心賦,略序時事。其辭曰: 太清四年秋七月,避地于會稽龍華寺。此伽藍者,余六世祖宋尚書右僕射州陵侯元嘉二十四年之所構也。侯之王父晉護軍將軍虨,昔莅此邦,卜居山陰都陽里,貽厥子孫,有終焉之志。寺域則宅之舊基,左江右湖,面山背壑,東西連跨,南北紆縈,聊與苦節名僧,同銷日用,曉脩經戒,夕覽圖書,寢處風雲,憑棲水月。不意華戎莫辨,朝市傾淪,以此傷情,情可知矣。啜泣濡翰,豈攄鬱結,庶後生君子,憫余此槩焉。 嘉南斗之分次,肇東越之靈祕,表檜風於韓什,箸鎮山於周記,蘊大禹之金書,鐫暴秦之石字,太史來而探穴,鍾離去而開笥,信竹箭之為珍,何珷玞之罕值。奉盛德之鴻祀,寓安禪之古寺,寔豫章之舊圃,成黃金之勝地。遂寂默之幽心,若鏡中而遠尋,面曾阜之超忽,迩平湖之迥深。山條偃蹇,水葉侵淫,挂猿朝落,飢鼯夜吟。果叢藥苑,桃蹊橘林,梢雲拂日,結暗生陰。保自然之雅趣,鄙人閒之荒雜,望島嶼之邅回,靣江源之重沓,泛流月之夜迥,曳光煙之曉匝。風引蜩而嘶譟,雨鳴林而脩䬃,鳥稍狎而知來,雲無情而自合。 爾迺野開靈塔,地築禪居,喜園迢遰,樂樹扶疏。經行籍草,宴坐臨渠,持戒振錫,度影甘蔬,堅固之林可喻,寂滅之場蹔如。異曲終而悲起,非木落而悲始,豈降志而辱身,不露才而揚己。鍾風雨之如晦,倦雞鳴之聒耳,幸避地而高棲,憑調御之遺旨。折四辯之微言,悟三乘之妙理,遣十纏之繫縛,袪五惑之塵滓,久遺榮於勢利,庶忘累於妻子,感意氣於疇日,寄知音於來祀,何遠客之可悲,知自憐其何已。 揔第九舅蕭勃先據廣州,揔又自會稽往依焉。梁元帝平侯景,徵揔為明威將軍、始興內史,以郡秩米八百斛給揔行裝。會江陵陷,遂不行,揔自此流寓嶺南積歲。天嘉四年,以中書侍郎徵還朝,直侍中省。累遷司徒右長史,掌東宮管記,給事黃門侍郎,領南徐州大中正。授太子中庶子、通直散騎常侍,東宮、中正如故。遷左民尚書,轉太子詹事,中正如故。以與太子為長夜之飲,養良娣陳氏為女,太子微行揔舍,上怒免之。尋為侍中,領左驍騎將軍。復為左民尚書,領左軍將軍,未拜,又以公事免。尋起為散騎常侍、明烈將軍、司徒左長史,遷太常卿。 後主即位,除祠部尚書,又領左驍騎將軍,參掌選事。轉散騎常侍、吏部尚書。尋遷尚書僕射,參掌如故。至德四年,加宣惠將軍,量置佐史。尋授尚書令,給鼓吹一部,加扶,餘竝如故。策曰:「於戲,夫文昌政本,司會治經,韋彪謂之樞機,李固方之斗極。況其五曹斯綜,百揆是諧,同冢宰之司,專臺閣之任。惟爾道業標峻,寓量弘深,勝範清規,風流以為准的,辭宗學府,衣冠以為領袖。故能師長六官,具瞻允塞,明府八座,儀形載遠,其端朝握揆,朕所望焉。往欽哉,懋建爾徽猷,亮采我邦國,可不慎歟!」禎明二年,進號中權將軍。京城陷,入隋,為上開府。開皇十四年,卒於江都,時年七十六。 揔甞自敘,其略曰: 歷升清顯,備位朝列,不邀世利,不涉權幸。甞撫躬仰天太息曰,莊青翟位至丞相,無迹可紀;趙元叔為上計吏,光乎列傳。官陳以來,未甞逢迎一物,干預一事。悠悠風塵,流俗之士,頗致怨憎,榮枯寵辱,不以介意。太建之世,權移羣小,諂嫉作威,屢被摧黜,柰何命也。後主昔在東朝,留意文藝,夙荷昭晉,恩紀契闊。嗣位之日,時寄謬隆,儀形天府,釐正庶績,八法六典,無所不統。昔晉武帝策荀公曾曰「周之冢宰,今之尚書令也」。況復才未半古,尸素若茲。晉太尉陸玩云「以我為三公,知天下無人矣」。軒冕儻來之一物,豈是預要乎? 弱歲歸心釋教,年二十餘,入鍾山就靈曜寺則法師受菩薩戒。暮齒官陳,與攝山布上人遊款,深悟苦空,更復練戒,運善於心,行慈於物,頗知自勵,而不能蔬菲,尚染塵勞,以此負愧平生耳。 揔之自敘,時人謂之實錄。 揔篤行義,寬和溫裕。好學,能屬文,於五言七言尤善;然傷於浮豔,故為後主所愛幸。多有側篇,好事者相傳諷翫,于今不絕。後主之世,揔當權宰,不持政務,但日與後主遊宴後庭,共陳暄、孔範、王瑗等十餘人,當時謂之狎客。由是國政日頹,綱紀不立,有言之者,輒以罪斥之,君臣昏亂,以至于滅。有文集三十卷,竝行於世焉。 長子溢,字深源,頗有文辭。性慠誕,恃勢驕物,雖近屬故友,不免詆欺。歷官箸作佐郎、太子舍人、洗馬、中書黃門侍郎、太子中庶子。入隋,為秦王文學。 第七子漼,駙馬都尉、祕書郎、隋給事郎,直祕書省學士。 姚察字伯審,吳興武康人也。九世祖信,吳太常卿,有名江左。 察幼有至性,事親以孝聞。六歲,誦書萬餘言。弱不好弄,博弈雜戲,初不經心。勤苦厲精,以夜繼日。年十二,便能屬文。父上開府僧垣,知名梁武代,二宮禮遇優厚,每得供賜,皆回給察兄弟,為遊學之資,察竝用聚蓄圖書,由是聞見日博。年十三,梁簡文帝時在東宮,盛脩文義,即引於宣猷堂聽講論難,為儒者所稱。及簡文嗣位,尤加禮接。起家南海王國左常侍,兼司文侍郎。除南郡王行參軍,兼尚書駕部郎。 值梁室喪亂,於金陵隨二親還鄉里。時東土兵荒,人飢相食,告糴無處,察家口旣多,竝採野蔬自給。察每崎嶇艱阻,求請供養之資,糧粒恒得相繼。又常以己分減推諸弟妹,乃至故舊乏絕者皆相分卹,自甘唯藜藿而已。在亂離之閒,篤學不廢。 元帝於荊州即位,父隨朝士例往赴西臺,元帝授察原鄉令。時邑境蕭條,流亡不反,察輕其賦役,勸以耕種,於是戶口殷盛,民至今稱焉。 中書侍郎領箸作杜之偉與察深相眷遇,表用察佐箸作,仍撰史。永定初,拜始興王府功曹參軍,尋補嘉德殿學士,轉中衛、儀同始興王府記室參軍。吏部尚書徐陵時領箸作,復引為史佐,及陵讓官致仕等表,竝請察製焉,陵見歎曰「吾弗逮也」。太建初,補宣明殿學士,除散騎侍郎、左通直。尋兼通直散騎常侍,報聘于周。江左耆舊先在關右者,咸相傾慕。沛國劉臻竊於公館訪漢書疑事十餘條,竝為剖㭊,皆有經據。臻謂所親曰「名下定無虛士」。箸西聘道里記,所敘事甚詳。 使還,補東宮學士。于時濟陽江揔、吳國顧野王、陸瓊、從弟瑜、河南褚玠、北地傅縡等,皆以才學之美,晨夕娛侍。察每言論製述,咸為諸人宗重。儲君深加禮異,情越羣僚,宮內所須方幅手筆,皆付察立草。又數令共野王遞相策問,恒蒙賞激。 遷尚書祠部侍郎。此曹職司郊廟,昔魏王肅奏祀天地,設宮縣之樂,八佾之舞,爾後因循不革。梁武帝以為事人禮縟,事神禮簡,古無宮縣之文。陳初承用,莫有損益。高宗欲設備樂,付有司立議,以梁武帝為非。時碩學名儒、朝端在位者,咸希上旨,竝即注同。察乃博引經籍,獨違羣議,據梁樂為是,當時驚駭,莫不慙服,僕射徐陵因改同察議。其不順時隨俗,皆此類也。 拜宣惠宜都王中錄事參軍,帶東宮學士。歷仁威淮南王、平南建安王二府諮議參軍,丁內憂去職。俄起為戎昭將軍,知撰梁史事,固辭不免。後主纂業、勑兼東宮通事舍人,將軍、知撰史如故。又勑專知優冊謚議等文筆。至德元年,除中書侍郎,轉太子僕,餘竝如故。 初,梁季淪沒,父僧垣入于長安,察蔬食布衣,不聽音樂,至是凶問因聘使到江南。時察母韋氏喪制適除,後主以察羸瘠,慮加毀頓,乃密遣中書舍人司馬申就宅發哀,仍勑申專加譬抑。尒後又遣申宣旨誡喻曰:「知比哀毀過禮,甚用為憂。卿迥然一身,宗奠是寄,毀而滅性,聖教所不許。宜微自遣割,以存禮制。憂懷旣深,故有此及。」 尋以忠毅將軍起兼東宮通事舍人。察志在終喪,頻有陳讓,竝抑而不許。又推表其略曰:「臣私門舋禍,併罹殃罰,偷生晷漏,冀申情禮,而尪疹相仍,苴葈穢質,非復人流,將畢苫壤。豈期朝恩曲覃,被之纓紱,尋斯寵服,彌見慙靦。且宮闥祕奧,趨奏便繁,寧可以茲荒毀所宜叨預。伏願至德孝治,矜其理奪,使殘魂喘息,以遂餘生。」詔答曰:「省表具懷。卿行業淳深,聲譽素顯,理徇情禮,未膺刀筆。但參務承華,良所期寄,允茲抑奪,不得致辭也。」俄勑知著作郎事,服闋,除給事黃門侍郎,領著作。 察旣累居憂服,兼齋素日久,自免憂後,因加氣疾。後主嘗別召見,見察柴瘠過甚,為之動容,乃謂察曰:「朝廷惜卿,卿宜自惜,旣蔬菲歲久,可停持長齋。」又遣度支尚書王瑗宣旨,重加慰喻,令從晚食。手勑曰:「卿羸瘠如此,齋菲累年,不宜一飯,有乖將攝,若從所示,甚為佳也。」察雖奉此勑,而猶敦宿誓。 又詔授祕書監,領著作如故,乃累進讓,竝優荅不許。察在祕書省大加刪正,又奏撰中書表集。拜散騎常侍,尋授度支尚書,旬月遷吏部尚書,領著作竝如故。察旣博極墳素,尤善人物,至於姓氏所起,枝葉所分,官職姻娶,興衰高下,舉而論之,無所遺失。且澄鑒之職,時人久以梓匠相許,及遷選部,雅允朝望。初,吏部尚書蔡徵移中書令,後主方擇其人,尚書令江揔等咸共薦察,勑答曰:「姚察非唯學藝優博,亦是操行清脩,典選難才,今得之矣。」乃神筆草詔,讀以示察,察辭讓甚切。 別日召入論選事,察垂涕拜請曰:「臣東皐賤族,身才庸近,情忘遠致,念絕脩途。頃來忝竊,久知逾分,特以東朝攀奉,恩紀謬加。今日叨濫,非由才舉,縱陛下特升庸薄,其如朝序何?臣九世祖信,名高往代,當時纔居選部,自後罕有繼蹤。臣遭逢成擢,沐浴恩造,累致非據,每切妨賢。臣雖無識,頗知審己,言行所踐,無期榮貴,豈意銓衡之重,妄委非才。且皇明御歷,事高昔代,羽儀世胄,帷幄名臣,若授受得宜,方為稱職。臣夙陶教義,必知不可。」後主曰:「選眾之舉,僉議所歸,昔毛玠雅量清恪,盧毓心平體正,王蘊銓量得地,山濤舉不失才,就卿而求,必兼此矣。且我與卿雖君臣禮隔,情分殊常,藻鏡人倫,良所期寄,亦以無慙則悊也。」 察自居顯要,甚勵清潔,且廩錫以外,一不交通。嘗有私門生不敢厚餉,止送南布一端,花綀一匹。察謂之曰:「吾所衣著,止是麻布蒲綀,此物於吾無用。旣欲相欵接,幸不煩爾。」此人遜請,猶冀受納,察勵色驅出,因此伏事者莫敢饋遺。 陳滅入隋,開皇九年,詔授祕書丞,別勑成梁、陳二代史。又勑於朱華閣長參。文帝知察蔬菲,別日乃獨召入內殿,賜果菜,乃指察謂朝臣曰「聞姚察學行當今無比,我平陳唯得此一人」。十三年,襲封北絳郡公。察往歲之聘周也,因得與父僧垣相見,將別之際,絕而復蘇,至是承襲,愈更悲感,見者莫不為之歔欷。 察幼年嘗就鍾山明慶寺尚禪師受菩薩戒,及官陳,祿俸皆捨寺起造,并追為禪師樹碑,文甚遒麗。及是,遇見梁國子祭酒蕭子雲書此寺禪齋詩,覽之愴然,乃用蕭韻述懷為詠,詞又哀切,法俗益以此稱之。丁後母杜氏喪,解職。在服制之中,有白鳩巢于戶上。 仁壽二年,詔曰:「前祕書丞北絳郡開國公姚察,彊學待問,博極羣典,脩身立德,白首不渝,雖在哀疚,宜奪情禮,可員外散騎常侍,封如故。」又勑侍晉王昭讀。煬帝初在東宮,數被召見,訪以文籍。即位之始,詔授太子內舍人,餘竝如故。車駕巡幸,恒侍從焉。及改易衣冠,刪正朝式,切問近對,察一人而已。 年七十四,大業二年,終于東都,遺命薄葬,務從率儉。其略曰:「吾家世素士,自有常法。吾意斂以法服,竝宜用布,土周於身。又恐汝等不忍行此,必不爾,須松板薄棺,纔可周身,土周於棺而已。葬日,止麤車,即送厝舊塋北。吾在梁世,當時年十四,就鍾山明慶寺尚禪師受菩薩戒,自爾深悟苦空,頗知回向矣。嘗得留連山寺,一去忘歸。及仕陳代,諸名流遂許與聲價,兼時主恩遇,宦途遂至通顯。自入朝來,又蒙恩渥。旣牽纏人世,素志弗從。且吾習蔬菲五十餘年,旣歷歲時,循而不失。瞑目之後,不須立靈,置一小牀,每日設清水,六齋日設齋食果菜,任家有無,不須別經營也。」初,察願讀一藏經,竝已究竟,將終,曾無痛𢙉,但西向坐,正念,云「一切空寂」。其後身體柔軟,顏色如恒。兩宮悼惜,賵賻甚厚。 察性至孝,有人倫鑒識。沖虛謙遜,不以所長矜人。終日恬靜,唯以書記為樂,於墳籍無所不睹。每有製述,多用新奇,人所未見,咸重富博。且專志著書,白首不倦,手自抄撰,無時蹔輟。尤好研覈古今,諟正文字,精采流贍,雖老不衰。兼諳識內典,所撰寺塔及眾僧文章,特為綺密。在位多所稱引,一善可錄,無不賞薦。若非分相干,咸以理遣。盡心事上,知無不為。侍奉機密,未甞洩漏。且任遇已隆,衣冠攸屬,深懷退靜,避於聲勢。清潔自處,貲產每虛,或有勸營生計,笑而不答。穆於親屬,篤於舊故,所得祿賜,咸充周卹。 後主所製文筆,卷軸甚多,乃別寫一本付察,有疑悉令刊定,察亦推心奉上,事在無隱。後主嘗從容謂朝士曰:「姚察達學洽聞,手筆典裁,求之於古,猶難軰匹,在於今世,足為師範。且訪對甚詳明,聽之使人忘倦。」察每製文筆,勑便索本,上曰:「我于姚察文章,非唯翫味無已,故是一宗匠。」 徐陵名高一代,每見察製述,尤所推重。嘗謂子儉曰:「姚學士德學無前,汝可師之也。」尚書令江揔與察尤篤厚善,每有製作,必先以簡察,然後施用。揔為詹事時,嘗製登宮城五百字詩,當時副君及徐陵以下諸名賢竝同此作。徐公後謂江曰:「我所和弟五十𩐳,寄弟集內。」及江編次文章,無復察所和本,述徐此意,謂察曰:「高才碩學,庶光拙文,今須公所和五百字,用偶徐侯章也。」察謙遜未付,江曰:「若不得公此製,僕詩亦須弃本,復乖徐公所寄,豈得見令兩失。」察不獲已,乃寫本付之。為通人推挹,例皆如此。 所箸漢書訓纂三十卷,說林十卷,西聘、玉璽、建康三鍾等記各一卷,悉窮該博,并文集二十卷,竝行於世。察所撰梁、陳史雖未畢功,隋文帝開皇之時,遣內史舍人虞世基索本,且進上,今在內殿。梁、陳二史本多是察之所撰,其中序論及紀、傳有所闕者,臨亡之時,仍以體例誡約子思廉,博訪撰續,思廉泣涕奉行。思廉在陳為衡陽王府法曹參軍,轉會稽王主簿。入隋,補漢王府行參軍,掌記室,尋除河閒郡司法。大業初,內史侍郎虞世基奏思廉踵成梁、陳二代史,自爾以來,稍就補續。 史臣曰:江揔持清標簡貴,加潤以辭采,及師長六官,雅允朝望。史臣先臣稟茲令德,光斯百行,可以厲風俗,可以厚人倫。至於九流、七略之書,名山石室之記,汲郡、孔堂之書,玉箱金板之文,莫不窮研旨奧,遍探坎井,故道冠人師,搢紳以為準的。旣歷職貴顯,國典朝章,古今疑議,後主皆取先臣斷決焉。 ## 陳書‧卷二十八 列傳第二十二 世祖九王 高宗二十九王 後主十一子 世祖十三男:沈皇后生廢帝、始興王伯茂,嚴淑媛生鄱陽王伯山、晉安王伯恭,潘容華生新安王伯固,劉昭華生衡陽王伯信,王充華生廬陵王伯仁,張脩容生江夏王伯義,韓脩華生武陵王伯禮,江貴妃生永陽王伯智,孔貴妃生桂陽王伯謀。其伯固犯逆別有傳。二男早卒,本書無名。 始興王伯茂字鬱之,世祖第二子也。初,高祖兄始興昭烈王道談仕於梁世,為東宮直閤將軍,侯景之亂,領弩手二千援臺,於城中中流矢卒。紹泰二年,追贈侍中、使持節、都督南兖州諸軍事、南兖州刺史,封長城縣公,謚曰昭烈。高祖受禪,重贈驃騎大將軍、太傅、揚州牧,改封始興郡王,邑二千戶。王生世祖及高宗。高宗以梁承聖末遷于關右,至是高祖遙以高宗襲封始興嗣王,以奉昭烈王祀。永定三年六月,高祖崩,是月世祖入纂帝位。時高宗在周未還,世祖以本宗乏饗,其年十月下詔曰:「日者皇基肇建,封樹枝戚,朕親地攸在,特啟大邦。弟頊嗣承門祀,雖土宇開建,薦饗莫由。重以遭家不造,閔凶夙遘,儲貳遐隔,轊車未返。猥以眇身,膺茲景命,式循龜鼎,冰谷載懷。今旣入奉大宗,事絕藩祼,始興國廟蒸嘗無主,瞻言霜露,感尋慟絕。其徙封嗣王頊為安成王,封第二子伯茂為始興王,以奉昭烈王祀。賜天下為父後者爵一級。庶申罔極之情,永保山河之祚。」 舊制諸王受封,未加戎號者,不置佐史,於是尚書八座奏曰:「夫增崇徽號,飾表車服,所以闡彰厥德,下變民望。第二皇子新除始興王伯茂,體自尊極,神姿明穎,玉映觿辰,蘭芬綺歲,清暉美譽,日茂月升,道鬱平、河,聲超衮、植。皇情追感,聖性天深,以本宗闕緒,纂承藩嗣,雖珪社是膺,而戎章未襲,豈所以光崇睿哲,寵樹皇枝。臣等參議,宜加寧遠將軍,置佐史。」詔曰「可」。尋除使持節、都督南琅邪彭城二郡諸軍事、彭城太守。天嘉二年,進號宣惠將軍、揚州刺史。 伯茂性聰敏,好學,謙恭下士,又以太子母弟,世祖深愛重之。是時征北軍人於丹徒盜發晉郗曇墓,大獲晉右將軍王羲之書及諸名賢遺跡。事覺,其書竝沒縣官,藏于祕府,世祖以伯茂好古,多以賜之,由是伯茂大工草隸,甚得右軍之法。三年,除鎮東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東揚州刺史。 廢帝即位,時伯茂在都,劉師知等矯詔出高宗也,伯茂勸成之。師知等誅後,高宗恐伯茂扇動朝廷,光大元年,乃進號中衛將軍,令入居禁中,專與廢帝遊處。是時四海之望,咸歸高宗,伯茂深不平,日夕憤怨,數肆惡言,高宗以其無能,不以為意。及建安人蔣裕與韓子高等謀反,伯茂竝陰豫其事。二年十一月,皇太后令黜廢帝為臨海王,其日又下令曰:「伯茂輕薄,爰自弱齡,辜負嚴訓,彌肆凶狡。常以次居介弟,宜秉國權,不涯年德,逾逞狂躁,圖為禍亂,扇動宮闈,要招麤險,觖望臺閣,嗣君喪道,由此亂階,是諸凶德,咸作謀主。允宜罄彼司甸,刑斯剭人。言念皇支,尚懷悲懣,可特降為溫麻侯,宜加禁止,別遣就第。不意如此,言增泫歎。」時六門之外有別館,以為諸王冠婚之所,名為婚第,至是命伯茂出居之。於路遇盜,殞于車中,時年十八。 鄱陽王伯山字靜之,世祖第三子也。偉容儀,舉止閑雅,喜慍不形於色,世祖深器之。初高祖時,天下草創,諸王受封儀注多闕,及伯山受封,世祖欲重其事,天嘉元年七月丙辰,尚書八座奏曰:「臣聞本枝惟允,宗周之業以弘,盤石旣建,皇漢之基斯遠,故能協宣五運,規範百王,式固靈根,克隆卜世。第三皇子伯山,發睿德於齠年,表歧姿於丱日,光昭丹掖,暉映青闈,而玉圭未秉,金錫靡駕,豈所以敦序維翰,建樹藩戚。臣等參議,宜封鄱陽郡王。」詔曰「可」。乃遣散騎常侍、度支尚書蕭睿持節兼太宰告于太廟;又遣五兵尚書王質持節兼太宰告于太社。其年十月,上臨軒策命之曰:「於戲!夫建樹藩屏,翼獎王室,欽若前典,咸必由之。惟爾夙挺珪璋,生知孝敬,令德茂親,僉譽所集,啟建大邦,寔惟倫序,是用敬遵民瞻,錫此圭瑞。往欽哉!其勉樹聲業,永保宗社,可不慎歟!」策訖,敕令王公已下竝醼於王第。仍授東中郎將、吳郡太守。六年,為緣江都督、平北將軍、南徐州刺史。天康元年,進號鎮北將軍。 高宗輔政,不欲令伯山處邊,光大元年,徙為鎮東將軍、東揚州刺史。太建元年,徵為中衛將軍、中領軍。六年,又為征北將軍、南徐州刺史。尋為征南將軍、江州刺史。十一年,入為護軍將軍,加開府儀同三司,仍給鼓吹并扶。後主即位,進號中權大將軍。至德四年,出為持節、都督東揚豐二州諸軍事、東揚州刺史,加侍中,餘竝如故。禎明元年,丁所生母憂,去職。明年,起為鎮衛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給班劒十人。三年正月薨,時年四十。 伯山性寬厚,美風儀,又於諸王最長,後主深敬重之,每朝廷有冠婚饗醼之事,恒使伯山為主。及丁所生母憂,居喪以孝聞。後主嘗幸吏部尚書蔡徵宅,因往弔之,伯山號慟殆絕,因起為鎮衛將軍,仍謂羣臣曰:「鄱陽王至性可嘉,又是西第之長,豫章已兼司空,其亦須遷太尉。」未及發詔而伯山薨,尋值陳亡,遂無贈謚。 長子君範,太建中拜鄱陽國世子,尋為貞威將軍、晉陵太守,未襲爵而隋師至。是時宗室王侯在都者百餘人,後主恐其為變,乃竝召入,令屯朝堂,使豫章王叔英揔督之,而又陰為之備。及六軍敗績,相率出降,因從後主入關。至長安,隋文帝竝配于隴右及河西諸州,各給田業以處之。初,君範與尚書僕射江揔友善,至是揔贈君範書五言詩,以敘他鄉離別之意,辭甚酸切,當世文士咸諷誦之。大業二年,隋煬帝以後主第六女女婤為貴人,絕愛幸,因召陳氏子弟盡還京師,隨才敘用,由是竝為守宰,遍於天下。其年君範為溫令。 晉安王伯恭字肅之,世祖第六子也。天嘉六年,立為晉安王。尋為平東將軍、吳郡太守,置佐史。時伯恭年十餘歲,便留心政事,官曹治理。太建元年,入為安前將軍、中護軍,遷中領軍。尋為中衛將軍、揚州刺史,以公事免。四年,起為安左將軍,尋為鎮右將軍、特進,給扶。六年,出為安南將軍、南豫州刺史。九年,入為安前將軍、祠部尚書。十一年,進號軍師將軍、尚書右僕射。十二年,遷僕射。十三年,遷左僕射,十四年,出為安南將軍、湘州刺史,未拜。至德元年,為侍中、中衛將軍、光祿大夫,丁所生母憂,去職。禎明元年,起為中衛將軍、右光祿大夫,置佐史、扶竝如故。三年入關。隋大業初,為成州刺史、太常卿。 衡陽王伯信字孚之,世祖第七子也。天嘉元年,衡陽獻王昌自周還朝,於道薨,其年世祖立伯信為衡陽王,奉獻王祀。尋為宣惠將軍、丹陽尹,置佐史。太建四年,為中護軍。六年,為宣毅將軍、揚州刺史。尋加侍中、散騎常侍。十一年,進號鎮前將軍,太子詹事,餘竝如故。禎明元年,出為鎮南將軍、西衡州刺史。三年,隋軍濟江,與臨汝侯方慶竝為東衡州刺史王勇所害,事在方慶傳。 廬陵王伯仁字壽之,世祖第八子也。天嘉六年,立為廬陵王。太建初,為輕車將軍,置佐史。七年,遷冠軍將軍、中領軍。尋為平北將軍、南徐州刺史。十二年,為翊左將軍、中領軍。禎明元年,加侍中、國子祭酒,領太子中庶子。三年入關,卒于長安。長子番,先封湘濱侯,隋大業中,為資陽令。 江夏王伯義字堅之,世祖第九子也。天嘉六年,立為江夏王。太建初,為宣惠將軍、東揚州刺史,置佐史。尋為宣毅將軍、持節、散騎常侍、都督合霍二州諸軍事、合州刺史。十四年,徵為侍中、忠武將軍、金紫光祿大夫。禎明三年入關,遷于瓜州,於道卒。長子元基,先封湘潭侯,隋大業中為穀熟縣令。 武陵王伯禮字用之,世祖第十子也。天嘉六年,立為武陵王。太建初,為雲旗將軍、持節、都督吳興諸軍事、吳興太守。在郡恣行暴掠,驅錄民下,逼奪財貨,前後委積,百姓患之。太建九年,為有司所劾,上曰「王年少,未達治道,皆由佐史不能匡弼所致,特降軍號,後若更犯,必致之以法,有司不言與同罪」。十一年春,被代徵還,伯禮遂遷延不發。其年十月,散騎常侍、御史中丞徐君敷奏曰:「臣聞車屨不俟,君命之通規,夙夜匪懈,臣子之恒節。謹案雲旗將軍、持節、都督吳興諸軍事、吳興太守武陵王伯禮,早擅英猷,久馳令問,惟良寄重,枌鄉是屬。聖上愛育黔黎,留情政本,共化求瘼,早赴皇心,遂復稽緩歸驂,取移凉燠,遲回去鷁,空淹載路,淑慎未彰,違惰斯在,繩愆檢迹,以為懲誡。臣等參議以見事免伯禮所居官,以王還第,謹以白簡奏聞。」詔曰「可」。禎明三年入關,隋大業中為散騎侍郎、臨洮太守。 永陽王伯智字策之,世祖第十二子也。少敦厚,有器局,博涉經史。太建中,立為永陽王。尋為侍中,加明威將軍,置佐史。尋加散騎常侍,累遷尚書左僕射,出為使持節、都督東揚豐二州諸軍事、平東將軍,領會稽內史。至德二年,入為侍中、翊左將軍,加特進。禎明三年入關。隋大業中,為岐州司馬,遷國子司業。 桂陽王伯謀,字深之,世祖第十三子也。太建中,立為桂陽王。七年,為明威將軍,置佐史。尋為信威將軍、丹陽尹。十年,加侍中。出為持節、都督吳興諸軍事、東中郎將、吳興太守。十一年,加散騎常侍。至德元年薨。子酆嗣,大業中,為番禾令。 高宗四十二男:柳皇后生後主,彭貴人生始興王叔陵,曹淑華生豫章王叔英,何淑儀生長沙王叔堅、宜都王叔明,魏昭容生建安王叔卿,錢貴妃生河東王叔獻,劉昭儀生新蔡王叔齊,袁昭容生晉熙王叔文、義陽王叔達、新會王叔坦,王姬生淮南王叔彪、巴山王叔雄,吳姬生始興王叔重,徐姬生尋陽王叔儼,淳于姬生岳陽王叔慎,王脩華生武昌王叔虞,韋脩容生湘東王叔平,施姬生臨賀王叔敖、沅陵王叔興,曾姬生陽山王叔宣,楊姬生西陽王叔穆,申婕妤生南安王叔儉、南郡王叔澄、岳山王叔韶、太原王叔匡,袁姬生新興王叔純,吳姬生巴東王叔謨,劉姬生臨江王叔顯,秦姬生新寧王叔隆、新昌王叔榮。其皇子叔叡、叔忠、叔引、叔毅、叔訓、叔武、叔處、叔封等八人,竝未及封。叔陵犯逆,別有傳。三子早卒,本書無名。 豫章王叔英字子烈,高宗第三子也。少寬厚仁愛。天嘉元年,封建安侯。太建元年,改封豫章王,仍為宣惠將軍、都督東揚州諸軍事、東揚州刺史。五年,進號平北將軍、南豫州刺史。十一年,為鎮前將軍、江州刺史。後主即位,進號征南將軍,尋加開府儀同三司、中衛大將軍,餘竝如故。四年,進號驃騎大將軍。禎明元年,給鼓吹一部,班劒十人。其年,遷司空。三年,隋師濟江,叔英知石頭軍戍事。尋令入屯朝堂。及六軍敗績,降于隋將韓擒虎。其年入關。隋大業中為涪陵太守。長子弘,至德元年,拜豫章國世子。 長沙王叔堅字子成,高宗第四子也。母本吳中酒家隸,高宗微時,甞往飲,遂與通,及貴,召拜淑儀。叔堅少傑黠,凶虐使酒,尤好數術、卜筮、祝禁,鎔金琢玉,竝究其妙。天嘉中,封豐城侯。太建元年,立為長沙王,仍為東中郎將、吳郡太守。四年,為宣毅將軍、江州刺史,置佐史。七年,進號雲麾將軍、郢州刺史,未拜,轉為平越中郎將、廣州刺史。尋為平北將軍、合州刺史。八年,復為平西將軍、郢州刺史。十一年,入為翊左將軍、丹陽尹。 初,叔堅與始興王叔陵竝招聚賓客,各爭權寵,甚不平。每朝會鹵簿,不肯為先後,必分道而趨,左右或爭道而鬭,至有死者。及高宗弗豫,叔堅、叔陵等竝從後主侍疾。叔陵陰有異志,乃命典藥吏曰:「切藥刀甚鈍,可礪之。」及高宗崩,倉卒之際,又命其左右於外取劒,左右弗悟,乃取朝服所佩木劒以進,叔陵怒。叔堅在側聞之,疑有變,伺其所為。及翌日小斂,叔陵袖剉藥刀趨進,斫後主,中項,後主悶絕于地,皇太后與後主乳母樂安君吳氏俱以身捍之,獲免。叔堅自後扼叔陵,擒之,并奪其刀,將殺之,問後主曰:「即盡之,為待也。」後主不能應。叔陵舊多力,須臾,自奮得脫,出雲龍門,入于東府城,召左右斷青溪橋道,放東城囚以充戰士。又遣人往新林,追其所部兵馬,仍自被甲,箸白布帽,登城西門,招募百姓。是時眾軍竝緣江防守,臺內空虛,叔堅乃白太后使太子舍人司馬申以後主命召蕭摩訶,令討之。即日擒其將戴洫、譚騏驎等,送臺,斬于尚書閤下,持其首徇于東城。叔陵恇擾不知所為,乃盡殺其妻妾,率左右數百人走趨新林,摩訶追之,斬于丹陽郡,餘黨悉擒。其年,以功進號驃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揚州刺史。尋遷司空,將軍、刺史如故。 是時後主患創,不能視事,政無小大,悉委叔堅決之,於是勢傾朝廷。叔堅因肆驕縱,事多不法,後主由是疏而忌之。孔範、管斌、施文慶之徒,竝東宮舊臣,日夜陰持其短。至德元年,乃詔令即本號用三司之儀,出為江州刺史。未發,尋有詔又以為驃騎將軍,重為司空,實欲去其權勢。叔堅不自安,稍怨望,乃為左道厭魅以求福助,刻木為偶人,衣以道士之服,施機關,能拜跪,晝夜於日月下醮之,祝詛於上。其年冬,有人上書告其事,案驗竝實,後主召叔堅囚于西省,將殺之。其夜,令近侍宣敕,數之以罪,叔堅對曰:「臣之本心,非有他故,但欲求親媚耳。臣旣犯天憲,罪當萬死,臣死之日,必見叔陵,願宣明詔,責於九泉之下。」後主感其前功,乃赦之,特免所居官,以王還第。尋起為侍中、鎮左將軍。二年,又給鼓吹、油幢車。三年,出為征西將軍、荊州刺史。四年,進號中軍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禎明二年,秩滿還都。 三年入關,遷于瓜州,更名叔賢。叔賢素貴,不知家人生產,至是與妃沈氏酤酒,以傭保為事。隋大業中,為遂寧郡太守。 建安王叔卿字子弼,高宗第五子也。性質直有材器,容貌甚偉。太建四年,立為建安王,授東中郎將、東揚州刺史。七年,為雲麾將軍、郢州刺史,置佐史。九年,進號平南將軍、湘州刺史。後主即位,進號安南將軍。又為侍中、鎮右將軍、中書令。遷中書監。禎明三年入關,隋大業中,為都官郎、上黨通守。 宜都王叔明字子昭,高宗第六子也。儀容美麗,舉止和弱,狀似婦人。太建五年,立為宜都王,尋授宣惠將軍,置佐史。七年,授東中郎將、東揚州刺史,尋為輕車將軍、衛尉卿。十三年,出為使持節、雲麾將軍、南徐州刺史。又為侍中、翊右將軍。至德四年,進號安右將軍。禎明三年入關,隋大業中為鴻臚少卿。 河東王叔獻字子恭,高宗第九子也。性恭謹,聰敏好學。太建五年,立為河東王。七年,授宣毅將軍,置佐史。尋為散騎常侍、軍師將軍、都督南徐州諸軍事、南徐州刺史。十二年薨,年十三。贈侍中、中撫將軍、司空,謚曰康簡。子孝寬嗣。孝寬以至德元年,襲爵河東王。禎明三年入關,隋大業中為汶城令。 新蔡王叔齊字子肅,高宗第十一子也。風彩明贍,博涉經史,善屬文。太建七年,立為新蔡王,尋為智武將軍,置佐史。出為東中郎將、東揚州刺史。至德二年,入為侍中,將軍、佐史如故。禎明元年,除國子祭酒,侍中、將軍、佐史如故。三年入關。隋大業中為尚書主客郎。 晉熈王叔文字子才,高宗第十二子也。性輕險,好虛譽,頗涉書史。太建七年,立為晉熈王。尋為侍中、散騎常侍、宣惠將軍,置佐史。進號輕車將軍、揚州刺史。至德元年,授持節、都督江州諸軍事、江州刺史。二年,遷信威將軍、督湘衡武桂四州諸軍事、湘州刺史。禎明二年,秩滿,徵為侍中、宣毅將軍,佐史如故。未還,而隋軍濟江,破臺城,隋漢東道行軍元帥秦王至于漢口。時叔文自湘州還朝,至巴州,乃率巴州刺史畢寶等請降,致書於秦王曰:「竊以天無二日,晦明之序不差,土無二王,尊卑之位乃別。今車書混壹,文軌大同,敢披丹款,申其屈膝。」秦王得書,因遣行軍吏部柳莊與元帥府僚屬等往巴州迎勞叔文。叔文於是與畢寶、荊州刺史陳紀及文武將吏赴于漢口,秦王竝厚待之,置于賓館。隋開皇九年三月,眾軍凱旋,文帝親幸溫湯勞之,叔文與陳紀、周羅㬋、荀法尚等并諸降人,見于路次。數日,叔文從後主及諸王侯將相并乘輿、服御、天文圖籍等,竝以次行列,仍以鐵騎圍之,隨晉王、秦王等獻凱而入,列于廟庭。明日,隋文帝坐于廣陽門觀,叔文又從後主至朝堂南,文帝使內史令李德林宣旨,責其君臣不能相弼,以致喪亡。後主與其羣臣竝慙懼拜伏,莫能仰視,叔文獨欣然而有自得之志。旬有六日,乃上表曰:「昔在巴州,已先送款,乞知此情,望異常例。」文帝雖嫌其不忠,而方欲懷柔江表,乃授開府,拜宜州刺史。 淮南王叔彪字子華,高宗第十三子也。少聰惠,善屬文。太建八年,立為淮南王。尋位侍中、仁威將軍,置佐史。禎明三年入關,卒于長安。 始興王叔重字子厚,高宗第十四子也。性質朴,無伎藝。高宗崩,始興王叔陵為逆,誅死,其年立叔重為始興王,以奉昭烈王後。至德元年,為仁威將軍、揚州刺史,置佐史。二年,加使持節、都督江州諸軍事、江州刺史。禎明三年入關。隋大業中為太府少卿,卒。 尋陽王叔儼字子思,高宗第十五子也。性凝重,舉止方正。後主即位,立為尋陽王。至德元年,為侍中、仁武將軍,置佐史。禎明三年入關,尋卒。 岳陽王叔慎字子敬,高宗第十六子也。少聰敏,十歲能屬文。太建十四年,立為岳陽王,時年十一。至德四年,拜侍中、智武將軍、丹陽尹。是時,後主尤愛文章,叔慎與衡陽王伯信、新蔡王叔齊等日夕陪侍,每應詔賦詩,恒被嗟賞。禎明元年,出為使持節、都督湘衡桂武四州諸軍事、智武將軍、湘州刺史。 三年,隋師濟江,破臺城,前刺史晉熙王叔文還至巴州,與巴州刺史畢寶、荊州刺史陳紀竝降。隋行軍元帥清河公楊素兵下荊門,別遣其將龐暉將兵略地,南至湘州,城內將士莫有固志,克日請降。叔慎乃置酒會文武僚吏,酒酣,叔慎歎曰「君臣之義,盡於此乎!」長史謝基伏而流涕,湘州助防遂興侯正理在坐,乃起曰:「主辱臣死,諸君獨非陳國之臣乎?今天下有難,實是致命之秋也。縱其無成,猶見臣節,青門之外,有死不能。今日之機,不可猶豫,後應者斬。」眾咸許諾,乃刑牲結盟。仍遣人詐奉降書於龐暉,暉信之,克期而入,叔慎伏甲待之。暉令數百人屯于城門,自將左右數十人入于廳事,俄而伏兵發,縛暉以徇,盡擒其黨,皆斬之。叔慎坐于射堂,招合士眾,數日之中,兵至五千人。衡陽太守樊通、武州刺史鄔居業,皆請赴難。未至,隋遣中牟公薛胄為湘州刺史,聞龐暉死,乃益請兵,隋又遣行軍揔管劉仁恩救之。未至,薛胄兵次鵝羊山,叔慎遣正理及樊通等拒之,因大合戰,自旦至于日𣅳,隋軍迭息迭戰,而正理兵少不敵,於是大敗。胄乘勝入城,生擒叔慎。是時,鄔居業率其眾自武州來赴,出橫橋江,聞叔慎敗績,乃頓于新康口。隋揔管劉仁恩兵亦至橫橋,據水置營,相持信宿,因合戰,居業又敗。仁恩虜叔慎、正理、居業及其黨與十餘人,秦王斬之于漢口。叔慎時年十八。 義陽王叔達字子聰,高宗第十七子也。太建十四年,立為義陽王,尋拜仁武將軍,置佐史。禎明元年,除丹陽尹。三年入關。隋大業中為內史,至絳郡通守。 巴山王叔雄字子猛,高宗第十八子也。太建十四年,立為巴山王。禎明三年入關,卒于長安。 武昌王叔虞字子安,高宗第十九子也。太建十四年,立為武昌王,尋為壯武將軍,置佐史。禎明三年入關。隋大業中為高苑令。 湘東王叔平字子康,高宗第二十子也。至德元年,立為湘東王。禎明三年入關。隋大業中為湖蘇令。 臨賀王叔敖字子仁,高宗第二十一子也。至德元年,立為臨賀王,尋為仁武將軍,置佐史。禎明三年入關。隋大業初拜儀同三司。 陽山王叔宣字子通,高宗第二十二子也。至德元年,立為陽山王。禎明三年入關。隋大業中為涇城令。 西陽王叔穆字子和,高宗第二十三子也。至德元年,立為西陽王。禎明三年入關,卒于長安。 南安王叔儉字子約,高宗第二十四子也。至德元年,立為南安王。禎明三年入關,卒于長安。 南郡王叔澄字子泉,高宗第二十五子也。至德元年,立為南郡王。禎明三年入關。隋大業中為靈武令。 沅陵王叔興字子推,高宗第二十六子也。至德元年,立為沅陵王。禎明三年入關。隋大業中為給事郎。 岳山王叔韶字子欽,高宗第二十七子也。至德元年,立為岳山王,尋為智武將軍,置佐史。四年,除丹陽尹。禎明三年入關,卒于長安。 新興王叔純字子共,高宗第二十八子也。至德元年,立為新興王。禎明三年入關。隋大業中為河北令。 巴東王叔謨字子軌,高宗第二十九子也。至德四年,立為巴東王。禎明三年入關。隋大業中為岍陽令。 臨江王叔顯字子明,高宗第三十子也。至德四年,立為臨江王。禎明三年入關。隋大業中為鶉觚令。 新會王叔坦字子開,高宗第三十一子也。至德四年,立為新會王。禎明三年入關。隋大業中為涉令。 新寧王叔隆字子遠,高宗第三十二子也。至德四年,立為新寧王。禎明三年入關,卒于長安。 新昌王叔榮字子徹,高宗第三十三子也。禎明二年,立為新昌王。三年入關。隋大業中為內黃令。 太原王叔匡字子佐,高宗第三十四子也。禎明二年,立為太原王。三年入關。隋大業中為壽光令。 後主二十二男:張貴妃生皇太子深、會稽王莊,孫姬生吳興王胤,高昭儀生南平王嶷,呂淑媛生永嘉王彥、邵陵王兢,龔貴嬪生南海王虔、錢塘王恬,張淑華生信義王祗,徐淑儀生東陽王恮,孔貴人生吳郡王蕃。其皇子揔、觀、明、綱、統、沖、洽、縚、綽、威、辯十一人,竝未及封。 皇太子深字承源,後主第四子也。少聰惠,有志操,容止儼然,雖左右近侍,未嘗見其喜慍。以母張貴妃故,特為後主所愛。至德元年,封始安王,邑二千戶。尋為軍師將軍、揚州刺史,置佐史。禎明二年,皇太子胤廢,後主乃立深為皇太子。三年,隋師濟江,六軍敗績,隋將韓擒虎自南掖門入,百僚逃散。深時年十餘歲,閉閤而坐,舍人孔伯魚侍焉,隋軍排閤而入,深使宣令勞之曰「軍旅在途,不乃勞也」?軍人咸敬焉。其年入關。隋大業中為枹罕太守。 吳興王胤字承業,後主長子也。太建五年二月乙丑生于東宮,母孫姬因產卒,沈皇后哀而養之,以為己子。時後主年長,未有胤嗣,高宗因命以為嫡孫,其日下詔曰:「皇孫初誕,國祚方熙,思與羣臣共同斯慶,內外文武賜帛各有差,為父後者賜爵一級。」十年,封為永康公。後主即位,立為皇太子。胤性聰敏,好學,執經肄業,終日不倦,博通大義,兼善屬文。至德三年,躬出太學講孝經,講畢,又釋奠於先聖先師。其日設金石之樂於太學,王公卿士及太學生竝預宴。是時張貴妃、孔貴嬪竝愛幸,沈皇后無寵,而近侍左右數於東宮往來,太子亦數使人至后所,後主疑其怨望,甚惡之。而張、孔二貴妃又日夜構成后及太子之短,孔範之徒又於外合成其事,禎明二年,廢為吳興王,仍加侍中、中衛將軍。三年入關,卒于長安。 南平王嶷字承嶽,後主第二子也。方正有器局,年數歲,風采舉動有若成人。至德元年,立為南平王。尋除信武將軍、南琅邪彭城二郡太守,置佐史。遷揚州刺史,進號鎮南將軍。尋為使持節、都督郢荊湘三州諸軍事、征西將軍、郢州刺史。未行而隋軍濟江。禎明三年入關,卒于長安。 永嘉王彥字承懿,後主第三子也。至德元年,立為永嘉王。尋為忠武將軍,南徐州刺史,進號安南將軍。授散騎常侍、使持節、都督江巴東衡三州諸軍事、平南將軍、江州刺史。未行,隋師濟江。禎明三年入關。隋大業中為襄武令。 南海王虔字承恪,後主第五子也。至德元年,立為南海王。尋為武毅將軍,置佐史,進號軍師將軍。禎明二年,出為平北將軍、南徐州刺史。三年入關。隋大業中為涿令。 信義王祗字承敬,後主第六子也。至德元年,立為信義王。尋為壯武將軍,置佐史。授使持節、都督、智武將軍、琅邪彭城二郡太守。禎明三年入關。隋大業中為通議郎。 邵陵王兢字承檢,後主第七子也。禎明元年,立為邵陵王,邑一千戶。尋為仁武將軍,置佐史。三年入關。隋大業中為國子監丞。 會稽王莊字承肅,後主第八子也。容貌蕞陋,性嚴酷,數歲,左右有不如意,輒剟刺其面,或加燒爇。以母張貴妃有寵,後主甚愛之。至德四年,立為會稽王。尋為翊前將軍,置佐史。除使持節、都督揚州諸軍事、揚州刺史。禎明三年入關。隋大業中為昌隆令。 東陽王恮字承厚,後主第九子也。禎明二年,立為東陽王,邑一千戶。未拜,三年入關。隋大業中為通議郎。 吳郡王蕃字承廣,後主第十子也。禎明二年,封吳郡王。三年入關。隋大業中為涪城令。 錢塘王恬字承惔,後主第十一子也。禎明二年,立為錢塘王,邑一千戶。三年入關,卒于長安。 江左自西晉相承,諸王開國,竝以戶數相差為大小三品。大國置上、中、下三將軍,又置司馬一人;次國置中、下二將軍;小國置將軍一人。餘官亦准此為差。高祖受命,自永定訖于禎明,唯衡陽王昌特加殊寵,至五千戶。自餘大國不過二千戶,小國即千戶。而舊史殘缺,不能別知其國戶數,故綴其遺事,附于此。 史臣曰:世祖、高宗、後主竝建藩屏,以樹懿親,固乃本根,隆斯盤石。鄱陽王伯山有風采德器,亦一代令藩矣。岳陽王叔慎屬社稷傾危,情哀家國,竭誠赴敵,志不圖生。嗚呼!古之忠烈致命,斯之謂也。 ## 陳書‧卷二十九 列傳第二十三 宗元饒 司馬申 毛喜 蔡徵 宗元饒,南郡江陵人也。少好學,以孝敬聞。仕梁世,解褐本州主簿,遷征南府行參軍,仍轉外兵參軍。及司徒王僧辯幕府初建,元饒與沛國劉師知同為主簿。高祖受禪,除晉陵令。入為尚書功論郎。使齊還,為廷尉正。遷太僕卿,領本邑大中正,中書通事舍人。尋轉廷尉卿,加通直散騎常侍,兼尚書左丞。時高宗初即位,軍國務廣,事無巨細,一以咨之,臺省號為稱職。 遷御史中丞,知五禮事。時合州刺史陳裒贓汙狼藉,遣使就渚斂魚,又於六郡乞米,百姓甚苦之。元饒劾奏曰:「臣聞建旟求瘼,實寄廉平,褰帷恤隱,本資仁恕。如或貪汙是肆,徵賦無猒,天網雖疏,茲焉弗漏。謹案鍾陵縣開國侯、合州刺史臣裒,因藉多幸,預逢抽擢,爵由恩被,官以私加,無德無功,坐尸榮貴。譙、肥之地,久淪非所,皇威剋復,物仰仁風。新邦用輕,彌俟寬惠,應斯作牧,其寄尤重。爰降曲恩,祖行宣室,親承規誨,事等言提。雖廉潔之懷,誠無素蓄,而稟茲嚴訓,可以厲精。遂乃擅行賦斂,專肆貪取,求粟不猒,愧王沈之出賑,徵魚無限,異羊續之懸枯,寘以嚴科,實惟明憲。臣等參議,請依旨免裒所應復除官,其應禁錮及後選左降本資,悉依免官之法。」遂可其奏。吳興太守武陵王伯禮,豫章內史南康嗣王方泰,竝驕蹇放橫,元饒案奏之,皆見削黜。 元饒性公平,善持法,諳曉故事,明練治體,吏有犯法、政不便民及於名教不足者,隨事糾正,多所裨益。遷貞威將軍、南康內史,以秩米三千餘斛助民租課,存問高年,拯救乏絕,百姓甚賴焉。以課最入朝,詔加散騎常侍、荊雍湘巴武五州大中正。尋以本官重領尚書左丞。又為御史中丞。歷左民尚書、右衛將軍、領前將軍,遷吏部尚書。太建十三年卒,時年六十四。詔贈侍中、金紫光祿大夫,官給喪事。 司馬申字季和,河內溫人也。祖慧遠,梁都水使者。父玄通,梁尚書左民郎。申早有風槩,十四便善弈棊,嘗隨父候吏部尚書到溉,時梁州刺史陰子春、領軍朱异在焉。子春素知申,即於坐所呼與為對,申每有妙思,异觀而奇之,因引申遊處。梁邵陵王為丹陽尹,以申為主簿。屬太清之難,父母俱沒,因此自誓,菜食終身。 梁元帝承制,起為開遠將軍,遷鎮西外兵記室參軍。及侯景寇郢州,申隨都督王僧辯據巴陵,每進籌策,皆見行用。僧辯歎曰:「此生要鞬汗馬,或非所長,若使撫眾守城,必有奇績。」僧辯之討陸納也,申在軍中,于時賊眾奄至,左右披靡,申躬蔽僧辯,蒙楯而前,會裴之橫救至,賊乃退,僧辯顧申而笑曰:「仁者必有勇,豈虛言哉!」除散騎侍郎。紹泰初,遷儀同侯安都從事中郎。 高祖受禪,除安東臨川王諮議參軍。天嘉三年,遷征北諮議參軍,兼廷尉監。五年,除鎮東諮議參軍,兼起部郎。出為戎昭將軍、江乘令,甚有治績。入為尚書金部郎。遷左民郎,以公事免。太建初,起為貞威將軍、征南鄱陽王諮議參軍。九年,除秣陵令,在職以清能見紀,有白雀巢于縣庭。秩滿,頃之,預東宮賓客,尋兼東宮通事舍人。遷員外散騎常侍,舍人如故。 及叔陵之肆逆也,事旣不捷,出據東府,申馳召右衛蕭摩訶帥兵先至,追斬之,因入城中,收其府庫,後主深嘉之。以功除太子左衛率,封文始縣伯,邑四百戶,兼中書通事舍人。尋遷右衛將軍,加通直散騎常侍。以疾還第,就加散騎常侍,右衛、舍人如故。 至德四年卒,後主嗟悼久之,下詔曰:「慎終追遠,欽若舊則,闔棺定謚,抑乃前典。故散騎常侍、右衛將軍、文始縣開國伯申,忠肅在公,清正立己,治繁處約,投軀殉義。朕任寄情深,方康庶績,奄然化往,傷惻于懷。可贈侍中、護軍將軍,進爵為侯,增邑為五百戶,謚曰忠。給朝服一具,衣一襲,剋日舉哀,喪事所須,隨由資給。」及葬,後主自製誌銘,辭情傷切。卒章曰:「嗟乎!天不與善,殲我良臣。」其見幸如此。 申歷事三帝,內掌機密,至於倉卒之閒,軍國大事,指麾斷決,無有滯留。子琇嗣,官至太子舍人。 毛喜字伯武,滎陽陽武人也。祖稱,梁散騎侍郎。父栖忠,梁尚書比部侍郎、中權司馬。 喜少好學,善草隸。起家梁中衛西昌侯行參軍,尋遷記室參軍。高祖素知於喜,及鎮京口,命喜與高宗俱往江陵,仍勑高宗曰:「汝至西朝,可諮稟毛喜。」喜與高宗同謁梁元帝,即以高宗為領直,喜為尚書功論侍郎。及江陵陷,喜及高宗俱遷關右。世祖即位,喜自周還,進和好之策,朝廷乃遣周弘正等通聘。及高宗反國,喜於郢州奉迎。又遣喜入關,以家屬為請。周冢宰宇文護執喜手曰:「能結二國之好者,卿也。」仍迎柳皇后及後主還。天嘉三年至京師,高宗時為驃騎將軍,仍以喜為府諮議參軍,領中記室。府朝文翰,皆喜詞也。 世祖嘗謂高宗曰:「我諸子皆以『伯』為名,汝諸兒宜用『叔』為稱。」高宗以訪于喜,喜即條牒自古名賢杜叔英、虞叔卿等二十餘人以啟世祖,世祖稱善。 世祖崩,廢帝沖昧,高宗錄尚書輔政,僕射到仲舉等知朝望有歸,乃矯太后令遣高宗還東府,當時疑懼,無敢措言。喜即馳入,謂高宗曰:「陳有天下日淺,海內未夷,兼國禍併鍾,萬邦危懼。皇太后深惟社稷至計,令王入省,方當共康庶績,比德伊、周。今日之言,必非太后之意。宗社之重,願加三思。以喜之愚,須更聞奏,無使姦賊得肆其謀。」竟如其策。 右衛將軍韓子高始與仲舉通謀,其事未發,喜請高宗曰:「宜簡選人馬,配與子高,并賜鐵炭,使脩器甲。」高宗驚曰:「子高謀反,即欲收執,何為更如是邪?」喜答曰:「山陵始畢,邊寇尚多,而子高受委前朝,名為杖順,然甚輕狷,恐不時授首,脫其稽誅,或愆王度。宜推心安誘,使不自疑,圖之一壯士之力耳。」高宗深然之,卒行其計。 高宗即位,除給事黃門侍郎,兼中書舍人,典軍國機密。高宗將議北伐,勑喜撰軍制,凡十三條,詔頒天下,文多不載。尋遷太子右衛率、右衛將軍。以定策功,封東昌縣侯,邑五百戶。又以本官行江夏、武陵、桂陽三王府國事。太建三年,丁母憂去職,詔追贈喜母庾氏東昌國太夫人,賜布五百匹,錢三十萬,官給喪事。又遣員外散騎常侍杜緬圖其墓田,高宗親與緬案圖指畫,其見重如此。尋起為明威將軍,右衛、舍人如故。改授宣遠將軍、義興太守。尋以本號入為御史中丞。服闋,加散騎常侍、五兵尚書,參掌選事。 及眾軍北伐,得淮南地,喜陳安邊之術,高宗納之,即日施行。又問喜曰:「我欲進兵彭、汴,於卿意如何?」喜對曰:「臣實才非智者,安敢預兆未然。竊以淮左新平,邊氓未乂,周氏始吞齊國,難與爭鋒,豈以弊卒疲兵,復加深入。且弃舟檝之工,踐車騎之地,去長就短,非吳人所便。臣愚以為不若安民保境,寢兵復約,然後廣募英奇,順時而動,斯久長之術也。」高宗不從。後吳明徹陷周,高宗謂喜曰:「卿之所言,驗於今矣。」 十二年,加侍中。十三年,授散騎常侍、丹陽尹。遷吏部尚書,常侍如故。及高宗崩,叔陵構逆,勑中庶子陸瓊宣旨,令南北諸軍,皆取喜處分。賊平,又加侍中,增封并前九百戶。至德元年,授信威將軍、永嘉內史,加秩中二千石。 初,高宗委政於喜,喜亦勤心納忠,多所匡益,數有諫諍,事竝見從,由是十餘年閒,江東狹小,遂稱全盛。唯略地淮北,不納喜謀,而吳明徹竟敗,高宗深悔之,謂袁憲曰:「不用毛喜計,遂令至此,朕之過也。」喜旣益親,乃言無回避,而皇太子好酒德,每共幸人為長夜之宴,喜甞為言,高宗以誡太子,太子陰患之,至是稍見疏遠。 初,後主為始興王所傷,及瘡愈而自慶,置酒於後殿,引江揔以下,展樂賦詩,醉而命喜。于時山陵初畢,未及踰年,喜見之不懌,欲諫而後主已醉,喜升階,陽為心疾,仆于階下,移出省中。後主醒,乃疑之,謂江揔曰:「我悔召毛喜,知其無疾,但欲阻我懽宴,非我所為,故姦詐耳。」乃與司馬申謀曰:「此人負氣,吾欲將乞鄱陽兄弟聽其報讎,可乎?」對曰:「終不為官用,願如聖旨。」傅縡爭之曰:「不然。若許報讎,欲置先皇何地?」後主曰:「當乞一小郡,勿令見人事耳。」乃以喜為永嘉內史。 喜至郡,不受俸秩,政弘清靜,民吏便之。遇豐州刺史章大寶舉兵反,郡與豐州相接,而素無備禦,喜乃修治城隍,嚴飾器械。又遣所部松陽令周磻領千兵援建安。賊平,授南安內史。禎明元年,徵為光祿大夫,領左驍騎將軍。喜在郡有惠政,乃徵入朝,道路追送者數百里。其年道病卒,時年七十二。有集十卷。子處沖嗣,官至儀同從事中郎、中書侍郎。 蔡徵字希祥,侍中、中撫軍將軍景歷子也。幼聰敏,精識彊記。年六歲,詣梁吏部尚書河南褚翔,翔字仲舉,嗟其穎悟。七歲,丁母憂,居喪如成人禮。繼母劉氏性悍忌,視之不以道,徵供侍益謹,初無怨色。徵本名覽,景歷以為有王祥之性,更名徵,字希祥。 梁承聖初,高祖為南徐州刺史,召補迎主簿,尋授太學博士。天嘉初,遷始興王府法曹行參軍,歷外兵參軍事、尚書主客郎,所居以幹理稱。太建初,遷太子少傅丞、新安王主簿、通直散騎侍郎、晉安王功曹史、太子中舍人,兼東宮領直,中舍人如故。丁父憂去職,服闋,襲封新豐縣侯,授戎昭將軍、鎮右新安王諮議參軍。 至德二年,遷廷尉卿,尋為吏部郎。遷太子中庶子、中書舍人,掌詔誥。尋授左民尚書,與僕射江揔知撰五禮事。尋加寧遠將軍。後主器其材幹,任寄日重,遷吏部尚書、安右將軍,每十日一往東宮,於太子前論述古今得喪及當時政務。又勑以廷尉寺獄,事無大小,取徵議決。俄有勑遣徵收募兵士,自為部曲,徵善撫卹,得物情,旬月之閒,眾近一萬。徵位望旣重,兼聲勢熏灼,物議咸忌憚之。尋徙為中書令,將軍如故。中令清簡無事,或云徵有怨言,事聞後主,後主大怒,收奪人馬,將誅之,有固諫者獲免。 禎明三年,隋軍濟江,後主以徵有幹用,權知中領軍。徵日夜勤苦,備盡心力,後主嘉焉,謂曰「事寧有以相報」。及決戰於鍾山南崗,勑徵守宮城西北大營,尋令督眾軍戰事。城陷,隨例入關。 徵美容儀,有口辯,多所詳究。至於士流官宦,皇家戚屬,及當朝制度,憲章儀軌,戶口風俗,山川土地,問無不對。然性頗便佞進取,不能以退素自業。初拜吏部尚書,啟後主借鼓吹,後主謂所司曰「鼓吹軍樂,有功乃授,蔡徵不自量揆,紊我朝章,然其父景歷旣有締構之功,宜且如所啟,拜訖即追還」。徵不脩廉隅,皆此類也。隋文帝聞其敏贍,召見顧問,言輒會旨,然累年不調,久之,除太常丞。歷尚書民部儀曹郎,轉給事,卒,時年六十七。子翼,治尚書,官至司徒屬、德教學士。入隋,為東宮學士。 史臣曰:宗元饒夙夜匪懈,濟務益時。司馬申清恪在朝,攻苦立行,加之以忠節,美矣。毛喜深達事機,匡贊時主。蔡徵聰敏才贍,而擅權自躓,惜哉。 ## 陳書‧卷三十 列傳第二十四 蕭濟 陸瓊子從典 顧野王 傅縡章華 蕭濟字孝康,東海蘭陵人也。少好學,博通經史,諮梁武帝左氏疑義三十餘條,尚書僕射范陽張纘、太常卿南陽劉之遴竝與濟討論,纘等莫能抗對。解褐梁祕書郎,遷太子舍人。預平侯景之功,封松陽縣侯,邑五百戶。 及高祖作鎮徐方,以濟為明威將軍、征北長史。承聖二年,徵為中書侍郎,轉通直散騎常侍。世祖為會稽太守,又以濟為宣毅府長史,遷司徒左長史。世祖即位,授侍中。尋遷太府卿,丁所生母憂,不拜。濟毗佐二主,恩遇甚篤,賞賜加於凡等。歷守蘭陵、陽羨、臨津、臨安等郡,所在皆箸聲績。 太建初,入為五兵尚書,與左僕射徐陵、特進周弘正、度支尚書王瑒、散騎常侍袁憲俱侍東宮。復為司徒長史。尋授度支尚書,領羽林監。遷國子祭酒,領羽林如故。加金紫光祿大夫,兼安德宮衛尉。尋遷仁威將軍、揚州長史。高宗嘗勑取揚州曹事,躬自省覽,見濟條理詳悉,文無滯害,乃顧謂左右曰「我本期蕭長史長於經傳,不言精練繁劇,乃至於此」。遷祠部尚書,加給事中,復為金紫光祿大夫。未拜而卒,時年六十六。詔贈本官,官給喪事。 陸瓊字伯玉,吳郡吳人也。祖完,梁琅邪、彭城二郡丞。父雲公,梁給事黃門侍郎,掌著作。 瓊幼聰惠有思理,六歲為五言詩,頗有詞采。大同末,雲公受梁武帝詔校定棊品,到溉、朱异以下竝集,瓊時年八歲,於客前覆局,由是京師號曰神童。异言之武帝,有勑召見,瓊風神警亮,進退詳審,帝甚異之。十一,丁父憂,毀瘠有至性,從祖襄歎曰「此兒必荷門基,所謂一不為少」。及侯景作逆,攜母避地千縣之西鄉,勤苦讀書,晝夜無怠,遂博學,善屬文。 永定中,州舉秀才。天嘉元年,為寧遠始興王府法曹行參軍。尋以本官兼尚書外兵郎,以文學轉兼殿中郎,滿歲為真。瓊素有令名,深為世祖所賞。及討周迪、陳寶應等,都官符及諸大手筆,竝中勑付瓊。遷新安王文學,掌東宮管記。 及高宗為司徒,妙簡僚佐,吏部尚書徐陵薦瓊於高宗曰:「新安王文學陸瓊,見識優敏,文史足用,進居郎署,歲月過淹,左西掾𡙇,允膺茲選,階次小踰,其屈滯已積。」乃除司徒左西掾。尋兼通直散騎常侍,聘齊。 太建元年,重以本官掌東宮管記。除太子庶子,兼通事舍人。轉中書侍郎、太子家令。長沙王為江州刺史,不循法度,高宗以王年少,授瓊長史,行江州府國事,帶尋陽太守。瓊以母老,不欲遠出,太子亦固請留之,遂不行。累遷給事黃門侍郎,領羽林監。轉太子中庶子,領步兵校尉。又領大箸作,撰國史。 後主即位,直中書省,掌詔誥。俄授散騎常侍,兼度支尚書,領揚州大中正。至德元年,除度支尚書,參掌詔誥,并判廷尉、建康二獄事。初,瓊父雲公奉梁武帝勑撰嘉瑞記,瓊述其旨而續焉,自永定訖于至德,勒成一家之言。遷吏部尚書,箸作如故。瓊詳練譜諜,雅鑒人倫,先是,吏部尚書宗元饒卒,右僕射袁憲舉瓊,高宗未之用也,至是居之,號為稱職,後主甚委任焉。 瓊性謙儉,不自封植,雖位望日隆,而執志愈下。園池室宇無所改作,車馬衣服不尚鮮華,四時祿俸皆散之宗族,家無餘財。暮年深懷止足,思避權要,恒謝病不視事。俄丁母憂,去職。初,瓊之侍東宮也,母隨在官舍,後主賞賜優厚。及喪柩還鄉,詔加賻贈,并遣謁者黃長貴持冊奠祭,後主又自製誌銘,朝野榮之。瓊哀慕過毀,以至德四年卒,時年五十。詔贈領軍將軍,官給喪事。有集二十卷行於世。長子從宜,仕至武昌王文學。 第三子從典,字由儀。幼而聰敏。八歲,讀沈約集,見回文研銘,從典援筆擬之,便有佳致。年十三,作柳賦,其詞甚美。瓊時為東宮管記,宮僚竝一時俊偉,瓊示以此賦,咸奇其異才。從父瑜特所賞愛,及瑜將終,家中墳籍皆付從典,從典乃集瑜文為十卷,仍製集序,其文甚工。 從典篤好學業,博涉羣書,於班史尤所屬意。年十五,本州舉秀才。解褐箸作佐郎,轉太子舍人。時後主賜僕射江揔并其父瓊詩,揔命從典為謝啟,俄頃便就,文華理暢,揔甚異焉。尋授信義王文學,轉太子洗馬。又遷司徒左西掾,兼東宮學士。丁父憂去職。尋起為德教學士,固辭不就,後主勑留一員,以待從典。俄屬金陵淪沒,隨例遷關右。仕隋為給事郎,兼東宮學士。又除箸作佐郎。右僕射楊素奏從典續司馬遷史記迄于隋,其書未就。值隋末喪亂,寓居南陽郡,以疾卒,時年五十七。 顧野王字希馮,吳郡吳人也。祖子喬,梁東中郎武陵王府參軍事。父烜,信威臨賀王記室,兼本郡五官掾,以儒術知名。 野王幼好學。七歲,讀五經,略知大旨。九歲能屬文,嘗製日賦,領軍朱异見而奇之。年十二,隨父之建安,撰建安地記二篇。長而遍觀經史,精記嘿識,天文地理、蓍龜占候、蟲篆奇字,無所不通。梁大同四年,除太學博士。遷中領軍臨賀王府記室參軍。宣城王為揚州刺史,野王及琅邪王褒竝為賓客,王甚愛其才。野王又好丹青,善圖寫,王於東府起齋,乃令野王畫古賢,命王褒書贊,時人稱為二絕。 及侯景之亂,野王丁父憂,歸本郡,乃召募鄉黨數百人,隨義軍援京邑。野王體素清羸,裁長六尺,又居喪過毀,殆不勝衣,及杖戈被甲,陳君臣之義,逆順之理,抗辭作色,見者莫不壯之。京城陷,野王逃會稽,尋往東陽,與劉歸義合軍據城拒賊。侯景平,太尉王僧辯深嘉之,使監海鹽縣。 高祖作宰,為金威將軍、安東臨川王府記室參軍,尋轉府諮議參軍。天嘉元年,勑補撰史學士,尋加招遠將軍。光大元年,除鎮東鄱陽王諮議參軍。太建二年,遷國子博士。後主在東宮,野王兼東宮管記,本官如故。六年,除太子率更令,尋領大箸作,掌國史,知梁史事,兼東宮通事舍人。時宮僚有濟陽江揔,吳國陸瓊,北地傅縡,吳興姚察,竝以才學顯箸,論者推重焉。遷黃門侍郎,光祿卿,知五禮事,餘官竝如故。十三年卒,時年六十三。詔贈祕書監。至德二年,又贈右衛將軍。 野王少以篤學至性知名,在物無過辭失色,觀其容貌,似不能言,及其勵精力行,皆人所莫及。第三弟充國早卒,野王撫養孤幼,恩義甚厚。其所撰箸玉篇三十卷,輿地志三十卷,符瑞圖十卷,顧氏譜傳十卷,分野樞要一卷,續洞冥紀一卷,玄象表一卷,竝行於世。又撰通史要略一百卷,國史紀傳二百卷,未就而卒。有文集二十卷。 傅縡字宜事,北地靈州人也。父彝,梁臨沂令。 縡幼聰敏,七歲誦古詩賦至十餘萬言。長好學,能屬文。梁太清末,攜母南奔避難,俄丁母憂,在兵亂之中,居喪盡禮,哀毀骨立,士友以此稱之。後依湘州刺史蕭循,循頗好士,廣集墳籍,縡肆志尋閱,因博通羣書。王琳聞其名,引為府記室。琳敗,隨琳將孫瑒還都。時世祖使顏晃賜瑒雜物,瑒託縡啟謝,詞理優洽,文無加點,晃還言之世祖,尋召為撰史學士。除司空府記室參軍,遷驃騎安成王中記室,撰史如故。 縡篤信佛教,從興皇惠朗法師受三論,盡通其學。時有大心暠法師箸无諍論以詆之,縡乃為明道論,用釋其難。其略曰: 無諍論言:比有弘三論者,雷同訶詆,恣言罪狀,歷毀諸師,非斥眾學,論中道而執偏心,語忘懷而競獨勝,方學數論,更為讎敵,讎敵旣搆,諍鬭大生,以此之心,而成罪業,罪業不止,豈不重增生死,大苦聚集?答曰:三論之興,為日久矣。龍樹創其源,除內學之偏見;提婆揚其旨,蕩外道之邪執。欲使大化流而不擁,玄風闡而無墜。其言曠,其意遠,其道博,其流深。斯固龍象之騰驤,鯤鵬之摶運。蹇乘決羽,豈能觖望其閒哉?頃代澆薄,時無曠士,苟習小學,以化蒙心,漸染成俗,遂迷正路,唯競穿鑿,各肆營造,枝葉徒繁,本源日翳,一師解釋,復異一師,更改舊宗,各立新意,同學之中,取寤復別,如是展轉,添糅倍多。揔而用之,心無的准;擇而行之,何者為正?豈不渾沌傷竅,嘉樹弊牙?雖復人說非馬,家握靈蛇,以無當之巵,同畫地之餅矣。其於失道,不亦宜乎?攝山之學,則不如是。守一遵本,無改作之過;約文申意,杜臆斷之情。言無預說,理非宿構。睹緣尒乃應,見敵然後動。縱橫絡驛,忽怳杳冥。或彌綸而不窮,或消散而無所。煥乎有文章,蹤眹不可得;深乎不可量,即事而非遠。凡相酬對,隨理詳覈。有何嫉詐,干犯諸師?且諸師所說,為是可毀?為不可毀?若可毀者,毀故為衰;若不可毀,毀自不及。法師何獨蔽護不聽毀乎?且教有大小,備在聖誥,大乘之文,則指斥小道。今弘大法,寧得不言大乘之意耶?斯則褒貶之事,從弘放學;與奪之辭,依經議論。何得見佛說而信順,在我語而忤逆?無諍平等心如是耶?且忿恚煩惱,凡夫恒性,失理之徒,率皆有此。豈可以三脩未愜,六師懷恨,而蘊涅槃妙法,永不宣揚?但冀其忿憤之心旣極,恬淡之寤自成耳。人面不同,其心亦異,或有辭意相反,或有心口相符。豈得必謂他人說中道而心偏執,己行無諍,外不違而內平等?讎敵鬭訟,豈我事焉;罪業聚集,鬭諍者所畏耳。 無諍論言:攝山大師誘進化導,則不如此,即習行於無諍者也。導悟之德旣往,淳一之風已澆,競勝之心,呵毀之曲,盛於茲矣。吾願息諍以通道,讓勝以忘德。何必排拂異家,生其恚怒者乎?若以中道之心行於成實,亦能不諍;若以偏箸之心說於中論,亦得有諍。固知諍與不諍,偏在一法。答曰:攝山大師實無諍矣,但法師所賞,未衷其節。彼靜守幽谷,寂尒無為,凡有訓勉,莫匪同志,從容語嘿,物無閒然,故其意雖深,其言甚約。今之敷暢,地勢不然。處王城之隅,居聚落之內,呼吸顧望之客,脣吻縱橫之士,奮鋒穎,勵羽翼,明目張膽,被堅執銳,騁異家,衒別解,窺伺閒隙,邀冀長短,與相酬對,捔其輕重,豈得默默無言,唯唯應命?必須掎摭同異,發擿玼瑕,忘身而弘道,忤俗而通教,以此為病,益知未達。若令大師當此之地,亦何必默己,而為法師所貴耶?法師又言:「吾願息諍以通道,讓勝以忘德。」道德之事,不止在諍與不諍,讓與不讓也。此語直是人閒所重,法師慕而言之,竟未知勝若為可讓也。若他人道高,則自勝不勞讓矣;他人道劣,則雖讓而無益矣。欲讓之辭,將非虛設?中道之心,無處不可。成實三論,何事致乖?但須息守株之解,除膠柱之意,是事皆中也。來旨言「諍與不諍,偏在一法」。何為獨褒無諍耶?詎非矛楯? 無諍論言:邪正得失,勝負是非,必生於心矣,非謂所說之法,而有定相論勝劣也。若異論是非,以偏箸為失言,無是無非,消彼得失,以此論為勝妙者,他論所不及,此亦為失也。何者?凡心所破,豈無心於能破,則勝負之心不忘,寧不存勝者乎?斯則矜我為得,弃他之失,即有取捨,大生是非,便是增諍。答曰:言為心使,心受言詮;和合根塵,鼓動風氣,故成語也。事必由心,實如來說。至於心造偽以使口,口行詐以應心,外和而內險,言隨而意逆,求利養,引聲名,入道之人,在家之士,斯輩非一。聖人所以曲陳教誡,深致防杜,說見在之殃咎,敘將來之患害,此文明箸,甚於日月,猶有忘愛軀,冒峻制,蹈湯炭,甘虀粉,必行而不顧也。豈能悅無諍之作,而回首革音耶?若弘道之人,宣化之士,心知勝也,口言勝也,心知劣也,口言劣也,亦無所苞藏,亦無所忌憚,但直心而行之耳。他道雖劣,聖人之教也;己德雖優,亦聖人之教也。我勝則聖人勝,他劣則聖人劣。聖人之優劣,蓋根緣所宜尒。於彼於此,何所厚薄哉?雖復終日按劒,極夜擊柝,瞋目以爭得失,作氣以求勝負,在誰處乎?有心之與無心,徒欲分別虛空耳。何意不許我論說,而使我謙退?此謂鷦鵬已翔於寥廓,而虞者猶窺藪澤而求之。嗟乎!丈夫當弘斯道矣。 無諍論言:無諍之道,通於內外。子所言須諍者,此用末而救本,失本而營末者也。今為子言之。何則?若依外典,尋書契之前,至淳之世,朴質其心,行不言之教,當于此時,民至老死不相往來,而各得其所,復有何諍乎?固知本末不諍,是物之真矣。答曰:諍與無諍,不可偏執。本之與末,又安可知?由來不諍,寧知非末?於今而諍,何驗非本?夫居後而望前,則為前;居前而望後,則為後。而前後之事猶如彼此,彼呼此為彼,此呼彼為彼,彼此之名,的居誰處?以此言之,萬事可知矣。本末前後,是非善惡,可恒守邪?何得自信聰明,廢他耳目?夫水泡生滅,火輪旋轉,入牢穽,受羈紲,生憂畏,起煩惱,其失何哉?不與道相應,而起諸見故也。相應者則不然,無為也,無不為也。善惡不能偕,而未曾離善惡,生死不能至,亦終然在生死,故得永離而任放焉。是以聖人念繞桎之不脫,愍黏膠之難離,故殷勤教示,備諸便巧。希向之徒,涉求有類,雖驎角難成,象形易失,寧得不髣髴遐路,勉勵短晨?且當念己身之善惡,莫揣他物,而欲分別,而言我聰明,我知見,我計校,我思惟,以此而言,亦為疏矣。他人者實難測,或可是凡夫真尒,亦可是聖人俯同,時俗所宜見,果報所應睹。安得肆胸衿,盡情性,而生譏誚乎?正應虛己而遊乎世,俛仰於電露之閒耳。明月在天,眾水咸見,清風至林,羣籟畢響。吾豈逆物哉?不入鮑魚,不甘腐鼠。吾豈同物哉?誰能知我,共行斯路。浩浩乎!堂堂乎!豈復見有諍為非,無諍為是?此則諍者自諍,無諍者自無諍,吾俱取而用之。寧勞法師費功夫,點筆紙,但申於無諍;弟子疲脣舌,消晷漏,唯對於明道?戲論哉!糟粕哉!必欲且考真偽,蹔觀得失,無過依賢聖之言,檢行藏之理,始終研究,表裏綜覈,使浮辭無所用,詐道自然消。請待後筵,以觀其妙矣。 尋以本官兼通直散騎侍郎使齊,還除散騎侍郎、鎮南始興王諮議參軍,兼東宮管記。歷太子庶子、僕,兼管記如故。後主即位,遷祕書監、右衛將軍,兼中書通事舍人,掌詔誥。縡為文典麗,性又敏速,雖軍國大事,下筆輒成,未嘗起草,沉思者亦無以加焉,甚為後主所重。然性木彊,不持檢操,負才使氣,陵侮人物,朝士多銜之。會施文慶、沈客卿以便佞親幸,專制衡軸,而縡益疏。文慶等因共譖縡受高驪使金,後主收縡下獄。縡素剛,因憤恚,乃於獄中上書曰:「夫君人者,恭事上帝,子愛下民,省嗜慾,遠諂佞,未明求衣,日旰忘食,是以澤被區宇,慶流子孫。陛下頃來酒色過度,不虔郊廟之神,專媚淫昬之鬼;小人在側,宦竪弄權,惡忠直若仇讎,視生民如草芥;後宮曳綺繡,廄馬餘菽粟,百姓流離,殭尸蔽野;貨賄公行,帑藏損耗,神怒民怨,眾叛親離。恐東南王氣,自斯而盡。」書奏,後主大怒。頃之,意稍解,遣使謂縡曰:「我欲赦卿,卿能改過不?」縡對曰:「臣心如面,臣面可改,則臣心可改。」後主於是益怒,令宦者李善慶窮治其事,遂賜死獄中,時年五十五。有集十卷行於世。 時有吳興章華,字仲宗,家世農夫,至華獨好學,與士君子遊處,頗覽經史,善屬文。侯景之亂,乃遊嶺南,居羅浮山寺,專精習業。歐陽頠為廣州刺史,署為南海太守。及歐陽紇敗,乃還京師。太建中,高宗使吏部侍郎蕭引喻廣州刺史馬靖,令入子為質,引奏華與俱行。使還,而高宗崩。後主即位,朝臣以華素無伐閱,競排詆之,乃除大市令,旣雅非所好,乃辤以疾,鬱鬱不得志。禎明初,上書極諫,其大略曰:「昔高祖南平百越,北誅逆虜;世祖東定吳會,西破王琳;高宗克復淮南,辟地千里:三祖之功,亦至勤矣。陛下即位,于今五年,不思先帝之艱難,不知天命之可畏,溺於嬖寵,惑於酒色,祠七廟而不出,拜妃嬪而臨軒,老臣宿將,棄之草莽,諂佞讒邪,昇之朝廷。今壃埸日蹙,隋軍壓境,陛下如不改絃易張,臣見麋鹿復遊於姑蘇臺矣。」書奏,後主大怒,即日命斬之。 史臣曰:蕭濟、陸瓊,俱以才學顯箸,顧野王博極羣典,傅縡聰警特達,竝一代之英靈矣。然縡不能循道進退,遂寘極網,悲夫! ## 陳書‧卷三十一 列傳第二十五 蕭摩訶 任忠 樊毅弟猛 魯廣達 蕭摩訶字元胤,蘭陵人也。祖靚,梁右將軍。父諒,梁始興郡丞。摩訶隨父之郡,年數歲而父卒,其姑夫蔡路養時在南康,乃收養之。稍長,果毅有勇力。侯景之亂,高祖赴援京師,路養起兵拒高祖,摩訶時年十三,單騎出戰,軍中莫有當者。及路養敗,摩訶歸于侯安都,安都遇之甚厚,自此常隸安都征討。及任約、徐嗣徽引齊兵為寇,高祖遣安都北拒齊軍於鍾山龍尾及北郊壇。安都謂摩訶曰:「卿驍勇有名,千聞不如一見。」摩訶對曰:「今日令公見矣。」及戰,安都墜馬被圍,摩訶獨騎大呼,直衝齊軍,齊軍披靡,因稍解去,安都乃免。天嘉初,除本縣令,以平留異、歐陽紇之功,累遷巴山太守。 太建五年,眾軍北伐,摩訶隨都督吳明徹濟江攻秦郡。時齊遣大將尉破胡等率眾十萬來援,其前隊有「蒼頭」、「犀角」、「大力」之號,皆身長八尺,膂力絕倫,其鋒甚銳。又有西域胡,妙於弓矢,弦無虛發,眾軍尤憚之。及將戰,明徹謂摩訶曰:「若殪此胡,則彼軍奪氣,君有關、張之名,可斬顏良矣。」摩訶曰:「願示其形狀,當為公取之。」明徹乃召降人有識胡者,云胡箸絳衣,樺皮裝弓,兩端骨弭。明徹遣人覘伺,知胡在陣,乃自酌酒以飲摩訶。摩訶飲訖,馳馬衝齊軍,胡挺身出陣前十餘步,彀弓未發,摩訶遙擲銑鋧,正中其額,應手而仆。齊軍「大力」十餘人出戰,摩訶又斬之,於是齊軍退走。以功授明毅將軍、員外散騎常侍,封廉平縣伯,邑五百戶。尋進爵為侯,轉太僕卿,餘如故。七年,又隨明徹進圍宿預,擊走齊將王康德,以功除晉熙太守。九年,明徹進軍呂梁,與齊人大戰,摩訶率七騎先入,手奪齊軍大旗,齊眾大潰。以功授持節、武毅將軍、譙州刺史。 及周武帝滅齊,遣其將宇文忻率眾爭呂梁,戰於龍晦。時忻有精騎數千,摩訶領十二騎深入周軍,縱橫奮擊,斬馘甚眾。及周遣大將軍王軌來赴,結長圍連鎖於呂梁下流,斷大軍還路。摩訶謂明徹曰:「聞王軌始鎖下流,其兩頭築城,今尚未立,公若見遣擊之,彼必不敢相拒。水路未斷,賊勢不堅,彼城若立,則吾屬且為虜矣。」明徹乃奮髯曰;「搴旗陷陣,將軍事也;長筭遠略,老夫事也。」摩訶失色而退。一旬之閒,周兵益至,摩訶又請於明徹曰:「今求戰不得,進退無路,若潛軍突圍,未足為恥。願公率步卒,乘馬轝徐行,摩訶領鐵騎數千,驅馳前後,必當使公安達京邑。」明徹曰:「弟之此計,乃良圖也。然老夫受脤專征,不能戰勝攻取,今被圍逼蹙,慙寘無地。且步軍旣多,吾為揔督,必須身居其後,相率兼行。弟馬軍宜須在前,不可遲緩。」摩訶因率馬軍夜發。先是,周軍長圍旣合,又於要路下伏數重,摩訶選精騎八十,率先衝突,自後眾騎繼焉,比旦達淮南。高宗詔徵還,授右衛將軍。十一年,周兵寇壽陽,摩訶與樊毅等眾軍赴援,無功而還。 十四年,高宗崩,始興王叔陵於殿內手刃後主,傷而不死,叔陵奔東府城。時眾心猶預,莫有討賊者,東宮舍人司馬申啟後主,馳召摩訶,入見受勑,乃率馬步數百,先趣東府城西門屯軍。叔陵惶遽,自城南門而出,摩訶勒兵追斬之。以功授散騎常侍、車騎大將軍,封綏遠郡公,邑三千戶。叔陵素所蓄聚金帛累巨萬,後主悉以賜之。尋改授侍中、驃騎大將軍,加左光祿大夫。舊制三公黃閤聽事置鴟尾,後主特賜摩訶開黃閤,門施行馬,聽事寢堂竝置鴟尾。仍以其女為皇太子妃。 會隋揔管賀若弼鎮廣陵,窺覦江左,後主委摩訶備禦之任,授南徐州刺史,餘竝如故。禎明三年正月元會,徵摩訶還朝,賀若弼乘虛濟江,襲京口,摩訶請兵逆戰,後主不許。及若弼進軍鍾山,摩訶又請曰「賀若弼懸軍深入,聲援猶遠,且其壘壍未堅,人情惶懼,出兵掩襲,必大克之」,後主又不許。及隋軍大至,將出戰,後主謂摩訶曰:「公可為我一決。」摩訶曰:「從來行陣,為國為身,今日之事,兼為妻子。」後主多出金帛,頒賞諸軍,令中領軍魯廣達陳兵白土崗,居眾軍之南偏,鎮東大將軍任忠次之,護軍將軍樊毅、都官尚書孔範次之,摩訶軍最居北,眾軍南北亘二十里,首尾進退,各不相知。賀若弼初謂未戰,將輕騎,登山觀望形勢,及見眾軍,因馳下置陣。廣達首率所部進薄,弼軍屢却,俄而復振,更分軍趣北突諸將,孔範出戰,兵交而走,諸將支離,陣猶未合,騎卒潰散,駐之弗止,摩訶無所用力焉,為隋軍所執。 及京城陷,賀若弼置後主於德教殿,令兵衛守,摩訶請弼曰:「今為囚虜,命在斯須,願得一見舊主,死無所恨。」弼哀而許之。摩訶入見後主,俯伏號泣,仍於舊厨取食而進之,辭訣而出,守衛者皆不能仰視。其年入隋,授開府儀同三司。尋從漢王諒詣并州,同諒作逆,伏誅,時年七十三。 摩訶訥於語言,恂恂長者,至於臨戎對寇,志氣奮發,所向無前。年未弱冠,隨侯安都在京口,性好射獵,無日不畋遊。及安都東征西伐,戰勝攻取,摩訶功寔居多。 子世廉,少警俊,敢勇有父風。性至孝,及摩訶凶終,服闋後,追慕彌切。其父時賓故脫有所言及,世廉對之,哀慟不自勝,言者為之歔欷。終身不執刀斧,時人嘉焉。 摩訶有騎士陳智深者,勇力過人,以平叔陵之功,為巴陵內史。摩訶之戮也,其妻子先已籍沒,智深收摩訶屍,手自殯斂,哀感行路,君子義之。 穎川陳禹,亦隨摩訶征討,聰敏有識量,涉獵經史,解風角、兵書,頗能屬文,便騎射,官至王府諮議。 任忠字奉誠,小名蠻奴,汝陰人也。少孤微,不為鄉黨所齒。及長,譎詭多計略,膂力過人,尤善騎射,州里少年皆附之。梁鄱陽王蕭範為合州刺史,聞其名,引置左右。侯景之亂,忠率鄉黨數百人,隨晉熙太守梅伯龍討景將王貴顯於壽春,每戰却敵。會土人胡通聚眾寇抄,範命忠與主帥梅思立并軍討平之。仍隨範世子嗣率眾入援,會京城陷,旋戍晉熙。侯景平,授蕩寇將軍。 王琳立蕭莊,署忠為巴陵太守。琳敗還朝,遷明毅將軍、安湘太守,仍隨侯瑱進討巴、湘。累遷豫寧太守、衡陽內史。華皎之舉兵也,忠預其謀。及皎平,高宗以忠先有密啟於朝廷,釋而不問。太建初,隨章昭達討歐陽紇於廣州,以功授直閤將軍。遷武毅將軍、廬陵內史,秩滿,入為右軍將軍。 五年,眾軍北伐,忠將兵出西道,擊走齊歷陽王高景安於大峴,逐北至東關,仍克其東西二城。進軍蘄、譙,並拔之。徑襲合肥,入其郛。進克霍州。以功授員外散騎常侍,封安復縣侯,邑五百戶。呂梁之喪師也,忠全軍而還。尋詔忠都督壽陽、新蔡、霍州緣淮眾軍,進號寧遠將軍、霍州刺史。入為左衛將軍。十一年,加北討前軍事,進號平北將軍,率眾步騎趣秦郡。十二年,遷使持節、散騎常侍、都督南豫州諸軍事、平南將軍、南豫州刺史,增邑并前一千五百戶。仍率步騎趣歷陽。周遣王延貴率眾為援,忠大破之,生擒延貴。後主嗣位,進號鎮南將軍,給鼓吹一部。入為領軍將軍,加侍中,改封梁信郡公,邑三千戶。出為吳興內史,加秩中二千石。 及隋兵濟江,忠自吳興入赴,屯軍朱雀門。後主召蕭摩訶以下於內殿定議,忠執議曰:「兵家稱客主異勢,客貴速戰,主貴持重。宜且益兵堅守宮城,遣水軍分向南豫州及京口道,斷寇糧運。待春水長,上江周羅睺等眾軍,必沿流赴援,此良計矣。」眾議不同,因遂出戰。及敗,忠馳入臺見後主,言敗狀,啟云:「陛下唯當具舟檝,就上流眾軍,臣以死奉衛。」後主信之,勑忠出部分,忠辭云:「臣處分訖,即當奉迎。」後主令宮人裝束以待忠,久望不至。隋將韓擒虎自新林進軍,忠乃率數騎往石子崗降之,仍引擒虎軍共入南掖門。臺城陷,其年入長安,隋授開府儀同三司。卒,時年七十七。子幼武,官至儀同三司。 時有沈客卿者,吳興武康人,性便侫忍酷,為中書舍人,每立異端,唯以刻削百姓為事,由是自進。有施文慶者,吳興烏程人,起自微賤,有吏用,後主拔為主書,遷中書舍人,俄擢為湘州刺史。未及之官,會隋軍來伐,四方州鎮相繼以聞。文慶、客卿俱掌機密,外有表啟,皆由其呈奏。文慶心悅湘州重鎮,冀欲早行,遂與客卿共為表裏,抑而不言,後主弗之知也,遂以無備,至乎敗國,寔二人之罪。隋軍旣入,竝戮之於前闕。 樊毅字智烈,南陽湖陽人也。祖方興,梁散騎常侍、仁威將軍、司州刺史,魚復縣侯。父文熾,梁散騎常侍、信武將軍、益州刺史,新蔡縣侯。毅累葉將門,少習武善射。侯景之亂,毅率部曲隨叔父文皎援臺。文皎於青溪戰歿,毅將宗族子弟赴江陵,仍隸王僧辯,討河東王蕭譽,以功除假節、威戎將軍、右中郎將。代兄俊為梁興太守,領三州遊軍,隨宜豐侯蕭循討陸納於湘州。軍次巴陵,營頓未立,納潛軍夜至,薄營大譟,營中將士皆驚擾,毅獨與左右數十人,當營門力戰,斬十餘級,擊鼓申命,眾乃定焉。以功授持節、通直散騎常侍、貞威將軍,封夷道縣伯,食邑三百戶。尋除天門太守,進爵為侯,增邑并前一千戶。及西魏圍江陵,毅率兵赴援,會江陵陷,為岳陽王所執,久之遁歸。 高祖受禪,毅與弟猛舉兵應王琳,琳敗奔齊,太尉侯瑱遣使招毅,毅率子弟部曲還朝。天嘉二年,授通直散騎常侍,仍隨侯瑱進討巴、湘。累遷武州刺史。太建初,轉豐州刺史,封高昌縣侯,邑一千戶。入為左衛將軍。五年,眾軍北伐,毅率眾攻廣陵楚子城,拔之,擊走齊軍於潁口,齊援滄陵,又破之,七年,進克潼州、下邳、高柵等六城。及呂梁喪師,詔以毅為大都督,進號平北將軍,率眾渡淮,對清口築城,與周人相抗,霖雨城壞,毅全軍自拔。尋遷中領軍。十一年,周將梁士彥將兵圍壽陽,詔以毅為都督北討前軍事,率水軍入焦湖。尋授鎮西將軍、都督荊郢巴武四州水陸諸軍事。十二年,進督沔、漢諸軍事,以公事免。十三年,徵授中護軍。尋遷護軍將軍、荊州刺史。 後主即位,進號征西將軍,改封逍遙郡公,邑三千戶,餘竝如故。入為侍中、護軍將軍。及隋兵濟江,毅謂僕射袁憲曰:「京口、採石,俱是要所,各須銳卒數千,金翅二百,都下江中,上下防捍。如其不然,大事去矣。」諸將咸從其議。會施文慶等寢隋兵消息,毅計不行。京城陷,隨例入關,頃之卒。 猛字智武,毅之弟也。幼俶儻,有幹略。旣壯,便弓馬,膽氣過人。青溪之戰,猛自旦訖暮,與虜短兵接,殺傷甚眾。臺城陷,隨兄毅西上京,累戰功為威戎將軍。梁南安侯蕭方矩為湘州刺史,以猛為司馬。會武陵王蕭紀舉兵自漢江東下,方矩遣猛率湘、郢之卒,隨都督陸法和進軍以拒之。時紀已下,樓船戰艦據巴江,爭峽口,相持久之,不能決。法和揣紀師老卒墯,因令猛率驍勇三千,輕舸百餘乘,衝流直上,出其不意,鼓譟薄之。紀眾倉卒驚駭,不及整列,皆弃艦登岸,赴水死者以千數。時紀心膂數百人,猶在左右,猛將部曲三十餘人,蒙楯橫戈,直登紀舟,瞋目大呼,紀侍衛皆披靡,相枕藉不敢動。猛手擒紀父子三人,斬於䑽中,盡收其船艦器械。以功授游騎將軍,封安山縣伯,邑一千戶。仍進軍撫定梁、益,蜀境悉平。軍還,遷持節、散騎常侍、輕車將軍、司州刺史,進爵為侯,增邑并前二千戶。 永定元年,周文育等敗於沌口,為王琳所獲。琳乘勝將略南中諸郡,遣猛與李孝欽等將兵攻豫章,進逼周迪,軍敗,為迪所執。尋遁歸王琳。王琳敗,還朝。天嘉二年,授通直散騎常侍、永陽太守。遷安成王府司馬。光大元年,授壯武將軍、廬陵內史。太建初,遷武毅將軍、始興平南府長史,領長沙內史。尋隸章昭達西討江陵,潛軍入峽,焚周軍船艦,以功封富川縣侯,邑五百戶。歷散騎常侍,遷使持節、都督荊信二州諸軍事、宣遠將軍、荊州刺史。入為左衛將軍。 後主即位,增邑并前一千戶,餘竝如故。至德四年,授使持節、都督南豫州諸軍事、忠武將軍、南豫州刺史。隋將韓擒虎之濟江也,猛在京師,第六子巡攝行州事,擒虎進軍攻陷之,巡及家口竝見執。時猛與左衛將軍蔣元遜領青龍八十艘為水軍,於白下遊弈,以禦隋六合兵,後主知猛妻子在隋軍,懼其有異志,欲使任忠代之,又重傷其意,乃止。禎明三年入于隋。 魯廣達字遍覽,吳州刺史悉達之弟也。少慷慨,志立功名,虛心愛士,賓客或自遠而至。時江表將帥各領部曲,動以千數,而魯氏尤多。釋褐梁邵陵王國右常侍,遷平南當陽公府中兵參軍。侯景之亂,與兄悉達聚眾保新蔡。梁元帝承制,授假節、壯武將軍、晉州刺史。王僧辯之討侯景也,廣達出境候接,資奉軍儲,僧辯謂沈烱曰:「魯晉州亦是王師東道主人。」仍率眾隨僧辯。景平,加員外散騎常侍,餘如故。 高祖受禪,授征遠將軍、東海太守。尋徙為桂陽太守,固辭不拜,入為員外散騎常侍。除假節、信武將軍、北新蔡太守。隨吳明徹討周迪於臨川,每戰功居最。仍代兄悉達為吳州刺史,封中宿縣侯,邑五百戶。 光大元年,授通直散騎常侍、都督南豫州諸軍事、南豫州刺史。華皎稱兵上流,詔司空淳于量率眾軍進討。軍至夏口,皎舟師彊盛,莫敢進者,廣達首率驍勇,直衝賊軍。戰艦旣交,廣達憤怒大呼,登艦樓,獎勵士卒,風急艦轉,樓搖動,廣達足跌墮水,沈溺久之,因救獲免。皎平,授持節、智武將軍、都督巴州諸軍事、巴州刺史。 太建初,與儀同章昭達入峽口,拓定安蜀等諸州鎮。時周氏將圖江左,大造舟艦於蜀,并運糧青泥,廣達與錢道戢等將兵掩襲,縱火焚之。以功增封并前二千戶,仍還本鎮。廣達為政簡要,推誠任下,吏民便之。及秩滿,皆詣闕表請,於是詔留二年。五年,眾軍北伐,略淮南舊地,廣達與齊軍會於大峴,大破之,斬其敷城王張元範,虜獲不可勝數。進克北徐州,乃授都督北徐州諸軍事、徐州刺史。尋加散騎常侍,入為右衛將軍。八年,出為北兖州刺史,遷晉州刺史。十年,授使持節、都督合霍二州諸軍事,進號仁威將軍、合州刺史。十一年,周將梁士彥將兵圍壽春,詔遣中領軍樊毅、左衛將軍任忠等分部趣陽平、秦郡,廣達率眾入淮,為掎角以擊之。周軍攻陷豫、霍二州,南、北兖、晉等各拔,諸將竝無功,盡失淮南之地,廣達因免官,以侯還第。十二年,與豫州刺史樊毅率眾北討,克郭默城。尋授使持節、平西將軍、都督郢州以上十州諸軍事,率舟師四萬,治江夏。周安州揔管元景將兵寇江外,廣達命偏師擊走之。 後主即位,入為安左將軍。尋授平南將軍、南豫州刺史。至德二年,授安南將軍,徵拜侍中,又為安左將軍,改封綏越郡公,封邑如前。尋為中領軍。及賀若弼進軍鍾山,廣達率眾於白土崗南置陣,與弼旗鼓相對。廣達躬擐甲胄,手執桴鼓,率勵敢死,冒刃而前,隋軍退走,廣達逐北至營,殺傷甚眾,如是者數四焉。及弼攻敗諸將,乘勝至宮城,燒北掖門,廣達猶督餘兵,苦戰不息,斬獲數十百人。會日暮,乃解甲,面臺再拜慟哭,謂眾曰:「我身不能救國,負罪深矣。」士卒皆涕泣歔欷,於是乃就執。禎明三年,依例入隋。 廣達愴本朝淪覆,遘疾不治,尋以憤慨卒,時年五十九。尚書令江揔撫柩慟哭,乃命筆題其棺頭,為詩曰:「黃泉雖抱恨,白日自流名,悲君感義死,不作負恩生。」揔又製廣達墓銘,其略曰:「災流淮海,險失金湯,時屯運極,代革天亡。爪牙背義,介胄無良,獨摽忠勇,率禦有方。誠貫皎日,氣勵嚴霜,懷恩感報,撫事何忘。」 初,隋將韓擒虎之濟江也,廣達長子世真在新蔡,乃與其弟世雄及所部奔擒虎,擒虎遣使致書,以招廣達,廣達時屯兵京師,乃自劾廷尉請罪。後主謂之曰:「世真雖異路中大夫,公國之重臣,吾所恃賴,豈得自同嫌疑之間乎?」加賜黃金,即日還營。 廣達有隊主楊孝辯,時從廣達在軍中,力戰陷陣,其子亦隨孝辯,揮刃殺隋兵十餘人,力窮,父子俱死。 史臣曰:蕭摩訶氣冠三軍,當時良將,雖無智略,亦一代匹夫之勇矣;然口訥心勁,恂恂李廣之徒歟。任忠雖勇決彊斷,而心懷反覆,誣紿君上,自躓其惡,鄙矣!至於魯廣達全忠守道,殉義忘身,蓋亦陳代之良臣也。 ## 陳書‧卷三十二 列傳第二十六 孝行 殷不害弟不佞 謝貞 司馬暠 張昭 孔子曰:「夫聖人之德,何以加於孝乎!」孝者百行之本,人倫之至極也。凡在性靈,孰不由此。若乃奉生盡養,送終盡哀,或泣血三年,絕漿七日,思蓼莪之慕切,追顧復之恩深,或德感乾坤,誠貫幽顯,在於歷代,蓋有人矣。陳承梁室喪亂,風漓化薄,及迹隱閻閭,無聞視聽,今之採綴,以備闕云。 殷不害字長卿,陳郡長平人也。祖任,齊豫章王行參軍。父高明,梁尚書中兵郎。不害性至孝,居父憂過禮,由是少知名。家世儉約,居甚貧窶,有弟五人,皆幼弱,不害事老母,養小弟,勤劇無所不至,士大夫以篤行稱之。 年十七,仕梁廷尉平。不害長於政事,兼飾以儒術,名法有輕重不便者,輒上書言之,多見納用。大同五年,遷鎮西府記室參軍,尋以本官兼東宮通事舍人。是時朝廷政事多委東宮,不害與舍人庾肩吾直日奏事,梁武帝嘗謂肩吾曰:「卿是文學之士,吏事非卿所長,何不使殷不害來邪?」其見知如此。簡文又以不害善事親,賜其母蔡氏錦裙襦、氈席、被褥,單複畢備。七年,除東宮步兵校尉。太清初,遷平北府諮議參軍,舍人如故。 侯景之亂,不害從簡文入臺。及臺城陷,簡文在中書省,景帶甲將兵入朝陛見,過謁簡文。景兵士皆羌、胡雜種,衝突左右,甚不遜,侍衛者莫不驚恐辟易,唯不害與中庶子徐摛侍側不動。及簡文為景所幽,遣人請不害與居處,景許之,不害供侍益謹。簡文夜夢吞一塊土,意甚不悅,以告不害,不害曰:「昔晉文公出奔,野人遺之塊,卒反晉國,陛下此夢,事符是乎?」簡文曰:「若天有徵,冀斯言不妄。」 梁元帝立,以不害為中書郎,兼廷尉卿,因將家屬西上。江陵之陷也,不害先於別所督戰,失母所在。于時甚寒,冰雪交下,老弱凍死者填滿溝壍,不害行哭道路,遠近尋求,無所不至,遇見死人溝水中,即投身而下,扶捧閱視,舉體凍濕,水漿不入口,號泣不輟聲,如是者七日,始得母屍。不害憑屍而哭,每舉音輒氣絕,行路無不為之流涕。即於江陵權殯,與王裒、庾信俱入長安,自是蔬食布衣,枯槁骨立,見者莫不哀之。 太建七年,自周還朝,其年詔除司農卿,尋遷光祿大夫。八年,加明威將軍、晉陵太守。在郡感疾,詔以光祿大夫徵還養疾。後主即位,加給事中。初,不害之還也,周留其長子僧首,因居關中。禎明三年,京城陷,僧首來迎,不害道病卒,時年八十五。 不佞字季卿,不害弟也。少立名節,居父喪以至孝稱。好讀書,尤長吏術,仕梁起家為尚書中兵郎,甚有能稱。梁元帝承制,授戎昭將軍、武陵王諮議參軍。承聖初,遷武康令。時兵荒飢饉,百姓流移,不佞巡撫招集,繈負而至者以千數。會江陵陷,而母卒,道路隔絕,久不得奔赴,四載之中,晝夜號泣,居處飲食,常為居喪之禮。高祖受禪,起為戎昭將軍,除婁令。至是,第四兄不齊始之江陵,迎母喪柩歸葬。不佞居處之節,如始聞問,若此者又三年。身自負土,手植松栢,每歲時伏臘,必三日不食。 世祖即位,除尚書左民郎,不就,後為始興王諮議參軍,兼尚書右丞,遷東宮通事舍人。及世祖崩,廢帝嗣立,高宗為太傅,錄尚書輔政,甚為朝望所歸。不佞素以名節自立,又受委東宮,乃與僕射到仲舉、中書舍人劉師知、尚書右丞王暹等謀,矯詔出高宗。眾人猶豫,未敢先發,不佞乃馳詣相府,面宣勑,令相王還第。及事發,仲舉等皆伏誅,高宗雅重不佞,特赦之,免其官而已。 高宗即位,以為軍師始興王諮議參軍,加招遠將軍。尋除大匠卿,未拜,加員外散騎常侍,又兼尚書右丞。俄遷通直散騎常侍,右丞如故。太建五年卒,時年五十六。詔贈祕書監。 第三兄不疑,次不占,次不齊,竝早亡。不佞最小,事第二寡嫂張氏甚謹,所得祿俸不入私室。長子梵童,官至尚書金部郎。 謝貞字元正,陳郡陽夏人,晉太傅安九世孫也。祖綏,梁箸作佐郎、太子舍人。父藺,正員外郎,兼散騎常侍。 貞幼聰敏,有至性。祖母阮氏先苦風眩,每發便一二日不能飲食,貞時年七歲,祖母不食,貞亦不食,往往如是,親族莫不奇之。母王氏,授貞論語、孝經,讀訖便誦。八歲,嘗為春日閑居五言詩,從舅尚書王筠奇其有佳致,謂所親曰:「此兒方可大成,至如『風定花猶落』,乃追步惠連矣。」由是名輩知之。年十三,略通五經大旨,尤善左氏傳,工草隸蟲篆。十四,丁父艱,號頓於地,絕而復蘇者數矣。初,父藺居母阮氏憂,不食泣血而卒,家人賓客懼貞復然,從父洽、族兄暠乃共往華嚴寺,請長爪禪師為貞說法,仍謂貞曰:「孝子旣無兄弟,極須自愛,若憂毀滅性,誰養母邪?」自後少進饘粥。 太清之亂,親屬散亡,貞於江陵陷沒,暠逃難番禺,貞母出家於宣明寺。及高祖受禪,暠還鄉里,供養貞母,將二十年。太建五年,貞乃還朝,除智武府外兵參軍事。俄遷尚書駕部郎中,尋遷侍郎。及始興王叔陵為揚州刺史,引祠部侍郎阮卓為記室,辟貞為主薄,貞不得已乃行。尋遷府錄事參軍,領丹陽丞。貞度叔陵將有異志,因與卓自疏於王,每有宴遊,輒辭以疾,未嘗參預,叔陵雅欽重之,弗之罪也。俄而高宗崩,叔陵肆逆,府僚多相連逮,唯貞與卓獨不坐。 後主仍詔貞入掌中宮管記,遷南平王友,加招遠將軍,掌記室事。府長史汝南周確新除都官尚書,請貞為讓表,後主覽而奇之。嘗因宴席問確曰:「卿表自製邪?」確對曰:「臣表謝貞所作。」後主因勑舍人施文慶曰:「謝貞在王處,未有祿秩,可賜米百石。」至德三年,以母憂去職。頃之,勑起還府,仍加招遠將軍,掌記室。貞累啟固辭,勑報曰:「省啟具懷,雖知哀棾在疚,而官俟得才,禮有權奪,可便力疾還府也。」貞哀毀羸瘠,終不能之官舍。時尚書右丞徐祚、尚書左丞沈客卿俱來候貞,見其形體骨立,祚等愴然歎息,徐喻之曰:「弟年事已衰,禮有恒制,小宜引割自全。」貞因更感慟,氣絕良久,二人涕泣,不能自勝,憫默而出。祚謂客卿曰:「信哉,孝門有孝子。」客卿曰:「謝公家傳至孝,士大夫誰不仰止,此恐不能起,如何?」吏部尚書吳興姚察與貞友善,及貞病篤,察往省之,問以後事,貞曰:「孤子舋禍所集,將隨灰壤。族子凱等粗自成立,已有疏付之,此固不足仰塵厚德。即日迷喘,時不可移,便為永訣。弱兒年甫六歲,名靖,字依仁,情累所不能忘,敢以為託耳。」是夜卒,勑賻米一百斛,布三十匹。後主問察曰:「謝貞有何親屬?」察因啟曰:「貞有一子年六歲。」即有勑長給衣糧。 初,貞之病亟也,遺疏告族子凱曰:「吾少罹酷罰,十四傾外蔭,十六鍾太清之禍,流離絕國,二十餘載。號天蹐地,遂同有感,得還侍奉,守先人墳墓,於吾之分足矣。不悟朝廷採拾空薄,累致清階,縱其殞絕,無所酬報。今在憂棘,晷漏將盡,斂手而歸,何所多念。氣絕之後,若直弃之草野,依僧家尸陁林法,是吾所願,正恐過為獨異耳。可用薄板周身,載以靈車,覆以葦席,坎山而埋之。又吾終尠兄弟,無他子孫,靖年幼少,未閑人事,但可三月施小牀,設香水,盡卿兄弟相厚之情,即除之,無益之事,勿為也。」 初,貞在周嘗侍趙王讀,王即周武帝之愛弟也,厚相禮遇。王嘗聞左右說貞每獨處必晝夜涕泣,因私使訪問,知貞母年老,遠在江南,乃謂貞曰:「寡人若出居藩,當遣侍讀還家供養。」後數年,王果出,因辭見,面奏曰:「謝貞至孝而母老,臣願放還。」帝奇王仁愛而遣之,因隨聘使杜子暉還國。所有文集,值兵亂多不存。 司馬暠字文昇,河內溫人也。高祖晉侍中、光祿勳柔之,以南頓王孫紹齊文獻王攸之後。父子產,梁尚書水部侍郎、岳陽太守,即梁武帝之外兄也。 暠幼聰警,有至性。年十二,丁內艱,孺慕過禮,水漿不入口,殆經一旬。每至號慟,必致悶絕,內外親戚皆懼其不勝喪。父子產每曉喻之,逼進饘粥,然毀瘠骨立。服闋,以姻戚子弟,預入問訊,梁武帝見暠羸瘦,歎息良久,謂其父子產曰;「昨見羅兒面顏顦顇,使人惻然,便是不墜家風,為有子矣。」羅兒,即暠小字也。釋褐太學博士,累遷正員郎。丁父艱,哀毀逾甚,廬于墓側,一日之內,唯進薄麥粥一升。墓在新林,連接山阜,舊多猛獸,暠結廬數載,犲狼絕迹。常有兩鳩棲宿廬所,馴狎異常,新林至今猶傳之。 承聖中,除太子庶子。江陵陷,隨例入關,而梁室屠戮太子,瘞殯失所,暠以宮臣,乃抗表周朝,求還江陵改葬,辭甚酸切。周朝優詔答曰:「昔主父從戮,孔車有長者之風,彭越就誅,欒布得陪臣之禮。庶子鄉國已改,猶懷送往之情,始驗忠貞,方知臣道,即勑荊州,以禮安厝。」 太建八年,自周還朝,高宗特降殊禮,賞錫有加。除宜都王諮議參軍事,徙安德宮長秋卿、通直散騎常侍、太中大夫、司州大中正,卒于官。有集十卷。 子延義,字希忠,少沈敏好學。江陵之陷,隨父入關。丁母憂,喪過于禮。及暠還都,延義乃躬負靈櫬,晝伏宵行,冒履冰霜,手足皆皸瘃。及至都,以中風冷,遂致攣廢,數年方愈。稍遷鄱陽王錄事參軍、沅陵王友、司徒從事中郎。 張昭字德明,吳郡吳人也。幼有孝性,色養甚謹,禮無違者。父熯,常患消渴,嗜鮮魚,昭乃身自結網捕魚,以供朝夕。弟乾,字玄明,聰敏博學,亦有至性。及父卒,兄弟竝不衣綿帛,不食鹽醋,日唯食一升麥屑粥而已。每一感慟,必致嘔血,隣里聞其哭聲,皆為之涕泣。父服未終,母陸氏又亡,兄弟遂六年哀毀,形容骨立,親友見者莫識焉。家貧,未得大葬,遂布衣蔬食,十有餘年,杜門不出,屏絕人事。時衡陽王伯信臨郡,舉乾孝廉,固辭不就。兄弟竝因毀成疾,昭失一眼,乾亦中冷苦癖,年竝未五十終于家,子胤俱絕。 高宗世,有太原王知玄者,僑居于會稽剡縣,居家以孝聞。及丁父憂,哀毀而卒,高宗嘉之,詔改其所居清苦里為孝家里云。 史臣曰:人倫之德,莫大於孝,是以報本反始,盡性窮神,孝乎惟孝,不可不勗矣。故記云「塞乎天地」,盛哉! ## 陳書‧卷三十三 列傳第二十七 儒林 沈文阿 沈洙 戚衮 鄭灼張崖 陸詡 沈德威 賀德基 全緩 張譏 顧越 沈不害 王元規 蓋今儒者,本因古之六學,斯則王教之典籍,先聖所以明天道,正人倫,致治之成法也。秦始皇焚書坑儒,六學自此𡙇矣。漢武帝立五經博士,置弟子員,設科射策,勸以官祿,其傳業者甚眾焉。自兩漢登賢,咸資經術。魏、晉浮蕩,儒教淪歇,公卿士庶,罕通經業矣。宋、齊之間,國學時復開置。梁武帝開五館,建國學,揔以五經教授,唯國學乃經,經各置助教云。武帝或紆鑾駕,臨幸庠序,釋奠先師,躬親試胄,申之醼語,勞之束帛,濟濟焉斯蓋一代之盛矣。高祖創業開基,承前代離亂,衣冠殄盡,寇賊未寧,旣日不暇給,弗遑勸課。世祖以降,稍置學官,雖博延生徒,成業蓋寡。今之採綴,蓋亦梁之遺儒云。 沈文阿字國衛,吳興武康人也。父峻,以儒學聞於梁世,授桂州刺史,不行。 文阿性剛彊,有膐力,少習父業,研精章句。祖舅太史叔明、舅王慧興竝通經術,而文阿頗傳之。又博採先儒異同,自為義疏。治三禮、三傳。察孝廉,為梁臨川王國侍郎,累遷兼國子助教、五經博士。 梁簡文在東宮,引為學士,深相禮遇,及撰長春義記,多使文阿撮異聞以廣之。及侯景寇逆,簡文別遣文阿招募士卒,入援京師。城陷,與張嵊共保吳興,嵊敗,文阿竄于山野。景素聞其名,求之甚急,文阿窮迫不知所出,登樹自縊,遇有所親救之,便自投而下,折其左臂。及景平,高祖以文阿州里,表為原鄉令,監江陰郡。 紹泰元年,入為國子博士,尋領步兵校尉,兼掌儀禮。自太清之亂,臺閣故事無有存者,文阿父峻,梁武世嘗掌朝儀,頗有遺藁,於是斟酌裁撰,禮度皆自之出。及高祖受禪,文阿輒弃官還武康,高祖大怒,發使往誅之。時文阿宗人沈恪為郡,請使者寬其死,即面縛鎖頸致於高祖,高祖視而笑曰:「腐儒復何為者?」遂赦之。 高祖崩,文阿與尚書左丞徐陵、中書舍人劉師知等議大行皇帝靈座俠御衣服之制,語在師知傳。及世祖即皇帝位,剋日謁廟,尚書右丞庾持奉詔遣博士議其禮。文阿議曰: 民物推移,質文殊軌,聖賢因機而立教,王公隨時以適宜。夫千人無君,不散則亂,萬乘無主,不危則亡。當隆周之日,公旦叔父,呂、召爪牙,成王在喪,禍幾覆國。是以旣葬便有公冠之儀,始殯受麻冕之策。斯蓋示天下以有主,慮社稷之艱難。逮乎末葉縱橫,漢承其弊,雖文、景刑厝,而七國連兵。或踰月即尊,或崩日稱詔,此皆有為而為之,非無心於禮制也。今國諱之日,雖抑哀於璽紱之重,猶未序於君臣之儀。古禮,朝廟退坐正寢,聽羣臣之政,今皇帝拜廟還,宜御太極殿,以正南面之尊,此即周康在朝一二臣衛者也。 其壤奠之節,周禮以玉作贄,公侯以珪,子男執璧,此瑞玉也。奠贄旣竟,又復致享,天子以璧,王后用琮。秦燒經典,威儀散滅,叔孫通定禮,尤失前憲,奠贄不珪,致享無帛,公王同璧,鴻臚奏賀。若此數事,未聞於古,後相沿襲,至梁行之。夫稱觴奉壽,家國大慶,四廂雅樂,歌奏懽欣。今君臣吞哀,万民抑割,豈同於惟新之禮乎?且周康賓稱奉珪,無萬壽之獻,此則前準明矣。三宿三咤,上宗曰饗,斯蓋祭儐受福,寧謂賀酒邪!愚以今坐正殿,止行薦璧之儀,無賀酒之禮。謹撰謁廟還升正寢、羣臣陪薦儀注如別。 詔可施行。尋遷通直散騎常侍,兼國子博士,領羽林監,仍令於東宮講孝經、論語。天嘉四年卒,時年六十一。詔贈廷尉卿。 文阿所撰儀禮八十餘卷,經典大義十八卷,並行於世,諸儒多傳其學。 沈洙字弘道,吳興武康人也。祖休稚,梁餘杭令。父山卿,梁國子博士、中散大夫。 洙少方雅好學,不妄交遊。治三禮、春秋左氏傳。精識彊記,五經章句,諸子史書,問無不答。解巾梁湘東王國左常侍,轉中軍宣城王限內參軍,板仁威臨賀王記室參軍,遷尚書祠部郎中,時年蓋二十餘。大同中,學者多涉獵文史,不為章句,而洙獨積思經術,吳郡朱异、會稽賀琛甚嘉之。及异、琛於士林館講制旨義,常使洙為都講。侯景之亂,洙竄於臨安,時世祖在焉,親就習業。及高祖入輔,除國子博士,與沈文阿同掌儀禮。 高祖受禪,加員外散騎常侍,歷揚州別駕從事史、大匠卿。有司奏前寧遠將軍、建康令沈孝軌門生陳三兒牒稱主人翁靈柩在周,主人奉使關內,因欲迎喪,久而未返。此月晦即是再周,主人弟息見在此者,為至月末除靈,內外即吉?為待主人還情禮申竟?以事諮左丞江德藻,德藻議:「王衛軍云:『久喪不葬,唯主人不變,其餘親各終月數而除。』此蓋引禮文論在家內有事故未得葬者耳。孝軌旣在異域,雖已迎喪,還期無指,諸弟若遂不除,永絕婚嫁,此於人情,或為未允。中原淪陷已後,理有事例,宜諮沈常侍詳議。」洙議曰:「禮有變正,又有從宜。禮小記云:『久而不葬者,唯主喪者不除,其餘以麻終月數者除喪則已。』注云:『其餘謂傍親。』如鄭所解,眾子皆應不除,王衛軍所引,此蓋禮之主也。但魏氏東關之役,旣失亡屍柩,葬禮無期,議以為禮無終身之喪,故制使除服。晉氏喪亂,或死於虜庭,無由迎殯,江左故復申明其制。李胤之祖,王華之父,竝存亡不測,其子制服依時釋縗,此竝變禮之宜也。孝軌雖因奉使便欲迎喪,而戎狄難親,還期未剋。愚謂宜依東關故事,在此國內者,竝應釋除縗麻,毀靈附祭,若喪柩得還,別行改葬之禮。自天下寇亂,西朝傾覆,流播絕域,情禮莫申,若此之徒,諒非一二,寧可喪期無數,而弗除衰服,朝庭自應為之限制,以義斷恩,通訪博識,折之禮衷。」德藻依洙議,奏可。 世祖即位,遷通直散騎常侍,侍東宮讀。尋兼尚書左丞,領揚州大中正,遷光祿卿,侍讀如故。廢帝嗣位,重為通直散騎常侍,兼尚書左丞。遷戎昭將軍、輕車衡陽王長史,行府國事,帶琅邪、彭城二郡丞。 梁代舊律,測囚之法,日一上,起自晡鼓,盡于二更。及比部郎范泉刪定律令,以舊法測立時久,非人所堪,分其刻數,日再上。廷尉以為新制過輕,請集八座丞郎并祭酒孔奐、行事沈洙、五舍人會尚書省詳議。時高宗錄尚書集眾議之,都官尚書周弘正曰:「未知獄所測人,有幾人款?幾人不款?須前責取人名及數并其罪目,然後更集。」得廷尉監沈仲由列稱,別制已後,有壽羽兒一人坐殺壽慧,劉磊渴等八人坐偷馬仗家口渡北,依法測之,限訖不款。劉道朔坐犯七改偷,依法測立,首尾二日而款。陳法滿坐被使封藏、阿法受錢,未及上而款。弘正議曰:「凡小大之獄,必應以情,正言依準五聽,驗其虛實,豈可全恣考掠,以判刑罪。且測人時節,本非古制,近代已來方有此法。起自晡鼓,迄于二更,豈是常人所能堪忍?所以重械之下,危墯之上,無人不服,誣枉者多。朝晚二時,同等刻數,進退而求,於事為衷。若謂小促前期,致實罪不伏,如復時節延長,則無𠌤妄款。且人之所堪,旣有彊弱,人之立意,固亦多途。至如貫高榜笞刺爇身無完者,戴就熏針竝極,困篤不移,豈關時刻長短,掠測優劣?夫與殺不辜,寧失不經,罪疑惟輕,功疑惟重,斯則古之聖王,垂此明法。愚謂依范泉箸制,於事為允。」舍人盛權議曰:「比部范泉新制,尚書周弘正明議,咸允虞書惟輕之旨,殷頌敷正之言。竊尋廷尉監沈仲由等列新制以後,凡有獄十一人,其所測者十人,款者唯一。愚謂染罪之囚,獄官宜明加辯析,窮考事理。若罪有可疑,自宜啟審分判,幸無濫測;若罪有實驗,乃可啟審測立;此則枉直有分,刑宥斯理。范泉今牒述漢律,云『死罪及除名,罪證明白,考掠已至,而抵隱不服者,處當列上』。杜預注云『處當證驗明白之狀,列其抵隱之意』。竊尋舊制深峻,百中不款者一,新制寬優,十中不款者九,參會兩文,寬猛寔異,處當列上,未見釐革。愚謂宜付典法,更詳『處當列上』之文。」洙議曰:「夜中測立,緩急易欺,兼用晝漏,於事為允。但漏刻賒促,今古不同,漢書律曆,何承天、祖沖之、暅之父子漏經,並自關鼓至下鼓,自晡鼓至關鼓,皆十三刻,冬夏四時不異。若其日有長短,分在中時前後。今用梁末改漏,下鼓之後分其短長,夏至之日各十七刻,冬至之日各十二刻。伏承命旨,刻同勒令,檢一日之刻乃同,而四時之用不等,廷尉今牒,以時刻短促,致罪人不款。愚意願去夜測之昧,從晝漏之明,斟酌今古之間,參會二漏之義,捨秋冬之少刻,從夏日之長晷,不問寒暑,竝依今之夏至,朝夕上測,各十七刻。比之古漏,則上多昔四刻,即用今漏,則冬至多五刻。雖冬至之時數刻侵夜,五是少日,於事非疑。庶罪人不以漏短而為捍,獄囚無以在夜之致誣,求之鄙意,竊謂允合。」眾議以為宜依范泉前制,高宗曰:「沈長史議得中,宜更博議。」左丞宗元饒議曰:「竊尋沈議非頓異范,正是欲使四時均其刻數,兼斟酌其佳,以會優劇。即同牒請寫還刪定曹詳改前制。」高宗依事施行。 洙以太建元年卒,時年五十二。 戚衮字公文,吳郡鹽官人也。祖顯,齊給事中。父霸,梁臨賀王府中兵參軍。 衮少聰慧,遊學京都,受三禮於國子助教劉文紹,一二年中,大義略備。年十九,梁武帝勑策孔子正言并周禮、禮記義,衮對高第。仍除揚州祭酒從事史。 就國子博士宋懷方質儀禮義,懷方北人,自魏攜儀禮、禮記疏,祕惜不傳,及將亡,謂家人曰「吾死後,戚生若赴,便以儀禮、禮記義本付之,若其不來,即宜隨屍而殯」。其為儒者推許如此。尋兼太學博士。 梁簡文在東宮,召衮講論。又嘗置宴集玄儒之士,先命道學互相質難,次令中庶子徐摛馳騁大義,閒以劇談。摛辭辯縱橫,難以答抗,諸人懾氣,皆失次序。衮時騁義,摛與往復,衮精采自若,對答如流,簡文深加歎賞。尋除員外散騎侍郎,又遷員外散騎常侍。敬帝承制,出為江州長史,仍隨沈泰鎮南豫州。泰之奔齊也,逼衮俱行,後自鄴下遁還。又隨程文季北伐,呂梁軍敗,衮沒于周,久之得歸。仍兼國子助教,除中衛始興王府錄事參軍。太建十三年卒,時年六十三。 衮於梁代撰三禮義記,值亂亡失,禮記義四十卷行於世。 鄭灼字茂昭,東陽信安人也。祖惠,梁衡陽太守。父季徽,通直散騎侍郎、建安令。 灼幼而聰敏,勵志儒學,少受業于皇偘。梁中大通五年,釋褐奉朝請。累遷員外散騎侍郎、給事中、安東臨川王府記室參軍,轉平西邵陵王府記室。簡文在東宮,雅愛經術,引灼為西省義學士。承聖中,除通直散騎侍郎,兼國子博士。尋為威戎將軍,兼中書通事舍人。高祖、世祖之世,歷安東臨川、鎮北鄱陽二王府諮議參軍,累遷中散大夫,以本職兼國子博士。未拜,太建十三年卒,時年六十八。 灼性精勤,尤明三禮。少時嘗夢與皇侃遇於途,侃謂灼曰「鄭郎開口」,侃因唾灼口中,自後義理逾進。灼家貧,抄義疏以日繼夜,筆毫盡,每削用之。灼常蔬食,講授多苦心熱,若瓜時,輒偃臥以瓜鎮心,起便誦讀,其篤志如此。 時有晉陵張崖、吳郡陸詡、吳興沈德威、會稽賀德基,俱以禮學自命。 張崖傳三禮於同郡劉文紹,仕梁歷王府中記室。天嘉元年,為尚書儀曹郎,廣沈文阿儀注,撰五禮。出為丹陽令、王府諮議參軍。御史中丞宗元饒表薦為國子博士。 陸詡少習崔靈恩三禮義宗,梁世百濟國表求講禮博士,詔令詡行。還除給事中、定陽令。天嘉初,侍始興王伯茂讀,遷尚書祠部郎中。 沈德威字懷遠,少有操行。梁太清末,遁於天目山,築室以居,雖處亂離,而篤學無倦,遂治經業。天嘉元年,徵出都,侍太子講禮傳。尋授太學博士,轉國子助教。每自學還私室以講授,道俗受業者數十百人,率常如此。遷太常丞,兼五禮學士,尋為尚書儀曹郎,後為祠部郎。俄丁母憂去職。禎明三年入隋,官至秦王府主簿。年五十五卒。 賀德基字承業,世傳禮學。祖文發,父淹,仕梁俱為祠部郎,竝有名當世。 德基少遊學于京邑,積年不歸,衣資罄乏,又恥服故弊,盛冬止衣裌襦袴。嘗於白馬寺前逢一婦人,容服甚盛,呼德基入寺門,脫白綸巾以贈之。仍謂德基曰:「君方為重器,不久貧寒,故以此相遺耳。」德基問嫗姓名,不答而去。德基於禮記稱為精明,居以傳授,累遷尚書祠部郎。德基雖不至大官,而三世儒學,俱為祠部,時論美其不墜焉。 全緩字弘立,吳郡錢塘人也。幼受易于博士褚仲都,篤志研翫,得其精微。梁太清初,歷王國侍郎、奉朝請,俄轉國子助教,兼司義郎,專講詩、易。紹泰元年,除尚書水部郎。太建中,累遷鎮南始興王府諮議參軍,隨府詣湘州,以疾卒,時年七十四。緩治周易、老、莊,時人言玄者咸推之。 張譏字直言,清河武城人也。祖僧寶,梁散騎侍郎、太子洗馬。父仲悅,梁廬陵王府錄事參軍、尚書祠部郎中。 譏幼聰俊,有思理,年十四,通孝經、論語。篤好玄言,受學于汝南周弘正,每有新意,為先輩推伏。梁大同中,召補國子正言生。梁武帝嘗於文德殿釋乾、坤文言,譏與陳郡袁憲等預焉,勑令論議,諸儒莫敢先出,譏乃整容而進,諮審循環,辭令溫雅。梁武帝甚異之,賜裙襦絹等,仍云「表卿稽古之力」。 譏幼喪母,有錯綵經帕,即母之遺製,及有所識,家人具以告之,每歲時輒對帕哽噎,不能自勝。及丁父憂,居喪過禮。服闋,召補湘東王國左常侍,轉田曹參軍,遷士林館學士。 簡文在東宮,出士林館發孝經題,譏論議往復,甚見嗟賞,自是每有講集,必遣使召譏。及侯景寇逆,於圍城之中,猶侍哀太子於武德後殿講老、莊。梁臺陷,譏崎嶇避難,卒不事景。景平,歷臨安令。 高祖受禪,除太常丞,轉始興王府刑獄參軍。天嘉中,遷國子助教。是時周弘正在國學,發周易題,弘正第四弟弘直亦在講席。譏與弘正論議,弘正乃屈,弘直危坐厲聲,助其申理。譏乃正色謂弘直曰:「今日義集,辯正名理,雖知兄弟急難,四公不得有助。」弘直曰:「僕助君師,何為不可?」舉座以為笑樂。弘正嘗謂人曰:「吾每登座,見張譏在席,使人懍然。」高宗世,歷建安王府記室參軍,兼東宮學士,轉武陵王限內記室,學士如故。 後主在東宮,集官僚置宴,時造玉柄麈尾新成,後主親執之,曰:「當今雖復多士如林,至於堪捉此者,獨張譏耳。」即手授譏。仍令於溫文殿講莊、老,高宗幸宮臨聽,賜御所服衣一襲。後主嗣位,領南平王府諮議參軍、東宮學士。尋遷國子博士,學士如故。後主嘗幸鍾山開善寺召從臣坐於寺西南松林下,勑召譏豎義。時索麈尾未至,後主勑取松枝,手以屬譏,曰「可代麈尾」。顧謂羣臣曰「此即是張譏後事」。禎明三年入隋,終於長安,時年七十六。 譏性恬靜,不求榮利,常慕閑逸,所居宅營山池,植花果,講周易、老、莊而教授焉。吳郡陸元朗、朱孟博、一乘寺沙門法才、法雲寺沙門慧休、至真觀道士姚綏,皆傳其業。譏所撰周易義三十卷,尚書義十五卷,毛詩義二十卷,孝經義八卷,論語義二十卷,老子義十一卷,莊子內篇義十二卷,外篇義二十卷,雜篇義十卷,玄部通義十二卷,又撰遊玄桂林二十四卷,後主嘗勑人就其家寫入祕閣。 子孝則,官至始安王記室參軍。 顧越字思南,吳郡鹽官人也。所居新坡黃岡,世有鄉校,由是顧氏多儒學焉。 越少孤,以勤苦自立,聰慧有口辯,說毛氏詩,傍通異義,梁太子詹事周捨甚賞之。解褐揚州議曹史,兼太子左率丞。越於義理精明,尤善持論,與會稽賀文發俱為梁南平王偉所重,引為賓客。尋補五經博士。紹泰元年,遷國子博士。世祖即位,除始興王諮議參軍,侍東宮讀。世祖以越篤老,厚遇之,除給事黃門侍郎,又領國子博士,侍讀如故。廢帝嗣立,除通直散騎常侍、中書舍人。華皎之構逆也,越在東陽,或譖之於高宗,言其有異志,詔下獄,因坐免。太建元年卒於家,時年七十八。 時有東陽龔孟舒者,亦治毛氏詩,善談名理。梁武世,仕至尋陽郡丞,元帝在江州,遇之甚重,躬師事焉。承聖中,兼中書舍人。天嘉初,除員外散騎常侍,兼國子助教、太中大夫。太建中卒。 沈不害字孝和,吳興武康人也。祖揔,齊尚書祠部郎。父懿,梁邵陵王參軍。 不害幼孤,而脩立好學。十四,召補國子生,舉明經。累遷梁太學博士,轉廬陵王府刑獄參軍,長沙王府諮議,帶汝南令。天嘉初,除衡陽王府中記室參軍,兼嘉德殿學士。自梁季喪亂,至是國學未立,不害上書曰: 臣聞立人建國,莫尚於尊儒,成俗化民,必崇於教學。故東膠西序,事隆乎三代,環林璧水,業盛於兩京。自淳源旣遠,澆波已扇,物之感人無窮,人之逐欲無節,是以設訓垂範,啟導心靈,譬彼染藍,類諸琢玉,然後人倫以睦,卑高有序,忠孝之理旣明,君臣之道攸固。執禮自基,魯公所以難侮,歌樂已細,鄭伯於是前亡,干戚舞而有苗至,泮宮成而淮夷服,長想洙、泗之風,載懷淹、稷之盛,有國有家,莫不尚已。 梁太清季年,數鍾否剥,戎狄外侵,姦回內奰,朝聞鼓鼙,夕炤烽火。洪儒碩學,解散甚於坑夷,五典、九丘,湮滅逾乎帷蓋。成均自斯墜業,瞽宗於是不脩,裒成之祠弗陳祼享,釋菜之禮無稱俎豆,頌聲寂寞,遂踰一紀。後生敦悅,不見函杖之儀,晚學鑽仰,徒深倚席之歎。 陛下繼曆升統,握鏡臨㝢,道洽寰中,威加無外,濁流已清,重氛載廓,含生熈阜,品庶咸亨。宜其弘振禮樂,建立庠序,式稽古典,紆迹儒宮,選公卿門子,皆入于學,助教博士,朝夕講肄,使擔簦負笈,鏘鏘接衽,方領矩步,濟濟成林。如切如磋,聞詩聞禮,一年可以功倍,三冬於是足用。故能擢秀雄州,揚庭觀國,入仕登朝,資優學以自輔,莅官從政,有經業以治身,轖駕列庭,青紫拾地。 古者王世子之貴,猶與國子齒,降及漢儲,茲禮不墜,曁乎兩晉,斯事彌隆,所以見師嚴而道尊者也。皇太子天縱生知,無待審喻,猶宜晦迹俯同,專經請業,奠爵前師,肅若舊典。昔闕里之堂,莫萊自闢,舊宅之內,絲竹流音,前聖遺烈,深以烱戒。況復江表無虞,海外有截,豈得不開闡大猷,恢弘至道?寧可使玄教儒風,弗興聖世,盛德大業,遂蘊堯年?臣末學小生,詞無足筭,輕獻瞽言,伏增悚惕。 詔答曰:「省表聞之。自舊章㢮廢,微言將絕,朕嗣膺寶業,念在緝熈,而兵革未息,軍國草創,常恐前王令典,一朝泯滅。卿才思優洽,文理可求,弘惜大體,殷勤名教,付外詳議,依事施行。」又表改定樂章,詔使製三朝樂歌八首,合二十八曲,行之樂府。 五年,除灨令。入為尚書儀曹郎,遷國子博士,領羽林監,勑治五禮,掌策文謚議。太建中,除仁武南康嗣王府長史,行丹陽郡事。轉員外散騎常侍、光祿卿。尋為戎昭將軍、明威武陵王長史,行吳興郡事。俄入為通直散騎常侍,兼尚書左丞。十二年卒,時年六十三。 不害治經術,善屬文,雖博綜墳典,而家無卷軸。每製文,操筆立成,曾無尋檢。僕射汝南周弘正常稱之曰:「沈生可謂意聖人乎!」箸治五禮儀一百卷,文集十四卷。 子志道,字崇基,少知名。解褐揚州主簿,尋兼文林箸士,歷安東新蔡王記室參軍。禎明三年入隋。 王元規字正範,太原晉陽人也。祖道寶,齊員外散騎常侍、晉安郡守。父瑋,梁武陵王府中記室參軍。 元規八歲而孤,兄弟三人,隨母依舅氏往臨海郡,時年十二。郡土豪劉瑱者,資財巨萬,以女妻之。元規母以其兄弟幼弱,欲結彊援,元規泣請曰:「姻不失親,古人所重。豈得苟安異壤,輒婚非類!」母感其言而止。 元規性孝,事母甚謹,晨昬未嘗離左右。梁時山陰縣有暴水,流漂居宅,元規唯有一小船,倉卒引其母妹并孤姪入船,元規自執檝棹而去,留其男女三人,閣於樹杪,及水退獲全,時人皆稱其至行。 元規少好學,從吳興沈文阿受業,十八,通春秋左氏、孝經、論語、喪服。梁中大通元年,詔策春秋,舉高第,時名儒咸稱賞之。起家湘東王國左常侍,轉員外散騎侍郎。簡文之在東宮,引為賓客,每令講論,甚見優禮。除中軍宣城王府記室參軍。及侯景寇亂,攜家屬還會稽。天嘉中,除始興王府功曹參軍,領國子助教,轉鎮東鄱陽王府記室參軍,領助教如故。 後主在東宮,引為學士,親受禮記、左傳、喪服等義,賞賜優厚。遷國子祭酒。新安王伯固嘗因入宮,適會元規將講,乃啟請執經,時論以為榮。俄除尚書祠部郎。自梁代諸儒相傳為左氏學者,皆以賈逵、服虔之義難駮杜預,凡一百八十條,元規引證通析,無復疑滯。每國家議吉凶大禮,常參預焉。丁母憂去職,服闋,除鄱陽王府中錄事參軍,俄轉散騎侍郎,遷南平王府限內參軍。王為江州,元規隨府之鎮,四方學徒不遠千里來請道者,常數十百人。禎明三年入隋,為秦王府東閤祭酒。年七十四,卒於廣陵。 元規箸春秋發題辭及義記十一卷,續經典大義十四卷,孝經義記兩卷,左傳音三卷,禮記音兩卷。 子大業,聰敏知名。 時有吳郡陸慶,少好學,遍知五經,尤明春秋左氏傳,節操甚高。釋褐梁武陵王國右常侍,歷征西府墨曹行參軍,除婁令。值梁季喪亂,乃覃心釋典,經論靡不該究。天嘉初,徵為通直散騎侍郎,不就。永陽王為吳郡太守,聞其名,欲與相見,慶固辭以疾。時宗人陸榮為郡五官掾,慶嘗詣焉,王乃微服往榮第,穿壁以觀之。王謂榮曰:「觀陸慶風神凝峻,殆不可測,嚴君平、鄭子真何以尚茲。」鄱陽、晉安王俱以記室徵,竝不就。乃築室屏居,以禪誦為事,由是傳經受業者蓋鮮焉。 史臣曰:夫砥身勵行,必先經術,樹國崇家,率由茲道,故王政因之而至治,人倫得之而攸序。若沈文阿之徒,各專經授業,亦一代之鴻儒焉。文阿加復草創禮儀,蓋叔孫通之流亞矣。 ## 陳書‧卷三十四 列傳第二十八 文學 杜之偉 顏晃 江德藻 庾持 許亨 褚玠 岑之敬 陸琰弟瑜 何之元 徐伯陽 張正見 蔡凝 阮卓 易曰「觀乎人文以化成天下」,孔子曰「煥乎其有文章」也。自楚、漢以降,辭人世出,洛汭、江左,其流彌暢。莫不思侔造化,明竝日月,大則憲章典謨,裨贊王道,小則文理清正,申紓性靈。至於經禮樂,綜人倫,通古今,述美惡,莫尚乎此。後主嗣業,雅尚文詞,傍求學藝,煥乎俱集。每臣下表疏及獻上賦頌者,躬自省覽,其有辭工,則神筆賞激,加其爵位,是以搢紳之徒,咸知自勵矣。若名位文學晃箸者,別以功迹論。今綴杜之偉等學旣兼文,備于此篇云爾。 杜之偉字子大,吳郡錢塘人也。家世儒學,以三禮專門。父規,梁奉朝請,與光祿大夫濟陽江革、都官尚書會稽孔休源友善。 之偉幼精敏,有逸才。七歲,受尚書,稍習詩、禮,略通其學。十五,遍觀文史及儀禮故事,時輩稱其早成。僕射徐勉嘗見其文,重其有筆力。中大通元年,梁武帝幸同泰寺捨身,勑勉撰定儀註,勉以臺閣先無此禮,召之偉草具其儀。乃啟補東宮學士,與學士劉陟等鈔撰羣書,各為題目。所撰富教、政道二篇,皆之偉為序。及湘陰侯蕭昂為江州刺史,以之偉掌記室。昂卒,廬陵王續代之,又手教招引,之偉固辭不應命,乃送昂喪柩還京。仍侍臨成公讀。尋除揚州議曹從事、南康嗣王墨曹參軍,兼太學限內博士。大同七年,梁皇太子釋奠於國學,時樂府無孔子、顏子登哥詞,尚書參議令之偉製其文,伶人傳習,以為故事。轉補安前邵陵王田曹參軍,又轉刑獄參軍。之偉年位甚卑,特以彊識俊才,頗有名當世,吏部尚書張纘深知之,以為廊廟器也。 侯景反,之偉逃竄山澤。及高祖為丞相,素聞其名,召補記室參軍。遷中書侍郎,領大箸作。高祖受禪,除鴻臚卿,餘竝如故。之偉啟求解箸作,曰:「臣以紹泰元年,忝中書侍郎,掌國史,于今四載。臣本庸賤,謬蒙盼識,思報恩獎,不敢廢官。皇曆惟新,驅馭軒、昊,記言記事,未易其人,箸作之材,更宜選眾。御史中丞沈烱、尚書左丞徐陵、梁前兼大箸作虞荔、梁前黃門侍郎孔奐,或清文贍筆,或彊識稽古,遷、董之任,允屬羣才,臣無容遽變市朝,再妨賢路。堯朝皆讓,誠不可追,陳力就列,庶幾知免。」優勑不許。尋轉大匠卿,遷太中大夫,仍勑撰梁史。永定三年卒,時年五十二。高祖甚悼惜之,詔贈通直散騎常侍,賻錢五萬,布五十匹,棺一具,剋日舉哀。 之偉為文,不尚浮華,而溫雅博贍。所製多遺失,存者十七卷。 顏晃字元明,琅邪臨沂人也。少孤貧,好學,有辭采。解褐梁邵陵王兼記室參軍。時東宮學士庾信嘗使于府中,王使晃接對,信輕其尚少,曰「此府兼記室幾人」?晃答曰「猶當少於宮中學士」。當時以為善對。 侯景之亂,西奔荊州。承聖初,除中書侍郎。時杜龕為吳興太守,專好勇力,其所部多輕險少年,元帝患之,乃使晃管其書翰。仍勑龕曰:「卿年時尚少,習讀未晚,顏晃文學之士,使相毗佐,造次之閒,必宜諮稟。」及龕誅,晃歸世祖,世祖委以書記,親遇甚篤。除宣毅府中錄事,兼記室參軍。 永定二年,高祖幸大莊嚴寺,其夜甘露降,晃獻甘露頌,詞義該典,高祖甚奇之。天嘉初,遷員外散騎常侍,兼中書舍人,掌詔誥。三年卒,時年五十三。詔贈司農卿,謚曰貞子,并賜墓地。 晃家世單門,傍無戚援,而介然脩立,為當世所知。其表奏詔誥,下筆立成,便得事理,而雅有氣質。有集二十卷。 江德藻字德藻,濟陽考城人也。祖柔之,齊尚書倉部郎中。父革,梁度支尚書、光祿大夫。 德藻好學,善屬文。美風儀,身長七尺四寸。性至孝,事親盡禮。與異產昆弟居,恩惠甚篤。起家梁南中郎武陵王行參軍。大司馬南平王蕭偉聞其才,召為東閤祭酒。遷安西湘東王府外兵參軍,尋除尚書比部郎,以父憂去職。服闋之後,容貌毀瘠,如居喪時。除安西武陵王記室,不就。久之,授廬陵王記室參軍。除廷尉正,尋出為南兖州治中。及高祖為司空、征北將軍,引德藻為府諮議。轉中書侍郎,遷雲麾臨海王長史。陳臺建,拜尚書吏部侍郎。 高祖受禪,授祕書監,兼尚書左丞。尋以本官兼中書舍人。天嘉四年,兼散騎常侍,與中書郎劉師知使齊,箸北征道理記三卷。還拜太子中庶子,領步兵校尉。頃之遷御史中丞,坐公事免。尋拜振遠將軍、通直散騎常侍。自求宰縣,出補新喻令,政尚恩惠,頗有異績。六年,卒於官,時年五十七。世祖甚悼惜之,詔贈散騎常侍。所著文筆十五卷。 子椿,亦善屬文,歷太子庶子、尚書左丞。 庾持字允德,潁川鄢陵人也。祖佩玉,宋長沙內史。父彌,梁長城令。 持少孤,性至孝,居父憂過禮。篤志好學,尤善書記,以才藝聞。解褐梁南平王國左常侍、輕車河東王府行參軍,兼尚書郎,尋而為真。出為安吉令,遷鎮東邵陵王府限外記室,兼建康令。天監初,世祖與持有舊,及世祖為吳興太守,以持為郡丞,兼掌書翰,自是常依文帝。文帝剋張彪,鎮會稽,又令持監臨海郡。以貪縱失民和,為山盜所劫,幽執十旬,世祖遣劉澄討平之,持乃獲免。高祖受禪,授安東臨川王府諮議參軍。天嘉初,遷尚書左丞。以預長城之功,封崇德縣子,邑三百戶。拜封之日,請令史為客,受其餉遺,世祖怒之,因坐免。尋為宣惠始興王府諮議參軍。除臨安令,坐杖殺縣民免封。遷為給事黃門侍郎。除稜威將軍、鹽官令。光大元年,遷祕書監,知國史事。又為少府卿,領羽林監。遷太中大夫,領步兵校尉。太建元年卒,時年六十二。詔贈光祿大夫。 持善字書,每屬辭,好為奇字,文士亦以此譏之。有集十卷。 許亨字亨道,高陽新城人,晉徵士詢之六世孫也。曾祖珪,歷給事中,委桂陽太守,高尚其志,居永興之究山,即詢之所隱也。祖勇慧,齊太子家令、冗從僕射。父懋,梁始平 、天門二郡守、太子中庶子、散騎常侍,以學藝聞,撰毛詩風雅比興義類十五卷,述行記四卷。 亨少傳家業,孤介有節行。博通羣書,多識前代舊事,名輩皆推許之,甚為南陽劉之遴所重,每相稱述。解褐梁安東王行參軍,兼太學博士,尋除平西府記室參軍。太清初,為征西中記室,兼太常丞。 侯景之亂,避地郢州,會梁邵陵王自東道至,引為諮議參軍。王僧辯之襲郢州也,素聞其名,召為儀同從事中郎。遷太尉從事中郎,與吳興沈烱對掌書記,府朝政務,一以委焉。晉安王承制,授給事黃門侍郎,亨奉牋辭府,僧辯答曰:「省告,承有朝授,良為德舉。卿操尚惇深,文藝該洽,學優而官,自致青紫。況久羈駿足,將成頓轡,匡輔虛闇,期寄實深。旣欣遊處,用忘勞屈,而枳棘栖鵷,常以增歎。夕郎之選,雖為清顯,位以才升,差自無愧。且卿始云知命,方騁康衢,未有執戟之疲,便深夜行之慨,循復來翰,殊用憮然。古人相思,千里命駕,素心不昧,寧限城闉,存顧之深,荒慙無已。」 高祖受禪,授中散大夫,領羽林監。遷太中大夫,領大箸作,知梁史事。初,僧辯之誅也,所司收僧辯及其子頠屍,於方山同坎埋瘞,至是無敢言者。亨以故吏,抗表請葬之,乃與故義徐陵、張種、孔奐等,相率以家財營葬具,凡七柩皆改窆焉。 光大初,高宗入輔,以亨貞正有古人之風,甚相欽重,常以師禮事之。及到仲舉之謀出高宗也,毛喜知其詐,高宗問亨,亨勸勿奉詔。高宗即位,拜衛尉卿。太建二年卒,時年五十四。 初撰齊書并志五十卷,遇亂失亡。後撰梁史,成者五十八卷。梁太清之後所製文筆六卷。 子善心,早知名,官至尚書度支侍郎。 褚玠字溫理,河南陽翟人也。曾祖炫,宋昇明初與謝朏、江斆、劉俁入侍殿中,謂之四友。官至侍中、吏部尚書,謚貞子。祖澐,梁御史中丞。父蒙,太子舍人。 玠九歲而孤,為叔父驃騎從事中郎隨所養。早有令譽,先達多以才器許之。及長,美風儀,善占對,博學能屬文,詞義典實,不好豔靡。起家王府法曹,歷轉外兵記室。天嘉中,兼通直散騎常侍,聘齊,還為桂陽王友。遷太子庶子、中書侍郎。 太建中,山陰縣多豪猾,前後令皆以贓汙免,高宗患之,謂中書舍人蔡景歷曰:「稽陰大邑,久無良宰,卿文士之內,試思其人。」景歷進曰:「褚玠廉儉有幹用,未審堪其選不?」高宗曰:「甚善,卿言與朕意同。」乃除戎昭將軍、山陰令。縣民張次的、王休達等與諸猾吏賄賂通姦,全丁大戶,類多隱沒。玠乃鎖次的等,具狀啟臺,高宗手勑慰勞,并遣使助玠搜括,所出軍民八百餘戶。 時舍人曹義達為高宗所寵,縣民陳信家富於財,諂事義達,信父顯文恃勢橫暴。玠乃遣使執顯文,鞭之一百,於是吏民股慄,莫敢犯者。信後因義達譖玠,竟坐免官。玠在任歲餘,守祿俸而已,去官之日,不堪自致,因留縣境,種蔬菜以自給。或嗤玠以非百里之才,玠答曰:「吾委輸課最,不後列城,除殘去暴,姦吏局蹐。若謂其不能自潤脂膏,則如來命。以為不達從政,吾未服也。」時人以為信然。皇太子知玠無還裝,手書賜粟米二百斛,於是還都。太子愛玠文辭,令入直殿省。十年,除電威將軍、仁威淮南王長史,頃之,以本官掌東宮管記。十二年,遷御史中丞,卒于官,時年五十二。 玠剛毅有膽決,兼善騎射。嘗從司空侯安都於徐州出獵,遇有猛獸,玠引弓射之,再發皆中口入腹,俄而獸斃。及為御史中丞,甚有直繩之稱。自梁末喪亂,朝章廢㢮,司憲因循,守而勿革,玠方欲改張,大為條例,綱維略舉,而編次未訖,故不列于後焉。及卒,太子親製誌銘,以表惟舊。至德二年,追贈祕書監。所製章奏雜文二百餘篇,皆切事理,由是見重於時。 子亮,有才學,官至尚書殿中侍郎。 岑之敬字思禮,南陽棘陽人也。父善紆,梁世以經學聞,官至吳寧令、司義郎。 之敬年五歲,讀孝經,每燒香正坐,親戚咸加歎異。年十六,策春秋左氏制旨、孝經義,擢為高第。御史奏曰:「皇朝多士,例止明經,若顏、閔之流,乃應高第。」梁武帝省其策曰:「何妨我復有顏、閔邪?」因召入面試,令之敬昇講座,勑中書舍人朱异執孝經,唱士章,武帝親自論難。之敬剖釋縱橫,應對如響,左右莫不嗟服。乃除童子奉車郎,賞賜優厚。十八,預重雲殿法會,時武帝親行香,熟視之敬曰:「未幾見兮,突而弁兮!」即日除太學限內博士。尋為壽光學士、司義郎,又除武陵王安西府刑獄參軍事。太清元年,表請試吏,除南沙令。 侯景之亂,之敬率領所部,赴援京師。至郡境,聞臺城陷,乃與眾辭訣,歸鄉里。承聖二年,除晉安王宣惠府中記室參軍。是時蕭勃據嶺表,勑之敬宣旨慰喻,會江陵陷,仍留廣州。太建初,還朝,授東宮義省學士,太子素聞其名,尤降賞接。累遷鄱陽王中衛府記室、鎮北府中錄事參軍、南臺治書侍御史、征南府諮議參軍。 之敬始以經業進,而博涉文史,雅有詞筆,不為醇儒。性謙謹,未嘗以才學矜物,接引後進,恂恂如也。每忌日營齋,必躬自洒掃,涕泣終日,士君子以篤行稱之。十一年卒,時年六十一。太子嗟惜,賻贈甚厚。有集十卷行於世。 子德潤,有父風,官至中軍吳興王記室。 陸琰字溫玉,吏部尚書瓊之從父弟也。父令公,梁中軍宣城王記室參軍。 琰幼孤、好學,有志操。州舉秀才。解褐宣惠始興王行參軍,累遷法曹外兵參軍,直嘉德殿學士。世祖聽覽餘暇,頗留心史籍,以琰博學,善占誦,引置左右。嘗使製刀銘,琰援筆即成,無所點竄,世祖嗟賞久之,賜衣一襲。俄兼通直散騎常侍,副琅邪王厚聘齊,及至鄴下而厚病卒,琰自為使主。時年二十餘,風神韶亮,占對閑敏,齊士大夫甚傾心焉。還為雲麾新安王主簿,遷安成王長史,寧遠府記室參軍。太建初,為武陵王明威府功曹史,兼東宮管記。丁母憂去官。五年卒,時年三十四。太子甚傷悼之,手令舉哀,加其賻贈,又自製誌銘。至德二年,追贈司農卿。 琰寡嗜慾,鮮矜競,遊心經籍,晏如也。其所製文筆多不存本,後主求其遺文,撰成二卷。有弟瑜。 瑜字幹玉。少篤學,美詞藻。州舉秀才。解褐驃騎安成王行參軍,轉軍師晉安王外兵參軍、東宮學士。兄琰時為管記,竝以才學娛侍左右,時人比之二應。太建二年,太子釋奠于太學,宮臣竝賦詩,命瑜為序,文甚贍麗。遷尚書祠部郎中,丁母憂去職。服闋,為桂陽王明威將軍功曹史,兼東宮管記。累遷永陽王文學、太子洗馬、中舍人。 瑜幼長讀書,晝夜不廢,聰敏彊記,一覽無復遺失。嘗受莊、老於汝南周弘正,學成實論於僧滔法師,竝通大旨。時皇太子好學,欲博覽羣書,以子集繁多,命瑜鈔撰,未就而卒,時年四十四。太子為之流涕,手令舉哀,官給喪事,并親製祭文,遣使者弔祭。仍與詹事江揔書曰:「管記陸瑜,奄然殂化,悲傷悼惜,此情何已。吾生平愛好,卿等所悉,自以學涉儒雅,不逮古人,欽賢慕士,是情尤篤。梁室亂離,天下糜沸,書史殘𡙇,禮樂崩淪,晚生後學,匪無牆面,卓爾出羣,斯人而已。吾識覽雖局,未曾以言議假人,至於片善小才,特用嗟賞。況復洪識奇士,此故忘言之地。論其博綜子史,諳究儒墨,經耳無遺,觸目成誦,一襃一貶,一激一揚,語玄㭊理,披文摘句,未嘗不聞者心伏,聽者解頤,會意相得,自以為布衣之賞。吾監撫之暇,事隙之辰,頗用譚笑娛情,琴樽閒作,雅篇豔什,迭互鋒起。每清風朗月,美景良辰,對羣山之參差,望巨波之滉瀁,或翫新花,時觀落葉,旣聽春鳥,又聆秋雁,未嘗不促膝舉觴,連情發藻,且代琢磨,閒以嘲謔,俱怡耳目,竝留情致。自謂百年為速,朝露可傷,豈謂玉折蘭摧,遽從短運,為悲為恨,當復何言。遺迹餘文,觸目增泫,絕絃投筆,恒有酸恨。以卿同志,聊復敘懷,涕之無從,言不寫意。」其見重如此。至德二年,追贈光祿卿。有集十卷。瑜有從父兄玠,從父弟琛。 玠字潤玉,梁大匠卿晏子之子。弘雅有識度,好學,能屬文。舉秀才,對策高第。吏部尚書袁樞薦之於世祖,超授衡陽王文學,直天保殿學士。太建初,遷長沙王友,領記室。後主在東宮,聞甚名,徵為管記。仍除中舍人,管記如故,甚見親待。尋以疾失明,將還鄉里,太子解衣贈玠,為之流涕。八年卒,時年三十七。有令舉哀,并加賵贈。至德二年,追贈少府卿。有集十卷。 琛字潔玉,宣毅臨川王長史丘公之子。少警俊,事後母以孝聞。世祖為會稽太守,琛年十八,上善政頌,甚有詞采,由此知名,舉秀才。起家為衡陽王主簿,兼東宮管記。歷豫章王文學,領記室,司徒主簿,直宣明殿學士。尋遷尚書三公侍郎,兼通直散騎常侍,聘齊,還為司徒左西掾。又掌東宮管記,太子愛琛才辯,深禮遇之。後主嗣位,遷給事黃門侍郎、中書舍人,參掌機密。琛性頗疏,坐漏洩禁中語,詔賜死,時年四十二。 何之元廬江灊人也。祖僧達,齊南臺治書侍御史。父法勝,以行業聞。 之元幼好學,有才思,居喪過禮,為梁司空袁昂所重。天監末,昂表薦之,因得召見。解褐梁太尉臨川王揚州議曹從事史,尋轉主簿。及昂為丹陽尹,辟為丹陽五官掾,揔戶曹事。尋除信義令。之元宗人敬容者,勢位隆重,頻相顧訪,之元終不造焉。或問其故,之元曰:「昔楚人得寵於觀起,有馬者皆亡。夫德薄任隆,必近覆敗,吾恐不獲其利而招其禍。」識者以是稱之。 會安西武陵王為益州刺史,以之元為安西刑獄參軍。侯景之亂,武陵王以太尉承制,授南梁州長史、北巴西太守。武陵王自成都舉兵東下,之元與蜀中民庶抗表請無行,王以為沮眾,囚之元于艦中。及武陵兵敗,之元從邵陵太守劉恭之郡。俄而江陵陷,劉恭卒,王琳召為記室參軍。梁敬帝冊琳為司空,之元除司空府諮議參軍,領記室。 王琳之立蕭莊也,署為中書侍郎。會齊文宣帝薨,令之元赴弔,還至壽春,而王琳敗,齊主以為揚州別駕,所治即壽春也。及眾軍北伐,得淮南地,湘州刺史始興王叔陵遣功曹史柳咸賷書召之元。之元始與朝庭有隙,及書至,大惶恐,讀書至「孔璋無罪,左車見用」,之元仰而歎曰:「辭旨若此,豈欺我哉!」遂隨咸至湘州。太建八年,除中衛府功曹參軍事,尋遷諮議參軍。 及叔陵誅,之元乃屏絕人事,銳精箸述。以為梁氏肇自武皇,終于敬帝,其興亡之運,盛衰之跡,足以垂鑒戒,定襃貶。究其始終,起齊永元元年,迄于王琳遇獲,七十五年行事,草創為三十卷,號曰梁典。甚序曰: 記事之史,其流不一,編年之作,無若春秋,則魯史之書,非帝皇之籍也。案三皇之簡為三墳,五帝之策為五典,此典義所由生也。至乃尚書述唐帝為堯典,虞帝為舜典,斯又經文明據。是以典之為義久矣哉。若夫馬史、班漢,述帝稱紀,自茲厥後,因相祖習。及陳壽所撰,名之曰志,揔其三國,分路揚鑣。唯何法盛晉書變帝紀為帝典,旣云師古,在理為優。故今之所作,稱為梁典。 梁有天下,自中大同以前,區㝢寧晏,太清以後,寇盜交侵,首尾而言,未為盡美,故開此一書,分為六意。以高祖創基,因乎齊末,尋宗討本,起自永元,今以前如干卷為追述。高祖生自布衣,長於弊俗,知風教之臧否,識民黎之情偽。爰逮君臨,弘斯政術,四紀之內,寔云殷阜。今以如干卷為太平。世不常夷,時無恒治,非自我後,仍屬橫流,今以如干卷為敘亂。洎高祖晏駕之年,太宗幽辱之歲,謳歌獄訟,向西陝不向東都。不庭之民,流逸之士,征伐禮樂,歸世祖不歸太宗。撥亂反正,厥庸斯在,治定功成,其勳有屬。今以如干卷為世祖。至於四海困窮,五德升替,則敬皇紹立,仍以禪陳,今以如干卷為敬帝。驃騎王琳,崇立後嗣,雖不達天命,然是其忠節,今以如干卷為後嗣主。至在太宗,雖加美謚,而大寶之號,世所不遵,蓋以拘於賊景故也。承聖紀歷,自接太清,神筆詔書,非宜輒改,詳之後論,蓋有理焉。 夫事有始終,人有業行,本末之閒,頗宜詮敘。案臧榮緒稱史無裁斷,猶起居注耳,由此而言,寔資詳悉。 又編年而舉其歲次者,蓋取分明而易尋也。若夫獫狁孔熾,鯁我中原,始自一君,終為二主,事有相涉,言成混漫。今以未分之前為北魏,旣分之後,高氏所輔為東魏,宇文所挾為西魏,所以相分別也。重以蓋彰殊體,繁省異文,其閒損益,頗有凡例。 禎明三年,京城陷,乃移居常州之晉陵縣。隋開皇十三年,卒于家。 徐伯陽字隱忍,東海人也。祖度之,齊南徐州議曹從事史。父僧權,梁東宮通事舍人,領祕書,以善書知名。 伯陽敏而好學,善色養,進止有節。年十五,以文筆稱。學春秋左氏。家有史書,所讀者近三千餘卷。試策高第,尚書板補梁河東王國右常侍、東宮學士、臨川嗣王府墨曹參軍。大同中,出為候官令,甚得民和。侯景之亂,伯陽浮海南至廣州,依於蕭勃。勃平還朝,仍將家屬之吳郡。 天嘉二年,詔侍晉安王讀。尋除司空侯安都府記室參軍事,安都素聞其名,見之,降席為禮。甘露降樂遊苑,詔賜安都,令伯陽為謝表,世祖覽而奇之。太建初,中記室李爽、記室張正見、左民郎賀徹、學士阮卓、黃門郎蕭詮、三公郎王由禮、處士馬樞、記室祖孫登、比部賀循、長史劉刪等為文會之友,後有蔡凝、劉助、陳暄、孔範亦預焉,皆一時之士也。遊宴賦詩,勒成卷軸,伯陽為其集序,盛傳於世。 及新安王為南徐州刺史,除鎮北新安王府中記室參軍,兼南徐州別駕,帶東海郡丞。鄱陽王為江州刺史,伯陽嘗奉使造焉,王率府僚與伯陽登匡嶺,置宴,酒酣,命筆賦劇韻二十,伯陽與祖孫登前成,王賜以奴婢雜物。及新安王還京,除臨海嗣王府限外諮議參軍。十一年春,皇太子幸太學,詔新安王於辟雍發論語題,仍命伯陽為辟雍頌,甚見佳賞。除鎮右新安王府諮議參軍事。十三年,聞姊喪,發疾而卒,時年六十六。 張正見字見賾,清河東武城人也。祖蓋之,魏散騎常侍、勃海長樂二郡太守。父脩禮,魏散騎侍郎,歸梁,仍拜本職,遷懷方太守。 正見幼好學,有清才。梁簡文在東宮,正見年十三,獻頌,簡文深贊賞之。簡文雅尚學業,每自昇座說經,正見嘗預講筵,請決疑義,吐納和順,進退詳雅,四座咸屬目焉。太清初,射策高第,除邵陵王國左常侍。 梁元帝立,拜通直散騎侍郎,遷彭澤令。屬梁季喪亂,避地於匡俗山,時焦僧度擁眾自保,遣使請交,正見懼之,遜辭延納,然以禮法自持,僧度亦雅相敬憚。 高祖受禪,詔正見還都,除鎮東鄱陽王府墨曹行參軍,兼衡陽王府長史。歷宜都王限外記室、撰史箸士,帶尋陽郡丞。累遷尚書度支郎、通直散騎侍郎,箸士如故。太建中卒,時年四十九。有集十四卷,其五言詩尤善,大行於世。 蔡凝字子居,濟陽考城人也。祖撙,梁吏部尚書、金紫光祿大夫。父彥高,梁給事黃門侍郎。 凝幼聰晤,美容止。旣長,博涉經傳,有文辭,尤工草隸。天嘉四年,釋褐受祕書郎,轉廬陵王文學。光大元年,除太子洗馬、司徒主簿。太建元年,遷太子中舍人。以名公子選尚信義公主,拜駙馬都尉、中書侍郎。遷晉陵太守。及將之郡,更令左右緝治中書廨宇,謂賓友曰:「庶來者無勞,不亦可乎?」尋授寧遠將軍、尚書吏部侍郎。 凝年位未高,而才地為時所重,常端坐西齋,自非素貴名流,罕所交接,趣時者多譏焉。高宗常謂凝曰:「我欲用義興主壻錢肅為黃門郎,卿意何如?」凝正色對曰:「帝鄉舊戚,恩由聖旨,則無所復問。若格以僉議,黃散之職,故須人門兼美,惟陛下裁之。」高宗默然而止。肅聞而有憾,令義興主日譖之於高宗,尋免官,遷交阯。頃之,追還。 後主嗣位,授晉安王諮議參軍,轉給事黃門侍郎。後主嘗置酒會,羣臣歡甚,將移醼於弘範宮,眾人咸從,唯凝與袁憲不行。後主曰:「卿何為者?」凝對曰:「長樂尊嚴,非酒後所過,臣不敢奉詔。」眾人失色。後主曰:「卿醉矣。」即令引出。他日,後主謂吏部尚書蔡徵曰:「蔡凝負地矜才,無所用也。」尋遷信威晉熙王府長史,鬱鬱不得志,乃喟然歎曰:「天道有廢興,夫子云『樂天知命』,斯理庶幾可達。」因製小室賦以見志,甚有辭理。陳亡入隋,道病卒,時年四十七。 子君知頗知名。 阮卓,陳留尉氏人。祖詮,梁散騎侍郎。父問道,梁寧遠岳陽王府記室參軍。 卓幼而聰敏,篤志經籍,善談論,尤工五言詩。性至孝,其父隨岳陽王出鎮江州,遇疾而卒,卓時年十五,自都奔赴,水漿不入口者累日。屬侯景之亂,道路阻絕,卓冒履險艱,載喪柩還都。在路遇賊,卓形容毀瘁,號哭自陳,賊哀而不殺之,仍護送出境。及渡彭蠡湖,中流忽遇疾風,船幾沒者數四,卓仰天悲號,俄而風息,人皆以為孝感之至焉。 世祖即位,除輕車鄱陽王府外兵參軍。天康元年,轉雲麾新安王府記室參軍,仍隨府轉翊右記室,帶撰史箸士。遷鄱陽王中衛府錄事,轉晉安王府記室,箸士如故。及平歐陽紇,交阯夷獠往往相聚為寇抄,卓奉使招慰。交阯通日南、象郡,多金翠珠貝珍怪之產,前後使者皆致之,唯卓挺身而還,衣裝無他,時論咸伏其廉。遷衡陽王府中錄事參軍。入為尚書祠部郎。遷始興王中衛府記室參軍。 叔陵之誅也,後主謂朝臣曰:「阮卓素不同逆,宜加旌異。」至德元年,入為德教殿學士。尋兼通直散騎常侍,副王話聘隋。隋主夙聞卓名,乃遣河東薛道衡、琅邪顏之推等,與卓談醼賦詩,賜遺加禮。還除招遠將軍、南海王府諮議參軍。以目疾不之官,退居里舍,改構亭宇,脩山池卉木,招致賓友,以文酒自娛。禎明三年入于隋,行至江州,追感其父所終,因遘疾而卒,時年五十九。 時有武威陰鏗,字子堅,梁左衛將軍子春之子。幼聰慧,五歲能誦詩賦,日千言。及長,博涉史傳,尤善五言詩,為當時所重。釋褐梁湘東王法曹參軍。天寒,鏗嘗與賓友宴飲,見行觴者,因回酒炙以授之,眾坐皆笑,鏗曰:「吾儕終日酣飲,而執爵者不知其味,非人情也。」及侯景之亂,鏗嘗為賊所擒,或救之獲免,鏗問其故,乃前所行觴者。天嘉中,為始興王府中錄事參軍。世祖嘗醼羣臣賦詩,徐陵言之於世祖,即日召鏗預醼,使賦新成安樂宮,鏗援筆便就,世祖甚歎賞之。累遷招遠將軍、晉陵太守、員外散騎常侍,頃之卒。有集三卷行於世。 史臣曰:夫文學者,蓋人倫之所基歟!是以君子異乎眾庶。昔仲尼之論四科,始乎德行,終於文學,斯則聖人亦所貴也。至如杜之偉之徒,值於休運,各展才用,之偉尤箸美焉。 「江德操字德藻」或本「江德藻字德藻」,疑。 ## 陳書‧卷三十五 列傳第二十九 熊曇朗 周迪 留異 陳寶應 熊曇朗,豫章南昌人也,世為郡箸姓。曇朗跅㢮不羈,有膂力,容貌甚偉。侯景之亂,稍聚少年,據豐城縣為柵,桀黠劫盜多附之。梁元帝以為巴山太守。荊州陷,曇朗兵力稍彊,劫掠隣縣,縛賣居民,山谷之中,最為巨患。 及侯瑱鎮豫章,曇朗外示服從,陰欲圖瑱。侯方兒之反瑱也,曇朗為之謀主,瑱敗,曇朗獲瑱馬仗子女甚多。及蕭勃踰嶺,歐陽頠為前軍,曇朗紿頠共往巴山襲黃法𣰋,又報法𣰋期共破頠,約曰「事捷與我馬仗」。及出軍,與頠掎角而進,又紿頠曰「余孝頃欲相掩襲,須分留奇兵,甲仗旣少,恐不能濟」。頠乃送甲三百領助之。及至城下,將戰,曇朗偽北,法𣰋乘之,頠失援,狼狽退衂,曇朗取其馬仗而歸。時巴山陳定亦擁兵立寨,曇朗偽以女妻定子。又謂定曰「周迪、余孝頃竝不願此婚,必須以彊兵來迎」。定乃遣精甲三百并土豪二十人往迎,旣至,曇朗執之,收其馬仗,竝論價責贖。 紹泰二年,曇朗以南川豪帥,隨例除游騎將軍。尋為持節、飆猛將軍、桂州刺史資,領豐城令,歷宜新、豫章二郡太守。王琳遣李孝欽等隨余孝頃於臨川攻周迪,曇朗率所領赴援。其年,以功除持節、通直散騎常侍、寧遠將軍,封永化縣侯,邑一千戶,給鼓吹一部。又以抗禦王琳之功,授平西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餘竝如故。及周文育攻余孝勱於豫章,曇朗出軍會之,文育失利,曇朗乃害文育,以應王琳,事見文育傳。於是盡執文育所部諸將,據新淦縣,帶江為城。 王琳東下,世祖徵南川兵,江州刺史周迪、高州刺史黃法𣰋欲沿流應赴,曇朗乃據城列艦斷遏,迪等與法𣰋因帥南中兵築城圍之,絕其與琳信使。及王琳敗走,曇朗黨援離心,迪攻陷其城,虜其男女萬餘口。曇朗走入村中,村民斬之,傳首京師,懸于朱雀觀。於是盡收其宗族,無少長皆弃市。 周迪,臨川南城人也。少居山谷,有膂力,能挽彊弩,以弋獵為事。侯景之亂,迪宗人周續起兵於臨川,梁始興王蕭毅以郡讓續,迪召募鄉人從之,每戰必勇冠眾軍。續所部渠帥,皆郡中豪族,稍驕橫,續頗禁之,渠帥等竝怨望,乃相率殺續,推迪為主,迪乃據有臨川之地,築城于工塘。梁元帝授迪持節、通直散騎常侍、壯武將軍、高州刺史,封臨汝縣侯,邑五百戶。 紹泰二年,除臨川內史。尋授使持節、散騎常侍、信威將軍、衡州刺史,領臨川內史。周文育之討蕭勃也,迪桉甲保境,以觀成敗。文育使長史陸山才說迪,迪乃大出糧餉,以資文育。勃平,以功加振遠將軍,遷江州刺史。 高祖受禪,王琳東下,迪欲自據南川,乃揔召所部八郡守宰結盟,聲言入赴,朝廷恐其為變,因厚慰撫之。琳至湓城,新吳洞主余孝頃舉兵應琳。琳以為南川諸郡可傳檄而定,乃遣其將李孝欽、樊猛等南徵糧餉。猛等與余孝頃相合,眾且二萬,來趨工塘,連八城以逼迪。迪使周敷率眾頓臨川故郡,截斷江口,因出與戰,大敗之,屠其八城,生擒李孝欽、樊猛、余孝頃送于京師,收其軍實,器械山積,并虜其人馬,迪竝自納之。永定二年,以功加平南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增邑一千五百戶,給鼓吹一部。 世祖嗣位,進號安南將軍。熊曇朗之反也,迪與周敷、黃法𣰋等率兵共圍曇朗,屠之,盡有其眾。王琳敗後,世祖徵迪出鎮湓城,又徵其子入朝,迪趑趄顧望,竝不至。豫章太守周敷本屬於迪,至是與黃法𣰋率其所部詣闕,世祖錄其破熊曇朗之功,竝加官賞,迪聞之,甚不平,乃陰與留異相結。及王師討異,迪疑懼不自安,乃使其弟方興率兵襲周敷,敷與戰,破之。又別使兵襲華皎於湓城,事覺,盡為皎所擒。天嘉三年春,世祖乃下詔赦南川士民為迪所詿誤者,使江州刺史吳明徹都督眾軍,與高州刺史黃法𣰋、豫章太守周敷討迪。於是尚書下符曰: 告臨川郡士庶:昔西京為盛,信、越背誕;東都中興,萌、寵違戾。是以鷹鸇競逐,葅醢極誅,自古有之,其來尚矣。 逆賊周迪,本出輿臺,有梁喪亂,暴掠山谷。我高祖躬率百越,師次九川,濯其泥沙,假以毛羽,裁解豚佩,仍剖獸符,夘翼之恩,方斯莫喻。皇運肇基,頗布誠款,國步艱阻,竟微效力。龍節繡衣,藉王爵而御下,熊旗組甲,因地險而陵上。日者王琳始貳,蕭勃未夷,西結三湘,南通五嶺,衡、廣戡定,旣安反側,江、郢紛梗,復生攜背,擁據一郡,苟且百心,志貌常違,言迹不副。特以新吳未靜,地遠兵彊,互相兼并,成其形勢。收獲器械,俘虜士民,竝曰私財,曾無獻捷。時遣一介,終持兩端。朝廷光大含弘,引納崇遇,遂乃位等三槐,任均四嶽,富貴隆赫,超絕功臣。加以出師逾嶺,遠相響援,桉甲斷江,翻然猜拒。故司空愍公,敦以宗盟,情同骨肉,城池連接,勢猶脣齒,彭亡之禍,坐觀難作,階此舋故,結其黨與。于時北寇侵軼,西賊憑陵,屝屨糇糧,悉以資寇,爵號軍容,一遵偽黨。及王師凱振,大定區中,天網恢弘,弃之度外,璽書綸誥,撫慰綢繆,冠蓋縉紳,敦授重疊。至於熊曇朗勦滅,豐城克定,蓋由儀同法𣰋之元功,安西周敷之效力,司勳有典,懋賞斯舊,惡直醜正,自為仇讎,悖禮姦謀,因此滋甚。徵出湓城,歷年不就,求遣侍子,累載未朝。外誘逋亡,招集不逞,中調京輦,規冀非常。擅斂征賦,罕歸九府,擁遏二賈,害及四民。潛結賊異,共為表裏,同惡相求,密加應援。謂我六軍薄伐,三越未寧,屠破述城,虜縛妻息,分襲湓鎮,稱兵蠡邦,拘逼酋豪,攻圍城邑,幸國有備,應時衂殄。 假節、通直散騎常侍、仁武將軍、尋陽太守、懷仁縣伯華皎,明威將軍、廬陵太守、益陽縣子陸子隆,竝破賊徒,剋全郡境。持節、散騎常侍、安西將軍、定州刺史、領豫章太守、西豐縣侯周敷,躬扞溝壘,身當矢石,率茲義勇,以寡摧眾,斬馘萬計,俘虜千羣。迪方收餘燼,還固墉堞。使持節、安南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高州刺史、新建縣侯法𣰋,雄績早宣,忠誠夙箸,未奉王命,前率義旅,旣援敷等,又全子隆,裹糧擐甲,仍躡飛走,批羆之旅,驅馳越電,振武之眾,叱咤移山,以此追奔,理無遺類。 雖復朽株將拔,非待尋斧,落葉就殞,無勞烈風;但去草絕根,在於未蔓,撲火止燎,貴乎速滅,分命將帥,寔資英果。今遣鎮南儀同司馬、湘東公相劉廣德,兼平西司馬孫曉,北新蔡太守魯廣達,持節、安南將軍、吳州刺史彭澤縣侯魯悉達,甲士萬人,步出興口。又遣前吳興太守胡鑠,樹功將軍、前宣城太守錢法成,天門、義陽二郡太守樊毅,雲麾將軍、合州刺史南固縣侯焦僧度,嚴武將軍、建州刺史辰縣子張智達,持節、都督江吳二州諸軍事、安南將軍、江州刺史安吳縣侯吳明徹,樓艦馬步,直指臨川。前安成內史劉士京,巴山太守蔡僧貴,南康內史劉峰,廬陵太守陸子隆,安成內史闕慎,竝受儀同法𣰋節度,同會故郡。又命尋陽太守華皎,光烈將軍、巴州刺史潘純陁,平西將軍、郢州刺史欣樂縣侯章昭達,竝率貔豹,逕造賊城。使持節、散騎常侍、鎮南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湘州刺史湘東郡公度,分遣偏裨,相繼上道,戈船蔽水,彀騎彌山。又詔鎮南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歐陽頠,率其子弟交州刺史盛、新除太子右率邃、衡州刺史侯曉等,以勁越之兵,踰嶺北邁。千里同期,百道俱集,如脫稽誅,更淹旬晦,司空、大都督安都已平賊異,凱歸非久,飲至禮畢,乘勝長驅,勦撲凶醜,如燎毛髮。已有明詔,罪唯迪身,黎民何辜,一皆原宥。其有因機立功,賞如別格;執迷不改,刑茲罔赦。 吳明徹至臨川,令眾軍作連城攻迪,相拒不能剋,世祖乃遣高宗揔督討之,迪眾潰,妻子悉擒,乃脫身踰嶺之晉安,依于陳寶應。寶應以兵資迪,留異又遣第二子忠臣隨之。 明年秋,復越東興嶺,東興、南城、永成縣民,皆迪故人,復共應之。世祖遣都督章昭達征迪,迪又散于山谷。初,侯景之亂也,百姓皆弃本業,羣聚為盜,唯迪所部,獨不侵擾,竝分給田疇,督其耕作,民下肆業,各有贏儲,政教嚴明,徵斂必至,餘郡乏絕者,皆仰以取給。迪性質朴,不事威儀,冬則短身布袍,夏則紫紗袜腹,居常徒跣,雖外列兵衛,內有女伎,挼繩破篾,傍若無人。然輕財好施,凡所周贍,毫釐必鈞,訥於言語,而襟懷信實,臨川人皆德之。至是竝共藏匿,雖加誅戮,無肯言者。昭達仍度嶺,頓于建安,與陳寶應相抗,迪復收合出東興。時宣城太守錢肅鎮東興,以城降迪。吳州刺史陳詳率師攻迪,詳兵大敗,虔化侯陳訬、陳留太守張遂竝戰死,於是迪眾復振。世祖遣都督程靈洗擊破之,迪又與十餘人竄于山穴中,日月轉久,相隨者亦稍苦之。後遣人潛出臨川郡市魚鮭,足痛,舍於邑子,邑子告臨川太守駱牙,牙執之,令取迪自效。因使腹心勇士隨入山中,誘迪出獵,伏兵於道傍,斬之,傳首京都,梟于朱雀觀三日。 留異,東陽長山人也。世為郡箸姓。異善自居處,言語醞藉,為鄉里雄豪。多聚惡少,陵侮貧賤,守宰皆患之。梁代為蟹浦戍主,歷晉安、安固二縣令。侯景之亂,還鄉里,召募士卒,東陽郡丞與異有隙,引兵誅之,及其妻子。太守沈巡援臺,讓郡於異,異使兄子超監知郡事,率兵隨巡出都。 及京城陷,異隨臨城公蕭大連,大連板為司馬,委以軍事。異性殘暴,無遠略,督責大連軍主及以左右私樹威福,眾竝患之。會景將軍宋子仙濟浙江,異奔還鄉里,尋以其眾降于子仙。是時大連亦趣東陽之信安嶺,欲之鄱陽,異乃為子仙鄉導,令執大連。侯景署異為東陽太守,收其妻子為質。景行臺劉神茂建義拒景,異外同神茂,而密契於景。及神茂敗績,為景所誅,異獨獲免。 侯景平後,王僧辯使異慰勞東陽,仍糾合鄉閭,保據巖阻,其徒甚盛,州郡憚焉。元帝以為信安令。荊州陷,王僧辯以異為東陽太守。世祖平定會稽,異雖轉輸糧饋,而擁擅一郡,威福在己。紹泰二年,以應接之功,除持節、通直散騎常侍、信武將軍、縉州刺史,領東陽太守,封永興縣侯,邑五百戶。其年遷散騎常侍、信威將軍,增邑三百戶,餘竝如故。又以世祖長女豐安公主配異第三子貞臣。永定二年,徵異為使持節、散騎常侍、都督南徐州諸軍事、平北將軍、南徐州刺史,異遷延不就。 世祖即位,改授都督縉州諸軍事、安南將軍、縉州刺史,領東陽太守。異頻遣其長史王澌為使入朝,澌每言朝廷虛弱,異信之,雖外示臣節,恒懷兩端,與王琳自鄱陽信安嶺潛通信使。王琳又遣使往東陽,署守宰。及琳敗,世祖遣左衛將軍沈恪代異為郡,實以兵襲之。異出下淮抗禦,恪與戰,敗績,退還錢塘,異乃表啟遜謝。是時眾軍方事湘、郢,乃降詔書慰喻,且羈縻之,異亦知朝廷終討於己,乃使兵戍下淮及建德,以備江路。湘州平,世祖乃下詔曰: 昔四罪難弘,大媯之所無赦,九黎亂德,少昊之所必誅。自古皇王,不貪征伐,苟為時蠹,事非獲已。 逆賊留異,數應亡滅,繕甲完聚,由來積年。進謝羣龍,自躍於千里,退懷首鼠,恒持於百心。中歲密契番禺,旣弘天網,賜以名爵,敦以國姻,儻望懷音,猶能革面。王琳竊據中流,翻相應接,別引南川之嶺路,專為東道之主人,結附凶渠,唯欣禍亂。旣祅氛盪定,氣沮心孤,類傷鳥之驚弦,等窮獸之謀觸。雖復遣家入質,子陽之態轉遒;侍子還朝,隗嚻之心方熾。 朕志相成養,不計疵慝,披襟解帶,敦喻殷勤。蜂目彌彰,梟聲無改,遂置軍江口,嚴戍下淮,顯然反叛,非可容匿。且縉邦膏腴,稽南殷曠,永割王賦,長壅國民,竹箭良材,絕望京輦,雚蒲小盜,共肆貪殘,念彼餘甿,兼其慨息。西戎屈膝,自款重關,秦國依風,竝輸侵地,三邊已乂,四表咸寧,唯此微妖,所宜清殄。可遣使持節、都督南徐州諸軍事、征北將軍、司空、南徐州刺史桂陽郡開國公安都指往擒戮,罪止異身,餘無所問。 異本謂官軍自錢塘江而上,安都乃由會稽、諸暨步道襲之。異聞兵至,大恐,弃郡奔于桃支嶺,於嶺口立柵自固。明年春,安都大破其柵,異與第二子忠臣奔于陳寶應,於是虜其餘黨男女數千人。天嘉五年,陳寶應平,并擒異送都,斬于建康市,子姪及同黨無少長皆伏誅,唯第三子貞臣以尚主獲免。 陳寶應,晉安候官人也。世為閩中四姓。父羽,有材幹,為郡雄豪。寶應性反覆,多變詐。梁代晉安數反,累殺郡將,羽初竝扇惑合成其事,後復為官軍鄉導破之,由是一郡兵權皆自己出。 侯景之亂,晉安太守、賓化侯蕭雲以郡讓羽,羽年老,但治郡事,令寶應典兵。是時東境饑饉,會稽尤甚,死者十七八,平民男女竝皆自賣,而晉安獨豐沃。寶應自海道寇臨安、永嘉及會稽、餘姚、諸暨,又載米粟與之𧵍易,多致玉帛子女,其有能致舟乘者,亦竝奔歸之,由是大致貲產,士眾彊盛。侯景平,元帝因以羽為晉安太守。 高祖輔政,羽請歸老,求傳郡于寶應,高祖許之。紹泰元年,授壯武將軍、晉安太守,尋加員外散騎常侍。二年,封候官縣侯,邑五百戶。時東西嶺路寇賊擁隔,寶應自海道趨于會稽貢獻。高祖受禪,授持節、散騎常侍、信武將軍、閩州刺史,領會稽太守。世祖嗣位,進號宣毅將軍,又加其父光祿大夫,仍命宗正錄其本系,編為宗室,并遣使條其子女,無大小竝加封爵。 寶應娶留異女為妻,侯安都之討異也,寶應遣兵助之,又資周迪兵糧,出寇臨川。及都督章昭達於東興南城破迪,世祖因命昭達都督眾軍,由建安南道渡嶺,又命益州刺史領信義太守余孝頃都督會稽、東陽、臨海、永嘉諸軍自東道會之,以討寶應,并詔宗正絕其屬籍。於是尚書下符曰: 告晉安士庶:昔隴西旅拒,漢不稽誅,遼東叛換,魏申宏略。若夫無諸漢之策勳,有扈夏之同姓,至於納吳濞之子,致橫海之師,違姒啟之命,有甘誓之討。況迺族不繫於宗盟,名無紀於庸器,而顯成三叛,舋深四罪者乎? 案閩寇陳寶應父子,卉服支孽,本迷愛敬。梁季喪亂,閩隅阻絕,父旣豪俠,扇動蠻陬,椎髻箕坐,自為渠帥,無聞訓義,所資姦諂,爰肆蜂豺,俄而解印。炎行方謝,網漏吞舟,日月居諸,弃之度外。自東南王氣,寔表聖基,斗牛聚星,允符王迹,梯山航海,雖若款誠,擅割瓌珍,竟微職貢。朝廷遵養含弘,寵靈隆赫,起家臨郡,兼晝繡之榮,裂地置州,假藩麾之盛。即封戶牖,仍邑櫟陽,乘華轂者十人,保弊廬而萬石。又以盛漢君臨,推恩婁敬,隆周朝會,迺長滕侯,由是紫泥青紙,遠賁恩澤,鄉亭龜組,頒及嬰孩。 自谷遷喬,孰復為擬,而苞藏鴆毒,敢行狼戾。連結留異,表裏周迪,盟歃婚姻,自為脣齒,屈彊山谷,推移歲時。及我彀騎防山,定秦望之西部,戈船下瀨,克匯澤之南川,遂敢舉斧,竝助凶孽,莫不應弦摧衂,盡殪醜徒。每以罪在酋渠,憫茲驅逼,所收俘馘,竝勒矜放。仍遣中使,爰降詔書,天網恢弘,猶許改思。異旣走險,迪又逃刑,誑侮王人,為之川藪,遂使袁熙請席,遠歎頭行,馬援觀蛙,猶安井底。至如遏絕九賦,剽掠四民,闔境資財,盡室封奪,凡厥倉頭,皆略黔首。蝥賊相扇,叶契連蹤,乃復踰超瀛溟,寇擾浹口,侵軼嶺嶠,掩襲述城,縛掠吏民,焚燒官寺,此而可縱,孰不可容? 今遣沙州刺史俞文冏,明威將軍程文季,假節、宣猛將軍、成州刺史甘他,假節、雲旗將軍譚瑱,假節、宣猛將軍、前監臨海郡陳思慶,前軍將軍徐智遠,明毅將軍宜黃縣開國侯慧紀,開遠將軍、新除晉安太守趙彖,持節、通直散騎常侍、壯武將軍、定州刺史康樂縣開國侯林馮,假節、信威將軍、都督東討諸軍事、益州刺史余孝頃,率羽林二萬,蒙衝蓋海,乘跨滄波,掃蕩巢窟。此皆明恥教戰,濡須鞠旅,累從楊僕,亟走孫恩,斬蛟中流,命馮夷而鳴鼓,黿鼉為駕,𨏼方壺而建旗。 義安太守張紹賓,忠誠款到,累使求軍,南康內史裴忌,新除輕車將軍劉峰,東衡州刺史錢道戢,竝即遣人仗,與紹賓同行。 故司空歐陽公,昔有表奏,請宣薄伐,遙途意合,若伏波之論兵,長逝遺誠,同子顏之勿赦。征南薨謝,上策無忘,周南餘恨,嗣子弗忝。廣州刺史歐陽紇,克符家聲,聿遵廣略,舟師步卒,二萬分趨,水扼長鯨,陸掣封狶,董率衡、廣之師,會我六軍。 潼州刺史李䐖,明州刺史戴晃,新州刺史區白獸,壯武將軍脩行師,陳留太守張遂,前安成內史闕慎,前廬陵太守陸子隆,前豫寧太守任蠻奴,巴山太守黃法慈,戎昭將軍、湘東公世子徐敬成,吳州刺史魯廣達,前吳州刺史遂興縣開國侯詳,使持節、都督征討諸軍事、散騎常侍、護軍將軍昭達,率緹騎五千,組甲二萬,直渡邵武,仍頓晉安。桉轡揚旌,夷山堙谷,指期掎角,以制飛走。 前宣城太守錢肅,臨川太守駱牙,太子左衛率孫詡,尋陽太守莫景隆,豫章太守劉廣德,竝隨機鎮遏,絡驛在路。 使持節、散騎常侍、鎮南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江州刺史新建縣開國侯法𣰋,戒嚴中流,以為後殿。 斧鉞所臨,罪唯元惡及留異父子。其黨主帥,雖有請泥函谷,相背淮陰,若能翻然改圖,因機立效,非止肆眚,仍加賞擢。其建、晉士民,久被驅迫者,大軍明加撫慰,各安樂業,流寓失鄉,即還本土。其餘立功立事,已具賞格。若執迷不改,同惡趑趄,斧鉞一臨,罔知所赦。 昭達旣剋周迪,踰東興嶺,頓于建安,余孝頃又自臨海道襲于晉安,寶應據建安之湖際,逆拒王師,水陸為柵。昭達深溝高壘,不與戰,但命軍士伐木為簰。俄而水盛,乘流放之,突其水柵,仍水步薄之,寶應眾潰,身奔山草閒,窘而就執,并其子弟二十人送都,斬于建康市。 史臣曰:梁末之災沴,羣凶競起,郡邑巖穴之長,村屯鄔壁之豪,資剽掠以致彊,恣陵侮而為大。高祖應期撥亂,戡定安輯,熊曇朗、周迪、留異、陳寶應雖身逢興運,猶志在亂常。曇朗姦慝翻覆,夷滅斯為幸矣。寶應及異,世祖或敦以婚姻,或處其類族,豈有不能威制,蓋以德懷也。遂乃背恩負義,各立異圖,地匪淮南,有為帝之志,勢非庸、蜀,啟自王之心。嗚呼,旣其迷暗所致,五宗屠勦,宜哉! 陳寶應傳「此皆明恥教戰,濡須鞠旅」,恐有誤。 潼州刺史李䐖,或本作「季腊」,或本作「李睹」,疑。 ## 陳書‧卷三十六 列傳第三十 始興王叔陵 新安王伯固 始興王叔陵字子嵩,高宗之第二子也。梁承聖中,高宗在江陵為直閤將軍,而叔陵生焉。江陵陷,高宗遷關右,叔陵留于穰城。高宗之還也,以後主及叔陵為質。天嘉三年,隨後主還朝,封康樂侯,邑五百戶。 叔陵少機辯,徇聲名,彊梁無所推屈。光大元年,除中書侍郎。二年,出為持節、都督江州諸軍事、南中郎將、江州刺史。太建元年,封始興郡王,奉昭烈王祀。進授使持節、都督江郢晉三州諸軍事、軍師將軍,刺史如故。叔陵時年十六,政自己出,僚佐莫預焉。性嚴刻,部下懾憚。諸公子姪及罷縣令長,皆逼令事己。豫章內史錢法成詣府進謁,即配其子季卿將領馬仗,季卿慙恥,不時至,叔陵大怒,侵辱法成,法成憤怨自縊而死。州縣非其部內,亦徵攝案治之,朝貴及下吏有乖忤者,輒誣奏其罪,陷以重辟。 尋進號雲麾將軍,加散騎常侍。三年,加侍中。四年,遷都督湘衡桂武四州諸軍事、平南將軍、湘州刺史,侍中、使持節如故。諸州鎮聞其至,皆震恐股慄。叔陵日益暴橫,征伐夷獠,所得皆入己,絲毫不以賞賜。徵求役使,無有紀極。夜常不臥,燒燭達曉,呼召賓客,說民間細事,戲謔無所不為。性不飲酒,唯多置餚胾,晝夜食噉而已。自旦至中,方始寢寐。其曹局文案,非呼不得輒自呈。笞罪者皆繫獄,動數年不省視。瀟、湘以南,皆逼為左右,壥里殆無遺者。其中脫有逃竄,輒殺其妻子。州縣無敢上言,高宗弗之知也。尋進號鎮南將軍,給鼓吹一部,遷中衛將軍。九年,除使持節、都督揚徐東揚南豫四州諸軍事、揚州刺史,侍中、將軍、鼓吹如故。 十年,至都,加扶,給油幢車。叔陵治在東府,事務多關治省閣,執事之司,承意順旨,即諷上進用之,微致違忤,必抵以大罪,重者至殊死,道路籍籍,皆言其有非常志。叔陵脩飾虛名,每入朝,常於車中馬上執卷讀書,高聲長誦,陽陽自若。歸坐齋中,或自執斧斤為沐猴百戲。又好遊冢墓閒,遇有塋表主名可知者,輒令左右發掘,取其石誌古器,并骸骨肘脛,持為翫弄,藏之庫中。府內民閒少妻處女,微有色貌者,竝即逼納。 十一年,丁所生母彭氏憂去職。頃之,起為中衛將軍,使持節、都督、刺史如故。晉世王公貴人,多葬梅嶺,及彭卒,叔陵啟求於梅嶺葬之,乃發故太傅謝安舊墓,弃去安柩,以葬其母。初喪之日,偽為哀毀,自稱刺血寫涅槃經,未及十日,乃令庖厨擊鮮,日進甘膳。又私召左右妻女,與之姦合,所作尤不軌,侵淫上聞。高宗譴責御史中丞王政,以不舉奏免政官,又黜其典籤親事,仍加鞭捶。高宗素愛叔陵,不繩之以法,但責讓而已。服闋,又為侍中、中軍大將軍。 及高宗不豫,太子諸王竝入侍疾。高宗崩于宣福殿,翌日旦,後主哀頓俯伏,叔陵以剉藥刀斫後主,中項。太后馳來救焉,叔陵又斫太后數下。後主乳媼吳氏,時在太后側,自後掣其肘,後主因得起。叔陵仍持後主衣,後主自奮得免。長沙王叔堅手搤叔陵,奪去其刀,仍牽就柱,以其褶袖縛之。時吳媼已扶後主避賊,叔堅求後主所在,將受命焉。叔陵因奮袖得脫,突走出雲龍門,馳車還東府,呼其甲士,散金銀以賞賜,外召諸王將帥,莫有應者,唯新安王伯固聞而赴之。 叔陵聚兵僅千人,初欲據城保守,俄而右衛將軍蕭摩訶將兵至府西門,叔陵事急惶恐,乃遣記室韋諒送其鼓吹與摩訶,仍謂之曰:「如其事捷,必以公為台鼎。」摩訶紿報之曰:「須王心膂節將自來,方敢從命」。叔陵即遣戴溫、譚騏驎二人詣摩訶所,摩訶執以送臺,斬於閣道下。叔陵自知不濟,遂入內沈其妃張氏及寵妾七人于井中。叔陵有部下兵先在新林,於是率人馬數百,自小航渡,欲趨新林,以舟艦入北。行至白楊路,為臺軍所邀,伯固見兵至,旋避入巷,叔陵馳騎拔刃追之,伯固復還。叔陵部下多弃甲潰散,摩訶馬客陳智深迎刺叔陵,僵斃于地,閹豎王飛禽抽刀斫之十數下,馬客陳仲華就斬其首,送于臺。自寅至巳乃定。 尚書八座奏曰:「逆賊故侍中、中軍大將軍、始興王叔陵,幼而很戾,長肆貪虐。出撫湘南,及鎮九水,兩藩甿庶掃地無遺。蜂目犲聲,狎近輕薄,不孝不仁,阻兵安忍,無禮無義,唯戮是聞。及居偏憂,婬樂自恣,產子就館,日月相接。晝伏夜遊,恒習姦詭,抄掠居民,歷發丘墓。謝太傅晉朝佐命,草創江左,斲棺露骸,事驚聽視。自大行皇帝寢疾,翌日未瘳,叔陵以貴介之地,參侍醫藥,外無戚容,內懷逆弒。大漸之後,聖躬號擗,遂因匍匐,手犯乘輿。皇太后奉臨,又加鋒刃,窮凶極逆,曠古未儔。賴長沙王叔堅誠孝懇至,英果奮發,手加挫拉,身蔽聖躬。叔陵仍奔東城,招集兇黨,餘毒方熾,自害妻孥。雖應時梟懸,猶未攄憤怨,臣等參議,請依宋代故事,流尸中江,汙潴其室,并毀其所生彭氏墳廟,還謝氏之塋。」制曰:「凶逆梟獍,反噬宮闈,賴宗廟之靈,時從仆滅。撫情語事,酸憤兼懷,朝議有章,宜從所奏也。」 叔陵諸子,即日竝賜死。前衡陽內史彭暠、諮議參軍兼記室鄭信、中錄事參軍兼記室韋諒、典籤俞公喜,竝伏誅。暠,叔陵舅也,初隨高宗在關中,頗有勤效,因藉叔陵將領歷陽、衡陽二郡。信以便書記,有寵,謀謨皆預焉。諒,京兆人,梁侍中、護軍將軍粲之子也,以學業為叔陵所引。 陳智深以誅叔陵之功為巴陵內史,封游安縣子。陳仲華為下嶲太守,封新夷縣子。王飛禽除伏波將軍。賜金各有差。 新安王伯固字牢之,世祖之第五子也。生而龜胸,目通精揚白,形狀眇小,而俊辯善言論。天嘉六年,立為新安郡王,邑二千戶。廢帝嗣立,為使持節、都督南琅邪彭城東海三郡諸軍事、雲麾將軍、彭城琅邪二郡太守。尋入為丹陽尹,將軍如故。 太建元年,進號智武將軍,尹如故。秩滿,進號翊右將軍。尋授使持節、都督吳興諸軍事、平東將軍、吳興太守。四年,入為侍中、翊前將軍,遷安前將軍、中領軍。七年,出為使持節、散騎常侍、都督南徐南豫南北兖四州諸軍事、鎮北將軍、南徐州刺史。伯固性嗜酒,而不好積聚,所得祿俸,用度無節,酣醉以後,多所乞丐,於諸王之中,最為貧窶,高宗每矜之,特加賞賜。伯固雅性輕率,好行鞭捶,在州不知政事,日出田獵,或乘眠轝至於草閒,輒呼民下從遊,動至旬日,所捕獐鹿,多使生致,高宗頗知之,遣使責讓者數矣。 十年,入朝,又為侍中、鎮右將軍,尋除護軍將軍。其年為國子祭酒,領左驍騎將軍,侍中、鎮右竝如故。伯固頗知玄理,而墮業無所通,至於擿句問難,往往有奇意。為政嚴苛,國學有墮遊不脩習者,重加檟楚,生徒懼焉,由是學業頗進。 十二年,領宗正卿。十三年,為使持節、都督揚南徐東揚南豫四州諸軍事、揚州刺史,侍中、將軍如故。 後主初在東宮,與伯固甚相親狎,伯固又善謿謔,高宗每宴集,多引之。叔陵在江州,心害其寵,陰求疵瑕,將中之以法。及叔陵入朝,伯固懼罪,諂求其意,乃共訕毀朝賢,歷詆文武,雖耆年高位,皆面折之,無所畏忌。伯固性好射雉,叔陵又好開發冢墓,出遊野外,必與偕行,於是情好大叶,遂謀不軌。伯固侍禁中,每有密語,必報叔陵。及叔陵出奔東府,遣使告之,伯固單馬馳赴,助叔陵指揮。知事不捷,便欲遁走,會四門已閉,不得出,因同趣白楊道。臺馬客至,為亂兵所殺,尸於東昌館門,時年二十八。詔曰:「伯固同茲悖逆,殞身途路。今依外議,意猶弗忍,可特許以庶人禮葬。」又詔曰:「伯固隨同巨逆,自絕于天,俾無遺育,抑有恒典。但童孺靡識,兼預葭莩,寘之甸人,良以惻憫,及伯固所生王氏,可竝特宥為庶人。」國除。 史臣曰:孔子稱「富與貴,是人之所欲,非其道得之,不處也」。上自帝王,至于黎獻,莫不嫡庶有差,長幼攸序。叔陵險躁奔競,遂行悖逆,轘磔形骸,未臻其罪,汙潴居處,不足彰過,悲哉。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