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經典古籍精校 # txt.gushu.net.cn古书网文本系统提供浏览及下载服务!創建日期: 2021/02/15 #更新日期: 2021/02/15 # 漢書 〔東漢〕班固 撰〔唐〕顏師古 注 ## 漢書卷一上‧高帝紀第一上   師古曰:「紀,理也,統理眾事而繫之於年月者也。」   高祖,〔一〕沛豐邑中陽里人也,〔二〕姓劉氏。〔三〕母媼〔四〕嘗息大澤之陂,〔五〕夢與神遇。〔六〕是時雷電晦冥,〔七〕父太公往視,則見交龍於上。已而有娠,〔八〕遂產高祖。   〔一〕 荀悅曰:「諱邦,字季。邦之字曰國。」張晏曰:「禮諡法無『高』,以為功最高而為漢帝之太祖,故特起名焉。」師古曰:「邦之字曰國者,臣下所避以相代也。」   〔二〕 應劭曰:「沛,縣也。豐,其鄉也。」孟康曰:「後沛為郡而豐為縣。」師古曰:「沛者,本秦泗水郡之屬縣。豐者,沛之聚邑耳。方言高祖所生,故舉其本稱以說之也。此下言『縣鄉邑告喻之』,故知邑繫於縣也。」   〔三〕 師古曰:「本出劉累,而范氏在秦者又為劉,因以為姓。」   〔四〕 文穎曰:「幽州及漢中皆謂老嫗為媼。」孟康曰:「媼,母別名,音烏老反。」師古曰:「媼,女老稱也,孟音是矣。史家不詳著高祖母之姓氏,無得記之,故取當時相呼稱號而言也。其下王媼之屬,意義皆同。至如皇甫謐等妄引讖記,好奇騁博,強為高祖父母名字,皆非正史所說,蓋無取焉。寧有劉媼本姓實存,史遷肯不詳載?即理而言,斷可知矣。他皆類此。」   〔五〕 師古曰:「蓄水曰陂。蓋於澤陂隄塘之上休息而寢寐也。陂音彼皮反。」   〔六〕 師古曰:「遇,會也。不期而會曰遇。」   〔七〕 師古曰:「晦冥皆謂暗也。言大雷電而雲霧晝暗。」   〔八〕 應劭曰:「娠,動,懷任之意。左傳曰邑姜方娠。」孟康曰:「娠音身,漢史身多作娠,古今字也。」師古曰:「孟說是也。漢書皆以娠為任身字。『邑姜方震』,自為震動之字,不作娠。」   高祖為人,隆準而龍顏,〔一〕美須髯,〔二〕左股有七十二黑子。〔三〕寬仁愛人,意豁如也。〔四〕常有大度,不事家人生產作業。及壯,試吏,〔五〕為泗上亭長,〔六〕廷中吏無所不狎侮〔七〕。好酒及色。常從王媼、武負貰酒,〔八〕時飲醉臥,武負、王媼見其上常有怪。高祖每酤留飲,酒讎數倍。〔九〕及見怪,歲竟,此兩家常折券棄責。〔一0〕   〔一〕 服虔曰:「準音拙。」應劭曰:「隆,高也。準,頰權準也。顏,頟顙也。」李斐曰:「準,鼻也。」文穎曰:「音準的之準。」晉灼曰:「戰國策云『眉目準(頰)〔頞〕權衡』,史記秦始皇蜂目長準。李說文音是也。」師古曰:「頰權〈出頁〉字,豈當借準為之?服音應說皆失之。」   〔二〕 師古曰:「在頤曰須,在頰曰髯。髯音人占反。」   〔三〕 師古曰:「今中國通呼為黶子,吳楚俗謂之誌。誌者,記也。」   〔四〕 師古曰:「豁然開大之貌,音呼活反。」   〔五〕 應劭曰:「試用補吏。」   〔六〕 師古曰:「秦法十里一亭。亭長者,主亭之吏也。亭謂停留行旅宿食之館。」   〔七〕 師古曰:「廷中,郡府廷之中。廷音定。他皆類此。」   〔八〕 如淳曰:「武,姓也。俗謂老大母為阿負。」師古曰:「劉向列女傳云『魏曲沃負者,魏大夫如耳之母也』。此則古語謂老母為負耳。王媼,王家之媼也。武負,武家之母也。貰,賒也,李登、呂忱並音式制反,而今之讀者謂與射同,乃引地名射陽其字作貰以為證驗,此說非也。假令地名為射,自是假借,亦猶鮦陽音紂,蓮勺音酌,當時所呼,別有意義,豈得即定其字以為正音乎?」   〔九〕 如淳曰:「讎,亦售也。」   〔一0〕師古曰:「以簡牘為契券,既不徵索,故折毀之,棄其所負。」   高祖常繇咸陽,〔一〕縱觀秦皇帝,〔二〕喟然大息,曰:「嗟乎,大丈夫當如此矣!」〔三〕   〔一〕 應劭曰:「繇者,役也。」文穎曰:「咸陽,今渭北渭城是也。」師古曰:「咸陽,秦所都。繇讀曰傜,古通用字。」   〔二〕 師古曰:「縱,放也。天子出行,放人令觀。觀音工喚反。」   〔三〕 師古曰:「喟,歎息貌。大息言其歎息之大。喟音丘位反。」   單父人呂公〔一〕善沛令,辟仇,從之客,因家焉。〔二〕沛中豪傑吏聞令有重客,皆往賀。〔三〕蕭何為主吏,〔四〕主進,〔五〕令諸大夫曰:「進不滿千錢,坐之堂下。」〔六〕高祖為亭長,素易諸吏,〔七〕乃紿為謁曰「賀錢萬」,〔八〕實不持一錢。謁入,呂公大驚,起,迎之門。〔九〕呂公者,好相人,見高祖狀貌,因重敬之,引入坐上坐。〔一0〕蕭何曰:「劉季固多大言,少成事。」高祖因狎侮諸客,遂坐上坐,無所詘。〔一一〕酒闌,〔一二〕呂公因目固留高祖。〔一三〕竟酒,後。呂公曰:「臣少好相人,〔一四〕相人多矣,無如季相,願季自愛。臣有息女,願為箕帚妾。」〔一五〕酒罷,呂媼怒呂公曰:「公始常欲奇此女,與貴人。〔一六〕沛令善公,求之不與,何自妄許與劉季?」呂公曰:「此非兒女子所知。」卒與高祖。〔一七〕呂公女即呂后也,生孝惠帝、魯元公主〔一八〕。   〔一〕 孟康曰:「單音善。父音甫。」師古曰:「地理志山陽縣也。」   〔二〕 師古曰:「與沛令相善,因辟仇亡匿,初就為客,後遂家沛也。仇,讎也,音求。」   〔三〕 師古曰:「以禮物相慶曰賀。」   〔四〕 孟康曰:「主吏,功曹也。」   〔五〕 文穎曰:「主賦斂禮進,為之帥也。」鄭氏曰:「主賦斂禮錢也。」師古曰:「進者,會禮之財也。字本作賮,又作贐,音皆同耳。古字假借,故轉而為進。賮又音才忍反。陳遵傳云陳遂與宣帝博,數負進,帝後詔云可以償博進未。其進雖有別解,然而所賭者之財疑充會食,義又與此通。」   〔六〕 師古曰:「令,號令也。大夫,客之貴者總稱耳。」   〔七〕 師古曰:「素,故也,謂舊時也。易,輕也,音弋豉(也)〔反〕。」   〔八〕 應劭曰:「紿,欺也。」師古曰:「為謁者,書刺自言爵里,若今參見尊貴而通名也。蓋當時自陳姓名,并列賀錢數耳。紿音徒在反。」   〔九〕 師古曰:「以其錢多,故特禮之。」   〔一0〕師古曰:「上坐,尊處也。令於尊處坐。上坐音才臥反,次下亦同。」   〔一一〕師古曰:「詘,曲懾也,音丘勿反。」   〔一二〕文穎曰:「闌言希也。謂飲酒者半罷半在,謂之闌。」   〔一三〕師古曰:「不欲對坐者顯言,故動目而留之。」   〔一四〕張晏曰:「古人相與語多自稱臣,自卑下之道也,若今人相與言自稱僕也。」   〔一五〕師古曰:「息,生也。言己所生之女。」   〔一六〕師古曰:「奇,異也。謂顯而異之,而嫁於貴人。」   〔一七〕師古曰:「卒,終也。」   〔一八〕服虔曰:「元,長也。食邑於魯。」韋昭曰:「元,諡也。」師古曰:「公主,惠帝之姊也,以其最長,故號曰元。呂后謂高帝曰張王以魯元故不宜有謀,齊悼惠王尊魯元公主為太后,當時並已謂之元,不得為諡也。韋說失之。」   高祖嘗告歸之田。〔一〕呂后與兩子居田中,有一老父過請飲,呂后因餔之。〔二〕老父相后曰:「夫人天下貴人也。」令相兩子,見孝惠帝,曰:「夫人所以貴者,乃此男也。」〔三〕相魯元公主,亦皆貴。老父已去,高祖適從旁舍來,呂后具言客有過,相我子母皆大貴。高祖問,曰:「未遠。」乃追及,問老父。老父曰:「鄉者夫人兒子皆以君,〔四〕君相貴不可言。」高祖乃謝曰:「誠如父言,不敢忘德。」〔五〕及高祖貴,遂不知老父處。   〔一〕 服虔曰:「告音如嗥呼之嗥。」李斐曰:「休謁之名,吉曰告,凶曰寧。」孟康曰:「古者名吏休假曰告。告又音嚳。漢律,吏二千石有予告,有賜告。予告者,在官有功最,法所當得也。賜告者,病滿三月當免,天子優賜其告,使得帶印綬將官屬歸家治病。至成帝時,郡國二千石賜告不得歸家。至和帝時,予賜皆絕。」師古曰:「告者,請謁之言,謂請休耳。或謂之謝,謝亦告也。假為嗥嚳二音,並無別義,固當依本字以讀之。左氏傳曰『韓獻子告老』,禮記曰『若不得謝』。漢書諸云謝病皆同義。」   〔二〕 師古曰:「餔食之餔,屈原曰『餔其糟』是也。以食食人亦謂之餔,國語曰『國中童子無不餔也』,呂氏春秋曰『下壺飧以餔之』,是也。父本請飲,后因食之,故言餔也。餔音必胡反。」   〔三〕 師古曰:「言因有此男,故大貴。」   〔四〕 如淳曰:「言并得君之貴相也。以或作似。」師古曰:「如說非也。言夫人及兒子以君之故,因得貴耳,不當作似也。鄉讀曰嚮。」   〔五〕 師古曰:「誠,實也。」   高祖為亭長,乃㠯竹皮為冠,令求盜之薛治,〔一〕時時冠之,〔二〕及貴常冠,所謂「劉氏冠」也。〔三〕   〔一〕 應劭曰:「以竹始生皮作冠,今鵲尾冠是也。求盜者,亭卒。舊時亭有兩卒,一為亭父,掌開閉埽除,一為求盜,掌逐捕盜賊。薛,魯國縣也,有作冠師,故往治之。」文穎曰:「高祖居貧志大,取其約省,與眾有異。」韋昭曰:「竹皮,竹筠也。今南夷取竹幼時績以為帳。」師古曰:「之,往也。竹皮,筍皮,謂筍上所解之籜耳,非竹筠也。今人亦往往為筍皮巾,古之遺制也。韋說失之。㠯,古以字。籜音托。」   〔二〕 師古曰:「愛珍此冠,休息之暇則冠之。」   〔三〕 師古曰:「後遂號為『劉氏冠』者,即此冠也。後詔曰『爵非公乘以上不得冠劉氏冠』者。即此冠。」   高祖以亭長為縣送徒驪山,〔一〕徒多道亡。自度比至皆亡之,〔二〕到豐西澤中亭,止飲,〔三〕夜皆解縱所送徒。〔四〕曰:「公等皆去,吾亦從此逝矣!」〔五〕徒中壯士願從諸十餘人。高祖被酒,〔六〕夜徑澤中,〔七〕令一人行前。〔八〕行前者還報曰:「前有大蛇當徑,願還。」高祖醉,曰:「壯士行,何畏!」乃前,拔劍斬蛇。蛇分為兩,道開。行數里,醉困臥。後人來至蛇所,有一老嫗夜哭。人問嫗何哭,嫗曰:「人殺吾子。」人曰:「嫗子何為見殺?」嫗曰:「吾子,白帝子也,化為蛇,當道,今者赤帝子斬之〔九〕,故哭。」人乃以嫗為不誠,〔一0〕欲苦之,〔一一〕嫗因忽不見。〔一二〕後人至,高祖覺。〔一三〕告高祖,高祖乃心獨喜,自負。〔一四〕諸從者日益畏之。   〔一〕 應劭曰:「秦始皇葬於驪山,故郡國送徒士往作。」文穎曰:「在新豐南。」項氏曰:「故驪戎國也。」   〔二〕 師古曰:「度音徒各反。比音必寐反。他皆類此。」   〔三〕 師古曰:「豐邑之西,其亭在澤中,因以為名。」   〔四〕 師古曰:「縱,放也。」   〔五〕 師古曰:「逝,往也。」   〔六〕 師古曰:「被,加也。被酒者,為酒所加。被音皮義反。」   〔七〕 師古曰:「徑,小道也。言從小道而行,於澤中過,故其下曰有大蛇當徑。」   〔八〕 師古曰:「行,案行也,音胡更反。」   〔九〕 應劭曰:「秦襄公自以居西,主少昊之神,作西畤,祠白帝。至獻公時櫟陽雨金,以為瑞,又作畦畤,祠白帝。少昊,金德也。赤帝堯後,謂漢也。殺之者,明漢當滅秦也。」   〔一0〕師古曰:「謂所言不實。」   〔一一〕蘇林曰:「欲困苦辱之。」師古曰:「今書苦字或作笞。笞,擊也,音丑之反。」   〔一二〕師古曰:「見音胡電反。他皆類此。」   〔一三〕師古曰:「覺謂寢寐而寤也,音功效反。」   〔一四〕應劭曰:「負,恃也。」   秦始皇帝嘗曰「東南有天子氣」,於是東游以猒當之。〔一〕高祖隱於芒、碭山澤間,〔二〕呂后與人俱求,常得之。高祖怪問之。呂后曰:「季所居上常有雲氣,故從往常得季。」〔三〕高祖又喜。沛中子弟或聞之,多欲附者矣。   〔一〕 師古曰:「猒,塞也,音一涉反。」   〔二〕 應劭曰:「芒屬沛國,碭屬梁國,二縣之界有山澤之固,故隱其間。」蘇林曰:「芒音忙遽之忙。碭音唐。」師古曰:「碭亦音宕。所言屬沛國、梁國者,皆是注釋之人據見在所屬,非必本當時稱號境界。他皆類此。」   〔三〕 師古曰:「言隨雲氣所在而求得之。」   秦二世元年〔一〕秋七月,陳涉起蘄,〔二〕至陳,自立為楚王,〔三〕遣武臣、張耳、陳餘略趙地。〔四〕八月,武臣自立為趙王。郡縣多殺長吏以應涉。九月,沛令欲以沛應之。掾、主吏蕭何、曹參曰:〔五〕「君為秦吏,今欲背之,帥沛子弟,恐不聽。願君召諸亡在外者,〔六〕可得數百人,因以劫眾,〔七〕眾不敢不聽。」乃令樊噲召高祖。〔八〕高祖之眾已數百人矣。   〔一〕 應劭曰:「始皇欲以一至萬,示不相襲。始者一,故稱二世。」   〔二〕 蘇林曰:「蘄音機,縣名,屬沛國。」   〔三〕 李奇曰:「秦滅楚,楚人怨秦,故涉因民之欲,自稱楚王,從民望也。」   〔四〕 師古曰:「凡言略地者,皆謂行而取之,用功力少。」   〔五〕 師古曰:「曹參為掾,蕭何為主吏。」   〔六〕 師古曰:「時苦秦虐政,賦役煩多,故有逃亡辟吏。」   〔七〕 師古曰:「劫謂威脅之。」   〔八〕 師古曰:「噲音快。」   於是樊噲從高祖來。沛令後悔,恐其有變,乃閉城城守,〔一〕欲誅蕭、曹。蕭、曹恐,踰城保高祖。〔二〕高祖乃書帛射城上,與沛父老曰:「天下同苦秦久矣。今父老雖為沛令守,諸侯並起,今屠沛。〔三〕沛今共誅令,擇可立立之,以應諸侯,即室家完。〔四〕不然,父子俱屠,無為也。」父老乃帥子弟共殺沛令,開城門迎高祖,欲以為沛令。高祖曰:「天下方擾,諸侯並起,〔五〕(令)〔今〕置將不善,一敗塗地。〔六〕吾非敢自愛,恐能薄,〔七〕不能完父兄子弟。〔八〕此大事,願(吏)〔更〕擇可者。」蕭、曹(等)皆文吏,自愛,恐事不就,〔九〕後秦種族其家,〔一0〕盡讓高祖。諸父老皆曰:「平生所聞劉季奇怪,當貴,且卜筮之,莫如劉季最吉。」高祖數讓。眾莫肯為,〔一一〕高祖乃立為沛公。〔一二〕祠黃帝,祭蚩尤於沛廷,〔一三〕而釁鼓旗。〔一四〕幟皆赤,〔一五〕由所殺蛇白帝子,(所)殺者赤帝子故也。於是少年豪吏如蕭、曹、樊噲等皆為收沛子弟,得三千人。   〔一〕 師古曰:「城守者,守其城也。守音狩。他皆類此。」   〔二〕 師古曰:「保,安也,就高祖以自安。」   〔三〕 師古曰:「屠謂破取城邑,誅殺其人,如屠六畜然。」   〔四〕 師古曰:「完,全也。」   〔五〕 師古曰:「擾,亂也。」   〔六〕 師古曰:「一見破敗,即當肝腦塗地。」   〔七〕 師古曰:「能謂材也。能本獸名,形似熊,足似鹿,為物堅中而強力,故人之有賢材者,皆謂之能。」   〔八〕 師古曰:「鄉邑之人,老及長者父兄之行,少及幼者子弟之黨,故總而言之。」   〔九〕 師古曰:「就,成也。」   〔一0〕師古曰:「誅及種族也。」   〔一一〕師古曰:「數音所角反。他皆類此。」   〔一二〕孟康曰:「楚舊僭稱王,其縣宰為公。陳涉為楚王,沛公起應涉,故從楚制,稱曰公。」   〔一三〕應劭曰:「黃帝戰於阪泉,以定天下。蚩尤亦古天子,好五兵,故祠祭之,求福祥也。」臣瓚曰:「孔子三朝記云蚩尤庶人之貪者,非天子也。管仲曰『割廬山發而出水,金從之出,蚩尤受之以作劍戟』也。」師古曰:「瓚所引者同是大戴禮,出用兵篇,而非三朝記也。其餘則如應說。沛廷,沛縣之廷。」   〔一四〕應劭曰:「釁,祭也。殺牲以血塗鼓釁呼為釁。」臣瓚曰:「禮記及大戴禮有釁廟之禮,皆無祭事。」師古曰:「許慎云『釁,血祭也』,然即凡殺牲以血祭者皆為釁,安在其無祭事乎?又古人新成鐘鼎,亦必釁之,豈取釁呼為義?應氏之說亦未允也。呼音火亞反。」   〔一五〕師古曰:「幟,慓也,音式志反。旗旂之屬,幟即總稱焉,史家字或作識,或作志,音義皆同。」   是月,項梁與兄子羽起吳。田儋與從弟榮、橫起齊,〔一〕自立為齊王。韓廣自立為燕王。魏咎自立為魏王。陳涉之將周章西入關,至戲,〔二〕秦將章邯距破之。〔三〕   〔一〕 服虔曰:「儋音負擔之擔。」師古曰:「音丁甘反。」   〔二〕 應劭曰:「章字文,陳人也。戲,弘農湖縣西界也。」孟康曰:「水名也。」蘇林曰:「在新豐東南三十里。」師古曰:「戲在新豐東,今有戲水驛。其水本出藍田北界橫嶺,至此而北流入渭。孟、蘇說是。東越鄭及華陰數百里,然始至湖西界,應說大失之矣。戲音許宜反。」   〔三〕 蘇林曰:「邯音酒酣之酣。」師古曰:「音下甘反。」   秦二年十月,〔一〕沛公攻胡陵、〔二〕方與,〔三〕還守豐。秦泗川監平將兵圍豐。〔四〕二日,出與戰,破之。令雍齒守豐。十一月,沛公引兵之薜。秦泗川守壯兵敗於薛,〔五〕走至戚,〔六〕沛公左司馬得殺之。〔七〕沛公還軍亢父,〔八〕至方與。趙王武臣為其將所殺。十二月,楚王陳涉為其御莊賈所殺。魏人周市略地豐沛,使人謂雍齒曰:「豐,故梁徙也,〔九〕今魏地已定者數十城。齒今下魏,魏以齒為侯守豐;〔一0〕不下,且屠豐。」雍齒雅不欲屬沛公,〔一一〕及魏招之,即反為魏守豐。〔一二〕沛公攻豐,不能取。沛公還之沛,怨雍齒與豐子弟畔之。   〔一〕 文穎曰:「十月,秦正月。始皇即位,周火德,以五勝之法勝火者水,秦文公獲黑龍,此水德之瑞,於是更名河為「德水」,十月為正月,謂建亥之月水得位,故以為歲首。」   〔二〕 鄧展曰:「屬山陽,章帝元和年改為胡陵。」   〔三〕 鄭氏曰:「音房預,屬山陽郡。」   〔四〕 文穎曰:「泗川,今沛郡也,高祖更名沛。秦時御史監郡,若今刺史。平,其名也。」師古曰:「泗川郡川字或為水,其實一也。」   〔五〕 如淳曰:「秦并天下為三十六郡,置守、尉、監。此泗川有監有守。壯,其名也。」   〔六〕 鄭氏曰:「音憂戚之戚。」如淳曰:「音將毒反。」師古曰:「東海之縣也,讀如本字。」   〔七〕 師古曰:「得者,司馬之名。」   〔八〕 鄭氏曰:「亢音人相抗答,父音甫,屬任城郡。」   〔九〕 文穎曰:「晉大夫畢萬封魏,今河東河北縣是也。其後為秦所逼徙都,今魏郡魏縣是也。至文侯孫惠王,畏秦,復徙都大梁,今浚儀縣大梁亭是也。故世或言魏惠王,或言梁惠王。至孫假為秦所滅,轉東徙於豐,故曰豐故梁徙也。」臣瓚曰:「史記及世本畢萬居魏,昭子徙安邑,文侯亦居之。汲郡古文云惠王之六年自安邑遷於大梁。」師古曰:「魏不常都於魏郡魏縣,瓚說是也。其他則如文氏之釋。」   〔一0〕師古曰:「封為侯,因令守豐。」   〔一一〕蘇林曰:「雅,素也。」   〔一二〕師古曰:「為音于偽反。」   正月,張耳等立趙後趙歇為趙王。〔一〕東陽甯君、秦嘉立景駒為楚王,〔二〕在留。〔三〕沛公往從之,道得張良,遂與俱見景駒,請兵以攻豐。時章邯從陳,別將〔四〕司馬{尸二}將兵北定楚地,〔五〕屠相,〔六〕至碭。東陽甯君、沛公引兵西,與戰蕭西,〔七〕不利,還收兵聚留。二月,攻碭,三日拔之。〔八〕收碭兵,得六千人,與故合九千人。三月,攻下邑,拔之。〔九〕還擊豐,不下。四月,項梁擊殺景駒、秦嘉,止薛,沛公往見之。項梁益沛公卒五千人,五大夫將十人。〔一0〕沛公還,引兵攻豐,拔之。雍齒奔魏。   〔一〕 鄭氏曰:「歇音遏絕之遏。」蘇林曰:「歇音毒歇。」師古曰:「依本字以讀之,不當借音。」   〔二〕 文穎曰:「秦嘉,東陽郡人,為甯縣君。景駒,楚族。景,氏;駒,名也。」晉灼曰:「東陽,縣也。」臣瓚曰:「陳勝傳云『凌人秦嘉』,然即嘉非東陽人。嘉初起於郯,號大司馬,又不為甯縣君。東陽甯君自一人,秦嘉又一人。」師古曰:「東陽甯君及秦嘉二人是也。東陽者,為其所屬縣名。甯君者,姓甯,時號為君。」   〔三〕 師古曰:「留,縣名。」   〔四〕 如淳曰:「從陳涉將也。涉在陳,其將相別在他許,皆稱陳。」師古曰:「從謂追討也。尚書曰『夏師敗績,湯遂從之』。」   〔五〕 如淳曰:「{尸二},章邯司馬。」師古曰:「{尸二},古夷字。」   〔六〕 師古曰:「相,縣名。」   〔七〕 師古曰:「蕭縣之西。」   〔八〕 師古曰:「拔者,破城邑而取之,言若拔樹木,並得其根本也。」   〔九〕 師古曰:「下邑,縣名。」   〔一0〕蘇林曰:「五大夫,弟九爵名。以五大夫為將,凡十人。」   五月,項羽拔襄城還。項梁盡召別將。〔一〕六月,沛公如薛,〔二〕與項梁共立楚懷王孫心為楚懷王。〔三〕章邯破殺魏王咎、齊王田儋於臨濟。〔四〕七月,大霖雨。〔五〕沛公攻亢父。章邯圍田榮於東阿。沛公與項梁共救田榮,大破章邯東阿。田榮歸,沛公、項羽追北,〔六〕至城陽,攻屠其城。軍濮陽東,復與章邯戰,又破之。   〔一〕 師古曰:「別將,謂小將別在他所者。」   〔二〕 師古曰:「如,往也。他皆類此。」   〔三〕 應劭曰:「六國為秦所并,楚最無罪,為百姓所思,故求其後,立為楚懷王,以祖諡為號,順民望也。」   〔四〕 師古曰:「破其軍而殺其身。」   〔五〕 師古曰:「雨三日以上為霖。」   〔六〕 服虔曰:「師敗曰北。」韋昭曰:「古背字也,背去而走也。」師古曰:「北,陰幽之處,故謂退敗奔走者為北。老子曰『萬物向陽而負陰』。許慎說文解字云『北,乖也』。史記樂書曰『紂為朝歌北鄙之音』,『朝歌者不時,北者敗也,鄙者陋也』。是知北即訓乖,訓敗,無勞借音。韋昭之徒並為妄矣。」   章邯復振,〔一〕守濮陽,環水。〔二〕沛公、項羽去攻定陶。八月,田榮立田儋子市為齊王。定陶未下,沛公與項羽西略地至雍丘,與秦軍戰,大敗之,斬三川守李由。〔三〕還攻外黃,外黃未下。   〔一〕 李奇曰:「振,整也。」如淳曰:「振,起也,收散卒自振迅而起。」晉灼曰:「左氏云『振廢滯』,如說是也。」   〔二〕 文穎曰:「決水以自環守為固也。」張晏曰:「依河水以自環繞作壘。」師古曰:「文說是也。環音宦。」   〔三〕 應劭曰:「三川,今河南郡也。由,李斯子。」韋昭曰:「有河、洛、伊,故曰三川也。」   項梁再破秦軍,有驕色。宋義諫,不聽。秦益章邯兵。九月,章邯夜銜枚擊項梁定陶,〔一〕大破之,殺項梁。時連雨自七月至九月。沛公、項羽方攻陳留,聞梁死,士卒恐,乃與將軍呂臣引兵而東,徙懷王自盱台都彭城。〔二〕呂臣軍彭城東,項羽軍彭城西,沛公軍碭。魏咎弟豹自立為魏王。後九月,〔三〕懷王并呂臣、項羽軍自將之。以沛公為碭郡長,〔四〕封武安侯,將碭郡兵。以羽為魯公,封長安侯,呂臣為司徒,其父呂青為令尹。〔五〕   〔一〕 師古曰:「銜枚者,止言語讙囂,欲令敵人不知其來也。周官有銜枚氏。枚狀如箸,橫銜之,繣絜於項。繣者,結礙也。絜,繞也。蓋為結紐而繞項也。繣音獲。絜音頡。」   〔二〕 鄭氏曰:「音昫怡。」師古曰:「昫音許于反。」   〔三〕 文穎曰:「即閏九月也。時律曆廢,不知閏,謂之後九月。」如淳曰:「時因秦以十月為歲首,至九月則歲終。後九月即閏月。」師古曰:「文說非也。若以律曆廢不知閏者,則當徑謂之十月,不應有後九月。蓋秦之曆法,應置閏者總致之於歲末。觀其此意,當取左傳所謂歸餘於終耳。何以明之?據漢書表及史記,漢未改秦曆之前,迄至高后、文帝,屢書後九月,是知故然,非曆廢也。」   〔四〕 蘇林曰:「長如郡守也。」韋昭曰:「秦名曰守,是時改曰長。」   〔五〕 應劭曰:「天子曰師尹,諸侯曰令尹。時去六國尚近,故置令尹。」臣瓚曰:「諸侯之卿,唯楚稱令尹,其餘國稱相。時立楚之後,故置官司皆如楚舊也。」師古曰:「瓚說得之。」   章邯已破項梁,以為楚地兵不足憂,乃渡河北擊趙王歇,大破之。歇保鉅鹿城,秦將王離圍之。趙數請救,懷王乃以宋義為上將,項羽為次將,范增為末將,北救趙。   初,懷王與諸將約,先入定關中者王之。〔一〕當是時,秦兵彊,常乘勝逐北,諸將莫利先入關。〔二〕獨羽怨秦破項梁,奮勢〔三〕,願與沛公西入關。懷王諸老將皆曰:「項羽為人慓悍禍賊,〔四〕嘗攻襄城,襄城無噍類,〔五〕所過無不殘滅。且楚數進取,〔六〕前陳王、項梁皆敗,〔七〕不如更遣長者扶義而西,〔八〕告諭秦父兄。秦父兄苦其主久矣,今誠得長者往,毋侵暴,宜可下。項羽不可遣,獨沛公素寬大長者。」卒不許羽,而遣沛公西收陳王、項梁散卒。乃道碭〔九〕至(陽城)〔城陽〕與杠里,〔一0〕攻秦軍壁,破其二軍。   〔一〕 師古曰:「約,要也,謂言契也。自函谷關以西總名關中。」   〔二〕 師古曰:「不以入關為利,言畏秦也。」   〔三〕 晉灼曰:「憤激也。」   〔四〕 師古曰:「慓,疾也。悍,勇也。禍賊者,好為禍害而殘賊也。慓音頻妙反,又匹妙反。悍音胡旦反。」   〔五〕 如淳曰:「噍音祚笑反。無復有活而噍食者也。青州俗呼無孑遺為無噍類。」   〔六〕 如淳曰:「楚謂陳涉。數進取,多所攻取也。」師古曰:「楚者,總言楚兵,陳涉、項梁皆是。」   〔七〕 孟康曰:「前陳王,陳涉也。」師古曰:「孟說非也。此言前者陳王及項梁皆敗,今須得長者往,非謂涉為前陳王也,安有後陳王乎?」   〔八〕 師古曰:「扶,助也,以義自助也。扶字或作杖,杖亦倚任之意。」   〔九〕 孟康曰:「道由碭。」   〔一0〕孟康曰:「二縣名也。」師古曰:「杠音江。」   秦三年十月,齊將田都畔田榮,將兵助項羽救趙。沛公攻破東郡尉於成武。〔一〕十一月,項羽殺宋義,并其兵渡河,自立為上將軍,諸將黥布等皆屬。十二月,沛公引兵至栗,〔二〕遇剛武侯,〔三〕奪其軍四千餘人,并之,與魏將皇欣、武滿軍合,攻秦軍,破之。故齊王建孫田安〔四〕下濟北,從項羽救趙。羽大破秦軍鉅鹿下,虜王離,走章邯。〔五〕   〔一〕 孟康曰:「尉,郡都尉也。」師古曰:「本謂之郡尉,至景帝時乃改曰都尉。」   〔二〕 韋昭曰:「栗,沛郡縣名也。」   〔三〕 應劭曰:「楚懷王將也。功臣表棘蒲剛侯陳武。武一姓柴。剛武侯宜為剛侯武,魏將也。」孟康曰:「功臣表柴武以將軍起薛,至霸上,入漢中,非懷王將,又非魏將也,例未有稱諡者。」師古曰:「史失其名姓,唯識其爵號,不知誰也。不當改剛武侯為剛侯武。應氏以為懷王將,又云魏將,無所據矣。」   〔四〕 師古曰:「建,齊襄王子也,立四十四年為秦兵所擊,以兵降秦。秦虜之,遷建於河內,遂滅齊。」   〔五〕 師古曰:「章邯被破而走。」   二月,沛公從碭北攻昌邑,遇彭越。越助攻昌邑,未下。沛公西過高陽,〔一〕酈食其為里監門,〔二〕曰:「諸將過此者多,吾視沛公大度。」乃求見沛公。沛公方踞床,使兩女子洗。〔三〕酈生不拜,長揖曰:〔四〕「足下必欲誅無道秦,不宜踞見長者。」於是沛公起,攝衣謝之,延上坐。食其說沛公襲陳留。〔五〕沛公以為廣野君,以其弟商為將,將陳留兵。三月,攻開封,未拔。〔六〕西與秦將楊熊會戰白馬,〔七〕又戰曲遇東,〔八〕大破之。楊熊走之滎陽,〔九〕二世使使斬之以徇。〔一0〕四月,南攻潁川,屠之。因張良遂略韓地。〔一一〕   〔一〕 文穎曰:「聚邑名,屬陳留圉。」臣瓚曰:「陳留傳在雍丘西南。」   〔二〕 服虔曰:「音歷異基。」蘇林曰:「監門,門卒也。」   〔三〕 師古曰:「踞,反企也。洗,洗足也。踞音據。洗音先典反。」   〔四〕 師古曰:「長揖者,手自上而極下。」   〔五〕 臣瓚曰:「輕行無鐘鼓曰襲。」   〔六〕 師古曰:「開封,縣名,屬滎陽。」   〔七〕 師古曰:「白馬亦縣名,屬東郡。」   〔八〕 文穎曰:「地名也。」蘇林曰:「曲音齲。遇音顒。」師古曰:「齲音丘羽反。」   〔九〕 師古曰:「西走也。」   〔一0〕師古曰:「徇,行示也。司馬法曰『斬以徇』,言使人將行遍示眾士以為戒。」   〔一一〕文穎曰:「河南新鄭南至潁川南北,皆韓地也。以良累世相韓,故因之。」   時趙別將司馬卬〔一〕方欲渡河入關,沛公乃北攻平陰,〔二〕絕河津。南,戰雒陽東,軍不利,從轘轅〔三〕至陽城,收軍中馬騎。六月,與南陽守齮戰犨東,〔四〕(大)破之。略南陽郡,南陽守走,保城守宛。〔五〕沛公引兵過宛西。〔六〕張良諫曰:「沛公雖欲急入關,秦兵尚眾,距險。〔七〕今不下宛,宛從後擊,彊秦在前,此危道也。」於是沛公乃夜引軍從他道還,偃旗幟,遲明,圍宛城三匝。〔八〕南陽守欲自剄,〔九〕其舍人陳恢曰:〔一0〕「死未晚也。」乃踰城見沛公,曰:「臣聞足下約先入咸陽者王之,今足下留守宛。宛郡縣連城數十,其吏民自以為降必死,故皆堅守乘城〔一一〕。今足下盡日止攻,士死傷者必多;引兵去宛,宛必隨足下。足下前則失咸陽之約,後有彊宛之患。為足下計,莫若約降,〔一二〕封其守,因使止守,〔一三〕引其甲卒與之西。諸城未下者,聞聲爭開門而待足下,足下通行無所累。」〔一四〕沛公曰:「善。」七月,南陽守齮降,封為殷侯,封陳恢千戶。引兵西,無不下者。至丹水,高武侯鰓、襄侯王陵降。〔一五〕還攻胡陽,遇番君別將梅鋗〔一六〕,與偕攻析、酈,〔一七〕皆降。所過毋得鹵掠,〔一八〕秦民喜。遣魏人甯昌使秦。是月章邯舉軍降項羽,羽以為雍王。瑕丘申陽下河南。〔一九〕   〔一〕 師古曰:「卬音五剛反。」   〔二〕 孟康曰:「縣名也,屬河南。魏文帝改曰河陰。」   〔三〕 臣瓚曰:「險道名也,在緱氏東南。」師古曰:「直渡曰絕。轘音環。」   〔四〕 師古曰:「犨,縣名也。齮音蟻。犨音昌由反。」   〔五〕 師古曰:「宛,南陽之縣也,音於元反。」   〔六〕 師古曰:「未拔宛城而兵過宛城西出。」   〔七〕 師古曰:「依險阻而自固以距敵。」   〔八〕 服虔曰:「欲天疾明也。」文穎曰:「遲,未(明)也。天未明之頃已圍其城矣。」晉灼曰:「文說是也。」師古曰:「文、晉二家得其大意耳。此言圍城事畢,然後天明,明遲於事,故曰遲明。變為去聲,音丈二反。漢書諸言遲某事者,義皆類此。史記遲字作邌,亦徐緩之意也,音黎。」   〔九〕 鄭氏曰:「剄音姑鼎反。以刀割頸為剄。」   〔一0〕文穎曰:「主廄內小吏,官名也。」蘇林曰:「藺相如為宦者令舍人。韓信為侯,亦有舍人。」師古曰:「舍人,親近左右之通稱也,後遂以為私屬官號。恢音口回反。」   〔一一〕師古曰:「乘,登也,謂上城而守也。春秋左氏傳曰『授兵登陴』。」   〔一二〕師古曰:「共為要約,許其降也。」   〔一三〕師古曰:「封其郡守為侯,即令守其郡。」   〔一四〕師古曰:「累音力瑞反。」   〔一五〕蘇林曰:「鰓音魚鰓之鰓。」晉灼曰:「功臣表戚鰓也。王陵,安國侯王陵也。」韋昭曰:「漢封王陵為安國侯,初起兵時在南陽。南陽有穰縣,疑襄當為穰,而無禾,字省耳。」臣瓚曰:「時韓成封穰侯,江夏有襄,是陵所封也。」師古曰:「戚鰓初從即為郎,以都尉守蘄城,非至丹水乃降也。此自一人耳,不知其姓。王陵亦非安國侯者。晉說非也。韋氏改襄為穰者,蓋亦穿鑿也。」   〔一六〕蘇林曰:「番,音婆,豫章番陽縣。」韋昭曰:「吳芮初為番令,故號曰番君。鋗音呼玄反。」   〔一七〕蘇林曰:「酈音蹢躅之蹢。」如淳曰:「音持益反。」師古曰:「析、酈,二縣名。蘇、如兩音並同耳。析縣今內鄉。酈即菊潭縣也。」   〔一八〕應劭曰:「鹵與虜同。」師古曰:「毋,止之辭也,音與無同。他皆類此。掠音力向反,謂略奪也。」   〔一九〕服虔曰:「瑕丘,縣名。申,姓;陽,名也。」文穎曰:「姓瑕丘,字申陽。」臣瓚曰:「項羽傳瑕丘公申陽,是瑕丘縣公也。」師古曰:「文說非也。此申陽即項羽所封河南王者耳,何云姓瑕丘乎?」   八月,沛公攻武關,〔一〕入秦。秦相趙高恐,乃殺二世,使人來,欲約分王關中,〔二〕沛公不許。九月,趙高立二世兄子子嬰為秦王。子嬰誅滅趙高,遣將將兵距嶢關。〔三〕沛公欲擊之,張良曰:「秦兵尚彊,未可輕。願先遣人益張旗幟於山上為疑兵,〔四〕使酈食其、陸賈往說秦將,啗以利。」〔五〕秦將果欲連和,沛公欲許之。張良曰:「此獨其將欲叛,恐其士卒不從,不如因其怠懈擊之。」沛公引兵繞嶢關,踰蕢山,〔六〕擊秦軍,大破之藍田南。遂至藍田,又戰其北,秦兵大敗。   〔一〕 應劭曰:「武關,秦南關,通南陽。」文穎曰:「武關在析西百七十里。」   〔二〕 師古曰:「自與沛公中分關中之地。」   〔三〕 應劭曰:「嶢音堯。嶢山之關。」李奇曰:「在上洛北,藍田南,武關之西。」   〔四〕 師古曰:「益,多也。多張旗幟,過其人數,令敵疑有多兵。」   〔五〕 師古曰:「啗者,本謂食啗耳,音徒敢反。以食餧人,令其啗食,音則改變為徒濫反。今言以利誘之,取食為譬。他皆類此。」   〔六〕 鄭氏曰:「蕢音匱。」蘇林曰:「蕢音蒯。」師古曰:「蘇音是也,丘怪反。」   元年冬十月,〔一〕五星聚于東井。〔二〕沛公至霸上。〔三〕秦王子嬰素車白馬,係頸以組,〔四〕封皇帝璽符節,〔五〕降枳道旁。〔六〕諸將或言誅秦王,沛公曰:「始懷王遣我,固以能寬容,且人已服降,殺之不祥。」乃以屬吏。〔七〕遂西入咸陽,欲止宮休舍,〔八〕樊噲、張良諫,乃封秦重寶財物府庫,還軍霸上。蕭何盡收秦丞相府圖籍文書。十一月,召諸縣豪桀曰:「父老苦秦苛法久矣,〔九〕誹謗者族,耦語者棄市。〔一0〕吾與諸侯約,先入關者王之,吾當王關中。與父老約,法三章耳:殺人者死,傷人及盜抵罪。〔一一〕餘悉除去秦法。吏民皆按堵如故。〔一二〕凡吾所以來,為父兄除害,非有所侵暴,毋恐!且吾所以軍霸上,待諸侯至而定要束耳。」〔一三〕乃使人與秦吏行至縣鄉邑告諭之。〔一四〕秦民大喜,爭持牛羊酒食獻享軍士。沛公讓不受,曰:「倉粟多,不欲費民。」民又益喜,唯恐沛公不為秦王。   〔一〕 如淳曰:「張(倉)〔蒼〕傳云以高祖十月至霸上,故因秦以十月為歲首。」   〔二〕 應劭曰:「東井,秦之分野。五星所在,其下當有聖人以義取天下。占見天文志。」   〔三〕 應劭曰:「霸上,地名,在長安東三十里,古曰滋水,秦穆公更名霸。」師古曰:「霸水上,故曰霸上,即今所謂霸頭。」   〔四〕 應劭曰:「子嬰不敢襲帝號,但稱王耳。素車白馬,喪人之服。組者,天子韍也。係頸者,言欲自殺也。」師古曰:「此組謂綬也,所以帶璽也。韍音弗。」   〔五〕 應劭曰:「璽,信也,古者尊卑共之。左傳襄公在楚,季武子使公冶問璽書,追而與之。秦漢尊者以為信,群下乃避之。」師古曰:「符謂諸所合符以為契者也。節以毛為之,上下相重,取象竹節,因以為名,將命者持之以為信。」   〔六〕 蘇林曰:「亭名也,在長安東十三里。」師古曰:「枳音軹。軹道亭在霸成觀西四里。」   〔七〕 師古曰:「屬,委也,音之欲反。」   〔八〕 師古曰:「舍,息也,於殿中休息也。一曰舍謂屋舍也。」   〔九〕 師古曰:「苛,細也,音何。」   〔一0〕應劭曰:「秦法禁民聚語。耦,對也。」師古曰:「族謂誅及其族也。棄市者,取刑人於市,與眾棄之。」   〔一一〕服虔曰:「隨輕重制法也。」李奇曰:「傷人有曲直,盜臧有多少,罪名不可豫定,故凡言抵罪,未知抵何罪也。」師古曰:「抵,至也,當也。服、李二說,意並得之,自外諸家,皆妄解釋,故不取也。抵音丁禮反。」   〔一二〕應劭曰:「按,按次第。堵,牆堵也。」師古曰:「言不遷動也。堵音睹。」   〔一三〕師古曰:「要亦約。」   〔一四〕師古曰:「軍中遣人與秦吏相隨,遍至諸縣鄉邑而告諭也。」   或說沛公曰:「秦富十倍天下,地形彊。今聞章邯降項羽,羽號曰雍王,王關中。即來,沛公恐不得有此。可急使守函谷關,〔一〕毋內諸侯軍,稍徵關中兵以自益,距之。」沛公然其計,從之。十二月,項羽果帥諸侯兵欲西入關,關門閉。聞沛公已定關中,羽大怒,使黥布等攻破函谷關,遂至戲下。沛公左司馬曹毋傷聞羽怒,欲攻沛公,使人言羽曰:「沛公欲王關中,令子嬰相,珍寶盡有之。」欲以求封。亞父范增說羽曰:〔二〕「沛公居山東時,貪財好色,今聞其入關,珍物無所取,婦女無所幸,此其志不小。吾使人望其氣,皆為龍,成五色,此天子氣。急擊之,勿失。」於是饗士,旦日合戰〔三〕。是時,羽兵四十萬,號百萬。沛公兵十萬,號二十萬,〔四〕力不敵。會羽季父左尹項伯素善張良,〔五〕夜馳見張良,具告其實,欲與俱去,毋特俱死。〔六〕良曰:「臣為韓王送沛公,不可不告,亡去不義。」乃與項伯俱見沛公。沛公與伯約為婚姻,曰:「吾入關,秋豪無所敢取,〔七〕籍吏民,封府庫,待將軍。〔八〕所以守關者,備他盜也。日夜望將軍到,豈敢反邪!願伯明言不敢背德。」項伯許諾,即夜復去。戒沛公曰:「旦日不可不早自來謝。」項伯還,具以沛公言告羽,因曰:「沛公不先破關中兵,公巨能入乎?〔九〕且人有大功,擊之不祥,不如因善之。」羽許諾。   〔一〕 文穎曰:「是時關在弘農縣衡嶺,今移東,在河南穀城縣。」師古曰:「今桃林縣南有洪溜澗水,即古所謂函谷也。其水北流入河,夾河之岸尚有舊關餘跡焉。穀城即新安。」   〔二〕 如淳曰:「亞,次也。尊敬之次父,猶管仲為仲父。」   〔三〕 師古曰:「饗謂飲食也。旦日,明旦也。」   〔四〕 師古曰:「兵家之法,不言實數,皆增之。」   〔五〕 師古曰:「伯者,其字也,名纏。」   〔六〕 文穎曰:「特,獨也。無為獨與沛公俱死。」蘇林曰:「特,但也。」師古曰:「蘇說是也。但,空也,空死而無成名。」   〔七〕 文穎曰:「豪,秋乃成好,舉盛而言也。」師古曰:「豪成之時,端極纖細,適足諭小,非言其盛。」   〔八〕 師古曰:「籍謂為簿籍。」   〔九〕 服虔曰:「巨音渠,猶未應得入也。」師古曰:「服說非也。巨讀曰詎,詎猶豈也。」   沛公旦日從百餘騎見羽鴻門,〔一〕謝曰:「臣與將軍戮力攻秦,〔二〕將軍戰河北,臣戰河南,不自意先入關,能破秦,與將軍復相見。〔三〕今者有小人言,令將軍與臣有隙。」〔四〕羽曰:「此沛公左司馬曹毋傷言之,不然,籍何以(生)〔至〕此?」羽因留沛公飲。范增數目羽擊沛公,〔五〕羽不應。范增起,出謂項莊曰:「君王為人不忍,〔六〕汝入以劍舞,因擊沛公,殺之。不者,汝屬且為所虜。」莊入為壽。〔七〕壽畢,曰:「軍中無以為樂,請以劍舞。」因拔劍舞。項伯亦起舞,常以身翼蔽沛公。樊噲聞事急,直入,怒甚。羽壯之,賜以酒。噲因譙讓羽。〔八〕有頃,沛公起如廁,招樊噲出,置車官屬,〔九〕獨騎,與樊噲、靳彊、滕公、紀成步,從間道走軍,〔一0〕使張良留謝羽。羽問:「沛公安在?」〔一一〕曰:「聞將軍有意督過之,〔一二〕脫身去,間至軍,〔一三〕故使臣獻璧。」羽受之。又獻玉斗范增。增怒,撞其斗,起曰:「吾屬今為沛公虜矣!」〔一四〕   〔一〕 孟康曰:「在新豐東十七里,舊大道北下阪口名。」   〔二〕 師古曰:「戮力,并力也,音力竹反,又力周反。」   〔三〕 師古曰:「意不自謂得然。」   〔四〕 師古曰:「隙謂間隙,言乖離不合。」   〔五〕 師古曰:「動目以諭之。」   〔六〕 師古曰:「莊,項羽從弟。」   〔七〕 師古曰:「凡言為壽,謂進爵於尊者,而獻無疆之壽。」   〔八〕 師古曰:「譙讓,以辭相責也。譙音才笑反。」   〔九〕 師古曰:「置,留也,不以自隨。」   〔一0〕晉灼曰:「紀成,紀通父也。」服虔曰:「走音奏。」師古曰:「間,空也,投空隙而行,不公顯也。走謂趣向也,服音是矣。凡此之類,音義皆同。」   〔一一〕師古曰:「安在,何在也。他皆類此。」   〔一二〕師古曰:「督謂視責也。」   〔一三〕師古曰:「脫,免也,不敢謁辭,苟自免而去,間行以至軍也。脫音他活反。」   〔一四〕師古曰:「撞音丈江反。」   沛公歸數日,羽引兵西屠咸陽,殺秦降王子嬰,燒秦宮室,所過無不殘滅。秦民大失望。羽使人還報懷王,懷王曰:「如約。」〔一〕羽怨懷王不肯令與沛公俱西入關,而北救趙,後天下約。乃曰:「懷王者,吾家所立耳,非有功伐,何以得專主約!〔二〕本定天下,諸將與籍也。」春正月,〔三〕陽尊懷王為義帝,實不用其命。   〔一〕 師古曰:「謂令沛公王關中。」   〔二〕 師古曰:「積功曰伐。春秋左氏傳曰『大夫稱伐』。」   〔三〕 如淳曰:「以十月為歲首,而正月更為三時之月。」服虔曰:「漢正月也。」師古曰:「凡此諸月號,皆太初正曆之後,記事者追改之,非當時本稱也。以十月為歲首,即謂十月為正月。今此真正月,當時謂之四月耳。他皆類此。」   二月,羽自立為西楚霸王,〔一〕王梁、楚地九郡,都彭城。背約,更立沛公為漢王,王巴、蜀、漢中四十一縣,都南鄭。〔二〕三分關中,立秦三將:章邯為雍王,都廢丘;〔三〕司馬欣為塞王〔四〕,都櫟陽;〔五〕董翳為翟王,〔六〕都高奴。〔七〕楚將瑕丘申陽為河南王,都洛陽。趙將司馬卬為殷王,都朝歌。〔八〕當陽君英布為九江王,都六。〔九〕懷王柱國共敖為臨江王,〔一0〕都江陵。〔一一〕番君吳芮為衡山王,都邾。〔一二〕故齊王建孫田安為濟北王。徙魏王豹為西魏王,都平陽。徙燕王韓廣為遼東王。燕將臧荼為燕王,〔一三〕都薊。〔一四〕徙齊王田市為膠東王。齊將田都為齊王,都臨菑。〔一五〕徙趙王歇為代王。趙相張耳為常山王。漢王怨羽之背約,欲攻之,丞相蕭何諫,乃止。〔一六〕   〔一〕 文穎曰:「史記貨殖傳曰淮以北沛、陳、汝南、南郡為西楚,彭城以東東海、吳、廣陵為東楚,衡山、九江、江南、豫章、長沙為南楚。羽欲都彭城,故自稱西楚。」孟康曰:「舊名江陵為南楚,吳為東楚,彭城為西楚。」師古曰:「孟說是也。」   〔二〕 師古曰:「即今之梁州南鄭縣。」   〔三〕 孟康曰:「縣名,今槐里是。」韋昭曰:「即周時犬丘,懿王所都,秦欲廢之,更名廢丘。」   〔四〕 韋昭曰:「在長安東,名桃林塞。」師古曰:「取河、華之固為阨塞耳,非桃林也。塞音先代反。」   〔五〕 蘇林曰:「櫟音藥。」師古曰:「即今之櫟陽縣是其地。」   〔六〕 文穎曰:「本上郡,秦所置,項羽以董翳為王,更名為翟。」   〔七〕 師古曰:「今在鄜州界。」   〔八〕 師古曰:「即今之朝歌縣也。」   〔九〕 師古曰:「六者,縣名,本古國,皋陶之後。」   〔一0〕應劭曰:「柱國,上卿官也,若相國矣。共敖,其姓名也。」孟康曰:「本南郡,改為臨江國。」師古曰:「共音龔。」   〔一一〕師古曰:「即今之荊州江陵縣。」   〔一二〕文穎曰:「邾音朱,縣名,屬江夏。」   〔一三〕鄭氏曰:「荼音荼毒之荼。」如淳曰:「音舒。」師古曰:「鄭音是也,音大胡反。」   〔一四〕師古曰:「薊即幽州薊縣。」   〔一五〕師古曰:「在今青州。」   〔一六〕服虔曰:「稱丞相者,錄事追言之。」   夏四月,諸侯罷戲下,各就國。〔一〕羽使卒三萬人從漢王,楚子、諸侯人之慕從者數萬人,〔二〕從杜南入蝕中。〔三〕張良辭歸韓,漢王送至褒中,〔四〕因說漢王燒絕棧道,〔五〕以備諸侯盜兵,亦視項羽無東意。〔六〕   〔一〕 師古曰:「戲謂軍之旌麾也,音許宜反,亦讀曰麾。先是,諸侯從項羽入關者,各帥其軍,聽命於羽,今既受封爵,各使就國,故總言罷戲下也。一說云時從項羽在戲水之上,故言罷戲下,此說非也。項羽見高祖於鴻門,已過戲矣。又入秦燒秦宮室,不復在戲也。漢書通以戲為麾字,義見竇田灌韓傳。」   〔二〕 文穎曰:「楚子,猶言楚人也。諸侯人,猶諸侯國人。」   〔三〕 李奇曰:「蝕音力,在杜南。」如淳曰:「蝕,入漢中道川谷名。」   〔四〕 師古曰:「即今梁州之褒縣也。舊曰褒中,言居褒谷之中。隋室諱忠,改為褒內。」   〔五〕 師古曰:「棧即閣也,今謂之閣道。」   〔六〕 如淳曰:「視音示。」師古曰:「言令羽知漢王更無東出之意也。漢書多以視為示,古通用字。」   漢王既至南鄭,諸將及士卒皆歌謳思東歸,〔一〕多道亡還者。〔二〕韓信為治粟都尉,亦亡去,蕭何追還之,因薦於漢王,曰:「必欲爭天下,非信無可與計事者。」於是漢王齊戒設壇場,〔三〕拜信為大將軍,問以計策。信對曰:「項羽背約而王君王於南鄭,〔四〕是遷也。〔五〕吏卒皆山東之人,日夜企而望歸,〔六〕及其鋒而用之,可以有大功。天下已定,民皆自寧,不可復用。〔七〕不如決策東向。」因陳羽可圖〔八〕三秦易并之計。〔九〕漢王大說,〔一0〕遂聽信策,部署諸將。〔一一〕留蕭何收巴蜀租,給軍〔糧〕食。   〔一〕 師古曰:「謳,齊歌也,謂齊聲而歌,或曰齊地之歌。謳音一侯反。」   〔二〕 師古曰:「未至南鄭,在道即亡歸。」   〔三〕 師古曰:「齊讀曰齋。築土而高曰壇,除地為場。」   〔四〕 師古曰:「上王音于放反。」   〔五〕 如淳曰:「秦法,有罪遷徙之於蜀漢。」   〔六〕 師古曰:「企謂舉足而竦身。」   〔七〕 師古曰:「寧,安也,各安其處。」   〔八〕 師古曰:「圖謂謀而取之。」   〔九〕 應劭曰:「章邯為雍王,司馬欣為塞王,董翳為翟王,分王秦地,故曰三秦。」   〔一0〕師古曰:「說讀曰悅。」   〔一一〕師古曰:「分部而署置。」   五月,漢王引兵從故道〔一〕出襲雍。雍王邯迎擊漢陳倉,雍兵敗,還走;戰好畤,〔二〕又大敗,走廢丘。漢王遂定雍地。東如咸陽,引兵圍雍王廢丘,而遣諸將略地。   〔一〕 孟康曰:「縣名,屬武都。」   〔二〕 孟康曰:「畤音止,神靈之所止也。好畤,縣名,屬右扶風。」師古曰:「即今雍州好畤縣。」   田榮聞羽徙齊王市於膠東而立田都為齊王,大怒,以齊兵迎擊田都。都走降楚。六月,田榮殺田市,自立為齊王。時彭城在鉅野〔一〕,眾萬餘人,無所屬。榮與越將軍印,因令反梁地。越擊殺濟北王安,榮遂并三齊之地。〔二〕燕王韓廣亦不肯徙遼東。秋八月,臧荼殺韓廣,并其地。塞王欣、翟王翳皆降漢。   〔一〕 師古曰:「鉅野,澤名,因以為縣,今屬鄆州。」   〔二〕 服虔曰:「齊與濟北、膠東。」   初,項梁立韓後公子成為韓王,張良為韓司徒。羽以良從漢王,韓王成又無功,故不遣就國,與俱至彭城,殺之。及聞漢王并關中,而齊、梁畔之,羽大怒,乃以故吳令鄭昌為韓王,距漢。令蕭公角擊彭越,〔一〕越敗角兵。時張良徇韓地,〔二〕遺羽書曰:「漢欲得關中,如約即止,不敢復東。」羽以故無西意,而北擊齊。   〔一〕 蘇林曰:「蕭公,官號也。」孟康曰:「蕭令也,時令皆稱公。」師古曰:「孟說是也。」   〔二〕 蘇林曰:「徇音巡,撫其民人也。」孟康曰:「徇,略也。」師古曰:「孟說是。音辭峻反。」   九月,漢王遣將軍薛歐、王吸出武關,〔一〕因王陵兵,〔二〕從南陽迎太公、呂后於沛。羽聞之,發兵距之陽夏,〔三〕不得前。   〔一〕 師古曰:「歐音烏垢反。吸音翕。」   〔二〕 如淳曰:「王陵亦聚黨數千人,居南陽。」   〔三〕 鄭氏曰:「音假借之假。」師古曰:「即今亳州陽夏縣。」   二年冬十月,項羽使九江王布殺義帝於郴。〔一〕陳餘亦怨羽獨不王己,從田榮藉助兵,〔二〕以擊常山王張耳。耳敗走降漢,漢王厚遇之。陳餘迎代王歇還趙,歇立餘為代王。張良自韓間行歸漢,漢王以為成信侯。   〔一〕 文穎曰:「郴,縣名,屬桂陽。」如淳曰:「郴音綝。」師古曰:「說者或以為史記本紀及漢注云衡山、臨江王殺之江中,謂漢書言黥布殺之為錯。然今據史記黥布傳四月陰令九江王等行擊義帝,其八月布使將追殺之郴,又與漢書項羽、英布傳相合,是則衡山、臨江與布同受羽命,而殺之者布也。非班氏之錯。郴綝二字並音丑林反。」   〔二〕 師古曰:「藉,借也。」   漢王如陝,〔一〕鎮撫關外父老。〔二〕河南王申陽降,置河南郡。使韓太尉韓信擊韓,韓王鄭昌降。十一月,立韓太尉信為韓王。漢王還歸,都櫟陽,使諸將略地,拔隴西。以萬人若一郡降者,封萬戶。〔三〕繕治河上塞。〔四〕故秦苑囿園池,令民得田之。〔五〕   〔一〕 師古曰:「陝,今陝州陝縣也,音式冉反。」   〔二〕 師古曰:「鎮,安也。撫,慰也。」   〔三〕 師古曰:「若者,豫及之辭,言以萬人或以一郡降者,皆封萬戶。」   〔四〕 晉灼曰:「晁錯傳秦北攻胡,築河上塞。」師古曰:「繕,補也。」   〔五〕 師古曰:「養鳥獸曰苑,苑有垣曰囿,所以種植謂之園。田謂耕作也。囿音宥。」   春正月,羽擊田榮城陽,榮敗走平原,平原民殺之。齊皆降楚,楚焚其城郭,齊人復畔之。諸將拔北地,虜雍王弟章平。赦罪人。二月癸未,令民除秦社稷,立漢社稷。施恩德,賜民爵。〔一〕蜀漢民給軍事勞苦,復勿租稅二歲。〔二〕關中卒從軍者,復家一歲。舉民年五十以上,有脩行,能帥眾為善,置以為三老,鄉一人。擇鄉三老一人為縣三老,與縣令丞尉以事相教,復勿繇戍。〔三〕以十月賜酒肉。   〔一〕 臣瓚曰:「爵者,祿位。民賜爵,有罪得以減也。」   〔二〕 師古曰:「復者,除其賦役也,音方目反。其下並同。」   〔三〕 師古曰:「繇讀曰傜。」   三月,漢王自臨晉渡河,〔一〕魏王豹降,將兵從。下河內,虜殷王卬,置河內郡。至脩武,陳平亡楚來降。漢王與語,說之,〔二〕使參乘,監諸將。南渡平陰津,〔三〕至洛陽,新城三老董公遮說漢王曰:「臣聞『順德者昌,逆德者亡』,『兵出無名,事故不成』。〔四〕故曰:『明其為賊,敵乃可服。』〔五〕項羽為無道,放殺其主,〔六〕天下之賊也。夫仁不以勇,義不以力,〔七〕三軍之眾為之素服,以告之諸侯,為此東伐,〔八〕四海之內莫不仰德。此三王之舉也。」〔九〕漢王曰:「善,非夫子無所聞。」於是漢王為義帝發喪,袒而大哭,〔一0〕哀臨三日。〔一一〕發使告諸侯曰:「天下共立義帝,北面事之。今項羽放殺義帝江南,大逆無道。寡人親為發喪,兵皆縞素。〔一二〕悉發關中兵,收三河士,〔一三〕南浮江漢以下,願從諸侯王〔一四〕擊楚之殺義帝者。」   〔一〕 師古曰:「舊縣名,其地居河之西濱,東臨晉境,本列國時秦所名也,即今之同州朝邑縣界也。」   〔二〕 師古曰:「說讀曰悅。」   〔三〕 蘇林曰:「在河陰。」   〔四〕 蘇林曰:「名者,伐有罪。」   〔五〕 應劭曰:「為音無為之為。布告天下,言項羽殺義帝,明其為賊亂,舉兵征之,乃可服也。」鄭氏曰:「為音人相為之為。」師古曰:「應說是也。」   〔六〕 師古曰:「殺讀曰弒。諸弒君者,其例皆同。」   〔七〕 李奇曰:「彼有仁,我不能以勇服;彼有義,我不能以力服。」文穎曰:「以,用也。己有仁,天下歸之,可不用勇而天下自服;己有義,天下奉之,可不用力而天下自定。」師古曰:「為義帝發喪,此為行仁義,不用勇力,文說是也。」   〔八〕 師古曰:「為並音于偽反。」   〔九〕 師古曰:「三王:夏、殷、周也。言以德義取天下,則可比蹤於三王。」   〔一0〕如淳曰:「袒亦如禮袒踊也。」師古曰:「袒謂脫衣之袖也,音徒旱反。」   〔一一〕師古曰:「眾哭曰臨,音力禁反。」   〔一二〕師古曰:「縞,白素也,音工老反。」   〔一三〕韋昭曰:「河南、河東、河內也。」   〔一四〕服虔曰:「漢名王為諸侯王。」師古曰:「服說非也。當時漢未有此稱號,直言諸侯及王耳。自謙言隨諸侯王之後也。」   夏四月,田榮弟橫收得數萬人,立榮子廣為齊王。羽雖聞漢東,既擊齊,欲遂破之而後擊漢,漢王以故得劫五諸侯兵,〔一〕東伐楚。到外黃,彭越將三萬人歸漢。漢王拜越為魏相國,令定梁地。漢王遂入彭城,收羽美人貨賂,置酒高會。〔二〕羽聞之,令其將擊齊,而自以精兵三萬人從魯出胡陵,至蕭,晨擊漢軍,大戰彭城靈壁東〔三〕睢水上,〔四〕大破漢軍,多殺士卒,睢水為之不流。〔五〕圍漢王三匝。大風從西北起,折木發屋,揚砂石,晝晦,〔六〕楚軍大亂,而漢王得與數十騎遁去。過沛,使人求室家,室家亦已亡,不相得。漢王道逢孝惠、魯元,載行。楚騎追漢王,漢王急,推墮二子。滕公下收載,遂得脫。〔七〕審食其從太公、呂后間行,反遇楚軍,〔八〕羽常置軍中以為質。諸侯見漢敗,皆亡去。塞王欣、翟王翳降楚,殷王卬死。   〔一〕 應劭曰:「雍、翟、塞、殷、韓也。」如淳曰:「塞、翟、魏、殷、河南也。」韋昭曰:「塞、翟、韓、殷、魏也。雍時已敗。」師古曰:「諸家之說皆非也。張良遺羽書云:『漢欲得關中,如約即止,不敢復東。』東謂出關之東。今羽聞漢東之時,漢固已得三秦矣。五諸侯者,謂常山、河南、韓、魏、殷也。此年十月,常山王張耳降,河南王申陽降,韓王鄭昌降。(二)〔三〕月,魏王豹降,虜殷王卬。皆在漢東之後,故知謂此為五諸侯。時雖未得常山之地,據功臣表云張耳棄國,與大臣歸漢,則亦有士卒也。又叔孫通傳云二年漢王從五諸侯入彭城。爾時雍王猶在廢丘被圍,即非五諸侯之數也。尋此紀文昭然可曉,前賢注釋,並失指趣。」   〔二〕 服虔曰:「大會也。」   〔三〕 孟康曰:「故小縣,在彭城南。」   〔四〕 師古曰:「睢音雖。」   〔五〕 師古曰:「殺人既多,填於睢水。」   〔六〕 師古曰:「晦,暗也。」   〔七〕 鄭氏曰:「滕公,夏侯嬰也。」師古曰:「脫音他活反。」   〔八〕 師古曰:「此審食其及武帝時趙食其讀皆與酈食其同,音異基。而近代學者,酈則為異基,審則為食基,趙則食其,非也。同是人名,更無別義,就中舛駮,何所據依?且荀悅漢紀三者並為異基字,斷可知矣。太公、呂后本避楚軍,乃反與之遇,而見拘執。」   呂后兄周呂侯〔一〕將兵居下邑,〔二〕漢王往從之。稍收士卒,軍碭。   〔一〕 蘇林曰:「以姓名侯也。」晉灼曰:「外戚表周呂令武侯澤也。呂,縣名,封於呂以為國。」師古曰:「周呂,封名;令武,其諡也。蘇云以姓名侯,非也。」   〔二〕 師古曰:「縣名也。」   漢王西過梁地,至虞,〔一〕謂謁者隨何曰:「公能說九江王布使舉兵畔楚,項王必留擊之。得留數月,吾取天下必矣。」隨何往說布,果使畔楚。   〔一〕 師古曰:「即今宋州虞城縣。」   五月,漢王屯滎陽,蕭何發關中老弱未傅者悉詣軍。〔一〕韓信亦收兵與漢王會,兵復大振。與楚戰滎陽南京、索間,破之。〔二〕築甬道,屬河,〔三〕以取敖倉粟。〔四〕魏王豹謁歸視親疾。〔五〕至則絕河津,反為楚。〔六〕   〔一〕 服虔曰:「傅音附。」孟康曰:「古者二十而傅,三年耕有一年儲,故二十三而後役之。」如淳曰:「律,年二十三傅之疇官,各從其父疇學之,高不滿六尺二寸以下為罷癃。漢儀注云民年二十三為正,一歲為衛士,一歲為材官騎士,習射御騎馳戰陳。又曰年五十六衰老,乃得免為庶民,就田里。今老弱未嘗傅者皆發之。未二十三為弱,過五十六為老。」師古曰:「傅,著也。言著名籍,給公家徭役也。服音是。」   〔二〕 應劭曰:「京,縣名。今有大索、小索亭。」晉灼曰:「音冊。」師古曰:「音求索之索。」   〔三〕 應劭曰:「恐敵鈔輜重,故築垣牆如街巷也。」鄭氏曰:「甬音踊。」師古曰:「屬,聯也,音之欲反。」   〔四〕 孟康曰:「敖,地名,在滎陽西北,山上臨河有大倉。」   〔五〕 師古曰:「謁,請也。親謂母也。」   〔六〕 師古曰:「斷其津濟以距漢軍。為音于偽反。」   六月,漢王還櫟陽。壬午,立太子,赦罪人。令諸侯子在關中者皆集櫟陽為衛。引水灌廢丘,廢丘降,章邯自殺。雍(州)〔地〕定,八十餘縣,置河上、渭南、中地、隴西、上郡。〔一〕令祠官祀天地四方上帝山川,以時祠之。興關中卒乘邊塞。〔二〕關中大飢,米斛萬錢,〔三〕人相食。令民就食蜀漢。   〔一〕 服虔曰:「河上,即左馮翊也。渭南,京兆也。中地,右扶風也。」師古曰:「凡新置五郡。」   〔二〕 李奇曰:「乘,守也。」師古曰:「乘,登也。登而守之,義與上乘城同。」   〔三〕 師古曰:「一斛直萬錢。」   秋八月,漢王如滎陽,謂酈食其曰:「緩頰往說魏王豹,〔一〕能下之,以魏地萬戶封生。」〔二〕食其往,豹不聽。漢王以韓信為左丞相,與曹參、灌嬰俱擊魏。食其還,漢王問:「魏大將誰也?」對曰:「柏直。」王曰:「是口尚乳臭,不能當韓信。〔三〕騎將誰也?」曰:「馮敬。」曰:「是秦將馮無擇子也,雖賢,不能當灌嬰。步卒將誰也?」曰:「項它。」〔四〕曰:「是不能當曹參。吾無患矣。」九月,信等虜豹,傳詣滎陽。定魏地,置河東、太原、上黨郡。信使人請兵三萬人,願以北舉燕趙,東擊齊,南絕楚糧道。漢王與之。   〔一〕 張晏曰:「緩頰,徐言引譬喻也。」   〔二〕 師古曰:「生猶言先生。他皆類此。」   〔三〕 師古曰:「乳臭,言其幼少。」   〔四〕 師古曰:「它字與他同,並音徒何反。」   三年冬十月,韓信、張耳東下井陘擊趙,〔一〕斬陳餘,獲趙王歇。置常山、代郡。甲戌晦,日有食之。十一月癸卯晦,日有食之。   〔一〕 服虔曰:「井陘,山名,在常山,今為縣。」師古曰:「陘音形。」   隨何既說黥布,布起兵攻楚。楚使項聲、龍且攻布,〔一〕布戰不勝。十二月,布與隨何間行歸漢。漢王分之兵,與俱收兵至成皋。   〔一〕 韋昭曰:「且音子閭反。」   項羽數侵奪漢甬道,漢軍乏食,與酈食其謀橈楚權。〔一〕食其欲立六國後以樹黨,〔二〕漢王刻印,將遣食其立之。以問張良,良發八難。漢王輟飯吐哺,〔三〕曰:「豎儒〔四〕幾敗乃公事!〔五〕」令趨銷印。〔六〕又問陳平,乃從其計,與平黃金四萬斤,以間疏楚君臣。〔七〕   〔一〕 服虔曰:「橈,弱也。」師古曰:「音女教(而)〔反〕,其字從木。」   〔二〕 師古曰:「樹,立也。」   〔三〕 師古曰:「輟,止也。哺,口中所含食也。飯音扶晚反。哺音步。」   〔四〕 師古曰:「言其賤劣無智,若童豎也。」   〔五〕 師古曰:「幾,近也。乃,汝也。公,漢王自謂也。幾音鉅依反。」   〔六〕 師古曰:「趨讀曰促。促,速也。他皆類此。」   〔七〕 師古曰:「間音居莧反。次下反間,其音亦同。」   夏四月,項羽圍漢滎陽,漢王請和,割滎陽以西者為漢。亞父勸項羽急攻滎陽,漢王患之。陳平反間既行,羽果疑亞父。亞父大怒而去,發病死。   五月,將軍紀信曰:「事急矣!臣請誑楚,可以間出。」於是陳平夜出女子東門二千餘人,楚因四面擊之。紀信乃乘王車,黃屋左纛,〔二〕曰:「食盡,漢王降楚。」楚皆呼萬歲,之城東觀,以故漢王得與數十騎出西門遁。令御史大夫周苛、魏豹、樅公守滎陽。〔三〕羽見紀信,問:「漢王安在?」曰:「已出去矣。」羽燒殺信。而周苛、樅公相謂曰:「反國之王,難與守城。」〔四〕因殺魏豹。   〔一〕 師古曰:「間出,投間隙私出,若言間行微行耳。紀信詐為漢王,而王出西門遁,是私出也。」   〔二〕 李斐曰:「天子車以黃繒為蓋裏。纛,毛羽幢也,在乘輿車衡左方上注之。蔡邕曰以犛牛尾為之,如斗,或在騑頭,或在衡。」應劭曰:「雉尾為之,在左驂,當鑣上。」師古曰:「纛音毒,又徒到反。應說非也。」   〔三〕 應劭曰:「樅公者,不知其名,故曰公。」蘇林曰:「音樅木之樅。」師古曰:「音千容反。」   〔四〕 師古曰:「謂豹先已經畔漢。」   漢王出滎陽,至成皋。自成皋入關,收兵欲復東。轅生說漢王〔一〕曰:「漢與楚相距滎陽數歲,漢常困。願君王出武關,項王必引兵南走,〔二〕王深壁,令滎陽成皋間且得休息。使韓信等得輯河北趙地,〔三〕連燕齊,君王乃復走滎陽。如此,則楚所備者多,力分。漢得休息,復與之戰,破之必矣。」漢王從其計,出軍宛葉間〔四〕,與黥布行收兵。   〔一〕 文穎曰:「轅姓,生謂諸生。」   〔二〕 師古曰:「走亦謂趨,嚮也,音奏。次後亦同。」   〔三〕 師古曰:「輯與集同,謂和合也。詩序曰『勞來還定安集之』。春秋左氏傳曰『群臣輯睦』。他皆類此。」   〔四〕 師古曰:「葉,縣名,古葉公之國,音式涉反。宛縣葉縣之間也。」   羽聞漢王在宛,果引兵南,漢王堅壁不與戰。是月,彭越渡睢,〔一〕與項聲、薛公戰下邳,破殺薛公。羽使終公守成皋,而自東擊彭越。漢王引兵北,擊破終公,復軍成皋。六月,羽已破走彭越〔二〕,聞漢復軍成皋,乃引兵西拔滎陽城,生得周苛。羽謂苛:「為我將,以公為上將軍,封三萬戶。」周苛罵曰:「若不趨降漢,今為虜矣!〔三〕若非漢王敵也。」羽亨周苛,〔四〕并殺樅公,而虜韓王信,遂圍成皋。漢王跳,〔五〕獨與滕公共車出成皋玉門,〔六〕北渡河,宿小脩武。〔七〕自稱使者,晨馳入張耳、韓信壁,而奪之軍。乃使張耳北收兵趙地。   〔一〕 師古曰:「過睢水也。睢音雖。」   〔二〕 師古曰:「破之而令遁走。」   〔三〕 師古曰:「若,汝也。趨讀曰促。」   〔四〕 師古曰:「亨謂煮而殺之,音普庚反。他皆類此。」   〔五〕 如淳曰:「跳音逃,謂走也。史記作逃。」晉灼曰:「跳,獨出意也。」師古曰:「晉說是也,音徒彫反。」   〔六〕 張晏曰:「成皋北門。」   〔七〕 晉灼曰:「在大脩武城東。」   秋七月,有星孛于大角。〔一〕漢王得韓信軍,復大振。八月,臨河南鄉,〔二〕軍小脩武,欲復戰。郎中鄭忠說止漢王,高壘深塹勿戰。漢王聽其計,使盧綰、劉賈將卒二萬人,騎數百,〔三〕渡白馬津入楚地,佐彭越燒楚積聚,〔四〕復擊破楚軍燕郭西,〔五〕攻下睢陽、外黃十七城。九月,羽謂海春侯大司馬曹咎曰:「謹守成皋。即漢王欲挑戰,慎勿與戰,〔六〕勿令得東而已。我十五日必定梁地,復從將軍。」〔七〕羽引兵東擊彭越。   〔一〕 李奇曰:「孛,彗類也,是謂妖星,所以除舊布新也。」師古曰:「孛音步內反。」   〔二〕 師古曰:「鄉讀曰嚮。」   〔三〕 蘇林曰:「綰音以繩綰結物之綰。」師古曰:「音烏板反。」   〔四〕 師古曰:「所畜軍糧芻稿之屬也。積音子賜反。聚音才喻反。」   〔五〕 師古曰:「燕,縣名,古南燕國。」   〔六〕 李奇曰:「挑音徒了反。」臣瓚曰:「挑戰,擿嬈敵求戰也,古謂之致師。」師古曰:「李音瓚說是。擿音他歷反。嬈音乃了反。」   〔七〕 師古曰:「從,就也。」   漢王使酈食其說齊王田廣,罷守兵與漢和。   四年冬十月,韓信用蒯通計,襲破齊。齊王亨酈生,東走高密。項羽聞韓信破齊,且欲擊楚,使龍且救齊。   漢果數挑成皋戰,楚軍不出,使人辱之數日,大司馬咎怒,渡兵汜水。〔一〕士卒半渡,漢擊之,大破楚軍,盡得楚國金玉貨賂。大司馬咎、長史欣皆自剄汜水上。漢王引兵渡河,復取成皋,軍廣武,〔二〕就敖倉食。   〔一〕 張晏曰:「汜水在濟陰界。」如淳曰:「汜音祀。左傳曰『鄙在鄭地汜』。」臣瓚曰:「高祖攻曹咎於成皋,咎渡汜水而戰,今成皋城東汜水是也。」師古曰:「瓚說得之,此水不在濟陰也。『鄙在鄭地汜』,釋者又云在襄城,則非此也。此水舊讀音凡,今彼鄉人呼之音祀。」   〔二〕 孟康曰:「於滎陽築兩城而相對,名為廣武城,在敖倉西三室山上。」   羽下梁地十餘城,聞海春侯破,乃引兵還。漢軍方圍鍾離眜於滎陽東,〔一〕聞羽至,盡走險阻。〔二〕羽亦軍廣武,與漢相守。丁壯苦軍旅,老弱罷轉餉。〔三〕漢王、羽相與臨廣武之間而語。羽欲與漢王獨身挑戰,漢王數羽曰:〔四〕「吾始與羽俱受命懷王,曰先定關中者王之。羽負約,王我於蜀漢,罪一也。羽矯殺卿子冠軍,自尊,罪二也。〔五〕羽當以救趙還報,〔六〕而擅劫諸侯兵入關,罪三也。懷王約入秦無暴掠,羽燒秦宮室,掘始皇帝冢,收私其財,罪四也。〔七〕又彊殺秦降王子嬰,罪五也。詐阬秦子弟新安二十萬,王其將,〔八〕罪六也。皆王諸將善地,而徙逐故主,令臣下爭畔逆,罪七也。出逐義帝彭城,自都之,奪韓王地,并王梁楚,多自與,罪八也。使人陰殺義帝江南,罪九也。夫為人臣而殺其主,殺其已降,為政不平,主約不信,天下所不容,大逆無道,罪十也。吾以義兵從諸侯誅殘賊,使刑餘罪人擊公,〔九〕何苦乃與公挑戰!」羽大怒,伏弩射中漢王。漢王傷胸,乃捫足曰:「虜中吾指!」〔一0〕漢王病創臥,張良彊請漢王起行勞軍,以安士卒,〔一一〕毋令楚乘勝。漢王出行軍,疾甚,因馳入成皋。   〔一〕 師古曰:「眜音莫葛反。其字從本末之末。」   〔二〕 師古曰:「走音奏。」   〔三〕 師古曰:「罷讀曰疲。轉,運;餉,饋也,音式向反。」   〔四〕 師古曰:「數,責其罪也,音所具反。」   〔五〕 如淳曰:「卿者,卿大夫之號。子者,子男之爵。冠軍,人之首也。」文穎曰:「卿子,時人相褒尊之辭,猶言公子也。時上將,故言冠軍。」師古曰:「矯,託也,託懷王命而殺之也。卿子冠軍,文說是也。」   〔六〕 李奇曰:「前受命於懷王往救趙,當還反報。」   〔七〕 師古曰:「掘而發之,收取其財以私自有也。掘音其勿反。」   〔八〕 李奇曰:「章邯等為王。」   〔九〕 師古曰:「言輕賤也。」   〔一0〕師古曰:「捫,摸也。傷胸而捫足者,以安眾也。捫音門。中音竹仲反。」   〔一一〕師古曰:「行音下更反。其下亦同。」   十一月,韓信與灌嬰擊破楚軍,殺楚將龍且,追至城陽,虜齊王廣。齊相田橫自立為齊王,奔彭越。漢立張耳為趙王。   漢王疾瘉,〔一〕西入關,至櫟陽,存問父老,置酒。梟故塞王欣頭櫟陽市。〔二〕留四日,復如軍,軍廣武。關中兵益出,而彭越、田橫居梁地,往來苦楚兵,絕其糧食。   〔一〕 師古曰:「瘉與愈同。愈,差也。」   〔二〕 師古曰:「梟,縣首於木上。」   韓信已破齊,使人言曰:「齊邊楚,〔一〕權輕,不為假王,恐不能安齊。」漢王怒,欲攻之。張良曰:「不如因而立之,使自為守。」春二月,遣張良操印,立韓信為齊王。〔二〕秋七月,立黥布為淮南王。八月,初為算賦。〔三〕北貉、燕人來致梟騎助漢。〔四〕漢王下令:〔五〕軍士不幸死者,吏為衣衾棺斂,〔六〕轉送其家。〔七〕四方歸心焉。〔八〕   〔一〕 師古曰:「邊,共為邊界。」   〔二〕 師古曰:「操,持也,音千高反。」   〔三〕 如淳曰:「漢儀注民年十五以上至五十六出賦錢,人百二十為一算,為治庫兵車馬。」   〔四〕 應劭曰:「北貉,國也。梟,健也。」張晏曰:「梟,勇也,若六博之梟也。」師古曰:「貉在東北方,三韓之屬皆貉類也,音莫客反。」   〔五〕 師古曰:「令,教命也。下音胡嫁反。他皆類此。」   〔六〕 師古曰:「棺音工喚反。斂音力贍反。與作衣衾而斂尸於棺。」   〔七〕 師古曰:「轉,傳送也。」   〔八〕 師古曰:「以仁愛故。」   項羽自知少助食盡,韓信又進兵擊楚,羽患之。漢遣陸賈說羽,請太公,羽弗聽。漢復使侯公說羽,羽乃與漢約,中分天下,割鴻溝以西為漢,〔一〕以東為楚。九月,歸太公、呂后,軍皆稱萬歲。乃封侯公為平國君。〔二〕羽解而東歸。漢王欲西歸,張良、陳平諫曰:「今漢有天下太半,〔三〕而諸侯皆附,楚兵罷食盡,〔四〕此天亡之時,不因其幾而遂取之,〔五〕所謂養虎自遺患也。」漢王從之。   〔一〕 應劭曰:「在滎陽東南二十里。」文穎曰:「於滎陽下引河東南為鴻溝,以通宋、鄭、陳、蔡、曹、衛,與濟、汝、淮、泗會於楚,即今官渡水也。」   〔二〕 師古曰:「以其善說,能平和邦國。」   〔三〕 韋昭曰:「凡數三分有二為(大)〔太〕半,有一分為少半。」   〔四〕 師古曰:「罷讀曰疲。」   〔五〕 鄭氏曰:「幾,微也。」師古曰:「幾,危也。」 ## 漢書卷一下‧高帝紀第一下   五年冬十月,漢王追項羽至陽夏南〔一〕止軍,與齊王信、魏相國越期會擊楚,至固陵,〔二〕不會。楚擊漢軍,大破之。漢王復入壁,深塹而守。謂張良曰:「諸侯不從,柰何?」良對曰:「楚兵且破,未有分地,〔三〕其不至固宜。〔四〕君王能與共天下,可立致也。〔五〕齊王信之立,非君王意,信亦不自堅。〔六〕彭越本定梁地,始君王以魏豹故,拜越為相國。今豹死,越亦望王,而君王不早定。今能取睢陽以北至穀城皆以王彭越,〔七〕從陳以東傅海與齊王信,〔八〕信家在楚,其意欲復得故邑。能出捐此地以許兩人,〔九〕使各自為戰,則楚易敗也。」於是漢王發使使韓信、彭越。至,皆引兵來。   〔一〕 師古曰:「夏音工雅反,已解於上。」   〔二〕 晉灼曰:「即固始也。」師古曰:「後改為固始耳。地理志固始屬淮陽。」   〔三〕 李奇曰:「信、越等未有益地之分。」師古曰:「分音扶問反。」   〔四〕 師古曰:「理宜然也。」   〔五〕 師古曰:「共有天下之地,割而封之。」   〔六〕 師古曰:「因信自請為假王,乃立之耳,故曰非君王意。」   〔七〕 師古曰:「睢音雖。」   〔八〕 師古曰:「傅讀曰附。」   〔九〕 師古曰:「捐,棄也,音弋全反。」   十一月,劉賈入楚地,圍壽春。漢亦遣人誘楚大司馬周殷。殷畔楚,以舒屠六,〔一〕舉九江兵迎黥布,並行屠城父,〔二〕隨劉賈皆會。   〔一〕 如淳曰:「以舒之眾屠破六縣。」師古曰:「六者,縣名,即上所謂九江王都六者也,後屬廬江郡。」   〔二〕 如淳曰:「並行,並擊也。」師古曰:「城父,縣名。父音甫。」   十二月,圍羽垓下。〔一〕羽夜聞漢軍四面皆楚歌,〔二〕知盡得楚地,羽與數百騎走,是以兵大敗。灌嬰追斬羽東城。〔三〕楚地悉定,獨魯不下。漢王引天下兵欲屠之,為其守節禮義之國,乃持羽頭示其父兄,魯乃降。初,懷王封羽為魯公,及死,魯又為之堅守,故以魯公葬羽於穀城。〔四〕漢王為發(葬)〔喪〕,哭臨而去〔五〕。封項伯等四人為列侯,賜姓劉氏。〔六〕諸民略在楚者皆歸之。漢王還至定陶,馳入齊王信壁,奪其軍。初項羽所立臨江王共敖前死,子尉嗣立為王,不降。遣盧綰、劉賈擊虜尉。   〔一〕 應劭曰:「垓音該。」李奇曰:「沛洨縣聚邑名也。」師古曰:「洨音衡交反。」   〔二〕 應劭曰:「楚歌者,雞鳴歌也。漢已略得其地,故楚歌者多雞鳴時歌也。」師古曰:「楚歌者,為楚人之歌,猶言吳歈越吟耳。若以雞鳴為歌曲之名,於理則可,不得云雞鳴時也。高祖令戚夫人楚舞,自為作楚歌,豈亦雞鳴時乎?」   〔三〕 晉灼曰:「九江縣。」   〔四〕 師古曰:「即濟北穀城。」   〔五〕 師古曰:「臨音力禁反。」   〔六〕 師古曰:「皆羽之族,先有功於漢者。」   春正月,追尊兄伯號曰武哀侯。〔一〕下令曰:「楚地已定,義帝亡後,欲存恤楚眾,以定其主。齊王信習楚風俗,更立為楚王〔二〕,王淮北,都下邳。魏相國建城侯彭越勤勞魏民,卑下士卒,〔三〕常以少擊眾,數破楚軍,其以魏故地王之,號曰梁王,都定陶。」又曰:「兵不得休八年,萬民與苦甚,〔四〕今天下事畢,其赦天下殊死以下。」〔五〕   〔一〕 應劭曰:「兄伯早亡,追諡之。」   〔二〕 師古曰:「更,改也。」   〔三〕 師古曰:「言安輯魏地,保其人眾也。下音胡稼反。」   〔四〕 如淳曰:「與音相干與之與。」師古曰:「音弋庶反。」   〔五〕 如淳曰:「死罪之明白也。左傳曰斬其木而弗殊。」韋昭曰:「殊死,斬刑也。」師古曰:「殊,絕也,異也,言其身首離絕而異處也。」   於是諸侯上疏曰:「楚王韓信、韓王信、淮南王英布、梁王彭越、故衡山王吳芮、〔一〕趙王張敖、燕王臧荼昧死再拜言,〔二〕大王陛下:〔三〕先時秦為亡道,天下誅之。大王先得秦王,定關中,於天下功最多。存亡定危,救敗繼絕,以安萬民,功盛德厚。又加惠於諸侯王有功者,使得立社稷。地分已定,而位號比儗,亡上下之分,〔四〕大王功德之著,於後世不宣。〔五〕昧死再拜上皇帝尊號。」漢王曰:「寡人聞帝者賢者有也,〔六〕虛言亡實之名,非所取也。今諸侯王皆推高寡人,將何以處之哉?」諸侯王皆曰:「大王起於細微,滅亂秦,威動海內。又以辟陋之地,〔七〕自漢中行威德,誅不義,立有功,平定海內,功臣皆受地食邑,非私之也。大王德施四海,諸侯王不足以道之,居帝位甚實宜,願大王以幸天下。」〔八〕漢王曰:「諸侯王幸以為便於天下之民,則可矣。」於是諸侯王及太尉長安侯臣綰等三百人,〔九〕與博士稷嗣君叔孫通〔一0〕謹擇良日二月甲午,上尊號。漢王即皇帝位于氾水之陽。〔一一〕尊王后曰皇后,太子曰皇太子,追尊先媼曰昭靈夫人。   〔一〕 張晏曰:「漢元年,項羽立芮為衡山王,後又奪之地,謂之番君,是以曰故。」   〔二〕 張晏曰:「秦以為人臣上書當言昧犯死罪而言,漢遂遵之。」   〔三〕 應劭曰:「陛者,升堂之陛。王者必有執兵陳於階陛之側,群臣與至尊言,不敢指斥,故呼在陛下者而告之,因卑以達尊之意也。若今稱殿下、閣下、侍者、執事,皆此類也。」   〔四〕 師古曰:「言大王與臣等並稱王,是為比類相儗,無尊卑之差別也。地分音扶問反。」   〔五〕 師古曰:「言位號不殊,則功德之著明者,不宣於後世也。」   〔六〕 師古曰:「言賢德之人乃可有帝號。」   〔七〕 師古曰:「辟讀曰僻。」   〔八〕 晉灼曰:「漢儀注民臣被其德以為僥倖也。」師古曰:「倖者,吉而免凶,可慶幸也,故福喜之事皆稱為幸,而死謂之不幸。」   〔九〕 師古曰:「綰,盧綰也。」   〔一0〕孟康曰:「稷嗣,邑名。」   〔一一〕張晏曰:「在濟陰界,取其氾愛弘大而潤下也。」師古曰:「據叔孫通傳曰為皇帝於定陶,則此水在濟陰是也。音敷劍反。」   詔曰:〔一〕「故衡山王吳芮與子二人、兄子一人,從百粵之兵,〔二〕以佐諸侯,誅暴秦,有大功,諸侯立以為王。項羽侵奪之地,謂之番君。〔三〕其以長沙、豫章、象郡、桂林、南海立番君芮為長沙王。」〔四〕又曰:「故粵王亡諸世奉粵祀,秦侵奪其地,使其社稷不得血食。〔五〕諸侯伐秦,亡諸身帥閩中兵以佐滅秦,〔六〕項羽廢而弗立。今以為閩粵王,王閩中地,勿使失職。」   〔一〕 如淳曰:「詔,告也。自秦漢以下,唯天子獨稱之。」   〔二〕 服虔曰:「非一種,若今言百蠻也。」   〔三〕 師古曰:「番音蒲何反。」   〔四〕 臣瓚曰:「茂陵書象郡治臨塵,去長安萬七千五百里。」文穎曰:「桂林,今鬱林也。」師古曰:「桂林,今之桂州境界左右皆是其地,非鬱林也。」   〔五〕 師古曰:「祭者尚血腥,故曰血食也。」   〔六〕 如淳曰:「閩音緡。」應劭曰:「音文飾之文。」師古曰:「閩越,今泉州建安是其地也。其人本蛇種,故其字從虫。如音是也。虫音許尾反。」   帝乃西都洛陽。夏五月,兵皆罷歸家。詔曰:「諸侯子在關中者,復之十二歲,〔一〕其歸者半之。〔二〕民前或相聚保山澤,不書名數,〔三〕今天下已定,令各歸其縣,復故爵田宅,〔四〕吏以文法教訓辨告,勿笞辱。〔五〕民以飢餓自賣為人奴婢者,皆免為庶人。軍吏卒會赦,其亡罪而亡爵及不滿大夫者,皆賜爵為大夫。〔六〕故大夫以上賜爵各一級,〔七〕其七大夫以上,皆令食邑,〔八〕非七大夫以下,皆復其身及戶,勿事。」〔九〕又曰:「七大夫、公乘以上,皆高爵也。〔一0〕諸侯子及從軍歸者,甚多高爵,吾數詔吏先與田宅,及所當求於吏者,亟與。〔一一〕爵或人君,上所尊禮,〔一二〕久立吏前,曾不為決,〔一三〕甚亡謂也。〔一四〕異日秦民爵公大夫以上,令丞與亢禮。〔一五〕今吾於爵非輕也,吏獨安取此!〔一六〕且法以有功勞行田宅,〔一七〕今小吏未嘗從軍者多滿,〔一八〕而有功者顧不得,〔一九〕背公立私,守尉長吏教訓甚不善。〔二0〕其令諸吏善遇高爵,稱吾意。〔二一〕且廉問,有不如吾詔者,以重論之。」〔二二〕   〔一〕 師古曰:「復音方目反。」   〔二〕 師古曰:「各已還其本土者,復六歲也。」   〔三〕 師古曰:「保,守也,安也。守而安之,以避難也。名數,謂戶籍也。」   〔四〕 師古曰:「復,還也,音扶目反。」   〔五〕 師古曰:「辨告者,分別義理以曉喻之。」   〔六〕 如淳曰:「軍吏卒會赦,得免罪,及本無罪而亡爵級者,皆賜爵為大夫。」師古曰:「大夫,第五爵也。」   〔七〕 師古曰:「就加之也。級,等也。」   〔八〕 臣瓚曰:「秦制,列侯乃得食邑,今七大夫以上皆食邑,所以寵之也。」師古曰:「七大夫,公大夫也,爵第七,故謂之七大夫。」   〔九〕 應劭曰:「不輸戶賦也。」如淳曰:「事謂役使也。」師古曰:「復其身及一戶之內皆不徭賦也。復音扶目反。」   〔一0〕師古曰:「公乘,第八爵。」   〔一一〕師古曰:「亟,急也,音居力反。」   〔一二〕師古曰:「爵高有國邑者,則自君其人,故云或人君也。上謂天子。」   〔一三〕師古曰:「有辨(說)〔訟〕及陳請者,不早為決斷。」   〔一四〕師古曰:「亡謂者,失於事宜,不可以訓。」   〔一五〕應劭曰:「言從公大夫以上,民與令丞亢禮。亢禮者,長揖不拜。」師古曰:「異日,猶言往日也。亢者,當也,言高下相當,無所卑屈,不獨謂揖拜也。」   〔一六〕師古曰:「於何得此輕爵之法也。」   〔一七〕蘇林曰:「行音行酒之行,猶付與也。」   〔一八〕如淳曰:「多自滿足也。」   〔一九〕師古曰:「顧猶反也,言若人反顧然。」   〔二0〕師古曰:「守,郡守也。尉,郡尉也。長吏,謂縣之令長。」   〔二一〕師古曰:「稱,副也。」   〔二二〕師古曰:「廉,察也。廉字本作覝,其音同耳。」   帝置酒雒陽南宮。上曰:〔一〕「通侯諸將〔二〕毋敢隱朕〔三〕,皆言其情。吾所以有天下者何?項氏之所以失天下者何?」高起、王陵對曰:〔四〕「陛下嫚而侮人,〔五〕項羽仁而敬人。然陛下使人攻城略地,所降下者,因以與之,與天下同利也。項羽妒賢嫉能,有功者害之,賢者疑之,戰勝而不與人功,得地而不與人利,此其所以失天下也。」上曰:「公知其一,未知其二。夫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吾不如子房;填國家,撫百姓,給餉餽,不絕糧道,吾不如蕭何;〔六〕連百萬之眾,戰必勝,攻必取,吾不如韓信。三者皆人傑,吾能用之,〔七〕此吾所以取天下者也。項羽有一范增而不能用,此所以為我禽也。」群臣說服。〔八〕   〔一〕 如淳曰:「蔡邕云上者尊位所在也。但言上,不敢言尊號耳。」   〔二〕 應劭曰:「舊曰徹侯,避武帝諱曰通侯。通亦徹也。通者,言其功德通於王室也。」張晏曰:「後改為列侯。列者,見序列也。」   〔三〕 如淳曰:「朕,我也。蔡邕曰古者上下共之。咎繇與帝舜言稱朕,屈原曰『朕皇考』,至秦獨以為尊稱,漢遂因之而不改也。」   〔四〕 張晏曰:「詔使高官者起,故陵先對。」孟康曰:「姓高,名起。」臣瓚曰:「漢帝年紀高帝時有信平侯臣陵、都武侯臣起。魏相、邴吉高帝時奏事有將軍臣陵、臣起。」師古曰:「張說非也。若言高官者起,則丞相蕭何、太尉盧綰及張良、陳平之屬時皆在陵上,陵不得先對也。」   〔五〕 師古曰:「嫚,易也,讀與慢同。」   〔六〕 師古曰:「填與鎮同。鎮,安也。餽亦饋字。」   〔七〕 師古曰:「傑言桀然獨出也。」   〔八〕 師古曰:「說讀曰悅。」   初,田橫歸彭越。項羽已滅,橫懼誅,與賓客亡入海。上恐其久為亂,遣使者赦橫,曰:「橫來,大者王,小者侯; 〔一〕不來,且發兵加誅。」橫懼,乘傳詣雒陽,〔二〕未至三十里,自殺。上壯其節,為流涕,發卒二千人,以王禮葬焉。   〔一〕 師古曰:「大者,謂其長率,即橫身也。小者,其徒屬也。」   〔二〕 如淳曰:「律,四馬高足為置傳,四馬中足為馳傳,四馬下足為乘傳,一馬二馬為軺傳。急者乘一乘傳。」師古曰:「傳者,若今之驛,古者以車,謂之傳車,其後又單置馬,謂之驛騎。傳音張戀反。」   戍卒婁敬求見,說上曰:「陛下取天下與周異,而都雒陽,不便,不如入關,據秦之固。」上以問張良,良因勸上。是日,車駕西都長安。〔一〕拜婁敬為奉春君,〔二〕賜姓劉氏。六月壬辰,大赦天下。   〔一〕 師古曰:「凡言車駕者,謂天子乘車而行,不敢指斥也。是日,即其日也。著是日者,言從善之速也。長安本秦之鄉名,高祖作都焉。」   〔二〕 張晏曰:「春,歲之始也,今婁敬發事之始,故號曰奉春君也。」   秋七月,燕王臧荼反,上自將征之。九月,虜荼。詔諸侯王視有功者立以為燕王。荊王臣信等十人〔一〕皆曰:「太尉長安侯盧綰功最多,請立以為燕王。」使丞相噲將兵平代地。   〔一〕 如淳曰:「荊亦楚也。」賈逵曰:「秦莊襄王名楚,故改諱荊,遂行於世。」晉灼曰:「詩曰『奮伐荊楚』,自秦之先故以稱荊也。」師古曰:「晉說是也。左傳又云『荊尸而舉』,亦已久矣。」   利幾反,上自擊破之。利幾者,項羽將。羽敗,利幾為陳令,降,上侯之潁川。上至雒陽,舉通侯籍召之,〔一〕而利幾恐,反〔二〕。   〔一〕 蘇林曰:「都以侯籍召之。」   〔二〕 師古曰:「普召通侯,而利幾自以項羽將,故恐懼而反也。」   後九月,徙諸侯子關中。治長樂宮。   六年冬十月,令天下縣邑城。〔一〕   〔一〕 張晏曰:「皇后、公主所食曰邑。令各自築其城也。」師古曰:「縣之與邑,皆令築城。」   人告楚王信謀反,上問左右,左右爭欲擊之。用陳平計,乃偽游雲夢。〔一〕十二月,會諸侯于陳,楚王信迎謁,因執之。詔曰:「天下既安,豪桀有功者封侯,新立,未能盡圖其功。〔二〕身居軍九年,或未習法令,或以其故犯法,〔三〕大者死刑,吾甚憐之。其赦天下。」田肯賀上曰:「甚善,陛下得韓信,又治秦中。〔四〕秦,形勝之國也,〔五〕帶河阻山,縣隔千里,〔六〕持戟百萬,秦得百二焉。〔七〕地勢便利,其以下兵於諸侯,譬猶居高屋之上建瓴水也。〔八〕夫齊,東有琅邪、即墨之饒,〔九〕南有泰山之固,西有濁河之限,〔一0〕北有勃海之利,地方二千里,持戟百萬,縣隔千里之外,齊得十二焉。〔一一〕此東西秦也。非親子弟,莫可使王齊者。」上曰:「善。」賜金五百斤。上還至雒陽,赦韓信,封為淮陰侯。   〔一〕 韋昭曰:「在南郡之華容也。」師古曰:「夢讀如本字,又音莫風反。」   〔二〕 師古曰:「新立,言新即帝位也。圖謂謀而賞之。」   〔三〕 韋昭曰:「言未習知法令而犯之者,有司因以故犯法之罪罪之,故帝愍焉。」師古曰:「此說非也。言以未習法令之故,不知避罪,遂致犯刑,帝原其本情,故加憐之。」   〔四〕 師古曰:「治謂都之也。秦中謂關中,秦地也。」   〔五〕 張晏曰:「得形勢之勝便也。」   〔六〕 鄭氏曰:「縣音懸。」師古曰:「此本古之懸字耳,後人轉用為州縣字,乃更加心以別之,非當借音。他皆類此。」   〔七〕 應劭曰:「言河山之險,與諸侯相縣隔,絕千里也。所以能禽諸侯者,得天下之利百二也。」李斐曰:「河山之險,由地勢高,順流而下易,故天下於秦縣隔千里也。持戟百萬,秦得百二焉。」蘇林曰:「百二,得百中之二,二萬人也。秦地險固,二萬人足當諸侯百萬人也。」師古曰:「縣隔千里,李、應得之。秦得百二,蘇說是也。」   〔八〕 如淳曰:「瓴,盛水瓶也。居高屋之上而幡瓴水,言其向下之勢易也。建音謇。」蘇林曰:「瓴讀曰鈴。」師古曰:「如、蘇音說皆是。建音居偃反。」   〔九〕 師古曰:「二縣近海,財用之所出。」   〔一0〕晉灼曰:「齊西有平原,河水東北過高唐。高唐即平原也。孟津號黃河,故曰濁河也。」   〔一一〕應劭曰:「齊得十之二耳,故愍王稱東帝,後復歸之,卒為秦所滅者,利鈍之勢異也。」李斐曰:「齊有山河之限,地方二千里,是與天下縣隔也。設有持戟百萬之眾,齊得十中之二焉。百萬十分之二,亦二十萬也。但文相避,故言東西秦,其勢敵也。」蘇林曰:「十二,得十中之二,二十萬人當百萬。言齊雖固,不如秦二萬乃當百萬也。」晉灼曰:「案文攷義,蘇說是也。」師古曰:「蘇、晉之釋得其意也。秦得百二者,二萬人當諸侯百萬人也。齊得十二者,二十萬人當諸侯百萬也。所以言縣隔千里之外者,除去秦地,而齊乃與諸侯計利便也。」   甲申,始剖符封功臣曹參等為通侯。〔一〕詔曰:「齊,古之建國也,今為郡縣,其復以為諸侯。〔二〕將軍劉賈數有大功,及擇寬惠脩絜者,王齊、荊地。」春正月丙午,韓王信等奏請以故東陽郡、鄣郡、吳郡五十三縣立劉賈為荊王,〔三〕以碭郡、薛郡、郯郡三十六縣立弟文信君交為楚王。〔四〕壬子,以雲中、鴈門、代郡五十三縣立兄宜信侯喜為代王,以膠東、膠西、臨淄、濟北、博陽、城陽郡七十三縣立子肥為齊王,以太原郡三十一縣為韓國,徙韓王信都晉陽。   〔一〕 師古曰:「剖,破也,與其合符而分授之也。剖音普口反。」   〔二〕 師古曰:「為國以封諸侯王。」   〔三〕 文穎曰:「東陽,今下邳也。鄣郡,今丹(楊)〔陽〕也。吳郡,本會稽也。」韋昭曰:「鄣郡,今故鄣縣也,後郡徙丹(楊)〔陽〕,轉以為縣,故謂之故鄣也。」師古曰:「鄣音章。」   〔四〕 文穎曰:「薛郡,今魯國是也。郯郡,今東海郡也。」師古曰:「郯音談。」   上已封大功臣(三)〔二〕十餘人,其餘爭功,未得行封。上居南宮,從復道上〔一〕見諸將往往耦語,以問張良。良曰:「陛下與此屬共取天下,今已為天子,而所封皆故人所愛,所誅皆平生仇怨。今軍吏計功,以天下為不足用遍封,〔二〕而恐以過失及誅,故相聚謀反耳。」上曰:「為之奈何?」良曰:「取上素所不快,〔三〕計群臣所共知最甚者一人,先封以示群臣。」三月,上置酒,封雍齒,因趣丞相急定功行封。〔四〕罷酒,群臣皆喜,曰:「雍齒且侯,吾屬亡患矣!」   〔一〕 如淳曰:「復音複,上下有道,故謂之復。」   〔二〕 師古曰:「言有功者多,而土地少。」   〔三〕 師古曰:「言有舊嫌者也。」   〔四〕 師古曰:「趣讀曰促。」   上歸櫟陽,五日一朝太公。太公家令說太公曰:「天亡二日,土亡二王。皇帝雖子,人主也;太公雖父,人臣也。奈何令人主拜人臣!如此,則威重不行。」後上朝,太公擁彗,〔一〕迎門卻行。〔二〕上大驚,下扶太公。太公曰:「帝,人主,奈何以我亂天下法!」於是上心善家令言,〔三〕賜黃金五百斤。夏五月丙午,詔曰:「人之至親,莫親於父子,故父有天下傳歸於子,子有天下尊歸於父,此人道之極也。前日天下大亂,兵革並起,萬民苦殃,朕親被堅執銳,〔四〕自帥士卒,犯危難,平暴亂,立諸侯,偃兵息民,天下大安,此皆太公之教訓也。諸王、通侯、將軍、群卿、大夫已尊朕為皇帝,而太公未有號。今上尊太公曰太上皇。」〔五〕   〔一〕 李奇曰:「為恭也,如今卒持帚也。」師古曰:「彗者,所以埽也,音似歲反。」   〔二〕 師古曰:「卻退而行也,音丘略反。」   〔三〕 師古曰:「晉太子庶子劉寶云善其發悟己心,因得尊崇父號,非善其令父敬己。」   〔四〕 師古曰:「被堅謂甲冑也。執銳謂利兵也。被音皮義反。」   〔五〕 師古曰:「太上,極尊之稱也。皇,君也。天子之父,故號曰皇。不預治國,故不言帝也。」   秋九月,匈奴圍韓王信於馬邑,信降匈奴。   七年冬十月,上自將擊韓王信於銅鞮,〔一〕斬其將。信亡走匈奴,(與)其將曼丘臣、王黃〔二〕共立故趙後趙利為王,〔三〕收信散兵,與匈奴共距漢。上從晉陽連戰,乘勝逐北,至樓煩,會大寒,士卒墮指者什二三。〔四〕遂至平城,為匈奴所圍,七日,用陳平祕計得出。〔五〕使樊噲留定代地。   〔一〕 師古曰:「縣名也。鞮音丁奚反。」   〔二〕 師古曰:「姓曼丘,名臣也。曼丘、母丘本一姓也,語有緩急耳。曼音萬。」   〔三〕 師古曰:「故趙,六國時趙也。」   〔四〕 師古曰:「十人之中,二三墮指。」   〔五〕 應劭曰:「陳平使畫工圖美女,間遣人遺閼氏,云漢有美女如此,今皇帝困厄,欲獻之。閼氏畏其奪己寵,因謂單于曰:『漢天子亦有神靈,得其土地,非能有也。』於是匈奴開其一角,得突出。」鄭氏曰:「以計鄙陋,故祕不傳。」師古曰:「應氏之說出桓譚新論,蓋譚以意測之,事當然耳,非紀傳所說也。」   十二月,上還過趙,不禮趙王。是月,匈奴攻代,代王喜棄國,自歸雒陽,赦為合陽侯。辛卯,立子如意為代王。   春,令郎中有罪耐以上,請之。〔一〕民產子,復勿事二歲〔二〕。   〔一〕 應劭曰:「輕罪不至于髡,完其耏鬢,故曰耏。古耐字從彡,髮膚之意也。杜林以為法度之字皆從寸,後改如是。言耐罪已上,皆當先請也。耐音若能。」如淳曰:「耐猶任也,任其事也。」師古曰:「依應氏之說,耏當音而,如氏之解則音乃代反,其義亦兩通。(而)〔耏〕謂頰旁毛也。彡,毛髮貌也,音所廉反,又先廉反。而功臣侯表宣曲侯通耏為鬼薪,則應氏之說斯為長矣。」   〔二〕 師古曰:「勿事,不役使也。」   二月,至長安。蕭何治未央宮,立東闕、北闕、前殿、武庫、大倉。〔一〕上見其壯麗,甚怒,謂何曰:「天下匈匈,勞苦數歲,成敗未可知,〔二〕是何治宮室過度也!」何曰:「天下方未定,故可因以就宮室。〔三〕且夫天子以四海為家,非令壯麗亡以重威,且亡令後世有以加也。」上說。〔四〕自櫟陽徙都長安。置宗正(宮)〔官〕以序九族。夏四月,行如雒陽。〔五〕   〔一〕 師古曰:「未央殿雖南嚮,而上書奏事謁見之徒皆詣北闕,公車司馬亦在北焉。是則以北闕為正門,而又有東門、東闕。至於西南兩面,無門闕矣。蓋蕭何初立未央宮,以厭勝之術,理宜然乎?」   〔二〕 師古曰:「匈匈,喧擾之意。」   〔三〕 師古曰:「就,成也。」   〔四〕 師古曰:「說讀曰悅。」   〔五〕 師古曰:「如,往也。」   八年冬,上東擊韓信餘寇於東垣。〔一〕還過趙,趙相貫高等恥上不禮其王,陰謀欲弒上。上欲宿,心動,問「縣名何?」曰:「柏人。」上曰:「柏人者,迫於人也。」去弗宿。   〔一〕 孟康曰:「真定也。」師古曰:「垣音轅。」   十一月,令士卒從軍死者為槥,〔一〕歸其縣,縣給衣衾棺葬具,〔二〕祠以少牢,長吏視葬。十二月,行自東垣至。〔三〕   〔一〕 服虔曰:「槥音衛。」應劭曰:「小棺也,今謂之櫝。」   〔二〕 如淳曰:「棺音貫,謂棺斂之服也。」臣瓚曰:「初以槥致其尸於家,縣官更給棺衣更斂之也。金布令曰『不幸死,死所為櫝,傳歸所居縣,賜以衣棺』也。」師古曰:「初為槥櫝,至縣更給衣及棺,備其葬具耳。不勞改讀音為貫也。金布者,令篇(者)〔名〕,若今言倉庫令也。」   〔三〕 師古曰:「至京師。」   春三月,行如雒陽。令吏卒從軍至平城及守城邑者〔一〕皆復終身勿事。〔二〕爵非公乘以上毋得冠劉氏冠。〔三〕賈人毋得衣錦繡綺縠絺紵剡,操兵,乘騎馬。〔四〕秋八月,吏有罪未發覺者,赦之。九月,行自雒陽至,淮南王、梁王、趙王、楚王皆從。   〔一〕 如淳曰:「平城左右諸城能堅守(也)〔者〕。」   〔二〕 師古曰:「復音方目反。」   〔三〕 文穎曰:「即竹皮冠也。」   〔四〕 師古曰:「賈人,坐販賣者也。綺,文繒也,即今之細綾也。稀,細葛也。紵,織紵為布及疏也。剡,織毛若今毼及氍毹之類也。操,持也。兵,凡兵器也。乘,駕車也。騎,單騎也。賈音古。絺音丑知反。紵音佇。剡音居例反。操音千高反。」   九年冬十月,淮南王、梁王、趙王、楚王朝未央宮,置酒前殿。上奉玉卮〔一〕為太上皇壽,〔二〕曰:「始大人常以臣亡賴,〔三〕不能治產業,不如仲力。〔四〕今某之業所就孰與仲多?」〔五〕殿上群臣皆稱萬歲,大笑為樂。   〔一〕 應劭曰:「飲酒禮器也,古以角作,受四升。古卮字作觝。」晉灼曰:「音支。」師古曰:「卮,飲酒圓器也,今尚有之。」   〔二〕 師古曰:「進酒而獻壽也,已解於上。」   〔三〕 應劭曰:「賴者,恃也。」晉灼曰:「許慎云『賴,利也』,無利入於家也。或曰江淮之間謂小兒多詐狡獪為亡賴。」師古曰:「晉說是也。獪音工外反。」   〔四〕 服虔曰:「力,勤力也。」   〔五〕 師古曰:「就,成也。與亦如也。」   十一月,徙齊楚大族昭氏、屈氏、景氏、懷氏、田氏五姓關中,與利田宅。〔一〕十二月,行如雒陽。   〔一〕 師古曰:「利謂便好也。屈音九勿反。」   貫高等謀逆發覺,逮捕高等,〔一〕并捕趙王敖下獄。詔敢有隨王,罪三族。〔二〕郎中田叔、孟舒等十人自髡鉗為王家奴,〔三〕從王就獄。王實不知其謀。春正月,廢趙王敖為宣平侯。徙代王如意為趙王,王趙國。丙寅,前有罪殊死以下,皆赦之。   〔一〕 師古曰:「逮捕,謂事相連及者皆捕之也。一曰,在道守禁,相屬不絕,若今之傳送囚耳。」   〔二〕 張晏曰:「父母兄弟妻子也。」如淳曰:「父族、母族、妻族也。」師古曰:「如說是也。」   〔三〕 師古曰:「鉗,以鐵束頸也,音其炎反。」   二月,行自雒陽至。賢趙臣田叔、孟舒等十人,召見與語,漢廷臣無能出其右者。〔一〕上說,〔二〕盡拜為郡守、諸侯相。   〔一〕 師古曰:「古諸以右為尊,言材用無能過之者,故云不出其右也。他皆類此。」   〔二〕 師古曰:「說讀曰悅。」   夏六月乙未晦,日有食之。   十年冬十月,淮南王、燕王、荊王、梁王、楚王、齊王、長沙王來朝。   夏五月,太上皇后崩。〔一〕秋七月癸卯,太上皇崩,葬萬年。〔二〕赦櫟陽囚死罪以下。〔三〕八月,令諸侯王皆立太上皇廟于國都。   〔一〕 如淳曰:「王陵傳楚取太上皇、呂后為質。又項羽歸太公、呂后,不見歸媼也。又上五年追尊母媼為昭靈夫人,高后時乃追尊為昭靈后耳。漢儀注高帝母兵起時死小黃北,後於小黃作陵廟。以此二者推之,不得有太上皇后崩也。」李奇曰:「高祖後母也。」晉灼曰:「五年,追尊先媼曰昭靈夫人,言追尊,則明其已亡。史記十年春夏無事,七月太上皇崩,葬櫟陽宮,明此長『夏五月太上皇后崩』八字也。又漢儀注先媼已葬陳留小黃。」師古曰:「如、晉二說皆得之,無此太上皇后也。諸家之說更有異端,適為煩穢,不足采也。」   〔二〕 師古曰:「三輔黃圖云高祖初居櫟陽,故太上皇因在櫟陽。十年太上皇崩,葬其北原,起萬年邑,置長丞也。」   〔三〕 臣瓚曰:「萬年陵在櫟陽縣界,故特赦之。」   九月,代相國陳豨反。〔一〕上曰:「豨嘗為吾使,甚有信。〔二〕代地吾所急,故封豨為列侯,以相國守代,今乃與王黃等劫掠代地!吏民非有罪也,能去豨、黃來歸者,皆赦之。」〔三〕上自東,至邯鄲。上喜曰:「豨不南據邯鄲而阻漳水,吾知其亡能為矣。」趙相周昌奏常山二十五城亡其二十城,請誅守尉。〔四〕上曰:「守尉反乎?」對曰:「不。」上曰:「是力不足,亡罪。」上令周昌選趙壯士可令將者,白見四人。〔五〕上嫚罵曰:〔六〕「豎子能為將乎!」四人慚,皆伏地。上封各千戶,以為將。左右諫曰:「從入蜀漢,伐楚,賞未遍行,今封此,何功?」上曰:「非汝所知。陳豨反,趙代地皆豨有。吾以羽檄徵天下兵,未有至者,〔七〕今計唯獨邯鄲中兵耳。吾何愛四千戶,不以慰趙子弟!」皆曰:「善。」又求「樂毅有後乎?」〔八〕得其孫叔,封之樂鄉,號華成君。問豨將,皆故賈人。上曰:「吾知與之矣。」〔九〕乃多以金購豨將,〔一0〕豨將多降。   〔一〕 鄧展曰:「東海人名豬曰豨。」師古曰:「豨音許豈反。」   〔二〕 師古曰:「為音于偽反。」   〔三〕 師古曰:「去謂棄離之而來也。」   〔四〕 師古曰:「守者,郡守;尉者,郡尉也。」   〔五〕 師古曰:「白於天子而召見也。」   〔六〕 師古曰:「嫚者,渫汙也。」   〔七〕 師古曰:「檄者,以木簡為書,長尺二寸,用徵召也。其有急事,則加以鳥羽插之,示速疾也。魏武奏事云今邊有警,輒露檄插羽。檄音胡歷反。」   〔八〕 師古曰:「樂毅,戰國時燕將也。」   〔九〕 師古曰:「與,如也,言能如之何也。」   〔一0〕師古曰:「購,設賞募也,〔音搆〕。」   十一年冬,上在邯鄲。豨將侯敞將萬餘人游行,王黃將騎千餘軍曲逆,〔一〕張春將卒萬餘人度河攻聊城。〔二〕漢將軍郭蒙與齊將擊,大破之。太尉周勃道太原入定代地,〔三〕至馬邑,馬邑不下,攻殘之。〔四〕豨將趙利守東垣,高祖攻之不下。卒罵,上怒。城降,卒罵者斬之。諸縣堅守不降反寇者,復租賦三歲。   〔一〕 文穎曰:「今中山蒲陰是也。」   〔二〕 師古曰:「即今博州聊城縣。」   〔三〕 師古曰:「道由太原也。」   〔四〕 師古曰:「殘謂多所殺戮也。」   春正月,淮陰侯韓信謀反長安,夷三族。將軍柴武斬韓王信於參合。〔一〕   〔一〕 師古曰:「代之縣也。」   上還雒陽。詔曰:「代地居常山之北,與夷狄邊,趙乃從山南有之,遠,數有胡寇,難以為國。頗取山南太原之地益屬代,〔一〕代之雲中以西為雲中郡,則代受邊寇益少矣。王、相國、通侯、吏二千石擇可立為代王者。」燕王綰、相國何等三十三人皆曰:「子恆賢知溫良,請立以為代王,都晉陽。」〔二〕大赦天下。   〔一〕 師古曰:「少割以益之,不盡取也。頗音普我反。後皆類此。」   〔二〕 如淳曰:「文紀言都中都,又文帝過太原,復晉陽、中都二歲,似遷都於中都也。」   二月,詔曰:「欲省賦甚。〔一〕今獻未有程,〔二〕吏或多賦以為獻,而諸侯王尤多,民疾之。〔三〕令諸侯王、通侯常以十月朝獻,及郡各以其口數率,〔四〕人歲六十三錢,以給獻費。」又曰:「蓋聞王者莫高於周文,伯者莫高於齊桓,〔五〕皆待賢人而成名。今天下賢者智能豈特古之人乎?〔六〕患在人主不交故也,士奚由進!〔七〕今吾以天之靈,賢士大夫定有天下,以為一家,欲其長久,世世奉宗廟亡絕也。賢人已與我共平之矣,而不與吾共安利之,可乎?賢士大夫有肯從我游者,吾能尊顯之。布告天下,使明知朕意。御史大夫昌下相國,〔八〕相國酇侯下諸侯王,〔九〕御史中執法下郡守,〔一0〕其有意稱明德者,必身勸,為之駕,〔一一〕遣詣相國府,署行、義、年。〔一二〕有而弗言,覺,免。年老癃病,勿遣。」〔一三〕   〔一〕 師古曰:「意甚欲省賦斂也。」   〔二〕 師古曰:「程,法式也。」   〔三〕 師古曰:「諸侯王賦其國中,以為獻物,又多於郡,故百姓疾苦之。」   〔四〕 師古曰:「率,計也。」   〔五〕 師古曰:「伯讀曰霸。」   〔六〕 師古曰:「特,獨也。」   〔七〕 師古曰:「奚,何也。」   〔八〕 臣瓚曰:「周昌已為趙相,御史大夫是趙堯耳。」   〔九〕 臣瓚曰:「茂陵書何封國在南陽。酇音贊。」師古曰:「瓚說是也。而或云何封沛郡酇縣,音才何反,非也。案地理志南陽酇縣云侯國,沛酇縣不云侯國也。又南陽酇者,本是春秋時陰國,所謂遷陰于下陰者也。今為襄州陰城縣,有酇城,城西見有蕭何廟。彼土又有筑水,筑水之陽古曰筑陽縣,與酇側近連接。據何本傳,何薨之後子祿無嗣,高后封何夫人同為酇侯,小子延為筑陽侯。孝文罷同,更封延為酇侯。是知何封酇國兼得筑陽,此明驗也。但酇字別有〈虚阝〉音,是以沛之〈虚阝〉縣,史記、漢書皆作酇字,明其音同也。班固泗水亭碑以蕭何相國所封,與何同韻,於義無爽。然其封邑實在南陽,非沛縣也。且地理志云王莽改沛酇曰贊治,然則沛酇亦有贊音。〈虚阝〉、酇相亂,無所取信也。說者又引江統徂淮賦以為證,此乃統之疏謬,不可考覈,亦猶潘岳西征以陝之曲沃為成師所居耳。斯例甚多,不可具載。」   〔一0〕晉灼曰:「中執法,中丞也。」   〔一一〕文穎曰:「有賢者,郡守身自往勸勉,令至京師,駕車遣之。」   〔一二〕蘇林曰:「行狀年紀也。」   〔一三〕師古曰:「癃,疲病也,音隆。」   三月,梁王彭越謀反,夷三族。〔一〕詔曰:「擇可以為梁王、淮陽王者。」燕王綰、相國何等請立子恢為梁王,子友為淮陽王。罷東郡,頗益梁;罷潁川郡,頗益淮陽。   〔一〕 師古曰:「夷,平也,謂盡誅除之。」   夏四月,行自雒陽至。令豐人徙關中者皆復終身。〔一〕   〔一〕 應劭曰:「太上皇思(上)欲歸豐,高祖乃更築城寺市里如豐縣,號曰新豐,徙豐民以充實之。」師古曰:「徙豐人所居,即今之新豐古城是其處。復音方目反。」   五月,詔曰:「粵人之俗,好相攻擊,前時秦徙中縣之民南方三郡,〔一〕使與百粵雜處。〔二〕會天下誅秦,南海尉它居南方長治之,〔三〕甚有文理,中縣人以故不耗減,〔四〕粵人相攻擊之俗益止,俱賴其力。今立它為南粵王。」使陸賈即授璽綬。〔五〕它稽首稱臣。   〔一〕 如淳曰:「中縣之民,中國縣民也。秦始皇略取彊梁地以為桂林、象郡、南海郡,故曰三郡。」   〔二〕 李奇曰:「欲以介其間,使不相攻擊也。」   〔三〕 晉灼曰:「長音長吏之長。」師古曰:「它,古佗字也,書本亦或作他,並音徒何反。它者,南海尉之名也,姓趙。長治,謂為之長(治)〔帥〕而治理之也。」   〔四〕 師古曰:「耗,損也,音火到反。」   〔五〕 師古曰:「即,就也,就其所居而立之。」   六月,令士卒從入蜀、漢、關中者皆復終身。〔一〕   〔一〕 師古曰:「復音方目反。」   秋七月,淮南王布反。上問諸將,滕公言故楚令尹薛公有籌策。上(見公)〔召見〕,薛公言布形勢,上善之,封薛公千戶。詔王、相國擇可立為淮南王者,群臣請立子長為王。上乃發上郡、北地、隴西車騎,巴蜀材官及中尉卒三萬人〔一〕為皇太子衛,軍霸上。布果如薛公言,東擊殺荊王劉賈,劫其兵,度淮擊楚,楚王交走入薛。上赦天下死罪以下,皆令從軍;徵諸侯兵,上自將以擊布。   〔一〕 應劭曰:「材官,有材力者。」張晏曰:「材官、騎士習射御騎馳戰陳,常以八月,太守、都尉、令、長、丞會都試,課殿最。水處則習船,邊郡將萬騎行障塞。光武時省。」韋昭曰:「中尉即執金吾也。」   十二年冬十月,上破布軍于會缶,〔一〕布走,令別將追之。   〔一〕 孟康曰:「音儈保,邑名,屬沛國蘄縣。」蘇林曰:「缶音否。」晉灼曰:「蘄縣鄉名也。」師古曰:「會音工外反。缶音丈瑞反。蘇音是也。此字本作否,而轉寫者誤為缶字耳。音保,非也。黥布傳則正作否字,此足明其不作缶也。」   上還,過沛,留,置酒沛宮,悉召故人父老子弟佐酒。〔一〕發沛中兒得百二十人,教之歌。酒酣,〔二〕上擊筑,〔三〕自歌曰:「大風起兮雲飛揚,威加海內兮歸故鄉,安得猛士兮守四方!」令兒皆和習之。〔四〕上乃起舞,忼慨傷懷,〔五〕泣數行下。〔六〕謂沛父兄曰:「游子悲故鄉。〔七〕吾雖都關中,萬歲之後吾魂魄猶思(樂)沛。且朕自沛公以誅暴逆,遂有天下,其以沛為朕湯沐邑〔八〕,復其民,世世無有所與。」〔九〕沛父老諸母故人日樂飲極歡,道舊故為笑樂。〔一0〕十餘日,上欲去,沛父兄固請。上曰:「吾人眾多,父兄不能給。」乃去。沛中空縣皆之邑西獻。〔一一〕上留止,張飲三日。〔一二〕沛父兄皆頓首曰:「沛幸得復,豐未得,唯陛下哀矜。」上曰:「豐者,吾所生長,極不忘耳。〔一三〕吾特以其為雍齒故反我為魏。」沛父兄固請之,乃并復豐,比沛。   〔一〕 應劭曰:「助行酒。」   〔二〕 師古曰:「酣,洽也,音胡甘反。」   〔三〕 鄧展曰:「筑音竹。」應劭曰:「狀似琴而大,頭安弦,以竹擊之,故名曰筑。」師古曰:「今筑形似瑟而細頸也。」   〔四〕 師古曰:「和音胡臥反。」   〔五〕 師古曰:「忼音口朗反。慨音口代反。」   〔六〕 師古曰:「泣,目中淚也。」   〔七〕 師古曰:「游子,行客也。悲謂顧念也。」   〔八〕 師古曰:「凡言湯沐邑者,謂以其賦稅供湯沐之具也。」   〔九〕 師古曰:「復音方目反。與讀曰豫。」   〔一0〕師古曰:「言日日樂飲也。樂並音來各反。」   〔一一〕如淳曰:「獻牛酒也。」師古曰:「之,往也。皆往邑西,競有所獻,故縣中空無人。」   〔一二〕張晏曰:「張,帷帳也。」師古曰:「張音竹亮反。」   〔一三〕師古曰:「極,至也。至念之不忘也。」   漢別將擊布軍洮水南北,〔一〕皆大破之,追斬布番陽。〔二〕   〔一〕 蘇林曰:「洮音兆。」   〔二〕 師古曰:「番音蒲何反。」   周勃定代,斬陳豨於當城。〔一〕   〔一〕 韋昭曰:「代郡縣也。」   詔曰:「吳,古之建國也,日者荊王兼有其地,〔一〕今死亡後。朕欲復立吳王,其議可者。」長沙王臣等言:〔二〕「沛侯濞重厚,〔三〕請立為吳王。」已拜,上召謂濞曰:「汝狀有反相。」因拊其背,曰:「漢後五十年東南有亂,豈汝邪?〔四〕然天下同姓一家,汝慎毋反。」濞頓首曰:「不敢。」   〔一〕 師古曰:「日者,猶往日也。」   〔二〕 師古曰:「臣者,長沙王之名,吳芮之子也。今書本或臣下有芮字者,流俗妄加也。」   〔三〕 服虔曰:「濞音滂濞。」師古曰:「音普懿反。」   〔四〕 應劭曰:「高祖有聰略,反相徑可知。至於東南有亂,克期五十,占者所知也。若秦始皇東巡以厭氣,後劉項起東南,疑當如此耳。」如淳曰:「度其貯積足用為難,又吳楚世不賓服。」師古曰:「應說是也。拊謂摩循之。」   十一月,行自淮南還。過魯,以大牢祠孔子。   十二月,詔曰:「秦皇帝、楚隱王、〔一〕魏安釐王、〔二〕齊愍王、〔三〕趙悼襄王〔四〕皆絕亡後。其與秦始皇帝守冢二十家,楚、魏、齊各十家,趙及魏公子亡忌各五家,〔五〕令視其冢,復亡與它事。」〔六〕   〔一〕 師古曰:「陳勝也。」   〔二〕 師古曰:「昭王之子也。釐讀曰僖。漢書僖諡及福禧字,例多為釐。」   〔三〕 師古曰:「宣王之子,為淖齒所殺。」   〔四〕 師古曰:「孝成王之子。」   〔五〕 師古曰:「亡忌即信陵君也。」   〔六〕 師古曰:「復音方目反。與讀曰豫。」   陳豨降將言豨反時燕王盧綰使人之豨所陰謀。〔一〕上使辟陽侯審食其迎綰,〔二〕綰稱疾。食其言綰反有端。春二月,使樊噲、周勃將兵擊綰。詔曰:「燕王綰與吾有故,愛之如子,聞與陳豨有謀,吾以為亡有,故使人迎綰。綰稱疾不來,謀反明矣。燕吏民非有罪也,賜其吏六百石以上爵各一級。與綰居,去來歸者,赦之,〔三〕加爵亦一級。」詔諸侯王議可立為燕王者,長沙王臣等請立子建為燕王。   〔一〕 師古曰:「之,往也。」   〔二〕 師古曰:「辟音必亦反。食其音異基。」   〔三〕 師古曰:「先與綰居,今能去之來歸漢者,赦其罪。」   詔曰:「南武侯織亦粵之世也,立以為南海王。」〔一〕   〔一〕 文穎曰:「高祖五年,以象郡、桂林、南海、長沙立吳芮為長沙王。象郡、桂林、南海屬尉佗,佗未降,遙虛奪以封芮耳。後佗降漢,十一年,更立佗為南越王,自此王三郡。芮唯得長沙、桂林、零陵耳。今復封織為南海王,復遙奪佗一郡,織未得王之。」   三月,詔曰:「吾立為天子,帝有天下,十二年于今矣。與天下之豪士賢大夫共定天下,同安輯之。〔一〕其有功者上致之王,次為列侯,下乃食邑。〔二〕而重臣之親,或為列侯,皆令自置吏,得賦斂,女子公主。〔三〕為列侯食邑者,皆佩之印,賜大第室。〔四〕吏二千石,徙之長安,受小第室。入蜀漢定三秦者,皆世世復。〔五〕吾於天下賢士功臣,可謂亡負矣。其有不義背天子擅起兵者,與天下共伐誅之。〔六〕布告天下,使明知朕意。」   〔一〕 師古曰:「輯與集同。」   〔二〕 師古曰:「謂非列侯而特賜食邑者。」   〔三〕 如淳曰:「公羊傳曰『天子嫁女於諸侯,必使諸侯同姓者主之』,故謂之公主。百官表『列侯所食曰國,皇后、公主所食曰邑』。帝姊妹曰長公主,諸王女曰翁主。」師古曰:「如說得之。天子不親主婚,故謂之公主。諸王即自主婚,故其女曰翁主。翁者,父也,言父主其婚也。亦曰王主,言王自主其婚也。高祖答項羽曰『吾翁即若翁也』。揚雄方言云『周、晉、秦、隴謂父曰翁』。而臣瓚、王楙或云公者比於上爵,或云主者婦人尊稱,皆失之。」   〔四〕 孟康曰:「有甲乙次第,故曰第也。」   〔五〕 師古曰:「復音方目反。」   〔六〕 師古曰:「擅,專也,音上戰反。他皆類此。」   上擊布時,為流矢所中,行道疾。疾甚,呂后迎良醫。醫入見,上問醫。曰:「疾可治(不醫曰可治)。」於是上嫚罵之,曰:「吾以布衣提三尺取天下,〔一〕此非天命乎?命乃在天,雖扁鵲何益!」〔二〕遂不使治疾,賜黃金五十斤,罷之。呂后問曰:「陛下百歲後,蕭相國既死,誰令代之?」上曰:「曹參可。」問其次,曰:「王陵可,然少戇,〔三〕陳平可以助之。陳平知有餘,然難獨任。周勃重厚少文,然安劉氏者必勃也,可令為太尉。」呂后復問其次,上曰:「此後亦非乃所知也。」〔四〕   〔一〕 師古曰:「三尺,劍也。下韓安國傳所云三尺亦同,而流俗書本或云提三尺劍,劍字後人所加耳。」   〔二〕 韋昭曰:「泰山盧人也。名越人,魏桓侯時醫也。」臣瓚曰:「史記云齊勃海人也,魏無桓侯。」師古曰:「瓚說是也。扁音步典反。」   〔三〕 師古曰:「戇,愚也,古音下紺反,今則竹巷反。」   〔四〕 師古曰:「乃,汝也。言自此之後,汝亦終矣,不復知之。」   盧綰與數千人居塞下候伺,幸上疾愈,自入謝。〔一〕夏四月甲辰,帝崩于長樂宮。〔二〕盧綰聞之,遂亡入匈奴。   〔一〕 師古曰:「冀得上疾愈,自入謝以為己身之幸也。」   〔二〕 臣瓚曰:「帝年四十二即位,即位十二年,壽五十三。」   呂后與審食其謀曰:「諸將故與帝為編戶民,〔一〕北面為臣,心常鞅鞅,〔二〕今乃事少主,非盡族是,天下不安。」〔三〕以故不發喪。人或聞,以語酈商。酈商見審食其曰:「聞帝已崩,四日不發喪,欲誅諸將。誠如此,天下危矣。陳平、灌嬰將十萬守滎陽,樊噲、周勃將二十萬定燕代,此聞帝崩,諸將皆誅,必連兵還鄉,以攻關中。〔四〕大臣內畔,諸將外反,亡可蹻足待也。」〔五〕審食其入言之,乃以丁未發喪,大赦天下。   〔一〕 師古曰:「編戶者,言列次名籍也。編音鞭。」   〔二〕 師古曰:「鞅鞅,不滿足也,音於亮反。他皆類此。」   〔三〕 師古曰:「族謂族誅之。是亦此也。」   〔四〕 師古曰:「鄉讀曰嚮。還嚮,猶言反嚮、內嚮也。」   〔五〕 文穎曰:「蹻猶翹也。」如淳曰:「蹻音如今作樂蹻行之蹻。」晉灼曰:「許慎云『蹻,舉足小高也』,音矯。」師古曰:「晉說是也。」   五月丙寅,葬長陵。〔一〕已下,〔二〕皇太子群臣皆反至太上皇廟。群臣曰:「帝起細微,撥亂世反之正,〔三〕平定天下,為漢太祖,功最高。」上尊號曰高皇帝。〔四〕   〔一〕 臣瓚曰:「自崩至葬凡二十三日。長陵在長安北四十里。」   〔二〕 蘇林曰:「下音下書之下。」鄭氏曰:「已下棺也。」師古曰:「蘇音鄭說是也。下音胡亞反。」   〔三〕 師古曰:「反,還也,還之於正道。」   〔四〕 師古曰:「尊號,諡也。」   初,高祖不脩文學,而性明達,好謀,能聽,自監門戍卒,見之如舊。初順民心作三章之約。天下既定,命蕭何次律令,韓信申軍法,張蒼定章程,〔一〕叔孫通制禮儀,陸賈造新語。又與功臣剖符作誓,〔二〕丹書鐵契,金匱石室,〔三〕藏之宗廟。雖日不暇給,規摹弘遠矣。〔四〕   〔一〕 如淳曰:「章,曆數之章術也。程者,權衡丈尺斗斛之平法也。」師古曰:「程,法式也。」   〔二〕 如淳曰:「謂功臣表誓『使河如帶,泰山若厲,國乃滅絕』。」   〔三〕 如淳曰:「金匱,猶金縢也。」師古曰:「以金為匱,以石為室,重緘封之,保慎之義。」   〔四〕 鄧展曰:「若畫工規模物之摹。」韋昭曰:「正員之器曰規。摹者,如畫工未施采事摹之矣。」師古曰:「取喻規摹,謂立制垂範也。給,足也。日不暇足,言眾事繁多,常汲汲也。」   贊曰:春秋晉史蔡墨有言,陶唐氏既衰,〔一〕其後有劉累,學擾龍,事孔甲,〔二〕范氏其後也。〔三〕而大夫范宣子亦曰:「祖自虞以上為陶唐氏,〔四〕在夏為御龍氏,〔五〕在商為豕韋氏〔六〕,在周為唐杜氏,〔七〕晉主夏盟為范氏。」范氏為晉士師,〔八〕魯文公世奔秦。〔九〕後歸于晉,其處者為劉氏。〔一0〕劉向云戰國時劉氏自秦獲於魏。〔一一〕秦滅魏,遷大梁,〔一二〕都于豐,故周巿說雍齒曰「豐,故梁徙也」。是以頌高祖云:「漢帝本系,出自唐帝。降及于周,在秦作劉。涉魏而東,遂為豐公。」〔一三〕豐公,蓋太上皇父。其遷日淺,墳墓在豐鮮焉。〔一四〕及高祖即位,置祠祀官,則有秦、晉、梁、荊之巫,〔一五〕世祠天地,綴之以祀,豈不信哉!〔一六〕由是推之,漢承堯運,德祚已盛,斷蛇著符,旗幟上赤,協于火德,自然之應,得天統矣。〔一七〕   〔一〕 荀悅曰:「唐者,帝堯有天下號。陶,發聲也。」韋昭曰:「陶唐皆國名,猶湯稱殷商矣。」臣瓚曰:「堯初居於唐,後居陶,故曰陶唐也。」師古曰:「三家之說皆非也。許慎說文解字云:『陶,丘再成也,在濟陰。夏書曰東至陶丘。陶丘有堯城,堯嘗居之,後居於唐,故堯號陶唐氏。』斯得之矣。」   〔二〕 應劭曰:「擾,馴也,能順養得其嗜欲也。孔甲,夏天子也。」師古曰:「擾音繞,又音饒。」   〔三〕 師古曰:「晉司空士蒍之孫士會為晉大夫,食采於范,因號范氏。」   〔四〕 師古曰:「范宣子即士會之孫士匄也。」   〔五〕 師古曰:「即劉累也。」   〔六〕 師古曰:「豕韋,國名,在東郡白馬縣東南。」   〔七〕 師古曰:「唐、杜,二國名也。殷末豕韋徙國於唐,周成王滅唐,遷之於杜,為杜伯。杜伯之子隰叔奔晉。士會即隰叔之玄孫也。唐,太原晉陽縣也。杜,京兆杜縣也。」   〔八〕 師古曰:「言晉為霸,主諸夏之盟,而范氏為晉正卿。」   〔九〕 師古曰:「文公六年,晉襄公卒,士會與先蔑如秦逆公子雍,欲以為嗣。七年,以秦師納雍,而趙宣子立靈公,與秦師戰,敗之于刳首。先蔑奔秦,士會從之。」   〔一0〕師古曰:「文十三年,晉人使魏壽餘偽以魏畔,誘士會而納之。秦之歸其帑,其別族留在秦者既無官邑,而乃復劉累之姓也。」   〔一一〕文穎曰:「六國時,秦伐魏,劉氏隨軍為魏所獲,故得復居魏也。」師古曰:「春秋之後,周室卑微,諸侯彊盛,交相攻伐,故總謂之戰國。」   〔一二〕師古曰:「秦昭王伐魏,魏惠王棄安邑,東徙大梁,更號曰梁,非始皇滅六國之時。」   〔一三〕晉灼曰:「涉猶入也。」   〔一四〕師古曰:「鮮,少也,音先淺反。」   〔一五〕應劭曰:「先人所在之國,悉致祠巫祝,博求神靈之意也。」文穎曰:「巫,掌神之位次者也。范氏世仕於晉,故祠祀有晉巫。范會支庶,留秦為劉氏,故有秦巫。劉氏隨魏都大梁,故有梁巫。後徙豐,豐屬荊,故有荊巫也。」   〔一六〕師古曰:「綴,言不絕也。」   〔一七〕孟康曰:「十一月天統,物萌色赤,故云得天統也。」臣瓚曰:「漢承堯緒,為火德。秦承周後,以火代木,得天之統序,故曰得天統。漢初因秦正,至太初元年始用夏正,不用十一月為正也。」師古曰:「瓚說得之。」 ## 漢書卷二‧惠帝紀第二   孝惠皇帝,〔一〕高祖太子也,母曰呂皇后。帝年五歲,高祖初為漢王。二年,立為太子。十二年四月,高祖崩。五月丙寅,太子即皇帝位,尊皇后曰皇太后。賜民爵一級。〔二〕中郎、郎中滿六歲爵三級,四歲二級。〔三〕外郎滿六歲二級。〔四〕中郎不滿一歲一級。外郎不滿二歲賜錢萬。〔五〕宦官尚食比郎中。〔六〕謁者、執楯、執戟、武士、騶比外郎。〔七〕太子御驂乘賜爵五大夫,舍人滿五歲二級。〔八〕賜給喪事者,二千石錢二萬,六百石以上萬,五百石、二百石以下至佐史五千。〔九〕視作斥上者,將軍四十金,〔一0〕二千石二十金,六百石以上六金,五百石以下至佐史二金。減田租,復十五稅一。〔一一〕爵五大夫、吏六百石以上及宦皇帝而知名者有罪當盜械者,皆頌繫。〔一二〕上造以上及內外公孫耳孫有罪當刑及當為城旦舂者,皆耐為鬼薪白粲。〔一三〕民年七十以上若不滿十歲有罪當刑者,皆完之。〔一四〕又曰:「吏所以治民也,能盡其治則民賴之,故重其祿,所以為民也。〔一五〕今吏六百石以上父母妻子與同居,及故吏嘗佩將軍都尉印將兵及佩二千石官印者,家唯給軍賦,他無有所與。〔一六〕   〔一〕 荀悅曰:「諱盈之字曰滿。」應劭曰:「禮諡法『柔質慈民曰惠』。」師古曰:「孝子善述父之志,故漢家之諡,自惠帝巳下皆稱孝也。臣下以滿字代盈者,則知帝諱盈也。他皆類此。」   〔二〕 師古曰:「帝初即位為恩惠也。」   〔三〕 蘇林曰:「中郎,省中郎也。」   〔四〕 蘇林曰:「外郎,散郎也。」   〔五〕 張晏曰:「不滿一歲,謂不滿四歲之一歲,作郎三歲也。不滿二歲,謂不滿六歲之二歲,作郎四歲也。」師古曰:「此說非也。直謂作郎未經一歲二歲耳。」   〔六〕 應劭曰:「宦官,閽寺也。尚,主也。舊有五尚。尚冠、尚帳、尚衣、尚席亦是。」如淳曰:「主天子物曰尚,主文書曰尚書,又有尚符璽郎也。漢儀注省中有五尚,而內官婦人有諸尚也。」   〔七〕 應劭曰:「執楯、執戟,親近陛衛也。武士,力士也,高祖使武士縛韓信是也。騶,騶騎也。」師古曰:「騶本廄之馭者,後又令為騎,因謂騶騎耳。」   〔八〕 師古曰:「武士、騶以上,皆舊侍從天子之人也。舍人以上,太子之官屬。」   〔九〕 如淳曰:「律有斗食、佐史。」韋昭曰:「若今曹史書佐也。」師古曰:「自五百石以下至於佐史皆賜五千。今又言二百石者,審備其等也。」   〔一0〕服虔曰:「斥上,壙上也。」如淳曰:「斥,開也。開土地為冢壙,故以開斥言之。」鄭氏曰:「四十金,四十斤金也。」晉灼曰:「近上二千石賜錢二萬,此言四十金,實金也。下凡言黃金,真金也。不言黃,謂錢也。食貨志黃金一斤直萬錢。」師古曰:「諸賜言黃金者,皆與之金。不言黃者,一金與萬錢也。」   〔一一〕鄧展曰:「漢家初十五稅一,儉於周十稅一也。中間廢,今復之也。」如淳曰:「秦作阿房之宮,收太半之賦,遂行,至此乃復十五而稅一。」師古曰:「鄧說是也。復音房目反。」   〔一二〕文穎曰:「言皇帝者,以別仕諸王國也。」張晏曰:「時諸侯治民,新承六國之後,咸慕鄉邑,或貪逸豫,樂仕諸侯,今特為京師作優裕法也。」如淳曰:「知名,謂宦人教帝書學,亦可表異者也。盜者逃也,恐其逃亡,故著械也。頌者容也,言見寬容,但處曹吏舍,不入(陛)〔狴〕牢也。」師古曰:「諸家之說皆非也。宦皇帝而知名者,謂雖非五大夫爵、六百石吏,而早事惠帝,特為所知,故亦優之,所以云及耳,非謂凡在京師異於諸王國,亦不必在於宦人教書學也。左官之律起自武帝,此時未有。禮記曰『宦學事師』,謂凡仕宦,非閹寺也。盜械者,凡以罪著械皆得稱焉,不必逃亡也。據山海經,貳負之臣、相柳之尸皆云盜械,其義是也。古者頌與容同。五大夫,第九爵也。」   〔一三〕應劭曰:「上造,爵滿十六者也。內外公孫謂王侯內外孫也。耳孫者,玄孫之子也,言去其曾高益遠,但耳聞之也。今以上造有功勞,內外孫有骨血屬〈女連〉,施德布惠,故事從其輕也。城旦者,旦起行治城;舂者,婦人不豫外徭,但舂作米:皆四歲刑也。今皆就鬼薪白粲。取薪給宗廟為鬼薪,坐擇米使正白為白粲,皆三歲刑也。」李斐曰:「耳孫,曾孫也。」張晏曰:「公孫,宗室侯王之孫也。」晉灼曰:「耳孫,玄孫之曾孫也,諸侯王表在八世。」師古曰:「上造,第二爵名也。內外公孫,國家宗室及外戚之孫也。耳孫,諸說不同。據平紀及諸侯王表說『梁孝王玄孫之(子)耳孫〔音〕』。耳音仍。又匈奴傳說握衍朐鞮單于,云『烏維單于耳孫』。以此參之,李云曾孫是也。然漢書諸處又皆云曾孫非一,不應雜兩稱而言。據爾雅『曾孫之子為玄孫,玄孫之子為來孫,來孫之子為昆孫,昆孫之子為仍孫』,從己而數,是為八葉,則與晉說相同。仍、耳聲相近,蓋一號也。但班氏唯存古名,而計其葉數則錯也。〈女連〉音連。」   〔一四〕孟康曰:「不加肉刑髡{髟剔}也。」師古曰:「若,預及之言也。謂七十以上及不滿十歲以下,皆完之也。{髟剔}音他計反。」   〔一五〕師古曰:「為音于偽反。」   〔一六〕師古曰:「同居,謂父母妻子之外若兄弟及兄弟之子等見與同居業者,若今言同籍及同財也。無有所與,與讀曰豫。」   令郡諸侯王立高廟。〔一〕   〔一〕 師古曰:「諸郡及諸侯王國皆立廟也。今書本郡下或有國字者,流俗不曉妄加之。」   元年冬十二月,趙隱王如意薨。民有罪,得買爵三十級以免死罪。〔一〕賜民爵,戶一級。   〔一〕 應劭曰:「一級直錢二千,凡為六萬,若今贖罪入三十疋縑矣。」師古曰:「令出買爵之錢以贖罪。」   春正月,城長安。   二年冬十月,齊悼惠王來朝,獻城陽郡以益魯元公主邑,尊公主為太后。〔一〕   〔一〕 如淳曰:「張敖子偃為魯王,故公主得為太后。」師古曰:「此說非也。蓋齊王憂不得脫,故從內史之言,請尊公主為齊太后,以母禮事之,用悅媚呂太后耳。若魯元以子為魯王,自合稱太后,何待齊王尊之乎?據張耳傳『高后元年魯元太后薨,後六年宣平侯敖薨,呂太后立敖子偃為王,以母為太后故也』,是則偃因母為齊王太后而得王,非母因偃乃為太后也。」   春正月癸酉,有兩龍見蘭陵家人井中,〔一〕乙亥夕而不見。隴西地震。   〔一〕 師古曰:「家人,言庶人之家。」   夏旱。郃陽侯仲薨。〔一〕秋七月辛未,相國何薨。〔二〕   〔一〕 師古曰:「高帝之兄,吳王濞父也。」   〔二〕 師古曰:「蕭何也。」   三年春,發長安六百里內男女十四萬六千人城長安,三十日罷。〔一〕   〔一〕 鄭氏曰:「城一面,故速罷。」   以宗室女為公主,嫁匈奴單于。   夏五月,立閩越君搖為東海王。〔一〕   〔一〕 應劭曰:「搖,越王句踐之苗裔也,帥百越之兵助高祖,故封。東海,在吳郡東南濱海云。」師古曰:「即今泉州是其地。」   六月,發諸侯王、列侯徒隸二萬人城長安。   秋七月,都廄災。南越王趙佗稱臣奉貢。〔一〕   〔一〕 師古曰:「佗音徒何反。」   四年冬十月壬寅,立皇后張氏。〔一〕   〔一〕 師古曰:「張敖之女也。史記及漢書無名字,皇甫謐作帝王世紀皆為惠帝張后及孝文薄后已下別制名焉,至於薄父之徒亦立名字,何從而得之乎?雖欲示博聞,不知陷於穿鑿。」   春正月,舉民孝弟力田者復其身。〔一〕   〔一〕 師古曰:「弟者,言能以順道事其兄也。弟音徒計力。復音方目反。」   三月甲子,皇帝冠,赦天下。省法令妨吏民者;除挾書律。〔一〕長樂宮鴻臺災。宜陽雨血。   〔一〕 應劭曰:「挾,藏也。」張晏曰:「秦律敢有挾書者族。」   秋七月乙亥,未央宮凌室災;〔一〕丙子,織室災。〔二〕   〔一〕 師古曰:「凌室,藏冰之室也。豳詩七月之篇曰『納于凌陰』。」   〔二〕 師古曰:「主織作繒帛之處。」   五年冬十月,靁;桃李華,棗實。   春正月,復發長安六百里內男女十四萬五千人城長安,三十日罷。   夏,大旱。   秋八月己丑,相國參薨。〔一〕   〔一〕 師古曰:「曹參也。」   九月,長安城成。賜民爵,戶一級。〔一〕   〔一〕 師古曰:「家長受也。」   六年冬十月辛丑,齊王肥薨。   令民得賣爵。女子年十五以上至三十不嫁,五算。〔一〕   〔一〕 應劭曰:「國語越王勾踐令國中女子年十七不嫁者父母有罪,欲人民繁息也。漢律人出一算,算百二十錢,唯賈人與奴婢倍算。今使五算,罪謫之也。」孟康曰:「或云復之也。」師古曰:「應說是。」   夏六月,舞陽侯噲薨。〔一〕   〔一〕 師古曰:「樊噲也。」   起長安西巿,修敖倉。   七年冬十月,發車騎、材官詣滎陽,〔一〕太尉灌嬰將。   〔一〕 師古曰:「車,常擬軍興者,若近代之戍車也。騎,常所養馬,并其人使行充騎,若今武馬及所養者主也。材官,解在高紀。」   春正月辛丑朔,日有蝕之。夏五月丁卯,日有蝕之,既。〔一〕   〔一〕 師古曰:「既,盡也。」   秋八月戊寅,帝崩于未央宮。〔一〕九月辛丑,葬安陵。〔二〕   〔一〕 臣瓚曰:「帝年十七即位,即位七年,壽二十(四)〔三〕。」   〔二〕 臣瓚曰:「自崩至葬凡二十四日。安陵在長安北三十五里。」師古曰:「三輔黃圖云去長陵十里。」   贊曰:孝惠內修親親,外禮宰相,優寵齊悼、趙隱,恩敬篤矣。〔一〕聞叔孫通之諫則懼然,〔二〕納曹相國之對而心說,〔三〕可謂寬仁之主。遭呂太后虧損至德,〔四〕悲夫!   〔一〕 師古曰:「篤,厚也。」   〔二〕 蘇林曰:「諫復道乘衣冠道也。」師古曰:「懼讀曰瞿。瞿然,失守貌,音居具反。」   〔三〕 蘇林曰:「對修高帝制度、蕭何法也。」師古曰:「說讀曰悅。」   〔四〕 師古曰:「謂殺趙王,戮戚夫人,因以憂疾不聽政而崩。」 ## 漢書卷三‧高后紀第三   高皇后呂氏,〔一〕生惠帝。佐高祖定天下,父兄及高祖而侯者三人。〔二〕惠帝即位,尊呂后為太后。太后立帝姊魯元公主女為皇后,無子,取後宮美人子名之以為太子。惠帝崩,太子立為皇帝,年幼,太后臨朝稱制,〔三〕大赦天下。乃立兄子呂台、產、祿、台子通四人為王,〔四〕封諸呂六人為列侯。語在外戚傳。   〔一〕 荀悅曰:「諱雉之字曰野雞。」應劭曰:「禮,婦人從夫諡,故稱高也。」師古曰:「呂后名雉,字娥姁,故臣下諱雉也。姁音許于反。」   〔二〕 師古曰:「父謂臨泗侯呂公也。兄謂周呂侯澤、建成侯釋之。」   〔三〕 師古曰:「天子之言一曰制書,二曰詔書。制書者,謂為制度之命也,非皇后所得稱。今呂太后臨朝行天子事,斷決萬機,故稱制詔。」   〔四〕 蘇林曰:「台音胞胎。」   元年春正月,詔曰:「前日孝惠皇帝言欲除三族罪、妖言令〔一〕,議未決而崩,今除之。」二月,賜民爵,戶一級。初置孝弟力田二千石者一人。〔二〕夏五月丙申,趙王宮叢臺災。〔三〕立孝惠後宮子強為淮陽王,〔四〕不疑為恆山王,〔五〕弘為襄城侯,朝為軹侯,〔六〕武為壺關侯。秋,桃李華。   〔一〕 師古曰:「罪之重者戮及三族,過誤之語以為妖言,今謂重酷,皆除之。」   〔二〕 師古曰:「特置孝弟力田官而尊其秩,欲以勸厲天下,令各敦行務本。」   〔三〕 師古曰:「連聚非一,故名叢臺。蓋本六國時趙王故臺也,在邯鄲城中。」   〔四〕 如淳曰:「外戚恩澤侯表曰皆呂氏子也,以孝惠子侯。」晉灼曰:「漢注名長。」韋昭曰:「今陳留郡。」   〔五〕 如淳曰:「今常山也,因避文帝諱改曰常。」   〔六〕 師古曰:「軹音只。」   二年春,詔曰:「高皇帝匡飭天下,〔一〕諸有功者皆受分地為列侯,〔二〕萬民大安,莫不受休德。〔三〕朕思念至於久遠而功名不著,亡以尊大誼,施後世。今欲差次列侯功以定朝位,〔四〕臧于高廟,世世勿絕,嗣子各襲其功位。其與列侯議定奏之。」丞相臣平言:〔五〕「謹與絳侯臣勃、〔六〕曲周侯臣商、〔七〕潁陰侯臣嬰、〔八〕安國侯臣陵等議,〔九〕列侯幸得賜餐錢奉邑,〔一0〕陛下加惠,以功次定朝位,〔一一〕臣請臧高廟。」奏可。春正月乙卯,地震,羌道、〔一二〕武都道山崩。〔一三〕夏六月丙戌晦,日有蝕之。秋七月,恆山王不疑薨。行八銖錢。〔一四〕   〔一〕 師古曰:「匡,正也。飭,整也。飭讀與敕同,其字從力。」   〔二〕 師古曰:「分音扶問反。」   〔三〕 師古曰:「休,美也,音虛虯反。他皆類此。」   〔四〕 師古曰:「以功之高下為先後之次。」   〔五〕 師古曰:「陳平。」   〔六〕 師古曰:「周勃。」   〔七〕 師古曰:「酈商。」   〔八〕 師古曰:「灌嬰。」   〔九〕 師古曰:「王陵。」   〔一0〕應劭曰:「餐與飡同。諸侯四時皆得賜餐錢。」文穎曰:「飡,邑中更名算錢,如今長吏食奉,自復媵錢,即租奉也。」韋昭曰:「熟食曰飡,酒肴曰錢,粟米曰奉。稅租奉祿,正所食也。四時得閒賜,是為飡錢。飡,小食也。」師古曰:「餐、飡同一字耳,音(于)〔千〕安反。飡,所謂吞食物也。餐錢,賜廚膳錢也。奉邑,本所食邑也。奉音扶用反。」   〔一一〕如淳曰:「功大者位在上。功臣侯表有第一、第二之次。」   〔一二〕服虔曰:「縣有夷蠻曰道。」師古曰:「羌道屬隴西郡。」   〔一三〕師古曰:「武都道屬武都郡。」   〔一四〕應劭曰:「本秦錢,質如周錢,文曰『半兩』,重如其文,即八銖也。漢以其太重,更鑄莢錢,今民間名榆莢錢是也。民患其太輕,至此復行八銖錢。」   三年夏,江水、〔漢水〕溢,流民四千餘家。〔一〕秋,星晝見。   〔一〕 師古曰:「水所漂沒也。」   四年夏,少帝自知非皇后子,出怨言,皇太后幽之永巷。〔一〕詔曰:「凡有天下治萬民者,蓋之如天,容之如地;上有驩心以使百姓,百姓欣然以事其上,驩欣交通而天下治。今皇帝疾久不已,乃失惑昏亂,不能繼嗣奉宗廟,守祭祀,不可屬天下。〔二〕其議代之。」群臣皆曰:「皇太后為天下計,所以安宗廟社稷甚深。頓首奉詔。」五月丙辰,立恆山王弘為皇帝。〔三〕   〔一〕 如淳曰:「列女傳周宣姜后脫簪珥,待罪永巷,後改為掖庭。」師古曰:「永,長也。本謂宮中之長巷也。」   〔二〕 師古曰:「屬,委也,音之欲反。」   〔三〕 晉灼曰:「史記惠帝元年,子不疑為常山王,子山為襄城侯。二年,常山王薨,即不疑也。以弟襄城侯山為常山王,更名義。丙辰,立常山王義為帝。義更名弘。漢書一之,書弘以為正也。」師古曰:「即元年所立弘為襄城侯者,晉說是也。」   五年春,南粵王尉佗自稱南武帝。〔一〕秋八月,淮陽王彊薨。九月,發河東、上黨騎屯北地。   〔一〕 韋昭曰:「生以武為號,不稽古也。」師古曰:「此說非也。成湯曰『吾武甚』,因自號武王。佗言武帝亦猶是耳,何謂其不稽古乎?」   六年春,星晝見。夏四月,赦天下。秩長陵令二千石。〔一〕六月,城長陵。〔二〕匈奴寇狄道,攻阿陽。〔三〕行五分錢。〔四〕   〔一〕 應劭曰:「長陵,高祖陵,尊之,故增其令秩也。」   〔二〕 張晏曰:「起縣邑,故築城也。」師古曰:「此說非也。黃圖云長陵城周七里百八十步,因為殿垣,門四出,及便殿掖庭諸官寺皆在中。是即就陵為城,非止謂邑居也。」   〔三〕 師古曰:「狄道屬隴西。阿陽,天水之縣也。今流俗書本或作河陽者,非也。」   〔四〕 應劭曰:「所謂莢錢者。」   七年冬十二月,匈奴寇狄道,略二千餘人。春正月丁丑,趙王友幽死于邸。己丑晦,日有蝕之,既。以梁王呂產為相國,趙王祿為上將軍。立營陵侯劉澤為琅邪王。夏五月辛未,詔曰:「昭靈夫人,太上皇妃也;武哀侯、〔一〕宣夫人,高皇帝兄姊也。〔二〕號諡不稱,其議尊號。」丞相臣平等請尊昭靈夫人曰昭靈后,武哀侯曰武哀王,宣夫人曰昭哀后。六月,趙王恢自殺。秋九月,燕王建薨。南越侵盜長沙,遣隆慮侯灶將兵擊之。〔三〕   〔一〕 張晏曰:「高帝兄伯也。」   〔二〕 如淳曰:「皆追諡。」   〔三〕 應劭曰:「灶姓周,高祖功臣也。隆慮,今林慮也,後避殤帝諱,故改之。」師古曰:「慮音廬。」   八年春,封中謁者張釋卿為列侯。〔一〕諸中官、宦者令丞皆賜爵關內侯,食邑。〔二〕夏,江水、漢水溢,流萬餘家。   〔一〕 孟康曰:「宦官也。」如淳曰:「百官表謁者掌賓贊受事。灌嬰為中謁者,後常以閹人為之。諸官加中者,多閹人也。」   〔二〕 如淳曰:「列侯出關就國,關內侯但爵耳。其有加(愚)〔異〕者,與之關內之邑,食其租稅。宣紀曰『德、武食邑』是也。」師古曰:「諸中官,凡閹人給事於中者皆是也。宦者令丞,宦者署之令丞。」   秋七月辛巳,皇太后崩于未央宮。遺詔賜諸侯王各千金,將相列侯下至郎吏各有差。大赦天下。   上將軍祿、相國產顓兵秉政,〔一〕自知背高皇帝約,〔二〕恐為大臣諸侯王所誅,因謀作亂。時齊悼惠王子朱虛侯章在京師,以祿女為婦,知其謀,乃使人告兄齊王,令發兵西。章欲與太尉勃、丞相平為內應,以誅諸呂。齊王遂發兵,又詐琅邪王澤發其國兵,并將而西。產、祿等遣大將軍灌嬰將兵擊之。嬰至滎陽,使人諭齊王與連和,待呂氏變而共誅之。〔三〕   〔一〕 師古曰:「顓讀與專同。」   〔二〕 師古曰:「非劉氏而王,非有功而侯。」   〔三〕 師古曰:「變謂發動也。」   太尉勃與丞相平謀,以曲周侯酈商子寄與祿善,使人劫商令寄紿說祿〔一〕曰:「高帝與呂后共定天下,劉氏所立九王,呂氏所立三王,皆大臣之議。事(以)〔已〕布告諸侯王,諸侯王以為宜。今太后崩,帝少,足下不急之國守藩,〔二〕乃為上將將兵留此,為大臣諸侯所疑。何不速歸將軍印,以兵屬太尉,〔三〕請梁王亦歸相國印,與大臣盟而之國?齊兵必罷,大臣得安,足下高枕而王千里,此萬世之利也。」祿然其計,使人報產及諸呂老人。或以為不便,計猶豫〔四〕未有所決。祿信寄,與俱出遊,過其姑呂嬃。〔五〕嬃怒曰:「奴為將而棄軍,呂氏今無處矣!」〔六〕乃悉出珠玉寶器散堂下,曰:「無為它人守也!」   〔一〕 師古曰:「紿,誑也。」   〔二〕 師古曰:「之,往也。」   〔三〕 師古曰:「屬音之欲反。」   〔四〕 師古曰:「猶,獸名也。爾雅曰『猶如{鹿旨},善登木』。此獸性多疑慮,常居山中,忽聞有聲,即恐有人且來害之,每豫上樹,久之無人,然後敢下,須臾又上。如此非一,故不決者稱猶豫焉。一曰隴西俗謂犬子為猶,犬隨人行,每豫在前,待人不得,又來迎候,故云猶豫也。{鹿旨}音几。」   〔五〕 張晏曰:「嬃音須。」師古曰:「呂后妹。」   〔六〕 師古曰:「言見誅滅,無處所也。處字或作類,言無種類也。」   八月庚申,平陽侯窋行御史大夫事,〔一〕見相國產計事。郎中令賈壽使從齊來,因數產〔二〕曰:「王不早之國,今雖欲行,尚可得邪?」具以灌嬰與齊楚合從狀告產。〔三〕平陽侯窋聞其語,馳告丞相平、太尉勃。勃欲入北軍,不得入。襄平侯紀通尚符節,〔四〕乃令持節矯內勃北軍。〔五〕勃復令酈寄、典客劉揭說祿,〔六〕曰:「帝使太尉守北軍,欲令足下之國,急歸將軍印辭去。不然,禍且起。」祿遂解印屬典客,〔七〕而以兵授太尉勃。勃入軍門,行令軍中曰:「為呂氏右袒,為劉氏左袒。」〔八〕軍皆左袒。勃遂將北軍。然尚有南軍,丞相平召朱虛侯章佐勃。勃令章監軍門,令平陽侯告衛尉,毋內相國產殿門。產不知祿已去北軍,入未央宮欲為亂。殿門弗內,徘徊往來。〔九〕平陽侯馳語太尉勃,勃尚恐不勝,未敢誦言誅之,〔一0〕乃謂朱虛侯章曰:「急入宮衛帝。」章從勃請卒千人,入未央宮掖門,〔一一〕見產廷中。日餔時,遂擊產。產走。天大風,從官亂,莫敢鬥者。逐產,殺之郎中府吏舍廁中。〔一二〕   〔一〕 師古曰:「窋,曹參子也,音竹出反。」   〔二〕 師古曰:「數,責之也,音數具反。」   〔三〕 師古曰:「齊楚俱在山東,連兵西向,欲誅諸呂,亦猶六國為從以敵秦,故言合從也。從音子容反。」   〔四〕 張晏曰:「紀通,信子也。尚,主也,今符節令也。」晉灼曰:「紀信焚死,不見其後。功臣表云紀通紀成之子,以成死事,故封侯。」師古曰:「晉說是也。」   〔五〕 師古曰:「矯,詐也,詐以天子之命也。」   〔六〕 應劭曰:「典客,今大鴻臚也。」師古曰:「揭音竭。」   〔七〕 師古曰:「屬音之欲反。」   〔八〕 師古曰:「袒,脫衣袖而肉袒也。左右者,偏脫其一耳。袒音徒旱反。」   〔九〕 師古曰:「徘徊猶傍偟,不進之意也。徘音裴。」   〔一0〕鄧展曰:「誦言,公言也。」   〔一一〕師古曰:「非正門而在兩旁,若人之臂掖也。」   〔一二〕如淳曰:「百官表郎中令掌宮殿門戶,故其府在宮中,後轉為光祿勳。」   章已殺產,帝令謁者持節勞章。〔一〕章欲奪節,謁者不肯,章乃從與載,因節信馳斬長樂衛尉呂更始。〔二〕還入北軍,復報太尉勃。勃起拜賀章,曰:「所患獨產,今已誅,天下定矣。」辛酉,(殺)〔斬〕呂祿,笞殺呂嬃。分部悉捕諸呂男女,無少長皆斬之〔三〕。   〔一〕 師古曰:「慰問之。」   〔二〕 師古曰:「因謁者所持之節,用為信也。章與謁者同車,故為門者所信,得入長樂宮。」   〔三〕 師古曰:「分音扶問反。」   大臣相與陰謀,以為少帝及三弟為王者皆非孝惠子,復共誅之,尊立文帝。語在周勃、高五王傳。   贊曰:孝惠、高后之時,海內得離戰國之苦,君臣俱欲無為,故惠帝拱己,〔一〕高后女主制政,不出房闥,〔二〕而天下晏然,刑罰罕用,民務稼穡,衣食滋殖。〔三〕   〔一〕 師古曰:「垂拱而治。」   〔二〕 師古曰:「闥,宮中小門,音他曷反。」   〔三〕 師古曰:「滋,益也。殖,生也。」 ## 漢書卷四‧文帝紀第四   孝文皇帝,〔一〕高祖中子也,母曰薄姬。〔二〕高祖十一年,誅陳豨,定代地,立為代王,都中都。十七年秋,高后崩,〔三〕諸呂謀為亂,欲危劉氏。丞相陳平、太尉周勃、朱虛侯劉章等共誅之,謀立代王。語在高后紀、高五王傳。   〔一〕 荀悅曰:「諱恒之字曰常。」應劭曰:「諡法『慈惠愛民曰文』。」   〔二〕 如淳曰:「姬音怡,眾妾之總稱。漢官儀曰姬妾數百,外戚傳亦曰幸姬戚夫人。」臣瓚曰:「漢秩祿令及茂陵書姬並內官也,秩比二千石,位次婕妤下,在八子上。」師古曰:「姬者,本周之姓,貴於眾國之女,所以婦人美號皆稱姬焉。故左氏傳曰:『雖有姬、姜,無棄蕉萃。』姜亦大國女也。後因總謂眾妾為姬。史記云『高祖居山東時好美姬』是也。若姬是官號,不應云幸姬戚夫人,且外戚傳備列后妃諸官,無姬職也。如云眾妾總稱,則近之。不當音怡,宜依字讀耳。瓚說謬也。」   〔三〕 張晏曰:「代王之十七年也。」   大臣遂使人迎代王。郎中令張武等議,皆曰:「漢大臣皆故高帝時將,習兵事,多謀詐,其屬意非止此也,〔一〕特畏高帝、呂太后威耳。今已誅諸呂,新喋血京師,〔二〕以迎大王為名,實不可信。願稱疾無往,以觀其變。」中尉宋昌進曰:「群臣之議皆非也。夫秦失其政,豪傑並起,人人自以為得之者以萬數,然卒踐天子位者,劉氏也,〔三〕天下絕望,一矣。高帝王子弟,地犬牙相制,所謂盤石之宗也,〔四〕天下服其彊,二矣。漢興,除秦煩苛,約法令,施德惠,〔五〕人人自安,難動搖,三矣。夫以呂太后之嚴,立諸呂為三王,擅權專制,然而太尉以一節入北軍,一呼〔六〕士皆袒左,為劉氏,畔諸呂,卒以滅之。此乃天授,非人力也。今大臣雖欲為變,百姓弗為使,〔七〕其黨寧能專一邪?內有朱虛、東牟之親,外畏吳、楚、淮南、琅邪、齊、代之彊。方今高帝子獨淮南王與大王,大王又長,賢聖仁孝,聞於天下,故大臣因天下之心而欲迎立大王,大王勿疑也。」代王報太后,計猶豫未定。卜之,兆得大橫。〔八〕占曰:「大橫庚庚,余為天王,夏啟以光。」〔九〕代王曰:「寡人固已為王,又何王乎?」卜人曰:「所謂天王者,乃天子也。」於是代王乃遣太后弟薄昭見太尉勃,勃等具言所以迎立王者。〔一0〕昭還報曰:「信矣,無可疑者。」代王笑謂宋昌曰:「果如公言。」乃令宋昌驂乘,〔一一〕張武等六人乘六乘傳〔一二〕詣長安。至高陵止,而使宋昌先之長安觀變。   〔一〕 師古曰:「言常有異志也。屬意,猶言注意也。屬音之欲反。」   〔二〕 服虔曰:「喋音蹀屣履之蹀。」如淳曰:「殺人流血滂沱為喋血。」師古曰:「喋音大頰反,本字當作蹀。蹀謂履涉之耳。」   〔三〕 師古曰:「卒,終也。」   〔四〕 師古曰:「犬牙,言地形如犬之牙交相入也。」   〔五〕 師古曰:「約,省也。」   〔六〕 師古曰:「呼,叫也,音火故反。他皆類此。」   〔七〕 師古曰:「為音于偽反。」   〔八〕 應劭曰:「龜曰兆,筮曰卦。卜以荊灼龜,文正橫也。」   〔九〕 服虔曰:「庚庚,橫貌也。」李奇曰:「庚庚,其繇文也。占謂其繇也。」張晏曰:「先是五帝官天下,老則嬗賢,至夏啟始傳嗣,能光先君之業。文帝亦襲父跡,言似啟也。」師古曰:「繇音丈救反,本作籀。籀,書也,謂讀卜詞。」   〔一0〕師古曰:「說所以迎代王之意也。」   〔一一〕師古曰:「乘車之法,尊者居左,御者居中,又有一人處車之右,以備傾側。是以戎事則稱車右,其餘則曰驂乘。驂者,三也,蓋取三人為名義耳。」   〔一二〕張晏曰:「傳車六乘也。」師古曰:「傳音張戀反。」   昌至渭橋,〔一〕丞相已下皆迎。昌還報,代王乃進至渭橋。群臣拜謁稱臣,代王下拜。太尉勃進曰:「願請間。」〔二〕宋昌曰:「所言公,公言之;所言私,王者無私。」太尉勃乃跪上天子璽。代王謝曰:「至邸而議之。」〔三〕   〔一〕 蘇林曰:「在長安北三里。」   〔二〕 師古曰:「間,容也,猶今言中間也。請容暇之頃,當有所陳,不欲於眾顯論也。他皆類此。」   〔三〕 師古曰:「郡國朝宿之舍,在京師者率名邸。邸,至也,言所歸至也,音丁禮反。他皆類此。」   閏月己酉,入代邸。群臣從至,上議曰:「丞相臣平、太尉臣勃、大將軍臣武、〔一〕御史大夫臣蒼、〔二〕宗正臣郢、〔三〕朱虛侯臣章、東牟侯臣興居、典客臣揭〔四〕再拜言大王足下:子弘等皆非孝惠皇帝子,〔五〕不當奉宗廟。臣謹請陰安侯、〔六〕頃王后、〔七〕琅邪王、〔八〕列侯、吏二千石議,大王高皇帝子,宜為嗣。願大王即天子位。」代王曰:「奉高帝宗廟,重事也。寡人不佞〔九〕,不足以稱。〔一0〕願請楚王計宜者,〔一一〕寡人弗敢當。」群臣皆伏,固請。代王西鄉讓者三,南鄉讓者再。〔一二〕丞相平等皆曰:「臣伏計之,大王奉高祖宗廟最宜稱,雖天下諸侯萬民皆以為宜。臣等為宗廟社稷計,不敢忽。〔一三〕願大王幸聽臣等。臣謹奉天子璽符再拜上。」代王曰:「宗室將相王列侯以為(其)〔莫〕宜寡人,寡人不敢辭。」遂即天子位。群臣以次侍。〔一四〕使太僕嬰、東牟侯興居先清宮,〔一五〕奉天子法駕迎代邸。〔一六〕皇帝即日夕入未央宮。夜拜宋昌為衛將軍,領南北軍,張武為郎中令,行殿中。〔一七〕還坐前殿,下詔曰:「制詔丞相、太尉、御史大夫:間者諸呂用事擅權,〔一八〕謀為大逆,欲危劉氏宗廟,賴將相列侯宗室大臣誅之,皆伏其辜。朕初即位,其赦天下,賜民爵一級,女子百戶牛酒,〔一九〕酺五日。」〔二0〕   〔一〕 服虔曰:「柴武。」   〔二〕 文穎曰:「張蒼。」   〔三〕 文穎曰:「劉郢。」   〔四〕 蘇林曰:「劉揭也。」師古曰:「揭音竭。」   〔五〕 師古曰:「不詳其有爵位,故總謂之子。」   〔六〕 蘇林曰:「高帝兄伯妻,羹頡侯母,丘嫂也。」晉灼曰:「若蕭何夫人封為酇侯也。」   〔七〕 蘇林曰:「高帝兄仲妻也。仲名喜,為代王,後廢為郃陽侯。子濞為吳王,故追諡為頃王。」如淳曰:「王子侯表曰合陽侯喜以子濞為王,追諡為頃王。頃王后封陰安侯,時呂嬃為林光侯,蕭何夫人亦為酇侯。又宗室侯表此時無陰安侯,知其為頃王后也。案漢祠令,陰安侯高帝嫂也。」師古曰:「諸諡為傾者,漢書例作頃字,讀皆曰傾。」   〔八〕 文穎曰:「劉澤也。」   〔九〕 師古曰:「不佞,不材也。」   〔一0〕師古曰:「稱,副也,音尺孕反。其下皆同。」   〔一一〕蘇林曰:「楚王名交,高帝弟也。」   〔一二〕如淳曰:「讓群臣也。或曰賓主位東西面,君臣位南北面,故西鄉坐三讓不受,群臣猶稱宜,乃更南鄉坐,示變即君位之漸也。」師古曰:「鄉讀曰嚮。」   〔一三〕師古曰:「忽,怠忘也。」   〔一四〕師古曰:「各依職位。」   〔一五〕應劭曰:「舊典,天子行幸所至,必遣靜室令先案行清淨殿中,以虞非常。」   〔一六〕如淳曰:「法駕者,侍中驂乘,奉車郎御,屬車三十六乘。」   〔一七〕師古曰:「行謂案行也,音下更反。」   〔一八〕師古曰:「間者,猶言中間之時也。他皆倣此。」   〔一九〕蘇林曰:「男賜爵,女子賜牛酒。」師古曰:「賜爵者,謂一家之長得之也。女子謂賜爵者之妻也。率百戶共得牛若干頭,酒若干石,無定數也。」   〔二0〕服虔曰:「酺音蒲。」文穎曰:「音步。漢律,三人以上無故群飲酒,罰金四兩,今詔橫賜得令會聚飲食五日也。」師古曰:「酺之為言布也,王德布於天下而合聚飲食為酺。服音是也。字或作脯,音義同。」   元年冬十月辛亥,皇帝見于高廟。遣車騎將軍薄昭迎皇太后于代。詔曰:「前呂產自置為相國,呂祿為上將軍,擅遣將軍灌嬰將兵擊齊,欲代劉氏。嬰留滎陽,與諸侯合謀以誅呂氏。呂產欲為不善,丞相平與太尉勃等謀奪產等軍。朱虛侯章首先捕斬產。太尉勃身率襄平侯通持節承詔入北軍。典客揭奪呂祿印。其益封太尉勃邑萬戶,賜金五千斤。丞相平、將軍嬰邑各三千戶,金二千斤。朱虛侯章、襄平侯通邑各二千戶,金千斤。封典客揭為陽信侯,賜金千斤。」   十二月,立趙幽王子遂為趙王,徙琅邪王澤為燕王。呂氏所奪齊楚地皆歸之。盡除收帑相坐律令。〔一〕   〔一〕 應劭曰:「帑,子也。秦法,一人有罪,并其室家。今除此律。」師古曰:「帑讀與奴同,假借字也。」   正月,有司請蚤建太子,〔一〕所以尊宗廟也。詔曰:「朕既不德,上帝神明未歆饗也,天下人民未有{匧心}志。〔二〕今縱不能博求天下賢聖有德之人而嬗天下焉,〔三〕而曰豫建太子,是重吾不德也。〔四〕謂天下何?〔五〕其安之。」〔六〕有司曰:「豫建太子,所以重宗廟社稷,不忘天下也。」上曰:「楚王,季父也,春秋高,閱天下之義理多矣,〔七〕明於國家之體。吳王於朕,兄也;淮南王,弟也:皆秉德以陪朕,〔八〕豈為不豫哉!諸侯王宗室昆弟有功臣,多賢及有德義者,若舉有德以陪朕之不能終,是社稷之靈,天下之福也。今不選舉焉,而曰必子,〔九〕人其以朕為忘賢有德者而專於子,非所以憂天下也。朕甚不取。」〔一0〕有司固請曰:「古者殷周有國,治安皆且千歲,〔一一〕有天下者莫長焉,〔一二〕用此道也。〔一三〕立嗣必子,所從來遠矣。高帝始平天下,建諸侯,為帝者太祖。諸侯王列侯始受國者亦皆為其國祖。子孫繼嗣,世世不絕,天下之大義也。故高帝設之以撫海內。〔一四〕今釋宜建〔一五〕而更選於諸侯宗室,非高帝之志也。更議不宜。〔一六〕子啟最長,〔一七〕敦厚慈仁,請建以為太子。」上乃許之。因賜天下民當為父後者爵一級。〔一八〕封將軍薄昭為軹侯。〔一九〕   〔一〕 師古曰:「蚤,古以為早晚字也。」   〔二〕 應劭曰:「{匧心}音篋。{匧心},滿也。」師古曰:「{匧心},快也。」   〔三〕 晉灼曰:「嬗,古禪字。」   〔四〕 師古曰:「重謂增益也,音直用反。他皆類此。」   〔五〕 師古曰:「猶言何以稱天下之望。」   〔六〕 師古曰:「安猶徐也,言不宜汲汲耳。」   〔七〕 如淳曰:「閱猶更歷也。」   〔八〕 文穎曰:「陪,輔也。」   〔九〕 師古曰:「必將傳位於子。」   〔一0〕師古曰:「不取,猶言不用此為善也。」   〔一一〕師古曰:「治安,言治理而且安寧也。治音丈吏反。」   〔一二〕師古曰:「言上古以來,國祚長久,無及殷周者也。」   〔一三〕師古曰:「所以能爾者,以承嗣相傳故也。」   〔一四〕師古曰:「設,置立也,謂立此法也。」   〔一五〕師古曰:「釋,捨也。宜建,謂適嗣。」   〔一六〕師古曰:「不當更議。」   〔一七〕文穎曰:「景帝名。」   〔一八〕師古曰:「雖非己生正嫡,但為後者即得賜爵。」   〔一九〕師古曰:「軹音只。」   三月,有司請立皇后。皇太后曰:「立太子母竇氏為皇后。」   詔曰:「方春和時,草木群生之物皆有以自樂,而吾百姓鰥寡孤獨窮困之人或阽於死亡,〔一〕而莫之省憂。〔二〕為民父母將何如?其議所以振貸之。」〔三〕又曰:「老者非帛不煖,非肉不飽〔四〕。今歲首,不時使人存問長老,〔五〕又無布帛酒肉之賜,將何以佐天下子孫孝養其親?今聞吏稟當受鬻者,或以陳粟,〔六〕豈稱養老之意哉!具為令。」〔七〕有司請令縣道,〔八〕年八十已上,賜米人月一石,肉二十斤,酒五斗。其九十已上,又賜帛人二疋,絮三斤。〔九〕賜物及當稟鬻米者,長吏閱視,丞若尉致。〔一0〕不滿九十,嗇夫、令史致。二千石遣都吏循行,〔一一〕不稱者督之〔一二〕。刑者及有罪耐以上,不用此令。〔一三〕   〔一〕 服虔曰:「阽音反坫之坫。」孟康曰:「阽音屋檐之檐。」如淳曰:「阽,近邊欲墮之意。」師古曰:「服、孟二音並通。」   〔二〕 師古曰:「省,視也。」   〔三〕 師古曰:「振,起也,為給貸之,令其存立也。諸振救、振贍,其義皆同。今流俗作字從貝者非也,自別有訓。貸音吐戴反。」   〔四〕 師古曰:「煖,溫也,音乃短反。」   〔五〕 師古曰:「存,省視也。」   〔六〕 師古曰:「稟,給也。鬻,淖糜也。給米使為糜鬻也。陳,久舊也。小雅甫田之詩曰『我取其陳』。鬻音之六反。淖,溺也,音女教反。」   〔七〕 師古曰:「使其備為條制。」   〔八〕 師古曰:「或縣或道,皆用此制也。有蠻夷曰道。」   〔九〕 師古曰:「絮,綿也。」   〔一0〕師古曰:「長吏,縣之令長也。若者,豫及之詞。致者,送至也。或丞或尉,自致之也。」   〔一一〕蘇林曰:「取其都吏有德也。」如淳曰:「律說,都吏今督郵是也。閑惠曉事,即為文無害都吏。」師古曰:「如說是也。行音下孟反。」   〔一二〕師古曰:「循行有不如詔意者,二千石察視責罰之。」   〔一三〕蘇林曰:「一歲為罰作,二歲刑以上為耐。耐,能任其罪也。」師古曰:「刑謂先被刑也。有罪,在吏未決者也。言八十、九十之人雖合加賜,其中有被刑罪者,不在此賜物令條中也。」   楚元王交薨。   四月,齊楚地震,二十九山同日崩,大水潰出。〔一〕   〔一〕 師古曰:「旁決曰潰,上湧曰出。」   六月,令郡國無來獻。施惠天下,諸侯四夷遠近驩洽。乃脩代來功。〔一〕詔曰:「方大臣誅諸呂迎朕,朕狐疑,皆止朕,〔二〕唯中尉宋昌勸朕,朕(已)〔以〕得保宗廟。已尊昌為衛將軍,〔三〕其封昌為壯武侯。諸從朕六人,官皆至九卿。」〔四〕又曰:「列侯從高帝入蜀漢者六十八人益邑各三百戶。吏二千石以上從高帝潁川守尊等十人食邑六百戶,淮陽守申屠嘉等十人五百戶,衛尉足等十人四百戶。」封淮南王舅趙兼為周陽侯,齊王舅駟鈞為靖郭侯,〔五〕故常山丞相蔡兼為樊侯。   〔一〕 師古曰:「自代來時有功者。」   〔二〕 師古曰:「狐之為獸,其性多疑,每渡冰河,且聽且渡。故言疑者,而稱狐疑。」   〔三〕 師古曰:「尊,高也,高其官秩。」   〔四〕 師古曰:「張武等。」   〔五〕 如淳曰:「邑名也,六國時齊有靖郭君。靖音靜。」師古曰:「外戚恩澤侯表云鄔侯駟鈞以齊王舅侯,今此云靖郭,豈初封靖郭後改為鄔乎?鄔音一戶反,又音於(度)〔庶〕反。」   二年冬十月,丞相陳平薨。詔曰:「朕聞古者諸侯建國千餘,各守其地,以時入貢,民不勞苦,上下驩欣,靡有違德。今列侯多居長安,邑遠,〔一〕吏卒給輸費苦,而列侯亦無繇教訓其民。〔二〕其令列侯之國,為吏及詔所止者,遣太子。」〔三〕   〔一〕 師古曰:「所食之邑去長安遠。」   〔二〕 師古曰:「繇讀與由同。」   〔三〕 李奇曰:「為吏,謂為卿大夫者。詔所止,特以恩愛見留者。」   十一月癸卯晦,日有食之。詔曰:「朕聞之,天生民,為之置君以養治之。人主不德,布政不均,則天示之災以戒不治。〔一〕乃十一月晦,日有食之,適見于天,〔二〕災孰大焉!〔三〕朕獲保宗廟,以微眇之身託于士民君王之上,天下治亂,在予一人,唯二三執政猶吾股肱也。朕下不能治育群生,上以累三光之明,〔四〕其不德大矣。令至,其悉思朕之過失,〔五〕及知見之所不及,匄以啟告朕。〔六〕及舉賢良方正能直言極諫者,以匡朕之不逮。〔七〕因各敕以職任,務省繇費以便民。〔八〕朕既不能遠德,故〈忄間〉然念外人之有非,〔九〕是以設備未息。今縱不能罷邊屯戍,又飭兵厚衛,〔一0〕其罷衛將軍軍。太僕見馬遺財足,〔一一〕餘皆以給傳置。」〔一二〕   〔一〕 師古曰:「治音直吏反。」   〔二〕 師古曰:「適讀曰謫,責也,音張革反。見音胡電反。」   〔三〕 師古曰:「災莫大於此。」   〔四〕 師古曰:「三光,日、月、星也。累音力瑞反。」   〔五〕 師古曰:「令謂此詔書。」   〔六〕 師古曰:「匄音蓋。匄亦乞也。啟,開也。言以過失開告朕躬,是則於朕為恩惠也。商書說命曰『啟乃心,沃朕心』。」   〔七〕 師古曰:「匡,正也。逮,及也。不逮者,意慮所不及。」   〔八〕 師古曰:「省,減也,音所領反。繇讀曰徭。」   〔九〕 蘇林曰:「〈忄間〉,寢視不安貌也。」孟康曰:「〈忄間〉猶介然也。非,姦非也。」師古曰:「孟說是也。〈忄間〉音下板反。」   〔一0〕師古曰:「飭,整也,讀與敕同。」   〔一一〕師古曰:「遺,留也。財與纔同。纔,少也。太僕見在之馬今當減,留纔足充事而已。」   〔一二〕師古曰:「傳音張戀反。置者,置傳驛之所,因名置也。他皆類此。」   春正月丁亥,詔曰:「夫農,天下之本也,其開藉田,〔一〕朕親率耕,以給宗廟粢盛。〔二〕民謫作縣官及貸種食未入、入未備者,皆赦之。」〔三〕   〔一〕 應劭曰:「古者天子耕藉田(十)〔千〕畝,為天下先。藉者,帝王典藉之常也。」韋昭曰:「藉,借也。借民力以治之,以奉宗廟,且以勸率天下,使務農也。」臣瓚曰:「景帝詔曰『朕親耕,后親桑,為天下先』,本以躬親為義,不得以假借為稱也。藉謂蹈藉也。」師古曰:「瓚說是也。國語曰『宣王即位,不藉千畝,虢文公諫』。斯則藉非假借明矣。」   〔二〕 師古曰:「黍稷曰粢,在器曰盛。粢音咨。」   〔三〕 師古曰:「種者,五穀之種也。食者,所以為糧食也。貸音吐戴反。種音之勇反。」   三月,有司請立皇子為諸侯王。詔曰:「前趙幽王幽死,朕甚憐之,已立其太子遂為趙王。遂弟辟彊〔一〕及齊悼惠王子朱虛侯章、東牟侯興居有功,可王。」乃(遂)立辟彊為河間王,章為城陽王,興居為濟北王。因立皇子武為代王,參為太原王,揖為梁王。   〔一〕 師古曰:「辟彊,言辟禦彊梁者,亦猶辟兵辟非耳。辟音必亦反。彊音其良反。一說辟讀曰闢,彊讀曰疆。闢疆,言開土地也。賈誼書曰:『衛侯朝於周,周行人問其名,衛侯曰辟彊。行人還之曰:「啟彊、辟彊,天子之號也,諸侯弗得用。」更其名曰燬。』則其義兩說並通。他皆類此。」   五月,詔曰:「古之治天下,朝有進善之旌,〔一〕誹謗之木,〔二〕所以通治道而來諫者也。今法有誹謗訞言之罪,〔三〕是使眾臣不敢盡情,而上無由聞過失也。將何以來遠方之賢良?其除之。民或祝詛上,以相約而後相謾,〔四〕吏以為大逆,其有他言,吏又以為誹謗。此細民之愚,無知抵死,〔五〕朕甚不取。自今以來,有犯此者勿聽治。」   〔一〕 應劭曰:「旌,幡也,堯設之五達之道,令民進善也。」如淳曰:「欲有進者,立於旌下言之。」   〔二〕 服虔曰:「堯作之,橋梁交午柱頭也。」應劭曰:「橋梁邊板,所以書政治之愆失也。至秦去之,今乃復施也。」師古曰:「應說是也。」   〔三〕 師古曰:「高后元年詔除妖言之令,今此又有訞言之罪,是則中間曾重復設此條也。訞與妖同。」   〔四〕 師古曰:「謾,欺也。初為要約,共行祝詛,後相欺誑,中道而止,無實事也。謾音慢,又音莫連反。」   〔五〕 師古曰:「抵,觸也,亦至也。」   九月,初與郡守為銅虎符、竹使符。〔一〕   〔一〕 應劭曰:「銅虎符第一至第五,國家當發兵遣使者,至郡合符,符合乃聽受之。竹使符皆以竹箭五枚,長五寸,鐫刻篆書,第一至第五。」張晏曰:「符以代古之圭璋,從簡易也。」師古曰:「與郡守為符者,謂各分其半,右留京師,左以與之。使音所吏反。」   詔曰:「農,天下之大本也,民所恃以生也,而民或不務本而事末,故生不遂。〔一〕朕憂其然,故今茲親率群臣農以勸之。其賜天下民今年田租之半。」〔二〕   〔一〕 師古曰:「衣食(之)〔乏〕絕,致有夭喪,故不遂其生。」   〔二〕 師古曰:「免不收之。」   三年冬十月丁酉晦,日有食之。十一月丁卯晦,日有蝕之。   詔曰:「前日詔遣列侯之國,辭未行。丞相朕之所重,其為(遂)〔朕〕率列侯之國。」遂免丞相勃,遣就國。十二月,太尉潁陰侯灌嬰為丞相。罷太尉官,屬丞相。   夏四月,城陽王章薨。淮南王長殺辟陽侯審食其。〔一〕   〔一〕 師古曰:「殺之於其家。」   五月,匈奴入居北地、河南為寇。〔一〕上幸甘泉,〔二〕遣丞相灌嬰擊匈奴,匈奴去。發中尉材官屬衛將軍,軍長安。   〔一〕 師古曰:「北地郡之北,黃河之南,即白羊所居。」   〔二〕 如淳曰:「蔡邕云天子車駕所至,民臣以為僥幸,故曰幸。見令長三老官屬,親臨軒作樂,賜以酒食帛葛越巾佩帶之屬,民爵有級數,或賜田租之半,故因謂之幸也。」師古曰:「甘泉在雲陽,本秦林光宮。」   上自甘泉之高奴,〔一〕因幸太原,見故群臣,皆賜之。舉功行賞,諸民里賜牛酒。〔二〕復晉陽、中都民三歲租。〔三〕留游太原十餘日。   〔一〕 師古曰:「之,往也。高奴,上郡之縣。」   〔二〕 師古曰:「里別率賜之。」   〔三〕 師古曰:「復音方目反。」   濟北王興居聞帝之代,欲自擊匈奴,乃反,發兵欲襲滎陽。於是詔罷丞相兵,以棘蒲侯柴武為大將軍,〔一〕將四將軍十萬眾擊之。祁侯繒賀為將軍,軍滎陽。秋七月,上自太原至長安。詔曰:「濟北王背德反上,詿誤吏民,〔二〕為大逆。濟北吏民兵未至先自定及以軍城邑降者,皆赦之,復官爵。〔三〕與王興居去來者,亦赦之。」〔四〕八月,虜濟北王興居,自殺。赦諸與興居反者。   〔一〕 臣瓚曰:「漢帝年紀為陳武,此云柴武,為有二姓。」   〔二〕 師古曰:「詿亦誤也,音卦。」   〔三〕 師古曰:「復音扶目反。」   〔四〕 師古曰:「雖始與興居共反,今棄之去而來降者,亦赦。」   四年冬十二月,丞相灌嬰薨。   夏五月,復諸劉有屬籍,家無所與。〔一〕賜諸侯王子邑各二千戶。   〔一〕 師古曰:「復音方目反。與讀曰豫。」   秋九月,封齊悼惠王子七人為列侯。   絳侯周勃有罪,逮詣廷尉詔獄。   作顧成廟。〔一〕   〔一〕 服虔曰:「廟在長安城南,文帝作。還顧見城,故名之。」應劭曰:「文帝自為廟,制度卑狹,若顧望而成,猶文王靈臺不日成之,故曰顧成。賈誼曰:『因顧成之廟,為天下太宗,與漢無極。』」如淳曰:「身存而為廟,若尚書之顧命也。景帝廟號德陽,武帝廟號龍淵,昭帝廟號徘徊,宣帝廟號樂游,元帝廟號長壽,成帝廟號陽池。」師古曰:「以還顧見城,因即為名,於義無取。又書本不作城郭字,應說近之。」   五年春二月,地震。   夏四月,除盜鑄錢令。〔一〕更造四銖錢。〔二〕   〔一〕 應劭曰:「聽民放鑄也。」   〔二〕 應劭曰:「文帝以五分錢太輕小,更作四銖錢,文亦曰『半兩』,今民間半兩錢最輕小者是也。」   六年冬十月,桃李華。   十一月,淮南王長謀反,廢遷蜀嚴道,死雍。〔一〕   〔一〕 師古曰:「遷於蜀郡之嚴道,行至扶風雍縣,在道而死也。」   七年冬十月,令列侯太夫人、夫人、諸侯王子及吏二千石無得擅徵捕。〔一〕   〔一〕 如淳曰:「列侯之妻稱夫人。列侯死,子復為列侯,乃得稱太夫人,子不為列侯不得稱也。」夏四月,赦天下。   六月癸酉,未央宮東闕罘罳災。〔一〕   〔一〕 如淳曰:「東闕與其兩旁罘罳皆災也。」晉灼曰:「東闕之罘罳獨災也。」師古曰:「罘罳,謂連闕曲閣也,以覆重刻垣墉之處,其形罘罳然,一曰屏也。罘音浮。」   八年夏,封淮南厲王長子四人為列侯。   有長星出于東方。〔一〕   〔一〕 文穎曰:「孛、彗、長三星,其占略同,然其形象小異。孛星光芒短,其光四出蓬蓬孛孛也。彗星光芒長,參參如埽彗。長星光芒有一直指,或竟天,或十丈,或三丈,或二丈,無常也。大法,孛、彗星多為除舊布新,火災,長星多為兵革事。」   九年春,大旱。   十年冬,行幸甘泉。   將軍薄昭死。〔一〕   〔一〕 鄭氏曰:「昭殺漢使者,文帝不忍加誅,使公卿從之飲酒,欲令自引分。昭不肯,使群臣喪服往哭之,乃自殺。有罪,故言死。」如淳曰:「一說昭與文帝博不勝,當飲酒,侍郎酌,為昭少,一侍郎譴呵之。時此郎下沐,昭使人殺之,是以文帝使自殺。」師古曰:「外戚恩澤侯表云坐殺漢使者自殺。鄭說是也。」   十一年冬十一月,行幸代。春正月,上自代還。   夏六月,梁王揖薨。   匈奴寇狄道。   十二年冬十二月,河決東郡。   春正月,賜諸侯王女邑各二千戶。   二月,出孝惠皇帝後宮美人,令得嫁。   三月,除關無用傳。〔一〕   〔一〕 張晏曰:「傳,信也,若今過所也。」如淳曰:「兩行書繒帛,分持其一,出入關,合之乃得過,謂之傳也。」李奇曰:「傳,棨也。」師古曰:「張說是也。古者或用棨,或用繒帛。棨者,刻木為合符也。傳音張戀反。棨音啟。」   詔曰:「道民之路,在於務本。朕親率天下農,十年于今,而野不加辟,〔一〕歲一不登,民有飢色,〔二〕是從事焉尚寡,而吏未加務也。〔三〕吾詔書數下,歲勸民種樹,〔四〕而功未興,是吏奉吾詔不勤,而勸民不明也。且吾農民甚苦,而吏莫之省,〔五〕將何以勸焉?其賜農民今年租稅之半。」   〔一〕 師古曰:「辟讀曰闢。闢,開也。」   〔二〕 師古曰:「登,成也。言五穀一歲不成則眾庶飢餒,是無蓄積故也。」   〔三〕 師古曰:「從事,從農事也。」   〔四〕 師古曰:「樹,謂藝殖也。」   〔五〕 師古曰:「省,視也。」   又曰:「孝悌,天下之大順也。力田,為生之本也。三老,眾民之師也。廉吏,民之表也。朕甚嘉此二三大夫之行。今萬家之縣,云無應令,〔一〕豈實人情?是吏舉賢之道未備也。其遣謁者勞賜三老、孝者帛人五匹,悌者、力田二匹,廉吏二百石以上率百石者三匹。〔二〕及問民所不便安,而以戶口率置三老孝悌力田常員,〔三〕令各率其意以道民焉。」〔四〕   〔一〕 師古曰:「無孝悌力田之人可應察舉之令。」   〔二〕 師古曰:「自二百石以上,每百石加三匹。」   〔三〕 師古曰:「計戶口之數以率之,增置其員,廣教化也。」   〔四〕 師古曰:「道讀曰導。」   十三年春二月甲寅,詔曰:「朕親率天下農耕以供粢盛,皇后親桑以奉祭服,其具禮儀。」〔一〕   〔一〕 師古曰:「令立耕桑之禮制也。」   夏,除祕祝,〔一〕語在郊祀志。五月,除肉刑法,語在刑法志。   〔一〕 應劭曰:「祕祝之官,移過于下,國家諱之,故曰祕也。」   六月,詔曰:「農,天下之本,務莫大焉。今廑身從事,〔一〕而有租稅之賦,是謂本末者無以異也,〔二〕其於勸農之道未備。其除田之租稅。賜天下孤寡布帛絮各有數。」   〔一〕 晉灼曰:「廑,古勤字。」   〔二〕 李奇曰:「本,農也。末,賈也。言農與賈俱出租,無異也,故除田租。」   十四年冬,匈奴寇邊,殺北地都尉卬。〔一〕遣三將軍軍隴西、北地、上郡,中尉周舍為衛將軍,郎中令張武為車騎將軍,軍渭北,車千乘,騎卒十萬人。上親勞軍,勒兵,申教令,〔二〕賜吏卒。自欲征匈奴,群臣諫,不聽。皇太后固要上,乃止。〔三〕於是以東陽侯張相如為大將軍,建成侯董赫、內史欒布皆為將軍,擊匈奴。匈奴走。   〔一〕 師古曰:「功臣表云缾侯孫單以父北地都尉卬力戰死事,文帝十四年封,與此正合。然則卬姓孫,而徐廣乃云姓段,說者因曰段會宗即卬之玄孫,無所據也。會宗,漢書有傳,班固不云是卬後,何從而知之乎?」   〔二〕 師古曰:「申謂約束之。」   〔三〕 文穎曰:「要(卻)〔劫〕也,哀痛祝誓之言。」   春,詔曰:「朕獲執犧牲珪幣以事上帝宗廟,十四年于今。歷日彌長,以不敏不明〔一〕而久撫臨天下,朕甚自媿。〔二〕其廣增諸祀壇場珪幣。〔三〕昔先王遠施不求其報,望祀不祈其福,右賢左戚,〔四〕先民後己,至明之極也。今吾聞祠官祝釐,〔五〕皆歸福於朕躬,不為百姓,朕甚媿之。夫以朕之不德,而專鄉獨美其福,百姓不與焉,〔六〕是重吾不德也。〔七〕其令祠官致敬,無有所祈。」   〔一〕 師古曰:「敏,材識捷疾。」   〔二〕 師古曰:「媿,古愧字。」   〔三〕 師古曰:「築土為壇,除地為場。幣,祭神之帛。」   〔四〕 師古曰:「以賢為上,然後及親也。」   〔五〕 如淳曰:「釐,福也。賈誼傳『受釐坐宣室』是也。」師古曰:「釐,本字作禧,假借用耳,同音僖。」   〔六〕 師古曰:「與讀曰豫。」   〔七〕 師古曰:「重音直用反。」   十五年春,黃龍見於成紀。〔一〕上乃下詔議郊祀。公孫臣明服色,新垣平設五廟。〔二〕語在郊祀志。夏四月,上幸雍,始郊見五帝,赦天下,修名山大川嘗祀而絕者,有司以歲時致禮。   〔一〕 師古曰:「成紀,隴西縣。」   〔二〕 文穎曰:「公孫臣,魯人也。」應劭曰:「新垣平,趙人也。」師古曰:「五廟,即下渭陽五帝之廟也。」   九月,詔諸侯王公卿郡守舉賢良能直言極諫者,上親策之,傅納以言。〔一〕語在晁錯傳。〔二〕   〔一〕 師古曰:「傅讀曰敷,敷陳其言而納用之。」   〔二〕 師古曰:「錯音千故反。」   十六年夏四月,上郊祀五帝于渭陽。〔一〕   〔一〕 韋昭曰:「在渭城。」師古曰:「郊祀志云在長安東北,非渭城也。韋說謬矣。」   五月,立齊悼惠王子六人、淮南厲王子三人皆為王。   秋九月,得玉杯,〔一〕刻曰「人主延壽」。令天下大酺,明年改元。   〔一〕 應劭曰:「新垣平詐令人獻之。」   後元年〔一〕冬十月,新垣平詐覺,謀反,〔二〕夷三族。   〔一〕 張晏曰:「新垣平候日再中,以為吉祥,故改元年,以求延年之祚也。」   〔二〕 師古曰:「以詐事發覺,自恐被誅,因謀反也。」   春三月,孝惠皇后張氏薨。〔一〕   〔一〕 張晏曰:「后黨於呂氏,廢處北宮,故不曰崩。」   詔曰:「間者數年比不登,〔一〕又有水旱疾疫之災,朕甚憂之。愚而不明,未達其咎。意者朕之政有所失而行有過與?〔二〕乃天道有不順,地利或不得,人事多失和,鬼神廢不享與?何以致此?將百官之奉養或費,無用之事或多與?何其民食之寡乏也!夫度田非益寡,而計民未加益,〔三〕以口量地,其於古猶有餘,而食之甚不足者,其咎安在?無乃百姓之從事於末以害農者蕃,〔四〕為酒醪以靡穀者多,〔五〕六畜之食焉者眾與?細大之義,吾未能得其中。〔六〕其與丞相列侯吏二千石博士議之,有可以佐百姓者,率意遠思,無有所隱。」   〔一〕 師古曰:「比猶頻也。」   〔二〕 師古曰:「與讀曰歟,音弋於反。下皆類此。」   〔三〕 師古曰:「度謂量計之,音徒各反。」   〔四〕 師古曰:「末謂工商之業也。蕃亦多也,音扶元反。」   〔五〕 師古曰:「醪,汁滓酒也。靡,散也。醪音來高反。靡音糜。」   〔六〕 師古曰:「中音竹仲反。」   二年夏,行幸雍棫陽宮。〔一〕   〔一〕 蘇林曰:「棫音域。」張晏曰:「秦昭王所作也。」晉灼曰:「黃圖在扶風。」   六月,代王參薨。匈奴和親。詔曰:「朕既不明,不能遠德,使方外之國或不寧息。夫四荒之外不安其生,〔一〕封圻之內勤勞不處,〔二〕二者之咎,皆自於朕之德薄而不能達遠也。間者累年,匈奴並暴邊境,多殺吏民,邊臣兵吏(入)〔又〕不能諭其內志,以重吾不德。〔三〕夫久結難連兵,中外之國將何以自寧?今朕夙興夜寐,勤勞天下,憂苦萬民,為之惻怛不安,〔四〕未嘗一日忘於心,故遣使者冠蓋相望,結徹於道,〔五〕以諭朕志於單于。〔六〕今單于反古之道,〔七〕計社稷之安,便萬民之利,新與朕俱棄細過,偕之大道,〔八〕結兄弟之義,以全天下元元之民。〔九〕和親以定,始于今年。」   〔一〕 師古曰:「戎狄荒服,故曰四荒,言其荒忽去來無常也。爾雅曰『孤竹、北戶、西王母、日下謂之四荒』。」   〔二〕 師古曰:「圻亦畿字。王畿千里。不處者,不獲安居。」   〔三〕 師古曰:「諭,曉告也。重音直用反。」   〔四〕 師古曰:「惻,痛也。怛,恨也。怛音丁曷反。」   〔五〕 韋昭曰:「使車往還,故徹如結也。」   〔六〕 師古曰:「單于,匈奴天子之號也。單音蟬。」   〔七〕 師古曰:「(返)〔反〕,還也。」   〔八〕 師古曰:「偕亦俱也。之,往也,趣也。」   〔九〕 師古曰:「元元,善意也。」   三年春二月,行幸代。   四年夏四月丙寅晦,日有蝕之。五月,赦天下。免官奴婢為庶人。行幸雍。   五年春正月,行幸隴西。三月,行幸雍。秋七月,行幸代。   六年冬,匈奴三萬騎入上郡,三萬騎入雲中。以中大夫令免為車騎將軍屯飛狐,〔一〕故楚相蘇意為將軍屯句注,〔二〕將軍張武屯北地,河內太守周亞夫為將軍次細柳,〔三〕宗正劉禮為將軍次霸上,祝茲侯徐厲為將軍次棘門,〔四〕以備胡。   〔一〕 如淳曰:「在代郡。」師古曰:「中大夫,官名,其人姓令名免耳。此諸將軍下至徐厲,皆書姓,而徐廣以為中大夫令是官名,此說非也。據百官表,景帝初改衛尉為中大夫令,文帝時無此官。而中大夫是郎中令屬官,秩比二千石。」   〔二〕 應劭曰:「山險名也,在鴈門陰館。」師古曰:「句音章句之句。」   〔三〕 服虔曰:「在長安西北。」如淳曰:「長安細柳倉在渭北,近石徼。」張揖曰:「在昆明池南,今有柳市是也。」臣瓚曰:「一宿曰宿,再宿曰信,過信為次。」師古曰:「匈奴傳云『置三將軍,軍長安西細柳、渭北棘門、霸上』。此則細柳不在渭北,揖說是也。」   〔四〕 孟康曰:「在長安北,秦時宮門也。」如淳曰:「三輔黃圖棘門在橫門外也。」   夏四月,大旱,蝗。〔一〕令諸侯無入貢。弛山澤。〔二〕減諸服御。損郎吏員。發倉庾〔三〕以振民。民得賣爵。   〔一〕 師古曰:「蝗即螽也,食苗為災,今俗呼為簸蝩。蝗音胡光反。蝩音鍾。」   〔二〕 師古曰:「弛,解也,解而不禁,與眾庶同其利。」   〔三〕 應劭曰:「水漕倉曰庾。胡公曰『在邑曰倉,在野曰庾』。」   七年夏六月己亥,帝崩于未央宮。〔一〕遺詔曰:「朕聞之,蓋天下萬物之萌生,靡不有死。〔二〕死者天地之理,物之自然,奚可甚哀!〔三〕當今之世,咸嘉生而惡死,厚葬以破業,重服以傷生,吾甚不取。且朕既不德,無以佐百姓;今崩,又使重服久臨,〔四〕以罹寒暑之數,〔五〕哀人父子,傷長老之志,損其飲食,絕鬼神之祭祀,以重吾不德,〔六〕謂天下何!朕獲保宗廟,以眇眇之身託于天下君王之上,〔七〕二十有餘年矣。賴天之靈,社稷之福,方內安寧,〔八〕靡有兵革。〔九〕朕既不敏,常畏過行,以羞先帝之遺德;〔一0〕惟年之久長,懼于不終。今乃幸以天年得復供養于高廟,朕之不明與嘉之,其奚哀念之有!〔一一〕其令天下吏民,令到出臨三日,皆釋服。〔一二〕無禁取婦嫁女祠祀飲酒食肉。自當給喪事服臨者,皆無踐。〔一三〕(姪)〔絰〕帶無過三寸。無布車及兵器。〔一四〕無發民哭臨宮殿中。殿中當臨者,皆以旦夕各十五舉音,禮畢罷。非旦夕臨時,禁無得擅哭(臨)。以下,〔一五〕服大紅十五日,小紅十四日,纖七日,釋服。〔一六〕它不在令中者,皆以此令比類從事。〔一七〕布告天下,使明知朕意。霸陵山川因其故,無有所改。〔一八〕歸夫人以下至少使。」〔一九〕令中尉亞夫為車騎將軍,屬國悍為將屯將軍,〔二0〕郎中令張武為復土將軍,〔二一〕發近縣卒萬六千人,發內史卒萬五千人,臧郭穿復土屬將軍武。〔二二〕賜諸侯王以下至孝悌力田金錢帛各有數。乙巳,葬霸陵。〔二三〕   〔一〕 臣瓚曰:「帝年二十三即位,即位二十三年,壽四十六也。」   〔二〕 師古曰:「始生者曰萌。」   〔三〕 師古曰:「奚,何也。」   〔四〕 師古曰:「臨,哭也,音力禁反。下云服臨、當臨者,音並同也。」   〔五〕 師古曰:「罹音離,遭也。」   〔六〕 師古曰:「重音直用反。」   〔七〕 師古曰:「眇眇,猶言細末也。」   〔八〕 臣瓚曰:「方,四方也。內,中也。猶云中外。」師古曰:「此說非也,直謂(四)方之內耳。」   〔九〕 師古曰:「靡,無也。」   〔一0〕師古曰:「過行,行有過失也。羞謂忝辱也。行音下更反。」   〔一一〕如淳曰:「得卒天年,已善矣。」晉灼曰:「若以朕不明,當嘉善朕之儉約,何哀念之有也。」師古曰:「如、晉之說非也。與讀曰歟,音弋於反。帝自言或者豈朕見之不明乎,以不可嘉為嘉耳。然朕自謂得終天年,供養高廟,為可嘉之事,無所哀念也。今俗語猶然,其意可曉矣。」   〔一二〕師古曰:「令謂此詔文也。」   〔一三〕伏儼曰:「踐,翦也,謂無斬衰也。」孟康曰:「踐,跣也。」晉灼曰:「漢語作跣。跣,徒跣也。」師古曰:「孟、晉二說是也。」   〔一四〕應劭曰:「無以布衣車及兵器也。」服虔曰:「不施輕車介士也。」師古曰:「應說是也。」   〔一五〕師古曰:「為下棺也。音義與高紀同。」   〔一六〕服虔曰:「皆當言大功、小功布也。纖,細布衣也。」應劭曰:「紅者,中祥、大祥以紅為領緣。纖者,禫也。凡三十六日而釋服矣。此以日易月也。」晉灼曰:「漢書例以紅為功也。」師古曰:「紅與功同。服、晉二說是也。此喪制者,文帝自率己意創而為之,非有取於周禮也,何為以日易月乎!三年之喪,其實二十七月,豈有三十六月之文!禫又無七月也。應氏既失之於前,而近代學者因循謬說,未之思也。」   〔一七〕師古曰:「言此詔中無文者,皆以類比而行事。」   〔一八〕應劭曰:「因山為藏,不復起墳,山下川流不遏絕,就其水名以為陵號。」   〔一九〕應劭曰:「夫人以下有美人、良人、八子、七子、長使、少使,皆遣歸家,重絕人類。」   〔二0〕師古曰:「典屯軍以備非常。」   〔二一〕如淳曰:「主穿壙窴瘞事也。」師古曰:「穿壙,出土下棺也。已而窴之,又即以為墳,故云復土。復,反還也,音扶目反。」   〔二二〕師古曰:「即張武也。」   〔二三〕師古曰:「自崩至葬凡七日也。霸陵在長安東南。」   贊曰:孝文皇帝即位二十三年,宮室苑囿車騎服御無所增益。有不便,輒弛以利民。〔一〕嘗欲作露臺,召匠計之,直百金。上曰:「百金,中人十家之產也。〔二〕吾奉先帝宮室,常恐羞之,何以臺為!」〔三〕身衣弋綈,〔四〕所幸慎夫人衣不曳地,帷帳無文繡,以示敦朴,為天下先。治霸陵,皆瓦器,不得以金銀銅錫為飾,因其山,不起墳。南越尉佗自立為帝,召貴佗兄弟,以德懷之,佗遂稱臣。與匈奴結和親,後而背約入盜,令邊備守,不發兵深入,恐煩百姓。吳王詐病不朝,賜以几杖。群臣袁盎等諫說雖切,常假借納用焉。〔五〕張武等受賂金錢,覺,更加賞賜,以媿其心。專務以德化民,是以海內殷富,興於禮義,斷獄數百,幾致刑措。〔六〕嗚呼,仁哉!   〔一〕 師古曰:「弛,廢弛,音式爾反。」   〔二〕 師古曰:「中謂不富不貧。」   〔三〕 師古曰:「今新豐縣南驪山之頂有露臺鄉,極為高顯,猶有文帝所欲作臺之處。」   〔四〕 如淳曰:「弋,皂也。賈誼曰『身衣皂綈』。」師古曰:「弋,黑色也。綈,厚繒。綈音大奚反。」   〔五〕 蘇林曰:「假音休假。借音以物借人之借。」   〔六〕 應劭曰:「措,置也。民不犯法,無所刑也。」師古曰:「斷獄數百者,言普天之下死罪人不過數百。幾,近也,音巨衣反。」 ## 漢書卷五‧景帝紀第五   孝景皇帝,〔一〕文帝太子也。母曰竇皇后。後七年六月,文帝崩。丁未,太子即皇帝位,尊皇太后薄氏曰太皇太后,皇后曰皇太后。   〔一〕 荀悅曰:「諱啟之字曰開。」應劭曰:「禮諡法『布義行剛曰景』。」   九月,有星孛于西方。   元年冬十月,詔曰:「蓋聞古者祖有功而宗有德,〔一〕制禮樂各有由。歌者,所以發德也;舞者,所以明功也。高廟酎,〔二〕奏武德、文始、五行之舞。〔三〕孝惠廟酎,奏文始、五行之舞。孝文皇帝臨天下,通關梁,不異遠方;〔四〕除誹謗,去肉刑,賞賜長老,收恤孤獨,以遂群生;〔五〕減耆欲,不受獻,〔六〕罪人不帑,〔七〕不誅亡罪,不私其利也;除宮刑,出美人,重絕人之世也。朕既不敏,弗能勝識。〔八〕此皆上世之所不及,而孝文皇帝親行之。〔九〕德厚侔天地,利澤施四海,〔一0〕靡不獲福。明象乎日月,而廟樂不稱,朕甚懼焉。〔一一〕其為孝文皇帝廟為昭德之舞,〔一二〕以明休德。〔一三〕然后祖宗之功德,施于萬世,永永無窮,朕甚嘉之。其與丞相、列侯、中二千石、禮官具禮儀奏。」丞相臣嘉等奏曰:〔一四〕「陛下永思孝道,立昭德之舞以明孝文皇帝之盛德,皆臣嘉等愚所不及。臣謹議:世功莫大於高皇帝,德莫盛於孝文皇帝。高皇帝廟宜為帝者太祖之廟,孝文皇帝廟宜為帝諸太宗之廟。天子宜世世獻祖宗之廟。郡國諸侯宜各為孝文皇帝立太宗之廟。諸侯王列侯使者侍祠天子所獻祖宗之廟。〔一五〕請宣布天下。」制曰「可」。   〔一〕 應劭曰:「始取天下者為祖,高帝稱高祖是也。始治天下者為宗,文帝稱太宗是也。」師古曰:「應說非也。祖,始也,始受命也。宗,尊也,有德可尊。」   〔二〕 張晏曰:「正月旦作酒,八月成,名曰酎。酎之言純也。至武帝時,因八月嘗酎會諸侯廟中,出金助祭,所謂酎金也。」師古曰:「酎,三重釀,醇酒也,味厚,故以薦宗廟。酎音直救反。」   〔三〕 孟康曰:「武德,高祖所作也。文始,舜舞也。五行,周舞也。武德者,其舞人執干戚。文始舞執羽籥。五行舞冠冕,衣服法五行色。見禮樂志。」   〔四〕 張晏曰:「孝文十二年,除關不用傳,令遠近若一。」   〔五〕 師古曰:「遂,成也,達也。」   〔六〕 師古曰:「耆讀曰嗜。」   〔七〕 蘇林曰:「刑不及妻子。」師古曰:「帑讀與孥同。」   〔八〕 師古曰:「敏,材智速疾也。勝識,盡知之。」   〔九〕 師古曰:「上世,謂古昔之帝王也。」   〔一0〕師古曰:「侔,等也,音牟。」   〔一一〕師古曰:「稱,副也,音尺孕反。」   〔一二〕師古曰:「昭,明也。」   〔一三〕師古曰:「休,美也。」   〔一四〕師古曰:「申屠嘉。」   〔一五〕張晏曰:「王及列侯歲時遣使詣京師侍祠助祭。」如淳曰:「若光武廟在章陵,南陽太守稱使者往祭是也。不使侯王祭者,諸侯不得祖天子。凡臨祭宗廟皆為侍祭。」師古曰:「張說是也。既云天子所獻祖宗之廟,非謂郡國之廟也。」   春正月,詔曰:「間者歲比不登,民多乏食,夭絕天年,朕甚痛之。郡國或磽陿,無所農桑〈擊,去“手”〉畜;〔一〕或地饒廣,薦草莽,水泉利,而不得徙。〔二〕其議民欲徙寬大地者,聽之。」   〔一〕 師古曰:「磽謂磽埆瘠薄也。陿謂褊隘也。〈擊,去“手”〉謂食養之。畜謂牧放也。磽音苦交反。陿音狹。〈擊,去“手”〉古繫字。」   〔二〕 如淳曰:「莊周云麋鹿食曰薦。一曰草稠曰薦,深曰莽。」   夏四月,赦天下。賜民爵一級。   遣御史大夫青翟至代下與匈奴和親。〔一〕   〔一〕 文穎曰:「姓嚴,諱青翟。」臣瓚曰:「此陶青也。莊青翟乃自武帝時人,此紀誤。」師古曰:「後人傳習不曉,妄增翟字耳,非本作紀之誤。」   五月,令田半租。   秋七月,詔曰:「吏受所監臨,以飲食免,重;受財物,賤買貴賣,論輕。〔一〕廷尉與丞相更議著令。」〔二〕廷尉信謹與丞相議曰:〔三〕「吏及諸有秩受其官屬所監、所治、所行、所將,〔四〕其與飲食計償費,勿論。〔五〕它物,若買故賤,賣故貴,皆坐臧為盜,沒入臧縣官。〔六〕吏遷徙免罷,受其故官屬所將監治送財物,奪爵為士伍,免之。〔七〕無爵,罰金二斤,令沒入所受。有能捕告,畀其所受臧。」〔八〕   〔一〕 師古曰:「帝以為當時律條吏受所監臨賂遺飲食,即坐免官爵,於法太重,而受所監臨財物及賤買貴賣者,論決太輕,故令更議改之。」   〔二〕 蘇林曰:「著音著幘之著。」師古曰:「蘇音非也。著音著作之著,音竹箸反。」   〔三〕 師古曰:「丞相申屠嘉。」   〔四〕 師古曰:「行謂按察也,音下更反。」   〔五〕 師古曰:「計其所費,而償其直,勿論罪也。」   〔六〕 師古曰:「它物,謂非飲食者。」   〔七〕 李奇曰:「有爵者奪之,使為士伍,有位者免官也。」師古曰:「此說非也。謂奪其爵,令為士伍,又免其官職,即今律所謂除名也。謂之士伍者,言從士卒之伍也。」   〔八〕 師古曰:「畀,與也,以所受之臧與捕告者也。畀音必寐反。」   二年冬十二月,有星孛于西南。   令天下男子年二十始傅。〔一〕   〔一〕 師古曰:「舊法二十三,今此二十,更為異制也。傅讀曰附。解在高紀。」   春三月,立皇子德為河間王,閼為臨江王,〔一〕餘為淮陽王,非為汝南王,彭祖為廣川王,發為長沙王。   〔一〕 師古曰:「閼音一曷反。」   夏四月壬午,太皇太后崩。〔一〕   〔一〕 服虔曰:「文帝母薄太后也。」   六月,丞相嘉薨。   封故相國蕭何孫係為列侯。〔一〕   〔一〕 師古曰:「係音胡計反。」   秋,與匈奴和親。   三年冬十二月,詔曰:「襄平侯嘉〔一〕子恢說不孝,謀反,欲以殺嘉,大逆無道。〔二〕其赦嘉為襄平侯,及妻子當坐者復故爵。〔三〕論恢說及妻子如法。」   〔一〕 晉灼曰:「紀通子也。功臣表襄平侯紀通以父功侯,孝景三年,康侯相夫嗣。推其封薨,正與此合,豈更名嘉乎?」   〔二〕 晉灼曰:「恢說言嘉知反情,而實不知也。」師古曰:「此解非也。恢說有私怨於其父,而自謀反,欲令其父坐死也。說讀曰悅。」   〔三〕 如淳曰:「律,大逆不道,父母妻子同產皆棄市。今赦其餘子不與恢說謀者,復其故爵。」   春正月,淮陽王宮正殿災。   吳王濞、膠西王卬、楚王戊、趙王遂、濟南王辟光、〔一〕菑川王賢、膠東王雄渠皆舉兵反。大赦天下。遣太尉亞夫、〔二〕大將軍竇嬰將兵擊之。斬御史大夫晁錯以謝七國。〔三〕   〔一〕 師古曰:「辟音壁,又音闢,其義兩通。」   〔二〕 師古曰:「周亞夫。」   〔三〕 晉灼曰:「錯音錯置之錯。」師古曰:「晁,古朝字。」   二月壬子晦,日有食之。   諸將破七國,斬首十餘萬級。追斬吳王濞於丹徒。膠西王卬、楚王戊、趙王遂、濟南王辟光、菑川王賢、膠東王雄渠皆自殺。夏六月,詔曰:「乃者吳王濞等為逆,起兵相脅,詿誤吏民,吏民不得已。〔一〕今濞等已滅,吏民當坐濞等及逋逃亡軍者,皆赦之。楚元王子蓺等與濞等為逆,〔二〕朕不忍加法,除其籍,毋令汙宗室。」立平陸侯劉禮為楚王,續元王後。〔三〕立皇子端為膠西王,勝為中山王。賜民爵一級。   〔一〕 師古曰:「已,止也,言不得止而從之,非本心也。」   〔二〕 師古曰:「蓺音藝。」   〔三〕 孟康曰:「禮,元王子也。」   四年春,復置諸關用傳出入。〔一〕   〔一〕 應劭曰:「文帝十二年除關無用傳,至此復用傳。以七國新反,備非常。」   夏四月己巳,立皇子榮為皇太子,徹為膠東王。   六月,赦天下,賜民爵一級。   秋七月,臨江王閼薨。   十月戊戌晦,日有蝕之。   五年春正月,作陽陵邑。〔一〕夏,募民徙陽陵,賜錢二十萬。   〔一〕 張晏曰:「景帝作壽陵,起邑。」   遣公主嫁匈奴單于。   六年冬十二月,雷,霖雨。   秋九月,皇后薄氏廢。   七年冬十一月庚寅晦,日有蝕之。   春正月,廢皇太子榮為臨江王。   二月,罷太尉官。   夏四月乙巳,立皇后王氏。   丁巳,立膠東王徹為皇太子。賜民為父後者爵一級。   中元年夏四月,赦天下,賜民爵一級。封故御史大夫周苛、周昌孫子為列侯。〔一〕   〔一〕 師古曰:「封苛之孫及昌之子也。苛、昌皆嘗為御史大夫而從昆弟也,故總言之。」   二年春二月,令諸侯王薨、列侯初封及之國,大鴻臚奏諡、誄、策。〔一〕列侯薨及諸侯太傅初除之官,大行奏諡、誄、策。〔二〕王薨,遣光祿大夫弔襚祠賵,〔三〕視喪事,因立嗣子。列侯薨,遣大中大夫弔祠,視喪事,因立嗣。其(薨)葬,國得發民輓喪,穿復土,治墳無過三百人畢事。〔四〕   〔一〕 應劭曰:「皇帝延諸侯王,賓王諸侯,皆屬大鴻臚。故其薨,奏其行跡,賜與諡及哀策誄文也。」臣瓚曰:「景帝此年已置大鴻臚,而百官表云武帝太初元年更以大行為大鴻臚,與此錯。」師古曰:「誄者,述累德行之文,音力水反。」   〔二〕 如淳曰:「凡言除者,除故官就新官也。」晉灼曰:「禮有大行人、小行人,主諡官,故以此名之。」臣瓚曰:「大行是官名,掌九儀之制以賓諸侯者。」師古曰:「大鴻臚者,本名典客,後改曰大鴻臚。大行令者,本名行人,即典客之屬官也,後改曰大行令。故事之尊重者遣大鴻臚,而輕賤者遣大行也。據此紀文,則景帝已改典客為大鴻臚,改行人為大行矣。而百官公卿表乃云景帝中六年更名典客為大行令,武帝太初元年更名大行令為大鴻臚,更名行人為大行令。當是表誤。」   〔三〕 應劭曰:「衣服曰襚。祠,飲食也。車馬曰賵。」師古曰:「襚音遂。賵音芳鳳反。」   〔四〕 師古曰:「輓謂引車也。畢事,畢葬事也。輓音晚。」   匈奴入燕。   改磔曰棄市,〔一〕勿復磔。   〔一〕 應劭曰:「先此諸死刑皆磔於市,今改曰棄市,自非妖逆不復磔也。」師古曰:「磔謂張其尸也。棄市,殺之於市也。謂之棄市者,取刑人於市,與眾棄之也。磔音竹客反。」   三月,臨江王榮坐侵太宗廟地,徵詣中尉,自殺。   夏四月,有星孛于西北。   立皇子越為廣川王,寄為膠東王。   秋七月,更郡守為太守,郡尉為都尉。〔一〕   〔一〕 師古曰:「更謂改其號。」   九月,封故楚、趙傅相內史前死事者四人子〔一〕皆為列侯。   〔一〕 文穎曰:「楚相張尚,太傅趙夷吾。趙相建德,內史王悍。此四人各諫其王無使反,不聽,皆殺之,故封其子。」   甲戌晦,日有蝕之。   三年冬十一月,罷諸侯御史大夫官。〔一〕   〔一〕 師古曰:「所以抑損其權。」   春正月,皇太后崩。〔一〕   〔一〕 文穎曰:「景帝母竇太后,以帝崩後六年乃亡。凡立五十一年,武帝建元六年崩。今此言皇太后崩,誤耳。」孟康曰:「此太后崩,史記無也。」臣瓚曰:「王楙云景帝薄后以此年死,疑是也。當言廢后,而言太后,誤也。」師古曰:「孟說是也。廢后死不書,又不言崩。瓚解為謬。」   夏旱,禁酤酒。〔一〕秋九月,蝗。有星孛于西北。戊戌晦,日有蝕之。   〔一〕 師古曰:「酤謂賣酒也,音工護反。」   立皇子乘為清河王。   四年春三月,起德陽宮。〔一〕   〔一〕 臣瓚曰:「是景帝廟也。帝自作之,諱不言廟,故言宮。西京故事云景帝廟為德陽。」   立皇子乘為清河王。   御史大夫綰奏禁馬高五尺九寸以上,齒未平,不得出關。〔一〕   〔一〕 服虔曰:「綰,衛綰也。馬十歲,齒下平。」   夏,蝗。   秋,赦徒作陽陵者死罪;欲腐者,許之。〔一〕   〔一〕 蘇林曰:「宮刑,其創腐臭,故曰腐也。」如淳曰:「腐,宮刑也。丈夫割勢,不能復生子,如腐木不生實。」師古曰:「如說是。腐音輔。」   十月戊午,日有蝕之。   五年夏,立皇子舜為常山王。六月,赦天下,賜民爵一級。   秋八月己酉,未央宮東闕災。   更名諸侯丞相為相。〔一〕   〔一〕 師古曰:「亦所以抑黜之,令異於漢朝。」   九月,詔曰:「法令度量,所以禁暴止邪也。獄,人之大命,死者不可復生。吏或不奉法令,以貨賂為市,朋黨比周,〔一〕以苛為察,以刻為明,令亡罪者失職,朕甚憐之。〔二〕有罪者不伏罪,姦法為暴,甚亡謂也。諸獄疑,若雖文致於法而於人心不厭者,輒讞之。」〔三〕   〔一〕 師古曰:「比音頻寐反。」   〔二〕 師古曰:「職,常也。失其常理也。」   〔三〕 師古曰:「厭,服也,音一贍反。讞,平議也,音魚列反。」   六年冬十月,行幸雍,郊五畤。   十二月,改諸官名。定鑄錢偽黃金棄市律。〔一〕   〔一〕 應劭曰:「文帝五年,聽民放鑄,律尚未除。先時多作偽金,偽金終不可成,而徒損費,轉相誑耀,窮則起為盜賊,故定其律也。」孟康曰:「民先時多作偽金,故其語曰『金可作,世可度』。費損甚多而終不成。民亦稍知其意,犯者希,因此定律也。」師古曰:「應說是。」   春三月,雨雪。〔一〕   〔一〕 師古曰:「雨音于具反。」   夏四月,梁王薨,分梁為五國,立孝王子五人皆為王。   五月,詔曰:「夫吏者,民之師也,車駕衣服宜稱。〔一〕吏六百石以上,皆長吏也,〔二〕亡度者或不吏服,出入閭里,與民亡異。令長吏二千石車朱兩轓,〔三〕千石至六百石朱左轓。車騎從者不稱其官衣服,下吏出入閭巷亡吏體者,二千石上其官屬,三輔舉不如法令者,〔四〕皆上丞相御史請之。」先是吏多軍功,車服尚輕,故為設禁。又惟酷吏奉憲失中,乃詔有司減笞法,定箠令。語在刑法志。〔五〕   〔一〕 師古曰:「稱其官也,音尺孕反。」   〔二〕 張晏曰:「長,大也。六百石,位大夫。」   〔三〕 應劭曰:「車耳反出,所以為之藩屏,翳塵泥也。二千石雙朱,其次乃偏其左。〈車反〉以簟為之,或用革。」如淳曰:「轓音反,小車兩屏也。」師古曰:「據許慎、李登說,轓,車之蔽也。左氏傳云『以藩載欒盈』,即是有鄣蔽之車也。言車耳反出,非矣。轓音甫元反。〈車反〉音方遠反。」   〔四〕 應劭曰:「京兆尹、左馮翊、右扶風共治長安城中,是為三輔。」師古曰:「時未有京兆、馮翊、扶風之名。此三輔者,謂主爵中尉及左右內史也。應說失之。」   〔五〕 師古曰:「箠音止蘂反。」   六月,匈奴入鴈門,至武泉,入上郡,取苑馬。〔一〕吏卒戰死者二千人。   〔一〕 如淳曰:「漢儀注太僕牧師諸苑三十六所,分布北邊、西邊。以郎為苑監,官奴婢三萬人,養馬三十萬疋。」師古曰:「武泉,雲中之縣也。養鳥獸者通名為苑,故謂牧馬處為苑。」   秋七月辛亥晦,日有蝕之。   後元年春正月,詔曰:「獄,重事也。人有智愚,官有上下。獄疑者讞有司。有司所不能決,移廷尉。有令讞而後不當,讞者不為失。〔一〕欲令治獄者務先寬。」三月,赦天下,賜民爵一級,中二千石諸侯相爵右庶長。〔二〕夏,大酺五日,民得酤酒。   〔一〕 師古曰:「假令讞訖,其理不當,所讞之人不為罪失。」   〔二〕 如淳曰:「雖有尊官未必有高爵,故數有賜爵。」師古曰:「右庶長,第十二爵也。」   五月,地震。秋七月乙巳晦,日有蝕之。   條侯周亞夫下獄死。   二年冬十月,省徹侯之國。〔一〕   〔一〕 晉灼曰:「文紀遣列侯之國,今省之。」師古曰:「省音所領反。」   春,匈奴入鴈門,太守馮敬與戰死。發車騎材官屯。〔一〕   〔一〕 師古曰:「屯鴈門。」   春,以歲不登,禁內郡食馬粟,沒入之。〔一〕   〔一〕 師古曰:「食讀曰飤。沒入者,沒入其馬。」   夏四月,詔曰:「雕文刻鏤,傷農事者也;錦繡纂組,害女紅者也。〔一〕農事傷則飢之本也,女紅害則寒之原也。夫飢寒並至,而能亡為非者寡矣。朕親耕,后親桑,以奉宗廟粢盛祭服,為天下先;不受獻,減太官,省繇賦,〔二〕欲天下務農蠶,素有畜積,以備災害。〔三〕彊毋攘弱,眾毋暴寡,〔四〕老耆以壽終,幼孤得遂長。〔五〕今歲或不登,民食頗寡,其咎安在?或詐偽為吏,〔六〕吏以貨賂為市,漁奪百姓,侵牟萬民。〔七〕縣丞,長吏也,奸法與盜盜,甚無謂也。〔八〕其令二千石修其職;不事官職耗亂者,丞相以聞,請其罪。〔九〕布告天下,使明知朕意。」   〔一〕 應劭曰:「纂,今五采屬綷是也。組者,今綬紛絛是也。」臣瓚曰:「許慎云『纂,赤組也』。」師古曰:「瓚說是也。綷,會也。會五綵者,今謂之錯綵,非纂也。紅讀曰功。綷音子內反。絛音它牢反。」   〔二〕 師古曰:「省音所領反。繇讀曰傜。」   〔三〕 師古曰:「畜讀曰蓄。」   〔四〕 師古曰:「攘,取也,音人羊反。」   〔五〕 師古曰:「遂,成也。」   〔六〕 張晏曰:「以詐偽人為吏也。」臣瓚曰:「律所謂矯枉以為吏者也。」師古曰:「二說並非也。直謂詐自稱吏耳。」   〔七〕 李奇曰:「牟,食苗根蟲也。侵牟食民,比之蛑賊也。」師古曰:「漁言若漁獵之為也。」   〔八〕 李斐曰:「奸法,因法作奸也。」文穎曰:「與盜,謂盜者當治,而知情反佐與之,是則共盜無異也。」師古曰:「與盜盜者,共盜為盜耳。」   〔九〕 師古曰:「耗,不明也,讀與眊同,音莫報反。」   五月,詔曰:「人不患其不知,患其為詐也;不患其不勇,患其為暴也;不患其不富,患其亡厭也。其唯廉士,寡欲易足。今訾算十以上乃得宦,〔一〕廉士算不必眾。有市籍不得宦,無訾又不得宦,朕甚愍之。訾算四得宦,亡令廉士久失職,貪夫長利。」〔二〕   〔一〕 服虔曰:「訾萬錢,算百二十七也。」應劭曰:「古者疾吏之貪,衣食足知榮辱,限訾十算乃得為吏。十算,十萬也。賈人有財不得為吏,廉士無訾又不得宦,故減訾四算得宦矣。」師古曰:「訾讀與貲同。他皆類此。」   〔二〕 師古曰:「長利,長獲其利。」   秋,大旱。   三年春正月,詔曰:「農,天下之本也。黃金珠玉,飢不可食,寒不可衣,以為幣用,不識其終始。〔一〕間歲或不登,意為末者眾,農民寡也。其令郡國務勸農桑,益種樹,可得衣食物。〔二〕吏發民若取庸采黃金珠玉者,坐臧為盜。〔三〕二千石聽者,與同罪。」   〔一〕 師古曰:「幣者,所以通有無,易貴賤也。」   〔二〕 師古曰:「樹,殖也。」   〔三〕 韋昭曰:「發民,用其民。取庸,用其資以顧庸。」   皇太子冠,賜民為父後者爵一級。   甲子,帝崩于未央宮。〔一〕遺詔賜諸侯王列侯馬二駟,〔二〕吏二千石黃金二斤,吏民戶百錢。出宮人歸其家,復終身。〔三〕二月癸酉,葬陽陵。〔四〕   〔一〕 臣瓚曰:「帝年三十二即位,即位十六年,壽四十八。」   〔二〕 師古曰:「八匹也。」   〔三〕 師古曰:「復音方目反。」   〔四〕 臣瓚曰:「自崩及葬凡十日。陽陵在長安東北四十五里。」   贊曰:孔子稱「斯民,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也」,〔一〕信哉!周秦之敝,罔密文峻,而姦軌不勝。〔二〕漢興,掃除煩苛,與民休息。至于孝文,加之以恭儉,孝景遵業,五六十載之間,至於移風易俗,黎民醇厚。〔三〕周云成康,漢言文景,美矣!   〔一〕 師古曰:「此論語載孔子之辭也。言此今時之人,亦夏、殷、周之所馭,以政化淳壹,故能直道而行。傷今不然。」   〔二〕 師古曰:「不可勝。」   〔三〕 師古曰:「黎,眾也。醇,不澆雜。」 ## 漢書卷六‧武帝紀第六   孝武皇帝,〔一〕景帝中子也,母曰王美人。〔二〕年四歲立為膠東王。七歲為皇太子,母為皇后。十六歲,後三年正月,景帝崩。〔三〕甲子,太子即皇帝位,尊皇太后竇氏曰太皇太后,皇后曰皇太后。三月,封皇太后同母弟田蚡、勝皆為列侯。〔四〕   〔一〕 荀悅曰:「諱徹之字曰通。」應劭曰:「禮諡法『威強叡德曰武』。」   〔二〕 師古曰:「外戚傳美人比二千石,視少上造。」   〔三〕 張晏曰:「武帝以景帝元年生,七歲為太子,為太子十歲而景帝崩,時年十六矣。」師古曰:「後三年,景帝後三年也。」   〔四〕 蘇林曰:「蚡音鼢鼠之鼢。」師古曰:「蚡亦鼢鼠字也,音扶粉反。」   建元元年〔一〕冬十月,詔丞相、御史、列侯、中二千石、二千石、諸侯相舉賢良方正直言極諫之士。丞相綰〔二〕奏:「所舉賢良,或治申、商、韓非、蘇秦、張儀之言,〔三〕亂國政,請皆罷。」奏可。   〔一〕 師古曰:「自古帝王未有年號,始起於此。」   〔二〕 師古曰:「衛綰也。」   〔三〕 應劭曰:「申不害,韓昭侯相也。衛公孫鞅為秦孝公相,封於商,號商君。韓非,韓諸公子,非,名也。蘇秦為關東從長。張儀為秦昭王相,為衡說以抑諸侯。」李奇曰:「申不害書執術。商鞅為法,賞不失卑,刑不諱尊,然深刻無恩德。韓非兼行申、商之術。」師古曰:「從音子容反。」   春二月,赦天下,賜民爵一級。年八十復二算,九十復甲卒〔一〕。行三銖錢。〔二〕   〔一〕 張晏曰:「二算,復二口之算也。復甲卒,不豫革車之賦也。」師古曰:「復音方目反。」   〔二〕 師古曰:「新壞四銖錢造此錢也,重如其文。見食貨志。」   夏四月己巳,詔曰:「古之立教,鄉里以齒,朝廷以爵,扶世導民,莫善於德。然則於鄉里先耆艾,奉高年,古之道也。〔一〕今天下孝子順孫願自竭盡以承其親,外迫公事,內乏資財,是以孝心闕焉。朕甚哀之。民年九十以上,已有受鬻法,〔二〕為復子若孫,令得身帥妻妾遂其供養之事。」〔三〕   〔一〕 師古曰:「六十曰耆,五十曰艾。」   〔二〕 師古曰:「給米粟以為糜鬻。鬻音之六反。」   〔三〕 師古曰:「若者,豫及之辭也。有子即復子,無子即復孫也。遂,(中)〔申〕也。復音方目反。」   五月,詔曰:「河海潤千里,其令祠官修山川之祠,為歲事〔一〕,曲加禮。」〔二〕   〔一〕 孟康曰:「為農祈也。於此造之,歲以為常,故曰為歲事也。」師古曰:「歲以為常是也。總致敬耳,非止祈農。」   〔二〕 如淳曰:「祭禮有所加益。」   赦吳楚七國帑輸在官者。〔一〕   〔一〕 應劭曰:「吳楚七國反時,其首事者妻子沒入為官奴婢,武帝哀焉,皆赦遣之也。」師古曰:「帑讀與孥同。」   秋七月,詔曰:「衛士轉置送迎二萬人,〔一〕其省萬人。罷苑馬,以賜貧民。」〔二〕   〔一〕 鄭氏曰:「去故置新,常二萬人。」   〔二〕 師古曰:「養馬之苑,舊禁百姓不得芻牧采樵,今罷之。」   議立明堂。遣使者安車蒲輪,束帛加璧,徵魯申公。〔一〕   〔一〕 師古曰:「以蒲裹輪,取其安也。」   二年冬十月,御史大夫趙綰坐請毋奏事太皇太后,及郎中令王臧皆下獄,自殺。〔一〕丞相嬰、太尉蚡免。〔二〕   〔一〕 應劭曰:「禮,婦人不豫政事,時帝已自躬省萬機。王臧儒者,欲立明堂辟雍。太后素好黃老術,非薄五經。因欲絕奏事太后,太后怒,故殺之。」   〔二〕 師古曰:「竇嬰、田蚡。」   春二月丙戌朔,日有蝕之。夏四月戊申,有如日夜出。   初置茂陵邑。〔一〕   〔一〕 應劭曰:「武帝自作陵也。」師古曰:「本槐里(之縣)〔縣之〕茂鄉,故曰茂陵。」   三年春,河水溢于平原,大飢,人相食。〔一〕   〔一〕 師古曰:「河溢之處損害田畝,故大飢。」   賜徙茂陵者戶錢二十萬,田二頃。初作便門橋。〔一〕   〔一〕 蘇林曰:「去長安四十里。」服虔曰:「在長安西北,茂陵東。」師古曰:「便門,長安城北面西頭門,即平門也。古者平便皆同字。於此道作橋,跨渡渭水以趨茂陵,其道易直,即今所謂便橋是其處也。便讀如本字。」   秋七月,有星孛于西北。   濟川王明坐殺太傅、中傅廢遷防陵。〔一〕   〔一〕 應劭曰:「中傅,宦者也。」師古曰:「防陵,漢中縣也,今謂之房州。」   閩越圍東甌,〔一〕東甌告急。遣中大夫嚴助持節發會稽兵,浮海救之。未至,閩越走,兵還。   〔一〕 應劭曰:「高祖五年立無諸為閩越王。惠帝立搖為東海王,都東甌,故號東甌。」師古曰:「甌音一侯反。」   九月丙子晦,日有蝕之。   四年夏,有風赤如血。六月,旱。秋九月,有星孛于東北。   五年春,罷三銖錢,行半兩錢。〔一〕   〔一〕 師古曰:「又新鑄作也。」   置五經博士。   夏四月,平原君薨。〔一〕   〔一〕 服虔曰:「王太后之母,武帝外祖母。」   五月,大蝗。   秋八月,廣川王越、清河王乘皆薨。   六年春二月乙未,遼東高廟災。夏四月壬子,高園便殿火。〔一〕上素服五日。   〔一〕 師古曰:「凡言便殿、便室、便坐者,皆非正大之處,所以就便安也。園者,於陵上作之,既有正寢以象平生正殿,又立便殿為休息閑宴之處耳。說者不曉其意,乃解云便殿、便室皆是正名,斯大惑矣。尋石建、韋玄成、孔光等傳,其義可知。便讀如本字。」   五月丁亥,太皇太后崩。   秋八月,有星孛于東方,長竟天。   閩越王郢攻南越。遣大行王恢將兵出豫章,大司農韓安國出會稽,擊之。未至,越人殺郢降,兵還。   元光元年〔一〕冬十一月,初令郡國舉孝廉各一人。〔二〕   〔一〕 臣瓚曰:「以長星見,故為元光。」   〔二〕 師古曰:「孝謂善事父母者。廉謂清潔有廉隅者。」   衛尉李廣為驍騎將軍屯雲中,中尉程不識為車騎將軍屯鴈門,六月罷。   夏四月,赦天下,賜民長子爵一級。復七國宗室前絕屬者。〔一〕   〔一〕 師古曰:「此等宗室前坐七國反,故絕屬。今加恩赦之,更令上屬籍於宗正也。復音扶目反。」   五月,詔賢良曰:「朕聞昔在唐虞,畫象而民不犯,〔一〕日月所燭,莫不率俾。〔二〕周之成康,刑錯不用,〔三〕德及鳥獸,教通四海。海外肅眘,〔四〕北發渠搜,〔五〕氐羌徠服。〔六〕星辰不孛,日月不蝕,山陵不崩,川谷不塞;麟鳳在郊藪,河洛出圖書。嗚虖,何施而臻此與!〔七〕今朕獲奉宗廟,夙興以求,夜寐以思,〔八〕若涉淵水,未知所濟。猗與偉與!〔九〕何行而可以章先帝之洪業休德,〔一0〕上參堯舜,下配三王!〔一一〕朕之不敏,不能遠德,〔一二〕此子大夫之所睹聞也。〔一三〕賢良明於古今王事之體,受策察問,咸以書對,著之於篇,〔一四〕朕親覽焉。」於是董仲舒、公孫弘等出焉。   〔一〕 應劭曰:「二帝但畫衣冠,異章服,而民不敢犯也。」師古曰:「白虎通云『畫象者,其衣服象五刑也。犯墨者蒙巾,犯劓者以赭著其衣,犯髕者以墨蒙其髕象而畫之,犯宮者屝,犯大辟者布衣無領。』墨謂以墨黥其面也。劓,截其鼻也。髕,去膝蓋骨也。宮,割其陰也。屝,草屨也。劓音牛冀反,字或作〈臬刂〉,其音同耳。髕音頻忍反。屝音扶味反。」   〔二〕 師古曰:「燭,照也。率,循也。俾,使也。言皆循其貢職而可使也。」   〔三〕 師古曰:「錯,置也,音千故反。」   〔四〕 晉灼曰:「東夷傳今挹婁地是也,在夫餘之東北千餘里大海之濱。」師古曰:「周書序云『成王既伐東夷,肅眘來賀』,即謂此。」   〔五〕 服虔曰:「地名也。」應劭曰:「禹貢析支、渠搜屬雍州,在金城河關之西,西戎也。」晉灼曰:「王恢傳『北發、月支可得而臣』,似國名也。地理志朔方有渠搜縣。」臣瓚曰:「孔子三朝記云『北發渠搜,南撫交阯』,此舉北以南為對也。禹貢渠搜在雍州西北。渠搜在朔方。」師古曰:「北發,非國名也,言北方即可徵發渠搜而役屬之。瓚說近是。」   〔六〕 師古曰:「徠,古往來之字也。氐音丁奚反。」   〔七〕 師古曰:「虖讀曰呼。嗚呼,歎辭也。臻,至也。」   〔八〕 師古曰:「夙興,早起也。夜寐,夜久方寐也。」   〔九〕 師古曰:「猗,美也。偉,大也。與,辭也。言美而且大也。與讀曰歟,音弋於反。」   〔一0〕師古曰:「章,明也。洪,大也。休,美也。」   〔一一〕師古曰:「三王,夏、殷、周。」   〔一二〕師古曰:「言德不及遠也。」   〔一三〕師古曰:「子者,人之嘉稱。大夫,舉官稱也。志在優賢,故謂之子大夫也。睹,古睹字。」   〔一四〕師古曰:「篇謂竹簡也。」   秋七月癸未,日有蝕之。   二年冬十月,行幸雍,祠五畤。〔一〕   〔一〕 師古曰:「五帝之畤也。」   春,詔問公卿曰:「朕飾子女以配單于,金幣文繡賂之甚厚,單于待命加嫚,侵盜亡已。〔一〕邊境被害,朕甚閔之。今欲舉兵攻之,何如?」大行王恢建議宜擊。夏六月,御史大夫韓安國為護軍將軍,衛尉李廣為驍騎將軍,太僕公孫賀為輕車將軍,大行王恢為將屯將軍,(大)〔太〕中大夫李息為材官將軍,將三十萬眾屯馬邑谷中,誘致單于,欲襲擊之。單于入塞,覺之,走出。六月,軍罷。將軍王恢坐首謀不進,下獄死。〔二〕   〔一〕 師古曰:「待命,謂承詔命也。嫚與慢同。」   〔二〕 師古曰:「首為此謀,而反不進擊匈奴輜重。」   秋九月,令民大酺五日。   三年春,河水徙,從頓丘東南流入勃海。〔一〕   〔一〕 師古曰:「頓丘,丘名,因以為縣,本衛地也。地理志屬東郡,今則在魏州界也。」   夏五月,封高祖功臣五人後為列侯。   河水決濮陽,氾郡十六。〔一〕發卒十萬救決河。起龍淵宮〔二〕。   〔一〕 師古曰:「濮陽,東郡之縣也。水所氾及,凡十六郡界也。氾音敷劍反。」   〔二〕 服虔曰:「宮在長安西,作銅飛龍,故以冠名也。」如淳曰:「三輔黃圖云有龍淵宮,今長安城西有其處。溝洫志救河決亦起龍淵宮於其傍。」孟康曰:「在西平界,其水可用淬刀劍,特堅利。古龍淵之劍取於此水。」師古曰:「黃圖云龍淵廟在茂陵東,不言宮也。此言救決河,起龍淵宮,則宮不在長安之西矣。又漢章帝賜尚書韓稜龍淵劍。孟說是也。淬音千內反。」   四年冬,魏其侯竇嬰有罪,棄巿。〔一〕   〔一〕 師古曰:「以黨灌夫也。」   春三月乙卯,丞相蚡薨。   夏四月,隕霜殺草。五月,地震。赦天下。   五年春正月,河間王德薨。   夏,發巴蜀治南夷道,又發卒萬人治雁門阻險。〔一〕   〔一〕 師古曰:「所以為固,用止匈奴之寇。」   秋七月,大風拔木。   乙巳,皇后陳氏廢。捕為巫蠱者,皆梟首。   八月,螟。〔一〕   〔一〕 師古曰:「食苗心之蟲也,音莫經反。」   徵吏民有明當時之務習先聖之術者,縣次續食,令與計偕。〔一〕   〔一〕 師古曰:「計者,上計簿使也,郡國每歲遣詣京師上之。偕者,俱也。令所徵之人與上計者俱來,而縣次給之食。後世訛誤,因承此語,遂總謂上計為計偕。闞駰不詳,妄為解說,云秦漢謂諸侯朝使曰計偕。偕,次也。晉代有計偕簿。又改偕為階,失之彌遠,致誤後學。」   六年冬,初算商車。〔一〕   〔一〕 李奇曰:「始稅商賈車船,令出算。」   春,穿漕渠通渭。〔一〕   〔一〕 如淳曰:「水轉運曰漕。」師古曰:「音才到反。」   匈奴入上谷,殺略吏民。遣車騎將軍衛青出上谷,騎將軍公孫敖出代,輕車將軍公孫賀出雲中,驍騎將軍李廣出雁門。青至龍城〔一〕,獲首虜七百級。廣、敖失師而還。詔曰:「夷狄無義,所從來久。間者匈奴數寇邊境,故遣將撫師。古者治兵振旅,因遭虜之方入,將吏新會,上下未輯,〔二〕代郡將軍敖、雁門將軍廣所任不肖〔三〕,校尉又背義妄行,棄軍而北,少吏犯禁。〔四〕用兵之法:不勤不教,將率之過也;教令宣明,不能盡力,士卒之罪也。將軍已下廷尉,使理正之,〔五〕而又加法於士卒,二者並行,非仁聖之心。朕閔眾庶陷害,欲刷恥改行,〔六〕復奉正(議)〔義〕,厥路亡繇。〔七〕其赦雁門、代郡軍士不循法者。」〔八〕   〔一〕 應劭曰:「匈奴單于祭天,大會諸國,名其處為龍城。」   〔二〕 晉灼曰:「入猶還也。不得已而用兵,言師不踰時也。入或作人,因其習俗土地之宜而教革之也。」師古曰:「晉說非也。詔言古者出則治兵,入則振旅,素練其眾,不虧戎律。今之出師,因遭寇虜方入為害,而將吏新會,上下未和,故校尉棄軍而奔北也。輯與集同。」   〔三〕 師古曰:「肖,似也。不肖者,言無所象類,謂不材之人也。」   〔四〕 文穎曰:「少吏,小吏也。」   〔五〕 師古曰:「下謂以身付廷尉也。理,法也,言以法律處正其罪。下音胡嫁反。他皆類此。」   〔六〕 師古曰:「刷,除也,音所劣反。」   〔七〕 師古曰:「一陷重刑,無因復從正道也。繇讀與由同。」   〔八〕 師古曰:「循,從也,由也。」   夏,大旱,蝗。   六月,行幸雍。   秋,匈奴盜邊。遣將軍韓安國屯漁陽。   元朔元年〔一〕冬十一月,詔曰:「公卿大夫,所使總方略,壹統類,廣教化,美風俗也。夫本仁祖義,褒德祿賢,勸善刑暴,〔二〕五帝三王所繇昌也。〔三〕朕夙興夜寐,嘉與宇內之士臻於斯路。〔四〕故旅耆老,復孝敬,〔五〕選豪俊,講文學,〔六〕稽參政事,祈進民心,〔七〕深詔執事,興廉舉孝,庶幾成風,紹休聖緒〔八〕。夫十室之邑,必有忠信;三人並行,厥有我師。〔九〕今或至闔郡而不薦一人,〔一0〕是化不下究,而積行之君子雍於上聞也〔一一〕。二千石官長紀綱人倫,〔一二〕將何以佐朕燭幽隱,勸元元,〔一三〕厲蒸庶,〔一四〕崇鄉黨之訓哉?且進賢受上賞,蔽賢蒙顯戮,古之道也。其與中二千石、禮官、博士議不舉者罪。」有司奏議曰:「古者,諸侯貢士,壹適謂之好德,〔一五〕再適謂之賢賢,三適謂之有功,乃加九錫;〔一六〕不貢士,壹則黜爵,再則黜地,三而黜爵地畢矣。〔一七〕夫附下罔上者死,附上罔下者刑,與聞國政而無益於民者斥,〔一八〕在上位而不能進賢者退,此所以勸善黜惡也。今詔書昭先帝聖緒,令二千石舉孝廉,所以化元元,移風易俗也。不舉孝,不奉詔,當以不敬論。〔一九〕不察廉,不勝任也,當免。」〔二0〕奏可。   〔一〕 應劭曰:「朔,蘇也。孟軻曰『后來其蘇』。蘇,息也,言萬民品物大繁息也。」師古曰:「朔猶始也,言更為初始也。蘇息之息,非息生義,應說失之。」   〔二〕 師古曰:「本仁祖義,謂以仁義為本始。」   〔三〕 師古曰:「五帝,伏羲、神農、黃帝、堯、舜也。三王,夏、殷、周也。繇讀與由同。」   〔四〕 師古曰:「天地四方為宇。臻,至也。」   〔五〕 師古曰:「旅耆老者,加惠於耆老之人,若賓旅也。復孝敬者,謂優復孝弟之人也。復音方目反。」   〔六〕 師古曰:「講謂和習之。」   〔七〕 師古曰:「祈,求也。」   〔八〕 師古曰:「休,美也。緒,業也。言紹先聖之休緒也。故下言昭先帝聖緒。」   〔九〕 師古曰:「論語稱孔子云:『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丘者焉。』又曰:『三人行,必有我師焉。擇其善者而從之,其不善者而改之。』故詔引焉。」   〔一0〕師古曰:「闔,閉也。總〔一〕郡之中,故云闔郡。」   〔一一〕師古曰:「究,竟也。言見壅遏,不得聞(雍)〔達〕於天子也。雍讀曰壅。」   〔一二〕師古曰:「謂郡之守尉,縣之令長。」   〔一三〕師古曰:「燭,照也。元元,善意。」   〔一四〕師古曰:「蒸,眾也。」   〔一五〕服虔曰:「適,得其人。」   〔一六〕應劭曰:「一曰車馬,二曰衣服,三曰樂器,四曰朱戶,五曰納陛,六曰虎賁百人,七曰鈇鉞,八曰弓矢,九曰秬鬯。此皆天子制度,尊之,故事事錫與,但數少耳。」張晏曰:「九錫,經本無文,周禮以為九命,春秋說有之。」臣瓚曰:「九錫備物,伯者之盛禮,齊桓、晉文猶不能備,今三進賢便受之,似不然也。當受進賢之一錫。尚書大傳云『三適謂之有功,賜以車服弓矢』是也。」師古曰:「總列九錫,應說是也。進賢一錫,瓚說是也。」   〔一七〕李奇曰:「爵地俱削盡。」   〔一八〕師古曰:「與讀曰豫。斥謂棄逐之。」   〔一九〕張晏曰:「謂其不勤求士報國。」   〔二0〕張晏曰:「當率身化下,今親宰牧而無賢人,為不勝任也。」   十二月,江都王非薨。   春三月甲子,立皇后衛氏。詔曰:「朕聞天地不變,不成施化;陰陽不變,物不暢茂。〔一〕易曰『通其變,使民不倦』。〔二〕詩云『九變復貫,知言之選』。〔三〕朕嘉唐虞而樂殷周,據舊以鑒新。〔四〕其赦天下,與民更始。諸逋貸及辭訟在孝景後三年以前,皆勿聽治。」〔五〕   〔一〕 師古曰:「暢,通也。」   〔二〕 應劭曰:「黃帝、堯、舜祖述伏羲、神農,結網耒耜,以日中為市。交易之業,因其所利,變而通之,使民知之,不苦倦也。」師古曰:「此易下繫之辭也。言通物之變,故能樂其器用,不解倦也。」   〔三〕 應劭曰:「逸詩也。陽數九,人君當陽,言變政復禮,合於先王舊貫。知言之選,選,善也。」孟康曰:「貫,道也。選,數也。極天之變而不失道者,知言之數也。」臣瓚曰:「先王創制易教,以救流弊也,是以三王之教有文有質。九,數之多也。」師古曰:「貫,事也。選,擇也。論語曰『仍舊貫』,此言文質不同,寬猛殊用,循環復舊,擇善而從之。瓚說近之也。」   〔四〕 師古曰:「追觀舊跡,以知新政,而為鑒戒。」   〔五〕 師古曰:「逋,亡也。久負官物亡匿不還者,皆謂之逋。逋音布胡反。」   秋,匈奴入遼西,殺太守;入漁陽、雁門,敗都尉,殺略三千餘人。遣將軍衛青出雁門,將軍李息出代,獲首虜數千級。   東夷薉君南閭等〔一〕口二十八萬人降,為蒼海郡。   〔一〕 服虔曰:「穢貊在辰韓之北,高句麗沃沮之南,東窮于大海。」晉灼曰:「薉,古穢字。」師古曰:「南閭者,薉君之名。」   魯王餘、長沙王發皆薨。   二年冬,賜淮南王、菑川王几杖,毋朝。〔一〕   〔一〕 師古曰:「淮南王安、菑川王志皆武帝諸父列也,故賜几杖焉。」   春正月,詔曰:「梁王、城陽王親慈同生,〔一〕願以邑分弟,其許之。諸侯王請與子弟邑者,朕將親覽,使有列位焉。」於是藩國始分,而子弟畢侯矣。   〔一〕 文穎曰:「慈,愛也。」   匈奴入上谷、漁陽,殺略吏民千餘人。遣將軍衛青、李息出雲中,至高闕,〔一〕遂西至符離,〔二〕獲首虜數千級。數河南地,置朔方、五原郡。   〔一〕 師古曰:「山名也,一曰塞名也,在朔方之北。」   〔二〕 師古曰:「幕北塞名也。」   三月乙亥晦,日有蝕之。   夏,募民徙朔方十萬口。又徙郡國豪傑及訾三百萬以上于茂陵。   秋,燕王定國有罪,自殺。   三年春,罷蒼海郡。三月,詔曰:「夫刑罰所以防姦也,內長文所以見愛也;〔一〕以百姓之未洽于教化,朕嘉與士大夫日新厥業,祗而不解。〔二〕其赦天下。」   〔一〕 晉灼曰:「長音長吏之長。」張晏曰:「長文,長文德也。」師古曰:「詔言有文德者,即親內而崇長之,所以見仁愛之道。見謂顯示也,音胡電反。」   〔二〕 師古曰:「解讀曰懈。」   夏,匈奴入代,殺太守;入雁門,殺略千餘人。   六月庚午,皇太后崩。   秋,罷西南夷,城朔方城。令民大酺五日。   四年冬,行幸甘泉。   夏,匈奴入代、定襄、上郡,殺略數千人。   五年春,大旱。大將軍衛青將六將軍兵十餘萬人出朔方、高闕,獲首虜萬五千級。   夏六月,詔曰:「蓋聞導民以禮,風之以樂,〔一〕今禮壞樂崩,朕甚閔焉。故詳延天下方聞之士,咸薦諸朝。〔二〕其令禮官勸學,講議洽聞,舉遺興禮,以為天下先。〔三〕太常其議予博士弟子,崇鄉黨之化,以厲賢材焉。」〔四〕丞相弘請為博士置弟子員,〔五〕學者益廣。   〔一〕 師古曰:「風,教也。詩序曰『上以風化下』。」   〔二〕 師古曰:「詳,悉也。延,引也。方,道也。聞,博聞也。言悉引有道博聞之士而進於朝也。禮記曰『隆禮由禮,謂之有方之士』。又曰『博聞強識而讓,謂之君子』。一曰方謂方正也。」   〔三〕 師古曰:「舉遺逸之文而興禮學。」   〔四〕 師古曰:「為博士置弟子,既得崇化於鄉黨,又以獎厲賢材之人。」   〔五〕 師古曰:「公孫弘。」   秋,匈奴入代,殺都尉。   六年春二月,大將軍衛青將六將軍兵十餘萬騎出定襄,斬首三千餘級。還,休士馬于定襄、雲中、鴈門。赦天下。   夏四月,衛青復將六將軍絕幕,〔一〕大克獲。前將軍趙信軍敗,降匈奴。右將軍蘇建亡軍,獨身脫還,贖為庶人。   〔一〕 應劭曰:「幕,沙幕,匈奴之南界也。」臣瓚曰:「沙土曰幕。直度曰絕。」師古曰:「應、瓚二說皆是也,而說者或云是塞外地名,非矣。幕者,即今之突厥中磧耳。李陵歌曰『徑萬里兮渡沙幕』。」   六月,詔曰:「朕聞五帝不相復禮,三代不同法,所繇殊路而建德一也。〔一〕蓋孔子對定公以徠遠,〔二〕哀公以論臣,〔三〕景公以節用,〔四〕非期不同,所急異務也。〔五〕今中國一統而北邊未安,朕甚悼之。日者大將軍巡朔方,征匈奴,斬首虜萬八千級,諸禁錮及有過者,咸蒙厚賞,得免減罪。〔六〕今大將軍仍復克獲〔七〕,斬首虜萬九千級,受爵賞而欲移賣者,無所流貤。〔八〕其議為令。」有司奏請置武功賞官,以寵戰士。   〔一〕 師古曰:「復,因也,音扶目反。繇讀與由同。」   〔二〕 臣瓚曰:「論語及韓子皆言葉公問政於孔子,孔子答以悅近徠遠。今云定公,與二書異。」   〔三〕 如淳曰:「韓非云哀公問政,仲尼曰政在選賢。」   〔四〕 如淳曰:「韓非云齊景公問政,仲尼曰政在節財。」   〔五〕 李奇曰:「期,要也。非要當必不同,所急異務,不得不然。」   〔六〕 師古曰:「有罪者,或被釋免,或得減輕。」   〔七〕 師古曰:「仍,頻也。」   〔八〕 應劭曰:「貤音移。言軍吏士斬首虜,爵級多無所移與,今為置武功賞官,爵多者分與父兄子弟及賣與他人也。」師古曰:「此說非也。許慎說文解字云『貤,物之重次第也』。此詔言欲移賣爵者,無有差次,不得流行,故為置官級也。貤音弋賜反。今俗猶謂凡物一重為一貤也。」   元狩元年〔一〕冬十月,行幸雍,祠五畤。獲白麟,〔二〕作白麟之歌。   〔一〕 應劭曰:「獲白麟,因改元曰元狩也。」   〔二〕 師古曰:「麟,麋身,牛尾,馬足,黃色,圜蹄,一角,角端有肉。」   十一月,淮南王安、衡山王賜謀反,誅。黨與死者數萬人。   十二月,大雨雪,民凍死。〔一〕   〔一〕 師古曰:「雨音于具反。」   夏四月,赦天下。   丁卯,立皇太子。賜中二千石爵右庶長,〔一〕民為父後者一級。詔曰:「朕聞咎繇對禹,曰在知人,知人則哲,惟帝難之。〔二〕蓋君者心也,民猶支體,支體傷則心憯怛。〔三〕日者淮南、衡山修文學,流貨賂,兩國接壤,怵於邪說,〔四〕而造篡弒,此朕之不德。詩云:『憂心慘慘,念國之為虐。』〔五〕已赦天下,滌除與之更始。朕嘉孝弟力田,哀夫老眊孤寡鰥獨〔六〕或匱於衣食,甚憐愍焉。其遣謁者巡行天下,存問致賜。〔七〕曰『皇帝使謁者〔八〕賜縣三老、孝者帛,人五匹;鄉三老、弟者、力田帛,人三匹;年九十以上及鰥寡孤獨帛,人二匹,絮三斤;八十以上米,人三石。有冤失職,使者以聞。〔九〕縣鄉即賜,毋贅聚』。」〔一0〕   〔一〕 師古曰:「第十一等爵。」   〔二〕 師古曰:「尚書咎繇謨載咎繇之辭也。帝謂堯也。」   〔三〕 師古曰:「憯,痛也。怛,悼也。憯音千感反。怛音丁曷反。」   〔四〕 服虔曰:「怵音裔。」應劭曰:「狃〈忄犬〉也。」如淳曰:「怵音怵惕,見誘怵於邪說也。」師古曰:「作〈忄犬〉者非。如說云見誘怵,其義是也,而音怵惕,又非也。怵或體訹字耳。訹者,誘也,音如戌亥之戌。南越傳曰『不可怵好語入朝』。諸如此例,音義同耳。今俗猶云相謏訹,而說者或改為鉥導之鉥,蓋穿鑿也。謏音先誘反。鉥音述。」   〔五〕 師古曰:「小雅正月之詩也。慘慘,憂戚之貌。」   〔六〕 師古曰:「眊,古耄字。八十曰耄。耄,老稱也。一曰眊,不明之貌。」   〔七〕 師古曰:「致,送至也。行音下更反。」   〔八〕 師古曰:「謁者令使者宣詔書之文。」   〔九〕 師古曰:「職,常也。失職者,失其常業及常理也。」   〔一0〕如淳曰:「贅,會也。令勿擅徵召贅聚三老孝弟力田也。」師古曰:「即,就也。各遣就其所居而賜之,勿會聚也。贅音之銳反。」   五月乙巳晦,日有蝕之。   匈奴入上谷,殺數百人。   二年冬十月,行幸雍,祠五畤。   春三月戊寅,丞相弘薨。   遣驃騎將軍霍去病出隴西,至皋蘭,〔一〕斬首八千餘級。   〔一〕 應劭曰:「在隴西白石縣,塞外河名也。」孟康曰:「山關名也。」師古曰:「皋蘭,山名也。霍去病傳云『過焉支山千有餘里,合短兵鏖皋蘭下』,則此山也,非河名也。白石縣在金城,又不屬隴西。應說並失之。鏖音烏曹反。」   夏,馬生余吾水中。〔一〕南越獻馴象、〔二〕能言鳥。〔三〕   〔一〕 應劭曰:「在朔方北也。」   〔二〕 應劭曰:「馴者,教能拜起周章,從人意也。」師古曰:「馴音巡,謂擾也。應說是也。」   〔三〕 師古曰:「即鸚鵡也,今隴西及南海並有之。萬震南州異物志云有三種,一種白,一種青,一種五色。交州以南諸國盡有之。白及五色者,其性尤慧解,蓋謂此也。隋開皇十八年,林邑國獻白鸚鵡,時以為異。是歲貢士咸試賦之。聖皇馭歷,屢有茲獻。上以幽遐勞費,撫慰弗受。」   將軍去病、公孫敖出北地二千餘里,過居延,〔一〕斬首虜三萬餘級。   〔一〕 師古曰:「居延,匈奴中地名也,韋昭以為張掖縣,失之。張掖所置居延縣者,以安處所獲居延人而置此縣。」   匈奴入鴈門,殺略數百人。遣衛尉張騫、郎中令李廣皆出右北平。廣殺匈奴三千餘人,盡亡其軍四千人,獨身脫還,及公孫敖、張騫皆後期,當斬,贖為庶人。   江都王建有罪,自殺。膠東王寄薨。   秋,匈奴昆邪王殺休屠王,〔一〕并將其眾合四萬餘人來降,置五屬國以處之。〔二〕以其地為武威、酒泉郡。〔三〕   〔一〕 師古曰:「昆音下門反。屠音儲。」   〔二〕 師古曰:「凡言屬國者,存其國號而屬漢朝,故曰屬國。」   〔三〕 師古曰:「武威,今涼州也。酒泉,今肅州。」   三年春,有星孛于東方。夏五月,赦天下。立膠東康王少子慶為六安王。封故相國蕭何曾孫慶為列侯。   秋,匈奴入右北平、定襄,殺略千餘人。   遣謁者勸有水災郡種宿麥。〔一〕舉吏民能假貸貧民者以名聞。〔二〕   〔一〕 師古曰:「秋冬種之,經歲乃熟,故云宿麥。」   〔二〕 師古曰:「貸音吐戴反。」   減隴西、北地、上郡戍卒半。   發謫吏穿昆明池。〔一〕   〔一〕 如淳曰:「食貨志以舊吏弄法,故謫使穿池,更發有貲者為吏也。」臣瓚曰:「西南夷傳有越嶲、昆明國,有滇池,方三百里。漢使求身毒國,而為昆明所閉。今欲伐之,故作昆明池象之,以習水戰,在長安西南,周回四十里。食貨志又曰時越欲與漢用船戰,遂乃大修昆明池也。」師古曰:「謫吏,吏有罪者,罰而役之。滇音顛。」   四年冬,有司言關東貧民徙隴西、北地、西河、上郡、會稽凡七十二萬五千口,縣官衣食振業,用度不足,請收銀錫造白金及皮幣以足用。〔一〕初算緡錢。〔二〕   〔一〕 應劭曰:「時國用不足,以白鹿皮為幣,朝覲以薦璧。又造銀錫為白金。見食貨志。」   〔二〕 李斐曰:「緡,絲也,以貫錢也。一貫千錢,出算二十也。」臣瓚曰:「茂陵書諸賈人末作貰貸,置居邑儲積諸物,及商以取利者,雖無市籍,各以其物自占,率緡錢二千而一算。此緡錢是儲錢也。故隨其用所施,施於(吏)〔利〕重者,其算亦多也。」師古曰:「謂有儲積錢者,計其緡貫而稅之。李說為是。緡音武巾反。」   春,有星孛于東北。   夏,有長星出于西北。   大將軍衛青將四將軍出定襄,將軍去病出代,各將五萬騎。步兵踵軍後數十萬人。〔一〕青至幕北圍單于,斬首萬九千級,至闐顏山乃還。〔二〕去病與左賢王戰,斬獲首虜七萬餘級,封狼居胥山乃還。〔三〕兩軍士(戰)死者數萬人。前將軍廣、後將軍食其皆後期。廣自殺,食其贖死。〔四〕   〔一〕 師古曰:「踵,接也,猶言躡其踵。」   〔二〕 鄧展曰:「音填塞之填。」   〔三〕 師古曰:「登山祭天,築土為封,刻石紀事,以彰漢功。」   〔四〕 如淳曰:「李廣傳『引兵與右將軍食其合軍,出東道』。又曰『廣自剄,右將軍下吏當死,贖為庶人』。霍去病傳亦云趙食其為右將軍,平陽侯襄為後將軍。此紀為誤也。」師古曰:「傳寫者誤以右為後。食其,音異基。」   五年春三月甲午,丞相李蔡有罪,自殺。〔一〕   〔一〕 文穎曰:「李廣從弟,坐侵陵壖地。」   天下馬少,平牡馬匹二十萬。〔一〕   〔一〕 如淳曰:「貴平牡馬賈,欲使人競畜馬。」   罷半兩錢,行五銖錢。   徙天下姦猾吏民於邊。〔一〕   〔一〕 師古曰:「猾,狡也,音乎八反。」   六年冬十月,賜丞相以下至吏二千石金,千石以下至乘從者帛,〔一〕蠻夷錦各有差。   〔一〕 晉灼曰:「乘騎諸從者也。」師古曰:「流俗書本乘上或有公字,非也,後人妄加之。」   雨水亡冰。〔一〕   〔一〕 師古曰:「雨音于具反。」   夏四月乙巳,廟立皇子閎為齊王,旦為燕王,胥為廣陵王。〔一〕初作誥。〔二〕   〔一〕 師古曰:「於廟中策命之。」   〔二〕 服虔曰:「誥敕王,如尚書諸誥也。」李斐曰:「今敕封拜諸侯王策文亦是也。見武五子傳。」   六月,詔曰:「日者有司以幣輕多姦,〔一〕農傷而末眾,〔二〕又禁(以)〔兼〕并之塗,〔三〕故改幣以約之。〔四〕稽諸往古,制宜於今。〔五〕廢期有月,〔六〕而山澤之民未諭。〔七〕夫仁行而從善,義立則俗易,意奉憲者所以導之未明與?〔八〕將百姓所安殊路,而撟虔吏因乘勢以侵蒸庶邪?〔九〕何紛然其擾也!〔一0〕今遣博士大等六人分循行天下,〔一一〕存問鰥寡廢疾,無以自振業者貸與之。〔一二〕諭三老孝弟以為民師,舉獨行之君子,徵詣行在所。〔一三〕朕嘉賢者,樂知其人。廣宣厥道,士有特招,使者之任也。〔一四〕詳問隱處亡位,及冤失職,〔一五〕姦猾為害,野荒治苛者,舉奏。〔一六〕郡國有所以為便者,上丞相、御史以聞。」   〔一〕 李奇曰:「幣,錢也。輕者,若一馬直二十萬,是為幣輕而物重也。重難得,則用不足而姦生。」   〔二〕 師古曰:「末謂工商也。」   〔三〕 李奇曰:「謂大家兼役小民,富者兼役貧民,欲平之也。」文穎曰:「兼并者,食祿之家不得治產,兼取小民之利;商人雖富,不得復兼畜田宅,作客耕農也。」師古曰:「李說是。」   〔四〕 李奇曰:「更去半兩錢,行五銖錢、皮幣,以檢約姦邪。」   〔五〕 師古曰:「稽,考也,音工奚反。」   〔六〕 應劭曰:「禁半兩錢及餘幣物,禁之有期月而民未悉從也。」如淳曰:「期音期。自往年三月至今年四月,期有餘月矣。」師古曰:「如說是。」   〔七〕 師古曰:「未諭者,未曉告示之意。」   〔八〕 師古曰:「與讀曰歟。」   〔九〕 孟康曰:「虔,固也。矯稱上命以貨賄用為固。尚書曰『敓攘矯虔』。」韋昭曰:「凡稱詐為矯,強取為虔。左傳曰『虔劉我邊垂』。」師古曰:「撟與矯同,其字從手。矯,託也。虔,固也。妄託上命而堅固為邪惡者也。蒸,眾也。」   〔一0〕師古曰:「擾,煩也。」   〔一一〕師古曰:「褚大也。行音下更反。」   〔一二〕師古曰:「貸音土戴反。」   〔一三〕如淳曰:「蔡雍云天子以天下為家,自謂所居為行在所,言今雖在京師,行所在至耳。」師古曰:「此說非也。天子或在京師,或出巡狩,不可豫定,故言行在所耳。不得亦謂京師為行在也。」   〔一四〕李奇曰:「設士有殊才異行,當特招者,任在使者分別之。」   〔一五〕師古曰:「無位,不被任用也。冤,屈也。失職,失其常業也。」   〔一六〕師古曰:「野荒,言田畝不闢也。治苛,為政尚細刻。」   秋九月,大司馬驃騎將軍去病薨。   元鼎元年〔一〕夏五月,赦天下,大酺五日。   〔一〕 應劭曰:「得寶鼎故,因是改元。」   得鼎汾水上。   濟東王彭離有罪,廢徙上庸。〔一〕   〔一〕 應劭曰:「春秋時庸國。」   二年冬十一月,御史大夫張湯有罪,自殺。十二月,丞相青翟下獄死。〔一〕   〔一〕 師古曰:「莊青翟。」   春,起柏梁臺。〔一〕   〔一〕 服虔曰:「用百頭梁作臺,因名焉。」師古曰:「三輔舊事云以香柏為之。今書字皆作柏。服說非。」   三月,大雨雪。〔一〕夏,大水,關東餓死者以千數。   〔一〕 師古曰:「雨音于具反。」   秋九月,詔曰:「仁不異遠,義不辭難。〔一〕今京師雖未為豐年,山林池澤之饒與民共之。今水潦移於江南,迫隆冬至,朕懼其飢寒不活。江南之地,火耕水耨,〔二〕方下巴蜀之粟致之江陵,遣博士中等分循行,〔三〕諭告所抵,無令重困。〔四〕吏民有振救飢民免其厄者,具舉以聞。」   〔一〕 師古曰:「遠近如一,是為仁也。不憚艱難,是為義也。」   〔二〕 應劭曰:「燒草下水種稻。草與稻並生,高七八寸,因悉芟去,復下水灌之,草死,獨稻長,所謂火耕水耨。」   〔三〕 師古曰:「行音下更反。」   〔四〕 師古曰:「抵,至也。重音直用反。」   三年冬,徙函谷關於新安。〔一〕以故關為弘農縣。   〔一〕 應劭曰:「時樓船將軍楊僕數有大功,恥為關外民,上書乞徙東關,以家財給其用度。武帝意亦好廣闊,於是徙關於新安,去弘農三百里。」   十一月,令民告緡者以其半與之。〔一〕   〔一〕 孟康曰:「有不輸稅,令民得告言,以半與之。」   正月戊子,陽陵園火。夏四月,雨雹,〔一〕關東郡國十餘飢,人相食。   〔一〕 師古曰:「雨音于具反。」   常山王舜薨。子〈勃,中“力改攵”〉嗣立,有罪,廢徙房陵。   四年冬十月,行幸雍,祠五畤。賜民爵一級,女子百戶牛酒。行自夏陽,東幸汾陰。〔一〕十一月甲子,立后土祠于汾陰脽上。〔二〕禮畢,行幸滎陽。還至洛陽,詔曰:「祭地冀州,〔三〕瞻望河洛,巡省豫州,觀于周室,邈而無祀。〔四〕詢問耆老,乃得孽子嘉。其封嘉為周子南君,〔五〕以奉周祀。」   〔一〕 師古曰:「夏陽,馮翊之縣也。汾陰屬河東。汾音扶云反。」   〔二〕 蘇林曰:「脽音誰。」如淳曰:「脽者,河之東岸特堆掘,長四五里,廣(一)〔二〕里餘,高十餘丈。汾陰縣治脽之上,后土祠在縣西。汾在脽之北,西流與河合。」師古曰:「二說皆是也。脽者,以其形高起如人尻脽,故以名云。一說此臨汾水之上,地本名鄈,音與葵同,彼鄉人呼葵音如誰,故轉而為脽字耳,故漢舊儀云葵上。」   〔三〕 服虔曰:「后土祠在汾陰。汾陰本冀州地也。周時乃分為并州。爾雅曰『兩河間曰冀州』。」   〔四〕 師古曰:「邈,遠絕之意。」   〔五〕 臣瓚曰:「汲冢古文謂衛將軍文子為子南彌牟。其後有子南固、子南勁。紀年勁朝于魏,後惠成王如衛,命子南為侯。秦并六國,衛最後亡。疑嘉是衛後,故氏子南而稱君也。初元五年為周承休侯,元始四年為鄭公,建武十三年(此)〔封〕于觀為衛公。」師古曰:「子南,其封邑之號,以為周後,故總言周子南君。瓚說非也。例不先言姓而後稱君,且自嘉已下皆姓姬氏,著在史傳。」   春二月,中山王勝薨。   夏,封方士欒大為樂通侯,位上將軍。   六月,得寶鼎后土祠旁。秋,馬生渥洼水中。〔一〕作寶鼎、天馬之歌。   〔一〕 李斐曰:「南陽新野有暴利長,當武帝時遭刑,屯田敦煌界,數於此水旁見群野馬中有奇(異)者,與凡馬〔異〕,來飲此水。利長先作土人,特勒靽於水旁。後馬玩習,久之代土人特勒靽收得其馬,獻之。欲神異此馬,云從水中出。」蘇林曰:「洼音窐曲之窐。」師古曰:「渥音握。洼音於佳反。」   立常山憲王子商為泗水王。   五年冬十月,行幸雍,祠五畤。遂踰隴,〔一〕登空同,〔二〕西臨祖厲河而還。〔三〕   〔一〕 應劭曰:「隴,隴阺阪也。」師古曰:「即今之隴山,阺音丁禮反。」   〔二〕 應劭曰:「山名也。」   〔三〕 李斐曰:「音嗟賴。」   十一月辛巳朔旦,冬至。立泰畤于甘泉。天子親郊見,〔一〕朝日夕月。〔二〕詔曰:「朕以眇身託于王侯之上,〔三〕德未能綏民,〔四〕民或飢寒,故巡祭后土以祈豐年。冀州脽壤乃顯文鼎,獲(祭)〔薦〕於廟。〔五〕渥洼水出馬,朕其御焉。戰戰兢兢,懼不克任,思昭天地,內惟自新。詩云:『四牡翼翼,以征不服。』親省邊垂,用事所極。〔六〕望見泰一,修天文襢。〔七〕辛卯夜,若景光十有二明。易曰:『先甲三日,後甲三日。』〔八〕朕甚念年歲未咸登,〔九〕飭躬齋戒,〔一0〕丁酉,拜況于郊。」〔一一〕   〔一〕 師古曰:「祠太一也。見音胡電反。」   〔二〕 應劭曰:「天子春朝日,秋夕月。朝日以朝,夕月以夕。」臣瓚曰:「漢儀注郊泰畤,皇帝平旦出竹宮,東向揖日,其夕,西南向揖月,便用郊日,不用春秋也。」師古曰:「春朝朝日,秋暮夕月,蓋常禮也。郊泰畤而揖日月,此又別儀。」   〔三〕 師古曰:「眇,細末也。」   〔四〕 師古曰:「綏,安也。」   〔五〕 師古曰:「得鼎祠旁,祠在脽上,故云脽壤。壤謂土也。文鼎,言其有刻鏤之文。」   〔六〕 李斐曰:「極,至也,所至者輒祭也。」師古曰:「逸詩也。」   〔七〕 文穎曰:「襢,祭也。」晉灼曰:「襢,古禪字也。」臣瓚曰:「此年初祭太畤於甘泉,此祭天於文襢也。祭天則天文從,故曰修天文襢也。」師古曰:「文、晉二說是也。朝日夕月,即天文襢之謂也。」   〔八〕 應劭曰:「先甲三日,辛也。後甲三日,丁也。言王者齊戒必自新,臨事必自丁寧。」師古曰:「此易蠱卦之辭。」   〔九〕 師古曰:「登謂百穀成。」   〔一0〕師古曰:「飭,整也,讀與敕同。」   〔一一〕師古曰:「況,賜也。辛夜有光,是先甲三日也。丁日拜況,是後甲三日也。故詔引易文。」   夏四月,南越王相呂嘉反,殺漢使者及其王、王太后。赦天下。   丁丑晦,日有蝕之。   秋,鼃、蝦蟆鬥。〔一〕   〔一〕 師古曰:「鼃,黽也,似蝦蟆而長腳,其色青,音下媧反。蝦音遐。蟆音麻。黽音莫幸反。」   遣伏波將軍路博德出桂陽,下湟水;樓船將軍楊僕出豫章,下湞水;〔一〕歸義越侯嚴為戈船將軍,出零陵,下離水;〔二〕甲為下瀨將軍,下蒼梧。〔三〕皆將罪人,江淮以南樓船十萬人。越馳義侯遺〔四〕別將巴蜀罪人,發夜郎兵,下牂柯江,咸會番禺。〔五〕   〔一〕 鄭氏曰:「湞音檉。」孟康曰:「湞音貞。」蘇林曰:「湞音摚柱之摚。」師古曰:「蘇音是也。音丈庚反。」   〔二〕 張晏曰:「嚴故越人,降為歸義侯。越人於水中負人船,又有蛟龍之害,故置戈於船下,因以為名也。」臣瓚曰:「伍子胥書有戈船,以載干戈,因謂之戈船也。離水出零陵。」師古曰:「以樓船之例言之,則非為載干戈也。此蓋船下安戈戟以御蛟鼉水蟲之害。張說近之。」   〔三〕 服虔曰:「甲,故越人歸漢者也。」臣瓚曰:「瀨,湍也,吳越謂之瀨,中國謂之磧。伍子胥書有下瀨船。」師古曰:「瀨音賴。」   〔四〕 應劭曰:「亦越人也。」   〔五〕 如淳曰:「音潘(禺)〔愚〕,尉佗所都。」師古曰:「即今之廣州。」   九月,列侯坐獻黃金酎祭宗廟不如法奪爵者百六人,丞相趙周下獄死。〔一〕樂通侯欒大坐誣罔要斬。   〔一〕 服虔曰:「因八月獻酎祭宗廟時使諸侯各獻金來助祭也。」如淳曰:「漢儀注諸侯王歲以戶口酎黃金於漢廟,皇帝臨受獻金,金少不如斤兩,色惡,王削縣,侯免國。」臣瓚曰:「食貨志南越反時卜式上書願死之。天子下詔褒揚,布告天下,天下莫應。列侯以百數,莫求從軍。至酎飲酒,少府省金,而列侯坐酎金失侯者百餘人。而表云趙周坐為丞相知列侯酎金輕下獄自殺。然則知其輕而不糾擿之也。」師古曰:「酎,三重釀醇酒也,音丈救反。」   西羌眾十萬人反,與匈奴通使,攻故安,圍枹罕。〔一〕匈奴入五原,殺太守。   〔一〕 鄧展曰:「枹音鈇。罕音漢。」師古曰:「枹罕,金城之縣也。罕讀如本字。」   六年冬十月,發隴西、天水、安定騎士及中尉,河南、河內卒十萬人,遣將軍李息、郎中令(一)〔徐〕自為征西羌,平之。   行東,將幸緱氏,〔一〕至左邑桐鄉,〔二〕聞南越破,以為聞喜縣。春,至汲新中鄉,〔三〕得呂嘉首,以為獲嘉縣。馳義侯遺兵未及下,上便令征西南夷,平之。〔四〕遂定越地,以為南海、蒼梧、鬱林、合浦、交阯、九真、日南、珠崖、儋耳郡。〔五〕定西南夷,以為武都、牂柯、越嶲、沈黎、文山郡。〔六〕   〔一〕 師古曰:「河南縣也。緱音工侯反。」   〔二〕 師古曰:「左邑,河東之縣也。桐鄉,其鄉名也。」   〔三〕 師古曰:「汲,河內縣。新中,其鄉名。」   〔四〕 師古曰:「便音頻面反。」   〔五〕 應劭曰:「二郡在大海中崖岸之邊。出真珠,故曰珠崖。儋耳者,種大耳。渠率自謂王者耳尤緩,下肩三寸。」張晏曰:「異物志二郡在海中,東西千里,南北五百里。珠崖,言珠若崖矣。儋耳之云,鏤其頰皮,上連耳匡,分為數支,狀似雞腸,累耳下垂。」臣瓚曰:「茂陵書珠崖郡治瞫都,去長安七千三百一十四里。儋耳去長安七千三百六十八里,領縣五。」師古曰:「儋音丁甘反,字本作瞻。瞫音審。」   〔六〕 孟康曰:「嶲音髓,本邛都。」服虔曰:「今蜀郡北部都尉所治,本笮都也。」臣瓚曰:「茂陵書沈黎治笮都,去長安三千三百三十五里,領縣二十一。」應劭曰:「文山,今蜀郡瑉山,本冉駹是也。」   秋,東越王餘善反,攻殺漢將吏。遣橫海將軍韓說、中尉王溫舒出會稽,〔一〕樓船將軍楊僕出豫章,擊之。又遣浮沮將軍公孫賀出九原,〔二〕匈河將軍趙破奴出令居,〔三〕皆二千餘里,不見虜而還。乃分武威、酒泉地置張掖、敦煌郡,〔四〕徙民以實之。   〔一〕 師古曰:「說讀曰悅。」   〔二〕 臣瓚曰:「浮沮,井名,在匈奴中,去九原二千里,見漢輿地圖。」師古曰:「沮音子閭反。」   〔三〕 臣瓚曰:「匈河,水名,在匈奴中,去令居千里,見匈奴傳。」師古曰:「令音鈴。」   〔四〕 師古曰:「敦音徒門反。」   元封元年〔一〕冬十月,詔曰:「南越、東甌咸伏其辜,西蠻北夷頗未輯睦,〔二〕朕將巡邊垂,擇兵振旅,躬秉武節,置十二部將軍,親帥師焉。」行自雲陽,北歷上郡、西河、五原,出長城,北登單于臺,至朔方,臨北河。勒兵十八萬騎,旌旗徑千餘里,威震匈奴。遣使者告單于曰:「南越王頭已縣於漢北闕矣。單于能戰,天子自將待邊;不能,亟來臣服。〔三〕何但亡匿幕北寒苦之地為!」匈奴讋焉。〔四〕還,祠黃帝於橋山,〔五〕乃歸甘泉。   〔一〕 應劭曰:「始封泰山,故改年。」   〔二〕 師古曰:「輯與集同。集,和也。」   〔三〕 師古曰:「亟,急也,音居力反。」   〔四〕 師古曰:「讋,失氣也,音之涉反。」   〔五〕 應劭曰:「在上郡,周陽縣有黃帝冢。」   東越殺王餘善降。詔曰:「東越險阻反覆,為後世患,遷其民於江淮間。」遂虛其地。   春正月,行幸緱氏。詔曰:「朕用事華山,至於中嶽,〔一〕獲駮麃,見夏后啟母石。〔二〕翌日親登嵩高,〔三〕御史乘屬,在廟旁吏卒咸聞呼萬歲者三。〔四〕登禮罔不答。〔五〕其令祠官加增太室祠,〔六〕禁無伐其草木。以山下戶三百為之奉邑,名曰崇高〔七〕,獨給祠,復亡所與。」〔八〕行,遂東巡海上。   〔一〕 文穎曰:「嵩高也,在潁川陽城縣。」   〔二〕 應劭曰:「啟生而母化為石。」文穎曰:「在嵩高山下。」師古曰:「啟,夏禹子也。其母塗山氏女也。禹治鴻水,通轘轅山,化為熊,謂塗山氏曰:『欲餉,聞鼓聲乃來。』禹跳石,誤中鼓。塗山氏往,見禹方作熊,慚而去,至嵩高山下化為石,方生啟。禹曰:『歸我子。』石破北方而啟生。事見淮南子。景帝諱啟,今此詔云啟母,蓋史追書之,非當時文。」   〔三〕 應劭曰:「翌,明也。」   〔四〕 服虔曰:「乘,同乘。屬,官屬也。」如淳曰:「漢儀注御史亦有屬。」晉灼曰:「天子出,御史除二人為乘曹,護車駕。」荀悅曰:「萬歲,山神稱之也。」應劭曰:「嵩高縣有上中下萬歲里。」師古曰:「乘屬,如、晉二說是也。乘音食證反。」   〔五〕 師古曰:「罔,無也。言登禮於神,無不答應。」   〔六〕 韋昭曰:「嵩高山有太室、少室之山,山有石室,故以名云。」   〔七〕 師古曰:「謂之崇者,示尊崇之。奉音扶用反。」   〔八〕 師古曰:「復音方目反。與讀曰預。」   夏四月癸卯,上還,登封泰山,〔一〕降坐明堂。〔二〕詔曰:「朕以眇身承至尊,〔三〕兢兢焉惟德菲薄,不明于禮樂,〔四〕故用事八神。〔五〕遭天地況施,〔六〕著見景象,〈佾,中“亻改尸”〉然如有聞。〔七〕震于怪物,欲止不敢,遂登封泰山,至於梁父,然後升襢肅然〔八〕。自新,嘉與士大夫更始,其以十月為元封元年。行所巡至,博、奉高、蛇丘,歷城、梁父,〔九〕民田租逋賦貸,已除。〔一0〕加年七十以上孤寡帛,人二匹。四縣無出今年算。〔一一〕賜天下民爵一級,女子百戶牛酒。」   〔一〕 孟康曰:「王者功成治定,告成功於天。封,崇也,助天之高也。刻石紀號,有金策石函金泥玉檢之封焉。」應劭曰:「封者,壇廣十二丈,高二丈,階三等,封於其上,示增高也。刻石,紀績也。立石三丈一尺,其辭曰:『事天以禮,立身以義。事親以孝,育民以仁。四守之內莫不為郡縣,四夷八蠻咸來貢職,與天無極。人民蕃息,天祿永得。』尚玄酒而俎生魚。下禪梁父,祀地主,示增廣。(比)〔此〕古制也。武帝封廣丈二尺,高九尺,其下則有縢書,祕。語在郊祀志。」   〔二〕 臣瓚曰:「郊祀志『初,天子封泰山,泰山東北阯古時有明堂處』,則此所坐者也。明年秋乃作明堂耳。」   〔三〕 師古曰:「眇,微細也。」   〔四〕 師古曰:「菲,亦薄也,音敷尾反,又音靡。」   〔五〕 文穎曰:「武帝祭太一,並祭名山於太壇西南,開除八通鬼道,故言用事八神也。一曰八方之神。」   〔六〕 應劭曰:「況,賜也。施,與也。言天地神靈乃賜我瑞應。」   〔七〕 臣瓚曰:「聞呼萬歲者三是也。」   〔八〕 服虔曰:「增天之高,歸功於天。禪,闡也,廣土地也。肅然,山名也,在梁父。」張晏曰:「天高不可及,於泰山上立封,又禪而祭之,冀近神靈也。」師古曰:「父讀曰甫。」   〔九〕 鄭氏曰:「蛇音移。」   〔一0〕師古曰:「逋賦,未出賦者也。逋貸,官以物貸之,而未還也。貸音吐戴反。」   〔一一〕師古曰:「自博至梁父凡五縣,今云四縣毋出算者,奉高一縣素以供神,非算限也。」   行自泰山,復東巡海上,至碣石。〔一〕自遼西歷北邊九原,歸于甘泉。   〔一〕 文穎曰:「在遼西絫縣。絫縣今罷,屬臨榆。此石著海旁。」師古曰:「碣,碣然特立之貌也,音其列反。」   秋,有星孛于東井,又孛于三台。   齊王閎薨。   二年冬十月,行幸雍,祠五畤。春,幸緱氏,遂至東萊。夏四月,還祠泰山。至瓠子,臨決河,〔一〕命從臣將軍以下皆負薪塞河隄,作瓠子之歌。赦所過徒,賜孤獨高年米,人四石。還,作甘泉通天臺、長安飛廉館。〔二〕   〔一〕 服虔曰:「瓠子,隄名也,在東郡白馬。」蘇林曰:「在鄄城以南,濮陽以北,廣百步,深五丈。」   〔二〕 應劭曰:「飛廉,神禽能致風氣者也。明帝永平五年,至長安迎取飛廉并銅馬,置上西門外,名平樂館。董卓悉銷以為錢。」晉灼曰:「身似鹿,頭如爵,有角而蛇尾,文如豹文。」師古曰:「通天臺者,言此臺高,上通於天也。漢舊儀云高三十丈,望見長安城。」   朝鮮王攻殺遼東都尉,乃募天下死罪擊朝鮮。   六月,詔曰:「甘泉宮內中產芝,九莖連葉。〔一〕上帝博臨,不異下房,賜朕弘休。〔二〕其赦天下,賜雲陽都百戶牛酒。」〔三〕作芝房之歌。   〔一〕 應劭曰:「芝,芝草也,其葉相連。」如淳曰:「瑞應圖王者敬事耆老,不失舊故,則芝草生。」師古曰:「內中,謂後庭之室也,故云不異下房。」   〔二〕 師古曰:「上帝,天也。博,廣也。弘,大也。休,美也。言天廣臨,不以下房為幽側而隔異之,賜以此芝,是大美也。」   〔三〕 晉灼曰:「雲陽、甘泉,黃帝以來祭天圓丘處也。武帝常以避暑,有宮觀,故稱都也。」師古曰:「此說非也。都謂縣之所居在宮側者耳。賜不遍其境內,故指稱其都,非謂天子之都也。若以有宮觀稱都,則非止雲陽矣。」   秋,作明堂于泰山下。   遣樓船將軍楊僕、左將軍荀彘將應募罪人擊朝鮮。〔一〕又遣將軍郭昌、中郎將衛廣發巴蜀兵平西南夷未服者,以為益州郡。   〔一〕 應劭曰:「樓船者,時欲擊越,非水不至,故作大船,上施樓也。」   三年春,作角抵戲,〔一〕三百里內皆(來)觀。   〔一〕 應劭曰:「角者,角技也。抵者,相抵觸也。」文穎曰:「名此樂為角抵者,兩兩相當角力,角技藝射御,故名角抵,蓋雜技樂也。巴俞戲、魚龍蔓延之屬也。漢後更名平樂觀。」師古曰:「抵者,當也。非謂抵觸。文說是也。」   夏,朝鮮斬其王右渠降,〔一〕以其地為樂浪、臨屯、玄菟、真番郡。〔二〕   〔一〕 師古曰:「右渠,朝鮮王名。」   〔二〕 臣瓚曰:「茂陵書臨屯郡治東暆縣,去長安六千一百三十八里,十五縣;真番郡治霅縣,去長安七千六百四十里,十五縣。」師古曰:「樂音洛。浪音郎。番音普安反。暆音弋支反。霅音丈甲反。」   樓船將軍楊僕坐失亡多免為庶民,左將軍荀彘坐爭功棄市。〔一〕   〔一〕 師古曰:「棄市,殺之於市也。解在景紀。」   秋七月,膠西王端薨。   武都氐人反,分徙酒泉郡。〔一〕   〔一〕 師古曰:「不盡徙。」   四年冬十月,行幸雍,祠五畤。通回中道,〔一〕遂北出蕭關,〔二〕歷獨鹿、鳴澤,〔三〕自代而還,幸河東。春三月,祠后土。詔曰:「朕躬祭后土地祇,見光集于靈壇,一夜三燭。〔四〕幸中都宮,殿上見光。〔五〕其赦汾陰、夏陽、中都死罪以下,賜三縣及楊氏皆無出今年租賦。」〔六〕   〔一〕 應劭曰:「回中在安定高平,有險阻,蕭關在其北,通治至長安也。」孟康曰:「回中在北地,有山險,武帝故宮。」如淳曰:「三輔黃圖云回中宮在汧也。」師古曰:「回中在安定,北通蕭關。應說是也。而云治道至長安,非也。蓋自回中通道以出蕭關。孟、如二家皆失之矣。回中宮在汧者,或取安定回中為名耳,非今所通道。」   〔二〕 如淳曰:「匈奴傳『入朝〈舟阝〉蕭關』,蕭關在安定朝〈舟阝〉縣也。」   〔三〕 服虔曰:「獨鹿,山名也。鳴澤,澤名也。皆在涿郡遒縣北界也。」   〔四〕 服虔曰:「燭音注。」師古曰:「燭謂照也,讀如本字。」   〔五〕 師古曰:「中都在太原。」   〔六〕 師古曰:「楊氏,河東聚邑名。」   夏,大旱,民多暍死。〔一〕   〔一〕 如淳曰:「暍音謁。」師古曰:「中熱而死也。」   秋,以匈奴弱,可遂臣服,乃遣使說之。單于使來,死京師。匈奴寇邊,遣拔胡將軍郭昌屯朔方。   五年冬,行南巡狩,至于盛唐,〔一〕望祀虞舜于九嶷。〔二〕登灊天柱山,〔三〕自尋陽浮江,親射蛟江中,獲之。〔四〕舳艫千里,〔五〕薄樅陽而出,〔六〕作盛唐樅陽之歌。遂北至琅邪,並海,〔七〕所過禮祠其名山大川。春三月,還至泰山,增封。甲子,祠高祖于明堂,以配上帝,因朝諸侯王列侯,受郡國計。〔八〕夏四月,詔曰:「朕巡荊揚,輯江淮物,〔九〕會大海氣,〔一0〕以合泰山。〔一一〕上天見象,增修封禪。〔一二〕其赦天下。所幸縣毋出今年租賦,賜鰥寡孤獨帛,貧窮者粟。」還幸甘泉,郊泰畤。   〔一〕 文穎曰:「案地(里)〔理〕志不得,疑當在廬江左右,縣名也。」韋昭曰:「在南郡。」師古曰:「韋說是也。」   〔二〕 應劭曰:「舜葬蒼梧。九嶷,山名,今在零陵營道。」文穎曰:「九嶷山半在蒼梧,半在零陵。」如淳曰:「舜葬九嶷。九嶷在蒼梧馮乘縣,故或云舜葬蒼梧也。」師古曰:「文說是也。嶷音疑,其山九峰,形勢相似,故云九嶷山。」   〔三〕 應劭曰:「灊音若潛。南獄霍山在灊。灊,縣名,屬廬江。」文穎曰:「天柱山在灊縣南,有祠。灊音岑。」師古曰:「灊音與潛同。應說是。」   〔四〕 師古曰:「許慎云『蛟,龍屬也』。郭璞說其狀云似蛇而四腳,細頸,頸有白嬰,大者數圍,卵生,子如一二斛瓮,能吞人也。」   〔五〕 李斐曰:「舳,船後持柂處也。艫,船前頭刺櫂處也。言其船多,前後相銜,千里不絕也。」師古曰:「舳音軸。艫音盧。」   〔六〕 服虔曰:「縣名,屬廬江。」師古曰:「樅音千松反。」   〔七〕 師古曰:「並讀曰傍。傍,依也,音步浪反。」   〔八〕 師古曰:「計,若今之諸州計帳也。」   〔九〕 如淳曰:「輯,合也。物猶神也,郊祀志所祭祀事也。」師古曰:「輯與集同。」   〔一0〕鄭氏曰:「會合海神之氣,并祭之。」   〔一一〕師古曰:「集江淮之神,會大海之氣,合致於太山,然後修封,總祭饗也。」   〔一二〕師古曰:「見謂顯示也。」   大司馬大將軍青薨。   初置刺史部十三州。〔一〕名臣文武欲盡,詔曰:「蓋有非常之功,必待非常之人,故馬或奔踶而致千里,〔二〕士或有負俗之累而立功名。〔三〕夫泛駕之馬,〔四〕跅弛之士,〔五〕亦在御之而已。〔六〕其令州郡察吏民有茂材異等〔七〕可為將相及使絕國者。」〔八〕   〔一〕 師古曰:「漢(書)〔舊〕儀云初分十三州,假刺史印綬,有常治所。常以秋分行部,御史為駕四封乘傳。到所部,郡國各遣一吏迎之界上,所察六條。」   〔二〕 師古曰:「踶,蹋也。奔,走也。奔踶者,乘之即奔,立則踶人也。踶音徒計反。」   〔三〕 晉灼曰:「負俗,謂被世譏論也。」師古曰:「累音力瑞反。」   〔四〕 師古曰:「泛,覆也,音(力)〔方〕勇反。字本作覂,後通用耳。覆駕者,言馬有逸氣而不循軌轍也。」   〔五〕 如淳曰:「跅(拓也)〔音拓〕。弛,廢也。士行有卓異,不入俗檢而見跅逐者也。」師古曰:「跅者,跅落無檢局也。弛者,放廢不遵禮度也。跅音土各反。弛音式爾反。」   〔六〕 師古曰:「在人所以制御之。」   〔七〕 應劭曰:「舊言秀才,避光武諱稱茂才。異等者,超等軼群不與凡同也。」師古曰:「茂,美也。」   〔八〕 師古曰:「絕遠之國,謂聲教之外。」   六年冬,行幸回中。春,作首山宮。〔一〕   〔一〕 應劭曰:「首山在上郡,於其下立宮廟也。」文穎曰:「在河東蒲阪界。」師古曰:「尋此下詔文及依地理志,文說是。」   三月,行幸河東,祠后土。詔曰:「朕禮首山,昆田出珍物,化或為黃金。〔一〕祭后土,神光三燭。其赦汾陰殊死以下,賜天下貧民布帛,人一匹。」   〔一〕 應劭曰:「昆田,首山之下田也。武帝祠首山,故神為出珍物,化為黃金。」   益州、昆明反,赦京師亡命令從軍,遣拔胡將軍郭昌將以擊之。   夏,京師民觀角抵于上林平樂館。   秋,大旱,蝗。   太初元年〔一〕冬十月,行幸泰山。   〔一〕 應劭曰:「初用夏正,以正月為歲首,故改年為太初也。」   十一月甲子朔旦,冬至,祀上帝于明堂。   乙酉,柏梁臺災。   十二月,禪高里,〔一〕祠后土。東臨勃海,望祠蓬萊。春還,受計于甘泉。〔二〕   〔一〕 伏儼曰:「山名,在泰山下。」師古曰:「此高字自作高下之高,而死人之里謂之蒿里,或呼為下里者也,字則為蓬蒿之蒿。或者既見太山神靈之府,高里山又在其旁,即誤以高里為蒿里。混同一事,文學之士共有此謬,陸士衡尚不免,況其餘乎?今流俗書本此高字有作蒿者,妄加增耳。」   〔二〕 師古曰:「受郡國所上計簿也。若今之諸州計帳。」   二月,起建章宮。〔一〕   〔一〕 文穎曰:「越巫名勇,謂帝曰越國有火災即復大起宮室以厭勝之,故帝作建章宮。」師古曰:「在未央宮西,今長安故城西俗所呼貞女樓者,即建章宮之闕也。」   夏五月,正曆,以正月為歲首。〔一〕色上黃,數用五,〔二〕定官名,協音律。   〔一〕 師古曰:「謂以建寅之月為正也。未正曆之前謂建亥之月為正,今此言以正月為歲首者,史追正其月名。」   〔二〕 張晏曰:「漢據土德,土數五,故用五,謂印文也。若丞相曰『丞相之印章』,諸卿及守相印文不足五字者,以『之』足之。」   遣因杅將軍公孫敖〔一〕築塞外受降城。   〔一〕 服虔曰:「匈奴地名,因所征以名將軍也。」師古曰:「杅音羽俱反。」   秋八月,行幸安定。遣貳師將軍李廣利〔一〕發天下謫民西征大宛。〔二〕   〔一〕 張晏曰:「貳師,大宛城名。」   〔二〕 師古曰:「庶人之有罪謫者也。大宛,國名。宛音於元反。」   蝗從東方飛至敦煌。   二年春正月戊申,丞相慶薨。〔一〕   〔一〕 師古曰:「石慶也。」   三月,行幸河東,祠后土。令天下大酺五日,膢五日,祠門戶,比臘。〔一〕   〔一〕 如淳曰:「膢音樓。漢儀注立秋貙膢。」伏儼曰:「膢音劉。劉,殺也。」蘇林曰:「膢,祭名也。貙,虎屬。常以立秋日祭獸王者,亦以此日出(臘)〔獵〕,還,以祭宗廟,故有貙膢之祭也。」師古曰:「續漢書作貙劉。膢、劉義各通耳。臘者,冬至後臘祭百神也。臘音來盍反。」   夏四月,詔曰:「朕用事介山,祭后土,皆有光應。〔一〕其赦汾陰、安邑殊死以下。」   〔一〕 文穎曰:「介山在河東皮氏縣東南。其山特立,周七十里,高三十里。」   五月,籍吏民馬,補車騎馬。〔一〕   〔一〕 師古曰:「籍者,總入籍錄而取之。」   秋,蝗。遣浚稽將軍趙破奴〔一〕二萬騎出朔方擊匈奴,不還。   〔一〕 應劭曰:「浚稽山在武威塞北,匈奴常(取)〔所〕以為障蔽。」師古曰:「浚音峻。稽音雞。」   冬十二月,御史大夫兒寬卒。〔一〕   〔一〕 師古曰:「兒音五兮反。」   三年春正月,行東巡海上。夏四月,還,修封泰山,禪石閭〔一〕。   〔一〕 應劭曰:「石閭山在泰山下阯南方,方士言仙人閭也。」   遣光祿勳徐自為築五原塞外列城,〔一〕西北至盧朐,〔二〕游擊將軍韓說將兵屯之。〔三〕強弩都尉路博德築居延。   〔一〕 晉灼曰:「地理志從五原棝陽縣北出石門鄣即得所築城。」師古曰:「棝音固。」   〔二〕 服虔曰:「匈奴地名。」張晏曰:「山名。」師古曰:「張說是也。朐音劬。」   〔三〕 師古曰:「說讀曰悅。」   秋,匈奴入定襄、雲中,殺略數千人,行壞光祿諸亭障;〔一〕又入張掖、酒泉,殺都尉。   〔一〕 應劭曰:「光祿勳徐自為所築列城,今匈奴從此往壞敗也。」師古曰:「漢制,每塞要處別築為城,置人鎮守,謂之候城,此即障也。音之向反。」   四年春,貳師將軍廣利斬大宛王首,獲汗血馬來。〔一〕作西極天馬之歌。   〔一〕 應劭曰:「大宛舊有天馬種,蹋石汗血。汗從前肩髆出,如血。號一日千里。」師古曰:「蹋石者,謂蹋石而有跡,言其蹄堅利。」   秋,起明光宮。〔一〕   〔一〕 師古曰:「三輔黃圖云在城中。元后傳云成都侯商避暑借明光宮,蓋謂此。」   冬,行幸回中。   徙弘農都尉治武關,稅出入者以給關吏卒食。   天漢元年〔一〕春正月,行幸甘泉,郊泰畤。三月,行幸河東,祠后土。   〔一〕 應劭曰:「時頻年苦旱,故改元為天漢,以祈甘雨。」師古曰:「大雅有雲漢之詩,周(周)大夫仍叔所作也。以美宣王遇旱災修德勤政而能致雨,故依以為年號也。」   匈奴歸漢使者,使使來獻。   夏五月,赦天下。   秋,閉城門大搜。〔一〕發謫戍屯五原。   〔一〕 臣瓚曰:「漢帝年記六月禁踰侈,七月閉城門大搜,則搜索踰侈者也。」李奇曰:「搜索巫蠱也。」師古曰:「時巫蠱未起,瓚說是也。踰侈者,踰法度而奢侈也。」   二年春,行幸東海。還幸回中。   夏五月,貳師將軍三萬騎出酒泉,與右賢王戰于天山,〔一〕斬首虜萬餘級。又遣因杅將軍出西河,騎都尉李陵將步兵五千人出居延北,與單于戰,斬首虜萬餘級。陵兵敗,降匈奴。   〔一〕 晉灼曰:「在西域,近蒲類國,去長安八千餘里。」師古曰:「即祁連山也。匈奴謂天為祁連。祁音巨夷反。今鮮卑語尚然。」   秋,止禁巫祠道中者。〔一〕大搜。〔二〕   〔一〕 文穎曰:「始漢家於道中祠,排禍咎移之於行人百姓。以其不經,今止之也。」師古曰:「文說非也。祕祝移過,文帝久已除之。今此總禁百姓巫覡於道中祠祭者耳。」   〔二〕 臣瓚曰:「搜謂索姦人也。」晉灼曰:「搜巫蠱也。」師古曰:「瓚說是。」   渠黎六國使使來獻。〔一〕   〔一〕 臣瓚曰:「渠黎,西域胡國名。」   泰山、琅邪群盜徐〈勃,中“力改攵”〉等阻山攻城,〔一〕道路不通。遣直指使者暴勝之等衣繡衣杖斧分部逐捕。〔二〕刺史郡守以下皆伏誅。   〔一〕 師古曰:「阻山者,依山之險以自固也。」   〔二〕 師古曰:「杖斧,持斧也。謂建持之以為威也。分音扶問反。」   冬十一月,詔關都尉曰:「今豪傑多遠交,依東方群盜。其謹察出入者。」   三年春二月,御史大夫王卿有罪,自殺。   初榷酒酤。〔一〕   〔一〕 如淳曰:「榷音較。」應劭曰:「縣官自酤榷賣酒,小民不復得酤也。」韋昭曰:「以木渡水曰榷。謂禁民酤釀,獨官開置,如道路設木為榷,獨取利也。」師古曰:「榷者,步渡橋,爾雅謂之石杠,今之略彴是也。禁閉其事,總利入官,而下無由以得,有若渡水之榷,因立名焉。韋說如音是也。酤音工護反。彴音酌。」   三月,行幸泰山,修封,祀明堂,因受計。還幸北地,祠常山,瘞玄玉。〔一〕夏四月,赦天下。行所過毋出田租。   〔一〕 鄧展曰:「瘞,埋也。」師古曰:「爾雅曰『祭地曰瘞薶』。薶其物者,示歸于地也。瘞音於例反。」   秋,匈奴入鴈門,太守坐畏愞棄市。〔一〕   〔一〕 如淳曰:「軍法,行逗留畏懦者要斬。愞音如掾反。」師古曰:「又音乃館反。」   四年春正月,朝諸侯王于甘泉宮。發天下七科謫〔一〕及勇敢士,遣貳師將軍李廣利將六萬騎、步兵七萬人出朔方,因杅將軍公孫敖萬騎、步兵三萬人出鴈門,游擊將軍韓說〔二〕步兵三萬人出五原,強弩都尉路博德步兵萬餘人與貳師會。廣利與單于戰余吾水上連日,敖與左賢王戰不利,皆引還。   〔一〕 張晏曰:「吏有罪一,亡(人)〔命〕二,贅婿三,賈人四,故有市籍五,父母有市籍六,大父母有市籍七,凡七科也。」   〔二〕 師古曰:「說讀曰悅。」   夏四月,立皇子髆為昌邑王。〔一〕   〔一〕 孟康曰:「髆音博。」晉灼曰:「許慎以為肩髆字。」   秋九月,令死罪(人)〔入〕贖錢五十萬減死一等。   太始元年〔一〕春正月,因杅將軍敖有罪,要斬。   〔一〕 應劭曰:「言盪滌天下,與民更始,故以冠元。」   徙郡國吏民豪桀于茂陵、雲陵。〔一〕   〔一〕 師古曰:「此當言雲陽,而轉寫者誤為陵耳。茂陵帝自所起,而雲陽甘泉所居,故總使徙豪桀也。鉤弋趙婕妤死,葬雲陽,至昭帝即位始尊為皇太后而起雲陵。武帝時未有雲陵。」   夏六月,赦天下。   二年春正月,行幸回中。   三月,詔曰:「有司議曰,往者朕郊見上帝,西登隴首,獲白麟以饋宗廟,渥洼水出天馬,泰山見黃金,〔一〕宜改故名。今更黃金為麟趾褭蹄以協瑞焉。」〔二〕因以班賜諸侯王。   〔一〕 師古曰:「見音胡電反。」   〔二〕 應劭曰:「獲白麟,有馬瑞,故改鑄黃金如麟趾褭蹄以協嘉祉也。古有駿馬名要褭,赤喙黑身,一日行萬五千里也。」師古曰:「既云宜改故名,又曰更黃金為麟趾褭蹄,是則舊金雖以斤兩為名,而官有常形制,亦由今時吉字金挺之類矣。武帝欲表祥瑞,故普改鑄為麟足馬蹄之形以易舊法耳。今人往往於地中得馬蹄金,金甚精好,而形製巧妙。褭音奴了反。」   秋,旱。九月,募死罪(人)〔入〕贖錢五十萬減死一等。   御史大夫杜周卒。   三年春正月,行幸甘泉宮,饗外國客。   二月,令天下大酺五日。行幸東海,獲赤鴈,作朱鴈之歌。幸琅邪,禮日成山。〔一〕登之罘,〔二〕浮大海。山稱萬歲。冬,賜行所過戶五千錢,鰥寡孤獨帛人一匹。   〔一〕 孟康曰:「禮日,拜日也。」如淳曰:「祭日於成山也。」師古曰:「成山在東(來)〔萊〕不夜縣,斗入海。郊祀志作盛山,其音同。」   〔二〕 晉灼曰:「地理志東萊腄縣有之罘山祠。」師古曰:「罘音浮。腄音直瑞反。」   四年春三月,行幸泰山。壬午,祀高祖于明堂,以配上帝,因受計。癸未,祀孝景皇帝于明堂。甲申,修封。丙戌,禪石閭。夏四月,幸不其,〔一〕祠神人于交門宮,〔二〕若有鄉坐拜者。〔三〕作交門之歌。夏五月,還幸建章宮,大置酒,赦天下。   〔一〕 如淳曰:「其音基。不其,山名,因以為縣。」應劭曰:「東萊縣也。」   〔二〕 應劭曰:「神人,蓬萊仙人之屬也。」晉灼曰:「琅邪縣有交門宮,武帝所造。」   〔三〕 師古曰:「如有神之景象嚮祠坐而拜也。漢注云神並見,且白且黑,且大且小,鄉坐三拜。鄉讀曰嚮。坐音才臥反。」   秋七月,趙有蛇從郭外入邑,與邑中蛇群鬥孝文廟下,〔一〕邑中蛇死。   〔一〕 服虔曰:「趙所立孝文廟也。」   冬十月甲寅晦,日有蝕之。   十二月,行幸雍,祠五畤,西至安定、北地。   征和元年〔一〕春正月,還,行幸建章宮。   〔一〕 應劭曰:「言征伐四夷而天下和平。」   三月,趙王彭祖薨。   冬十一月,發三輔騎士大搜上林,閉長安城門索,〔一〕十一日乃解。巫蠱起。   〔一〕 文穎曰:「簡車馬,數軍實也。」臣瓚曰:「搜謂索姦人也。上林苑周回數百里,故發三輔車騎入大搜索也。漢帝年記發三輔騎士大搜長安上林中,閉城門十五日,待詔北軍征官多餓死。然則皆搜索,非數軍實也。」師古曰:「文說非也。索音山客反。」   二年春正月,丞相賀下獄死。   夏四月,大風發屋折木。   閏月,諸邑公主、陽石公主〔一〕皆坐巫蠱死。   〔一〕 師古曰:「諸邑,琅邪縣也,以封公主故謂之邑。陽石,北海縣也。(主)〔二〕公主皆衛皇后之女也。陽字或作羊。」   夏,行幸甘泉。   秋七月,(桉)〔按〕道侯韓說、〔一〕使者江充等掘蠱太子宮。壬午,太子與皇后謀斬充,以節發兵與丞相劉屈氂大戰長安,〔二〕死者數萬人。庚寅,太子亡,〔三〕皇后自殺。初置城門屯兵。更節加黃旄。〔四〕御史大夫暴勝之、司直田仁坐失縱,勝之自殺,仁要斬。八月辛亥,太子自殺于湖。〔五〕   〔一〕 師古曰:「即上游擊將軍韓說也。」   〔二〕 師古曰:「屈音丘勿反,又音其勿反。氂音力之反。」   〔三〕 師古曰:「謂逃匿也。」   〔四〕 應劭曰:「時太子亦發節以戰,故加其上黃以別之。」   〔五〕 師古曰:「湖,縣名也,即今虢州閺鄉、湖城二縣皆其地。」   癸亥,地震。   九月,立趙敬肅王子偃為平〔干〕王。   匈奴入上谷、五原,殺略吏民。   三年春正月,行幸雍,至安定、北地。匈奴入五原、酒泉,殺兩都尉。三月,遣貳師將軍廣利將七萬人出五原,御史大夫商丘成二萬人出西河,重合侯馬通四萬騎出酒泉。成至浚稽山〔一〕與虜戰,多斬首。通至天山,虜引去,因降車師。皆引兵還。廣利敗,降匈奴。   〔一〕 師古曰:「音峻雞。」   夏五月,赦天下。   六月,丞相屈氂下獄要斬,妻(子)梟首。〔一〕   〔一〕 鄭氏曰:「妻作巫蠱,夫從坐,但要斬也。」師古曰:「屈氂亦坐與貳師將軍謀立昌邑王。」   秋,蝗。   九月,反者公孫勇、胡倩發覺,皆伏辜。〔一〕   〔一〕 師古曰:「倩音千見反。」   四年春正月,行幸東萊,臨大海。   二月丁酉,隕石于雍,二,〔一〕聲聞四百里。   〔一〕 師古曰:「雍,扶風之縣也。二者,石之數。」   三月,上耕于鉅定。〔一〕還幸泰山,修封。庚寅,祀于明堂。癸巳,襢石閭。夏六月,還幸甘泉。   〔一〕 服虔曰:「地名也,近東海。」應劭曰:「齊國縣也。」晉灼曰:「案地理志,應說是。」   秋八月辛酉晦,日有蝕之。   後元元年春正月,行幸甘泉,郊泰畤,遂幸安定。   昌邑王髆薨。   二月,詔曰:「朕郊見上帝,〔一〕巡于北邊,見群鶴留止,以不羅罔,靡所獲獻。〔二〕薦于泰畤,光景並見。其赦天下。」   〔一〕 師古曰:「見音胡電反。次下光景並見亦同。」   〔二〕 如淳曰:「時春也,非用羅罔時,故無所獲也。」   夏六月,御史大夫商丘成有罪自殺。〔一〕侍中僕射莽何羅與弟重合侯通謀反,〔二〕侍中駙馬都尉金日磾、奉車都尉霍光、騎都尉上官桀討之。〔三〕   〔一〕 師古曰:「坐於廟中醉而歌。」   〔二〕 孟康曰:「征和三年言重合侯馬通,今此言莽,明德馬后惡其先人有反,易姓莽。」師古曰:「莽音莫戶反。」   〔三〕 師古曰:「磾音丁奚反。」   秋七月,地震,往往湧泉出。   二年春正月,朝諸侯王于甘泉宮,賜宗室。   二月,行幸盩厔五柞宮。〔一〕乙丑,立皇子弗陵為皇太子〔二〕。丁卯,帝崩于五柞宮,〔三〕入殯于未央宮前殿。三月甲申,葬茂陵。〔四〕   〔一〕 晉灼曰:「盩厔,扶風縣也。」張晏曰:「有五柞樹,因以名宮也。」師古曰:「盩音張流反。厔音竹乙反。」   〔二〕 張晏曰:「昭帝也。後但名弗,以二名難諱故。」   〔三〕 臣瓚曰:「帝年十七即位,即位五十四年,壽七十一。」   〔四〕 臣瓚曰:「自崩至葬凡十八日。茂陵在長安西北八十里也。」   贊曰:漢承百王之弊,高祖撥亂反正,文景務在養民,至于稽古禮文之事,猶多闕焉。孝武初立,卓然罷黜百家,〔一〕表章六經。〔二〕遂疇咨海內,舉其俊茂,〔三〕與之立功。興太學,修郊祀,改正朔,定曆數,〔四〕協音律,作詩樂,建封禪,禮百神,紹周後,號令文章,煥焉可述。後嗣得遵洪業,而有三代之風。〔五〕如武帝之雄材大略,不改文景之恭儉以濟斯民,雖詩書所稱何有加焉〔六〕!   〔一〕 師古曰:「百家,謂諸子雜說,違背六經。」   〔二〕 師古曰:「六經,謂易、詩、書、春秋、禮、樂也。」   〔三〕 師古曰:「疇,誰也。咨,謀也。言謀於眾人,誰可為事者也。」   〔四〕 師古曰:「正音之成反。他皆類此。」   〔五〕 師古曰:「三代,夏、殷、周。」   〔六〕 師古曰:「美其雄材大略,而非其不恭儉也。」 ## 漢書卷七‧昭帝紀第七   孝昭皇帝,〔一〕武帝少子也。母曰趙婕妤,〔二〕本以有奇異得幸,〔三〕及生帝,亦奇異。〔四〕語在外戚傳。武帝末,戾太子敗,燕王旦、廣陵王胥行驕嫚,〔五〕後元二年二月上疾病,〔六〕遂立昭帝為太子,年八歲。以侍中奉車都尉霍光為大司馬大將軍,受遺詔輔少主。明日,武帝崩。戊辰,太子即皇帝位,謁高廟。帝姊鄂邑公主〔七〕益湯沐邑,為長公主,〔八〕共養省中。〔九〕大將軍光秉政,領尚書事,車騎將軍金日磾、左將軍上官桀副焉。   〔一〕 荀悅曰:「諱弗之字曰不。」應劭曰:「禮諡法『聖聞周達曰昭』。」   〔二〕 師古曰:「婕,接幸也。妤,美稱也。故以名宮中婦官。婕音接。妤音余。字或並從女。」   〔三〕 師古曰:「謂望氣者言有奇女天子氣。及召見,手指拳,上自披之,即時伸。」   〔四〕 文穎曰:「十四月乃生。」   〔五〕 師古曰:「行音下更反。」   〔六〕 師古曰:「疾甚曰病。」   〔七〕 應劭曰:「鄂,縣名,屬江夏。公主所食曰邑。」師古曰:「鄂音五各反。」   〔八〕 師古曰:「帝之姊妹則稱長公主,儀比諸王,又以供養天子,故益邑也。」   〔九〕 伏儼曰:「蔡邕云本為禁中,門閤有禁,非侍御之臣不得妄入。行道豹尾中亦為禁中。孝元皇后父名禁,避之,故曰省中。」師古曰:「省,察也,言入此中皆當察視,不可妄也。共讀曰供,音居用反。養音弋亮反。他皆類此。」   夏六月,赦天下。   秋七月,有星孛于東方。   濟北王寬有罪,自殺。   賜長公主及宗室昆弟各有差。追尊趙婕妤為皇太后,起雲陵〔一〕。   〔一〕 文穎曰:「婕妤先葬於雲陽,是以就雲陽為起雲陵。」   冬,匈奴入朔方,殺略吏民。發軍屯西河,左將軍桀行北邊〔一〕。   〔一〕 師古曰:「行音下更反。」   始元元年春二月,黃鵠下建章宮太液池中。〔一〕公卿上壽。賜諸侯王、列侯、宗室金錢各有差。   〔一〕 如淳曰:「謂之液者,言天地和液之氣所為也。」臣瓚曰:「時漢用土德,服色尚黃,鵠色皆白,而今更黃,以為(上)〔土〕德之瑞,故紀之也。太液池,言承陰陽津液以作池也。」師古曰:「如、瓚之說皆非也。黃鵠,大鳥也,一舉千里者,非白鵠也。太液池者,言其津潤所及廣也。鵠音胡篤反。」   己亥,上耕于鉤盾弄田。〔一〕   〔一〕 應劭曰:「時帝年九歲,未能親耕帝籍,鉤盾,宦者近署,故往試耕為戲弄也。」臣瓚曰:「西京故事弄田在未央宮中。」師古曰:「弄田為宴游之田,天子所戲弄耳,非為昭帝年幼創有此名。」   益封燕王、廣陵王及鄂邑長公主各萬三千戶。   夏,為太后起園廟雲陵。   益州廉頭、姑繒、牂柯談指、同並二十四邑皆反。〔一〕遣水衡都尉呂破胡募吏民及發犍為、蜀郡奔命擊益州,大破之。〔二〕   〔一〕 蘇林曰:「皆西南夷別種名也。」師古曰:「並音伴。」   〔二〕 應劭曰:「舊時郡國皆有材官騎士以赴急難,今夷反,常兵不足以討之,故權選取精勇。聞命奔走,故謂之奔命。」李斐曰:「平居發者二十以上至五十為甲卒,今者五十以上六十以下為奔命。奔命,言急也。」師古曰:「應說是也。犇,古奔字耳。犍音虔,又音鉅言反。」   有司請河內屬冀州,河東屬并州。〔一〕   〔一〕 文穎曰:「本屬司州。」師古曰:「蓋屬京師司隸所部。」   秋七月,赦天下,賜民百戶牛酒。大雨,渭橋絕。   八月,齊孝王孫劉澤謀反,欲殺青州刺史雋不疑,〔一〕發覺,皆伏誅。遷不疑為京兆尹,賜錢百萬。   〔一〕 師古曰:「雋音材兗反,又音辭兗反。」   九月丙子,車騎將軍日磾薨。   閏月,遣故廷尉王平等五人〔一〕持節行郡國,〔二〕舉賢良,問民所疾苦、冤、失職者。   〔一〕 師古曰:「前為此官今不居者,皆謂之故也。」   〔二〕 師古曰:「行音下更反。」   冬,無冰。   二年春正月,大將軍光、左將軍桀皆以前捕斬反虜重合侯馬通功封,光為博陸侯,桀為安陽侯。   以宗室毋在位者,舉茂才劉辟彊、劉長樂皆為光祿大夫,辟彊守長樂衛尉。〔一〕   〔一〕 師古曰:「長樂宮之衛尉也。」   三月,遣使者振貸貧民毋種、食者。〔一〕秋八月,詔曰:「往年災害多,今年蠶麥傷,所振貸種、食勿收責,毋令民出今年田租。」   〔一〕師古曰:「貸音吐戴反。其下並同。」   冬,發習戰射士詣朔方,調故吏將屯田張掖郡。〔一〕   〔一〕 師古曰:「調謂發選也。故吏,前為官職者。令其部率習戰射士於張掖為屯田也。調音徒釣反。將音子亮反。」   三年春二月,有星孛于西北。   秋,募民徙雲陵,賜錢田宅。   冬十月,鳳皇集東海,遣使者祠其處。   十一月壬辰朔,日有蝕之。   四年春三月甲寅,立皇后上官氏。〔一〕赦天下。辭訟在後二年前,皆勿聽治。〔二〕夏六月,皇后見高廟。賜長公主、丞相、將軍、列侯、中二千石以下及郎吏宗室錢帛各有差。   〔一〕 文穎曰:「上官桀孫,安之女。」   〔二〕 孟康曰:「武帝後二年。」   徙三輔富人雲陵,賜錢,戶十萬。   秋七月,詔曰:「比歲不登,民匱於食,〔一〕流庸未盡還〔二〕,往時令民共出馬,其止勿出。諸給中都官者,且減之。」〔三〕   〔一〕 師古曰:「匱,空也。」   〔二〕 師古曰:「流庸,謂去其本鄉而行為人庸作。」   〔三〕 師古曰:「中都官,京師諸官府。」   冬,遣大鴻臚田廣明擊益州。   廷尉李种坐故縱死罪棄市。〔一〕   〔一〕 師古曰:「縱謂容放之。种音沖。」   五年春正月,追尊皇太后父為順成侯。   夏陽男子張延年〔一〕詣北闕,自稱衛太子,誣罔,要斬。   〔一〕 師古曰:「夏陽,馮翊之縣。」   夏,罷天下亭母馬及馬弩關。〔一〕   〔一〕 應劭曰:「武帝數伐匈奴,再擊大宛,馬死略盡,乃令天下諸亭養母馬,欲令其繁孳,又作馬上弩機關,今悉罷之。」孟康曰:「舊馬高五尺六寸齒未平,弩十石以上,皆不得出關,今不禁也。」師古曰:「亭母馬,應說也;馬弩關,孟說是也。」   六月,封皇后父驃騎將軍上官安為桑樂侯。〔一〕   〔一〕 師古曰:「樂音來各反。」   詔曰:「朕以眇身獲保宗廟,〔一〕戰戰栗栗,夙興夜寐,修古帝王之事,通保傅,傳孝經、論語、尚書,未云有明。〔二〕其令三輔、太常舉賢良各二人,郡國文學高第各一人。賜中二千石以下至吏民爵各有差。」   〔一〕 師古曰:「眇,微也。」   〔二〕 文穎曰:「賈誼作保傅傳,在禮大戴記。言能通讀之也。」晉灼曰:「帝自謂通保傅傳,未能有所明也。」臣瓚曰:「帝自謂雖通舉此四書,皆未能有所明,此帝之謙也。」師古曰:「晉、瓚之說皆非也。帝自言雖通保傅傳,而孝經、論語、尚書猶未能明也。」   罷儋耳、真番郡。〔一〕   〔一〕 師古曰:「儋耳本南越地,真番本朝鮮地,皆武帝所置也。番音普安反。」   秋,大鴻臚廣明、軍正王平擊益州,〔一〕斬首捕虜三萬餘人,獲畜產五萬餘頭。   〔一〕 師古曰:「廣明,田廣明。」   六月春正月,上耕于上林。   二月,詔有司問郡國所舉賢良文學民所疾苦。議罷鹽鐵榷酤〔一〕。   〔一〕 應劭曰:「武帝時,以國用不足,縣官悉自賣鹽鐵,酤酒。昭帝務本抑末,不與天下爭利,故罷之。」   栘中監蘇武〔一〕前使匈奴,留單于庭十九歲乃還,奉使全節,以武為典屬國,〔二〕賜錢百萬。   〔一〕 蘇林曰:「栘音移,廄名也。」應劭曰:「栘,地名。監,其官也,掌鞍馬鷹犬射獵之具。」如淳曰:「栘,爾雅『唐棣,栘也』。栘園之中有馬廄也。」師古曰:「蘇音如說是。」   〔二〕 如淳曰:「以其久在外國,知邊事,故令典主諸屬國。」師古曰:「典屬國,本秦官,漢因之,掌歸義蠻夷,屬官有九譯令。後省,并大鴻臚。」   夏,旱,大雩,大得舉火。〔一〕   〔一〕 臣瓚曰:「不得舉火,抑陽助陰也。」   秋七月,罷榷酤官,令民得以律占租,〔一〕賣酒升四錢。以邊塞闊遠,取天水、隴西、張掖郡各二縣置金城郡。   〔一〕 如淳曰:「律,諸當占租者家長身各以其物占,占不以實,家長不身自書,皆罰金二斤,沒入所不自占物及賈錢縣官也。」師古曰:「占謂自隱度其實,定其辭也。占音章贍反。下又言占名數,其義並同。今猶謂獄訟之辨曰占,皆其意也。蓋武帝時賦斂繁多,律外而取,今始復舊。」   詔曰:「鉤町侯毋波〔一〕率其君長人民擊反者,斬首捕虜有功。其立毋波為鉤町王。大鴻臚廣明將率有功,賜爵關內侯,食邑。」   〔一〕 服虔曰:「鉤音左傳射兩軥之軥。」應劭曰:「町音若挺,西南夷也。毋波,其名也。今牂柯鉤町縣是也。」師古曰:「音劬挺。」   元鳳元年春,〔一〕長公主共養勞苦,復以藍田益長公主湯沐邑。   〔一〕 應劭曰:「三年中,鳳皇比下東海海西樂鄉,於是以冠元焉。」   泗水戴王前薨,以毋嗣,國除。後宮有遺腹子煖,〔一〕相、內史不奏言,上聞而憐之,立煖為泗水王。相、內史皆下獄。   〔一〕 師古曰:「煖音許遠反。」   三月,賜郡國所選有行義者涿郡韓福等五人帛,人五十匹,遣歸。詔曰:「朕閔勞以官職之事,〔一〕其務修孝弟以教鄉里。令郡縣常以正月賜羊酒。有不幸者賜衣被一襲,祠以中牢。」〔二〕   〔一〕 鄧展曰:「閔哀韓福等,不忍勞役以官職之事。」   〔二〕 師古曰:「幸者,吉而免凶也,故死謂之不幸。一襲,一稱也,猶今言一副也。中牢即少牢,謂羊豕也。」   武都氐人反,〔一〕遣執金吾馬適建、龍頟侯韓增、〔二〕大鴻臚廣明將三輔、太常徒,皆免刑擊之。〔三〕   〔一〕 師古曰:「氐音丁奚反。」   〔二〕 師古曰:「姓馬適,名建也。龍頟,漢書本或作雒字。功臣侯表云弓高壯侯韓頹當子譊封龍雒侯,元鼎五年坐酎金免。後元元年譊弟子增紹封龍雒侯。而荀悅漢紀龍雒皆為頟字。」崔浩曰:「雒音洛。今河間龍雒村,與弓高相近。」然此既地名,無別指義,各依書字而讀之,斯則通矣。譊音女交反。」   〔三〕 蘇林曰:「是時太常主諸陵縣治民也。」   夏六月,赦天下。   秋七月乙亥晦,日有蝕之,既。   八月,改始元為元鳳。   九月,鄂邑長公主、燕王旦與左將軍上官桀、桀子票騎將軍安、御史大夫桑弘羊皆謀反,伏誅。初,桀、安父子與大將軍光爭權,欲害之,詐使人為燕王旦上書言光罪。時上年十四,〔一〕覺其詐。後有譖光者,上輒怒曰:「大將軍國家忠臣,先帝所屬,〔二〕敢有譖毀者,坐之。」光由是得盡忠。語在燕王、霍光傳。   〔一〕 張晏曰:「武帝崩時八歲,即位於今七歲,今年十五。」師古曰:「此云『初,桀、安父子與大將軍爭權,詐為燕王上書』,蓋追道前年事耳,非今歲也。張說(非)〔失〕之。」   〔二〕 師古曰:「屬音之欲反。」   冬十月,詔曰:「左將軍安陽侯桀、票騎將軍桑樂侯安、御史大夫弘羊皆數以邪枉干輔政,〔一〕大將軍不聽,而懷怨望,與燕王通謀,置驛往來相約結。燕王遣壽西長、孫縱之等〔二〕賂遺長公主、丁外人、謁者杜延年、大將軍長史公孫遺等,交通私書,〔三〕共謀令長公主置酒,伏兵殺大將軍光,徵立燕王為天子,大逆毋道。故稻田使者燕倉先發覺,〔四〕以告大司農敞,〔五〕敞告諫大夫延年,〔六〕延年以聞。丞相徵事任宮手捕斬桀,〔七〕丞相少史王壽誘將安入府門,〔八〕皆已伏誅,吏民得以安。封延年、倉、宮、壽皆為列侯。」又曰:「燕王迷惑失道,前與齊王子劉澤等為逆,抑而不揚,望王反道自新,〔九〕今乃與長公主及左將軍桀等謀危宗廟。王及公主皆自伏辜。其赦王太子建、公主子文信及宗室子與燕王、上官桀等謀反父母同產當坐者,皆免為庶人。其吏為桀等所詿誤,未發覺在吏者,除其罪。」〔一0〕   〔一〕 師古曰:「枉,曲也,以邪曲之事而干求也。」   〔二〕 蘇林曰:「壽西,姓也。長,名也。孫姓,縱之名。」   〔三〕 服虔曰:「外人,主之所幸也。」晉灼曰:「漢語字少君。」師古曰:「此杜延年自別一人,非下諫大夫也。」   〔四〕 如淳曰:「特為諸稻田置使者,假與民收其稅入也。」   〔五〕 師古曰:「楊敞也。」   〔六〕 師古曰:「杜延年,杜周之子。」   〔七〕 文穎曰:「徵事,丞相官屬,位差尊,掾屬也。」如淳曰:「時宮以時事召,待詔丞相府,故曰丞相徵事。」張晏曰:「漢儀注徵事比六百石。皆故吏二千石不以臧罪免者為徵事,絳衣奉朝賀正月。」師古曰:「張說是也。」   〔八〕 如淳曰:「漢儀注丞相、太尉、大將軍史秩四百石。武帝又置丞相少史,秩四百石。」   〔九〕 師古曰:「所為邪僻,違失正道,欲其旋反而歸正,故云反道。」   〔一0〕 師古曰:「其罪未發,未為吏所執持者。」   二年夏四月,上自建章宮徙未央宮,大置酒。賜郎從官帛,及宗室子錢,人二十萬。吏民獻牛酒者賜帛,人一匹。   六月,赦天下。詔曰:「朕閔百姓未贍,〔一〕前年減漕三百萬石。〔二〕頗省乘輿馬及(菀)〔苑〕馬,〔三〕以補邊郡三輔傳馬。〔四〕其令郡國毋斂今年馬口錢,〔五〕三輔、太常郡得以叔粟當賦。」〔六〕   〔一〕 師古曰:「贍,足也。」   〔二〕 師古曰:「減省轉漕,所以休力役也。」   〔三〕 師古曰:「乘輿馬謂天子所自乘以駕車輿者。他皆類此。」   〔四〕 張晏曰:「驛馬也。」師古曰:「傳音張戀反。」   〔五〕 文穎曰:「往時有馬口出斂錢,今省。」如淳曰:「所謂租及六畜也。」   〔六〕 如淳曰:「百官表太常主諸陵,別治其縣,爵秩如三輔郡矣。元帝永光五年,令各屬在所郡也。」師古曰:「諸應出賦算租稅者,皆聽以叔粟當錢物也。叔,豆也。」   三年春正月,泰山有大石自起立,上林有柳樹枯僵自起生。〔一〕   〔一〕 師古曰:「僵,偃也,謂樹枯死偃臥在地者也。僵音紀良反。」   罷中牟苑賦貧民。〔一〕詔曰:「乃者民被水災,頗匱於食,朕虛倉廩,〔二〕使使者振困乏。其止四年毋漕。三年以前所振貸,非丞相御史所請,邊郡受牛者勿收責。」〔三〕   〔一〕 師古曰:「在滎陽。」   〔二〕 師古曰:「倉,新穀所藏也。廩,穀所振入也。」   〔二〕 應劭曰:「武帝始開三邊,徙民屯田,皆與犁牛。後丞相御史復間有所請。今敕自上所賜與勿收責,丞相所請乃令其顧稅耳。」   夏四月,少府徐仁、廷尉王平、左馮翊賈勝胡皆坐縱反者,仁自殺,平、勝胡皆要斬。   冬,遼東烏桓反,以中郎將范明友為度遼將軍,〔一〕將北邊七郡郡二千騎擊之。   〔一〕 應劭曰:「當度遼水往擊之,故以度遼為官號。」   四年春正月丁亥,帝加元服,〔一〕見于高廟。賜諸侯王、丞相、大將軍、列侯、宗室下至吏民金帛牛酒各有差。賜中二千石以下及天下民爵。毋收四年、五年口賦。〔二〕三年以前逋更賦未入者,皆勿收。〔三〕令天下酺五日。   〔一〕 如淳曰:「元服,謂初冠加上服也。」師古曰:「如氏以為衣服之服,此說非也。元,首也。冠者,首之所著,故曰元服。其下汲黯傳序云『上正元服』,是知謂冠為元服。」   〔二〕 如淳曰:「漢儀注民年七歲至十四出口賦錢,人二十三。二十錢以食天子,其三錢者,武帝加口錢以補車騎馬。」   〔三〕 如淳曰:「更有三品,有卒更,有踐更,有過更。古者正卒無常人,皆當迭為之,一月一更,是謂卒更也。貧者欲得顧更錢者,次直者出錢顧之,月二千,是謂踐更也。天下人皆直戍邊三日,亦名為更,律所謂繇戍也。雖丞相子亦在戍邊之調。不可人人自行三日戍,又行者當自戍三日,不可往便還,因便住一歲一更。諸不行者,出錢三百入官,官以給戍者,是謂過更也。律說,卒踐更者,居也,居更縣中五月乃更也。後從尉律,卒踐更一月,休十一月也。食貨志曰:『月為更卒,已復為正,一歲屯戍,一歲力役,三十倍於古。』此漢初因秦法而行之也。後遂改易,有謫乃戍邊一歲耳。逋,未出更錢者也。」師古曰:「更音工衡反。」   甲戌,丞相千秋薨。〔一〕   〔一〕 師古曰:「田千秋。」   夏四月,詔曰:「度遼將軍明友前以羌騎校尉將羌王侯君長以下擊益州反虜,後復率擊武都反氐,今破烏桓,斬虜獲生,有功。〔一〕其封明友為平陵侯。平樂監傅介子持節使,〔二〕誅斬樓蘭王安,歸首縣北闕,封義陽侯。」   〔一〕 師古曰:「既斬反虜,又獲生口也。俘取曰獲。」   〔二〕 師古曰:「持節而為使。」   五月丁丑,孝文廟正殿火,上及群臣皆素服。發中二千石將五校作治,六日成。〔一〕太常及廟令丞郎吏皆劾大不敬,會赦,太常轑陽侯德免為庶人。〔二〕   〔一〕 師古曰:「率領五校之士以作治也。校音下教反。」   〔二〕 文穎曰:「轑音料。德,江德也。轑陽在魏郡清淵。」師古曰:「會六月赦耳。史終言之。」   六月,赦天下。   五年春正月,廣陵王來朝,益國萬一千戶,賜錢二千萬,黃金二百斤,劍二,安車一,乘馬二駟。〔一〕   〔一〕 師古曰:「八匹也。」   夏,大旱。   六月,發三輔及郡國惡少年吏有告劾亡者,屯遼東。〔一〕   〔一〕 如淳曰:「告者,為人所告也。劾者,為人所劾也。」師古曰:「惡少年謂無賴子弟也。告劾亡者,謂被告劾而逃亡。」   秋,罷象郡,分屬鬱林、牂柯。   冬十一月,大雷。   十二月庚戌,丞相訢薨。〔一〕   〔一〕 師古曰:「王訢也。訢亦欣字。」   六年春正月,募郡國徒築遼東玄菟城。夏,赦天下。詔曰:「夫穀賤傷農,〔一〕今三輔、太常穀減賤,〔二〕其令以叔粟當今年賦。」〔三〕   〔一〕 師古曰:「糶多而錢少,是為傷也。」   〔二〕 鄭氏曰:「減音減少之減。」   〔三〕 應劭曰:「太常掌諸陵園,皆徙天下豪富民以充實之,後悉為縣,故與三輔同賦。」   右將軍張安世宿衛忠謹,封富平侯。   烏桓復犯塞,遣度遼將軍范明友擊之。   元平元年春二月,詔曰:「天下以農桑為本。日者省用,罷不急官,〔一〕減外繇,〔二〕耕桑者益眾,而百姓未能家給,〔三〕朕甚愍焉。其減口賦錢。」有司奏請減什三,上許之。   〔一〕 師古曰:「謂非要職(官)〔者〕。」   〔二〕 師古曰:「繇讀曰傜。」   〔三〕 師古曰:「給,足也。家家自給足,是(謂)〔為〕家給也。」   甲申,晨有流星,大如月,眾星皆隨西行。   夏四月癸未,帝崩于未央宮。〔一〕六月壬申,葬平陵。〔二〕   〔一〕 臣瓚曰:「帝年九歲即位,即位十三年,壽二十二。」師古曰:「帝年八歲即位,明年改元,改元之後凡十三年,年二十一。」   〔二〕 臣瓚曰:「自崩至葬凡四十九日。平陵在長安西北七十里。」   贊曰:昔周成以孺子繼統,而有管、蔡四國流言之變。〔一〕孝昭幼年即位,亦有燕、盍、上官逆亂之謀。成王不疑周公,孝昭委任霍光,各因其時以成名,大矣哉!承孝武奢侈餘敝師旅之後,海內虛耗,戶口減半,〔二〕光知時務之要,輕繇薄賦,與民休息。〔三〕至始元、元鳳之間,匈奴和親,百姓充實。舉賢良文學,問民所疾苦,議鹽鐵而罷榷酤,尊號曰「昭」,不亦宜乎!   〔一〕 師古曰:「四國,謂管、蔡、商、奄也。流,放也。武王崩,成王幼弱,周公攝政,四國乃流言曰公將不利於孺子,遂致雷風之異。成王既見金縢之冊,乃不疑周公。事見豳詩及周書大誥。」   〔二〕 師古曰:「耗,損也,音火到反。減讀為減省之減。」   〔三〕 師古曰:「繇讀曰傜。」 ## 漢書卷八‧宣帝紀第八   孝宣皇帝,〔一〕武帝曾孫,戾太子孫也。〔二〕太子納史良娣,〔三〕生史皇孫。〔四〕皇孫納王夫人,生宣帝,號曰皇曾孫。生數月,遭巫蠱事,太子、良娣、皇孫、王夫人皆遇害。語在太子傳。曾孫雖在襁褓,〔五〕猶坐收繫郡邸獄。〔六〕而邴吉為廷尉監〔七〕,治巫蠱於郡邸,憐曾孫之亡辜,使女徒復作淮陽趙徵卿、渭城胡組更乳養,〔八〕私給衣食,視遇甚有恩。   〔一〕 荀悅曰:「諱詢,字次卿。詢之字曰謀。」應劭曰:「諡法『聖善周聞曰宣』。」   〔二〕 韋昭曰:「以違戾擅發兵,故諡曰戾。」臣瓚曰:「太子誅江充以除讒賊,而事不見明。後武帝覺寤,遂族充家,宣帝不得以加惡諡也。董仲舒曰『有其功無其意謂之戾,無其功有其意謂之罪』。」師古曰:「瓚說是也。」   〔三〕 服虔曰:「史,姓也。良娣,官也。」師古曰:「太子有妃,有良娣,有孺子,凡三等。娣音次第之第。」   〔四〕 師古曰:「以外家姓稱之,故曰史皇孫。」   〔五〕 李奇曰:「襁,絡也,以繒布為之,絡負小兒。褓,小兒大藉也。」孟康曰:「褓,小兒被也。」師古曰:「襁即今之小兒繃也。褓,孟說是也。襁音居丈反。褓音保。繃音補耕反。」   〔六〕 如淳曰:「謂諸郡邸置獄也。」師古曰:「據漢舊儀,郡邸獄治天下郡國上計者,屬大鴻臚。此蓋巫蠱獄繁,收繫者眾,故曾孫寄在郡邸獄。」   〔七〕 師古曰:「監者,廷尉之官屬。」   〔八〕 李奇曰:「復作者,女徒也。謂輕罪,男子守邊一歲,女子軟弱不任守,復令作於官,亦一歲,故謂之復作徒也。」孟康曰:「復音服,謂弛刑徒也,有赦令詔書去其鉗釱赭衣。更犯事,不從徒加,與民為例,故當復為官作,滿其本罪年月日,律名為復作也。」師古曰:「孟說是也。趙徵卿淮陽人,胡組渭城人,皆女徒也。二人更遞乳養曾孫。而邴吉傳云郭徵卿。紀、傳不同,未知孰是。更音工衡反。」   巫蠱事連歲不決。至後元二年,武帝疾,往來長楊、五柞宮〔一〕,望氣者言長安獄中有天子氣,上遣使者分條中都官獄〔二〕繫者,輕重皆殺之。內謁者令郭穰夜至郡邸獄,〔三〕吉拒閉,使者不得入,曾孫賴吉得全。因遭大赦,吉乃載曾孫送祖母史良娣家。語在吉及外戚傳。   〔一〕 師古曰:「長楊、五柞二宮並在盩厔,皆以樹名之。帝往來二宮之間也。柞字或作莋,其音同。」   〔二〕 師古曰:「中都官,凡京師諸官府也。」   〔三〕 師古曰:「百官表云內者署屬少府。續漢書志云掌宮中布張諸褻物。丁孚漢官云令秩千石,蓋當時權為此使。」   後有詔掖庭養視,上屬籍宗正。〔一〕時掖庭令張賀嘗事戾太子,思顧舊恩,〔二〕哀曾孫,奉養甚謹,以私錢供給教書。既壯,為取暴室嗇夫許廣漢女,〔三〕曾孫因依倚廣漢兄弟及祖母家史氏〔四〕。受詩於東海澓中翁,〔五〕高材好學,然亦喜游俠,〔六〕鬥雞走馬,具知閭里奸邪,吏治得失。數上下諸陵,〔七〕周遍三輔〔八〕,常困於蓮勺鹵中。〔九〕尤樂杜、鄠之間,〔一0〕率常在下杜。〔一一〕時會朝請,舍長安尚冠里,〔一二〕身足下有毛,臥居數有光燿。〔一三〕每買餅,所從買家輒大讎,〔一四〕亦以(自是)〔是自〕怪。   〔一〕 應劭曰:「掖庭,宮人之官,有令丞,宦者為之。詔敕掖庭養視之,始令宗正著其屬籍。」   〔二〕 師古曰:「顧,念也。」   〔三〕 應劭曰:「暴室,宮人獄也,今曰薄室。許廣漢坐法腐為宦者,作嗇夫也。」師古曰:「暴室者,掖庭主織作染練之署,故謂之暴室,取暴曬為名耳。或云薄室者,薄亦暴也。今俗語亦云薄曬。蓋暴室職務既多,因為置獄主治其罪人,故往往云暴室獄耳。然本非獄名,應說失之矣。嗇夫者,暴室屬官,亦猶縣鄉之嗇夫也。曬音所懈反,又音所智反。」   〔四〕 師古曰:「倚音於綺反。」   〔五〕 服虔曰:「澓音馥。」師古曰:「東海人,姓澓,字中翁也。澓音房福反。中讀曰仲。」   〔六〕 師古曰:「喜音許吏反。」   〔七〕 師古曰:「諸陵皆據高敞地為之,縣即在其側。帝每周游往來諸陵縣,去則上,來則下,故言上下諸陵。」   〔八〕 師古曰:「游行皆至其處。」   〔九〕 如淳曰:「為人所困辱也。蓮勺縣有鹽池,縱廣十餘里,其鄉人名為鹵中。蓮音輦。勺音灼。」師古曰:「如說是也。鹵者,鹹地也,今在櫟陽縣東。其鄉人謂此中為鹵鹽池也。」   〔一0〕師古曰:「二縣之間也。杜屬京兆,鄠屬扶風。鄠音扈。」   〔一一〕孟康曰:「在長安南。」師古曰:「率者,總計之言也。下杜即今之杜城。」   〔一二〕文穎曰:「以屬弟尚親,故歲時隨宗室朝會也。」如淳曰:「春曰朝,秋曰請。」師古曰:「舍,止也。尚冠者,長安中里名。帝會朝請之時,即於此里中止息。請音才姓反。」   〔一三〕師古曰:「遍身及足下皆有毛。」   〔一四〕師古曰:「讎讀曰售。」   元平元年四月,昭帝崩,毋嗣。大將軍霍光請皇后徵昌邑王。六月丙寅,王受皇帝璽綬,尊皇后曰皇太后。癸巳,光奏王賀淫亂,請廢。語在賀及光傳。   秋七月,光奏議曰:「禮,人道親親故尊祖,尊祖故敬宗。大宗毋嗣,擇支子孫賢者為嗣。孝武皇帝曾孫病已,〔一〕有詔掖庭養視,至今年十八,師受詩、論語、孝經,操行節儉,慈仁愛人,可以嗣孝昭皇帝後,奉承祖宗,子萬姓。」〔二〕奏可。遣宗正德至曾孫尚冠里舍,洗沐,賜御府衣。太僕以軨獵車奉迎曾孫,〔三〕就齊宗正府。庚申,入未央宮,見皇太后,封為陽武侯。〔四〕已而群臣奉上璽綬,即皇帝位,謁高廟。   〔一〕 師古曰:「蓋以夙遭屯難而多病苦,故名病已,欲其速差也。後以為鄙,更改諱詢。」   〔二〕 師古曰:「天子以萬姓為子,故云子萬姓。」   〔三〕 文穎曰:「軨獵,小車,前有曲輿不衣也,近世謂之軨獵車也。」孟康曰:「今之載獵車也。前有曲軨,特高大,獵時立其中格射禽獸。」李奇曰:「蘭輿輕車也。」師古曰:「文、李二說皆是。時未備天子車駕,故且取其輕便耳,非藉高大也。孟說失之。軨音鈴。」   〔四〕 師古曰:「先封侯者,不欲立庶人為天子也。」   八月己巳,丞相敞薨。〔一〕   〔一〕 師古曰:「楊敞也。」   九月,大赦天下。   十一月壬子,立皇后許氏。賜諸侯王以下金錢,至吏民鰥寡孤獨各有差。皇太后歸長樂宮。初置屯衛。   本始元年春正月,募郡國吏民訾百萬以上徙平陵。〔一〕遣使者持節詔郡國二千石謹牧養民而風德化。〔二〕   〔一〕 文穎曰:「昭帝陵。」   〔二〕 師古曰:「以德化被於下,故云風也。詩序曰『上以風化下』。」   大將軍光稽首歸政,上謙讓委任焉。論定策功,益封大將軍光萬七千戶,車騎將軍光祿勳富平侯安世萬戶。〔一〕詔曰:「故丞相安平侯敞等居位守職,與大將軍光、車騎將軍安世建議定策,以安宗廟,功賞未加而薨。其益封敞嗣子忠及丞相陽平侯義、〔二〕度遼將軍平陵侯明友、〔三〕前將軍龍雒侯增、〔四〕太僕建平侯延年、〔五〕太常蒲侯昌、〔六〕諫大夫宜春侯譚、〔七〕當塗侯平、〔八〕杜侯屠耆堂、〔九〕長信少府關內侯勝〔一0〕邑戶各有差。封御史大夫廣明為昌水侯,〔一一〕後將軍充國為營平侯,〔一二〕大司農延年為陽城侯,〔一三〕少府樂成為爰氏侯,〔一四〕光祿大夫遷為平丘侯。〔一五〕賜右扶風德、〔一六〕典屬國武、〔一七〕廷尉光、〔一八〕宗正德、〔一九〕大鴻臚賢、〔二0〕詹事畸、〔二一〕光祿大夫吉、〔二二〕京輔都尉廣漢〔二三〕爵皆關內侯。德、武食邑。」〔二四〕   〔一〕 李斐曰:「居光祿位,以車騎官號尊之,無車騎官屬。」   〔二〕 師古曰:「蔡義。」   〔三〕 師古曰:「范明友。」   〔四〕 師古曰:「韓增。」   〔五〕 師古曰:「杜延年。」   〔六〕 師古曰:「蘇昌。」   〔七〕 師古曰:「王譚。」   〔八〕 師古曰:「功臣表云魏不害以捕反者胡倩功封當塗侯,其子聖以定策功益封,凡二千二百戶。今此紀言當塗侯平,與表乖錯,未知孰是。或者有二名乎?」   〔九〕 蘇林曰:「姓復陸,其祖父復陸支本匈奴胡也,歸義為屬國王從驃騎有功,乃更封也。」   〔一0〕師古曰:「夏侯勝。」   〔一一〕師古曰:「田廣明。」   〔一二〕師古曰:「趙充國。」   〔一三〕師古曰:「田延年。」   〔一四〕師古曰:「史樂成。」   〔一五〕師古曰:「王遷。」   〔一六〕師古曰:「周德。」   〔一七〕師古曰:「蘇武。」   〔一八〕師古曰:「李光。」   〔一九〕師古曰:「楚元王之曾孫,劉辟彊子。」   〔二0〕師古曰:「韋賢。」   〔二一〕蘇林曰:「畸音踦隻之踦。」師古曰:「宋(踦)〔畸〕也。音居宜反。」   〔二二〕師古曰:「丙吉。」   〔二三〕師古曰:「趙廣漢也。三輔郡皆有都尉,如諸郡。左輔都尉治高陵,右輔都尉治郿,京輔都尉治華陰灌北。」   〔二四〕張晏曰:「舊關內侯無邑也,以蘇武守節外國,劉德宗室俊彥,故特令食邑。」   夏四月庚午,地震。詔內郡國舉文學高第各一人。〔一〕   〔一〕 韋昭曰:「中國為內郡,緣邊有夷狄障塞者為外郡。成帝(侍)〔時〕,內郡舉方正,北邊二十二郡舉勇猛士。」   五月,鳳皇集膠東、千乘。赦天下。賜吏二千石、諸侯相、下至中都官、宦吏、六百石爵,各有差,〔一〕自左更至五大夫。〔二〕賜天下人爵各一級,孝者二級,女子百戶牛酒。租稅勿收。   〔一〕 如淳曰:「中都官宦吏,奄人為吏者也。」晉灼曰:「凡職在京師者也。」師古曰:「二說皆非也。中都官,謂在京師諸官也。宦吏,諸奄官也。」   〔二〕 師古曰:「左更,第十二爵也。五大夫,第九爵也。更音工衡反。」   六月,詔曰:「故皇太子在湖,未有號諡。〔一〕歲時祠,其議諡,置園邑。」語在太子傳。   〔一〕 師古曰:「湖,縣名也。死於湖,因即葬焉。」   秋七月,詔立燕剌王太子建為廣陽王,〔一〕立廣陵王胥少子弘為高密王。   〔一〕 師古曰:「剌音來曷反。」   二年春,以水衡錢為平陵,徙民起第宅。〔一〕   〔一〕 應劭曰:「水衡與少府皆天子私藏耳。縣官公作,當仰給司農,今出水衡錢,言宣帝即位為異政也。」晉灼曰:「食貨志:『初,大司農管鹽鐵,官布多,故置水衡,欲以主鹽鐵。及楊可告緡,上林財物眾,乃令水衡主上林。』上林三官,主鑄錢也。」   大司農陽城侯田延年有罪,自殺。〔一〕   〔一〕 師古曰:「坐增僦直而自入。」   夏五月,詔曰:「朕以眇身奉承祖宗,夙夜惟念孝武皇帝躬履仁義,選明將,討不服,匈奴遠遁,平氐、羌、昆明、南越,百蠻鄉風,〔一〕款塞來享;〔二〕建太學,修郊祀,定正朔,協音律;封泰山,塞宣房,〔三〕符瑞應,寶鼎出,白麟獲。功德茂盛,不能盡宣,而廟樂未稱,〔四〕其議奏。」有司奏請宜加尊號。六月庚午,尊孝武廟為世宗廟,奏盛德、文始、五行之舞,〔五〕天子世世獻。武帝巡狩所幸之郡國,皆立廟。賜民爵一級,女子百戶牛酒。   〔一〕 師古曰:「鄉讀曰嚮也。」   〔二〕 應劭曰:「款,叩也,皆叩塞門來服從也。」如淳曰:「款,寬也。請除守塞者,自保不為寇害也,故曰款五原塞。」師古曰:「應說是也。此汎說夷狄來賓之事,非呼韓邪保塞意也。」   〔三〕 蘇林曰:「隄名,在東郡界。」李斐曰:「決河上宮名也。」張晏曰:「瓠子隄名。」師古曰:「蘇、張二說皆是。」   〔四〕 師古曰:「稱,副也。」   〔五〕 應劭曰:「宣帝復采昭德之舞為盛德舞,以尊世宗廟也。諸帝廟皆常奏文始、四時、五行舞也。」   匈奴數侵邊,又西伐烏孫。烏孫昆彌及公主因國使者上書,〔一〕言昆彌願發國精兵擊匈奴,唯天子哀憐,出兵以救公主。秋,大發興調關東輕車銳卒,〔二〕選郡國吏三百石伉健習騎射者,皆從軍。〔三〕御史大夫田廣明為祁連將軍,〔四〕後將軍趙充國為蒲類將軍,〔五〕雲中太守田順為虎牙將軍,及度遼將軍范明友、前將軍韓增,凡五將軍,兵十五萬騎,校尉常惠持節護烏孫兵,咸擊匈奴。   〔一〕 師古曰:「昆彌,烏孫王之號也。國使者,漢朝之使也。」   〔二〕 師古曰:「調亦選也。銳,利也,言其勇利也。調音徒釣反。」   〔三〕 師古曰:「伉,強也,音口浪反。」   〔四〕 應劭曰:「祁連,匈奴中山名也。諸將分部,廣明值此山,因以為號也。」師古曰:「祁音上夷反。」   〔五〕 應劭曰:「蒲類,匈奴中海名也,在敦煌北。」晉灼曰:「匈奴傳有蒲類澤。」師古曰:「晉說是也。」   三年春正月癸亥,皇后許氏崩。戊辰,五將軍師發長安。夏五月,軍罷。祁連將軍廣明、虎牙將軍順有罪,下有司,皆自殺。〔一〕校尉常惠將烏孫兵入匈奴右地,大克獲,封列侯。   〔一〕 晉灼曰:「田千秋子也。廣明坐逗留,順坐增虜獲。」   大旱。郡國傷旱甚者,民毋出租賦。三輔民就賤者,且毋收事,盡四年。〔一〕   〔一〕 晉灼曰:「不給官役也。」師古曰:「收謂租賦也,事謂役使也。盡本始四年而止。」   六月己丑,丞相義薨。〔一〕   〔一〕 師古曰:「蔡義。」   四年春正月,詔曰:「蓋聞農者興德之本也,今歲不登,已遣使者振貸困乏。其令太官損膳省宰,〔一〕樂府減樂人,使歸就農業。丞相以下至都官令丞〔二〕上書入穀,輸長安倉,助貸貧民。民以車船載穀入關者,得毋用傳。」〔三〕   〔一〕 師古曰:「膳,具食也,食之善者也。宰為屠殺也。省,減也。漢儀注太宰令屠者七十二人,宰二百人。」   〔二〕 師古曰:「都官令丞,京師諸署之令丞。」   〔三〕 師古曰:「傳,傳符也。欲穀之多,故不問其出入也。傳音張戀反。」   三月乙卯,立皇后霍氏。賜丞相以下至郎吏從官金錢帛各有差。赦天下。   夏四月壬寅,郡國四十九地震,或山崩水出。詔曰:「蓋災異者,天地之戒也。朕承洪業,奉宗廟,託于士民之上,未能和群生。乃者地震北海、琅邪,壞祖宗廟,朕甚懼焉。丞相、御史其與列侯、中二千石博問經學之士,有以應變,〔一〕輔朕之不逮,毋有所諱。令三輔、太常、內郡國舉賢良方正各一人。律令有可蠲除以安百姓,條奏。被地震壞敗甚者,勿收租賦。」大赦天下。上以宗廟墮,素服,避正殿五日。〔二〕   〔一〕 師古曰:「謂禦塞災異也。」   〔二〕 師古曰:「墮者,毀也,音火規反。」   五月,鳳皇集北海安丘、淳于。〔一〕   〔一〕 師古曰:「二縣皆屬北海郡。」   秋,廣川王吉有罪,廢遷上庸,自殺。   地節元年〔一〕春正月,有星孛于西方。   〔一〕 應劭曰:「以先者地震,山崩水出,於是改年曰地節,欲令地得其節。」   三月,假郡國貧民田。〔一〕   〔一〕師古曰:「權以給之,不常與。」   夏六月,詔曰:「蓋聞堯親九族,以和萬國。〔一〕朕蒙遺德,奉承聖業,惟念宗室屬未盡而以罪絕,若有賢材,改行勸善,其復屬,使得自新。」〔二〕   〔一〕 師古曰:「尚書堯典云:『克明俊德,以親九族。九族既睦,平章百姓。百姓昭明,協和萬邦。』故詔引之。」   〔二〕 師古曰:「復音扶目反。」   冬十一月,楚王延壽謀反,自殺。   十二月癸亥晦,日有蝕之。   二年春三月庚午,大司馬大將軍光薨。詔曰:「大司馬大將軍博陸侯〔一〕宿衛孝武皇帝三十餘年,輔孝昭皇帝十有餘年,遭大難,躬秉義,率三公、諸侯、九卿、大夫定萬世策,以安宗廟。天下蒸庶,咸以康寧,〔二〕功德茂盛,朕甚嘉之。復其後世,疇其爵邑〔三〕,世世毋有所與。〔四〕功如蕭相國。」   〔一〕 師古曰:「尊之,故不名。」   〔二〕 師古曰:「蒸庶,眾人也。康,安也。」   〔三〕 師古曰:「律,非始封,十減二。疇者,等也,言不復減也。」師古曰:「復音方目反。」   〔四〕 師古曰:「與讀曰豫。」   夏四月,鳳皇集魯郡,群鳥從之。〔一〕大赦天下。   〔一〕 師古曰:「今流俗書本此下云『戊申立皇太子』,而後年又有立皇太子事,此蓋以元紀云元帝二歲宣帝即位,八歲為皇太子,故後人妄於此書加之,舊本無也。據疏廣及丙吉傳並云地節三年立皇太子,此即明驗,而或者妄為臆說,乖於實矣。」   五月,光祿大夫平丘侯王遷有罪,下獄死。   上始親政事,又思報大將軍功德,乃復使樂平侯山領尚書事〔一〕,而令群臣得奏封事,以知下情。五日一聽事,〔自丞相〕以下各奉職奏事,以傅奏其言,〔二〕考試功能。侍中尚書功勞當遷及有異善,厚加賞賜,至于子孫,終不改易。〔三〕樞機周密,品式備具,上下相安,莫有苟且之意也。   〔一〕 師古曰:「霍山,光之兄孫。」   〔二〕 應劭曰:「敷,陳也。各自奏陳其言,然後試之以官,考其功德也。」師古曰:「傅讀曰敷。」   〔三〕 師古曰:「言各久其職事也。」   三年春三月,詔曰:「蓋聞有功不賞,有罪不誅,雖唐虞猶不能以化天下。今膠東相成勞來不怠,〔一〕流民自占八萬餘口,〔二〕治有異等。〔三〕其秩成中二千石,賜爵關內侯。」   〔一〕 師古曰:「王成也。勞來者,言慰勉而招延之也。小雅鴻鴈之詩序曰『勞來還定安集之』。勞音盧到反。來音盧代反。」   〔二〕 師古曰:「占者,謂自隱度其戶口而著名籍也。占音之贍反。」   〔二〕 師古曰:「政治異於常等。」   又曰:「鰥寡孤獨高年貧困之民,朕所憐也。前下詔假公田,貨種、食。〔一〕其加賜鰥寡孤獨高年帛。二千石嚴教吏謹視遇,毋令失職。」〔二〕   〔一〕 師古曰:「貸音吐戴反。」   〔二〕 師古曰:「職,常也。失職,謂失其常業也。」   令內郡國舉賢良方正可親民者。   夏四月戊申,立皇太子,大赦天下。賜御史大夫爵關內侯,中二千石爵右庶長,〔一〕天下當為父後者爵一級。賜廣陵王黃金千斤,諸侯王十五人黃金各百斤,列侯在國者八十七人黃金各二十斤。   〔一〕 張晏曰:「自公孫弘後,丞相常封列侯,第二十等爵。故賜御史大夫爵關內侯,第十九等爵也。右庶長,第十一等爵也。」師古曰:「張說非也。此以立皇太子國之大慶,故特賜御史大夫及中二千石爵耳,非常制也。」   冬十月,詔曰:「乃者九月壬申地震,朕甚懼焉。有能箴朕過失,〔一〕及賢良方正直言極諫之士以匡朕之不逮,〔二〕毋諱有司。〔三〕朕既不德,不能附遠,是以邊境屯戍未息。今復飭兵重屯,久勞百姓,〔四〕非所以綏天下也。其罷車騎將軍、右將軍屯兵。」又詔曰:「池籞未御幸者,假與貧民。〔五〕郡國宮館,勿復修治。流民還歸者,假公田,貸種、食,〔六〕且勿算事。」〔七〕   〔一〕 師古曰:「箴,戒也。」   〔二〕 師古曰:「匡,正也。」   〔三〕 李奇曰:「諱,避也。雖有司在顯職,皆言其過,勿避之。」   〔四〕 師古曰:「飭讀與敕同。飭,整也。」   〔五〕 蘇林曰:「折竹以繩綿連禁禦,使人不得往來,律名為籞。」服虔曰:「籞在池水中作室,可用棲鳥,鳥入中則捕之。」應劭曰:「池者,陂池也。籞者,禁苑也。」臣瓚曰:「籞者,所以養鳥也。設為藩落,周覆其上,令鳥不得出,猶苑之畜獸,池之畜魚也。」師古曰:「蘇、應二說是。」   〔六〕 師古曰:「貸音吐戴反。種,五穀種也,音之勇反。」   〔七〕 師古曰:「不出算賦及給徭役。」   十一月,詔曰:「朕既不逮,導民不明,〔一〕反側晨興,念慮萬方,不忘元元。唯恐羞先帝聖德,〔二〕故並舉賢良方正以親萬姓,歷載臻茲,然而俗化闕焉。〔三〕傳曰:『孝弟也者,其為仁之本與!』〔四〕其令郡國舉孝弟有行義聞于鄉里者各一人。」   〔一〕 師古曰:「不逮者,意慮不及也。」   〔二〕 師古曰:「羞謂忝辱也。」   〔三〕 師古曰:「多歷年載,迄至于今。」   〔四〕 師古曰:「論語載有若之言。與讀曰予。」   十二月,初置廷尉平四人,秩六百石。   省文山郡,并蜀。〔一〕   〔一〕 師古曰:「以其縣道隸蜀郡。」   四年春二月,封外祖母博平君,故酇侯蕭何曾孫建世為侯。   詔曰:「導民以孝,則天下順。今百姓或遭衰絰凶災,〔一〕而吏繇事,使不得葬,〔二〕傷孝子之心,朕甚憐之。自今諸有大父母﹐父母喪者勿繇事,使得收斂送終,盡其子道。」   〔一〕 師古曰:「衰音千回反。」   〔二〕 師古曰:「繇讀曰徭。事謂役使之。」   夏五月,詔曰:「父子之親,夫婦之道,天性也。雖有患禍,猶蒙死而存之。〔一〕誠愛結于心,仁厚之至也,豈能違之哉!自今子首匿父母,妻匿夫,孫匿大父母,皆勿坐。〔二〕其父母匿子,夫匿妻,大父母匿孫,罪殊死,皆上請廷尉以聞。」   〔一〕 師古曰:「蒙,冒也。」   〔二〕 師古曰:「凡首匿者,言為謀首而藏匿罪人。」   立廣川惠王孫文為廣川王。   秋七月,大司馬霍禹謀反。詔曰:「乃者,東織室令史張赦〔一〕使魏郡豪李竟〔二〕報冠陽侯霍雲謀為大逆,〔三〕朕以大將軍故,抑而不揚,冀其自新。今大司馬博陸侯禹與母宣成侯夫人顯及從昆弟冠陽侯雲、樂平侯山、〔四〕諸姊妹婿度遼將軍范明友、長信少府鄧廣漢、中郎將任勝、騎都尉趙平、長安男子馮殷等〔五〕謀為大逆。顯前又使女侍醫淳于衍進藥殺共哀后,〔六〕謀毒太子,欲危宗廟。逆亂不道,咸(服)〔伏〕其辜。諸為霍氏所詿誤未發覺在吏者,皆赦除之。」八月己酉,皇后霍氏廢。   〔一〕 應劭曰:「舊時有東西織室,織作文繡郊廟之服。令史,其主者吏。」   〔二〕 文穎曰:「有權勢豪右大家。」   〔三〕 如淳曰:「報,白也。」師古曰:「此說非也。謂張赦因李竟傳言於霍雲與共謀反耳,非告白其罪也。赦既為織室令史,身在京師,不須令李竟發之。據霍禹傳,其事明矣。」   〔四〕 師古曰:「據霍光傳,雲、山皆去病之孫,則於禹為子行也。今此紀言從昆弟,蓋轉寫者脫子字耳。當言從昆弟子也。」   〔五〕 晉灼曰:「漢語字子都。」   〔六〕 師古曰:「殺讀曰弒。共讀曰恭。」   九月,詔曰:「朕惟百姓失職不贍,遣使者循行郡國問民所疾苦。〔一〕吏或營私煩擾,不顧厥咎,朕甚閔之。今年郡國頗被水災,已振貸。〔二〕鹽,民之食,而賈咸貴,〔三〕眾庶重困。〔四〕其減天下鹽賈。」   〔一〕 師古曰:「行音下更反。」   〔二〕 師古曰:「貸音吐戴反。」   〔三〕 師古曰:「賈讀曰價。其下亦同。」   〔四〕 師古曰:「更增其困也。重音直用反。」   又曰:「令甲,死者不可生,〔一〕刑者不可息。〔二〕此先帝之所重,而吏未稱。〔三〕今繫者或以掠辜若飢寒瘐死獄中,〔四〕何用心逆人道也!朕甚痛之。其令郡國歲上繫囚以掠笞若瘐死者所坐名、縣、爵、里,〔五〕丞相御史課殿最以聞。」〔六〕   〔一〕 文穎曰:「蕭何承秦法所作為律令,律經是也。天子詔所增損,不在律上者為令。令甲者,前帝第一令也。」如淳曰:「令有先後,故有令甲、令乙、令丙。」師古曰:「如說是也。甲乙者,若今之第一、第二篇耳。」   〔二〕 李斐曰:「息,滅也。若黥劓者,雖欲改過,其創瘢不可復滅也。」師古曰:「息謂生長也,言劓、刖、臏、割之徙不可更生長,亦猶謂子為息耳。李說非也。」   〔三〕 師古曰:「稱,副也。」   〔四〕 蘇林曰:「瘐,病也。囚徒病,律名為瘐。」如淳曰:「律,囚以飢寒而死曰瘐。」師古曰:「瘐,病,是也。此言囚或以掠笞及飢寒及疾病而死。如說非矣。瘐音庾,字或作瘉,其音亦同。」   〔五〕 師古曰:「名,其人名也。縣,所屬縣也。爵,其身之官爵也。里,所居邑里也。」   〔六〕 師古曰:「凡言殿最者:殿,後也,課居後也;最,凡要之首也,課居先也。殿音丁見反。」   十二月,清河王年有罪,廢遷房陵。   元康元年春,以杜東原上為初陵,更名杜縣為杜陵。徙丞相、將軍、列侯、吏二千石、訾百萬者杜陵。   三月,詔曰:「乃者鳳皇集泰山、陳留,甘露降未央宮。朕未能章先帝休烈,〔一〕協寧百姓,承天順地,調序四時,獲蒙嘉瑞,賜茲祉福,夙夜兢兢,靡有驕色,內省匪解,永惟罔極。〔二〕書不云乎?『鳳皇來儀,庶(不)〔尹〕允諧。』〔三〕其赦天下徒,賜勤事吏中二千石以下至六百石爵,自中郎吏至五大夫,〔四〕佐史以上二級,民一級,女子百戶牛酒。加賜鰥寡孤獨、三老、孝弟力田帛。所振貸勿收。」   〔一〕 師古曰:「章,明也。休,美也。烈,業也。」   〔二〕 師古曰:「省,視也。永,長也。惟,思也。罔,無也。極,中也。帝言內自視察,不敢惰怠,長思正道,恐無其中也。解讀曰懈。」   〔三〕 師古曰:「虞書益稷之篇曰:『簫韶九成,鳳皇來儀,擊石拊石,百獸率舞,庶尹允諧。』言奏樂之和,鳳皇以其容儀來下,百獸相率舞蹈。是乃眾官之長,信皆和輯,故神人交暢。」   〔四〕 師古曰:「賜中郎吏爵得至五大夫。自此以上,每為等級而高賜也。五大夫,第九爵也。一日二千石至五大夫,自此以下而差降。」   夏五月,立皇考廟。益奉明園戶為奉明縣。〔一〕   〔一〕 師古曰:「奉明園即皇考史皇孫之所葬也,本名廣明,後追改也。」   復高皇帝功臣絳侯周勃等百三十六人家子孫,令奉祭祀,〔一〕世世勿絕。其毋嗣者,復其次。   〔一〕 師古曰:「復音方目反。次下亦同。」   秋八月,詔曰:「朕不明六藝,鬱于大道,〔一〕是以陰陽風雨未時。其博舉吏民,厥身修正,通文學,明於先王之術,宣究其意者,各二人,〔二〕中二千石各一人。」   〔一〕 孟康曰:「鬱,不通也。」   〔二〕 師古曰:「究,盡也。」   冬,置建章衛尉。   二年春正月,詔曰:「書云『文王作罰,刑茲無赦』,〔一〕今吏修身奉法,未有能稱朕意,朕甚愍焉。其赦天下,與士大夫厲精更始。」〔二〕   〔一〕 師古曰:「周書康誥之辭也。言文王作法,罰其有亂常違教者,則刑之無放釋也。」   〔二〕 李斐曰:「今吏已修身奉法矣,但不能稱上意耳,故赦之。」師古曰:「言文王作罰,有犯之者,皆刑無赦,今我意有所閔,閔吏修身奉法矣,而未稱其任,故特赦之,與更始耳。李說非也。」   二月乙丑,立皇后王氏。〔一〕賜丞相以下至郎從官錢帛各有差。   〔一〕 師古曰:「王奉光女。」   三月,以鳳皇甘露降集,賜天下吏爵二級,民一級,女子百戶牛酒,鰥寡孤獨高年帛。   夏五月,詔曰:「獄者萬民之命,所以禁暴止邪,養育群生也。能使生者不怨,死者不恨,則可謂文吏矣。今則不然。用法或持巧心,析律貳端,深淺不平,〔一〕增辭飾非,以成其罪。奏不如實,上亦亡繇知。〔二〕此朕之不明,吏之不稱,四方黎民將何仰哉!二千石各察官屬,勿用此人。吏務平法。或擅興繇役,飾廚傳,稱過使客,〔三〕越職踰法,以取名譽,譬猶踐薄冰以待白日,豈不殆哉〔四〕!今天下頗被疾疫之災,朕甚愍之。其令郡國被災甚者,毋出今年租賦。」   〔一〕 師古曰:「析,分也。謂分破律條,妄生端緒,以出入人罪。」   〔二〕 師古曰:「上者,天子自謂也。繇讀與由同。」   〔三〕 韋昭曰:「廚謂飲食,傳謂傳舍。言修飾意氣,以稱過使而已。」師古曰:「使人及賓客來者,稱其意而遣之,令過去也。稱音尺孕反。過者,過度之過也。」   〔四〕 師古曰:「殆,危也。」   又曰:「聞古天子之名,難知而易諱也。今百姓多上書觸諱以犯罪者,朕甚憐之。其更諱詢。諸觸諱在令前者,赦之。」〔一〕   〔一〕 師古曰:「令謂今詔書。」   冬,京兆尹趙廣漢有罪,要斬。   三年春,以神爵數集泰山,賜諸侯王、丞相、將軍、列侯、二千石金,郎從官帛,各有差。賜天下吏爵二級,民一級,女子百戶牛酒,鰥寡孤獨高年帛。   三月,詔曰:「蓋聞象有罪,舜封之。〔一〕骨肉之親粲而不殊。〔二〕其封故昌邑王賀為海昏侯。」   〔一〕 應劭曰:「象者,舜弟也,日以殺舜為事。舜為天子,猶封之於有鼻之國。」   〔二〕 師古曰:「粲,明也。殊,絕也。當明於仁恩不離絕也。」   又曰:「朕微眇時,御史大夫丙吉、中郎將史曾、史玄、長樂衛尉許舜、侍中光祿大夫許延壽皆與朕有舊恩。及故掖庭令張賀輔導朕躬,修文學經術,恩惠卓異,厥功茂焉。詩不云乎?『無德不報。』〔一〕封賀所子弟子侍中中郎將彭祖為陽都侯,〔二〕追賜賀諡曰陽都哀侯。吉、曾、玄、舜、延壽皆為列侯。故人下至郡邸獄復作〔三〕嘗有阿保之功,〔四〕皆受官祿田宅財物,各以恩深淺報之。」   〔一〕 師古曰:「大雅抑之詩也。言受人之德必有報也。」   〔二〕 如淳曰:「賀,張安世兄,有一子早死,故以彭祖為子。」師古曰:「所子者,言養弟子以為子。」   〔三〕 師古曰:「謂胡組、趙徵卿之輩也。復音扶目反。」   〔四〕 臣瓚曰:「阿,倚;保,養也。」   夏六月,詔曰:「前年夏,神爵集雍。〔一〕今春,五色鳥以萬數飛過屬縣,〔二〕翱翔而舞,欲集未下。其令三輔毋得以春夏擿巢探卵,彈射飛鳥。〔三〕具為令。」   〔一〕 晉灼曰:「漢注大如鷃爵,黃喉,白頸,黑背,腹斑文也。」師古曰:「鷃音晏。」   〔二〕 師古曰:「三輔諸縣也。」   〔三〕 師古曰:「擿音佗狄反。射音食亦反。」   立皇子欽為淮陽王。   〔一〕 師古曰:「誣告人及殺傷人皆如舊法,其餘則不論。」   遣大中大夫彊等十二人循行天下,〔一〕存問鰥寡,覽觀風俗,察吏治得失,舉茂材異倫之士。   〔一〕 師古曰:「行音下更反。」   二月,河東霍徵史等謀反,誅。   三月,詔曰:「乃者,神爵五采以萬數集長樂、未央、北宮、高寢、甘泉泰畤殿中及上林苑。朕之不逮,寡于德厚,屢獲嘉祥,非朕之任。其賜天下吏爵二級,民一級,女子百戶牛酒。加賜三老、孝弟力田帛,人二匹,鰥寡孤獨各一匹。」   秋八月,賜故右扶風尹翁歸子黃金百斤,以奉其祭祀。又賜功臣適後〔一〕黃金,人二十斤。   〔一〕 師古曰:「適讀曰嫡,承嗣者也。或子或孫,不拘後裔,故總言後也。」   丙寅,大司馬衛將軍安世薨。   比年豐,穀石五錢。〔一〕   〔一〕 師古曰:「比,頻也。」   神爵元年〔一〕春正月,行幸甘泉,郊泰畤。三月,行幸河東,祠后土。詔曰:「朕承宗廟,戰戰栗栗,惟萬事統,未燭厥理。〔二〕乃元康四年嘉穀玄稷降于郡國,〔三〕神爵仍集,〔四〕金芝九莖產于函德殿銅池中,〔五〕九真獻奇獸,〔六〕南郡獲白虎威鳳為寶。〔七〕朕之不明,震于珍物,〔八〕飭躬齋精,祈為百姓。〔九〕東濟大河,天氣清靜,神魚舞河。幸萬歲宮,神爵翔集。〔一0〕朕之不德,懼不能任。其以五年為神爵元年。賜天下勤事吏爵二級,民一級,女子百戶牛酒,鰥寡孤獨高年帛。所振貸物勿收。行所過毋出田租。」   〔一〕 應劭曰:「前年神爵集于長樂宮,故改年。」   〔二〕 師古曰:「惟,思也。統,緒也。燭,照也。」   〔三〕 服虔曰:「玄稷,黑粟也。」   〔四〕 師古曰:「仍,頻也。」   〔五〕 服虔曰:「金芝,色像金也。」如淳曰:「函亦含也。銅池,承霤也。」晉灼曰:「以銅作池也。」師古曰:「函德,殿名也。銅池,承霤是也,以銅為之。函讀與含同。」   〔六〕 蘇林曰:「白象也。」晉灼曰:「漢注駒形,(鱗)〔麟〕色,牛角,仁而愛人。」師古曰:「非白象也,晉說是矣。」   〔七〕 服虔曰:「威鳳,鳥名也。」晉灼曰:「鳳之有威儀者也,與尚書『鳳皇來儀』同意。」師古曰:「晉說是。」   〔八〕 服虔曰:「震,驚也。」蘇林曰:「震,動也。珍物,瑞應也。」師古曰:「蘇說是也。獲珍物而心感動也。」   〔九〕 師古曰:「飭與敕同。為音于偽反。」   〔一0〕服虔曰:「萬歲宮在東郡平陽縣,今有津。」晉灼曰:「黃圖汾陰有萬歲宮,是時幸河東。」師古曰:「晉說是。」   西羌反,發三輔、中都官徒弛刑,〔一〕及應募佽飛射士、〔二〕羽林孤兒,〔三〕胡、越騎,三河、潁川、沛郡、淮陽、汝南材官,金城、隴西、天水、安定、北地、上郡騎士、羌騎,詣金城。夏四月,遣後將軍趙充國、彊弩將軍許延壽擊西羌。   〔一〕 李奇曰:「弛,廢也。謂若今徒解鉗釱赭衣,置任輸作也。」師古曰:「中都官,京師諸官府也。漢儀注長安中諸官獄三十六所。弛刑,李說是也。若今徒囚但不枷鎖而責保散役之耳。弛音式爾反。」   〔二〕 服虔曰:「周時度江,越人在船下負船,將覆之。佽飛入水殺之。漢因以材力名官。」如淳曰:「呂氏春秋荊有茲非,得寶劍於干將。度江中流,兩蛟繞舟。茲非拔寶劍赴江刺兩蛟殺之。荊王聞之,任以執圭。後世以為勇力之官。茲、佽音相近。」臣瓚曰:「本秦左弋官也,武帝改曰佽飛官,有一令九丞,在上林苑中結矰繳以弋鳧鴈,歲萬頭,以供祀宗廟。許慎曰『佽,便利也』。便利矰繳以弋鳧鴈,故曰佽飛。詩曰『抉拾既佽』者也。」師古曰:「取古勇力人以名官,熊渠之類是也。亦因取其便利輕疾若飛,故號佽飛。弋鳧鴈事,自使佽飛為之,非取飛鳥為名。瓚說失之。佽音次。」   〔三〕 應劭曰:「天有羽林大將軍之星。林,喻若林木之盛。羽,羽翼鷙擊之意。故以名武官焉。」如淳曰:「百官表取從軍死事者之子養羽林,官教以五兵,號曰羽林孤兒,少壯令從軍。漢儀注羽林從官七百人。」   六月,有星孛于東方。   即拜酒泉太守辛武賢為破羌將軍,〔一〕與兩將軍並進。〔二〕詔曰:「軍旅暴露,轉輸煩勞,其令諸侯王、列侯、蠻夷王侯君長當朝二年者,皆毋朝。」〔三〕   〔一〕 師古曰:「即,就也。就酒泉而拜之,不徵入。」   〔二〕 師古曰:「兩將軍,即趙充國、許延壽。」   〔三〕 師古曰:「朝來年之正月。」   秋,賜故大司農朱邑子黃金百斤,以奉祭祀。後將軍充國言屯田之計,語在充國傳。   二年春二月,詔曰:「乃者正月乙丑,鳳皇甘露降集京師,群鳥從以萬數。朕之不德,屢獲天福,祗事不怠,其赦天下。」   夏五月,羌虜降服,斬其首惡大豪楊玉、酋非首。〔一〕置金城屬國以處降羌。   〔一〕 文穎曰:「羌胡名大帥為酋,如中國言魁。非首,其名也。」如淳曰:「酋音酒,𨡴熟。」師古曰:「文說失矣。酋者,自其魁帥之稱,而此酋不當其義也。蓋首惡者,唱首為惡也。大豪者,魁帥也。楊玉及酋非皆人名,言斬此二人之首級耳。既已言大豪,不當重言酋。且趙充國傳又云酋非、楊玉首,此其明驗也。酋音才由反。」   秋,匈奴日逐王先賢撣〔一〕將人眾萬餘來降。使都護西域騎都尉鄭吉迎日逐,破車師,皆封列侯。   〔一〕 鄭氏曰:「撣音纏束之纏。」晉灼曰:「音田。」師古曰:「鄭音是也。」   九月,司隸校尉蓋寬饒有罪,下有司,自殺。   匈奴單于遣名王奉獻,〔一〕賀正月,始和親。〔二〕   〔一〕 師古曰:「名王者,謂有大名,以別諸小王也。」   〔二〕 師古曰:「賀來歲之正月。」   三年春,起樂游苑。〔一〕   〔一〕 師古曰:「三輔黃圖云在杜陵西北。又關中記云宣帝立廟於曲池之北,號樂游。案其處則今之所呼樂游廟者是也。其餘基尚可識焉。蓋本為苑,後因立廟乎?樂音來各反。」   三月丙午,丞相相薨。〔一〕   〔一〕 師古曰:「魏相。」   秋八月,詔曰:「吏不廉平則治道衰。今小吏皆勤事,而奉祿薄,〔一〕欲其毋侵漁百姓,難矣。〔二〕其益吏百石以下奉十五。」〔三〕   〔一〕 師古曰:「奉音扶用反。其下亦同。」   〔二〕 如淳曰:「漁,奪也,謂奪其利便也。」晉灼曰:「許慎云捕魚之字也。」師古曰:「漁者,若言漁獵也。晉說是也。」   〔三〕 如淳曰:「律,百石奉月六百。」韋昭曰:「若食一斛,則益五斗。」   四年春二月,詔曰:「乃者鳳皇甘露降集京師,嘉瑞並見。修興泰一、五帝、后土之祠,祈為百姓蒙祉福。〔一〕鸞鳳萬舉,蜚覽翱翔,集止于旁。〔二〕齋戒之暮,神光顯著。薦鬯之夕,神光交錯。〔三〕或降于天,或登于地,或從四方來集于壇。上帝嘉嚮,海內承福。〔四〕其赦天下,賜民爵一級,女子百戶牛酒,鰥寡孤獨高年帛。」   〔一〕 師古曰:「為音于偽反。」   〔二〕 師古曰:「萬舉,猶言舉以萬數也。蜚,古飛字也。言鸞鳳飛翔,覽觀都邑也。」   〔三〕 師古曰:「鬯,香酒,所以祭神。」   〔四〕 師古曰:「嚮讀曰饗。」   夏四月,潁川太守黃霸以治行尤異秩中二千石,〔一〕賜爵關內侯,黃金百斤。及潁川吏民有行義者爵,人二級,力田一級,貞婦順女帛。   〔一〕 如淳曰:「太守雖號二千石,有千石、八百石居者。有功德茂異乃得滿秩。霸得中二千石,九卿秩也。」晉灼曰:「此直謂二千石增秩為中二千石耳,不謂滿不滿也。」師古曰:「如說非也。霸舊已二千石矣,今增為中二千石,以寵異之。此與地節三年增膠東相王成秩其事同耳。漢制,秩二千石者一歲得一千四百四十石,實不滿二千石也,其云中二千石者,一歲得二千一百六十石。舉成數言之,故曰中二千石。中者,滿也。」   令內郡國舉賢良可親民者各一人。   五月,匈奴單于遣弟呼留若王勝之來朝。〔一〕   〔一〕 師古曰:「呼留若者,王之號也,勝之其人名。」   冬十月,鳳皇十一集杜陵。   十一月,河南太守嚴延年有罪,棄巿。   十二月,鳳皇集上林。   五鳳元年〔一〕春正月,行幸甘泉,郊泰畤。   〔一〕 應劭曰:「先者鳳皇五至,因以改元云。」   皇太子冠。皇太后賜丞相、將軍、列侯、中二千石帛,人百匹,大夫人八十匹,〔夫人六十匹〕。又賜列侯嗣子爵五大夫,男子為父後者爵一級。   夏,赦徒作杜陵者。   冬十二月乙酉朔,日有蝕之。   左馮翊韓延壽有罪,棄巿。   二年春三月,行幸雍,祠五畤。   夏四月己丑,大司馬車騎將軍增薨。〔一〕   〔一〕 師古曰:「韓增。」   秋八月,詔曰:「夫婚姻之禮,人倫之大者也;酒食之會,所以行禮樂也。今郡國二千石或擅為苛禁,禁民嫁娶不得具酒食相賀召。由是廢鄉黨之禮,令民亡所樂,非所以導民也。詩不云乎?『民之失德,乾餱以愆。』〔一〕勿行苛政。」   〔一〕 師古曰:「小雅伐木之詩也。餱,食也。愆,過也。言人無恩德,不相飲食,則闕乾餱之事,為過惡也。乾音干。餱音侯。」   冬十一月,匈奴呼遬累單于帥眾來降,〔一〕封為列侯。   〔一〕 師古曰:「遬,古速字。累音力追(切)〔反〕。」   十二月,平通侯(陽)〔楊〕惲〔一〕坐前為光祿勳有罪,免為庶人。不悔過,怨望,大逆不道,要斬。   〔一〕 師古曰:「惲音於吻反。」   三年春正月癸卯,丞相吉薨。〔一〕   〔一〕 師古曰:「丙吉也。」   三月,行幸河東,祠后土。詔曰:「往者匈奴數為邊寇,百姓被其害。朕承至尊,未能綏定匈奴。虛閭權渠單于請求和親,病死。右賢王屠耆堂代立。骨肉大臣立虛閭權渠單于子為呼韓邪單于,擊殺屠耆堂。諸王並自立,分為五單于,更相攻擊,〔一〕死者以萬數,畜產大耗什八九,〔二〕人民飢餓,相燔燒以求食,〔三〕因大乖亂。單于閼氏〔四〕子孫昆弟及呼遬累單于、名王、右伊秩訾、且渠、當戶以下〔五〕將眾五萬餘人來降歸義。單于稱臣,使弟奉珍朝賀正月,北邊晏然,靡有兵革之事。朕飭躬齊戒,〔六〕郊上帝,祠后土,神光並見,或興于谷,燭燿齊宮,十有餘刻。〔七〕甘露降,神爵集。已詔有司告祠上帝、宗廟。三月辛丑,鸞鳳又集長樂宮東闕中樹上,〔八〕飛下止地,文章五色,留十餘刻,吏民並觀。朕之不敏,懼不能任,婁蒙嘉瑞,獲茲祉福。〔九〕書不云乎?『雖休勿休,祗事不怠。』〔一0〕公卿大夫其勗焉。〔一一〕減天下口錢。赦殊死以下。賜民爵一級,女子百戶牛酒。大酺五日。加賜鰥寡孤獨高年帛。」   〔一〕 師古曰:「更音工衡反。」   〔二〕 師古曰:「耗,損也。言十損其八九也。耗音呼到反。」   〔三〕 師古曰:「燔,焚也,音扶元反。」   〔四〕 服虔曰:「閼氏音焉支。」   〔五〕 師古曰:「伊秩訾、且渠、當戶,皆匈奴官號也。訾音子移反。且音子余反。」   〔六〕 師古曰:「飭與敕同。」   〔七〕 師古曰:「燭亦照也。刻者,以漏言時也。」   〔八〕 張晏曰:「門外闕內(行)〔衡〕馬之裏樹也。」   〔九〕 師古曰:「婁,古屢字。」   〔一0〕師古曰:「周書呂刑之辭。言雖見(裒)〔褒〕美,勿自以為有德美,當敬於事,無怠(墮)〔惰〕也。」   〔一一〕師古曰:「勗,勉也。」   置西河、北地屬國以處匈奴降者。   四年春正月,廣陵王胥有罪,自殺。   匈奴單于稱臣,遣弟谷蠡王入侍。〔一〕以邊塞亡寇,減戍卒什二。   〔一〕 服虔曰:「谷音鹿。」韋昭曰:「蠡音如麗反。」師古曰:「谷,服音是也。蠡音落奚反。」   大司農中丞耿壽昌奏設常平倉,以給北邊,〔一〕省轉漕。賜爵關內侯。   〔一〕 應劭曰:「壽昌奏令邊郡穀賤時增賈而糴,穀貴時減賈而糶,名曰常平倉。見食貨志。」   夏四月辛丑晦,日有蝕之。詔曰:「皇天見異,以戒朕躬,是朕之不逮,吏之不稱也。〔一〕以前使使者問民所疾苦,復遣丞相、御史掾二十四人循行天下,〔二〕舉冤獄,察擅為苛禁深刻不改者。」   〔一〕 師古曰:「稱,副也。」   〔二〕 師古曰:「行音下更反。」   甘露元年春正月,行幸甘泉,郊泰畤。   匈奴呼韓邪單于遣子右賢王銖婁渠堂入侍。〔一〕   〔一〕 師古曰:「銖音殊。婁音力于反。」   二月丁巳,大司馬車騎將軍延壽薨。〔一〕   〔一〕 文穎曰:「許延壽。」   夏四月,黃龍見新豐。   丙申,太上皇廟火。甲辰,孝文廟火。上素服五日。   冬,匈奴單于遣弟左賢王來朝賀。   二年春正月,立皇子囂為定陶王。〔一〕   〔一〕 師古曰:「囂音敖。」   詔曰:「乃者鳳皇甘露降集,黃龍登興,醴泉滂流,枯槁榮茂,〔一〕神光並見,咸受禎祥。〔二〕其赦天下。減民算三十。〔三〕賜諸侯王、丞相、將軍、列侯、中二千石金錢各有差。賜民爵一級,女子百戶牛酒,鰥寡孤獨高年帛。」   〔一〕 師古曰:「槁音口老反。」   〔二〕 師古曰:「禎,正也。祥,福也。禎音貞。」   〔三〕 師古曰:「一算減錢三十也。」   夏四月,遣護軍都尉祿將兵擊珠崖。   秋九月,立皇子宇為東平王。   冬十二月,行幸萯陽宮〔一〕屬玉觀。〔二〕   〔一〕 應劭曰:「宮在鄠,秦文王所起。」伏儼曰:「在扶風。」李斐曰:「萯音倍。」師古曰:「應說、李音是也。」   〔二〕 服虔曰:「以玉飾,因名焉,在扶風。」李奇曰:「屬玉音鸑鷟。其上有此鳥,因以為名。」晉灼曰:「屬玉,水鳥,似鵁鶄,以名觀也。」師古曰:「晉說是也。屬音之欲反。」   匈奴呼韓邪單于款五原塞,〔一〕願奉國珍朝三年正月。〔一〕詔有司議。咸曰:「聖王之制,施德行禮,先京師而後諸夏,先諸夏而後夷狄。詩云:『率禮不越,遂視既發。相土烈烈,海外有𢧵。』〔三〕陛下聖德,充塞天地,光被四表。〔四〕匈奴單于鄉風慕義,〔五〕舉國同心,奉珍朝賀,自古未之有也。單于非正朔所加,王者所客也,禮儀宜如諸侯王,稱臣昧死再拜,位次諸侯王下。」詔曰:「蓋聞五帝三王,禮所不施,不及以政。〔六〕今匈奴單于稱北藩臣,朝正月,朕之不逮,德不能弘覆。其以客禮待之,位在諸侯王上。」   〔一〕 師古曰:「款,叩也。」   〔二〕 師古曰:「欲於甘露三年正月行朝禮。」   〔三〕 文穎曰:「遂,遍也。發,行也。言契能使其民率禮不越法度,遍承視其教令奉順而行也。相土,契孫也。烈烈,威也。𢧵,整齊也。威武之盛烈烈然,四海之外率服整齊也。」師古曰:「此商頌長發之詩。」   〔四〕 師古曰:「四表,四方之外也。」   〔五〕 師古曰:「鄉讀曰嚮。」   〔六〕 師古曰:「言荒外之人非禮所設者,政刑亦不及。」   三年春正月,行幸甘泉,郊泰畤。   匈奴呼韓邪單于稽侯狦來朝,〔一〕贊謁稱藩臣而不名。賜以璽綬、冠帶、衣裳、安車、駟馬、黃金、錦繡、繒絮。使有司道單于〔二〕先行就邸長安,宿長平。上自甘泉宿池陽宮。上登長平阪,〔三〕詔單于毋謁。〔四〕其左右當戶之群皆列觀,〔五〕蠻夷君長王侯迎者數萬人,夾道陳。上登渭橋,咸稱萬歲。單于就邸。置酒建章宮,饗賜單于,觀以珍寶。〔六〕二月,單于罷歸。(之)〔遣〕長樂衛尉高昌侯忠、〔七〕車騎都尉昌、〔八〕騎都尉虎〔九〕將萬六千騎送單于。單于居幕南,保光祿城。〔一0〕詔北邊振穀食。郅支單于遠遁,〔一一〕匈奴遂定。   〔一〕 應劭曰:「狦音若訕。」李奇曰:「狦音山。」師古曰:「稽音古奚反。狦音刪,又音先安反。」   〔二〕 師古曰:「道讀曰導。導,引也。」   〔三〕 如淳曰:「阪名也,在池陽南。上原之阪有長平觀,去長安五十里。」師古曰:「涇水之南原,即今所謂眭城阪也。」   〔四〕 師古曰:「不拜見也。」   〔五〕 孟康曰:「左右當戶,匈奴官名。」   〔六〕 師古曰:「觀,示也。」   〔七〕 晉灼曰:「功臣表董忠。」   〔八〕 晉灼曰:「韓昌。」   〔九〕 文穎曰:「不(異)〔知〕姓。」晉灼曰:「百官表唯記三輔、郡以上。若此皆不見姓,無從知之。」   〔一0〕孟康曰:「前光祿徐自為所築城。」   〔一一〕師古曰:「郅音質。」   詔曰:「乃者鳳皇集新蔡,群鳥四面行列,皆鄉鳳皇立,以萬數。〔一〕其賜汝南太守帛百匹,新蔡長吏、三老、孝弟力田、鰥寡孤獨各有差。賜民爵二級。毋出今年租。」   〔一〕 師古曰:「行音胡郎反。鄉讀曰嚮。」   三月己丑,丞相霸薨。〔一〕   〔一〕 文穎曰:「黃霸。」   詔諸儒講五經同異,太子太傅蕭望之等平奏其議,上親稱制臨決焉。乃立梁丘易、大小夏侯尚書、穀梁春秋博士。   冬,烏孫公主來歸。〔一〕   〔一〕 應劭曰:「楚王女解憂。」   四年夏,廣川王海陽有罪,廢遷房陵。   冬十月丁卯,未央宮宣室閣火。   黃龍元年〔一〕春正月,行幸甘泉,郊泰畤。   〔一〕 應劭曰:「先是黃龍見新豐,因以冠元焉。」師古曰:「漢注云此年二月黃龍見廣漢郡,故改年。然則應說非也。見新豐者於此五載矣。」   匈奴呼韓邪單于來朝,禮賜如初。二月,單于歸國。   詔曰:「蓋聞上古之治,君臣同心,舉措曲直,各得其所。〔一〕是以上下和洽,海內康平,其德弗可及已。〔二〕朕既不明,數申詔公卿大夫務行寬大,〔三〕順民所疾苦,〔四〕將欲配三王之隆,明先帝之德也。今吏或以不禁姦邪為寬大,縱釋有罪為不苛,或以酷惡為賢,皆失其中。〔五〕奉詔宣化如此,豈不繆哉!方今天下少事,繇役省減,兵革不動,而民多貧,盜賊不止,其咎安在?上計簿,具文而已,〔六〕務為欺謾,以避其課。〔七〕三公不以為意,朕將何任?〔八〕諸請詔省卒徒自給者皆止。〔九〕御史察計簿,疑非實者,按之,使真偽毋相亂。」   〔一〕 師古曰:「措,置也,音千故反。」   〔二〕 師古曰:「已,語終辭。」   〔三〕 師古曰:「申,束也,謂約束之。」   〔四〕 師古曰:「知所疾苦,則順其意也。」   〔五〕 師古曰:「中音竹仲反。」   〔六〕 師古曰:「雖有其文,而實不副也。簿音步戶反。其下亦同。」   〔七〕 師古曰:「謾,誑言也,音慢,又音莫連反。」   〔八〕 師古曰:「言無所委任。」   〔九〕 應劭曰:「時有請云,詔使出者省卒徒,以其直自給,不復取稟假。雖有進入於官,非舊章也,故絕之。」張晏曰:「先是武帝以用度不足,宜有以益官者。或奉使,求不受奉祿,自省其徒眾,以取其稟者或自給。於是姦吏緣以為利,所得多於本祿,故絕之。」如淳曰:「是時有所省卒徒,而群臣有請之以自給官府者。先時聽與之,今更悔之,不復聽也。」師古曰:「應、張二說是也。」   三月,有星孛于王良、閣道,入紫宮。〔一〕   〔一〕 蘇林曰:「皆星名。」   夏四月,詔曰:「舉廉吏,誠欲得其真也。吏六百石位大夫,有罪先請,秩祿上通,足以效其賢材,自今以來毋得舉。」〔一〕   〔一〕 韋昭曰:「吏六百石者不得復舉為廉吏也。」   冬十二月甲戌,帝崩于未央宮。〔一〕癸巳,尊皇太后曰太皇太后。〔二〕   〔一〕 臣瓚曰:「帝年十八即位,即位二十五年,壽四十(八)〔三〕。」   〔二〕 師古曰:「於此已書尊太皇太后,而元紀之首又重書之。然尊太皇太后及皇太后宜同一時,則元紀為是,而此紀誤重之。」   贊曰:孝宣之治,信賞必罰,〔一〕綜核名實,政事文學法理之士咸精其能,至于技巧工匠器械,自元、成間鮮能及之,〔二〕亦足以知吏稱其職,民安其業也。遭值匈奴乖亂,推亡固存,〔三〕信威北夷,〔四〕單于慕義,稽首稱藩。功光祖宗,業垂後嗣,可謂中興,侔德殷宗、周宣矣。〔五〕   〔一〕 師古曰:「有功必賞,有罪必罰。」   〔二〕 師古曰:「械者,器之總名也。一曰有盛為械,無盛為器。鮮,少也,言少有能及之者。鮮音先踐反。」   〔三〕 李奇曰:「推亡者,若紂為無道,天下苦之,有滅亡之形,周武遂推而弊之。固存者,譬如鄰國以道涖民,上下一心,勢必能存,因就而堅固之。今匈奴內自奮爭有事,故宣帝能朝呼韓邪而固存之,走郅支單于使遠遁,是謂推亡也。」師古曰:「尚書仲虺之誥曰『推亡固存,邦乃其昌』。言有亡道者則推而滅之,有存道者則輔而固之。王者如此,國乃昌盛,故此贊引之。」   〔四〕 師古曰:「信讀為申,古通用字。一說恩信及威並著北夷。」   〔五〕 師古曰:「侔等殷之高宗及周宣王也。」 ## 漢書卷九‧元帝紀第九   孝元皇帝,〔一〕宣帝太子也。母曰共哀許皇后,〔二〕宣帝微時生民間。年二歲,宣帝即位。八歲,立為太子。〔三〕壯大,柔仁好儒。見宣帝所用多文法吏,以刑名繩下,〔四〕大臣楊惲、(盍)〔蓋〕寬饒等坐刺譏辭語為罪而誅,〔五〕嘗侍燕從容言:〔六〕「陛下持刑太深,宜用儒生。」宣帝作色曰:〔七〕「漢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道雜之,奈何純(住)〔任〕德教,用周政乎!〔八〕且俗儒不達時宜,好是古非今,使人眩於名實,〔九〕不知所守,何足委任!」乃歎曰:「亂我家者,太子也!」繇是疏太子而愛淮陽王〔一0〕,曰:「淮陽王明察好法,宜為吾子。」而王母張婕妤尤幸。上有意欲用淮陽王代太子,然以少依許氏,俱從微起,故終不背焉。   〔一〕 荀悅曰:「諱奭之字曰盛。」應劭曰:「諡法『行義悅民曰元』。」師古曰:「奭音式亦反。」   〔二〕 張晏曰:「禮,婦人從夫諡。閔其見殺,故兼二諡。」師古曰:「共讀曰恭。」   〔三〕 師古曰:「宣帝即位之明年改元曰本始。本始凡四年而改元曰地節。地節三年立皇太子。若初即位年二歲,則立為太子時年九歲矣。又宣帝以元平元年七月即位,而外戚傳云許后生元帝數月,宣帝立為帝。是則即位時太子未必二歲也。參校前後眾文,此紀進退為錯。」   〔四〕 晉灼曰:「刑,刑家;名,名家也。太史公曰:『法家嚴而少恩,名家儉而善失真。』」師古曰:「晉說非也。劉向別錄云申子學號刑名。刑名者,以名責實,尊君卑臣,崇上抑下。宣帝好觀其君臣篇。繩謂彈治之耳。」   〔五〕 師古曰:「惲音於吻反。」   〔六〕 師古曰:「從音千容反。」   〔七〕 師古曰:「作,動也。意怒故動色。」   〔八〕 師古曰:「姬周之政。」   〔九〕 師古曰:「眩,亂視也,音胡眄反。」   〔一0〕師古曰:「繇讀與由同。」   黃龍元年十二月,宣帝崩。癸巳,太子即皇帝位,謁高廟。尊皇太后曰太皇太后,〔一〕皇后曰皇太后。〔二〕   〔一〕 蘇林曰:「上官后。」   〔二〕 文穎曰:「邛成王皇后,母養元帝者也。」   初元元年春正月辛丑,孝宣皇帝葬杜陵。〔一〕賜諸侯王、公主、列侯黃金,吏二千石以下錢帛,各有差。大赦天下。三月,封皇太后兄侍中中郎將王舜為安平侯。丙午,立皇后王氏。以三輔、太常、郡國公田及苑可省者振業貧民,〔二〕貲不滿千錢者賦貸種、食〔三〕。封外祖父平恩戴侯同產弟子中常侍許嘉為平恩侯,奉戴侯後〔四〕。   〔一〕 臣瓚曰:「自崩至葬凡二十八日。杜陵在長安南五十里也。」   〔二〕 師古曰:「振起之,令有作業。」   〔三〕 師古曰:「賦,給與之也。貸,假也。貸音土戴反。種音之勇反。」   〔四〕 文穎曰:「戴侯,許廣漢。」   夏四月,詔曰:「朕承先帝之聖緒,獲奉宗廟,戰戰兢兢。間者地數動而未靜,懼於天地之戒,不知所繇。〔一〕方田作時,朕憂蒸庶之失業,〔二〕臨遣光祿大夫褒等十二人〔三〕循行天下,〔四〕存問耆老鰥寡孤獨困乏失職之民,〔五〕延登賢俊,招顯側陋,因覽風俗之化。相守二千石誠能正躬勞力,〔六〕宣明教化,以親萬姓,則六合之內和親,庶幾虖無憂矣。書不云乎?『股肱良哉,庶事康哉!』〔七〕布告天下,使明知朕意。」又曰:「關東今年穀不登,民多困乏。其令郡國被災害甚者毋出租賦。江海陂湖園池屬少府者以假貧民,〔八〕勿租賦。賜宗室有屬籍者馬一匹至二駟,〔九〕三老、孝者帛五匹,弟者、力田三匹,鰥寡孤獨二匹,吏民五十戶牛酒。」〔一0〕   〔一〕 師古曰:「繇與由同。」   〔二〕 師古曰:「蒸,眾也。」   〔三〕 應劭曰:「自臨面約敕乃遣之。」   〔四〕 師古曰:「行音下更反。」   〔五〕 師古曰:「失職,失其常業。」   〔六〕 師古曰:「相者,諸侯王相也。守,郡守也。」   〔七〕 師古曰:「虞書益稷之辭也。言君能任賢,股肱之臣皆得良善,則眾事安寧。」   〔八〕 師古曰:「湖,深水。」   〔九〕 師古曰:「二駟,八匹。」   〔一0〕師古曰:「以五十戶為率,共賜之。」   六月,以民疾疫,令大官損膳,減樂府員,省苑馬,以振困乏。   秋八月,上郡屬國降胡萬餘人亡入匈奴。   九月,關東郡國十一大水,饑,或人相食,轉旁郡錢穀以相救。詔曰:「間者陰陽不調,黎民饑寒,無以保治,〔一〕惟德淺薄,不足以充入舊貫之居。〔二〕其令諸宮館希御幸者勿繕治,〔三〕太僕減穀食馬,水衡省肉食獸。」〔四〕   〔一〕 師古曰:「保,安也。」   〔二〕 應劭曰:「言己德淺薄,不足以充舊貫。舊貫者,常居也。」師古曰:「論語稱閔子騫云『仍舊貫』。帝自謙,言不足充入先帝之宮室,故引以為言也。」   〔三〕 師古曰:「繕,補也。」   〔四〕 師古曰:「減謂損其數。省者,全去之。」   二年春正月,行幸甘泉,郊泰畤。賜雲陽民爵一級,女子百戶牛酒。   立弟竟為清河王。   三月,立廣陵厲王太子霸為王。   詔罷黃門乘輿狗馬,〔一〕水衡禁囿、宜春下苑、〔二〕少府佽飛外池、〔三〕嚴籞池田〔四〕假與貧民。詔曰:「蓋聞賢聖在位,陰陽和,風雨時,日月光,星辰靜,黎庶康寧,考終厥命。〔五〕今朕恭承天地,託于公侯之上,明不能燭,德不能綏,災異並臻,連年不息。乃二月戊午,地震于隴西郡,毀落太上皇廟殿壁木飾,壞敗豲道縣城郭官寺及民室屋,壓殺人眾。〔六〕山崩地裂,水泉湧出。天惟降災,震驚朕師。〔七〕治有大虧,咎至於斯。夙夜兢兢,不通大變,深惟鬱悼,未知其序。〔八〕間者歲數不登,元元困乏,不勝饑寒,以陷刑辟,朕甚閔之。郡國被地動災甚者無出租賦。赦天下。有可蠲除減省以便萬姓者,條奏,毋有所諱。丞相、御史、中二千石舉茂材異等直言極諫之士,朕將親覽焉。」   〔一〕 師古曰:「黃門,近署也,故親幸之物屬焉。」   〔二〕 孟康曰:「宮名也,在杜縣東。」晉灼曰:「史記云葬二世杜南宜春苑中。」師古曰:「宜春下苑即今京城東南隅曲江池是。」   〔三〕 如淳曰:「漢儀注佽飛具矰繳以射鳧鴈,給祭祀,是故有池也。」   〔四〕 蘇林曰:「嚴飾池上之屋及其地也。」晉灼曰:「嚴籞,射苑也。許慎曰:『嚴,弋射者所蔽也。』池田,苑中田也。」師古曰:「晉說是。」   〔五〕 師古曰:「考,老也。言得壽考,終其天命。」   〔六〕 師古曰:「豲道屬天水。凡府庭所在皆謂之寺。豲音完。壓音烏狎反。」   〔七〕 師古曰:「師,眾也。」   〔八〕 師古曰:「鬱,不通之意也。序,次也。」   夏四月丁巳,立皇太子。賜御史大夫爵關內侯,中二千石右庶長,〔一〕天下當為父後者爵一級,列侯錢各二十萬,五大夫十萬〔二〕。   〔一〕 師古曰:「第十一爵。」   〔二〕 師古曰:「五大夫,第九爵。」   六月,關東饑,齊地人相食。秋七月,詔曰:「歲比災害,民有菜色,〔一〕慘怛於心。〔二〕已詔吏虛倉廩,開府庫振救,賜寒者衣。今秋禾麥頗傷。一年中地再動。北海水溢,流殺人民。陰陽不和,其咎安在?公卿將何以憂之?其悉意陳朕過,靡有所諱。」〔三〕   〔一〕 師古曰:「五穀不收,人但食菜,故其顏色變惡。」   〔二〕 師古曰:「慘,痛也。怛,悼也。」   〔三〕 師古曰:「悉意,盡意也。靡,無也。」   冬,詔曰:「國之將興,尊師而重傅。故前將軍望之傅朕八年,道以經書,厥功茂焉。〔一〕其賜爵關內侯,食邑八百戶,朝朔望。」   〔一〕 師古曰:「茂,美也。道讀曰導。」   十二月,中書令弘恭、石顯等譖望之,令自殺。   三年春,令諸侯相位在郡守下。〔一〕   〔一〕 師古曰:「此諸侯謂諸侯王也。」   珠崖郡山南縣反,博謀群臣。待詔賈捐之以為宜棄珠崖,救民饑饉。〔一〕乃罷珠崖。   〔一〕 師古曰:「穀不熟為饑,蔬不熟為饉。蔬,菜也。」   夏四月乙未晦,茂陵白鶴館災。詔曰:「乃者火災降於孝武園館,朕戰栗恐懼。不燭變異,咎在朕躬。〔一〕群司又未肯極言朕過,以至於斯,將何以寤焉!百姓仍遭凶阨,無以相振,〔二〕加以煩擾虖苛吏,拘牽乎微文,不得永終性命,〔三〕朕甚閔焉。其赦天下。」   〔一〕 師古曰:「燭,照也。」   〔二〕 師古曰:「仍,頻也。」   〔三〕 師古曰:「永,長也。」   夏,旱。立長沙煬王弟宗為王。〔一〕封故海昏侯賀子代宗為侯。   〔一〕 (師古)〔鄭氏〕曰:「煬音供養之養也。」   六月,詔曰:「蓋聞安民之道,本繇陰陽。〔一〕間者陰陽錯謬,風雨不時。朕之不德,庶幾群公有敢言朕之過者,今則不然。媮合苟從,未肯極言,〔二〕朕甚閔焉。永惟烝庶之饑寒,遠離父母妻子,勞於非業之作,衛於不居之宮,〔三〕恐非所以佐陰陽之道也。其罷甘泉、建章宮衛,令就農。百官各省費。〔四〕條奏毋有所諱。有司勉之,毋犯四時之禁。丞相御史舉天下明陰陽災異者各三人。」於是言事者眾,或進擢召見,人人自以得上意。〔五〕   〔一〕 師古曰:「繇與由同。」   〔二〕 師古曰:「媮與偷同。」   〔三〕 師古曰:「不急之事,(古)〔故〕云非業也。」   〔四〕 師古曰:「費用之物務減省。」   〔五〕 師古曰:「人人各自以當天子之意。」   四年春正月,行幸甘泉,郊泰畤。三月,行幸河東,祠后土。赦汾陰徒。賜民爵一級,女子百戶牛酒,鰥寡高年帛。行所過無出租賦。   五年春正月,以周子南君為周承休侯,〔一〕位次諸侯王。   〔一〕 文穎曰:「姓姬,名延年。其祖父姬嘉,本周後,武帝元鼎四年封為周子南君,令奉周(祠)〔祀〕。」師古曰:「承休國在潁川。」   三月,行幸雍,祠五畤。   夏四月,有星孛于參。詔曰:「朕之不逮,序位不明,〔一〕眾僚久懬,〔二〕未得其人。元元失望,上感皇天,陰陽為變,咎流萬民,朕甚懼之。乃者關東連遭災害,饑寒疾疫,夭不終命。詩不云乎?『凡民有喪,匍匐救之。』〔三〕其令太官毋日殺,〔四〕所具各減半。〔五〕乘輿秣馬,無乏正事而已。〔六〕罷角抵、上林宮館希御幸者、齊三服官、〔七〕北假田官、〔八〕鹽鐵官、常平倉。博士弟子毋置員,以廣學者。賜宗室子有屬籍者馬一匹至二駟,三老、孝者帛,人五匹,弟者、力田三匹,鰥寡孤獨二匹,吏民五十戶牛酒。」省刑罰七十餘事。除光祿大夫以下至郎中保父母同產之令。〔九〕令從官給事宮司馬中者,得為大父母父母兄弟通籍。〔一0〕   〔一〕 師古曰:「逮,及也。言官人之位失其次序。」   〔二〕 應劭曰:「懬音曠。」師古曰:「懬,古曠字。曠,空也。不得其人,則職事空廢。」   〔三〕 師古曰:「邶國谷風之詩也。言見人有喪禍之事,則當盡力以救之。匍音步扶反。匐音步得反。」   〔四〕 師古曰:「不得日日宰殺。」   〔五〕 師古曰:「食具也。」   〔六〕 師古曰:「秣,養也,以粟秣食之也。正事謂駕供郊祀蒐狩之事,非游田者也。秣音末。」   〔七〕 李斐曰:「齊國舊有三服之官。春獻冠幘縰為首服,紈素為冬服,輕綃為夏服,凡三。」如淳曰:「地理志曰齊冠帶天下。胡公曰服官主作文繡,以給袞龍之服。地理志襄邑亦有服官。」師古曰:「齊三服官,李說是也。縰與纚同,音山爾反,即今之方目紗也。紈素,今之絹也。輕綃,今之輕紗也。襄邑自出文繡,非齊三服也。」   〔八〕 李斐曰:「主假賃見官田與民,收其假稅也。故置田農之官。」晉灼曰:「匈奴傳秦始皇渡河據陽山北假中,王莽傳五原北假膏壤殖穀。北假,地名。」師古曰:「晉說是也。」   〔九〕 應劭曰:「舊時相保,一人有過,皆當坐之。」師古曰:「特為郎中以上除此令者,所以優之也。同產,謂兄弟也。」   〔一0〕應劭曰:「從官,謂宦者及虎賁、羽林、太醫、太官是也。司馬中者,宮內門也。司馬主武,兵禁之意也。籍者,為二尺竹牒,記其年紀名字物色,縣之宮門,案省相應,乃得入也。」師古曰:「應說非也。從官,親近天子常侍從者皆是也。故此下云科第郎、從官。司馬門者,宮之外門也。衛尉有八屯,衛候司馬主衛士徼巡宿衛。每面各二司馬,故謂宮之外門為司馬門。」   冬十二月丁未,御史大夫貢禹卒。   衛司馬谷吉使匈奴,不還。〔一〕   〔一〕 師古曰:「即衛尉八屯之衛司馬。」   永光元年春正月,行幸甘泉,郊泰畤。赦雲陽徒。賜民爵一級,女子百戶牛酒,高年帛。行所過毋出租賦。   二月,詔丞相、御史舉質樸敦厚遜讓有行者,光祿歲以此科第郎、從官。〔一〕   〔一〕 師古曰:「始令丞相、御史舉此四科人以擢用之。而見在郎及從官,又令光祿每歲依此科考校,定其第高下,用知其人賢否也。」   三月,詔曰:「五帝三王任賢使能,以登至平,而今不治者,豈斯民異哉?〔一〕咎在朕之不明,亡以知賢也。是故壬人在位,〔二〕而吉士雍蔽。〔三〕重以周秦之弊,民漸薄俗,〔四〕去禮義,觸刑法,豈不哀哉!繇此觀之,元元何辜?〔五〕其赦天下,令厲精自新,各務農畝。無田者皆假之,貨種、食如貧民。〔六〕賜吏六百石以上爵五大夫,勤事吏二級,為父後者民一級,女子百戶牛酒,鰥寡孤獨高年帛。」是月雨雪,〔七〕隕霜傷麥稼,秋罷。〔八〕   〔一〕 師古曰:「言今所治人,即五帝三王之眾庶。」   〔二〕 服虔曰:「壬人,佞人也。」   〔三〕 師古曰:「吉,善也。大雅卷阿之詩曰『藹藹王多吉士』。雍讀曰〔壅〕。」   〔四〕 師古曰:「為薄俗所漸染也。重音直用反。」   〔五〕 師古曰:「繇讀與由同。」   〔六〕 師古曰:「此皆謂遇赦新免罪者也,故云如貧人。」   〔七〕 師古曰:「雨音于具反。」   〔八〕 如淳曰:「當言罷某官某事,爛脫失之。」晉灼曰:「或無稼字,或稼字在秋下。稼或作(臧)〔桑〕,或作霖。五行志永光元年三月隕霜殺桑,九月二日隕霜殺稼,天下大饑。言傷麥稼,秋罷,是也。」師古曰:「晉說得之。秋者,謂秋時所收穀稼也。今俗猶謂麥豆之屬為雜稼。云秋罷者,言至秋時無所收也。」   二年春二月,詔曰:「蓋聞唐虞象刑而民不犯,〔一〕殷周法行而姦軌服。〔二〕今朕獲承高祖之洪業,託位公侯之上,夙夜戰栗,永惟百姓之急,未嘗有忘焉。然而陰陽未調,三光晻昧。〔三〕元元大困,流散道路,盜賊並興。有司又長殘賊,失牧民之術。是皆朕之不明,政有所虧。咎至於此,朕甚自恥。為民父母,若是之薄,謂百姓何!〔四〕其大赦天下,賜民爵一級,女子百戶牛酒,鰥寡孤獨高年、三老、孝弟力田帛。」又賜諸侯王、公主、列侯黃金,中二千石以下至中都官長吏各有差,吏六百石以上爵五大夫,勤事吏各二級。   〔一〕 師古曰:「象刑,解在武紀。」   〔二〕 師古曰:「軌與宄同。亂在外曰姦,在內曰軌。」   〔三〕 師古曰:「晻與暗同,又音烏感反。」   〔四〕 師古曰:「言何以撫臨百姓。」   三月壬戌朔,日有蝕之。詔曰:「朕戰戰栗栗,夙夜思過失,不敢荒寧。〔一〕惟陰陽不調,未燭其咎。婁敕公卿,日望有效。〔二〕至今有司執政,未得其中,〔三〕施與禁切,未合民心。〔四〕暴猛之俗彌長,和睦之道日衰,百姓愁苦,靡所錯躬。〔五〕是以氛邪歲增,侵犯太陽,〔六〕正氣湛掩,日久奪光。〔七〕乃壬戌,日有蝕之。天見大異,以戒朕躬,〔八〕朕甚悼焉。其令內郡國舉茂材異等賢良直言之士各一人。」   〔一〕 師古曰:「荒,廢也。不敢廢事而自寧。」   〔二〕 師古曰:「婁,古屢字。其後亦同。」   〔三〕 師古曰:「中音竹仲反。」   〔四〕 師古曰:「施惠褊薄,禁令煩苛。」   〔五〕 師古曰:「錯,置也,音千故反。」   〔六〕 師古曰:「氛,惡氣也。邪者,言非正氣也。太陽,日也。」   〔七〕 師古曰:「湛讀與沈同。湛掩者,見掩而湛沒。」   〔八〕 師古曰:「見,顯示。」   夏六月,詔曰:「間者連年不收,四方咸困。元元之民,勞於耕耘,又亡成功,困於饑饉,亡以相救。朕為民父母,德不能覆,而有其刑,甚自傷焉。其赦天下。」   秋七月,西羌反,遣右將軍馮奉世擊之。八月,以太常任千秋為奮威將軍,別將五校並進。〔一〕   〔一〕 師古曰:「別領五校之兵,而與右將軍並進。」   三年春,西羌平,軍罷。   三月,立皇子康為濟陽王。   夏四月癸未,大司馬車騎將軍接薨。〔一〕   〔一〕 師古曰:「王接。」   冬十一月,詔曰:「乃者己丑地動,中冬雨水,大霧,〔一〕盜賊並起。吏何不以時禁?各悉意對。」〔二〕   〔一〕 師古曰:「中讀曰仲。雨音于具反。」   〔二〕 師古曰:「時禁,謂月令所當禁斷者也。悉,盡也。」   冬,復鹽鐵官、博士弟子員。〔一〕以用度不足,民多復除〔二〕,無以給中外繇役。   〔一〕 師古曰:「復音扶目反。」   〔二〕 師古曰:「復音方目反。」   四年春二月,詔曰:「朕承至尊之重,不能燭理百姓,婁遭凶咎。加以邊竟不安,師旅在外,〔一〕賦斂轉輸,元元騷動,窮困亡聊,犯法抵罪。夫上失其道而繩下以深刑,朕甚痛之。其赦天下,所貸貧民勿收責。」   〔一〕 師古曰:「婁讀曰屢。竟讀曰境。」   三月,行幸雍,祠五畤。   夏六月甲戌,孝宣園東闕災。   戊寅晦,日有蝕之。詔曰:「蓋聞明王在上,忠賢布職,則群生和樂,方外蒙澤。今朕晻于王道,〔一〕夙夜憂勞,不通其理,靡瞻不眩,靡聽不惑,〔二〕是以政令多還,民心未得,〔三〕邪說空進,事亡成功。此天下所著聞也。公卿大夫好惡不同,〔四〕或緣姦作邪,侵削細民,元元安所歸命哉!乃六月晦,日有蝕之。詩不云虖?『今此下民,亦孔之哀!』〔五〕自今以來,公卿大夫其勉思天戒,慎身修永,以輔朕之不逮。〔六〕直言盡意,無有所諱。」   〔一〕 師古曰:「晻讀與暗同。」   〔二〕 師古曰:「靡,無也。眩,視亂也,音胡眄反。」   〔三〕 李奇曰:「還,反也。易曰『渙汗其大號』,言王者發號施令如汗出,不可復反。」   〔四〕 師古曰:「愛憎各異也。」   〔五〕 師古曰:「小雅十月之交之詩也。孔,甚也。言災異既多,百姓甚可哀愍。」   〔六〕 師古曰:「虞書咎繇謨云『慎厥身修思永』,言當慎修其身,思為長久之道。故此詔云慎身修永也。今流俗書本永上有職字者,後人不曉,妄加之耳。」   九月戊子,罷衛思后園〔一〕及戾園。冬十月乙丑,罷祖宗廟在郡國者。諸陵分屬三輔。〔二〕以渭城壽陵亭部原上為初陵。〔三〕詔曰:「安土重遷,黎民之性;〔四〕骨肉相附,人情所願也。頃者有司緣臣子之義,奏徙郡國民以奉園陵,令百姓遠棄先祖墳墓,破業失產,親戚別離,人懷思慕之心,家有不安之意。是以東垂被虛耗之害,關中有無聊之民,〔五〕非久長之策也。詩不云虖?『民亦勞止,迄可小康,惠此中國,以綏四方。』〔六〕今所為初陵者,勿置縣邑,使天下咸安土樂業,亡有動搖之心。布告天下,令明知之。」又罷先后父母奉邑。〔七〕   〔一〕 服虔曰:「戾太子母也。」   〔二〕 師古曰:「先是諸陵總屬太常,今各依其地界屬三輔。」   〔三〕 服虔曰:「元帝初置陵,未有名也,故曰初。」   〔四〕 師古曰:「重,難也。」   〔五〕 師古曰:「耗,損也,音呼到反。」   〔六〕 師古曰:「大雅民勞之詩也。止,語助也。迄,至也。康,安也。言人勞已久,至此可以小安逸之。施惠京師,以及四遠也。」   〔七〕 應劭曰:「先后為其父母置邑守冢,以奉祭祀,既已久遠,又非典制,故罷之。」師古曰:「奉邑,奉音扶用反。」   五年春正月,行幸甘泉,郊泰畤。三月,上幸河東,祠后土。   秋,潁川水出,流殺人民。吏、從官縣被害者與告。〔一〕士卒遣歸。   〔一〕 晉灼曰:「從官,猶從役從軍也。」臣瓚曰:「告,休假也。」師古曰:「晉說非也。從官,即上侍從之官也。言凡為吏為從官,其本縣有被害者,皆與休告。」   冬,上幸長楊射熊館,〔一〕布車騎,大獵。   〔一〕 師古曰:「射音食亦反。」   十二月乙酉,毀太上皇、孝惠皇帝寢廟園。   建昭元年春三月,上幸雍,祠五畤。   秋八月,有白蛾群飛蔽日,從東都門至枳道。〔一〕   〔一〕 如淳曰:「三輔黃圖長安城東面北頭門號曰宣平城門,其外郭曰東都門也。」師古曰:「蛾,若今之蠶蛾類也。音五何反。枳音只。枳道解在高紀。」   冬,河間王元有罪,廢遷房陵。罷孝文太后、孝昭太后寢園。   二年春正月,行幸甘泉,郊泰畤。三月,行幸河東,祠后土。益三河〔大〕郡太守秩。戶十二萬為大郡。   夏四月,赦天下。   六月,立皇子(興)〔輿〕為信都王。閏月丁酉,太皇太后上官氏崩。   冬十一月,齊楚地震,大雨雪,〔一〕樹折屋壞。   〔一〕 師古曰:「雨音于具反。」   淮陽王舅張博、魏郡太守京房坐窺道諸侯王以邪意,漏泄省中語,〔一〕博要斬,房棄市。   〔一〕 師古曰:「道讀曰導。」   三年夏,令三輔都尉、大郡都尉秩皆二千石。   六月甲辰,丞相玄成薨。〔一〕   〔一〕 師古曰:「韋玄成。」   秋,使護西域騎都尉甘延壽、副校尉陳湯〔一〕撟發戊己校尉屯田吏士及西域胡兵攻郅支單于。〔二〕冬,斬其首,傳詣京師,縣蠻夷邸門。〔三〕   〔一〕 師古曰:「言延壽及湯本充西域之使,故先言使而後序其官職及姓名。」   〔二〕 師古曰:「撟與矯同。矯,託也。實不奉詔,詐以上命發兵,故言矯發也。戊己校尉者,鎮安西域,無常治處,亦猶甲乙等各有方位,而戊與己四季寄王,故以名官也。時有戊校尉,又有己校尉。一說,戊己位在中央,今所置校尉處三十六國之中,故曰戊己也。郅音質。」   〔三〕 師古曰:「縣,古懸字也。蠻夷邸,若今鴻臚客館。」   四年春正月,以誅郅支單于告祠郊廟。赦天下。群臣上壽置酒,以其圖書示後宮貴人。〔一〕   〔一〕 服虔曰:「討郅支之圖書也。或曰單于土地山川之形書也。」師古曰:「或說非。」   夏四月,詔曰:「朕承先帝之休烈,〔一〕夙夜栗栗,懼不克任。間者陰陽不調,五行失序,百姓饑饉。惟烝庶之失業,臨遣諫大夫博士賞等二十一人循行天下,〔二〕存問耆老鰥寡孤獨乏困失職之人,舉茂材特立之士。相將九卿,其帥意毋怠,使朕獲觀教化之流焉。」   〔一〕 師古曰:「休,美也。烈,業也。」   〔二〕 師古曰:「行音下更反。」   六月甲申,中山王竟薨。   藍田地沙石雍霸水,安陵岸崩雍涇水,水逆流。〔一〕   〔一〕 孟康曰:「安陵岸,惠帝陵旁涇水岸也。」師古曰:「雍讀曰壅。」   五年春三月,詔曰:「蓋聞明王之治國也,明好惡而定去就,崇敬讓而民興行,故法設而民不犯,令施而民從。今朕獲保宗廟,兢兢業業,匪敢解怠,〔一〕德薄明晻,教化淺微。〔二〕傳不云虖?『百姓有過,在予一人。』〔三〕其赦天下,賜民爵一級,女子百戶牛酒,三老、孝弟力田帛。」又曰:「方春農桑興,百姓(戮)〔勠〕力自盡之時也,故是月勞農勸民,無使後時。〔四〕今不良之吏,覆案小罪,〔五〕徵召證案,興不急之事,以妨百姓,使失一時之作,亡終歲之功,公卿其明察申敕之。」〔六〕   〔一〕 師古曰:「兢兢,慎也。業業,危也。解讀曰懈。」   〔二〕 師古曰:「晻讀與暗同。」   〔三〕 師古曰:「論語載殷湯伐桀告天下之文也。言君天下者,當任其憂責。」   〔四〕 師古曰:「勞農,謂慰勉之。勞音來到反。」   〔五〕 師古曰:「覆音方目反。」   〔六〕 師古曰:「申,重也,一曰約束之耳。」   夏六月庚申,復戾園。   壬申晦,日有蝕之。   秋七月庚子,復太上皇寢廟園、原廟、〔一〕昭靈后、武哀王、昭哀后、衛思后園。〔二〕   〔一〕 文穎曰:「高祖已自有廟,在長安城中,惠帝更於渭北作廟,謂之原廟。爾雅曰原者再,再作廟也。」晉灼曰:「原,本也。始祖之廟,故曰本也。」師古曰:「文說是。」   〔二〕 師古曰:「昭靈后,高祖母也。武哀王,高祖兄也。昭哀后,高祖姊也。衛思后,戾太子母也。」   竟寧元年〔一〕春正月,匈奴虖韓邪單于來朝。詔曰:「匈奴郅支單于背叛禮義,既伏其辜,虖韓邪單于不忘恩德,鄉慕禮義,〔二〕復修朝賀之禮,願保塞傳之無窮,邊垂長無兵革之事。其改元為竟寧,賜單于待詔掖庭王檣為閼氏。」〔三〕   〔一〕 應劭曰:「虖韓邪單于願保塞,邊竟得以安寧,故以冠元也。」師古曰:「據如應說,竟讀為境。古之用字,境竟實同。但此詔云『邊垂長無兵革之事』,竟者終極之言,言永安寧也。既無兵革,中外安寧,豈止境上?若依本字而讀,義更弘通也。」   〔二〕 師古曰:「鄉讀曰嚮。」   〔三〕 應劭曰:「郡國獻女未御見,須命於掖庭,故曰待詔。王檣,王氏女,名檣,字昭君。」文穎曰:「本南郡秭歸人也。」蘇林曰:「閼氏音焉支,如漢皇后也。」師古曰:「秭音姊。」   皇太子冠。賜列侯嗣子爵五大夫,〔一〕天下為父後者爵一級。   〔一〕 師古曰:「第九爵。」   二月,御史大夫延壽卒。〔一〕   〔一〕 師古曰:「即繁延壽也。繁音蒲何反。」   三月癸未,復孝惠皇帝寢廟園、孝文太后、孝昭太后寢園。   夏,封騎都尉甘延壽為列侯。賜副校尉陳湯爵關內侯,黃金百斤。   五月壬辰,帝崩于未央宮。〔一〕   〔一〕 臣瓚曰:「帝年二十七即位,即位十六年,壽四十三。」   毀太上皇、孝惠、孝景皇帝廟。罷孝文、孝昭太后、昭靈后、武哀王、昭哀后寢園。   秋七月丙戌,葬渭陵。〔一〕   〔一〕 臣瓚曰:「自崩及葬凡五十五日。渭陵在長安北五十六里也。」   贊曰:臣外祖兄弟為元帝侍中,〔一〕語臣曰元帝多材藝,善史書。〔二〕鼓琴瑟,吹洞簫,〔三〕自度曲,被歌聲,〔四〕分刌節度,〔五〕窮極幼眇。〔六〕少而好儒,及即位,徵用儒生,委之以政,貢、薛、韋、匡迭為宰相。〔七〕而上牽制文義,優游不斷〔八〕,孝宣之業衰焉。然寬弘盡下,出於恭儉,號令溫雅,有古之風烈。   〔一〕 應劭曰:「元、成帝紀皆班固父彪所作,臣則彪自說也。外祖,金敞也。」如淳曰:「班固外祖,樊叔皮也。」師古曰:「應說是。」   〔二〕 應劭曰:「周宣王太史史籀所作大篆。」   〔三〕 如淳曰:「簫之無底者。」   〔四〕 應劭曰:「自隱度作新曲,因持新曲以為歌詩聲也。」荀悅曰:「被聲,能播樂也。」臣瓚曰:「度曲,謂歌終更授其次,謂之度曲。西京賦曰『度曲未終,雲起雪飛』。張衡舞賦亦曰『度終復位,次受二八』。」師古曰:「應、荀二說皆是也。度音大各反。被音皮義反。」   〔五〕 蘇林曰:「刌,度也,知曲之終始節度也。」韋昭曰:「刌,切也,謂能分切句絕,為之節制也。」師古曰:「韋說是也。刌音千本反。」   〔六〕 師古曰:「幼眇讀曰要妙。」   〔七〕 師古曰:「貢禹、薛廣德、韋賢、匡衡迭互而為丞相也。迭音大結反。」   〔八〕 師古曰:「為文義所牽制,故不斷決。」 ## 漢書卷十‧成帝紀第十   孝成皇帝,〔一〕元帝太子也。母曰王皇后,元帝在太子宮生甲觀畫堂,〔二〕為世嫡皇孫。宣帝愛之,字曰太孫,常置左右。年三歲而宣帝崩,元帝即位,帝為太子。壯好經書,寬博謹慎。初居桂宮,〔三〕上嘗急召,太子出龍樓門,〔四〕不敢絕馳道,〔五〕西至直城門,〔六〕得絕乃度,還入作室門。上遲之,問其故,以狀對。上大說,〔七〕乃著令,令太子得絕馳道云。〔八〕其後幸酒,樂燕樂,〔九〕上不以為能。而定陶恭王有材藝,母傅昭儀又愛幸,上以故常有意欲以恭王為嗣。賴侍中史丹護太子家,輔助有力,上亦以先帝尤愛太子,故得無廢。   〔一〕 荀悅曰:「諱驁,字太孫。驁之字曰俊。」應劭曰:「諡法『安民立政曰成』。」師古曰:「驁音五到反。」   〔二〕 應劭曰:「甲觀在太子宮甲地,主用乳生也。畫堂畫九子母。」如淳曰:「甲觀,觀名。畫堂,堂名。三輔黃圖云太子宮有甲觀。」師古曰:「甲者,甲乙丙丁之次也。元后傳言見於丙殿,此其例也。而應氏以為在宮之甲地,謬矣。畫堂,但畫飾耳,豈必九子母乎?霍光止畫室中,是則宮殿中通有綵畫之堂室。」   〔三〕 師古曰:「三輔黃圖桂宮在城中,近北宮,非太子宮。」   〔四〕 張晏曰:「門樓上有銅龍,若白鶴、飛廉之為名也。」   〔五〕 應劭曰:「馳道,天子所行道也,若今之中道。」師古曰:「絕,橫度也。」   〔六〕 晉灼曰:「黃圖西出南頭第二門也。」   〔七〕 師古曰:「說讀曰悅。」   〔八〕 師古曰:「言云者,此舉著令之文。」   〔九〕 晉灼曰:「幸酒,好酒也。樂燕,沈讌也。」師古曰:「幸酒,晉說是也。樂燕樂者,論語稱孔子云『損者三樂:樂驕樂,樂逸遊,樂燕樂,損矣。』燕樂,燕私之樂也。上樂讀如本字,又音五孝反。下樂音來各反。今流俗本無下樂字,後人不曉輒去之。」   竟寧元年五月,元帝崩。六月己未,太子即皇帝位,謁高廟。尊皇太后曰太皇太后,皇后曰皇太后。以元舅侍中衛尉陽平侯王鳳為大司馬大將軍,領尚書事。   乙未,有司言:「乘輿車、牛馬、禽獸皆非禮,不宜以葬。」奏可。   七月,大赦天下。   建始元年春正月乙丑,皇曾祖悼考廟災。〔一〕   〔一〕 文穎曰:「宣帝父史皇孫廟。」   立故河間王弟上郡庫令良為王。〔一〕   〔一〕 如淳曰:「漢官北邊郡庫,官之兵器所藏,故置令。」   有星孛于營室。   罷上林詔獄。〔一〕   〔一〕 師古曰:「漢舊儀云上林詔獄主治苑中禽獸宮館事,屬水衡。」   二月,右將軍長史姚尹等使匈奴還,去塞百餘里,暴風火發,燒殺尹等七人。   賜諸侯王、丞相、將軍、列侯、王太后、公主、王主、〔一〕吏二千石黃金,宗室諸官吏千石以下至二百石及宗室子有屬籍者、三老、孝弟力田、鰥寡孤獨錢帛,各有差,吏民五十戶牛酒。   〔一〕 張晏曰:「天子女曰公主,秩比公也。王主,王之女也。」師古曰:「王主則翁主也。王自主婚,故曰王主。」   詔曰:「乃者火災降於祖廟,有星孛于東方,始正而虧,〔一〕咎孰大焉!〔二〕書云:『惟先假王正厥事。』〔三〕群公孜孜,帥先百寮,輔朕不逮。〔四〕崇寬大,長和睦,凡事恕己,毋行苛刻。〔五〕其大赦天下,使得自新。」   〔一〕 如淳曰:「言始即帝之正而有彗星之虧也。」   〔二〕 師古曰:「孰有大於此者。孰,誰也。」   〔三〕 師古曰:「商書高宗肜日載武丁之臣祖己之辭也。假,至也。言先古至道之君遭遇災變,則正其行事,修德以應之。」   〔四〕 師古曰:「孜孜,不怠之意。孜音茲。」   〔五〕 師古曰:「恕者,仁也。恕己之心以度於物。」   封舅諸吏光祿大夫關內侯王崇為安成侯。〔一〕賜舅王譚、商、立、根、逢時爵關內侯。   〔一〕 應劭曰:「百官表諸吏得舉法案劾,職如御史中丞。武帝初置,皆兼官所加,或列侯、將軍、卿大夫為之,無員也。」   夏四月,黃霧四塞,博問公卿大夫,無有所諱。六月,有青蠅無萬數〔一〕集未央宮殿中朝者坐。〔二〕   〔一〕 師古曰:「言其極多,雖欲以萬數計之而不可得,故云無萬數。」   〔二〕 服虔曰:「公卿以下朝會坐也。」晉灼曰:「內朝臣之朝坐也。」師古曰:「朝臣坐之在宮殿中者也,服說是矣。坐音才臥反。」   秋,罷上林宮館希御幸者二十五所。   八月,有兩月相承,晨見東方。〔一〕   〔一〕 服虔曰:「相承,在上下也。」應劭曰:「案京房易傳云『君弱如婦,為陰所乘,則兩月出』。」   九月戊子,流星光燭地,長四五丈,委曲蛇形,貫紫宮。   十二月,作長安南北郊,罷甘泉、汾陰祠。是日大風,拔甘泉畤中大木十韋以上。〔一〕郡國被災什四以上,毋收田租。〔二〕   〔一〕 師古曰:「韋與圍同。」   〔二〕 師古曰:「什四,謂田畝所收,十損其四。」   二年春正月,罷雍五畤。辛巳,上始郊祀長安南郊。詔曰:「乃者徙泰畤、后土于南郊、北郊,朕親飭躬,郊祀上帝。〔一〕皇天報應,神光並見。三輔長無共張繇役之勞,〔二〕赦奉郊縣長安、長陵〔三〕及中都官耐罪徒。〔四〕減天下賦錢,算四十。」〔五〕   〔一〕 師古曰:「飭,整也,讀與敕同。」   〔二〕 師古曰:「共音居用反。張音竹亮反。謂供具張設。他皆類此。」   〔三〕 應劭曰:「天郊在長安城南,地郊在長安城北長陵界中。二縣有奉郊之勤,故一切並赦之。」   〔四〕 師古曰:「中都官,京師諸官府。」   〔五〕 孟康曰:「本算百二十,今減四十,為八十。」   閏月,以渭城延陵亭部為初陵。   二月,詔三輔內郡舉賢良方正各一人。〔一〕   〔一〕 師古曰:「內郡,謂非邊郡。」   三月,北宮井水溢出。   辛丑,上始祠后土于北郊。   丙午,立皇后許氏。〔一〕   〔一〕 師古曰:「許嘉女。」   罷六廄、技巧官。〔一〕   〔一〕 服虔曰:「倡技巧者也。」師古曰:「謂巧藝之技耳,非倡樂之技也。」   夏,大旱。   東平王宇有罪,削樊、亢父縣。〔一〕   〔一〕 師古曰:「樊及亢父,東平之二縣也。亢音抗。父音甫。」   秋,罷太子博望苑,〔一〕以賜宗室朝請者。〔二〕減乘輿廄馬。   〔一〕 文穎曰:「武帝為衛太子作此苑,令受賓客也。」   〔二〕 師古曰:「請音才性反。」   三年春三月,赦天下徒。賜孝弟力田爵二級。諸逋租賦所振貸勿收。   秋,關內大水。七月,虒上小女陳持弓聞大水至,走入橫城門,闌入尚方掖門,〔一〕至未央宮鉤盾中。吏民驚上城。九月,詔曰:「乃者郡國被水災,流殺人民,多至千數。京師無故訛言大水至〔二〕,吏民驚恐,奔走乘城。〔三〕殆苛暴深刻之吏未息,元元冤失職者眾。〔四〕遣諫大夫林等循行天下。」〔五〕   〔一〕 服虔曰:「虒音斯。」應劭曰:「虒上,地名,在渭水邊。陳,姓也。持弓,名也。無符籍妄入宮曰闌。掖門者,正門之傍小門也。」如淳曰:「橫音光。三輔黃圖北面西頭第一門。」師古曰:「掖門在兩傍,言如人臂掖也。」   〔二〕 師古曰:「訛,偽言。」   〔三〕 師古曰:「乘,登也。」   〔四〕 師古曰:「職,常也。失其常業。」   〔五〕 師古曰:「行音下更反。」   冬十二月戊申朔,日有蝕之。夜,地震未央宮殿中。詔曰:「蓋聞天生眾民,不能相治,為之立君以統理之。君道得,則草木昆蟲咸得其所;〔一〕人君不德,謫見天地,〔二〕災異婁發,以告不治。〔三〕朕涉道日寡,舉錯不中,〔四〕乃戊申日蝕地震,朕甚懼焉。公卿其各思朕過失,明白陳之。『女無面從,退有後言。』〔五〕丞相、御史與將軍、列侯、中二千石及內郡國舉賢良方正能直言極諫之士,詣公車,朕將覽焉。」   〔一〕 師古曰:「昆,眾也。昆蟲,言眾蟲也。又許慎說文云『二虫為〈虫虫〉,讀與昆同,謂蟲之總名,兩義並通。而鄭康成以昆蟲為明蟲,失之矣。虫音許尾反。」   〔二〕 師古曰:「言天地見變,所以責之。」   〔三〕 師古曰:「婁,古屢字也。治音丈吏反。」   〔四〕 師古曰:「中,當也,音竹仲反。」   〔五〕 師古曰:「虞書益稷之篇云帝曰『予違汝弼,汝無面從,退有後言』。謂我有違道,汝當正之,無得對面則順從唯唯,退後則有謗讟之言也。故此詔引之。」   越嶲山崩。   四年春,罷中書宦官,〔一〕初置尚書員五人。〔二〕   〔一〕 臣瓚曰:「漢初中人有中謁者令。孝武加中謁者令為中書謁者令,置僕射。宣帝時,任中書官弘恭為令,石顯為僕射。元帝即位數年,恭死,顯代為中書令,專權用事。至成帝乃罷其官。」   〔二〕 師古曰:「漢舊儀云尚書四人為四曹:常侍尚書主丞相御史事,二千石尚書主刺史二千石事,戶曹尚書主庶人上書事,主客尚書主外國事。成帝置五人,有三公曹,主斷獄事。」   夏四月,雨雪。〔一〕   〔一〕 師古曰:「雨音于具反。」   五月,中謁者丞陳臨殺司隸校尉轅豐於殿中。〔一〕   〔一〕 應劭曰:「豐為長安令,治有能名,擢拜司隸校尉。臨素與豐有怨,見其尊顯,畏為己害,拜訖未出,使人刺殺。」   秋,桃李實。大水,河決東郡金隄。〔一〕冬十月,御史大夫尹忠以河決不憂職,自殺。   〔一〕 師古曰:「金隄者,河隄之名,今在滑州界。」   河平元年春三月,詔曰:「河決東郡,流漂二州,〔一〕校尉王延世隄塞輒平,其改元為河平。賜天下吏民爵,各有差。」   〔一〕 師古曰:「兗州、豫州之地。」   夏四月己亥晦,日有蝕之,既。詔曰:「朕獲保宗廟,戰戰栗栗,未能奉稱。〔一〕傳曰:『男教不修,陽事不得,則日為之蝕。』天著厥異,辜在朕躬。公卿大夫其勉悉心,以輔不逮。〔二〕百寮各修其職,惇任仁人,退遠殘賊。〔三〕陳朕過失,無有所諱。」大赦天下。   〔一〕 師古曰:「謂不副先帝之業。」   〔二〕 師古曰:「悉,盡也。逮,及也。」   〔三〕 師古曰:「惇,厚也。遠,離也。遠音于萬反。」   六月,罷典屬國并大鴻臚。   秋九月,復太上皇寢廟園。   二年春正月,沛郡鐵官冶鐵飛。語在五行志。   夏六月,封舅譚、商、立、根、逢時皆為列侯。   三年春二月丙戌,犍為地震山崩,〔一〕雍江水,水逆流。〔二〕   〔一〕 師古曰:「犍音其言反,又其連反。」   〔二〕 師古曰:「雍音壅。其下皆同。」   秋八月乙卯晦,日有蝕之。   光祿大夫劉向校中祕書。〔一〕謁者陳農使,使求遺書於天下。〔二〕   〔一〕 師古曰:「言中以別外。」   〔二〕 師古曰:「言令陳農為使,而(吏反下使)使之求遺書也。上使音所〔吏反,下使〕讀如本字。」   四年春正月,匈奴單于來朝。   赦天下徒,賜孝弟力田爵二級,諸逋租賦所振貸勿收。   二月,單于罷歸國。   三月癸丑朔,日有蝕之。   遣光祿大夫博士嘉等十一人行舉瀕河之郡〔一〕水所毀傷困乏不能自存者,財振貸。〔二〕其為水所流壓死,不能自葬,令郡國給槥櫝葬埋。〔三〕已葬者與錢,人二千。避水它郡國,在所冗食之〔四〕,謹遇以文理,無令失職。〔五〕舉惇厚有行能直言之士。   〔一〕 師古曰:「巡行而舉其狀也。瀕,水厓也。瀕河,言傍河也。行音下更反。瀕音頻,又音賓。傍音步浪反。」   〔二〕 師古曰:「財與裁同,謂量其等差而振貸之。」   〔三〕 師古曰:「槥櫝謂小棺。槥音衛。櫝音讀。」   〔四〕 文穎曰:「冗,散也。散廩食使生活,不占著戶給役使也。」如淳曰:「散著人間給食之,官償其直也。」師古曰:「文說是也。冗音如勇反。食讀曰飤。」   〔五〕 師古曰:「勿使失其常理。」   壬申,長陵臨涇岸崩,雍涇水。   夏六月庚戌,楚王囂薨。   山陽火生石中,改元為陽朔。   陽朔元年。〔一〕   〔一〕 應劭曰:「時陰盛陽微,故改元曰陽朔,欲陽之蘇息也。」師古曰:「應說非也。朔,始也。以火生石中,言陽氣之始。」   春二月丁未晦,日有蝕之。   三月,赦天下徒。   冬,京兆尹王章有罪,下獄死。   二年春,寒。詔曰:「昔在帝堯立羲、和之官,〔一〕命以四時之事,令不失其序。故書云『黎民於蕃時雍』,〔二〕明以陰陽為本也。今公卿大夫或不信陰陽,薄而小之,〔三〕所奏請多違時政〔四〕。傳以不知,周行天下,〔五〕而欲望陰陽和調,豈不謬哉!其務順四時月令。」   〔一〕 應劭曰:「尚書堯典曰『乃命羲、和』。羲氏、和氏世掌天地之官。」   〔二〕 應劭曰:「黎,眾也。時,是也。雍,和也。言眾民於是變化,用是太和也。」韋昭曰:「蕃,多也。」師古曰:「此虞書堯典之辭也。今尚書作變,而此紀作蕃,兩說並通。蕃音扶元反。」   〔三〕 師古曰:「謂為輕小之事也。」   〔四〕 李奇曰:「時政,月令也。」   〔五〕 如淳曰:「在位者皆不知陰陽時政,轉轉相因,故令後人遂不知也。」師古曰:「如說非也。言遞相因循,以所不知之事施設教命,周遍天下。」   三月,大赦天下。   夏五月,除吏八百石、五百石秩。〔一〕   〔一〕 李奇曰:「除八百就六百,除五百就四百。」   秋,關東大水,流民欲入函谷、天井、壺口、五阮關者,勿苛留。〔一〕遣諫大夫博士分行視。〔二〕   〔一〕 應劭曰:「天井在上黨高都。壺口在壺關。五阮在代郡。」如淳曰:「阮音近捲反。」師古曰:「苛,細刻也。阮音其遠反。苛音何。」   〔二〕 師古曰:「行音下更反。」   八月甲申,定陶王康薨。   九月,奉使者不稱。〔一〕詔曰:「古之立太學,將以傳先王之業,流化於天下也。儒林之官,四海淵原,宜皆明於古今,溫故知新,通達國體,〔二〕故謂之博士。否則學者無述焉,為下所輕,非所以尊道德也。『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三〕丞相、御史其與中二千石、二千石雜舉可充博士位者,使卓然可觀。」〔四〕   〔一〕 師古曰:「不副上意。」   〔二〕 師古曰:「溫,厚也,謂厚積於故事也。」   〔三〕 師古曰:「論語載孔子之言也,故此詔引焉。」   〔四〕 師古曰:「卓然,高遠之貌也。」   是歲,御史大夫張忠卒。〔一〕   〔一〕 師古曰:「史不記其月,故書之於歲末。其下王駿亦同。」   三年春三月壬戌,隕石東郡,八。   夏六月,潁川鐵官徒申屠聖等百八十人殺長吏,盜庫兵,自稱將軍,經歷九郡。遣丞相長史、御史中丞逐捕,以軍興從事,皆伏辜。〔一〕   〔一〕 師古曰:「逐捕之事須有發興,皆依軍法。」   秋八月丁巳,大司馬大將軍王鳳薨。   四年春正月,詔曰:「夫洪範八政,以食為首,〔一〕斯誠家給刑錯之本也。〔二〕先帝劭農,〔三〕薄其租稅,寵其彊力,〔四〕令與孝弟同科。〔五〕間者,民彌惰怠,鄉本者少,趨末者眾,將何以矯之?〔六〕方東作時,〔七〕其令二千石勉勸農桑,出入阡陌,致勞來之。〔八〕書不云乎?『服田力嗇,乃亦有秋。』〔九〕其勗之哉!」   〔一〕 師古曰:「洪範,尚書篇名,箕子為周武王所說。洪,大也。範,法也。八政一曰食,蓋王政之所先,故以為首。」   〔二〕 師古曰:「言倉廩充盈,則家家自足,人不犯禁,無所用刑也。」   〔三〕 蘇林曰:「劭音翹,精異之意也。」晉灼曰:「劭,勸勉也。」師古曰:「晉說是也。其字從力,音時召反。」   〔四〕 師古曰:「謂優寵力田之人。」   〔五〕 師古曰:「謂每同薦舉及加賜也。」   〔六〕 師古曰:「鄉讀曰嚮。矯,正也。」   〔七〕 應劭曰:「東作,耕也。」師古曰:「春位在東,耕者始作,故曰東作。虞書堯典曰『平秩東作』。」   〔八〕 師古曰:「阡陌,田間道也,南北曰阡,東西曰陌,蓋秦時商鞅所開也。勞來,勸勉之意也。勞音郎到反。來音郎代反。」   〔九〕 應劭曰:「農夫服田,厲其膂力,乃有秋收也。」師古曰:「此商書盤庚之辭。」   二月,赦天下。   秋九月壬申,東平王宇薨。   閏月壬戌,御史大夫于永卒。〔一〕   〔一〕 師古曰:「于定國子。」   鴻嘉元年春二月,詔曰:「朕承天地,獲保宗廟,明有所蔽,德不能綏,刑罰不中,眾冤失職,趨闕告訴者不絕。是以陰陽錯謬,寒暑失序,〔一〕日月不光,百姓蒙辜,朕甚閔焉。〔二〕書不云乎?『即我御事,罔克耆壽,咎在厥躬。』〔三〕方春生長時,臨遣諫大夫理等〔四〕舉三輔、三河、弘農冤獄。公卿大夫、部刺史明申敕守相,稱朕意焉。其賜天下民爵一級,女子百戶牛酒,加賜鰥寡孤獨高年帛。逋貸未入者勿收。」   〔一〕 師古曰:「序,次也。」   〔二〕 師古曰:「蒙,被也。」   〔三〕 文穎曰:「此尚書文侯之命篇中辭也。言我周家用事者,無能有耆老賢者,使國之危亡,罪咎在其用事者也。」師古曰:「『咎在厥躬』,平王自謂,故帝引之以自責耳。文氏乃云咎在用事,斯失之矣。」   〔四〕 師古曰:「天子自臨敕而遣。」   壬午,行幸初陵,赦作徒。〔一〕以新豐戲鄉為昌陵縣,〔二〕奉初陵,賜百戶牛酒。   〔一〕 師古曰:「徒人之在陵作役者。」   〔二〕 師古曰:「戲水之鄉也,音許宜反。」   上始為微行出。〔一〕   〔一〕 張晏曰:「於後門出,從期門郎及私奴客十餘人。白衣組幘,單騎出入市里,不復警蹕,若微賤之所為,故曰微行。」   冬,黃龍見真定。〔一〕   〔一〕 師古曰:「本趙國東垣縣也,高祖十一年更名真定。」   二年春,行幸雲陽。   三月,博士行飲酒禮,有雉蜚集于庭,歷階升堂而雊,〔一〕後集諸府,又集承明殿。〔二〕   〔一〕 師古曰:「蜚,古飛字也。歷階,謂以次而登也。」   〔二〕 師古曰:「在未央宮中。」   詔曰:「古之選賢,傅納以言,明試以功,〔一〕故官無廢事,下無逸民,〔二〕教化流行,風雨和時,百穀用成,眾庶樂業,咸以康寧。朕承鴻業十有餘年,數遭水旱疾疫之災,黎民婁困於飢寒〔三〕,而望禮義之興,豈不難哉!朕既無以率道,〔四〕帝王之道日以陵夷,〔五〕意乃招賢選士之路鬱滯而不通與,〔六〕將舉者未得其人也?其舉敦厚有行義能直言者,冀聞切言嘉謀,匡朕之不逮。」   〔一〕 師古曰:「傅讀曰敷。敷,陳也。令其陳言而省納之,乃試以事也。」   〔二〕 師古曰:「逸,遁也。」   〔三〕 師古曰:「婁,古屢字。」   〔四〕 師古曰:「道讀曰導。」   〔五〕 師古曰:「陵,丘陵也。夷,平也。言其頹替若丘陵之漸平也。又曰陵遲亦言如丘陵之逶遲,稍卑下也。他皆類此。」   〔六〕 師古曰:「與讀曰歟。」   夏,徙郡國豪傑貲五百萬以上五千戶于昌陵。賜丞相、御史、將軍、列侯、公主、中二千石冢地、第宅。〔一〕   〔一〕 師古曰:「並於昌陵賜之。」   六月,立中山憲王孫雲客為廣德王。   三年夏四月,赦天下。令吏民得買爵,賈級千錢。〔一〕   〔一〕 師古曰:「賈讀曰價。」   大旱。   秋八月乙卯,孝景廟闕災。   冬十一月甲寅,皇后許氏廢。   廣漢男子鄭躬等六十餘人攻官寺,篡囚徒,〔一〕盜庫兵,自稱山君。   〔一〕 師古曰:「逆取曰篡。」   四年春正月,詔曰:「數敕有司,務行寬大,而禁苛暴,訖今不改。一人有辜,舉宗拘繫,農民失業,怨恨者眾,傷害和氣,水旱為災,關東流冗者眾,〔一〕青、幽、冀部尤劇,朕甚痛焉。未聞在位有惻然者,孰當助朕憂之!〔二〕已遣使者循行郡國。〔三〕被災害什四以上,民貲不滿三萬,勿出租賦。逋貸未入,皆勿收。流民欲入關,輒籍內。〔四〕所之郡國,謹遇以理,〔五〕務有以全活之,思稱朕意。」   〔一〕 師古曰:「冗,散失其事業也。冗音人勇反。」   〔二〕 師古曰:「孰,誰也。」   〔三〕 師古曰:「行音下更反。」   〔四〕 師古曰:「錄其名籍而內之。」   〔五〕 師古曰:「之,往也。」   秋,勃海、清河河溢,被災者振貸之。   冬,廣漢鄭躬等黨與寖廣,〔一〕犯歷四縣,眾且萬人。拜河東都尉趙護為廣漢太守,發郡中及蜀郡合三萬人擊之。或相捕斬,除罪。〔二〕旬月平,遷護為執金吾,賜黃金百斤。   〔一〕 師古曰:「寖,古浸字。浸,漸也。」   〔二〕 師古曰:「賊黨相捕斬而來者,赦其本罪。」   永始元年春正月癸丑,太官凌室火。〔一〕戊午,戾后園闕火。   〔一〕 師古曰:「藏冰之室。」   夏四月,封婕妤趙氏父臨為成陽侯。五月,封舅曼子侍中騎都尉光祿大夫王莽為新都侯。六月丙寅,立皇后趙氏。〔一〕大赦天下。   〔一〕 師古曰:「趙飛燕也,即上所謂婕妤趙氏。」   秋七月,詔曰:「朕執德不固,謀不盡下,〔一〕過聽將作大匠萬年〔二〕言昌陵三年可成。作治五年,中陵、司馬殿門內尚未加功。〔三〕天下虛耗,〔四〕百姓罷勞,〔五〕客土疏惡,〔六〕終不可成。朕惟其難,怛然傷心。〔七〕夫『過而不改,是謂過矣。〔八〕』其罷昌陵,及故陵勿徙吏民,令天下毋有動搖之心。」立城陽孝王子俚為王。〔九〕   〔一〕 師古曰:「言不博謀於群下。」   〔二〕 師古曰:「過,誤也。萬年,解萬年也。」   〔三〕 如淳曰:「陵中有司馬殿門,如生時制也。」臣瓚曰:「天子之藏壙中無司馬殿門也。此謂陵上寢殿及司馬門也。時皆未作之,故曰尚未加功。」師古曰:「中陵,陵中正寢也。司馬殿門內,瓚說是也。」   〔四〕 師古曰:「耗,損也,音呼到反。」   〔五〕 師古曰:「罷讀曰疲。」   〔六〕 服虔曰:「取他處土以增高,為客土也。」   〔七〕 師古曰:「惟,思也。」   〔八〕 師古曰:「論語載孔子之言,故詔引之。」   〔九〕 如淳曰:「俚音里。」   八月丁丑,太皇太后王氏崩。〔一〕   〔一〕 師古曰:「宣帝王皇后也。」   二年春正月己丑,大司馬車騎將軍王音薨。   二月癸未夜,星隕如雨。乙酉晦,日有蝕之。詔曰:「乃者,龍見于東萊,日有蝕之。天著變異,以顯朕郵,〔一〕朕甚懼焉。公卿申敕百寮,深思天誡,有可省減便安百姓者,條奏。所振貸貧民,勿收。」又曰:「關東比歲不登,〔二〕吏民以義收食貧民、入穀物助縣官振贍者,已賜直,〔三〕其百萬以上,加賜爵右更,〔四〕欲為吏補三百石,其吏也遷二等。〔五〕三十萬以上,賜爵五大夫,〔六〕吏亦遷二等,民補郎。十萬以上,家無出租賦三歲。萬錢以上,一年。」   〔一〕 師古曰:「郵與尤同,謂過也。」   〔二〕 師古曰:「比,頻也。」   〔三〕 如淳曰:「賜之爵,復租賦以為直。」師古曰:「此說非也。收食貧人,謂收取而養食之。助縣官振贍,謂出物以助郡縣之官也。已賜直,謂官賜其所費直也。今方更加爵及免賦耳。食讀曰飤。」   〔四〕 師古曰:「第十四爵也。更音工行反。」   〔五〕 師古曰:「先已為吏,則遷二等。」   〔六〕 師古曰:「第九爵也。」   冬十一月,行幸雍,祠五畤。   十二月,詔曰:「前將作大匠萬年知昌陵卑下,不可為萬歲居,奏請營作,建置郭邑,妄為巧詐,積土增高,多賦斂繇役,興卒暴之作。〔一〕卒徒蒙辜,死者連屬,〔二〕百姓罷極,天下匱竭。〔三〕常侍閎前為大司農中丞,數奏昌陵不可成。〔四〕侍中衛尉長數白宜早止,徙家反故處。〔五〕朕以長言下閎章,〔六〕公卿議者皆合長計。〔長〕首建至策,閎典主省大費,〔七〕民以康寧。閎前賜爵關內侯,黃金百斤。其賜長爵關內侯,食邑千戶,閎五百戶。萬年佞邪不忠,毒流眾庶,海內怨望,至今不息,雖蒙赦令,不宜居京師。其徙萬年敦煌郡。」   〔一〕 師古曰:「卒讀曰猝,謂急也。」   〔二〕 師古曰:「屬音之欲反。」   〔三〕 師古曰:「罷讀曰疲。匱,空也。竭,盡也。」   〔四〕 師古曰:「閎,王閎也。」   〔五〕 師古曰:「長,淳于長也。」   〔六〕 如淳曰:「以衛尉長數白罷,故因下閎請奏罷作之章。」師古曰:「下音胡稼反。」   〔七〕 師古曰:「司農中丞主錢穀顧庸,故云典主。」   是歲,御史大夫王駿卒。〔一〕   〔一〕 師古曰:「王吉之子也。」   三年春正月己卯晦,日有蝕之。詔曰:「天災仍重,朕甚懼焉。〔一〕惟民之失職,〔二〕臨遣大中大夫嘉等循行天下,〔三〕存問耆老,民所疾苦。其與部刺史舉惇樸遜讓有行義者各一人。」   〔一〕 師古曰:「仍,頻也。重音直用反。」   〔二〕 師古曰:「失其常業也。」   〔三〕 師古曰:「行音下更反。」   冬十月庚辰,皇太后詔有司復甘泉泰畤、汾陰后土、雍五畤、陳倉陳寶祠。〔一〕語在郊祀志。   〔一〕 師古曰:「陳寶祠在陳倉。」   十一月,尉氏男子樊並等十三人謀反,〔一〕殺陳留太守,劫略吏民,自稱將軍。徒李譚等五人共格殺並等,皆封為列侯。   〔一〕 師古曰:「尉氏,陳留之縣。」   十二月,山陽鐵官徒蘇令等二百二十八人攻殺長吏,盜庫兵,自稱將軍,經歷郡國十九,殺東郡太守、汝南都尉。遣丞相長史、御史中丞持節督趣逐捕。〔一〕汝南太守嚴訢捕斬令等。〔二〕遷訢為大司農,賜黃金百斤。   〔一〕 師古曰:「趣讀曰促。」   〔二〕 師古曰:「訢與欣同。令即蘇令。」   四年春正月,行幸甘泉,郊泰畤,神光降集紫殿。大赦天下。賜雲陽吏民爵,女子百戶牛酒,鰥寡孤獨高年帛。三月,行幸河東,祠后土,賜吏民如雲陽,行所過無出田租。   夏四月癸未,長樂臨華殿、未央宮東司馬門皆災。〔一〕   〔一〕 師古曰:「東面之司馬門也。」   六月甲午,霸陵園門闕災。出杜陵諸未嘗御者歸家。詔曰:「乃者,地震京師,火災婁降,〔一〕朕甚懼之。有司其悉心明對厥咎,〔二〕朕將親覽焉。」   〔一〕 師古曰:「婁,古屢字。」   〔二〕 師古曰:「悉,盡也。」   又曰:「聖王明禮制以序尊卑,異車服以章有德,雖有其財,而無其尊,不得踰制,故民興行,〔一〕上義而下利。〔二〕方今世俗奢僭罔極,〔三〕靡有厭足。公卿列侯親屬近臣,四方所則,〔四〕未聞修身遵禮,同心憂國者也。或乃奢侈逸豫,務廣第宅,治園池,多畜奴婢,被服綺穀,〔五〕設鐘鼓,備女樂,車服嫁娶葬埋過制。吏民慕效,寖以成俗,〔六〕而欲望百姓儉節,家給人足,豈不難哉!詩不云乎?『赫赫師尹,民具爾瞻。』〔七〕其申敕有司,以漸禁之。〔八〕青綠民所常服,且勿止。〔九〕列侯近臣,各自省改〔一0〕。司隸校尉察不變者。」   〔一〕 師古曰:「行音下更反。」   〔二〕 師古曰:「以義為上,以利為下。」   〔三〕 師古曰:「罔,無也。極,中也,一曰止也。」   〔四〕 師古曰:「則,法也。」   〔五〕 師古曰:「被音皮義反。」   〔六〕 師古曰:「寖,漸也。」   〔七〕 師古曰:「小雅節南山之詩也。赫赫,盛貌也。師尹,尹氏為太師之官也。言居位甚高,備為眾庶所瞻仰。」   〔八〕 師古曰:「謂約束也。」   〔九〕 師古曰:「然則禁紅紫之屬。」   〔一0〕師古曰:「省,視也。視而改之。論語稱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   秋七月辛未晦,日有蝕之。   元延元年春正月己亥朔,日有蝕之。   三月,行幸雍,祠五畤。   夏四月丁酉,無雲有雷,聲光耀耀,四面下至地,昏止。赦天下。   秋七月,有星孛于東井。詔曰:「乃者,日蝕星隕,謫見于天,大異重仍。〔一〕在位默然,罕有忠言。今孛星見于東井,朕甚懼焉。公卿大夫、博士、議郎其各悉心,惟思變意,明以經對,無有所諱;與內郡國舉方正能直言極諫者各一人,〔二〕北邊二十二郡舉勇猛知兵法者各一人。」   〔一〕 師古曰:「仍,頻也。重音直用反。」   〔二〕 師古曰:「令公卿與內郡國各舉一人。」   封蕭相國後喜為酇侯。   冬十二月辛亥,大司馬大將軍王商薨。   是歲,昭儀趙氏害後宮皇子。〔一〕   〔一〕 師古曰:「趙飛燕之妹。」   二年春正月,行幸甘泉,郊泰畤。   三月,行幸河東,祠后土。   夏四月,立廣陵孝王子守為王。   冬,行幸長楊宮,從胡客大校獵。〔一〕宿萯陽宮,〔二〕賜從官。   〔一〕 如淳曰:「合軍聚眾,有幡校擊鼓也。周禮校人掌王田獵之馬,故謂之校獵。」師古曰:「如說非也。此校謂以木自相貫穿為闌校耳。校人職云『六廄成校』,是則以遮闌為義也。校獵者,大為闌校以遮禽獸而獵取也。軍之幡旗雖有校名,本因部校,此無豫也。」   〔二〕 師古曰:「萯音倍。」   三年春正月丙寅,蜀郡岷山崩,〔一〕雍江三日,江水竭。   〔一〕 師古曰:「岷音武巾反。」   二月,封侍中衛尉淳于長為定陵侯。   三月,行幸雍,祠五畤。   四年春正月,行幸甘泉,郊泰畤。   二月,罷司隸校尉官。   三月,行幸河東,祠后土。   甘露降京師,賜長安民牛酒。   綏和元年春正月,大赦天下。   二月癸丑,詔曰:「朕承太祖鴻業,奉宗廟二十五年,德不能綏理宇內,百姓怨望者眾。不蒙天祐,至今未有繼嗣,天下無所係心。觀于往古近事之戒,禍亂之萌,皆由斯焉。〔一〕定陶王欣於朕為子,慈仁孝順,可以承天序,繼祭祀。其立欣為皇太子。封中山王舅諫大夫馮參為宜鄉侯,益中山國三萬戶,以慰其意。〔二〕賜諸侯王、列侯金,天下當為父後者爵,三老、孝弟力田帛,各有差。」   〔一〕 師古曰:「始生曰萌。」   〔二〕 師古曰:「以不得繼統為帝之後,恐其怨恨。」   又曰:「蓋聞王者必存二王之後,所以通三統也。〔一〕昔成湯受命,列為三代,〔二〕而祭祀廢絕。考求其後,莫正孔吉。〔三〕其封吉為殷紹嘉侯。」三月,進爵為公,及周承休侯皆為公,地各百里。   〔一〕 師古曰:「天、地、人是為三統。二王之後並己為三。」   〔二〕 師古曰:「夏、殷、周是為三代。」   〔三〕 臣瓚曰:「無若孔吉最正也。」   行幸雍,祠五畤。   夏四月,以大司馬票騎(大)將軍(根)為大司馬,〔一〕罷將軍官。御史大夫為大司空,封為列侯。益大司馬、大司空奉如丞相。〔二〕   〔一〕 文穎曰:「王根也。」   〔二〕 如淳曰:「律,丞相、大司馬大將軍奉錢月六萬,御史大夫奉月四萬也。」   秋八月庚戌,中山王興薨。   冬十一月,立楚孝王孫景為定陶王。   定陵侯淳于長大逆不道,下獄死。廷尉孔光使持節賜貴人許氏藥,飲藥死。〔一〕   〔一〕 師古曰:「即前所廢皇后許氏也。」   十二月,罷部刺史,更置州牧,秩二千石。   二年春正月,行幸甘泉,郊泰畤。   二月壬子,丞相翟方進薨。   三月,行幸河東,祠后土。   丙戌,帝崩于未央宮。〔一〕皇太后詔有司復長安南北郊。四月己卯,葬延陵。〔二〕   〔一〕 臣瓚曰:「帝年二十即位,即位二十六年,壽四十五。」師古曰:「即位明年乃改元耳,壽四十六。」   〔二〕 臣瓚曰:「自崩至葬凡五十四日。延陵在扶風,去長安六十二里。」   贊曰:臣之姑充後宮為婕妤,〔一〕父子昆弟侍帷幄,數為臣言成帝善修容儀,升車正立,不內顧,不疾言,不親指,〔二〕臨朝淵嘿,尊嚴若神,可謂穆穆天子之容者矣!〔三〕博覽古今,容受直辭。公卿稱職,奏議可述。〔四〕遭世承平,上下和睦。然湛于酒色,〔五〕趙氏亂內,外家擅朝,言之可為於邑。〔六〕建始以來,王氏始執國命,哀、平短祚,莽遂篡位,蓋其威福所由來者漸矣!   〔一〕 晉灼曰:「班彪之姑也。」   〔二〕 師古曰:「不內顧者,謂儼然端嚴,不迴眄也。不疾言者,為輕肆也。不親指者,為惑下也。此三句者,本論語鄉黨篇述孔子之事,故班氏引之以美成帝。今論語云:『車中不內顧,不疾言,不親指。』內顧者,說者以為前視不過衡軛,旁視不過輢較,與此不同。輢音於綺反。」   〔三〕 師古曰:「禮記云『天子穆穆,諸侯皇皇,大夫濟濟,士蹌蹌』,故此贊引之。」   〔四〕 師古曰:「稱職,克當其任也。可述,言有文采。」   〔五〕 師古曰:「湛讀曰耽。」   〔六〕 師古曰:「於邑,短氣貌,讀如本字。於又音烏。邑又音烏合反。他皆類此。」 ## 漢書卷十一‧哀帝紀第十一   孝哀皇帝,〔一〕元帝庶孫,定陶恭王子也。母曰丁姬。年三歲嗣立為王,長好文辭法律。〔二〕元延四年入朝,盡從傅、相、中尉。〔三〕時成帝少弟中山孝王亦來朝,獨從傅。上怪之,以問定陶王,對曰:「令,諸侯王朝,得從其國二千石。傅、相、中尉皆國二千石,故盡從之。」上令誦詩,通習,能說。〔四〕他日問中山王:「獨從傅在何法令?」不能對。令誦尚書,又廢。〔五〕及賜食於前,後飽;起下,韈係解。〔六〕成帝由此以為不能,而賢定陶王,數稱其材。時王祖母傅太后隨王來朝,私賂遺上所幸趙昭儀及帝舅票騎將軍曲陽侯王根。昭儀及根見上亡子,亦欲豫自結為長久計,皆更稱定陶王,〔七〕勸帝以為嗣。成帝亦自美其材,為加元服而遣之,〔八〕時年十七矣。明年,使執金吾任宏守大鴻臚,持節徵定陶王,立為皇太子。謝曰:「臣幸得繼父守藩為諸侯王,材質不足以假充太子之宮。〔九〕陛下聖德寬仁,敬承祖宗,奉順神祇,宜蒙福祐子孫千億之報。〔一0〕臣願且得留國邸,旦夕奉問起居,俟有聖嗣,歸國守藩。」書奏,天子報聞。後月餘,立楚孝王孫景為定陶王,奉恭王祀,所以獎厲太子專為後之誼。〔一一〕語在外戚傳。   〔一〕 荀悅曰:「諱欣之字曰喜。」應劭曰:「恭仁短折曰哀。」   〔二〕 師古曰:「年長而好之。」   〔三〕 師古曰:「三官皆從王入朝。」   〔四〕 師古曰:「說其義。」   〔五〕 師古曰:「中忘之。」   〔六〕 師古曰:「食而獨在後飽,及起,又韈係解也。韈音武伐反。」   〔七〕 師古曰:「更音工衡反。」   〔八〕 師古曰:「為之冠。」   〔九〕 師古曰:「謙不敢言為太子,故云假充,若言非正。」   〔一0〕師古曰:「大雅假樂之詩曰『干祿百福,子孫千億』。言成王宜眾宜人,天所保祐,求得福祿,故子孫眾多也。十萬曰億。故此謝書引以為言。」   〔一一〕師古曰:「獎,勸使也。」   綏和二年三月,成帝崩。四月丙午,太子即皇帝位,謁高廟。尊皇太后曰太皇太后,皇后曰皇太后。大赦天下。賜宗室王子有屬者馬各一駟,〔一〕吏民爵,百戶牛酒,三老、孝弟力田、鰥寡孤獨帛。太皇太后詔尊定陶恭王為恭皇。   〔一〕 師古曰:「有屬,謂親未盡,尚有服者。」   五月丙戌,立皇后傅氏。〔一〕詔曰:「春秋『母以子貴』,尊定陶太后曰恭皇太后,丁姬曰恭皇后,各置左右詹事,食邑如長信宮、中宮。」〔二〕追尊傅父為崇祖侯、丁父為褒德侯。〔三〕封舅丁明為陽安侯,舅子滿為平周侯。追諡滿父忠為平周懷侯,皇后父晏為孔鄉侯,皇太后弟侍中光祿大夫趙欽為新成侯。   〔一〕 師古曰:「傅晏女。」   〔二〕 應劭曰:「成帝母王太后居長信宮。」李奇曰:「傅姬如長信,丁姬如中宮也。」師古曰:「中宮,皇后之宮。」   〔三〕 師古曰:「傅父,傅太后之父。丁父,丁太后之父。」   六月,詔曰:「鄭聲淫而亂樂,〔一〕聖王所放,〔二〕其罷樂府。」   〔一〕 師古曰:「鄭國有溱、洧之水,男女亟於其間聚會,故俗亂而樂淫。」   〔二〕 師古曰:「放,棄也。論語稱孔子曰『放鄭聲』。」   曲陽侯根前以大司馬建社稷策,益封二千戶。〔一〕太僕安陽侯舜輔導有舊恩,益封五百戶,〔二〕及丞相孔光、大司空氾鄉侯何武益封各千戶。〔三〕   〔一〕 師古曰:「王根也,建議立哀帝為太子。」   〔二〕 師古曰:「王舜。」   〔三〕 師古曰:「氾音汎。」   詔曰:「河間王良喪太后三年,為宗室儀表,〔一〕益封萬戶。」   〔一〕 師古曰:「儀表者,言為禮儀之表率。」   又曰:「制節謹度以防奢淫,為政所先,百王不易之道也。〔一〕諸侯王、列侯、公主、吏二千石及豪富民多畜奴婢,田宅亡限,與民爭利,百姓失職,重困不足。〔二〕其議限列。」〔三〕有司條奏:「諸王、列侯得名田國中,列侯在長安及公主名田縣道,關內侯、吏民名田,皆無得過三十頃。〔四〕諸侯王奴婢二百人,列侯、公主百人,關內侯、吏民三十人。年六十以上,十歲以下,不在數中。賈人皆不得名田、為吏,〔五〕犯者以律論。諸名田畜奴婢過品,皆沒入縣官。齊三服官、諸官織綺繡,難成,害女紅之物,皆止,無作輸。〔六〕除任子令及誹謗詆欺法。〔七〕掖庭宮人年三十以下,出嫁之。官奴婢五十以上,免為庶人。禁郡國無得獻名獸。益吏三百石以下奉。〔八〕察吏殘賊酷虐者,以時退。有司無得舉赦前往事。博士弟子父母死,予寧三年。」〔九〕   〔一〕 師古曰:「言為常法,不可改易。」   〔二〕 師古曰:「失職,失其常分也。重音直用反。」   〔三〕 師古曰:「令條列而為限禁。」   〔四〕 如淳曰:「名田國中者,自其所食國中也,既收其租稅,又自得有私田三十頃。名田縣道者,令甲,諸侯在國,名田他縣,罰金二兩。今列侯有不之國者,雖遙食其國租稅,復自得田於他縣道,公主亦如之,不得過三十頃。」   〔五〕 如淳曰:「市井子孫不得為吏,見食貨志。」   〔六〕 如淳曰:「紅亦工也。其所作已成未成皆止,無復作,皆輸所近官府也。」師古曰:「如說非也。謂未成者不作,已成者不輸耳。」   〔七〕 應劭曰:「任子令者,漢儀注吏二千石以上視事滿三年,得任同產若子一人為郎。不以德選,故除之。」師古曰:「任者,保也。詆,誣也,音丁禮反。」   〔八〕 師古曰:「奉音扶用反。」   〔九〕 師古曰:「寧謂處家持喪服。」   秋,曲陽侯王根、成都侯王況皆有罪。根就國,況免為庶人,歸故郡。   詔曰:「朕承宗廟之重,戰戰兢兢,懼失天心。間者日月亡光,五星失行,郡國比比地動。〔一〕乃者河南、穎川郡水出,流殺人民,壞敗廬舍。朕之不德,民反蒙辜,朕甚懼焉。已遣光祿大夫循行舉籍,〔二〕賜死者棺錢,人三千。〔三〕其令水所傷縣邑及他郡國災害什四以上,民貲不滿十萬,皆無出今年租賦。」〔四〕   〔一〕 師古曰:「比比,猶言頻頻也。」   〔二〕 師古曰:「舉其名籍也。行音下更反。」   〔三〕 師古曰:「賜錢三千以充棺。」   〔四〕 師古曰:「什四,謂十分損四。」   建平元年春正月,赦天下。侍中騎都尉新成侯趙欽、成陽侯趙訢皆有罪,免為庶人,〔一〕徙遼西。   〔一〕 師古曰:「訢、欽皆趙昭儀之兄。」   太皇太后詔外家王氏田非冢塋,皆以賦貧民。〔一〕   〔一〕 師古曰:「塋,冢域也。賦,給與也。塋音營。」   二月,詔曰:「蓋聞聖王之治,以得賢為首。其與大司馬、列侯、將軍、中二千石、州牧、守、相舉孝弟惇厚能直言通政事,延于側陋可親民者,各一人。」〔一〕   〔一〕 師古曰:「言有孝弟惇厚直言通政事之人,雖在側陋,可延致而任者,皆令舉之。」   三月,賜諸侯王、公主、列侯、丞相、將軍、中二千石、中都官郎吏金錢帛,各有差。   冬,中山孝王太后媛、〔一〕弟宜鄉侯馮參有罪,皆自殺。   〔一〕 師古曰:「馮奉世之女也。媛音爰。」   二年春三月,罷大司空,復御史大夫。〔一〕   〔一〕 師古曰:「復音扶目反。此下皆同。」   夏四月,詔曰:「漢家之制,推親親以顯尊尊。〔一〕定陶恭皇之號不宜復稱定陶。尊恭皇太后曰帝太太后,稱永信宮;恭皇后曰帝太后,稱中安宮。立恭皇廟于京師。赦天下徒。」   〔一〕 師古曰:「天子之至親,當極尊號。」   罷州牧,復刺史。   六月庚申,帝太后丁氏崩。上曰:「朕聞夫婦一體。詩云:『穀則異室,死則同穴。』〔一〕昔季武子成寑,杜氏之殯在西階下,請合葬而許之。〔二〕附葬之禮,自周興焉。〔三〕『郁郁乎文哉!吾從周。』〔四〕孝子事亡如事存。帝太后宜起陵恭皇之園。」遂葬定陶。發陳留、濟陰近郡國五萬人穿復土。〔五〕   〔一〕 師古曰:「詩王風大車之篇也。穀,生也。穴,冢壙也。」   〔二〕 師古曰:「季武子,魯大夫季孫宿也。成寑,新為寑室也。事見禮記檀弓。」   〔三〕 師古曰:「禮記稱孔子曰『合葬非古也,自周公以來未之有改也』。」   〔四〕 師古曰:「論語稱孔子曰『周監於二代,郁郁乎文哉!吾從周』。言周觀視夏、殷之禮而損益之,典文大備,吾從周禮也。郁郁,文章貌。」   〔五〕 師古曰:「為冢壙也。復音扶目反。」   侍詔夏賀良等言赤精子之讖,〔一〕漢家曆運中衰,當再受命,宜改元易號。詔曰:「漢興二百載,曆數開元。皇天降非材之佑〔二〕,漢國再獲受命之符,朕之不德,曷敢不通!夫基事之元命,必與天下自新,〔三〕其大赦天下。以建平二年為太初元將元年。號曰陳聖劉太平皇帝。〔四〕漏刻以百二十為度。」〔五〕   〔一〕 應劭曰:「諸以材技徵召,未有正官,故曰待詔。夏,姓也。賀良,名也。高祖感赤龍而生,自謂赤帝之精,良等因是作此讖文。」   〔二〕 應劭曰:「哀帝自言不材,天降之佑。」   〔三〕 師古曰:「基,始也。元,大也。始為大事之命,謂改制度也。又曰更受天之大命。」   〔四〕 李斐曰:「陳,道也。言得神道聖者劉也。」如淳曰:「陳,舜後。王莽,陳之後。謬語以明莽當篡立而不知。」韋昭曰:「敷陳聖劉之德也。」師古曰:「如、韋二說是也。」   〔五〕 師古曰:「舊漏晝夜共百刻,今增其二十。此本齊人甘忠可所造,今賀良等重言,遂施行之。事見李尋傳。」   七月,以渭城西北原上永陵亭部為初陵。勿徙郡國民,使得自安。   八月,詔曰:「(時)〔待〕詔夏賀良等建言改元易號,增益漏刻,可以永安國家。朕過聽賀良等言,〔一〕冀為海內獲福,卒亡嘉應。皆違經背古,不合時宜。六月甲子制書,非赦令也,皆蠲除之。〔二〕賀良等反道惑眾,下有司。」皆伏辜。   〔一〕 師古曰:「過,誤也。」   〔二〕 如淳曰:「悔前赦令不蒙其福,故收令還之。」臣瓚曰:「改元易號,大赦天下,以求延祚,而不蒙福,哀帝悔之,故更下制書,諸非赦罪事皆除之。謂改制易號,令皆復故也。」師古曰:「如釋非也,瓚說是矣。非赦令也,猶言自非赦令耳。也,語終辭也。而讀者不曉,輒改也為他字,失本文也。」   丞相博、御史大夫玄、孔鄉侯晏有罪。〔一〕博自殺,玄減死二等論,晏削戶四分之一。語在博傳。   〔一〕 師古曰:「博,朱博。玄,趙玄。晏,(何)〔傅〕晏。」   三年春正月,立廣德夷王弟廣漢為廣平王。   癸卯,帝太太后所居桂宮正殿火。   三月己酉,丞相當薨。〔一〕有星孛于河鼓。   〔一〕 師古曰:「平當。」   夏六月,立魯頃王子郚鄉侯閔為王。〔一〕   〔一〕 蘇林曰:「郚音魚,縣名也,屬東海。」師古曰:「又音吾。」   冬十一月壬子,復甘泉泰畤、汾陰后土祠,罷南北郊。   東平王雲、雲后謁、安成恭侯夫人放〔一〕皆有罪。雲自殺,謁、放棄市。   〔一〕 文穎曰:「恭侯王崇,王太后弟。」   四年春,大旱。關東民傳行西王母籌,〔一〕經歷郡國,西入關至京師。民又會聚祠西王母,或夜持火上屋,〔二〕擊鼓號呼相驚恐。〔三〕   〔一〕 師古曰:「西王母,元后壽考之象。行籌,又言執國家籌策行於天下。」   〔二〕 李奇曰:「皆陰為陽之象。」   〔三〕 師古曰:「呼音火故反。」   二月,封帝太太后從弟侍中傅商為汝昌侯,太后同母弟子侍中鄭業為陽信侯。   三月,侍中駙馬都尉董賢、光祿大夫息夫躬、南陽太守孫寵皆以告東平王封列侯。語在賢傳。   夏五月,賜中二千石至六百石及天下男子爵。   六月,尊帝太太后為皇太太后。   秋八月,恭皇園北門災。   冬,詔將軍、中二千石舉明兵法有大慮者。〔一〕   〔一〕 師古曰:「慮謂策謀思慮。」   元壽元年春正月辛丑朔,日有蝕之。詔曰:「朕獲保宗廟,不明不敏,宿夜憂勞,未皇寧息。〔一〕惟陰陽不調,元元不贍,〔二〕未睹厥咎。婁敕公卿,庶幾有望。〔三〕至今有司執法,未得其中,〔四〕或上暴虐,假勢獲名,溫良寬柔,陷於亡滅。是故殘賊彌長,和睦日衰,百姓愁怨,靡所錯躬。〔五〕乃正月朔,日有蝕之,厥咎不遠,在余一人。公卿大夫其各悉心勉帥百寮,〔六〕敦任仁人,黜遠殘賊,〔七〕期於安民。陳朕之過失,無有所諱。其與將軍、列侯、中二千石舉賢良方正能直言者各一人。大赦天下。」   〔一〕 師古曰:「皇,暇也。」   〔二〕 師古曰:「贍,足也。」   〔三〕 師古曰:「望其厲精為治。婁,古屢字。」   〔四〕 師古曰:「中音竹仲反。」   〔五〕 師古曰:「錯,置也,音千故反。」   〔六〕 師古曰:「悉,盡也。寮,官也。」   〔七〕 師古曰:「敦,厚也。遠音(手)〔于〕萬反。」   丁巳,皇太太后傅氏崩。   三月,丞相嘉有罪,下獄死。〔一〕   〔一〕師古曰:「王嘉。」   秋九月,大司馬票騎將軍丁明免。   孝元廟殿門銅龜蛇鋪首鳴。〔一〕   〔一〕 如淳曰:「門鋪首作龜蛇之形而鳴呼也。」師古曰:「門之鋪首,所以銜環者也。鋪音普胡反。」   二年春正月,匈奴單于、烏孫大昆彌來朝。二月,歸國,單于不說。〔一〕語在匈奴傳。   〔一〕 師古曰:「說讀曰悅。」   夏四月壬辰晦,日有蝕之。   五月,正三公官分職。大司馬衛將軍董賢為大司馬,丞相孔光為大司徒,御史大夫彭宣為大司空,封長平侯。正司直、司隸,造司寇職,〔一〕事未定。   〔一〕 師古曰:「司直、司棣,漢舊有之,但改正其職掌。而司寇舊無,今特創置,故云造也。」   六月戊午,帝崩于未央宮。〔一〕秋九月壬寅,葬義陵。〔二〕   〔一〕 臣瓚曰:「帝年二十即位,即位六年,壽二十五。」師古曰:「即位明年乃改元,壽二十六。」   〔二〕 臣瓚曰:「自崩至葬凡百五日。義陵在扶風,去長安四十六里。」   贊曰:孝哀自為藩王及充太子之宮,文辭博敏,幼有令聞。〔一〕睹孝成世祿去王室,權柄外移,是故臨朝婁誅大臣,欲彊主威,以則武、宣。〔二〕雅性不好聲色,時覽卞射武戲。〔三〕即位痿痺,〔四〕末年寖劇。〔五〕饗國不永,哀哉!〔六〕   〔一〕 師古曰:「博,廣也。敏,疾也。令,善也。聞,名也。」   〔二〕 師古曰:「則,法也。」   〔三〕 應劭曰:「卞射,皮卞而射也。」蘇林曰:「手搏為卞,角力為武戲也。」晉灼曰:「甘延壽傳『試卞為期門』。」師古曰:「蘇、晉二說是。」   〔四〕 蘇林曰:「痿音萎枯之萎。」如淳曰:「痿音〈足煩〉踒弩。病兩足不能相過曰痿。」師古曰:「痿亦痺病也,音人佳反。痺音必寐反。〈足煩〉踒者,弩名,事見晉令。〈足煩〉音煩。踒音蕤。」   〔五〕 師古曰:「寖,漸也。」   〔六〕 師古曰:「永,長也。」 ## 漢書卷十二‧平帝紀第十二   孝平皇帝,〔一〕元帝庶孫,中山孝王子也。母曰衛姬。年三歲嗣立為王。元壽二年六月,哀帝崩,太皇太后詔曰:「大司馬賢年少,不合眾心。〔二〕其上印綬,罷。」賢即日自殺。新都侯王莽為大司馬,領尚書事。秋七月,遣車騎將軍王舜、大鴻臚左咸使持節迎中山王。〔三〕辛卯,貶皇太后趙氏為孝成皇后,退居北宮,哀帝皇后傅氏退居桂宮。〔四〕孔鄉侯傅晏、少府董恭等皆免官爵,徙合浦。〔五〕九月辛酉,中山王即皇帝位,謁高廟,大赦天下。   〔一〕 荀悅曰:「諱衎之字曰樂。」應劭曰:「布綱治紀曰平。」師古曰:「衎音口旱反。」   〔二〕 師古曰:「董賢。」   〔三〕 師古曰:「為使而持節也。使音所吏反。」   〔四〕 師古曰:「北宮及桂宮皆在城中,而非未央宮中也。」   〔五〕 師古曰:「恭,董賢之父。」   帝年九歲,太皇太后臨朝,大司馬莽秉政,百官總己以聽於莽。〔一〕詔曰:「夫赦令者,將與天下更始,誠欲令百姓改行絜己,全其性命也。(性)〔往〕者有司多舉奏赦前事,累增罪過,誅陷亡辜,殆非重信慎刑,洒心自新之意也。〔二〕及選舉者,其歷職更事有名之士,則以為難保,〔三〕廢而弗舉,甚謬於赦小過舉賢材之義。〔四〕對諸有臧及內惡未發而薦舉者,皆勿案驗。〔五〕令士厲精鄉進,〔六〕不以小疵妨大材。〔七〕自今以來,有司無得陳赦前事置奏上。〔八〕有不如詔書為虧恩,以不道論。定著令,布告天下,使明知之。」   〔一〕 師古曰:「聚束曰總,音揔。」   〔二〕 師古曰:「洒,滌也,音先禮反。」   〔三〕 師古曰:「更,經也。難保者,言己嘗有罪過,不可保也。更音工衡反。」   〔四〕 師古曰:「論語云仲弓問政,孔子對曰『赦小過,舉賢材』,故此詔引之。」   〔五〕 師古曰:「有臧,謂以臧貨致罪。」   〔六〕 師古曰:「鄉讀曰嚮。」   〔七〕 師古曰:「疵,病也。」   〔八〕 師古曰:「置,立也。置奏上,謂立文奏而上陳也。上音時掌反。」   元始元年春正月,越裳氏重譯獻白雉一,黑雉二,〔一〕詔使三公以薦宗廟。   〔一〕 師古曰:「越裳,南方遠國也。譯謂傳言也。道路絕遠,風俗殊隔,故累譯而後乃通。」   群臣奏言大司馬莽功德比周公,賜號安漢公,及太師孔光等皆益封。語在莽傳。賜天下民爵一級,吏在位二百石以上,一切滿秩如真。〔一〕   〔一〕 如淳曰:「諸官吏初除,皆試守一歲乃為真,食全奉。平帝即位故賜真。」師古曰:「此說非也。時諸官有試守者,特加非常之恩,令如真耳。非凡除吏皆當試守也。一切者,權時之事,非經常也。猶如以刀切物,苟取整齊,不顧長短縱橫,故言一切。他皆放此。」   立故東平王雲太子開明為王,故桃鄉頃侯子成都為中山王。封宣帝耳孫信等三十六人皆為列侯。太僕王惲等二十五人〔一〕前議定陶傅太后尊號,守經法,不阿指從邪,右將軍孫建爪牙大臣,大鴻臚咸前正議不阿,〔二〕後奉節使迎中山王,〔三〕及宗正劉不惡、執金吾任岑、中郎將孔永、尚書令烑恂、沛郡太守石詡,〔四〕皆以前與建策,東迎即位,〔五〕奉事周密勤勞,賜爵關內侯,食邑各有差。賜帝徵即位前所過縣邑吏二千石以下至佐史爵,各有差。又令諸侯王、公、列侯、關內侯亡子而有孫若子同產子者,皆得以為嗣。〔六〕公、列侯嗣子有罪,耐以上先請。宗室屬未盡而以罪絕者,復其屬。〔七〕其為吏舉廉佐史,補四百石。〔八〕天下吏比二千石以上年老致仕者,參分故祿,以一與之,終其身。〔九〕遣諫大夫行三輔〔一0〕,舉籍吏民,〔一一〕以元壽二年倉卒時橫賦斂者,償其直〔一二〕。義陵民冢不妨殿中者勿發。〔一三〕天下吏(舍)〔民〕亡得置什器儲偫。〔一四〕   〔一〕 師古曰:「惲音於吻反。」   〔二〕 師古曰:「左咸。」   〔三〕 師古曰:「謂奉持節而為使。」   〔四〕 師古曰:「岑音士林反。恂音荀。詡音況羽反。」   〔五〕 師古曰:「帝本在中山,出關而迎,故曰東迎。與讀曰豫。」   〔六〕 師古曰:「子同產子者,謂養昆弟之子為子者。」   〔七〕 師古曰:「復音扶目反。」   〔八〕 如淳曰:「宗室為吏及舉廉及佐史,皆補四百石。」師古曰:「此說非也。言宗室為吏者,皆令舉廉,各從本秩。而依廉吏遷之為佐史者,例補四百石。」   〔九〕 師古曰:「參,三也。」   〔一0〕師古曰:「行音下更反。」   〔一一〕張晏曰:「舉錄賦斂之籍而(賞)〔償〕之。」   〔一二〕師古曰:「卒讀曰猝。橫音胡孟反。」   〔一三〕如淳曰:「陵上有宮牆,象生制度為殿屋,故曰殿中。」師古曰:「此說非也。殿中,謂壙中象正殿處。」   〔一四〕師古曰:「軍法,五人為伍,二伍為什,則共其器物。故通謂生生之具為什器,亦猶今之從軍及作役者十人為火,共畜調度也。儲,積也。偫,具也。偫音丈紀反。」   二月,置羲和官,秩二千石;外史、閭師,秩六百石。〔一〕班教化,禁淫祀,放鄭聲。   〔一〕 應劭曰:「周禮閭師掌四郊之民,時其徵賦也。」   乙未,義陵寑神衣在柙中,丙申旦,衣在外床上,〔一〕寑令以急變聞。〔二〕用太牢祠。   〔一〕 文穎曰:「哀帝陵也。衣在寑中,今自出在床上。」師古日:「柙,匱也,音狎。」   〔二〕 師古曰:「非常之事,故云急變。」   夏五月丁巳朔,日有蝕之。大赦天下。公卿、將軍、中二千石舉敦厚能直言者各一人。   六月,使少傅左將軍豐〔一〕賜帝母中山孝王姬璽書,拜為中山孝王后。賜帝舅衛寶、寶弟玄爵關內侯。賜帝女弟四人號皆曰君,食邑各二千戶。   〔一〕 師古曰:「甄豐。」   封周公後公孫相如為褒魯侯,孔子後孔均為褒成侯,奉其祀。追諡孔子曰褒成宣尼公。   罷明光宮及三輔馳道。   天下女徒已論,歸家,顧山錢月三百。〔一〕復貞婦,鄉一人。〔二〕置少府海丞、果丞各一人;〔三〕大司農部丞十三人,人部一州,勸農桑。   〔一〕 如淳曰:「已論者,罪已定也。令甲,女子犯罪,作如徒六月,顧山遣歸。說以為當於山伐木,聽使入錢顧功直,故謂之顧山。」應劭曰:「舊刑鬼薪,取薪於山以給宗廟,今使女徒出錢顧薪,故曰顧山也。」師古曰:「如說近之。謂女徒論罪已定,並放歸家,不親役之,但令一月出錢三百,以顧人也。為此恩者,所以行太皇太后之德,施惠政於婦人。」   〔二〕 師古曰:「復音方目反。鄉一人,取其尤最者。」   〔三〕 師古曰:「海丞,主海稅也。果丞,掌諸果實也。」   太皇太后省所食湯沐邑十縣,屬大司農,常別計其租入,以贍貧民。   秋九月,赦天下徒。   以中山苦陘縣為中山孝王后湯沐邑。〔一〕   〔一〕 師古曰:「陘音形。」   二年春,黃支國獻犀牛。〔一〕   〔一〕 應劭曰:「黃支在日南之南,去京師三萬里。」師古曰:「犀狀如水牛,頭似豬而四足類象,黑色,一角當額前,鼻上又有小角。」   詔曰:「皇帝二名,通于器物,〔一〕今更名,合於古制。〔二〕使太師光奉太牢告祠高廟。」   〔一〕 孟康曰:「平帝本名箕子,更名曰衎。箕,用器也,故云通于器物。」   〔二〕 師古曰:「更,改也。」   夏四月,立代孝王玄孫之子如意為廣宗王,江都易王孫盱台侯宮為廣川王,〔一〕廣川惠王曾孫倫為廣德王。封故大司馬博陸侯霍光從父昆弟曾孫陽、宣平侯張敖玄孫慶忌、絳侯周勃玄孫共、舞陽侯樊噲玄孫之子章皆為列侯,復爵。〔二〕賜故曲周侯酈商等後玄孫酈明友等百一十三人爵關內侯,食邑各有差。   〔一〕 師古曰:「盱音許于反。台音怡。」   〔二〕 師古曰:「共讀曰恭。復音扶福反。」   郡國大旱,蝗,青州尤甚,民流亡。安漢公、四輔、三公、卿大夫、吏民為百〔姓〕困乏獻其田宅者二百三十人,〔一〕以口賦貧民。〔二〕遣使者捕蝗,民捕蝗詣吏,以石〈豆斗〉受錢。〔三〕天下民貲不滿二萬,及被災之郡不滿十萬,勿租稅。民疾疫者,舍空邸第,為置醫藥。〔四〕賜死者一家六尸以上葬錢五千,四尸以上三千,二尸以上二千。罷安定呼池苑,以為安民縣,〔五〕起官寺巿里,募徙貧民,縣次給食。至徙所,賜田宅什器,假與犁、牛、種、食。〔六〕又起五里於長安城中,〔七〕宅二百區,以居貧民。   〔一〕 張晏曰:「王莽為太傅,孔光為太師,王舜為太保,甄豐為少傅,是為四輔。莽復兼大司馬,馬宮為司徒,王崇為司空,是為三公。」   〔二〕 師古曰:「計口而給其田宅。」   〔三〕 師古曰:「量蝗多少而賞錢。」   〔四〕 師古曰:「舍,止也。」   〔五〕 師古曰:「中山之安定也。池音大河反。」   〔六〕 師古曰:「種音之勇反。」   〔七〕 如淳曰:「民居之里。」   秋,舉勇武有節明兵法,郡一人,詣公車。   九月戊申晦,日有蝕之。赦天下徒。   使謁者大司馬掾四十四人持節行邊兵。〔一〕   〔一〕 師古曰:「行音下更反。」   遣執金吾候陳茂假以鉦鼓,〔一〕募汝南、南陽勇敢吏士三百人,諭說江湖賊成重等二百餘人皆自出,送家在所收事。〔二〕重徙雲陽,〔三〕賜公田宅。   〔一〕 晉灼曰:「百官表執金吾屬官有兩丞、候、司馬。」應劭曰:「將帥乃有鉦鼓,今茂官輕兵少,又但往諭曉之耳,所以假鉦鼓者,欲重其威也。鉦者,鐃也,似鈴,柄中上下通。」師古曰:「鉦音征。鐃音女交反。」   〔二〕 如淳曰:「賊雖自出,得還其家而已,不得復除,尚當役作之也。」師古曰:「如說非也。言身既自出,又各送其家人詣本屬縣邑從賦役耳。」   〔三〕 服虔曰:「重,成重也。作賊長帥,故徙之也。」   冬,中二千石舉治獄平,歲一人。〔一〕   〔一〕 李奇曰:「吏治獄平端也。」   三年春,詔有司為皇帝納采安漢公莽女。〔一〕語在莽傳。又詔光祿大夫劉歆等雜定婚禮。四輔、公卿、大夫、博士、郎、吏家屬皆以禮娶,親迎立軺併馬。〔二〕   〔一〕 師古曰:「婚禮有納采、問名之禮,謂采擇其可娶者。」   〔二〕 服虔曰:「軺音謡,立乘小車也。併馬,驪駕也。」師古曰:「新定此制也。併音步鼎反。」   夏,安漢公奏車服制度,吏民養生、送終、嫁娶、奴婢、田宅、器械之品。立官稷及學官。〔一〕郡國曰學,縣、道、邑、侯國曰校。校、學置經師一人。鄉曰庠,聚曰序。〔二〕序、庠置孝經師一人。   〔一〕 如淳曰:「郊祀志曰『已有官社,未有官稷,遂立官稷於官社之後』。」臣瓚曰:「漢初除秦社稷,立漢社稷,其後又立官社,配以夏禹,而不立官稷。至此始立官稷。光武之後,但有官社,不立官稷。」師古曰:「淳、瓚二說皆未盡也。初立官稷於官社之後,是為一處。今更創置建於別所,不相從也。」   〔二〕 張晏曰:「聚,邑落名也。」師古曰:「聚小於鄉。聚音才喻反。」   陽陵任橫等自稱將軍,盜庫兵,攻官寺,出囚徒。大司徒掾督逐,皆伏辜。   安漢公世子宇與帝外家衛氏有謀。宇下獄死,誅衛氏。   四年春正月,郊祀高祖以配天,宗祀孝文以配上帝。   改殷紹嘉公曰宋公,周承休公曰鄭公。   詔曰:「蓋夫婦正則父子親,人倫定矣。前詔有司復貞婦,歸女徒,〔一〕誠欲以防邪辟,〔二〕全貞信。及眊悼之人〔三〕刑罰所不加,聖王之所制也。惟苛暴吏多拘繫犯法者親屬,婦女老弱,搆怨傷化,百姓苦之。〔四〕其明敕百寮,婦女非身犯法,及男子年八十以上七歲以下,家非坐不道,詔所名捕,它皆無得繫。〔五〕其當驗者,即驗問。〔六〕定著令。」   〔一〕 師古曰:「復音方目反。」   〔二〕 師古曰:「辟讀曰僻。」   〔三〕 師古曰:「八十曰眊,七年曰悼。眊者老稱,言其昏暗也。悼者,未成為人,於其死亡,可哀悼也。眊音莫報反。」   〔四〕 師古曰:「搆,結也。」   〔五〕 張晏曰:「名捕,謂下詔特所捕也。」   〔六〕 師古曰:「就其所居而問。」   二月丁未,立皇后王氏,大赦天下。   遣太僕王惲等八人置副,假節,分行天下,覽觀風俗。〔一〕   〔一〕 師古曰:「行音下更反。」   賜九卿已下至六百石、宗室有屬籍者爵,自五大夫以上各有差。〔一〕賜天下民爵一級,鰥寡孤獨高年帛。   〔一〕 師古曰:「五大夫,第九爵。」   夏,皇后見于高廟。加安漢公號曰「宰衡」。〔一〕賜公太夫人號曰功顯君。封公子安、臨皆為列侯。   〔一〕 應劭曰:「周公為太宰,伊尹為阿衡,采伊、周之尊以加莽。」   安漢公奏立明堂、辟廱。〔一〕尊孝宣廟為中宗,孝元廟為高宗,天子世世獻祭。   〔一〕 應劭曰:「明堂所以正四時,出教化。明堂上圜下方,八窗四達,布政之宮,在國之陽。上八窗法八風,四達法四時,九室法九州,十二重法十二月,三十六戶法三十六(雨)〔旬〕,七十二〈片庸〉法七十二(風)〔候〕。孝經曰:『宗祀文王於明堂,以配上帝。』上帝謂五時帝太昊之屬。黃帝曰合宮,有虞曰總章,殷曰陽館,周曰明堂。辟廱者,象璧圜,雍之以水,象教化流行。」   置西海郡,徙天下犯禁者處之。   梁王立有罪,自殺。   分京師置前煇光、後丞烈二郡。更公卿、大夫、八十一元士官名位次〔一〕及十二州名。分界郡國所屬,罷置改易,天下多事,吏不能紀。   〔一〕 師古曰:「更,改也。」   冬,大風吹長安城東門屋瓦且盡。   五年春正月,祫祭明堂。〔一〕諸侯王二十八人、列侯百二十人、宗室子九百餘人徵助祭。〔二〕禮畢,皆益戶,賜爵及金帛,增秩補吏,各有差。   〔一〕 應劭曰:「禮五年而再殷祭,壹禘壹祫。祫祭者,毀廟與未毀廟之主皆合食於太祖。」師古曰:「祫音洽。」   〔二〕 師古曰:「徵,召也。」   詔曰:「蓋聞帝王以德撫民,其次親親以相及也。昔堯睦九族,舜惇敘之。〔一〕朕以皇帝幼年,且統國政,〔二〕惟宗室子皆太祖高皇帝子孫及兄弟吳頃、楚元之後,〔三〕漢元至今,十有餘萬人,雖有王侯之屬,莫能相糾,〔四〕或陷入刑罪,教訓不至之咎也。傳不云乎?『君子篤於親,則民興於仁。』〔五〕其為宗室自太上皇以來族親,各以世氏,郡國置宗師以糾之,致教訓焉。二千石選有德義者以為宗師。考察不從教令有冤失職者,宗師得因郵亭書言宗伯,請以聞。〔六〕常以歲正月賜宗師帛各十匹。」   〔一〕 師古曰:「虞書堯典云『昔在帝堯,克明峻德,以親九族,九族既睦,平章百姓』。咎繇謨曰『惇敘九族,庶明厲翼』。言堯能明峻德之士而任用之,以(陸)〔睦〕高祖玄孫之親,乃令百姓平和章明。舜又厚敘此親,使眾庶皆明其教,而自勉勵翼戴上命也。故此詔引之。」   〔二〕 師古曰:「朕者,太皇太后自稱也。」   〔三〕 師古曰:「吳頃謂高帝之兄仲也。初為代王,後廢為合陽侯,而子濞封為吳王,故追諡仲為吳頃王。頃讀曰傾。」   〔四〕 師古曰:「糾謂禁察也。」   〔五〕 師古曰:「此論語載孔子之辭也。言上能厚於親屬,則下皆化之,起為仁行也。以論語傳聖人之言,故(為)〔謂〕之傳。他皆類此。」   〔六〕 晉灼曰:「宗伯,宗正也。」師古曰:「郵,行書舍也。言為書以付郵亭,令送至宗伯也。郵音尤。」   羲和劉歆等四人使治明堂、辟廱,〔一〕令漢與文王靈臺、周公作洛同符。〔二〕太僕王惲等八人使行風俗,〔三〕宣明德化,萬國齊同。皆封為列侯。   〔一〕 師古曰:「為使者而典其事。」   〔二〕 師古曰:「文王築靈臺,周公成雒邑,言與之符合。」   〔三〕 師古曰:「行音下更反。」   徵天下通知逸經、古記、天文、曆算、鍾律、小學、史篇、方術、本草及以五經、論語、孝經、爾雅教授者,在所為駕一封軺傳〔一〕,遣詣京師。至者數千人。   〔一〕 如淳曰:「律,諸當乘傳及發駕置傳者,皆持尺五寸木傳信,封以御史大夫印章。其乘傳參封之。參,三也。有期會累封兩端,端各兩封,凡四封也。乘置馳傳五封也,兩端各二,中央一也。軺傳兩馬再封之,一馬一封也。」師古曰:「以一馬駕軺車而乘傳。傳音張戀反。」   閏月,立梁孝王玄孫之耳孫音為王。   冬十二月丙午,帝崩于未央宮。〔一〕大赦天下。有司議曰:「禮,臣不殤君。皇帝年十有四歲,宜以禮斂,加元服。」〔二〕奏可。葬康陵。〔三〕詔曰:「皇帝仁惠,無不顧哀,〔四〕每疾一發,氣輒上逆,害於言語,故不及有遺詔。其出媵妾,皆歸家得嫁,如孝文時故事。」〔五〕   〔一〕 臣瓚曰:「帝年九歲即位,即位五年,壽十四。」師古曰:「漢注云帝春秋益壯,以母衛大后故怨不悅。莽自知益疏,篡殺之謀由是生,因到(獵)〔臘〕日上椒酒,置藥酒中。故翟義移書云『莽鴆弒孝平皇帝』。」   〔二〕 師古曰:「斂音力贍反。」   〔三〕 臣瓚曰:「在長安北六十里。」   〔四〕 師古曰:「言帝平生多所顧念哀憐。」   〔五〕 師古曰:「媵妾,謂從皇后俱來者。媵之言送。媵音食證反,又音孕也。」   贊曰:孝平之世,政自莽出,褒善顯功,以自尊盛。觀其文辭,方外百蠻,亡思不服;〔一〕休徵嘉應,頌聲並作。〔二〕至乎變異見於上,民怨於下,莽亦不能文也。〔三〕   〔一〕 師古曰:「大雅文王有聲之詩曰:『自(東)〔西〕自(西)〔東〕,自南自北,亡思不服。』言武王於鎬京行辟雍之禮,自四方來觀者皆感其德化,心無不歸服。故此贊引之。」   〔二〕 師古曰:「休,美也。徵,證也。」   〔三〕 如淳曰:「不可復文飾也。」 ## 漢書卷十三‧異姓諸侯王表第一   昔詩書述虞夏之際,舜禹受襢,〔一〕積德累功,洽於百姓,攝位行政,考之于天,〔二〕經數十年,然後在位。殷周之王,乃繇卨稷,〔三〕修仁行義,歷十餘世,至于湯武,然後放殺。〔四〕秦起襄公,章文、繆,獻、〔五〕孝、昭、嚴,稍蠶食六國,〔六〕百有餘載,至始皇,乃并天下。以德若彼,用力如此其(艱)〔囏〕難也。〔七〕   〔一〕 師古曰:「古禪字,音上扇反。」   〔二〕 師古曰:「謂在璿璣玉衡以齊七政。考之于天,知已合天心不也。」   〔三〕 師古曰:「繇讀與由同。」   〔四〕 師古曰:「殺讀曰弒。它皆類此。」   〔五〕 師古曰:「言奏之初大,起於襄公始為諸侯,至文公、繆公、獻公,更為章著也。襄公,莊公之子;文公,襄公之子也。繆公,德公之少子;獻公,靈公之子也。」   〔六〕 師古曰:「孝謂孝公也,即獻公之子。昭謂昭襄王,即惠王之子,武王之弟也。嚴謂莊襄王,即昭襄王之孫,孝文王之子也。後漢時避明帝諱,以莊為嚴,故漢書姓及諡本作莊者皆易為嚴也。它皆類此。蠶食,謂漸吞滅之,如蠶食葉也。」   〔七〕 師古曰:「囏,古艱字也。」   秦既稱帝,患周之敗,以為起於處士橫議,諸侯力爭,四夷交侵,以弱見奪。〔一〕於是削去五等,〔二〕墮城銷刃,〔三〕箝語燒書,〔四〕內鋤雄俊,外攘胡粵,〔五〕用壹威權,為萬世安。〔六〕然十餘年間,猛敵橫發乎不虞,〔七〕適戍彊於五伯,〔八〕閭閻偪於戎狄,〔九〕嚮應㿊於謗議,〔一0〕奮臂威於甲兵。鄉秦之禁,適所以資豪桀而速自斃也。〔一一〕是以漢亡尺土之階,繇一劍之任,五載而成帝業。〔一二〕書傳所記,未嘗有焉。何則?古世相革,皆承聖王之烈,〔一三〕今漢獨收孤秦之弊。鐫金石者難為功,摧枯朽者易為力,〔一四〕其勢然也。故據漢受命,譜十八王,月而列之,天下一統,乃以年數。〔一五〕訖于孝文,異姓盡矣。   〔一〕 服虔曰:「言因橫議而敗也。」應劭曰:「孟軻云『聖王不作,諸侯恣行,處士橫議』。」師古曰:「處士謂不官於朝而居家者也。橫音(朝)〔胡〕孟反。次下『橫發』,其音亦同也。」   〔二〕 應劭曰:「周制,公、侯、伯、子、男五等爵。」   〔三〕 應劭曰:「壞其堅城,恐復阻以害己也。聚天下之兵,鑄以為銅人十二,不欲令民復逆命也。古者以銅為兵。」師古曰:「墮音火規反。」   〔四〕 應劭曰:「禁民聚語,畏其謗己。箝,緘也。箝與鉗同。」晉灼曰:「許慎云『箝,籥也』。」師古曰:「晉說是也。謂箝籥其口,不聽妄言也,即所謂禁耦語者也。箝音(某)〔其〕占反。籥音躡。」   〔五〕 師古曰:「攘,卻也。粵,古越字。」   〔六〕 師古曰:「令威權壹歸於己。」   〔七〕 師古曰:「虞,度也。意所不度,謂之不虞。」   〔八〕 師古曰:「適讀曰謫。謫戍,謂陳勝、吳廣也。伯讀曰霸。五霸謂昆吾、大彭、豕韋、齊桓、晉文也。謫音陟厄反。」   〔九〕 應劭曰:「周禮二十五家為閭。閻音簷,門閭外旋下廕,謂之步簷也。閭閻民陳勝之屬,言其逼秦甚於戎狄也。」師古曰:「閭,里門也。閻,里中門也。陳勝、吳廣本起閭左之戍,故總言閭閻,應說非也。閭左解在陳勝傳。偪音逼。」   〔一0〕服虔曰:「㿊音慘。」應劭曰:「秦法,誹謗者族。今陳勝奮臂大呼,天下莫不嚮應,嚮應之害更㿊烈於所謗議也。」師古曰:「嚮音響。響應者,如響之應聲。㿊,痛也。服音是也。」   〔一一〕師古曰:「鄉讀曰嚮,謂曩時也。秦禁,謂墮城銷刃、箝語燒書之屬是也。」   〔一二〕師古曰:「繇讀與由同。任,用也,事也。」   〔一三〕師古曰:「革,變也。烈謂餘烈也。」   〔一四〕師古曰:「鐫,琢石也,音子全反。」   〔一五〕應劭曰:「譜音補。項羽為西楚霸王,為天下主,命立十八王,王高祖於蜀漢。漢元年,諸王畢封各就國,始受命之元,故以冠表焉。」張晏曰:「時天下未定,參錯變易,不可以年紀,故列其月,五年誅籍,乃以年紀焉。」 ## 漢書卷十四‧諸侯王表第二   昔周監於二代,〔一〕三聖制法,〔二〕立爵五等,〔三〕封國八百,同姓五十有餘。周公、康叔建於魯、衛,各數百里;太公於齊,亦五侯九伯之地。〔四〕詩載其制曰:「介人惟藩,大師惟垣。大邦惟屏,大宗惟翰。懷德惟寧,宗子惟城。母俾城壞,毋獨斯畏。」〔五〕所以親親賢賢,褒表功德,〔六〕關諸盛衰,深根固本,為不可拔者也。故盛則周、邵相其治,致刑錯;衰則五伯扶其弱,與共守。〔七〕自幽、平之後,日以陵夷,〔八〕至虖阨䧢河洛之間,〔九〕分為二周,〔一0〕有逃責之臺,被竊鈇之言。〔一一〕然天下謂之共主,〔一二〕彊大弗之敢傾。〔一三〕歷載八百餘年,數極德盡,既於王赧,〔一四〕降為庶人,用天年終。號位已絕於天下,尚猶枝葉相持,莫得居其虛位,海內無主,三十餘年。〔一五〕   〔一〕 師古曰:「監,視也。二代,夏、殷也。」   〔二〕 師古曰:「三聖謂文王、武王及周公也。」   〔三〕 師古曰:「公、侯、伯、子、男。」   〔四〕 臣瓚曰:「禮記王制云:『五國以為屬,屬有長;二百一十國以為州,州有伯。』」 師古曰:「五侯,五等諸侯也。九伯,九州之伯也。伯,長也。」   〔五〕 師古曰:「大雅板之詩也。介,善也。藩,籬也。屏,蔽也。垣,牆也。翰,幹也。懷,和也。俾,使也。以善人為之藩籬,謂封周公、康叔於魯、衛;以大師為垣牆,謂封太公於齊也。大邦以為屏蔽,謂成國諸侯也;大宗以為楨幹,謂王之同姓也。能和其德則天下安寧,分建宗子則列城堅固。城不可使墮壞,宗不可使單獨。單獨墮壞,則畏懼斯至。」   〔六〕 師古曰:「親賢俱封,功德並建。」   〔七〕 師古曰:「伯讀曰霸。此五霸謂齊桓、宋襄、晉文、秦穆、吳夫差也。」   〔八〕 師古曰:「陵夷,言如山陵之漸平。夷謂頹替也。」   〔九〕 應劭曰:「阨者,狹也。䧢者,踦𨄅也。西迫強秦,東有韓魏,數見侵暴,踦𨄅不安也。」師古曰:「阨音於懈反。䧢音區。」   〔一0〕師古曰:「謂東西二周也。」   〔一一〕服虔曰:「周赧王負責,無以歸之,主迫責急,乃逃於此臺,後人因以名之。」劉德曰:「洛陽南宮謻臺是也。」應劭曰:「竊鈇,謂出至路邊竊取人鈇也。」師古曰:「應說非也。鈇鉞,王者以為威,用斬戮也。言周室衰微,政令不行於天下,雖有鈇鉞,無所用之,是謂私竊隱藏之耳。被音皮義反。鈇音膚。謻音移,又音直移反。」   〔一二〕如淳曰:「雖至微弱,猶共以為之主。」   〔一三〕師古曰:「言諸侯雖彊大者,不敢傾滅周也。」   〔一四〕師古曰:「既亦盡也。赧,諡也,一曰名也,音女版反。」   〔一五〕師古曰:「秦昭襄王五十二年周初亡,五十六年昭襄王卒,孝文王立一年而卒,莊襄王立四年而卒,子政立二十六年而乃并天下,自號始皇帝。是為三十五年無主也。」   秦據勢勝之地,騁狙詐之兵,〔一〕蠶食山東,壹切取勝。〔二〕因矜其所習,自任私知,姍笑三代,盪滅古法,〔三〕竊自號為皇帝,而子弟為匹夫,內亡骨肉本根之輔,外亡尺土藩翼之衛。陳、吳奮其白挺,〔四〕劉、項隨而斃之。故曰,周過其曆,秦不及期,國勢然也。〔五〕   〔一〕 應劭曰:「狙,伺也,因(聞)〔間〕伺隙出兵也。狙音若蛆反。」師古曰:「音千絮反。」   〔二〕 師古曰;「蠶食,解在異姓諸侯王表。壹切,解在平紀也。」   〔三〕 師古曰:「姍,古訕字也。訕,謗也,音所諫反,又音刪。」   〔四〕 應劭曰:「白挺,大杖也。孟子書曰『可使制挺以撻秦楚』是也。」師古曰:「挺音徒鼎反。」   〔五〕 應劭曰:「武王克商,卜世三十,卜年七百,今乃三十六世,八百六十七歲,此謂過其曆者也。秦以諡法少,恐後世相襲,自稱始皇,子曰二世,欲以一迄萬,今至子而亡,此之為不及期也。」   漢興之初,海內新定,同姓寡少,懲戒亡秦孤立之敗,於是剖裂疆土,立二等之爵。〔一〕功臣侯者百有餘邑,尊王子弟,大啟九國。〔二〕自鴈門以東,盡遼陽,為燕、代。〔三〕常山以南,太行左轉,度河、濟,漸于海,為齊、趙。〔四〕穀、泗以往,奄有龜、蒙,為梁、楚。〔五〕東帶江、湖,薄會稽,為荊吳。〔六〕北界淮瀕,略廬、衡,為淮南。〔七〕波漢之陽,亙九嶷,為長沙。〔八〕諸侯(北)〔比〕境,周(市)〔匝〕三垂,外接胡越。〔九〕天子自有三河、東郡、潁川、南陽,〔一0〕自江陵以西至巴蜀,北自雲中至隴西,與京師內史凡十五郡,公主、列侯頗邑其中。〔一一〕而藩國大者夸州兼郡,連城數十,〔一二〕宮室百官同制京師,可謂撟枉過其正矣。〔一三〕雖然,高祖創業,日不暇給,孝惠享國又淺,高后女主攝位,而海內晏如,〔一四〕亡狂狡之憂,卒折諸呂之難,成太宗之業者,亦賴之於諸侯也。   〔一〕 (項羽)〔韋昭〕曰:「漢封功臣,大者王,小者侯也。」   〔二〕 師古曰:「九國之數在下也。」   〔三〕 師古曰:「遼陽,遼水之陽也。」   〔四〕 師古曰:「太行,出名也。左轉,亦謂自太行而東也。漸,入也,一曰浸也。行音胡剛反。漸音子廉反,亦讀如本字。」   〔五〕 晉灼曰:「水經云泗水出魯(下)〔卞〕縣。」臣瓚曰:「穀在彭城,泗之下流為穀水。」師古曰:「奄,覆也。龜、蒙,二山名。」   〔六〕 文穎曰:「即今吳也。高帝六年為荊國,十年更名吳。」師古曰:「荊吳,同是一國也。」   〔七〕 師古曰:「瀕,水涯也,音頻,又音賓。廬、衡,二山名也。」   〔八〕 鄭氏曰:「波音陂澤之陂。」孟康曰:「亙,竟也,音古贈反。」師古曰:「漢之陽者,循漢水而往也。水北曰陽。(陂)〔波〕音彼皮反,又音彼義反。九嶷,山名,有九峰,在零陵營道。嶷音疑。」   〔九〕 師古曰:「比謂相接次也。三垂,謂北東南也。比音頻寐反。」   〔一0〕師古曰:「三河,河東、河南、河內也。」   〔一一〕師古曰:「十五郡中又往往有列侯、公主之邑。」   〔一二〕師古曰:「夸音跨。」   〔一三〕師古曰:「撟與矯同。枉,曲也。正曲曰矯。言矯秦孤立之敗而大封子弟,過於強盛,有失中也。」   〔一四〕師古曰:「晏如,安然也。」   然諸侯原本以大,末流濫以致溢,小者淫荒越法,大者睽孤橫逆,以害身喪國。〔一〕故文帝采賈生之議分齊、趙,景帝用晁錯之計削吳、楚。武帝施主父之冊,下推恩之令,使諸侯王得分戶邑以封子弟,不行黜陟,而藩國自析。自此以來,齊分為七〔二〕趙分為六,〔三〕梁分為五,〔四〕淮南分為三。〔五〕皇子始立者,大國不過十餘城。長城、燕、代雖有舊名,皆亡南北邊矣。〔六〕景遭七國之難,抑損諸侯,減黜其官。〔七〕武有衡山、淮南之謀,作左官之律,〔八〕設附益之法,〔九〕諸侯惟得衣食稅租,不與政事。〔一0〕   〔一〕 師古曰:「易睽卦九四爻辭曰『睽孤,見豕負塗』。睽孤,乖刺之意。睽音工攜反。」   〔二〕 師古曰:「謂齊、城陽、濟北、濟南、淄川、膠西、膠東也。」   〔三〕 師古曰:「謂趙、平原、真定、中山、廣川、河間也。」   〔四〕 師古曰:「謂梁、濟川、濟東、山陽、濟陰也。」   〔五〕 師古曰:「謂淮南、衡山、廬江。」   〔六〕 如淳曰:「長沙之南更置郡,燕、代以北更置緣邊郡。其所有饒利、兵馬、器械,三國皆失之矣。」   〔七〕 師古曰:「謂改丞相曰相,省御史大夫、廷尉、少府、宗正、博士,損大夫、謁者諸官長丞員等也。」   〔八〕 服虔曰:「仕於諸侯為左官,絕不得使仕於王侯也。」應劭曰:「人道上右,今舍天子而仕諸侯,故謂之左官也。」師古曰:「左官猶言左道也。皆僻左不正,應說是也。漢時依上古法,朝廷之列以右為尊,故謂降秩為左遷,仕諸侯為左官也。」   〔九〕 張晏曰:「律鄭氏說,封諸侯過限曰附益。或曰阿媚王侯,有重法也。」師古:「附益者,蓋取孔子云『求也為之聚斂而附益之』之義也,皆背正法而厚於私家也。」   〔一0〕師古曰:「與讀曰豫。」   至於哀、平之際,皆繼體苗裔,親屬疏遠,〔一〕生於帷牆之中,不為士民所尊,勢與富室亡異。而本朝短世,國統三絕,〔二〕是故王莽知漢中外殫微,本末俱弱,〔三〕亡所忌憚,生其姦心;因母后之權,假伊周之稱,顓作威福廟堂之上,不降階序而運天下。〔四〕詐謀既成,遂據南面之尊,分遣五威之吏,馳傳天下,班行符命。漢諸侯王厥角稽首,〔五〕奉上璽韍,惟恐在後,〔六〕或乃稱美頌德,以求容媚,豈不哀哉!是以究其終始彊弱之變,明監戒焉。   〔一〕 師古曰:「言非始封之君,皆其後裔也,故於天子益疏遠矣。」   〔二〕 師古曰:「謂成、哀、平皆早崩,又無繼嗣。」   〔三〕 師古曰:「殫,盡也,音單。」   〔四〕 師古曰:「序謂東西廂。顓與專同。」   〔五〕 應劭曰:「厥者,頓也。角者,頟角也。稽者,首至地也。言王莽漸漬威福日久,亦值漢之單弱,王侯見莽篡弒,莫敢怨望,皆頓角稽首至地而上其璽綬也。」晉灼曰:「厥猶豎也,叩頭則頟角豎。」師古曰:「應說是也。稽音口禮反,與稽同。」   〔六〕 師古曰:「韍音弗,璽之組也。」 ## 漢書卷十五上‧王子侯表第三上   大哉,聖祖之建業也!後嗣承序,以廣親親。至于孝武,以諸侯王疆土過制,或替差失軌,而子弟為匹夫,〔一〕輕重不相準,於是制詔御史:「諸侯王或欲推私恩分子弟邑者,令各條上,朕且臨定其號名。」自是支庶畢侯矣。詩云「文王孫子,本支百世」,〔二〕信矣哉!〔三〕   〔一〕 師古曰:「疆亦壃字也。替,古僣字也。軌,法也。」   〔二〕 師古曰:「大雅文王之詩也。本,本宗也。支,支子也。言文王有明德,故天祚子,子孫嫡者為天子,支庶為諸侯,皆不絕也。」   〔三〕 師古曰:「侯所食邑,皆書其郡縣於下。其有不書者,史失之也。或但言某人嗣及直書薨,不具年月,皆闕文也。」 ## 漢書卷十五下‧王子侯表第三下   孝元之世,亡王子侯者,盛衰終始,豈非命哉!元始之際,王莽擅朝,偽褒宗室,侯及王之孫焉;〔一〕居攝而愈多,非其正,故弗錄。〔二〕旋踵亦絕,悲夫!   〔一〕 師古曰:「王之孫亦得封侯,謂承鄉侯閟以下是也。」   〔二〕 師古曰:「王莽所封,故不以為正也。」 ## 漢書卷十六‧高惠高后文功臣表第四   自古帝王之興,曷嘗不建輔弼之臣所與共成天功者乎!〔一〕漢興自秦二世元年之秋,楚陳之歲,〔二〕初以沛公總帥雄俊,三年然後西滅秦,立漢王之號,五年東克項羽,即皇帝位,八載而天下乃平,始論功而定封。訖十二年,侯者百四十有三人。時大城名都民人散亡,戶口可得而數裁什二三,〔三〕是以大侯不過萬家,小者五六百戶。封爵之誓曰:「使黃河如帶,泰山若厲,國以永存,爰及苗裔。」〔四〕於是申以丹書之信,重以白馬之盟,〔五〕又作十八侯之位次。〔六〕高后二年,復詔丞相陳平盡差列侯之功,錄弟下竟,臧諸宗廟,副在有司。〔七〕始未嘗不欲固根本,而枝葉稍落也。   〔一〕 師古曰:「天功,天下之功業也。虞書舜典曰『欽哉,惟時亮天功』也。」   〔二〕 師古曰:「謂陳涉自稱楚王時也。」   〔三〕 師古曰:「裁與纔同,十分之內纔有二三也。」   〔四〕 應劭曰:「封爵之誓,國家欲使功臣傳祚無窮也。帶,衣帶也。厲,砥厲石也。河當何時如衣帶,山當何時如厲石,言如帶厲,國猶永存,以及後世之子孫也。」   〔五〕 師古曰:「丹書,解在高紀。白馬之盟,謂刑白馬歃其血以為盟也。」   〔六〕 孟康曰:「唯作元功蕭、曹等十八人位次耳。高后乃詔作位次下竟。」師古曰:「謂蕭何、曹參、張敖、周勃、樊噲、酈商、奚涓、夏侯嬰、灌嬰、傅寬、靳歙、王陵、陳武、王吸、薛歐、周昌、丁復、蟲達,從第一至十八也。」   〔七〕 師古曰:「副,貳也。其列侯功籍已藏於宗廟,副貳之本又在有司。」   故逮文、景四五世間,流民既歸,戶口亦息,列侯大者至三四萬戶,小國自倍,〔一〕富厚如之。〔二〕子孫驕逸,忘其先祖之艱難,多陷法禁,隕命亡國,〔或〕(云)〔亡〕子孫。訖於孝武後元之年,靡有孑遺,耗矣。〔三〕罔亦少密焉。〔四〕故孝宣皇帝愍而錄之,乃開廟臧,覽舊籍,詔令有司求其子孫,咸出庸保之中,〔五〕並受復除,或加以金帛,〔六〕用章中興之德。   〔一〕 師古曰:「自倍者,謂舊五百戶,今者至千也。曹參初封萬六百戶,至後嗣侯宗免時,有戶二萬三千,是為戶口蕃息故也。它皆類此。」   〔二〕 師古曰:「言其貲財亦稍富厚,各如戶口之多也。」   〔三〕 孟康曰:「耗音毛。無有毛米在者也。」師古曰:「孟音是也,而解非也。孑然,獨立貌,言無有獨存者,至於耗盡也。今俗語猶謂無為耗,音毛。」   〔四〕 服虔曰:「法罔差益密也。」   〔五〕 師古曰:「庸,〔賣〕功庸也;保,可安信也:皆賃作者也。」   〔六〕 師古曰:「復音方目反。」   降及孝成,復加卹問,稍益衰微,不絕如綫。〔一〕善乎,杜業之納說也!曰:「昔唐以萬國致時雍之政,〔二〕虞、夏以(之)多群后饗共己之治。〔三〕湯法三聖,殷氏太平。〔四〕周封八百,重譯來賀。〔五〕是以內恕之君樂繼絕世,隆名之主安立亡國,〔六〕至於不及下車,德念深矣。〔七〕成王察牧野之克,顧群后之勤,知其恩結於民心,功光於王府也,故追述先父之志,錄遺老之策,高其位,大其{宀禹},〔八〕愛敬飭盡,命賜備厚。〔九〕大孝之隆,於是為至。至其沒也,世主歎其功,無民而不思。所息之樹且猶不伐,〔一0〕況其廟乎?是以燕、齊之祀與周並傳,子繼弟及,歷載不墮〔一一〕。豈無刑辟,繇祖之竭力,故支庶賴焉。〔一二〕跡漢功臣,亦皆割符世爵,受山河之誓,存以著其號,亡以顯其魂,賞亦不細矣。百餘年間而襲封者盡,或絕失姓,或乏無主,朽骨孤於墓,苗裔流於道,生為愍隸,死為轉屍。〔一三〕以往況今,甚可悲傷。〔一四〕聖朝憐閔,詔求其後,四方忻忻,靡不歸心。出入數年而不省察,恐議者不思大義,設言虛亡,則厚德掩息,遴柬布章,〔一五〕非所以視化勸後也。〔一六〕三人為眾,雖難盡繼,宜從尤功。」〔一七〕於是成帝復紹蕭何。   〔一〕 晉灼曰:「綫,今線縷字也,音先戰反。」   〔二〕 師古曰:「雍,和也。堯典云『黎萌於變時雍』,故杜業引之也。」   〔三〕 師古曰:「群后謂諸侯也。恭己,無為也。孔子曰:『無為而治者,其舜也歟!夫何為哉?恭己正南面而已。』共讀曰恭。」   〔四〕 師古曰:「三聖謂堯、舜、禹也。」   〔五〕 師古曰:「重譯謂越裳氏也。」   〔六〕 師古曰:「以立亡國之後為安泰也。」   〔七〕 張晏曰:「謂武王入殷,未及下車,封黃帝之後於薊,虞舜之後於陳也。」   〔八〕 師古曰:「{宀禹}謂啟土所居也。」   〔九〕 師古曰:「飭,謹也,讀與敕同。」   〔一0〕師古曰:「謂召伯止於甘棠之下而聽訟,人思其德,不伐其樹,召南甘棠之詩是也。」   〔一一〕師古曰:「弟代兄位謂之及。墮,毀也,音火規反。」   〔一二〕師古曰:「言國家非無刑辟,而功臣子孫得不陷罪辜而能長存者,思其先人之力,令有續嗣也。繇讀與由同。」   〔一三〕應劭曰:「死不能葬,故屍流轉在溝壑之中。」師古曰:「愍隸者,言為徒隸,可哀愍之也。」   〔一四〕師古曰:「況,譬也。」   〔一五〕晉灼曰:「許慎云『遴,難行也』。柬,古簡字也。簡,少也。言今難行封,則得繼絕者少,若然,此必布聞彰於天下也。」師古曰:「遴讀與吝同。」   〔一六〕師古曰:「視讀與示同。」   〔一七〕孟康曰:「言人三為眾,雖難盡繼,取其功尤高者(三)〔一〕人繼之,於名為眾矣。」服虔曰:「尤功,封重者一人也。」師古曰:「孟說是也。」   哀、平之世,增修曹參、周勃之屬,得其宜矣。以綴續前記,究其本末,并序位次,盡于孝文,以昭元功之候籍(云)。〔一〕   〔一〕 師古曰:「籍謂名錄也,高紀所云通侯籍也。」 ## 漢書卷十七‧景武昭宣元成功臣表第五   昔書稱「蠻夷帥服」,〔一〕詩云「徐方既來」,〔二〕春秋列潞子之爵,許其慕諸夏也。〔三〕漢興至于孝文時,乃有弓高、襄城之封,〔四〕雖自外來,本功臣後。故至孝景始欲侯降者,丞相周亞夫守約而爭。〔五〕帝黜其議,初開封賞之科,〔六〕又有吳楚之事。武興胡越之伐,將帥受爵,應本約矣。〔七〕後(有)〔世〕承平,頗有勞臣,輯而序之,續元功次云。〔八〕   〔一〕師古曰:「舜典之辭也。言王者德澤廣被,則四夷相率而降服也。」   〔二〕師古曰:「大雅常武之詩曰:『王猷允塞,徐方既 。』言周之王道信能充實,則徐方、淮夷並來朝也。俫,古來字。」   〔三〕應劭曰:「潞子離狄內附,春秋嘉之,稱其爵,列諸盟會也。」師古曰:「潞音路。」   〔四〕師古曰:「弓高侯穨當,襄城侯桀龍,皆從匈奴來降而得封也。」   〔五〕應劭曰:「景帝欲封王皇后兄信,亞夫對『高祖之約,非功臣不侯也』。」師古曰:「景帝欲封匈奴降者徐盧等,而亞夫爭之,以為不可。今表所稱,蓋謂此爾,不列王信事也。應說失之。」   〔六〕師古曰:「不從亞夫之言,竟封也。」   〔七〕 師古曰:「應高祖非有功不得侯之約。」   〔八〕 師古曰:「輯與集同。元功,謂佐興其帝業者也。」 ## 漢書卷十八‧外戚恩澤侯表第六   自古受命及中興之君,必興滅繼絕,修廢舉逸,然後天下歸仁,四方之政行焉。〔一〕傳稱武王克殷,追存賢聖,至乎不及下車〔二〕。世代雖殊,其揆一也。高帝撥亂誅暴,庶事草創,日不暇給,然猶修祀六國,求聘四皓,過魏則寵無忌之墓,適趙則封樂毅之後〔三〕。及其行賞而授位也,爵以功為先後,官用能為次序。後嗣共己遵業,舊臣繼踵居位。〔四〕至乎孝武,元功宿將略盡。會上亦興文學,進拔幽隱,公孫弘自海瀕而登宰相,〔五〕於是寵以列侯之爵。又疇咨前代,詢問耆老,初得周後,復加爵邑。自是之後,宰相畢侯矣。元、成之間,晚得殷世,以備賓位。   〔一〕 師古曰:「論語孔子陳帝王之法云『審法度,修廢官,四方之政行焉;興滅國,繼絕世,舉逸人,天下之人歸心焉。』故此序引之也。」   〔二〕 師古曰:「禮記云『武王克殷,未及下車,而封黃帝之後於薊,封帝堯之後於祝,封帝舜之後於陳。』此其事也。」   〔三〕 師古曰:「高紀十二年詔云:『秦皇帝、楚隱王、魏安釐王、齊愍王、趙悼襄王皆絕無後。其與秦皇帝守冢二十家,楚、魏、齊各十家,趙及魏公子無忌各五家。』張良傳高帝謂四人曰『吾求公,公避逃我,今公何自從吾兒游乎?』又高紀十年『求樂毅有後乎,得其孫叔,封之樂鄉,號華成君』也。楚、魏、齊、趙皆舊六國,故總云六國。四皓須眉皓白,故謂之四皓。稱號在王貢兩龔鮑傳。」   〔四〕 師古曰:「共讀曰恭。」   〔五〕 師古曰:「海瀕,謂近海之地。瀕音頻,又音賓。」   漢興,外戚與定天下,侯者二人。〔一〕故誓曰:「非劉氏不王,若有亡功非上所置而侯者,天下共誅之。」是以高后欲王諸呂,王陵廷爭;孝景將侯王氏,脩侯犯色。〔二〕卒用廢黜。是後薄昭、竇嬰、上官、衛、霍之侯,以功受爵。其餘后父據春秋褒紀之義,〔三〕帝舅緣大雅申伯之意,〔四〕寖廣博矣。〔五〕是以別而敘之。   〔一〕 服虔曰:「呂后兄周呂侯澤、建成侯釋之。」師古曰:「與讀曰豫,言豫其功也。」   〔二〕 師古曰:「脩音條。」   〔三〕 應劭曰:「春秋,天子將納后於紀,紀本子爵也,故先褒為侯,言王者不取於小國。」   〔四〕 應劭曰:「申伯,周宣王元舅也,為邑於謝。後世欲光寵外親者,緣申伯之恩,援此義以為諭也。」   〔五〕 師古曰:「寖,漸也。」 ## 漢書卷十九上‧百官公卿表第七上   師古曰:「漢制,三公號稱萬石,其俸月各三百五十斛穀。其稱中二千石者月各百八十斛,二千石者百二十斛,比二千石者百斛,千石者九十斛,比千石者八十斛,六百石者七十斛,比六百石者六十斛,四百石者五十斛,比四百石者四十五斛,三百石者四十斛,比三百石者三十七斛,二百石者三十斛,比二百石者二十七斛,一百石者十六斛。」   易敘宓羲、神農、(皇)〔黃〕帝作教化民,〔一〕而傳述其官,〔二〕以為宓羲龍師名官,〔三〕神農火師火名,〔四〕黃帝雲師雲名,〔五〕少昊鳥師鳥名。〔六〕自顓頊以來,為民師而命以民事,〔七〕有重黎、句芒、祝融、后土、蓐收、玄冥之官,然已上矣。〔八〕書載唐虞之際,命羲和四子〔九〕順天文,授民時;咨四岳,以舉賢材,揚側陃;〔一0〕十有二牧,柔遠能邇;〔一一〕禹作司空,平水土;〔一二〕棄作后稷,播百穀;〔一三〕卨作司徒,敷五教;〔一四〕咎繇作士,正五刑;〔一五〕垂作共工,利器用;〔一六〕〈古益字〉作朕虞,育草木鳥獸;〔一七〕伯夷作秩宗,典三禮;〔一八〕夔典樂,和神人;〔一九〕龍作納言,出入帝命。〔二0〕夏、殷亡聞焉,〔二一〕周官則備矣。〔二二〕天官冢宰,地官司徒,春官宗伯,夏官司馬,秋官司寇,各官司空,是為六卿,〔二三〕各有徒屬職分,用於百事。〔二四〕太師、太傅、太保,是為三公,〔二五〕蓋參天子,坐而議政,無不總統,故不以一職為官名。又立三少為之副,少師、少傅、少保,是為孤卿,與六卿為九焉。記曰三公無官,言有其人然後充之,〔二六〕舜之於堯,伊尹於湯,周公、召公於周,是也。或說司馬主天,司徒主人,司空主土,是為三公。四岳謂四方諸侯。自周衰,官失而百職亂,戰國並爭,各變異。秦兼天下,建皇帝之號,〔二七〕立百官之職。漢因循而不革,〔二八〕明簡易,隨時宜也。其後頗有所改。王莽篡位,慕從古官,而吏民弗安,亦多虐政,遂以亂亡。故略表舉大分,〔二九〕以通古今,備溫故知新之義云。〔三0〕   〔一〕 應劭曰:「宓羲氏始作八卦,神農氏為耒耜,黃帝氏作衣裳,神而化之,使民宜之。」師古曰;「見易下繫。宓音伏,字本作虙,轉寫訛謬耳。」   〔二〕 師古曰:「春秋左氏傳載郯子所說也。」   〔三〕 應劭曰;「師者長也,以龍紀其官長,故為龍師。春官為青龍,夏官為赤龍,秋官為白龍,冬官為黑龍,中官為黃龍。」張晏曰:「庖羲將興,神龍負圖而至,因以名師與官也。」   〔四〕 應劭曰:「火德也,故為炎帝。春官為大火,夏官為鶉火,秋官為西火,各官為北火,中官為中火。」張晏曰:「神農有火星之瑞,因以名師與官也。」   〔五〕 應劭曰:「黃帝受命有雲瑞,故以雲紀事也。由是而言,故春官為青雲,夏官為縉雲,秋官為白雲,冬官為黑雲,中官為黃雲。」張晏曰:「黃帝有景雲之應,因以名師與官也。」   〔六〕 應劭曰:「金天氏,黃帝子青陽也。」張晏曰:「少昊之立,鳳鳥適至,因以名官。鳳鳥氏為歷正,玄鳥司分,伯趙司至,青鳥司開,丹鳥司閉。」師古曰:「玄鳥,燕也。伯趙,伯勞也。青鳥,鶬鴳也。丹鳥,鷩雉也。」   〔七〕 應劭曰:「顓頊氏代少昊者也,不能紀遠,始以職事命官也。春官為木正,夏官為火正,秋官為金正,冬官為水正,中官為土正。」師古曰:「自此以上皆郯子之辭也。」   〔八〕 應劭曰:「少昊有四叔,重為句芒,胲為蓐收,修及熙為玄冥。顓頊氏有子曰黎,為祝融。共工氏有子曰句龍,為后土。故有五行之官,皆封為上公,祀為貴神。」師古曰:「上謂其事久遠也。胲音該。」   〔九〕 應劭曰:「堯命四子分掌四時之教化也。」張晏曰:「四子謂羲仲、羲叔、和仲、和叔也。」師古曰:「事見虞書堯典。」   〔一0〕師古曰:「四嶽,分主四方諸侯者。」   〔一一〕應劭曰:「牧,州牧也。」師古曰:「柔,安也,能,善也。邇,近也。」   〔一二〕師古曰:「空,穴也。古人穴居,主穿土為穴以居人也。」   〔一三〕應劭曰:「棄,臣名也。后,主也,為此稷官之主也。」師古曰:「播謂布種也。」   〔一四〕應劭曰:「五教,父義,母慈,兄友,弟恭,子孝也。」師古曰;「卨音先列反。」   〔一五〕應劭曰:「土,獄官之長。」張晏曰:「五刑謂墨、刖、劓、剕、宮、大辟也。」師古曰:「咎音皋。繇音弋昭反。墨,鑿其頟而涅以墨也。刖,斷足也。劓,割鼻也。剕,去髕骨也。宮,陰刑也。大辟,殺之也。」   〔一六〕應劭曰:「垂,臣名也。為共工,理百工之事也。」師古曰:「共讀曰龔。」   〔一七〕應劭曰:「〈古益字〉,伯益也。虞,掌山澤禽獸官名也。」師古曰:「〈古益字〉,古益字也。虞,度也,主商度山川之事。」   〔一八〕應劭曰:「伯夷,臣名也。典天神、地祇、人鬼之禮也。」師古曰:「秩,次也;宗,尊也:主尊神之禮,可以次序也。」   〔一九〕應劭曰:「夔,臣名也。」師古曰:「夔音鉅龜反。」   〔二0〕應劭曰:「龍,臣名也。納言,如今尚書,管王之喉舌也。」師古曰:「自此以上皆堯典之文。」   〔二一〕師古曰:「言夏、殷置官事不見於書傳也。禮記明堂位曰『夏后氏官百,殷二百』,蓋言其大數而無職號統屬也。」   〔二二〕師古曰:「事見周書周官篇及周禮也。」   〔二三〕師古曰:「冢宰掌邦治,司徒掌邦教,宗伯掌邦禮,司馬掌邦政,司寇掌邦禁,司空掌邦土也。」   〔二四〕師古曰:「言百者,舉大數也。分音扶問反。」   〔二五〕應劭曰:「師,訓也。傅,覆也。保,養也。」師古曰:「傅,相也」   〔二六〕師古曰:「不必備員,有德者乃處之。」   〔二七〕張晏曰:「五帝自以德不及三皇,故自去其皇號。三王又以德不及五帝,自損稱王。秦自以德褒二行,故兼稱之。」   〔二八〕師古曰:「革,改也。」   〔二九〕師古曰:「分音扶問反。」   〔三0〕師古曰:「論語稱孔子曰『溫故而知新,可以為師矣』。溫猶厚也,言厚蓄故事,多識於新,則可為師。」   相國、丞相,〔一〕皆秦官,金印紫綬,掌丞天子助理萬機。秦有左右,〔二〕高帝即位,置一丞相,十一年更名相國,綠綬。孝惠、高后置左右丞相,文帝二年復置一丞相。有兩長史,秩千石。哀帝元壽二年更名大司徒。武帝元狩五年初置司直,秩比二千石,掌佐丞相舉不法。   〔一〕 應劭曰:「丞者,承也。相者,助也。」   〔二〕 荀悅曰:「秦本次國,命卿二人,是以置左右丞相,無三公官。」   太尉,秦官,〔一〕金印紫綬,掌武事。武帝建元二年省。元狩四年初置大司馬,〔二〕以冠將軍之號。〔三〕宣帝地節三年置大司馬,不冠將軍,亦無印綬官屬。成帝綏和元年賜大司馬金印紫綬,置官屬,祿比丞相,去將軍。哀帝建平二年復去大司馬印綬、官屬,冠將軍如故。元壽二年復賜大司馬印綬,置官屬,去將軍,位在司徒上。有長史,秩千石。   〔一〕 應劭曰:「自上安下曰尉,武官悉以為稱。」   〔二〕 應劭曰:「司馬,主武也,諸武官亦以為號。」   〔三〕 師古曰:「冠者,加於其上共為一官也。」   御史大夫,秦官,〔一〕位上卿,銀印青綬,掌副丞相。有兩丞,秩千石。一曰中丞,在殿中蘭臺,掌圖籍祕書,外督部刺史,內領侍御史員十五人,受公卿奏事,舉劾按章。成帝綏和元年更名大司空,金印紫綬,祿比丞相,置長史如中丞,官職如故。哀帝建平二年復為御史大夫,元壽二年復為大司空,御史中丞更名御史長史。侍御史有繡衣直指,〔二〕出討姦猾,治大獄,武帝所制,不常置。   〔一〕 應劭曰:「侍御史之率,故稱大夫云。」臣瓚曰:「茂陵書御史大夫秩中二千石。」   〔二〕 服虔曰:「指事而行,無阿私也。」師古曰:「衣以繡者,尊寵之也。」   太傅,古官,高后元年初置,金印紫綬。後省,八年復置。後省,哀帝元壽二年復置。位在三公上。   太師、太保,皆古官,平帝元始元年皆初置,金印紫綬。太師位在太傅上,太保次太傅。   前後左右將軍,皆周末官,秦因之,位上卿,金印紫綬。漢不常置,或有前後,或有左右,皆掌兵及四夷。有長史,秩千石。   奉常,秦官,掌宗廟禮儀,有丞。景帝中六年更名太常。〔一〕屬官有太樂、太祝、太宰、太史、太卜、太醫六令丞,又均官、都水兩長丞,〔二〕又諸廟寢園食官令長丞,有廱太宰、太祝令丞,〔三〕五畤各一尉。又博士及諸陵縣皆屬焉。景帝中六年更名太祝為祠祀,武帝太初元年更曰廟祀,初置太卜。博士,秦官,掌通古今,秩比六百石,員多至數十人。武帝建元五年初置五經博士,宣帝黃龍元年稍增員十二人。元帝永光元年分諸陵邑屬三輔。王莽改太常曰秩宗。   〔一〕 應劭曰:「常,典也,掌典三禮也。」師古曰:「太常,王者旌旗也,畫日月焉,王有大事則建以行,禮官主奉持之,故曰奉常也。後改曰太常,尊大之(儀)〔義〕也。」   〔二〕 服虔曰:「均官,主山陵上槁輸入之官也。」如淳曰:「律,都水治渠隄水門。三輔黃圖云三輔皆有都水也。」   〔三〕 文穎曰:「廱,主熟食官。」如淳曰:「五畤在廱,故特置太宰以下諸官。」師古曰:「如說是也。雍,右扶風之縣也。太宰即是具食之官,不當復置饔人也。」   郎中令,秦官,〔一〕掌宮殿掖門戶,有丞。武帝太初元年更名光祿勳。〔二〕屬官有大夫、郎、謁者,皆秦官。又期門、羽林皆屬焉。〔三〕大夫掌論議,有太中大夫、中大夫、諫大夫,皆無員,多至數十人。武帝元狩五年初置諫大夫,秩比八百石,太初元年更名中大夫為光祿大夫,秩比二千石,太中大夫秩比千石如故。郎掌守門戶,出充車騎,有議郎、中郎、侍郎、郎中,皆無員,多至千人。議郎、中郎秩比六百石,侍郎比四百石,郎中比三百石。中郎有五官、左、右三將,秩皆比二千石。郎中有車、戶、騎三將,〔四〕秩皆比千石。謁者掌賓讚受事,員七十人,秩比六百石,有僕射,〔五〕秩比千石。期門掌執兵送從,武帝建元三年初置,比郎,無員,多至千人,有僕射,秩比千石。平帝元始元年更名虎賁郎,〔六〕置中郎將,秩比二千石。羽林掌送從,次期門,武帝太初元年初置,名曰建章營騎,後更名羽林騎。又取從軍死事之子孫養羽林,官教以五兵,號曰羽林孤兒。〔七〕羽林有令丞。宣帝令中郎將、騎都尉監羽林,秩比二千石。僕射,秦官,自侍中、尚書、博士、郎皆有。古者重武官,有主射以督課之,軍屯吏、騶、宰、永巷宮人皆有,取其領事之號。〔八〕   〔一〕 臣瓚曰:「主郎內諸官,故曰郎中令。」   〔二〕 應劭曰:「光者,明也。祿者,爵也。勳,功也。」如淳曰:「胡公曰勳之言閽也。閽者,古主門官也。光祿主宮門。」師古曰:「應說是也。」   〔三〕 服虔曰:「與期門下以微行,後遂以名官。」師古曰:「羽林,亦宿衛之官,言其如羽之疾,如林之多也。一說羽所以為王者羽翼也。」   〔四〕 如淳曰:「主車曰車郎,主戶衛曰戶郎。漢儀注郎中令主郎中,左右車將主左右車郎,左右戶將主左右戶郎也。」   〔五〕 應劭曰:「謁,請也,白也。僕,主也。」   〔六〕 師古曰:「賁讀與奔同,言如猛獸之奔。」   〔七〕 師古曰:「五兵謂弓矢、殳、矛、戈、戟也。」   〔八〕 孟康曰:「皆有僕射,隨所領之事以為號也。若軍屯吏則曰軍屯僕射,永巷則曰永巷僕射。」   衛尉,秦官,掌宮門衛屯兵,〔一〕有丞。景帝初更名中大夫令,後元年復為衛尉。屬官有公車司馬、衛士、旅賁三令丞。〔二〕衛士三丞。又諸屯衛候、司馬二十二官皆屬焉。長樂、建章、甘泉衛尉皆掌其宮,〔三〕職略同,不常置。   〔一〕 師古曰:「漢舊儀云衛尉寺在宮內。胡廣云主宮闕之門內衛士,於周垣下為區廬。區廬者,若今之仗宿屋矣。」   〔二〕 師古曰:「漢官儀云公車司馬掌殿司馬門,夜徼宮中,天下上事及闕下凡所徵召皆總領之,令秩六百石。旅,眾也。賁與奔同,言為奔走之任也。」   〔三〕 師古曰:「各隨所掌之宮以名官。」   太僕,秦官,〔一〕掌輿馬,有兩丞。屬官有大廄、未央、家馬三令,各五丞一尉。〔二〕又車府、路軨、騎馬、駿馬四令丞;〔三〕又龍馬、閑駒、橐泉、騊駼、承華五監長丞;〔四〕又邊郡六牧師菀令,各三丞;〔五〕又牧橐、昆蹄令丞〔六〕皆屬焉。中太僕掌皇太后輿馬,不常置也。武帝太初元年更名家馬為挏馬,〔七〕初置路軨。   〔一〕 應劭曰:「周穆王所置也,蓋大御眾僕之長,中大夫也。」   〔二〕 師古曰:「家馬者,主供天子私用,非大祀戎事軍國所須,故謂之家馬也。」   〔三〕 伏儼曰:「主乘輿路車,又主凡小車。軨,今之小馬車曲輿也。」師古曰:「軨音零。」   〔四〕 如淳曰:「橐泉廄在橐泉宮下。騊駼,野馬也。」師古曰:「閑,闌,養馬之所也,故曰閑駒。騊駼出北海中,其狀如馬,非野馬也。騊音徒高反。駼音塗。」   〔五〕 師古曰:「漢官儀云牧師諸菀三十六所,分置北邊、西邊,分養馬三十萬頭。」   〔六〕 應劭曰:「橐,橐佗。昆蹄,好馬名也。蹄音啼。」如淳曰:「爾雅曰『昆蹄研,善升甗』者也,因以為廄名。」師古曰:「牧橐,言牧養橐佗也。昆,獸名也。蹄研者,謂其蹄下平也。善升甗者,謂山形如甑,而能升之也。蹄即古蹄字耳。研音五見反。甗音言,又音牛偃反。」   〔七〕 應劭曰:「主乳馬,取其汁挏治之,味酢可飲,因以名官也。」如淳曰:「主乳馬,以韋革為夾兜,受數斗,盛馬乳,挏取其上(把)〔肥〕,因名曰挏馬。禮樂志丞相孔光奏省樂官七十二人,給大官挏馬酒。今梁州亦名馬酪為馬酒。」晉灼曰:「挏音挺挏之挏。」師古曰:「晉音是也。挏音徒孔反。」   廷尉,秦官,〔一〕掌刑辟,有正、左右監,秩皆千石。景帝中六年更名大理,武帝建元四年復為廷尉。宣帝地節三年初置左右平,秩皆六百石。哀帝元壽二年復為大理。王莽改曰作士。   〔一〕 應劭曰:「聽獄必質諸朝廷,與眾共之,兵獄同制,故稱廷尉。」師古曰:「廷,平也。治獄貴平,故以為號。」   典客,秦官,掌諸歸義蠻夷,有丞。景帝中六年更名大行令,武帝太初元年更名大鴻臚。〔一〕屬官有行人、譯官、別火三令丞〔二〕及郡邸長丞。〔三〕武帝太初元年更名行人為大行令,初置別火。王莽改大鴻臚曰典樂。初,置郡國邸屬少府,中屬中尉,後屬大鴻臚。   〔一〕 應劭曰:「郊廟行禮讚九賓,鴻聲臚傳之也。」   〔二〕 如淳曰:「漢儀注別火,獄令官,主治改火之事。」   〔三〕 師古曰:「主諸郡之邸在京師者也。」   宗正,秦官,〔一〕掌親屬,有丞。平帝元始四年更名宗伯。屬官有都司空令丞,〔二〕內官長丞。〔三〕又諸公主家令、門尉皆屬焉。王莽并其官於秩宗。初,內官屬少府,中屬主爵,後屬宗正。   〔一〕 應劭曰:「周成王之時彤伯入為宗正也。」師古曰:「彤伯為宗伯,不謂之宗正。」   〔二〕 如淳曰:「律,司空主水及罪人。賈誼曰『輸之司空,編之徒官』。」   〔三〕 師古曰:「律曆志主分寸尺丈也。」   治粟內史,秦官,掌穀貨,有兩丞。景帝後元年更名大農令,武帝太初元年更名大司農。屬官有太倉、均輸、平準、都內、籍田五令丞,〔一〕斡官、鐵市兩長丞。〔二〕又郡國諸倉農監、都水六十五官長丞皆屬焉。騪粟都尉,〔三〕武帝軍官,不常置。王莽改大司農曰羲和,後更為納言。初,斡官屬少府,中屬主爵,後屬大司農。   〔一〕 孟康曰:「均輸,謂諸當所有輸於官者,皆令輸其地土所饒,平其所在時賈,官更於佗處賣之,輸者既便,而官有利也。」   〔二〕 如淳曰:「斡音筦,或作幹。斡,主也,主均輸之事,所謂斡鹽鐵而榷酒酤也。」晉灼曰:「此竹箭幹之官長也。均輸自有令。」師古曰:「如說近是也。縱作幹讀,當以幹持財貨之事耳,非謂箭幹也。」   〔三〕 服虔曰:「騪音搜狩之搜。搜,索也。」   少府,秦官,掌山海池澤之稅,以給共養,〔一〕有六丞。屬官有尚書、符節、太醫、太官、湯官、導官、樂府、若盧、考工室、左弋、居室、甘泉居室、左右司空、東織、西織、東園匠十(二)〔六〕官令丞,〔二〕又胞人、都水、均官三長丞,〔三〕又上林中十池監,〔四〕又中書謁者、黃門、鉤盾、尚方、御府、永巷、內者、宦者(七)〔八〕官令丞。〔五〕諸僕射、署長、中黃門皆屬焉。〔六〕武帝太初元年更名考工室為考工,左弋為佽飛,居室為保宮,甘泉居室為昆臺,永巷為掖廷。佽飛掌弋射,有九丞兩尉,太官七丞,昆臺五丞,樂府三丞,掖廷八丞,宦者七丞,鉤盾五丞兩尉。成帝建始四年更名中書謁者令為中謁者令,初置尚書,員五人,有四丞。河平元年省東織,更名西織為織室。綏和二年,哀帝省樂府。王莽改少府曰共工。   〔一〕 應劭曰:「名曰禁錢,以給私養,自別為藏。少者,小也,故稱少府。」師古曰:「大司農供軍國之用,少府以養天子也。(供)〔共〕音居用反。養音弋亮反。」   〔二〕 服虔曰:「若盧,詔獄也。」鄧展曰:「舊洛陽兩獄,一名若盧,主受親戚婦女。」如淳曰:「若盧,官名也,藏兵器。品令曰若盧郎中二十人,主弩射。漢儀注有若盧獄令,主治庫兵將相大臣。」臣瓚曰:「冬官為考工,主作器械也。」師古曰:「太官主膳食,湯官主餅餌,導官主擇米。若盧,如說是也。左弋,地名。東園匠,主作陵內器物者也。」   〔三〕 師古曰:「胞人,主掌宰割者也。胞與庖同。」   〔四〕 師古曰:「三輔黃圖云上林中池上籞五所,而此云十池監,未詳其數。」   〔五〕 師古曰:「鉤盾主近苑囿,尚方主作禁器物,御府主天子衣服也。」   〔六〕 師古曰:「中黃門,奄人居禁中在黃門之內給事者也。」   中尉,秦官,掌徼循京師,〔一〕有兩丞、候、司馬、千人〔二〕。武帝太初元年更名執金吾。〔三〕屬官有中壘、寺互、武庫、都船四令丞。〔四〕都船、武庫有三丞,中壘兩尉。又式道左右中候、候丞及左右京輔都尉、尉丞兵卒皆屬焉。〔五〕初,寺互屬少府,中屬主爵,後屬中尉。   〔一〕 如淳曰:「所謂遊徼,徼循禁備盜賊也。」師古曰:「徼謂遮繞也。徼音工釣反。」   〔二〕 師古曰:「候及司馬及千人皆官名也。屬國都尉云有丞、候、千人。西域都護云司馬、候、千人各二人。凡此千人,皆官名也。」   〔三〕 應劭曰:「吾者,禦也,掌執金革以禦非常。」師古曰:「金吾,鳥名也,主辟不祥。天子出行,職主先導,以禦非常,故執此鳥之象,因以名官。」   〔四〕 如淳曰:「漢儀注有寺互。都船獄令,治水官也。」   〔五〕 應劭曰:「式道凡三候,車駕出還,式道候持麾至宮門,門乃開。」師古曰:「式,表也。」   自太常至執金吾,秩皆中二千石,丞皆千石。   太子太傅、少傅,古官。屬官有太子門大夫、〔一〕庶子、〔二〕先馬、〔三〕舍人。   〔一〕 應劭曰:「員五人,秩六百石。」   〔二〕 應劭曰:「員五人,秩六百石。」   〔三〕 張晏曰:「先馬,員十六人,秩比謁者。」如淳曰:「前驅也。國語曰句踐親為夫差先馬。先或作洗也。」   將作少府,秦官,掌治宮室,有兩丞、左右中候。景帝中六年更名將作大匠。屬官有石庫、東園主章、左右前後中校七令丞,〔一〕又主章長丞。〔二〕武帝太初元年更名東園主章為木工。成帝陽朔三年省中候及左右前後中校五丞。   〔一〕 如淳曰:「章謂大材也。舊將作大匠主材吏名章曹掾。」師古曰:「今所謂木鍾者,蓋章聲之轉耳。東園主章掌大材,以供東園大匠也。」   〔二〕 師古曰:「掌凡大木也。」   詹事,秦官,〔一〕掌皇后、太子家,有丞。〔二〕屬官有太子率更、家令丞,僕、中盾、衛率、廚廄長丞,〔三〕又中長秋、私府、永巷、倉、廄、祠祀、食官令長丞。諸宦官皆屬焉。〔四〕成帝鴻嘉三年省詹事官,并屬大長秋。〔五〕長信詹事掌皇太后宮,景帝中六年更名長信少府,〔六〕平帝元始四年更名長樂少府。   〔一〕 應劭曰:「詹,省也,給也。」臣瓚曰:「茂陵書詹事秩真二千石。」   〔二〕 師古曰:「皇后、太子各置詹事,隨其所在以名官。」   〔三〕 張晏曰:「太子稱家,故曰家令。」臣瓚曰:「茂陵中書太子家令秩八百石。」應劭曰:「中盾主周衛徼道,秩四百石。」如淳曰:「漢儀注衛率主門衛,秩千石。」師古曰:「掌知漏刻,故曰率更。自此以上,太子之官也。更音工衡反。」   〔四〕 師古曰:「自此以上,皆皇后之官。」   〔五〕 師古曰:「省皇后詹事,總屬長秋也。」   〔六〕 張晏曰:「以太后所居宮為名也。居長信宮則曰長信少府,居長樂宮則曰長樂少府也。」   將行,秦官,〔一〕景帝中六年更名大長秋,〔二〕或用中人,或用士人。〔三〕   〔一〕 應劭曰:「皇后卿也。」   〔二〕 師古曰:「秋者收成之時,長者恆久之義,故以為皇后官名。」   〔三〕 師古曰:「中人,奄人也。」   典屬國,秦官,掌蠻夷降者。武帝元狩三年昆邪王降,〔一〕復增屬國,置都尉、丞、候、千人。屬官,九譯令。成帝河平元年省并大鴻臚。   〔一〕 師古曰:「昆音下門反。」   水衡都尉,〔一〕武帝元鼎二年初置,掌上林苑,有五丞。屬官有上林、均輸、御羞、禁圃、輯濯、鍾官、技巧、六廄、辯銅九官令丞。〔二〕又衡官、水司空、都水、農倉,又甘泉上林、都水七官長丞皆屬焉。上林有八丞十二尉,均輸四丞,御羞兩丞,都水三丞,禁圃兩尉,甘泉上林四丞。成帝建始二年省技巧、六廄官。王莽改水衡都尉曰予虞。初,御羞、上林、衡官及鑄錢皆屬少府。   〔一〕 應劭曰:「古山林之官曰衡。掌諸池苑,故稱水衡。」張晏曰:「主都水及上林苑,故曰水衡。主諸官,故曰都。有卒徒武事,故曰尉。」師古曰:「衡,平也,主平其稅入。」   〔二〕 如淳曰:「御羞,地名也,在藍田,其土肥沃,多出御物可進者,揚雄傳謂之御宿。三輔黃圖御羞、宜春皆苑名也。輯濯,船官也。鍾官,主鑄錢官也。辯銅,主分別銅之種類也。」師古曰:「御宿,則今長安城南御宿川也,不在藍田。羞、宿聲相近,故或云御羞,或云御宿耳。羞者,珍羞所出;宿者,止宿之義。輯讀與楫同,音集;濯音直孝反:皆所以行船也。漢舊儀云天子六廄,未央、承華、騊駼、騎馬、輅軨、大廄也,馬皆萬匹。據此表,大僕屬官以有大廄、未央、輅軨、騎馬、騊駼、承華,而水衡又云六廄技巧官,是則技巧之徒供六廄者,其官別屬水衡也。」   內史,周官,秦因之,掌治京師。景帝二年分置左〔右〕內史。〔一〕右內史武帝太初元年更名京兆尹,〔二〕屬官有長安市、廚兩令丞,又都水、鐵官兩長丞。左內史更名左馮翊,〔三〕屬官有廩犧令丞尉。〔四〕又左都水、鐵官、雲壘、長安四市四長丞皆屬焉。   〔一〕 師古曰:「地理志云武帝建元六年置左右內史,而此表云景帝二年分置,表志不同。又據史記,知志誤矣。」   〔二〕 張晏曰:「地絕高曰京。左傳曰『莫之與京』。十億曰兆。尹,正也。」師古曰:「京,大也。兆者,眾數。言大眾所在,故云京兆也。」   〔三〕 張晏曰:「馮,輔也。翊,佐也。」   〔四〕 師古曰:「廩主藏穀,犧主養牲,皆所以供祭祀也。」   主爵中尉,秦官,掌列侯。景帝中六年更名都尉,武帝太初元年更名右扶風,〔一〕治內史右地。屬官有掌畜令丞。〔二〕又(有)〔右〕都水、鐵官、廄、廱廚四長丞皆屬焉。〔三〕與左馮翊、京兆尹是為三輔,〔四〕皆有兩丞。列侯更屬大鴻臚。元鼎四年更置(二)〔三〕輔都尉、都尉丞各一人。   〔一〕 張晏曰:「扶,助也。風,化也。」   〔二〕 如淳曰:「尹翁歸傳曰『豪強有論罪,輸掌畜官,使斫莝』。東方朔曰『益為右扶風』,畜牧之所在也。」   〔三〕 如淳曰:「五畤在廱,故有廚。」   〔四〕 服虔曰:「皆治在長安城中。」師古曰:「三輔黃圖云京兆在尚冠前街東入,故中尉府,馮翊在太上皇廟西入,右扶風在夕陰街北入,故主爵府。長安以東為京兆,長陵以北為左馮翊,渭城以西為右扶風也。」   自太子太傅至右扶風,皆秩二千石,丞六百石。   護軍都尉,秦官,武帝元狩四年屬大司馬,成帝綏和元年居大司馬府比司直,哀帝元壽元年更名司寇,平帝元始元年更名護軍。   司隸校尉,周官,〔一〕武帝征和四年初置。持節,從中都官徒千二百人,〔二〕捕巫蠱,督大姦猾。〔三〕後罷其兵。察三輔、三河、弘農。元帝初元四年去節。成帝元延四年省。綏和二年,哀帝復置,但為司隸,冠進賢冠,屬大司空,比司直。   〔一〕 師古曰:「以掌徒隸而巡察,故云司隸。」   〔二〕 師古曰:「中都官,京師諸官府也。」   〔三〕 師古曰:「督謂察視也。」   城門校尉掌京師城門屯兵,有司馬、〔一〕十二城門候。〔二〕中壘校尉掌北軍壘門內,外掌西域。〔三〕屯騎校尉掌騎士。步兵校尉掌上林苑門屯兵。越騎校尉掌越騎。〔四〕長水校尉掌長水宣曲胡騎。〔五〕又有胡騎校尉,掌池陽胡騎,不常置。〔六〕射聲校尉掌待詔射聲士。〔七〕虎賁校尉掌輕車。凡八校尉,皆武帝初置,有丞、司馬。〔八〕自司隸至虎賁校尉,秩皆二千石。西域都護加官,宣帝地節二年初置,以騎都尉、諫大夫使護西域三十六國,有副校尉,秩比二千石,丞一人,司馬、候、千人各二人。戊己校尉,元帝初元元年置,〔九〕有丞、司馬各一人,候五人,秩比六百石。   〔一〕 師古曰:「八屯各有司馬也。」   〔二〕 師古曰:「門各有候,蕭望之署小苑東門候,亦其比也。」   〔三〕 師古曰:「掌北軍壘門之內,而又外掌西域。」   〔四〕 如淳曰:「越人內附,以為騎也。」晉灼曰:「取其材力超越也。」師古曰:「宣紀言佽飛射士、胡越騎,又此有胡騎校尉。如說是。」   〔五〕 師古曰:「長水,胡名也。宣曲,觀名,胡騎之屯於宣曲者。」   〔六〕 師古曰:「胡騎之屯池陽者也。」   〔七〕 服虔曰:「工射者也。冥冥中聞聲則中之,因以名也。」應劭曰:「須詔所命而射,故曰待詔射也。」   〔八〕 師古曰:「自中壘以下凡八校尉。城門不在此數中。」   〔九〕 師古曰:「甲乙丙丁庚辛壬癸皆有正位,唯戊己寄治耳。今所置校尉亦無常居,故取戊己為名也。有戊校尉,有己校尉。一說戊己居中,鎮覆四方,今所置校尉亦處西域之中撫諸國也。」   奉軍都尉掌御乘輿車,駙馬都尉掌駙馬,〔一〕皆武帝初置,秩比二千石。侍中、左右曹、諸吏、散騎、中常侍,皆加官,〔二〕所加或列侯、將軍、卿大夫、將、都尉、尚書、太醫、太官令至郎中,亡員,〔三〕多至數十人。侍中、中常侍得入禁中,諸曹受尚書事,諸吏得舉法,散騎騎並乘輿車。〔四〕給事中亦加官,〔五〕所加或大夫、博士、議郎,掌顧問應對,位次中常侍。中黃門有給事黃門,位從將大夫。皆秦制。   〔一〕 師古曰:「駙,副馬也。非正駕車,皆為副馬。一曰駙,近也,疾也。」   〔二〕 應劭曰:「入侍天子,故曰侍中。」晉灼曰:「漢儀注諸吏、給事中日上朝謁,平尚書奏事,分為左右曹。魏文帝合散騎、中常侍為散騎常侍也。」   〔三〕 如淳曰:「將謂郎將以下也。自列侯下至郎中,皆得有散騎及中常侍加官。是時散騎及常侍各自一官,亡員也。」   〔四〕 師古曰:「並音步浪反。騎而散從,無常職也。」   〔五〕 師古曰:「漢官解詁云掌侍從左右,無員,常侍中。」   爵:一級曰公士,〔一〕二上造,〔二〕三簪裊,〔三〕四不更,〔四〕五大夫,〔五〕六官大夫,七公大夫,〔六〕八公乘,〔七〕九五大夫,〔八〕十左庶長,十一右庶長,〔九〕十二左更,十三中更,十四右更,〔一0〕十五少上造,十六大上造,〔一一〕十七駟車庶長,〔一二〕十八大庶長,〔一三〕十九關內侯,〔一四〕二十徹侯。〔一五〕皆秦制,以賞功勞。徹侯金印紫綬,避武帝諱,曰通侯,或曰列侯,改所食國令長名相,又有家丞、門大夫、庶子。   〔一〕 師古曰:「言有爵命,異於士卒,故稱公士也。」   〔二〕 師古曰:「造,成也,言有成命於上也。」   〔三〕 師古曰:「以組帶馬曰裊。簪裊者,言飾此馬也。裊音乃了反。」   〔四〕 師古曰:「言不豫更卒之事也。更音工衡反。」   〔五〕 師古曰:「列位從大夫。」   〔六〕 師古曰:「加官、公者,示稍尊也。」   〔七〕 師古曰:「言其得乘公家之車也。」   〔八〕 師古曰:「大夫之尊也。」   〔九〕 師古曰:「庶長,言為眾列之長也。」   〔一0〕師古曰:「更言主領更卒,部其役使也。更音工衡反。」   〔一一〕師古曰:「言皆主上造之士也。」   〔一二〕師古曰:「言乘駟馬之車而為眾長也。」   〔一三〕師古曰:「又更尊也。」   〔一四〕師古曰:「言有侯號而居京畿,無國邑。」   〔一五〕師古曰:「言其爵位上通於天子。」   諸侯王,高帝初置,〔一〕金璽盭綬,〔二〕掌治其國。有太傅輔王,內史治國民,中尉掌武職,丞相統眾官,群卿大夫都官如漢朝。景帝中五年令諸侯王不得復治國,天子為置吏,改丞相曰相,省御史大夫、廷尉、少府、宗正、博士官,大夫、謁者、郎諸官長丞皆損其員。武帝改漢內史為京兆尹,中尉為執金吾,郎中令為光祿勳,故王國如故。損其郎中令,秩千石;改太僕曰僕,秩亦千石。成帝綏和元年省內史,更令相治民,如郡太守,中尉如郡都尉。   〔一〕 師古曰:「蔡邕云漢制皇子封為王,其實諸侯也。周末諸侯或稱王,漢天子自以皇帝為稱,故以王號加之,總名諸侯王也。」   〔二〕 如淳曰:「盭音戾。盭,綠也,以綠為質。」晉灼曰:「盭,草名也,出琅邪平昌縣,似艾,可染綠,因以為綬名也。」師古曰:「晉說是也。璽之言信也。古者印璽通名,今則尊卑有別。漢舊儀云諸侯王黃金璽,橐佗鈕,文曰璽,謂刻云某王之璽。」   監御史,秦官,掌監郡。漢省,丞相遣史分刺州,不常置。武帝元封五年初置部刺史,掌奉詔條察州,〔一〕秩六百石,員十三人。成帝綏和元年更名牧,秩二千石。哀帝建平二年復為刺史,元壽二年復為牧。   〔一〕 師古曰:「漢官典職儀云刺史班宣,周行郡國,省察治狀,黜陟能否,斷治冤獄,以六條問事,非條所問,即不省。一條,強宗豪右田宅踰制,以強淩弱,以眾暴寡。二條,二千石不奉詔書遵承典制,倍公向私,旁詔守利,侵漁百姓,聚斂為姦。三條,二千石不卹疑獄,風厲殺人,怒則任刑,喜則淫賞,煩擾刻暴,剝截黎元,為百姓所疾,山崩石裂,祅祥訛言。四條,二千石選署不平,苟阿所愛,蔽賢寵頑。五條,二千石子弟恃怙榮勢,請託所監。六條,二千〔石〕違公下比,阿附豪強,通行貨賂,割損正令也。」   郡守,秦官,掌治其郡,秩二千石。有丞,邊郡又有長史,掌兵馬,秩皆六百石。景帝中二年更名太守。   郡尉,秦官,掌佐守典武職甲卒,秩比二千石。有丞,秩皆六百石。景帝中二年更名都尉。   關都尉,秦官。農都尉、屬國都尉,皆武帝初置。   縣令、長,皆秦官,掌治其縣。萬戶以上為令,秩千石至六百石。減萬戶為長,秩五百石至三百石。皆有丞、尉,秩四百石至二百石,是為長吏。〔一〕百石以下有斗食、佐史之秩,〔二〕是為少吏。大率十里一亭,亭有長。十亭一鄉,鄉有三老、有秩、嗇夫、游徼。三老掌教化。嗇夫職聽訟,收賦稅。游徼徼循禁賊盜。縣大率方百里,其民稠則減,稀則曠,鄉、亭亦如之,皆秦制也。列侯所食縣曰國,皇太后、皇后、公主所食曰邑,有蠻夷曰道。凡縣、道、國、邑千五百八十七,鄉六千六百二十二,亭二萬九千六百三十五。   〔一〕 師古曰:「吏,理也,主理其縣內也。」   〔二〕 師古曰:「漢官名秩簿云斗食月奉十一斛,佐史月奉八斛也。一說,斗食者,歲奉不滿百石,計日而食一斗二升,故云斗食也。」   凡吏秩比二千石以上,皆銀印青綬,〔一〕光祿大夫無。〔二〕秩比六百石以上,皆銅印黑綬,大夫、博士、御史、謁者、郎無〔三〕。其僕射、御史治書尚符璽者,有印綬。比二百石以上,皆銅印黃綬。〔四〕成帝陽朔二年除八百石、五百石秩。綏和元年,長、相皆黑綬。哀帝建平二年,復黃綬。吏員自佐史至丞相,十二萬二百八十五人。   〔一〕 師古曰:「漢舊儀云銀印背龜鈕,其文曰章,謂刻曰某官之章也。」   〔二〕 師古曰:「無印綬。」   〔三〕 師古曰:「大夫以下亦無印綬。」   〔四〕 師古曰:「漢舊儀云六百石、四百石至二百石以上皆銅印鼻鈕,文曰印。謂鈕但作鼻,不為蟲獸之形,而刻文云某官之印。」 ## 漢書卷十九下‧百官公卿表第七下   師古曰:「此表中記公卿姓名不具及但舉其官而無名或言若干年不載遷免死者,皆史之闕文,不可得知。」 ## 漢書卷二十‧古今人表第八   師古曰:「但次古人而不表今人者,其書未畢故也。」   自書契之作,先民可得而聞者,經傳所稱,唐虞以上,帝王有號諡。輔佐不可得而稱矣,〔一〕而諸子頗言之,雖不考虖孔氏,然猶著在篇籍,歸乎顯善昭惡,勸戒後人,故博采焉。孔子曰:「若聖與仁,則吾豈敢?」〔二〕又曰:「何事於仁,必也聖乎!」〔三〕「未知,焉得仁?」〔四〕「生而知之者,上也;學而知之者,次也;困而學之,又其次也;困而不學,民斯為下矣。」〔五〕又曰:「中人以上,可以語上也。」〔六〕「唯上智與下愚不移。」〔七〕傳曰:譬如堯舜,禹、稷、卨與之為善則行,〔八〕鯀、讙兜欲與為惡則誅。〔九〕可與為善,不可與為惡,是謂上智。桀紂,龍逢、比干欲與之為善則誅,〔一0〕于莘、崇侯與之為惡則行。〔一一〕可與為惡,不可與為善,是謂下愚。齊桓公,管仲相之則霸,豎貂輔之則亂。〔一二〕可與為善,可與為惡,是謂中人。因茲以列九等之序,究極經傳,繼世相次,總備古今之略要云。〔一三〕   〔一〕 文穎曰:「言遠,經傳不復稱序也。」師古曰:「契謂刻木以記事。自唐虞以上帝王有號見於經典,其臣佐不可得而稱記也。」   〔二〕 師古曰:「此孔子自謙,不敢當聖與仁也。」   〔三〕 師古曰:「言能博施於人而濟眾者,非止稱仁,乃為聖人也。」   〔四〕 師古曰:「言智者雖能利物,猶不及仁者所濟遠也。」   〔五〕 師古曰:「困謂有所不通也。」   〔六〕 師古曰:「言中庸之人漸於訓誨,可以知上智之所知也。   〔七〕 師古曰:「言上智不染於惡,下愚雖教無成。自此已上皆見論語。凡引此者,蓋班氏自述所表先聖後仁乃智愚之次,皆依於孔子者也。」   〔八〕 師古曰:「傳謂解說經義者也。」   〔九〕 師古曰:「鯀,擣扤也。讙兜,渾敦也。」   〔一0〕師古曰:「關龍逢,桀之臣也;王子比干,紂之臣也:皆直諫而死也。」   〔一一〕師古曰:「于莘,桀之勇人也。崇侯,紂之佞臣也。」   〔一二〕師古曰:「豎貂,即寺人貂也。」   〔一三〕張晏曰:「老子玄默,仲尼所師,雖不在聖,要為大賢,文伯之母達於禮典,動為聖人所歎,言為後世所則,而在第四。田單以即墨孤城復強齊之大,魯連之博通,忽於榮利,藺子申威秦王,退讓廉頗,乃在第五。大姬巫怪,好祭鬼神,陳人化之,國多淫祀,寺人孟子違於大雅,以保其身,既被宮刑,怨刺而作,乃在第三。嫪毐上烝,昏亂禮度,惡不忍聞,乃在第七。其餘差違紛錯不少,略舉揚較,以起失謬。獨馳騖於數千歲之中,旁觀諸子,事業未究,而尋遇竇氏之難,使之然乎?」師古曰:「六家之論,輕重不同;百行所存,趣拾難壹。張氏輒申所見,掎摭班史,然其所論,又自差錯。且年代久遠,墳典隟亡,學者舛駮,師論分異,是以表載古人名氏,或與諸書不同。今則特有發明,用暢厥旨。自女媧以下,帝鴻以前,諸子傳記,互有舛駮,敘說不同,無所取正,大要知其古帝之號而已。諸人士見於史傳,彰灼可知者,無待解釋,其間幽昧者,時復及焉。」 ## 漢書卷二十一上‧律曆志第一上   師古曰:「志,記也,積記其事也。春秋左氏傳曰『前志有之』。」   虞書曰「乃同律度量衡」,〔一〕所以齊遠近立民信也。自伏戲畫八卦,由數起,〔二〕至黃帝、堯、舜而大備。三代稽古,法度章焉。〔三〕周衰官失,孔子陳後王之法,曰:「謹權量,審法度,修廢官,舉逸民,四方之政行矣。」〔四〕漢興,北平侯張蒼首律曆事,〔五〕孝武帝時樂官考正。〔六〕至元始中王莽秉政,欲燿名譽,徵天下通知鐘律者百(餘)餘人,使羲和劉歆等典領條奏,言之最詳。故刪其偽辭,取正義,著于篇。〔七〕   〔一〕 師古曰:「虞書,舜典也。同謂齊等。」   〔二〕 師古曰:「萬物之數,因八卦而起也。」   〔三〕 師古曰:「三代,夏、殷、周也。稽,考也。考於古事,而法度益明。」   〔四〕 師古曰:「此論語載孔子述古帝王之政,以示後世。權謂斤兩也。量,斗斛也。法度,丈尺也。逸民,謂有德而隱處者。」   〔五〕 師古曰:「首謂始定也。」   〔六〕 師古曰:「更質正其事。」   〔七〕 師古曰:「班氏自云作志取劉歆之義也。自此以下訖於『用竹為引者,事之宜也』,則其辭焉。」   一曰備數,二曰和聲,三曰審度,四曰嘉量,五曰權衡。參五以變,錯綜其數,稽之於古今,效之於氣物,和之於心耳,考之於經傳,咸得其實,靡不協同。   數者,一、十、百、千、萬也,所以算數事物,順性命之理也。書曰:「先其算命。」〔一〕本起於黃鐘之數,始於一而三之,三三積之,〔二〕歷十二辰之數,十有七萬七千一百四十七,而五數備矣。〔三〕其算法用竹,徑一分,長六寸,二百七十一枚而成六觚,為一握。〔四〕徑象乾律黃鐘之一,而長象坤呂林鐘之長。〔五〕其數以易大衍之數五十,其用四十九,成陽六爻,得周流六虛之象也〔六〕。夫推曆生律〔七〕制器,規圜矩方,權重衡平,準繩嘉量,〔八〕探賾索隱,鉤深致遠,莫不用焉。〔九〕度長短者不失豪氂,〔一0〕量多少者不失圭撮,〔一一〕權輕重者不失黍絫。〔一二〕紀於一,協於十,長於百,大於千,衍於萬,其法在算術。宣於天下,小學是則。職在太史,羲和掌之。   〔一〕 師古曰:「逸書也。言王者統業,先立算數以命百事也。」   〔二〕 孟康曰:「黃鐘,子之律也。子數一。泰極元氣含三為一,是以一數變而為三也。」   〔三〕 孟康曰:「初以子一乘丑三,餘則轉因其成數以三乘之,歷十二辰,得是積數也。五行陰陽變化之數備於此矣。」   〔四〕 蘇林曰:「六觚,六角也。度角至角,其度一寸,面容一分,算九枚,相因之數有十,正面之數實九,其表六九五十四,算中積凡得二百七十一枚。」   〔五〕 張晏曰:「林鐘長六寸。」韋昭曰:「黃鍾管九寸,十分之一,得其一分也。」   〔六〕 孟康曰:「以四十九成陽六爻為乾,乾之策數二百一十六,以成六爻,是為周流六虛之象也。」   〔七〕 張晏曰:「推曆十二辰以生律呂也。」   〔八〕 張晏曰:「準,水平。量知多少,故曰嘉。」   〔九〕 師古曰:「賾亦深也。索,求也。」   〔一0〕孟康曰:「豪,兔豪也。十豪為氂。」師古曰:「度音大各反。」   〔一一〕應劭曰:「圭,自然之形,陰陽之始也。四圭曰撮,三指撮之也。」孟康曰:「六十四黍為圭。」師古曰:「撮音倉括反。」   〔一二〕孟康曰:「絫音(墨)蠡。」應劭曰:「十黍為絫,十絫為一銖。」師古曰:「絫,孟音來戈反,此字讀亦音纍紲之纍。」   聲者,宮、商、角、徵、羽也。所以作樂者,諧八音,蕩(降)〔滌〕人之邪意,全其正性,移風易俗也。八音:土曰塤,〔一〕匏曰笙,〔二〕皮曰鼓,〔三〕竹曰管,〔四〕絲曰絃,石曰磬,金曰鐘,木曰柷。〔五〕五聲和,八音諧,而樂成。商之為言章也,物成孰可章度也。〔六〕角,觸也,物觸地而出,戴芒角也。宮,中也,居中央,暢四方,唱始施生,為四聲綱也。徵,祉也,物盛大而緐祉也。羽,宇也,物聚臧宇覆之也。夫聲者,中於宮,觸於角,祉於徵,章於商,宇於羽,故四聲為宮紀也。協之五行,則角為木,五常為仁,五事為貌。商為金為義為言,徵為火為禮為視,羽為水為智為聽,宮為土為信為思。以君臣民事物言之,則宮為君,商為臣,角為民,徵為事,羽為物。唱和有象,故言君臣位事之體也。   〔一〕 應劭曰:「世本暴辛公作塤。」師古曰:「燒土為之,其形銳上而平底,六孔吹之。塤音許元反,字或作壎,其音同耳。」   〔二〕 應劭曰:「世本隨作笙。」師古曰:「匏,瓠也。列管瓠中,施簧管端。」   〔三〕 師古曰:「鼓者郭也,言郭張皮而為之。」   〔四〕 孟康曰:「禮樂器記,管,漆竹,長一尺,六孔。尚書大傳,西王母來獻白玉琯。漢章帝時零陵文學奚景於泠道舜祠下得白玉琯。古以玉作,不但竹也。」   〔五〕 師古曰:「柷與俶同,俶,始也。樂將作,先鼓之,故謂之柷。狀如漆桶,中有椎,連底動之,令左右擊。音昌六反。」   〔六〕 師古曰:「度音大各反。」   五聲之本,生於黃鐘之律。九寸為宮,或損或益,以定商、角、徵、羽。九六相生,陰陽之應也。律十有二,陽六為律,陰六為呂。律以統氣類物,一曰黃鐘,二曰太族,〔一〕三曰姑洗,四曰蕤賓,五曰夷則,六曰亡射。〔二〕呂以旅陽宣氣,一曰林鐘,二曰南呂,三曰應鐘,四曰大呂,五曰夾鐘,六曰中呂。〔三〕有三統之義焉。其傳曰,黃帝之所作也。黃帝使泠綸,〔四〕自大夏之西,〔五〕昆侖之陰,取竹之解谷〔六〕生,其竅厚均者,〔七〕斷兩節間而吹之,以為黃鐘之宮。〔八〕制十二筩以聽鳳之鳴,〔九〕其雄鳴為六,雌鳴亦六,比黃鐘之宮,而皆可以生之,是為律本。〔一0〕至治之世,天地之氣合以生風;天地之風氣正,十二律定。〔一一〕黃鐘:黃者,中之色,君之服也;鐘者,種也。天之中數五,〔一二〕五為聲,聲上宮,五聲莫大焉。地之中數六,〔一三〕六為律,律有形有色,色上黃,五色莫盛焉。故陽氣施種於黃泉,孳萌萬物,〔一四〕為六氣元也。以黃色名元氣律者,著宮聲也。宮以九唱六,〔一五〕變動不居,周流六虛。始於子,在十一月。大呂:呂,旅也,言陰大,旅助黃鐘(宮)〔宣〕氣而牙物也。位於丑,在十二月。太族:族,奏也,言陽氣大,奏地而達物也。〔一六〕位於寅,在正月。夾鐘,言陰夾助太族宣四方之氣而出種物也。位於卯,在二月。姑洗:洗,絜也,言陽氣洗物辜絜之也。〔一七〕位於辰,在三月。中呂,言微陰始起未成,著於其中旅助姑洗宣氣齊物也。位於巳,在四月。蕤賓:蕤,繼也,賓,導也,言陽始導陰氣使繼養物也。位於午,在五月。林鐘:林,君也,言陰氣受任,助蕤賓君主種物使長大楙盛也。〔一八〕位於未,在六月。夷則:則,法也,言陽氣正法度而使陰氣夷當傷之物也。〔一九〕位於申,在七月。南呂:南,任也,言陰氣旅助夷則任成萬物也。位於酉,在八月。亡射:射,厭也,言陽氣究物而使陰氣畢剝落之,終而復始,亡厭已也。位於戌,在九月。應鐘,言陰氣應亡射,該臧萬物而雜陽閡種也。〔二0〕位於亥,在十月。   〔一〕 師古曰:「族音千豆反。其下並同。」   〔二〕 師古曰:「亡讀曰無。射音亦石反。」   〔三〕 師古曰:「中讀曰仲。」   〔四〕 師古曰:「泠音零。綸音倫也。」   〔五〕 應劭曰:「大夏,西戎之國也。」   〔六〕 孟康曰:「解,脫也。谷,竹溝也。取竹之脫無溝節者也。一說昆侖之北谷名也。」晉灼曰:「谷名是也。」   〔七〕 應劭曰:「生者,治也。竅,孔也。」孟康曰:「竹孔與肉薄厚等也。」晉灼曰:「取谷中之竹,生而(孔外肉)〔肉孔外內〕厚薄自然均者,截以為筩,不復加削刮也。」師古曰:「晉說是也。」   〔八〕 師古曰:「黃鐘之宮,律之最長者。」   〔九〕 師古曰:「筩音大東反。」   〔一0〕師古曰:「比,合也。可以生之,謂上下相生也,故謂之律本。比音頻寐反。」   〔一一〕孟康曰:「律得風氣而成聲,風和乃律調也。」臣瓚曰:「風氣正則十二月之氣各應其律,不失其序。」   〔一二〕韋昭曰:「一三在上,七九在下。」   〔一三〕韋昭曰:「二四在上,八十在下。」   〔一四〕師古曰:「孳讀與滋同,滋,益也。萌,始生。」   〔一五〕孟康曰:「黃鐘陽九,林鐘陰六,言陽唱陰和。」   〔一六〕師古曰:「奏,進也。」   〔一七〕孟康曰:「辜,必也,必使之絜也。」   〔一八〕師古曰:「種物,種生之物。楙,古茂字也。種音之勇反。」   〔一九〕師古曰:「夷亦傷。」   〔二0〕孟康曰:「(該)〔閡〕,臧塞也,陰雜陽氣,臧塞為萬物作種也。」晉灼曰:「外閉曰閡。」師古曰:「閡音胡待反。下言『該閡於亥』,音訓並同也。」   三統者,天施,地化,人事之紀也。〔一〕十一月,乾之初九,陽氣伏於地下,始著為一,萬物萌動,鐘於太陰,故黃鐘為天統,律長九寸。九者,所以究極中和,為萬物元也。易曰:「立天之道,曰陰與陽。」〔二〕六月,坤之初六,陰氣受任於太陽,繼養化柔,萬物生長,楙之於未,令種剛彊大,故林鐘為地統,律長六寸。六者,所以含陽之施,楙之於六合之內,令剛柔有體也。「立地之道,曰柔與剛。」〔三〕「乾知太始,坤作成物。」〔四〕正月,乾之九三,萬物棣通,〔五〕族出於寅,人奉而成之,仁以養之,義以行之,令事物各得其理。寅,木也,為仁;其聲,商也,為義。故太族為人統,律長八寸,象八卦,宓戲氏之所以順天地,通神明,類萬物之情也。〔六〕「立人之道,曰仁與義。」〔七〕「在天成象,在地成形。」〔八〕「后以裁成天地之道,輔相天地之宜,以左右民。」〔九〕此三律之謂矣,是為三統。   〔一〕 李奇曰:「統,緒也。」   〔二〕 師古曰:「易說卦之辭。」   〔三〕 師古曰:「此亦說卦之辭也。」   〔四〕 師古曰:「此上繫之辭。」   〔五〕 孟康曰:「棣謂通意也。」師古曰:「棣音替。」   〔六〕 師古曰:「宓讀與伏同。」   〔七〕 師古曰:「此說卦之辭。」   〔八〕 師古曰:「此上繫之辭。」   〔九〕 師古曰:「此泰卦象辭也。后,君也,謂王者也。左右,助也。左讀曰佐。右讀曰佑。」   其於三正也,黃鐘子為天正,〔一〕林鐘未之衝丑為地正,太族寅為人正。三正正始,是以地正適其始紐於陽東北丑位。易曰「東北喪朋,乃終有慶」,〔二〕答應之道也。及黃鐘為宮,則太族、姑洗、林鐘、南呂皆以正聲應,無有忽微,〔三〕不復與它律為役者,同心一統之義也。非黃鐘而它律,雖當其月自宮者,則其和應之律有空積忽微,〔四〕不得其正。此黃鐘至尊,亡與並也。   〔一〕 師古曰:「正音之成反。下皆類此。」   〔二〕 孟康曰:「未在西南,陽也,陰而入陽,為失其類也。」師古曰:「此坤卦彖辭。」   〔三〕 孟康曰:「忽微,若有若無,細於髮者也。謂正聲無有殘分也。」   〔四〕 孟康曰:「十二月之氣各以其月之律為宮,非五音之正,則聲有高下差降也。空積,若鄭氏分一寸為數千。」   易曰:「參天兩地而倚數。」〔一〕天之數始於一,終於二十有五。其義紀之以三,故置一得三,又二十五分之六,凡二十五置,終天之數,得八十一,以天地五位之合終於十者乘之,為八百一十分,應曆一統〔二〕千五百三十九歲之章數,黃鐘之實也。繇此之義〔三〕,起十二律之周徑。〔四〕地之數始於二,終於三十。其義紀之以兩,故置一得二,凡三十置,終地之數,得六十,以地中數六乘之,為三百六十分,當期之日,林鐘之實。〔五〕人者,繼天順地,序氣成物,統八卦,調八風,理八政,正八節,諧八音,舞八佾,監八方,被八荒,以終天地之功,故八八六十四。其義極天地之變,以天地五位之合終於十者乘之,為六百四十分,以應六十四卦,大族之實也。〔六〕書曰:「天功人其代之。」〔七〕天兼地,人則天,故以五位之合乘焉,「唯天為大,唯堯則之」之象也。〔八〕地以中數乘者,陰道理內,在中餽之象也。〔九〕三統相通,故黃鐘、林鐘、太族律長皆全寸而亡餘分也。   〔一〕 師古曰:「易說卦之辭也。倚,立也。參謂奇也,兩謂耦也。七九陽數,六八陰數。」   〔二〕 孟康曰:「十九歲為一章,一統凡八十一章。」   〔三〕 師古曰:「繇讀(為)〔與〕由同。由,用也。」   〔四〕 孟康曰:「律孔徑三分,參天之數也;圍九分,終天之數也。」   〔五〕 孟康曰:「林鐘長六寸,圍六分。以圍乘長,得積三百六十分也。」師古曰:「期音基。謂十二月為一期也。」   〔六〕 孟康曰:「大族長八寸,圍八分,為積六百四十分也。」   〔七〕 師古曰:「虞書咎繇謨也。言聖人稟天造化之功代而行之。」   〔八〕 師古曰:「則,法也。論語稱孔子曰『大哉堯之為君也,唯天為大,唯堯則之』,美帝堯能法天而行化。」   〔九〕 師古曰:「餽字與饋同。易家人卦六二爻辭曰『无攸遂,在中饋』,言婦人之道,取象於陰,無所必遂,但居中主饋食而已,故云然。」   天之中數五,地之中數六,而二者為合。六為虛,五為聲,周流於六虛。虛者,爻律夫陰陽,登降運行,列為十二,而律呂和矣。太極元氣,函三為一。〔一〕極,中也。元,始也。行於十二辰,始動於子。參之於丑,得三。又參之於寅,得九。又參之於卯,得二十七。又參之於辰,得八十一。又參之於巳,得二百四十三。又參之於午,得七百二十九。又參之於未,得二千一百八十七。又參之於申,得六千五百六十一。又參之於酉,得萬九千六百八十三。又參之於戌,得五萬九千四十九。又參之於亥,得十七萬七千一百四十七。此陰陽合德,氣鐘於子,化生萬物者也。故孳萌於子,紐牙於丑,引達於寅,冒茆於卯,〔二〕振美於辰,已盛於巳,咢布於午,〔三〕昧薆於未,〔四〕申堅於申,留孰於酉,畢入於戌,該閡於亥。出甲於甲,奮軋於乙,〔五〕明炳於丙,大盛於丁,豐楙於戊,理紀於己,斂更於庚,悉新於辛,懷任於壬,陳揆於癸。故陰陽之施化,萬物之終始,既類旅於律呂,又經歷於日辰,而變化之情可見矣。   〔一〕 孟康曰:「元氣始起於子,未分之時,天地人混合為一,故子數獨一也。」師古曰:「函讀與含同。後皆類此。」   〔二〕 師古曰:「茆謂叢生也,音莫保反。」   〔三〕 蘇林曰:「咢音愕。」   〔四〕 師古曰:「薆,蔽也,音愛。」   〔五〕 師古曰:「軋音於黠反。」   玉衡杓建,天之綱也;〔一〕日月初(纏)〔躔〕,星之紀也。〔二〕綱紀之交,以原始造設,合樂用焉。律呂唱和,以育生成化,歌奏用焉。指顧取象,然後陰陽萬物靡不條鬯該成。〔三〕故以成之數忖該之積,〔四〕如法為一寸,則黃鐘之長也。〔五〕參分損一,下生林鐘。〔六〕參分林鐘益一,上生太族。參分太族損一,下生南呂。參分南呂益一,上生姑洗。參分姑洗損一,下生應鐘。參分應鐘益一,上生蕤賓。參分蕤賓損一,下生大呂。參分大呂益一,上生夷則。參分夷則損一,下生夾鐘。參分夾鐘益一,上生亡射。參分亡射損一,下生中呂。陰陽相生,自黃鐘始而左旋,八八為伍。〔七〕其法皆用銅。職在大樂,太常掌之。   〔一〕 如淳曰:「杓音猋,斗端星也。」孟康曰:「斗在天中,周制四方,猶宮聲處中,為四聲綱也。」師古曰:「杓音必遙反。」   〔二〕 孟康曰:「(纏)〔躔〕,舍也。二十八舍列在四方,日月行焉,起於星紀,而又周之,猶四聲為宮紀也。」晉灼曰:「下言斗綱之端連貫營室,織女之紀指牽牛之初,以紀日月,故曰星紀。五星起其初,日月起其中。是謂天之綱紀也。」師古曰:「躔,踐也,音直連反。」   〔三〕 師古曰:「條,達也。鬯與暢同。」   〔四〕 孟康曰:「成之數者,謂黃鐘之法數。該之積,為黃鐘變生十二辰積實之數也。忖,除也。言以法數除積得九寸,即黃鐘之長也。言該者,該眾律之數也。」師古曰:「忖音千本反。」   〔五〕 孟康曰:「得一寸,則所謂得九寸也。言一者,張法辭。」   〔六〕 張晏曰:「黃鐘長九寸,以二乘九得十八,以三除之,得林鐘六寸。其法率如此,推當算乃解。」晉灼曰:「蔡邕律曆記『凡陽生陰曰下,陰生陽曰上』也。」   〔七〕 孟康曰:「從子數辰至未得八,下生林鐘。數未至寅得八,上生太族。律上下相生,皆以此為率。伍,耦也,八八為耦。」   度者,分、寸、尺、丈、引也,所以度長短也。〔一〕本起黃鐘之長。以子穀秬黍中者,〔二〕一黍之廣,度之九十分,黃鐘之長。一為一分,十分為寸,十寸為尺,十尺為丈,十丈為引,而五度審矣。其法用銅,高一寸,廣二寸,長一丈,而分寸尺丈存焉。用竹為引,高一分,廣六分,長十丈,其方法矩,高廣之數,陰陽之象也〔三〕。分者,自三微而成著,可分別也。寸者,忖也。尺者,蒦也〔四〕。丈者,張也。引者,信也。〔五〕夫度者,別於分,忖於寸,蒦於尺,張於丈,信於引。引者,信天下也。職在內官,〔六〕廷尉掌之。〔七〕   〔一〕 師古曰:「度音大各反。下皆類此。」   〔二〕 孟康曰:「子北方,北方黑,謂黑黍也。」師古曰:「此說非也。子穀猶言穀子耳,秬即黑黍,無取北方為號。中者,不大不小也。言取黑黍穀子大小中者,率為分寸也。秬音鉅。」   〔三〕 孟康曰:「高一分,廣六分。一為陽,六為陰也。」   〔四〕 師古曰:「蒦音約。」   〔五〕 師古曰:「信讀曰伸,言其長。」   〔六〕 師古曰:「內官,署名也。百官表云『內官長丞,初屬少府,中屬主爵,後屬宗正』。」   〔七〕 師古曰:「法度所起,故屬廷尉也。」   量者,龠、合、升、斗、斛也,〔一〕所以量多少也。〔二〕本起於黃鐘之龠,用度數審其容,〔三〕以子穀秬黍中者千有二百實其龠,以井水準其概。〔四〕合龠為合,十合為升,十升為斗,十斗為斛,而五量嘉矣。〔五〕其法用銅,方尺而圜其外,旁有庣焉。〔六〕其上為斛,其下為斗。〔七〕左耳為升,右耳為合龠。其狀似爵,以縻爵祿。〔八〕上三下二,參天兩地,圜而函方,左一右二,陰陽之象也。其圜象規,其重二鈞,備氣物之數,合萬有一千五百二十。〔九〕聲中黃鐘,始於黃鐘而反覆焉,〔一0〕君制器之象也。龠者,黃鐘律之實也,躍微動氣而生物也。合者,合龠之量也。升者,登合之量也。斗者,聚升之量也。斛者,角斗平多少之量也。夫量者,躍於龠,合於合,登於升,聚於斗,角於斛也。職在太倉,大司農掌之。〔一一〕   〔一〕 師古曰:「龠音籥。合音閤。」   〔二〕 師古曰:「量音力張反。」   〔三〕 師古曰:「因度以生量也。其容,謂其中所容受之多少也。」   〔四〕 孟康曰:「概欲其直,故以水平之。井水清,清則平也。」師古曰:「概所以概平斗斛之上者也,音工代反,又音工內反。」   〔五〕 師古曰:「嘉,善也。」   〔六〕 鄭氏曰:「庣音條桑之條。庣,過也。算方一尺,所受一斛,過九氂五豪,然後成斛。今尚方有王莽時銅斛,制盡與此同。」師古曰:「庣,不滿之處也,音吐彫反。」   〔七〕 孟康曰:「其上謂仰斛也,其下謂覆斛之底,受一斗。」   〔八〕 晉灼曰:「縻,散也。」   〔九〕 孟康曰:「三十斤為鈞,鈞萬一千五百二十銖。」   〔一0〕孟康曰:「反斛聲中黃鐘,覆斛亦中黃鐘之宮,宮為君也。」臣瓚曰:「仰斛受一斛,覆斛受一斗,故曰反覆焉。」師古曰:「覆音芳目反。」   〔一一〕師古曰:「米粟之量,故在太倉也。」   衡權者,衡,平也,權,重也,衡所以任權而均物平輕重也。其道如底,〔一〕以見準之正,繩之直,左旋見規,右折見矩。其在天也,佐助旋機,斟酌建指,以齊七政,〔二〕故曰玉衡。論語云:「立則見其參於前也,〔三〕在車則見其倚於衡也。」又曰:「齊之以禮。」此衡在前居南方之義也。   〔一〕 師古曰:「底,平也,謂以底石厲物令平齊也。底音指。」   〔二〕 師古曰:「七政,日、月、五星也。」   〔三〕 孟康曰:「權、衡、量,三等為參。」   權者,銖、兩、斤、鈞、石也,所以稱物平施,知輕重也。本起於黃鐘之重。一龠容千二百黍,重十二銖,兩之為兩。二十四銖為兩。十六兩為斤。三十斤為鈞。四鈞為石。忖為十八,易十有八變之象也。〔一〕五權之制,以義立之,以物鈞之,其餘小大之差,以輕重為宜。圜而環之,令之肉倍好者,〔二〕周旋無端,終而復始,無窮已也。銖者,物繇忽微始,至於成著,可殊異也。〔三〕兩者,兩黃鐘律之重也。〔四〕二十四銖而成兩者,二十四氣之象也。斤者,明也,三百八十四銖,易二篇之爻,陰陽變動之象也。十六兩成斤者,四時乘四方之象也。鈞者,均也,陽施其氣,陰化其物,皆得其成就平均也。權與物均,重萬一千五百二十銖,當萬物之象也。四百八十兩者,六旬行八節之象也。〔五〕三十斤成鈞者,一月之象也。石者,大也,權之大者也。始於銖,兩於兩,明於斤,均於鈞,終於石,物終石大也。四鈞為石者,四時之象也。重百二十斤者,十二月之象也。終於十二辰而復於子,黃鐘之象也。〔六〕千九百二十兩者,陰陽之數也。三百八十四爻,五行之象也。四萬六千八十銖者,萬一千五百二十物歷四時之象也。而歲功成就,五權謹矣。   〔一〕 孟康曰:「忖,度也,度其義有十八也。黃鐘、龠、銖、兩、鈞、斤、石凡七,與下十一象為十八也。」張晏曰:「象易三揲蓍而成一爻,十八變具六爻而成卦。」   〔二〕 孟康曰:「謂為(鐘)〔錘〕之形如環也。」如淳曰:「體為肉,孔為好。」師古曰:「錘者,稱之權也,音直垂反,又音直睡反。」   〔三〕 師古曰:「繇讀與由同。由,從也。」   〔四〕 李奇曰:「黃鐘之管重十二銖,兩十二得二十四也。」   〔五〕 孟康曰:「六甲為六旬,一歲有八節,六甲周行成歲,以六乘八節得之。」   〔六〕 孟康曰:「稱之數始於銖,終於石。石重百二十斤,象十二月。銖之重本取於子。律,黃鐘一龠容千二百黍,為十二銖,故曰復於子,黃鐘之象也。」   權與物鈞而生衡,〔一〕衡運生規,規圜生矩,矩方生繩,繩直生準,〔二〕準正則平衡而鈞權矣。是為五則。規者,所以規圜器械,令得其類也。矩者,所以矩方器械,令不失其形也。規矩相須,陰陽位序,圜方乃成。準者,所以揆平取正也。繩者,上下端直,經緯四通也。準繩連體,衡權合德,百工繇焉,以定法式,〔三〕輔弼執玉,以翼天子。〔四〕詩云:「尹氏大師,秉國之鈞,四方是維,天子是毗,俾民不迷。」〔五〕咸有五象,其義一也。以陰陽言之,大陰者,北方。北,伏也,陽氣伏於下,於時為冬。冬,終也,物終臧,乃可稱。水潤下。知者謀,謀者重,故為權也。大陽者,南方。南,任也,陽氣任養物,於時為夏。夏,假也,物假大,乃宣平。火炎上。禮者齊,齊者平,故為衡也。少陰者,西方。西,遷也,陰氣遷落物,於時為秋。秋,𩏶也,〔六〕物𩏶斂,乃成孰。金從革,改更也。義者成,成者方,故為矩也。少陽者,東方。東,動也,陽氣動物,於時為春。春,蠢也,物蠢生,乃動運。木曲直。仁者生,生者圜,故為規也。中央者,陰陽之內,四方之中,經緯通達,乃能端直,於時為四季。土稼嗇蕃息。〔七〕信者誠,誠者直,故為繩也。五則揆物,有輕重圜方平直陰陽之義,四方四時之體,五常五行之象。厥法有品,各順其方而應其行。職在大行,鴻臚掌之。〔八〕   〔一〕 孟康曰:「謂錘與物鈞,所稱適停,則衡平也。」   〔二〕 韋昭曰:「立準以望繩,以水為平。」   〔三〕 師古曰:「繇讀與由同。由,用也。」   〔四〕 師古曰:「翼,助也。」   〔五〕 師古曰:「小雅節南山之詩也。言尹氏居太師之官,執持國之權量,維制四方,輔翼天子,使下無迷惑也。」   〔六〕 師古曰:「𩏶音子由反。」   〔七〕 師古曰:「蕃,多也。息,生也。蕃音扶元反。」   〔八〕 師古曰:「平均曲直,齊一遠近,故在鴻臚。」   書曰:「予欲聞六律、五聲、八音、七始詠,以出內五言,女聽。」〔一〕予者,帝舜也。言以律呂和五聲,施之八音,合之成樂。七者,天地四時人之始也。順以歌詠五常之言,聽之則順乎天地,序乎四時,應人倫,本陰陽,原情性,風之以德,感之以樂,〔二〕莫不同乎一。唯聖人為能同天下之意,故帝舜欲聞之也。今廣延群儒,博謀講道,修明舊典,同律,審度,嘉量,平衡,鈞權,正準,直繩,立于五則,備數和聲,以利兆民,貞天下於一,同海內之歸。〔三〕凡律度量衡用銅者,名自名也,〔四〕所以同天下,齊風俗也。銅為物之至精,不為燥溼寒暑變其節,不為風雨暴露改其形,介然有常,有似於士君子之行,〔五〕是以用銅也。用竹為引者,事之宜也。〔六〕   〔一〕 師古曰:「虞書益稷篇所載舜與禹言。」   〔二〕 師古曰:「以德化之,以樂動之。詩序曰『上以風化下』。」   〔三〕 師古曰:「貞,正也。易下繫之辭曰『天下之動貞夫一者也』,言皆以一為正也。又曰『天下同歸而殊塗,一致而百慮』,言途雖殊其歸則同,慮雖百其致則一也,故志引之云爾。」   〔四〕 師古曰:「取銅之名,以合於同也。」   〔五〕 師古曰:「介然,特異之意。」   〔六〕 李奇曰:「引長十丈,高一分,廣六分,唯竹篾柔而堅為宜耳。」   曆數之起上矣。傳述顓頊命南正重司天,火正黎司地,〔一〕其後三苗亂德,二官咸廢,〔二〕而閏餘乖次,〔三〕孟陬殄滅,〔四〕攝提失方。〔五〕堯復育重、黎之後,使纂其業,故書曰:「乃命羲、和,欽若昊天,曆象日月星辰,敬授民時。」「歲三百有六旬有六日,以閏月定四時成歲,允釐百官,眾功皆美。」〔六〕其後以授舜曰:「咨爾舜,天之曆數在爾躬。」「舜亦以命禹。」〔七〕至周武王訪箕子,〔八〕箕子言大法九章,而五紀明曆法。〔九〕故自殷周,皆創業改制,咸正曆紀,服色從之,順其時氣,以應天道。三代既沒,五伯之末史官喪紀,疇人子弟分散,〔一0〕或在夷狄,故其所記,有黃帝、顓頊、夏、殷、周及魯曆。戰國擾攘,秦兼天下,未皇暇也,亦頗推五勝,〔一一〕而自以為獲水德,乃以十月為正,色上黑。〔一二〕   〔一〕 臣瓚曰:「南正司天,則北正當司地,不得言火正也。古文火字與北相似,故遂誤耳。」師古曰:「此說非也。班固幽通賦云『玄黎醇耀於高辛』,是則黎為火正也。」   〔二〕 師古曰:「三苗,國名,縉雲氏之後為諸侯者,即饕餮也。二官,重、黎也。」   〔三〕 孟康曰:「以歲之餘日為閏,故曰閏餘。次,十二次也。史推曆失閏,則斗建與月名錯也。」   〔四〕 孟康曰:「正月為孟陬。曆紀廢絕,閏餘乖錯,不與正歲相值,謂之殄滅也。」   〔五〕 孟康曰:「攝提,星名,隨斗杓所指建十二月,若曆誤,春三月當指辰而乃指巳,是為失方也。」   〔六〕 師古曰:「此皆虞書堯典之辭也。欽,敬;若,順也。昊天,言天氣廣大也。星,四方之中星也。辰,日月所會也。羲氏、和氏,重、黎之後,以其繼掌天地,故堯命之,使敬順昊天,曆象星辰之分節,敬記天時,以授下人也。匝四時凡三百六十六日,而定一歲。十二月月三十日,正三百六十日,則餘六日矣。又除小月六日,是為歲有餘十二日,未盈三歲,便得一月,則置閏焉,以定四時之氣節,成一歲之曆象,則能信理百官,眾功皆美也。」   〔七〕 師古曰:「事見論語堯曰篇。」   〔八〕 師古曰:「訪箕子,謂滅殷之後。」   〔九〕 孟康曰:「歲月日星辰,是謂五紀也。」師古曰:「大法九章即洪範九疇也。其四曰協用五紀也。」   〔一0〕李奇曰:「同類之人俱明曆者也。」如淳曰:「家業世世相傳為疇。」師古曰:「如說是也。」   〔一一〕孟康曰:「五行相勝,秦以周為火,用水勝之。」   〔一二〕師古曰:「獲水德,謂有黑龍之瑞。」   漢興,方綱紀大基,庶事草創,襲秦正朔。以北平侯張蒼言,用顓頊曆,比於六曆,疏闊中最為微近。然正朔服色,未睹其真,而朔晦月見,弦望滿虧,多非是。   至武帝元封七年,漢興百二歲矣,大中大夫公孫卿、壺遂、太史令司馬遷等言「曆紀壞廢,宜改正朔」。是時御史大夫兒寬明經術,〔一〕上乃詔寬曰:「與博士共議,今宜何以為正朔?服色何上?」寬與博士賜等議,皆曰:「帝王必改正朔,易服色,所以明受命於天也。創業變改,制不相復,〔二〕推傳序文,則今夏時也。臣等聞學褊陋,不能明。陛下躬聖發憤,昭配天地,〔三〕臣愚以為三統之制,後聖復前聖者,二代在前也。今二代之統絕而不序矣,唯陛下發聖德,宣考天地四時之極,則順陰陽以定大明之制,為萬世則。」於是乃詔御史曰:「乃者有司言曆未定,廣延宣問,以考星度,未能讎也。〔四〕蓋聞古者黃帝合而不死,名察發斂,定清濁,起五部,建氣物分數。〔五〕然則上矣。書缺樂弛,朕甚難之。〔六〕依違以惟,未能修明。〔七〕其以七年為元年。」〔八〕遂詔卿、遂、遷與侍郎尊、大典星射姓等〔九〕議造漢曆。乃定東西,立晷儀,下漏刻,以追二十八宿相距於四方,舉終以定朔晦分至,躔離弦望。〔一0〕乃以前曆上元泰初四千六百一十七歲,至於元封七年,復得閼逢攝提格之歲,中冬〔一一〕十一月甲子朔旦冬至,日月在建星,〔一二〕太歲在子,已得太初本星度新正。姓等奏不能為算,〔一三〕願募治曆者,更造密度,各自增減,以造漢太初曆。乃選治曆鄧平及長樂司馬可、酒泉候宜君、〔一四〕侍郎尊及與民間治曆者,凡二十餘人,方士唐都、巴郡落下閎與焉。〔一五〕都分天部,〔一六〕而閎運算轉曆。其法以律起曆,曰:「律容一龠,積八十一寸,則一日之分也。〔一七〕與長相終。律長九寸,百七十一分而終復。〔一八〕三復而得甲子。夫律陰陽九六,爻象所從出也。故黃鐘紀元氣之謂律。律,法也,莫不取法焉。」與鄧平所治同。於是皆觀新星度、日月行,更以算推,如閎、平法。法,一月之日二十九日八十一分日之四十三。先藉半日,名曰陽曆;不藉,名曰陰曆。所謂陽曆者,先朔月生;陰曆者,朔而後月乃生。平曰:「陽曆朔皆先旦月生,以朝諸侯王群臣便。」乃詔遷用鄧平所造八十一分律曆,罷廢尤疏遠者十七家,復使校曆律昏明。宦者淳于陵渠復覆太初曆晦朔弦望,皆最密,日月如合璧,五星如連珠。〔一九〕陵渠奏狀,遂用鄧平曆,以平為太史丞。   〔一〕 師古曰:「兒音五奚反。」   〔二〕 師古曰:「復,重也,因也,音扶目反。次下亦同。」   〔三〕 師古曰:「躬聖者,言身有聖德也。發憤,謂念正朔未定也。昭,明也。」   〔四〕 師古曰:「讎,相當。」   〔五〕 應劭曰:「言黃帝造曆得仙,名節會,察寒暑,致啟分,發斂至,定清濁,起五部。五部,金、木、水、火、土也。建氣物分數,皆敘曆之意也。」孟康曰:「合,作也。黃帝作曆,曆終而復始,無窮已也,故曰不死。名春夏為發,秋冬為斂。清濁,謂律聲之清濁也。五部,謂五行也。天有四時,分為五行也。氣,二十四氣也。物,萬物也。分,曆數之分也。」晉灼曰:「蔡邕天文志『渾天名察發斂,以行日月,以步五緯』。」臣瓚曰:「黃帝聖德,與神靈合契,升龍登仙,故曰合而不死。題名宿度,候察進退。史記曰『名察宿度』,謂三辰之度,吉凶之驗也。」   〔六〕 師古曰:「弛,廢也。音式爾反。」   〔七〕 師古曰:「依違,不決之意也。惟,思也。」   〔八〕 李奇曰:「改元封七年為太初元年。」   〔九〕 師古曰:「姓射,名姓也。」   〔一0〕應劭曰:「躔,徑也。離,遠也。」臣瓚曰:「案離,歷也,日月之所歷也。」鄧展曰:「日月踐歷度次。」   〔一一〕孟康曰:「言復得者,上元泰初時亦是閼逢之歲,歲在甲曰閼逢,在寅曰攝提格,此為甲寅之歲也。」師古曰:「中讀曰仲。」   〔一二〕李奇曰:「古以建星為宿,今以牽牛為宿。」孟康曰:「建星在牽牛間。」晉灼曰:「賈逵論太初曆冬至日在牽牛初者,牽牛中星也。古曆皆在建星。建星即斗星也。太初曆四分法在斗二十六度。史官舊法,冬夏至常不及太初曆五度。四分法在斗二十一度,與行事候法天度相應。」   〔一三〕師古曰:「姓即射姓也。」   〔一四〕師古曰:「可者司馬之名也。宜君亦候之名也。候,官號也。故曰東南一尉,西北一候。」   〔一五〕晉灼曰:「三人姓名也。史記曆書『唐都分天部,而巴郡落下閎運算推曆』。」師古曰:「姓唐,名都,方術之士也。姓落下名閎,巴郡人也。都與閎凡二人,言三人,非也。與讀曰豫。」   〔一六〕孟康曰:「謂分部二十八宿為距度。」   〔一七〕孟康曰:「黃鐘律長九寸,圍九分,以圍乘長,得積八十一寸也。」   〔一八〕師古曰:「復音扶目反。」   〔一九〕孟康曰:「謂太初上元甲子夜半朔旦冬至時,七曜皆會聚斗、牽牛分度,夜盡如合璧連珠也。」師古曰:「言其應候不差也。」   後二十七年,元鳳三年,太史令張壽王上書言:「曆者天地之大紀,上帝所為。傳黃帝調律曆,漢元年以來用之。今陰陽不調,宜更曆之過也。」〔一〕詔下主曆使者鮮于妄人詰問,壽王不服。妄人請與治曆大司農中丞麻光等二十餘人雜候日月晦朔弦望、八節二十四氣,鈞校諸曆用狀。奏可。詔與丞相、御史、大將軍、右將軍史各一人雜候上林清臺,課諸曆疏密,凡十一家。以元鳳三年十一月朔旦冬至,盡五年十二月,各有第。壽王課疏遠。案漢元年不用黃帝調曆,壽王非漢曆,逆天道,非所宜言,大不敬。有詔勿劾。復候,盡六年。太初曆第一,即墨徐萬且、長安徐禹治太初曆亦第一。〔二〕壽王及待詔李信治黃帝調曆,課皆疏闊,又言黃帝至元鳳三年六千餘歲。丞相屬寶、長安單安國、安陵桮育治終始,〔三〕言黃帝以來三千六百二十九歲,不與壽王合。壽王又移帝王錄,舜、禹年歲不合人年。壽王言化益為天子代禹,〔四〕驪山女亦為天子,在殷周間,皆不合經術。壽王曆乃太史官殷曆也。壽王猥曰安得五家曆,〔五〕又妄言太初曆虧四分日之三,去小餘七百五分,以故陰陽不調,謂之亂世。劾壽王吏八百石,古之大夫,服儒衣,誦不詳之辭,作祅言欲亂制度,不道。奏可。壽王候課,比三年下,〔六〕終不服。再劾死,更赦勿劾,〔七〕遂不更言,誹謗益甚,竟以下吏。故曆本之驗在於天,自漢曆初起,盡元鳳六年,三十六歲,而是非堅定。   〔一〕 師古曰:「更,改也。」   〔二〕 師古曰:「且音子余反。」   〔三〕 蘇林曰:「桮音布回反。」師古曰:「姓桮,名育也。單音善。」   〔四〕 師古曰:「化益即伯益。」   〔五〕 師古曰:「猥,曲也。」   〔六〕 師古曰:「比,頻也。下,下獄也,音胡稼反。」   〔七〕 師古曰:「更,經也,音工衡反。」   至孝成世,劉向總六曆,列是非,作五紀論。向子歆究其微眇,〔一〕作三統曆及譜以說春秋,推法密要,故述焉。〔二〕   〔一〕 師古曰:「眇,細也,音莫小反,又讀曰妙。他皆類此。」   〔二〕 師古曰:「自此以下,皆班氏所述劉歆之說也。」   夫曆春秋者,天時也,列人事而(目)〔因〕以天時。傳曰:「民受天地之中以生,所謂命也。〔一〕是故有禮誼動作威儀之則以定命也,能者養以之福,不能者敗以取禍。」〔二〕故列十二公二百四十二年之事,以陰陽之中制其禮。故春為陽中,萬物以生;秋為陰中,萬物以成。是以事舉其中,禮取其和,曆數以閏正天地之中,以作事厚生,皆所以定命也。易金火相革之卦曰「湯武革命,順乎天而應乎人」,〔三〕又曰「治曆明時」,〔四〕所以和人道也。   〔一〕 師古曰:「此春秋左氏傳周大夫劉康公之言也。中謂中和之氣也。」   〔二〕 師古曰:「之,往也,往就福也。自此以上,皆劉康公辭。」   〔三〕 師古曰:「離下兌上,故云金火相革。此革卦彖辭。」   〔四〕 師古曰:「此革卦象辭。」   周道既衰,幽王既喪,天子不能班朔,魯曆不正,以閏餘一之歲為蔀首。〔一〕故春秋刺「十一月乙亥朔,日有食之」。於是辰在申,〔二〕而司曆以為在建戌,史書建亥。哀十二年,亦以建申流火之月為建亥,〔三〕而怪蟄蟲之不伏也。自文公閏月不告朔,至此百有餘年,莫能正曆數。故子貢欲去其餼羊,孔子愛其禮,〔四〕而著其法於春秋。經曰:「冬十月朔,日有食之。」傳曰:「不書日,官失之也。天子有日官,諸侯有日御,日官居卿以厎日,禮也。〔五〕日御不失日以授百官於朝。」言告朔也。〔六〕元典曆始曰元。傳曰:「元,善之長也。」共養三德為善。〔七〕又曰:「元,體之長也。」合三體而為之原,故曰元。於春三月,每月書王,元之三統也。三統合於一元,故因元一而九三之以為法,〔八〕十一三之以為實〔九〕。實如法得一。黃鐘初九,律之首,陽之變也。因而六之,以九為法,得林鐘〔一0〕初六,呂之首,陰之變也。皆參天兩地之法也。〔一一〕上生六而倍之,下生六而損之,皆以九為法。九六,陰陽夫婦子母之道也。〔一二〕律娶妻〔一三〕而呂生子,〔一四〕天地之情也。六律六呂,而十二辰立矣。五聲清濁,而十日行矣。〔一五〕傳曰「天六地五」,數之常也。天有六氣,〔一六〕降生五味。〔一七〕夫五六者,天地之中合,〔一八〕而民所受以生也。故日有六甲,辰有五子,〔一九〕十一而天地之道畢,言終而復始。太極中央元氣,故為黃鐘,其實一龠,以其長自乘,故八十一為日法,所以生權衡度量,禮樂之所繇出也。〔二0〕經元一以統始,易太極之首也。春秋二以目歲,〔二一〕易兩儀之中也。於春每月書王,易三極之統也。於四時雖亡事必書時月,易四象之節也。時月以建分至啟閉之分,易八卦之位也。〔二二〕象事成敗,易吉凶之效也。朝聘會盟,易大業之本也。故易與春秋,天人之道也。傳曰:「龜,象也。筮,數也。物生而後有象,象而後有滋,滋而後有數。」〔二三〕   〔一〕 孟康曰:「當以閏盡歲為蔀首,今失正,未盡一歲便以為蔀首也。」師古曰:「蔀音剖,又音部。」   〔二〕 孟康曰:「辰謂斗建。」臣瓚曰:「日月之會為辰。」師古曰:「事在襄二十七年。」   〔三〕 張晏曰:「周之十二月,夏之十月也。再失閏,當為八月建酉,而云建申,誤也。仲尼曰:『火猶西流,司曆過也。』劉歆徒以詩『七月流火』為喻,不知八月火猶西流也。」   〔四〕 師古曰:「餼,生牲也。禮,人君每月告朔於廟,有祭事,故用牲。子貢見其禮廢而欲去其羊,孔子曰:『賜也,汝愛其羊,我愛其禮。』事見論語。」   〔五〕 蘇林曰:「厎,致也。」師古曰:「音之履反。」   〔六〕 師古曰:「劉家本有此語。」   〔七〕 孟康曰:「謂三統之微氣也,當施育萬物,故謂之德。」師古曰:「共讀曰供。」   〔八〕 孟康曰:「辰有十二,其三為天地人之統。老子曰『三生萬物』,是以餘九。辰得三氣,乃能施化。故每辰者,以三統之數乘之,是謂九三之法,得積萬九千六百八十三。」   〔九〕 孟康曰:「以子數一乘丑三,餘次辰,亦每三乘之,周十一辰,得十七萬七千一百四十七。」   〔一0〕孟康曰:「以六乘黃鐘之九,得五十四。」   〔一一〕孟康曰:「三三而九,二三而六,參兩之義也。」   〔一二〕孟康曰:「異類為子母,謂黃鐘生林鐘也。同類為夫婦,謂黃鐘以大呂為妻也。」   〔一三〕如淳曰:「黃鐘生林鐘。」   〔一四〕如淳曰:「林鐘生太族。」   〔一五〕李奇曰:「聲一清一濁,合為二,五聲凡十,合於十日,從甲至癸也。」孟康曰:「謂東方甲乙、南方丙丁之屬,分在五方,故五聲屬焉。」   〔一六〕張晏曰:「六氣,陰、陽、風、雨、晦、明也。」   〔一七〕孟康曰:「月令五方之味,酸鹹是也。」   〔一八〕孟康曰:「天陽數奇,一三五七九,五在其中。地陰數耦,二四六八十,六在其中。故曰天地之中合。」   〔一九〕孟康曰:「六甲之中唯甲寅無子,故有五子。」   〔二0〕師古曰:「繇讀與由同。」   〔二一〕鄧展曰:「春秋則為二矣。」孟康曰:「春為陽中,萬物以生;秋為陰中,萬物以成。舉春秋以目一歲。」   〔二二〕張晏曰:「二至、二分、立春、立夏、立秋、立冬。」   〔二三〕師古曰:「左氏傳載韓簡之言也。物生則有象,有象而滋益,滋益乃數起。龜以象告吉凶,筮以數示禍福。」   是故元始有象一也,春秋二也,三統三也,四時四也,合而為十,成五體。以五乘十,大衍之數也,而道據其一,其餘四十九,所當用也,故蓍以為數。以象兩兩之,又以象三三之,又以象四四之,又歸奇象閏十九〔一〕及所據一加之,因以再扐兩之,〔二〕是為月法之實。如日法得一,則一月之日數也,而三辰之會交矣,是以能生吉凶。〔三〕故易曰:「天一地二,天三地四,天五地六,天七地八,天九地十。天數五,地數五,五位相得而各有合。天數二十有五,地數三十,凡天地之數五十有五,此所以成變化而行鬼神也。」〔四〕并終數為十九,易窮則變,故為閏法。〔五〕參天九,兩地十,是為會數。參天數二十五,兩地數三十,是為朔望之會。以會數乘之,則周於朔旦冬至,是為會月。〔六〕九會而復元,〔七〕黃鐘初九之數也。經於四時,雖亡事必書時月。時所以記啟閉也,月所以紀分至也。啟閉者,節也。分至者,中也。節不必在其月,故時中必在正數之月。故傳曰:「先王之正時也,履端於始,舉正於中,歸餘於終。履端於始,序則不愆;舉正於中,民則不惑;歸餘於終,事則不誖。」〔八〕此聖王之重閏也。以五位乘會數,而朔旦冬至,是為章月。四分月法,以其一乘章月,是為中法。參閏法為周至,以乘月法,以減中法而約之,則(六)〔七〕扐之數,為一月之閏法,其餘七分,此中朔相求之術也。朔不得中,是謂閏月,言陰陽雖交,不得中不生。故日法乘閏法,是為統歲。三統,是為元歲。元歲之閏,陰陽災,三統閏法。易九厄曰:初入元,百六,陽九;次三百七十四,陰九〔九〕;次四百八十,陽九;〔一0〕次七百二十,陰七;〔一一〕次七百二十,陽七;〔一二〕次六百,陰五;次六百,陽五;〔一三〕次四百八十,陰三;次四百八十,陽三。〔一四〕凡四千六百一十七歲,與一元終。經歲四千五百六十,災歲五十七。〔一五〕是以春秋曰:「舉正於中。」又曰:「閏月不告朔,非禮也。閏以正時,時以作事,事以厚生,〔一六〕生民之道於是乎在矣。不告閏朔,棄時正也,何以為民?」〔一七〕故善僖「五年春王正月辛亥朔,日南至,公既視朔,遂登觀臺以望,而書,禮也。凡分至啟閉,必書雲物,為備故也。」至昭二十年二月己丑,日南至,失閏,至在非其月。梓慎望氛氣而弗正,不履端於始也。故傳不曰冬至,而曰日南至。極於牽牛之初,日中之時景最長,以此知其南至也。斗綱之端連貫營室,織女之紀指牽牛之初,以紀日月,故曰星紀。五星起其初,日月起其中,凡十二次。日至其初為節,至其中斗建下為十二辰。視其建而知其次。故曰「制禮上物,不過十二,天之大數也」。經曰春王正月,傳曰周正月「火出,於夏為三月,商為四月,周為五月。夏數得天」〔一八〕,得四時之正也。三代各據一統,明三統常合,而迭為首,〔一九〕登降三統之首,周還五行之道也。〔二0〕故三五相包而生。天統之正,始施於子半,〔二一〕日萌色赤。地統受之於丑初,日肇化而黃,至丑半,日牙化而白。人統受之於寅初,日孽成而黑,至寅半,日生成而青。天施復於子,地化自丑畢於辰,〔二二〕人生自寅成於申。〔二三〕故曆數三統,天以甲子,〔二四〕地以甲辰,〔二五〕人以甲申。〔二六〕孟仲季迭用事為統首。三微之統既著,而五行自青始,其序亦如之。五行與三統相錯。傳曰「天有三辰,地有五行」,然則三統五星可知也。易曰:「參五以變,錯綜其數。通其變,遂成天下之文;極其數,遂定天下之象。」〔二七〕太極運三辰五星於上。而元氣轉三統五行於下。其於人,皇極統三德五事。故三辰之合於三統也,日合於天統,月合於地統,斗合於人統。五星之合於五行,水合於辰星,火合於熒惑,金合於太白,木合於歲星,土合於填星。三辰五星而相經緯也。天以一生水,地以二生火,天以三生木,地以四生金,天以五生土。五勝相乘,以生小周,以乘乾坤之策,而成大周。陰陽比類,交錯相成,故九六之變登降於六體。三微而成著,三著而成象,二象十有八變而成卦,四營而成易,為七十二,參三統兩四時相乘之數也。參之則得乾之策,兩之則得坤之策。〔二八〕以陽九九之,為六百四十八,以陰六六之,為四百三十二,凡一千八十,陰陽各一卦之微算策也。八之,為八千六百四十,而八卦小成。引而信之,〔二九〕又八之,為六萬九千一百二十,天地再之,為十三萬八千二百四十,然後大成。五星會終,觸類而長之,以乘章歲,為二百六十二萬六千五百六十,而與日月會。三會為七百八十七萬九千六百八十,而與三統會。三統二千三百六十三萬九千四十,而復於太極上元。九章歲而六之為法,太極上元為實,實如法得一,陰(一)陽各萬一千五百二十,當萬物氣體之數,天下之能事畢矣。   〔一〕 孟康曰:「歲有閏分七,分滿十九,則為閏也。」師古曰:「奇音居宜反。」   〔二〕 師古曰:「扐音勒。」   〔三〕 孟康曰:「三辰,日月星也。軌道相錯,故有交會。交會即陰陽有干陵勝負,故生吉凶也。」   〔四〕 師古曰:「皆上繫之辭。」   〔五〕 孟康曰:「天終數九,地終數十。窮,終也,言閏亦日之窮餘,故取二終之數以為義。」   〔六〕 孟康曰:「會月,二十七章之月數也,得朔旦冬至日與歲復。」   〔七〕 孟康曰:「謂四千六百一十七歲之月數也,所謂元月。」   〔八〕 師古曰:「自此以上,左氏傳之辭也。履端於始,謂步曆之始,以為術之端首也。舉正於中,謂分一期為十二月,舉中氣以正月也。歸餘於終,謂有餘日,則歸於終,積而成閏也。誖,乖也,音布內反。」   〔九〕 孟康曰:「易傳也。所謂陽九之厄,百六之會者也。初入元百六歲有厄者,則前元之餘氣也,若餘分為閏也。易爻有九六七八,百六與三百七十四,六乘八之數也,六八四十八,合為四百八十歲也。」   〔一0〕孟康曰:「亦六乘八之數也,於易爻六有變,故再數也。」如淳曰:「六八四十八,為四百八十歲,有九年旱。」   〔一一〕孟康曰:「〔亦〕九乘八之數也。八九七十二,為七百二十歲。」   〔一二〕孟康曰:「亦九乘八之數也。於易爻九變,故再數也。」如淳曰:「八十歲紀一甲子冬至。以八乘九,八九七十二,故七百二十歲,乃有災也。」   〔一三〕孟康曰:「七八爻乘八之數也。七乘八得五百六十歲,八乘八得六百四十歲,合千二百歲也。於易爻七八不變,氣不通,故合而數之,各得六百歲也。」如淳曰:「爻有七八,八八六十四,七八五十六,二爻之數,合千二百。滿純陰七八不變,故通其氣,使各六百歲,乃有災。」   〔一四〕孟康曰:「此六乘八之數也。六既有變,又陰爻也,陽奇陰偶,故九再數,而六四數,七八不變,又無偶,各一數。一元之中,有五陽四陰,陽旱陰水,九七五三,皆陽數也,故曰陽九之厄。」如淳曰:「九六者,陽奇陰偶。偶,故重出,覆取上六八四十八,故同四百八十歲。正以九七五三為災者,從天奇數也。易天之數曰:『立天之道,曰陰與陽。』繫天故取其奇為災歲數。八十歲則甲子冬至,一甲子六十日,一歲三百六十日,八十歲,得四百八十甲子又五日。五八四十,為四百日又四分日之一。八十歲有八十分,八十分為二十日,凡四百八十日,得七十甲子。八十歲合四百八十七甲子,餘分皆盡,故八十歲則一甲子冬至也。」   〔一五〕孟康曰:「經歲,從百六終陽三也,得災歲五十七,合為一元,四千六百一十七歲。」   〔一六〕師古曰:「言四時漸差,則置閏以正之,因順時而命事,事得其序,則年穀豐熟。」   〔一七〕師古曰:「自此以上,皆左氏傳之辭也。為,治也。」   〔一八〕師古曰:「自此以上,左傳之辭。」   〔一九〕師古曰:「迭,互也,音大結反。此下亦同。」   〔二0〕師古曰:「還讀曰旋。」   〔二一〕蘇林曰:「子之西,亥之東,其中間也。或曰於子半曰地統,受於丑初。」臣瓚曰:「謂分十二辰,各有上中下,言半,謂在中也,又受於寅初,此謂上也。」   〔二二〕如淳曰:「地以十二月生萬物,三月乃畢。」   〔二三〕如淳曰:「人功自正月至七月乃畢。」   〔二四〕李奇曰:「夏正月朔日。」   〔二五〕韋昭曰:「殷正月朔日。」   〔二六〕李奇曰:「周正月朔日。」   〔二七〕師古曰:「易上繫之辭。」   〔二八〕蘇林曰:「策,數也。」   〔二九〕師古曰:「信讀曰伸。」 ## 漢書卷二十一下‧律曆志第一下   統母   日法八十一。〔一〕元始黃鐘初九自乘,一龠之數,得日法。   〔一〕 孟康曰:「分一日為八十一分,為三統之本母也。」   閏法十九,因為章歲。合天地終數,得閏法。  統法千五百三十九。以閏法乘日法,得統法。  元法四千六百一十七。參統法,得元法。  會數四十七。參天九,兩地十,得會數。  章月二百三十五。五位乘會數,得章月。  月法二千三百九十二。推大衍象,得月法。  通法五百九十八。四分月法,得通法。  中法十四萬五百三十。以章月乘通法,得中法。  周天五十六萬二千一百二十。以章月乘月法,得周天。  歲中十二。以三統乘四時,得歲中。  月周二百五十四。以章月加閏法,得月周。  朔望之會百三十五。參天數二十五,兩地數三十,得朔望之會。  會月六千三百四十五。以會數乘朔望之會,得會月。  統月萬九千三十五。參會月,得統月。  元月五萬七千一百五。參統月,得元月。  章中二百二十八。以閏法乘歲中,得章中。  統中萬八千四百六十八。以日法乘章中,得統中。  元中五萬五千四百四。參統中,得元中。  策餘八千八十。什乘元中,以減周天,得策餘。  周至五十七。參閏法,得周至。   (統)〔紀〕母。   木金相乘為十二,是為歲星小周。小周乘巛策,為千七百二十八,是為歲星歲數。   見中分二萬七百三十六。  積中十三,中餘百五十七。  見中法千五百八十三。見數也。  見閏分萬二千九十六。  積月十三,月餘萬五千七十九。  見月法三萬七十七。  見中日法七百三十萬八千七百一十一。  見月日法二百四十三萬六千二百三十七。   金火相乘為八,又以火乘之為十六而小復。小復乘乾策,為三千四百五十六,是為太白歲數。   見中分四萬一千四百七十二。  積中十九,中餘四百一十三。  見中法二千一百六十一。復數。  見閏分二萬四千一百九十二。  積月十九,月餘三萬二千三十九。  見月法四萬一千五十九。  晨中分二萬三千三百二十八。  積中十,中餘千七百一十八。(「十」一作「七」)  夕中分萬八千一百四十四。  積中八,中餘八百五十六。  晨閏分萬三千六百八。  積月十一,月餘五千一百九十一。  夕閏分萬五百八十四。  積月八,月餘二萬六千八百四十八。  見中日法九百九十七萬七千三百三十七。  見月日法三百三十二萬五千七百七十九。   土木相乘而合經緯為三十,是為鎮星小周。小周乘巛策,為四千三百二十,是為鎮星歲數。   見中分五萬一千八百四十。  積中十二,中餘千七百四十。  見中法四千一百七十五。見數也。  見閏分三萬二百四十。  積月十二,月餘六萬三千三百。  見月法七萬九千三百二十五。  見中日法千九百二十七萬五千九百七十五。  見月日法六百四十二萬五千三百二十五。   火經特成,故二歲而過初,三十二過初為六十四歲而小周。小周乘乾策,則太陽大周,為萬三千八百二十四歲,是為熒惑歲數。   見中分十六萬五千八百八十八。  積中二十五,中餘四千一百六十三。  見中法六千四百六十九。見數也。  見閏分九萬六千七百六十八。  積月二十六,月餘五萬二千九百五十四。  見月法十二萬二千九百一十一。(「二千」一作「一千」)  見中日法二千九百八十六萬七千三百七十三。  見月日法九百九十五萬五千七百九十一。   水經特成,故一歲而及初,六十四及初而小復。小復乘巛策,則太陰大周,為九千二百一十六歲,是為辰星歲數。   見中分十一萬五百九十二。  積中三,中餘三萬二千四百六十九。  見中法二萬九千四十一。復數也。  見閏分六萬四千五百一十二。  積月三,月餘五十一萬四百二十三。  見月法五十五萬一千七百七十九。  晨中分六萬二千二百八。  積中二,中餘四千一百二十六。  夕中分四萬八千三百八十四。  積中一,中餘萬九千三百四十三。  晨閏分三萬六千二百八十八。  積月二,月餘十一萬四千六百八十二。  夕閏分二萬八千二百二十四。  積月一,月餘三十九萬五千七百四十一。  見中日法一億三千四百八萬二千二百九十七。  見月日法四千四百六十九萬四千九十九。  合太陰太陽之歲數而中分之,各萬一千五百二十。陽施其氣,陰成其物。  以星行率減歲數,餘則見數也。  東九西七乘歲數,并九七為法,得一,金、水晨夕歲數。  以歲中乘歲數,是為星見中分。  星見數,是為見中法。  以歲閏乘歲數,是為星見閏分。  以章歲乘見數,是為見月法。  以元法乘見數,是為見中日法。  以統法乘見數,是為見月日法。   五步   木,晨始見,去日半次。順,日行十一分度二,百二十一日。始留,二十五日而旋。逆,日行七分度一,八十四日。復留,二十四日三分而旋。復順,日行十一分度二,百一十一日有百八十二萬八千三百六十二分而伏。凡見三百六十五日有百八十二萬八千三百六十五分,除逆,定行星三十度百六十六萬一千二百八十六分。凡見一歲,行一次而後伏。日行不盈十一分度一。伏三十三日三百三十三萬四千七百三十七分,行星三度百六十七萬三千四百五十一(一作「三」)分。一見,三百九十八日五百一十六萬三千一百二分,行星三十三度三百三十三萬四千七百三十七分。通其率,故曰日行千七百二十八分度之百四十五。   金,晨始見,去日半次。逆,日行二分度一,六日。始留,八日而旋。始順,日行四十六分度三十三,四十六日。順,疾,日行一度九十二分度十五,百八十四日而伏。凡見二百四十四日,除逆,定行星二百四十四度。伏,日行一度九十二分度三十三有奇。〔一〕伏八十三日,行星百一十三度四百三十六萬五千二百二十分。凡晨見、伏三百二十七日,行星三百五十七度四百三十六萬五千二百二十分。夕始見,去日半次。順,日行一度九十二分度十五,百八十一日百七分日四十五。順,遲,日行四十六分度三(一作「四」)十三,四十六日。始留,七日百七分日六十二分而旋。逆,日行二(一作「三」)分度一,六日而伏。凡見二百四十一日,除逆,定行星二百四十一度。伏,逆,日行八分度七有奇。伏十六(「一作六十」)日百二十九萬五千三百五十二分,行星十四度三百六萬九千八百六十八分。一凡夕見伏,二百五十七日百二十九萬五千三百五十二(一作「一」)分,行星二百二十六度六百九十萬七千四百六十九分。一復,五百八十四日百二十九萬五千三百五十二分。行星亦如之,故曰日行一度。   〔一〕 師古曰:「奇音居宜反。下皆類此。」   土,晨始見,去日半次。順,日行十五分度一,八十七日,始留,三十四日而旋。逆,日行八十一分度五,百一日。復留,三十三日八十六萬二千四百五十五分而旋。復順,日行十五分度一,八十五日而伏。凡見三百四十日八十六萬二千四百五十五分,除逆,定(一多「餘」字)行星五度四百四十七萬三千九百三十分。伏,日行不盈十五分度三。(百)三十七日千七百一十七萬一百七十分,行星七度八百七十三萬六千五百七十分。一見,三百七十七日千八百三萬二千六百二十五分,行星十二度千三百二十一萬五百分。通其率,故曰日行四千三百二十分度之百四十五。   火,晨始見,去日半次。順,日行九十二分度五十三,二百七十六日,始留,十日而旋。逆,日行六十二分度十七,六十二日。復留,十日而旋。復順,日行九十二分度五十三,二百七十六日而伏。凡見六百三十四日,除逆,定行星三百一度。伏,日行不盈九十二分度七十三(分),伏百四十六日千五百六十八萬九千七百分,行星百一十四度八百二十一萬八千五分。一見,七百八十日千五百六十八萬九千七百分,凡行星四百一十五度八百二十一萬八千五分。通其率,故曰日行萬三千八百二十四分度之七千三百五十五。   水,晨始見,去日半次。逆,日行二度,一日。始留,二日而旋。順,日行七分度六,(一多「十」字)七日。順,疾,日行一度三分度一,(一多「一」字)十八日而伏。凡見二十八日,除逆,定行星二十八度。伏,日行一度九分度七有奇,三十七日一億二千二百二萬九千六百五分,行星六十八度四千六百六十一萬一百二十八分。凡晨見、伏,六十五日一億二千二百二萬九千六百五分,行星九十六度四千六百六十一萬一百二十八分。夕始見,去日半次。順,疾,日行一度三分度一,十六日二分日一。順,遲,日行七分度六,七(一作「十」)日。留,一日二分日一而旋。逆,日行二度,一日而伏。凡見二十六日,除逆,定行星二十六度。伏,逆,日行十五分度四有奇,二十四日,行星六度五千八百六十六萬二千八百二十分。凡夕見伏,五十日,行星十九度七千五百四十一萬九千四百七十七分。一復,百一十五日一億二千二百二萬九千六百五分。行星亦如之,故曰日行一度。   統術   推日月元統,置太極上元以來,外所求年,盈元法除之,餘不盈統者,則天統甲子以來年數也。盈統,除之,餘則地統甲辰以來年數也。又盈統,除之,餘則人統甲申以來年數也。各以其統首日為紀。   推天正,以章月乘(人)〔入〕統歲數,盈章歲得一,名曰積月,不盈者名曰閏餘。閏餘十二以上,歲有閏。求地正,加積月一;求人正,加二。   推正月朔,以月法乘積月,盈日法得一,名曰積日,不盈者名曰小餘。小餘三十八以上,其月大。積日盈六十,除之,不盈者名曰大餘。數從統首日起,算外,則朔日也。求其次月,加大餘二十九,小餘四十三。小餘盈日法得一,從大餘,數除如法。求弦,加大餘七,小餘三十一。求望,倍弦。   推閏餘所在,以十二乘閏餘,加(十)〔七〕得一。盈章中,數所得,起冬至,算外,則中至終閏盈。中氣在朔若二日,則前月閏也。   推冬至,以(算)〔策〕餘乘(人)〔入〕統歲數,盈統法得一,名曰大餘,不盈者名曰小餘。除數如法,則所求冬至日也。   求八節,加大餘四十五,小餘千一(百)〔十〕。求二十四氣,三其小餘,加大餘十五,小餘千一十。   推中部二十四氣,皆以元為法。   推五行,其四行各七十三日,統(歲)〔法〕分之七十七。中央各十八日,統法分之四百四。冬至後,中央二十七日六百六分。   推合晨所在星,置積日,以統法乘之,以十九乘小餘而并之。盈周天,除去之;不盈者,令盈統法得一度。數起牽牛,算外,則合晨所入星度也。   推其日夜半所在星,以章歲乘月小餘,以減合晨度。小餘不足者,破全度。   推其月夜半所在星,以月周乘月小餘,盈統法得一度,以減合晨度。   推諸加時,以十二乘小餘為實,各盈分母為法,數起於子,算外,則所加辰也。   推月食,置會餘歲積月,以二十三乘之,盈百三十五,除之。不盈者,加二十三得一月,盈百三十五,數所得,起其正,算外,則食月也。加時,在望日衝辰。   紀術   推五星見復,置太極上元以來,盡所求年,乘大統見復數,盈歲數得一,則定見復數也。不盈者名曰見復餘。見復餘盈其見復數,一以上見在往年,倍一以上,又在前往年,不盈者在今年也。   推星所(一多「在」字)見中次,以見中分乘定見復數,盈見中法得一,則積中(法)也。不盈者名曰中餘。以元中除積中,餘則中元餘也。以章中除之,餘則入章中數也。以十二除之,餘則星見中次也。中數從冬至起,次數從星紀起,算外,則星所見中次也。   推星見月,以閏分乘定見〔復數〕,以章歲乘中餘從之,盈見月法得一,并積中,則積月也。不盈者名曰月(中)餘。以元月除積月餘,名曰月元餘。以章月除月元餘,則入章月數也。以十二除之,至有閏之歲,除十三入章。三歲一閏,六歲二閏,九歲三閏,十一歲四閏,十四歲五閏,十七歲六閏,十九歲七閏。不盈者數起於天正,算外,則星所見月也。   推至日,以中法乘中元餘,盈元法得一,名曰積日,不盈者名曰小餘。小餘盈二千五百九十七以上,中大。數除積日如法,算外,則冬至也。   推朔日,以月法乘月元餘,盈日法得一,名曰積日,餘名曰小餘。小餘三十八以上,月大。數除積日如法,算外,則星見月朔日也。   推入中次日度數,以中法乘中餘,以見中法乘其小餘并之,盈見中日法得一,則入中日入次度數也。中(次)〔以〕至日數,次以次初數,算外,則星所見及日所在度數也。求夕,在日後十五度。   推入月日數,以月法乘月餘,以見月法乘其小餘并之,盈見月日法得一,則入月日數也。并之大餘,數除如法,則見日也。   推後見中,加積中於中元餘,加後〔中〕餘於中餘,盈其法得一,從中元餘,〔除〕數如法,則〔後〕見〔中〕也。   推後見月,加積月於月元餘,加後月餘於月餘,盈其法得一,從月元餘,除數如法,則後見月也。   推至日及入中次度數,如上法。   推朔日及入月數,如上法   推晨見加夕,夕見加晨,皆如上法。   推五步,置始見以來日數,至所求日,各以其行度數乘之。其星若日有分者,分子乘全為實,分母為法。其兩有分者,分母分度數乘全,分子從之,令相乘為實,分母相乘為法,實如法得一,名曰積度。數起星初見(星宿)所在宿度,算外,則星所在宿度也。   歲術   推歲所在,置上元以來,外所求年,盈歲數,除去之,不盈者以百四十五乘之,以百四十四為法,如法得一,名曰積次,不盈者名曰次餘。積次盈十二,除去之,不盈者名曰定次。數從星紀起,算盡之外,則所在次也。欲知太歲,以六十除(餘)積次,餘不盈者,數從丙子起,算盡之外,則太歲日也。   贏縮。傳曰:「歲棄其次而旅於明年之次,以害鳥帑,〔一〕周楚惡之。」五星之(盈)〔贏〕縮不是過也。過次者殃大,過舍者災小,不過者亡咎。次度。六物者,歲時(數)日月星辰也。辰者,日月之會而建所指也。   〔一〕 師古曰:「帑與奴同。」   星紀,初斗十二度,大雪。中牽牛初,冬至。於夏為十一月,商為十二月,周為正月。終於婺女七度。   玄枵,初婺女八度,小寒。中危初,大寒。於夏為十二月,商為正月,周為二月。終於危十五度。   諏訾,初危十六度,立春。中營室十四度,驚蟄。今曰雨水,於夏為正月,商為二月,周為三月。終於奎四度。   降婁,初奎五度,雨水。今曰驚蟄。中婁四度,春分。於夏為二月,商為三月,周為四月。終於胃六度。   大梁,初胃七度,穀雨。今曰清明。中昴八度,清明。今曰穀雨,於夏為三月,商為四月,周為五月。終於畢十一度。   實沈、初畢十二度,立夏。中井初,小滿。於夏為四月,商為五月,周為六月。終於井十五度。   鶉首,初井十六度,芒種。中井三十一度,夏至。於夏為五月,商為六月,周為七月。終於柳八度。   鶉火,初柳九度,小暑。中張三度,大暑。於夏為六月,商為七月,周為八月。終於張十七度。   鶉尾,初張十八度,立秋。中翼十五度,處暑。於夏為七月,商為八月,周為九月。終於軫十一度。   壽星,初軫十二度,白露。中角十度,秋分。於夏為八月,商為九月,周為十月。終於氐四度。   大火,初氐五度,寒露。中房五度,霜降。於夏為九月,商為十月,周為十一月。終於尾九度。   析木,初尾十度,立冬。中箕七度,小雪。於夏為十月,商為十一月,周為十二月。終於斗十一度。   角十二。   亢九。   氐十五。   房五。   心五。   尾十八。箕十一。  東七十五度。斗二十六。  牛八。  女十二。  虛十。  危十七。  營室十六。壁九。北九十八度。奎十六。  婁十二。  胃十四。  昴十一。  畢十六。  觜二。參九。西八十度。井三十三。  鬼四。  柳十五。  星七。  張十八。  翼十八。軫十七。南百一十二度。   九章歲為百七十一歲,而九道小終。九終千五百三十九歲而大終。三終而與元終。進退於牽牛之前四度五分。九會。陽以九終,故日有九道。陰兼而成之,故月有十九道。陽名成功,故九會而終。四營而成易,故四歲中餘一,四章而朔餘一,為篇首,八十一章而終一統。   一,甲子元首。漢太初元年。十,辛酉。 十九,己未。 二十八,丁巳。 三十七,乙卯。 四十六,壬子。 五十五,庚戌。 六十四,戊申。 七十三,丙午,中。   甲辰二統。 辛丑。 己亥。 丁酉。 乙未。 壬辰。 庚寅。 戊子。 丙戌,季。   甲申三統。 辛巳。 己卯。 丁丑。文王四十二年。 乙亥。微二十六年。 壬申。庚午。 戊辰。 丙寅,孟。愍二十二年。   二,癸卯。 十一,辛丑。 二十,己亥。 二十九,丁酉。 (二)〔三〕十八,甲午。四十七,壬辰。 五十六,庚寅。 六十五,戊子。 七十四,乙酉,中。   癸未。 辛巳。 己卯。 丁丑。 甲戌。 壬申。 庚午。 戊辰。 乙丑,季。   癸亥。 辛酉。 己未。 丁巳。周公五年。 甲寅。 壬子。 庚戌。 戊申元四年。 乙巳,孟。   三,癸未。 十二,辛巳。 二十一,己卯。 三十,丙子。 三十九,甲戌。 四十八,壬申。 五十七,庚子。 六十六,丁卯。 七十五,乙丑,中。   癸亥。 辛酉。 己未。 丙辰。 甲寅。 壬子。 庚戌。 丁未。 乙巳,季。   癸卯。 辛丑。 己亥。 丙申。 甲午。 壬辰。 庚寅。成十二年。 丁亥。乙酉,孟。   四,癸亥。初元二年。 十三,辛酉。 二十二,戊午。 三十一,丙辰。 四十,甲寅。四十九,壬子。 五十八,己酉。 六十七,丁未。 七十六,乙巳,中。   癸卯。 辛丑。 戊戌。 丙申。 甲午。 壬辰。 己丑。 丁亥。 乙酉,季。   癸未。 辛巳。 戊寅。 丙子。 甲戌。 壬申。惠三十八年。 己巳。 丁卯。乙丑,孟。   五,癸卯。河平元年。 十四,庚子。 二十三,戊戌。 三十二,丙申。 四十一,甲午。 五十,辛卯。 五十九,己丑。 六十八,丁亥。 七十七,乙酉,中。   癸未。 庚辰。 戊寅。 丙子。 甲戌。 辛未。 己巳。 丁卯。 乙丑,季。商太甲元年。   癸亥。 庚申。 戊午。 丙辰。 甲寅。獻十五年。 辛亥。 己酉。 丁未。乙巳,孟。楚元三年。   六,壬午。 十五,庚辰。 二十四,戊寅。 三十三,丙子。 四十二,癸酉。 五十一,辛未。 六十,己巳。 六十九,丁卯。 七十八,甲子,中。   壬戌。 庚申。 戊午。 丙辰。 癸丑。 辛亥。 己酉。 丁未。 甲辰,季。   壬寅。 庚子。 戊戌。 丙申。煬二十四年。 癸巳。 辛卯。 己丑。 丁亥。康四年。 甲申,孟。   七,壬戌。始建國三年。 十六,庚申。 二十五,戊午。 三十四,乙卯。 四十三,癸丑。 五十二,辛亥。 六十一,己酉。 七十,丙午。 七十九,甲辰,中。   壬寅。 庚子。 戊戌。 乙未。 癸巳。 辛卯。 己丑。 丙戌。 甲申,季。   壬午。 庚辰。 戊寅。 乙亥。 癸酉。 辛未。 己巳。定七年。 丙寅。 甲子,孟。   八,壬寅。 十七,庚子。 二十六,丁酉。 三十五,乙未。 四十四,癸巳。 五十三,辛卯。 六十二,戊子。 七十一,丙戌。 八十,甲申,中。   壬午。 庚辰。 丁丑。 乙亥。 癸酉。 辛未。 戊辰。 丙寅。 甲子,季。   壬戌。 庚申。 丁巳。 乙卯。 癸丑。 辛亥。僖五年。 戊申。 丙午。甲辰,孟。   九,壬午。 十八,己卯。 二十七,丁丑。 三十六,乙亥。 四十五,癸酉。 五十四,庚午。 六十三,戊辰。 七十二,丙寅。 八十一,甲子,中。   壬戌。 己未。 丁巳。 乙卯。 癸丑。 庚戌。 戊申。 丙午。 甲辰,季。   壬寅。 己亥。 丁酉。 乙未。 癸巳。 懿九年。 庚寅。 戊子。 丙戌。 甲申,孟。元朔六年。   推章首朔旦冬至日,置大餘三十九,小餘六十一,數除如法,各從其統首起。求其後章,當加大餘三十九,小餘六十一,各盡其八十一章。   推篇,大餘亦如之,小餘加一。求周至,加大餘五十九,小餘二十一。   世經   春秋昭公十七年「郯子來朝」,傳曰昭子問少昊氏鳥名何故〔一〕,對曰:「吾祖也,我知之矣。昔者,黃帝氏以雲紀,故為雲師而雲名;炎帝氏以火紀,故為火師而火名;共工氏以水紀,故為水師而水名;〔二〕太昊氏以龍紀,故為龍師而龍名。我高祖少昊(縶)〔摯〕之立也,鳳鳥適至,故紀於鳥,為鳥師而鳥名。」言郯子據少昊受黃帝,黃帝受炎帝,炎帝受共工,共工受太昊,故先言黃帝,上及太昊。稽之於易,炮犧、神農、黃帝相繼之世可知。〔三〕   〔一〕 師古曰:「郯,國名;子,其君之爵也。郯國即東海郯縣是也。朝,朝於魯也。昭子,魯大夫叔孫昭子也,名婼。」   〔二〕 師古曰:「共讀曰龔。下皆類此。」   〔三〕 師古曰:「炮與庖同也。」   太昊帝 易曰:「炮犧氏之王天下也。」言炮犧繼天而王,為百王先,首德始於木,故為帝太昊。作罔罟以田漁,取犧牲,〔一〕故天下號曰炮犧氏。祭典曰:「共工氏伯九域。」〔二〕言雖有水德,在火木之間,非其序也。任知刑以彊,故伯而不王。秦以水德,在周、漢木火之間。〔三〕周人𠨨其行序,故易不載。〔四〕   〔一〕 師古曰:「罟音古。」   〔二〕 師古曰:「祭典,即禮經祭法也。伯讀與霸同。下亦類此。」   〔三〕 師古曰:「志言秦為閏位,亦猶共工不當五德之序。」   〔四〕 鄧展曰:「𠨨,去也,以其非次故去之。」師古曰:「此指謂共工也。𠨨,古遷字。其下並同。」   炎帝 易曰:「炮犧氏沒,神農氏作。」言共工伯而不王,雖有水德,非其序也。以火承木,故為炎帝。教民耕農,故天下號曰神農氏。   黃帝 易曰:「神農氏沒,黃帝氏作。」火生土,故為土德。與炎帝之後戰於阪泉,遂王天下。始垂衣裳,有軒冕之服,〔一〕故天下號曰軒轅氏。   〔一〕 鄧展曰:「凡冠,前卑後高,故曰軒冕也。」師古曰:「此說非也。軒,軒車也。冕,冕服也。春秋左氏傳曰『服冕乘軒』。」   少昊帝 考德曰少昊曰清。〔一〕清者,黃帝之子清陽也,是其子孫名摯立。土生金,故為金德,天下號曰金天氏。周𠨨其樂,故易不載,序於行。   〔一〕 師古曰:「考德者,考五帝德之書也。」   顓頊帝 春秋外傳曰,少昊之衰,九黎亂德,顓頊受之,乃命重黎。蒼林昌意之子也。金生水,故為水德。天下號曰高陽氏。周𠨨其樂,故易不載,序於行。   帝嚳 春秋外傳曰,顓頊之所建,帝嚳受之。清陽玄囂之孫也。〔水〕生木(故),故為木德。天下號曰高辛氏。帝摯繼之,不知世數。周𠨨其樂,故易不載。周人禘之。   唐帝 帝系曰,帝嚳四妃,陳豐生帝堯,封於唐。蓋高辛氏衰,天下歸之。木生火,故為火德,天下號曰陶唐氏。讓天下於虞,使子朱處于丹淵為諸侯。即位七十載。   虞帝 帝系曰,顓頊生窮蟬,五世而生瞽叟,瞽叟生帝舜,處虞之媯汭,〔一〕堯嬗以天下。〔二〕火生土,故為土德。天下號曰有虞氏。讓天下於禹,使子商均為諸侯。即位五十載。   〔一〕 師古曰:「媯,水名也。水曲曰汭,音人銳反。」   〔二〕 師古曰:「嬗,古禪讓字也。其下亦同。」   伯禹 帝系曰,顓頊五世而生鯀,鯀生禹,虞舜嬗以天下。土生金,故為金德。天下號曰夏后氏。繼世十七王,四百三十二歲。   成湯 書經湯誓湯伐夏桀。金生水,故為水德。天下號曰商,後曰殷。〔一〕   〔一〕 孟康曰:「初契封商,湯居殷而受命,故二號。」   三統,上元至伐桀之歲,十四萬一千四百八十歲,歲在大火房五度,故傳曰:「大火,閼伯之星也,實紀商人。」後為成湯,方即世崩沒之時,為天子用事十三年矣。商十二月乙丑朔旦冬至,故書序曰:「成湯既沒,太甲元年,使伊尹作伊訓。」伊訓篇曰:「惟太甲元年十有二月乙丑朔,伊尹祀于先王,誕資有牧方明。」言雖有成湯、太丁、外丙之服,以冬至越茀祀先王于方明〔一〕以配上帝,是朔旦冬至之歲也。後九十五歲,商十二月甲申朔旦冬至,亡餘分,是為孟統。自伐桀至武王伐紂,六百二十九歲,故傳曰殷「載祀六百」。   〔一〕 如淳曰:「覲禮,諸侯覲天子,為壇十有二尋,加方明于其上。」孟康曰:「方明者,神明之象也,以木為之,方四尺,畫六采,東青,西白,南赤,北黑,上玄,下黃。」   殷曆曰,當成湯方即世用事十三年,十一月甲子朔旦冬至,終六府首。〔一〕當周公五年,則為距伐桀四百五十八歲,少百七十一歲,不盈六百二十九。又以夏時乙丑為甲子,計其年乃孟統後五章,癸亥朔旦冬至也。以為甲子府首,皆非是。凡殷世繼嗣三十一王,六百二十九歲。   〔一〕 師古曰:「府首即蔀首。」   四分,上元至伐桀十三萬二千一百一十三歲,其八十八紀,甲子府首,入伐桀後百二十七歲。   春秋曆,周文王四十二年十二月丁丑朔旦冬至,孟統之二會首也。後八歲而武王伐紂。   武王 書經牧誓武王伐商紂。水生木,故為木德。天下號曰周室。   三統,上元至伐紂之歲,十四萬二千一百九歲,歲在鶉火張十三度。文王受命九年而崩,再期,在大祥而代紂,故書序曰:「惟十有一年,武王伐紂,〔作〕太誓。」八百諸侯會。還歸二年,乃遂伐紂克殷,以箕子歸,十三年也。故書序曰:「武王克殷,以箕子歸,作洪範。」洪範篇曰:「惟十有三祀,王訪于箕子。」自文王受命而至此十三年,歲亦在鶉火,故傳曰:「歲在鶉火,則我有周之分野也。」師初發,以殷十一月戊子,日在析木箕七度,故傳曰:「日在析木。」是夕也,月在房五度。房為天駟,故傳曰:「月在天駟。」後三日得周正月辛卯朔,合辰在斗前一度,斗柄也,故傳曰:「辰在斗柄。」明日壬辰,晨星始見。〔一〕癸巳武王始發,丙午還師,戊午度于孟津。孟津去周九百里,師行三十里,故三十一日而度。明日己未冬至,〈臼辰〉星與婺女伏,歷建星及牽牛,至於婺女天黿之首,故傳曰:「星在天黿。」周書武成篇:「惟一月壬辰,旁死霸,〔二〕若翌日癸巳,武王乃朝步自周,于征伐紂。」序曰:「一月戊午,師度于孟津。」至庚申,二月朔日也。四日癸亥,至牧野,夜陳,甲子昧爽而合矣。故外傳曰:「王以二月癸亥夜陳。」武成篇曰:「粵若來三月,既死霸,粵五日甲子,咸劉商王紂。」〔三〕是歲也,閏數餘十八,正大寒中,在周二月己丑晦。明日閏月庚寅朔。三月二日庚申驚蟄。四月己丑朔死霸。死霸,朔也。生霸,望也。是月甲辰望,乙巳,旁之。故武成篇曰:「惟四月既旁生霸,粵六日庚戌,武王燎于周廟。翌日辛亥,祀于天位。粵五日乙卯,乃以庶國祀馘于周廟。」〔四〕文王十五而生武王,受命九年而崩,崩後四年而武王克殷。克殷之歲八十六矣,後七歲而崩。故禮記文王世子曰:「文王九十七而終,武王九十三而終。」凡武王即位十一年,周公攝政五年,正月丁巳朔旦冬至,殷曆以為六年戊午,距煬公七十六歲,入孟統二十九章首也。後二歲,得周公七年「復子明辟」之歲。是歲二月乙亥朔,庚寅望,後六日得乙未。故召誥曰:「惟二月既望,粵六日乙未。」又其三月甲辰朔,三日丙午。召誥曰:「惟三月丙午朏。」〔五〕古文月采篇曰「三日曰朏」。〔六〕是歲十二月戊辰晦,周公以反政。故洛誥篇曰:「戊辰,王在新邑,烝祭歲,命作策,惟周公誕保文武受命,惟七年。」   〔一〕 師古曰:「〈臼辰〉,古晨字也。其字從臼。臼音居玉反。」   〔二〕 孟康曰:「月二日以往,月〔生〕魄死(死),故言死魄。魄,月質也。」師古曰:「霸,古魄字同。」   〔三〕 師古曰:「今文尚書之辭。劉,殺也。」   〔四〕 師古曰:「亦今文尚書也。祀馘,獻于廟而告祀也。截耳曰馘,音居獲反。」   〔五〕 孟康曰:「朏,月出也,音敷尾反。」   〔六〕 師古曰:「月采說月之光采,其書則亡。」   成王元年正月己巳朔,此命伯禽俾侯于魯之歲也。〔一〕後三十年四月庚戌朔,十五日甲子哉生霸。〔二〕故顧命曰「惟四月哉生霸,王有疾不豫,甲子,王乃洮沬水」,作顧命。〔三〕翌日乙丑,成王崩。康王十二年六月戊辰朔,三日庚午,故畢命豐刑曰:「惟十(月)〔有〕二年六月庚午朏,王命作策豐刑。」〔四〕   〔一〕 師古曰:「俾,使也。封之使為諸侯。」   〔二〕 師古曰:「哉,始也。」   〔三〕 師古曰:「洮,盥手也。沬,洗面也。洮音徒高反。沬即頮字也,音呼內反。」   〔四〕 孟康曰:「逸書篇名。」   春秋、殷曆皆以殷,魯自周昭王以下亡年數,故據周公、伯禽以下為紀。魯公伯禽,推即位四十六年,至康王十六年而薨。故傳曰:「燮父、禽父並事康王」,〔一〕言晉侯燮、魯公伯禽俱事康王也。子考公就立,酋。〔二〕考公,世家即位四年,及煬公熙立。〔三〕煬公二十四年正月丙申朔旦冬至,殷曆以為丁酉,距微公七十六歲。〔四〕   〔一〕 師古曰:「燮父,晉唐叔虞之子。禽父,即伯禽也。父讀曰甫。甫者,男子之美稱。」   〔二〕 師古曰:「又記此酋者,諸說不同,而名字或異也。下皆放此。酋音在由反。」   〔三〕 師古曰:「及者,兄弟相及,非子繼父也。下皆類此。」   〔四〕 師古曰:「煬音弋向反。」   世家,煬公即位六十年,子幽公宰立。幽公,世家即位十四年,及微公茀立,〈氵費〉。〔一〕微公二十六年正月乙亥朔旦冬至,殷曆以為丙子,距獻公七十六歲。   〔一〕 師古曰:「茀音弗。〈氵費〉,古沸字。」   世家,微公即位五十年,子厲公翟立,擢。厲公,世家即位三十七年,及獻公具立。獻公十五年正月甲寅朔旦冬至,殷曆以為乙卯,距懿公七十六歲。   世家,獻公即位五十年,子慎公埶立,嚊。〔一〕慎公,世家即位三十年,及武公敖立。武公,世家即位二年,子懿公被立,戲〔二〕。懿公九年正月癸巳朔旦冬至,殷曆以為甲午,距惠公七十六歲。   〔一〕 師古曰:「嚊音皮祕反,又音吁器反。」   〔二〕 師古曰:「戲音許宜反。」   世家,懿公即位九年,兄子柏御立。柏御,世家即位十一年,叔父孝公稱立。孝公,世家即位二十七年,子惠公皇立。惠公三十八年正月壬申朔旦冬至,殷曆以為癸酉,距釐公七十六歲。〔一〕   〔一〕 師古曰:「釐讀曰僖。下皆類此。」   世家,惠公即位四十六年,子隱公息立。   凡伯禽至春秋,三百八十六年。   春秋 隱公,春秋即位十一年,及桓公軌立。此元年上距伐紂四百歲。   桓公,春秋即位十八年,子莊公同立。   莊公,春秋即位三十二年,子愍公啟方立。   愍公,春秋即位二年,及釐公申立。釐公五年正月辛亥朔旦冬至,殷曆以為壬子,距成公七十六歲。   是歲距上元十四萬二千五百七十七歲,得孟統五十三章首。故傳曰:「五年春王正月辛亥朔,日南至。」「八月甲午,晉侯圍上陽。」(章)〔童〕謠云:「丙子之辰,龍尾伏辰,袀服振振,取虢之旂。〔一〕鶉之賁賁,天策焞焞,火中成軍,虢公其奔。」〔二〕卜偃曰:「其九月十月之交乎?丙子旦,日在尾,月在策,鶉火中,必是時也。」冬十二月丙子滅虢。言曆者以夏時,故周十二月,夏十月也。是歲,歲在大火。故傳曰晉侯使寺人披伐蒲,重耳奔狄。〔三〕董因曰:「君之行,歲在大火。」〔四〕後十二年,釐之十六歲,歲在壽星。故傳曰重耳處狄十二年而行,過衛五鹿,乞食於野人,野人舉塊而與之。子犯曰:「天賜也,後十二年,必獲此土。歲復於壽星,必獲諸侯。」後八歲,釐之二十四年也,歲在實沈,秦伯納之。故傳曰董因云:「君以辰出,而以參入,必獲諸侯。」   〔一〕 師古曰:「袀音均,又弋均反。振音之人反。」   〔二〕 師古曰:「賁音奔。焞音徒門反,又土門反。」   〔三〕 師古曰:「晉侯謂獻公也。寺人,奄人也,披其名也。蒲,晉邑也,公子重耳之所居。獻公用驪姬之讒,故令披伐之,而重耳懼罪出奔也。事見春秋左氏傳及國語。」   〔四〕 師古曰:「董因,晉史也。本周太史辛有之後,以董主史官,故為董氏,因其名也。」   春秋,釐公即位三十三年,子文公興立。文公元年,距辛亥朔旦冬至二十九歲。是歲閏餘十三,正小雪,閏當在十一月後,而在三月,故傳曰「非禮也」。後五年,閏餘十,是歲亡閏,而置閏。閏,所以正中朔也。亡閏而置閏,又不告朔,故經曰「閏月不告朔」,言亡此月也。傳曰:「不告朔,非禮也。」   春秋,文公即位十八年,子宣公倭立。〔一〕   〔一〕 師古曰:「倭音於危反。」   宣公,春秋即位十八年,子成公黑肱立。成公十二年正月庚寅朔旦冬至,殷曆以為辛卯,距定公七年七十六歲。   春秋,成公即位十八年,子襄公午立。襄公二十七年,距辛亥百九歲。九月乙亥朔,是建申之月也。魯史書:「十二月乙亥朔,日有食之。」傳曰:「冬十一月乙亥朔,日有食之,於是辰在申,司曆過也,再失閏矣。」言時實行以為十一月也,不察其建,不考之於天也。二十八年距辛亥百一十歲,歲在星紀,故經曰:「春無冰。」傳曰:「歲在星紀,而淫於玄枵。」三十年歲在娵訾。三十一年歲在降婁。是歲距辛亥百一十三年,二月有癸未,上距文公十一年會于承匡之歲夏正月甲子朔凡四百四十有五甲子,奇二十日,為日二萬六千六百有六旬。故傳曰絳縣老人曰:「臣生之歲,正月甲子朔,四百四十有五甲子矣。其季於今,三之一也。」師曠曰:「郤成子會于承匡之歲也,七十三年矣。」史趙曰:「亥有二首六身,下二如身,則其日數也。」〔一〕士文伯曰:「然則二萬六千六百有六旬也。」   〔一〕 孟康曰:「下二畫使就身也。」師古曰:「杜預云『亥字二畫在上,併三六為身,如算之六也。下亥上二畫,竪置身旁』。」   春秋,襄公即位三十一年,子昭公稠立。昭公八年歲在析木,十年歲在顓頊之虛,玄枵也。十八年距辛亥百三十一歲,五月有丙子、戊寅、壬午,火始昏見,宋、衛、陳、鄭火。二十年春王正月,距辛亥百三十三歲,是辛亥後八章首也。正月己丑朔旦冬至,失閏。故傳曰:「二月己丑,日南至。」三十二年,歲在星紀,距辛亥百四十五歲,盈一次矣。故傳曰:「越得歲,吳伐之,必受其咎。」   春秋,昭公即位三十二年,及定公宋立。定公七年,正月己巳朔旦冬至,殷曆以為庚午,距元公七十六歲。   春秋,定公即位十五年,子哀公(將)〔蔣〕立。哀公十二年冬十二月流火,非建戌之月也。是月也螽,故傳曰:「火伏而後蟄者畢,今火猶西流,司曆過也。」詩曰:「七月流火。」春秋,哀公即位二十七年。自春秋盡哀十四年,凡二百四十二年。   六國 春秋哀公後十三年遜于邾,子悼公曼立,寧。悼公,世家即位三十七年,子元公嘉立。元公四年正月戊申朔旦冬至,殷曆以為己酉,距康公七十六歲。元公,世家即位二十一年,子穆公衍立,顯。穆公,世家即位三十三年,子恭公奮立。恭公,世家即位二十二年,子康公毛立。康公四年正月丁亥朔旦冬至,殷曆以為戊子,距緡公七十六歲。〔一〕康公,世家即位九年,子景公偃立。景公,世家即位二十九年,子平公旅立。平公,世家即位二十年,子緡公賈立。緡公二十二年正月丙寅朔旦冬至,殷曆以為丁卯,距楚元七十六歲。緡公,世家即位二十三年,子頃公讎立。頃公,表十八年,秦昭王之五十一年也,秦始滅周。周凡三十六王,八百六十七歲。   〔一〕 師古曰:「緡讀與愍同。下皆類此。」   秦伯〔一〕昭(公)〔王〕,本紀無天子五年。孝文王,本紀即位一年。元年,楚考烈王滅魯頃公為家人,周滅後六年也。莊襄王,本紀即位三年。始皇,本紀即位三十七年。二世,本紀即位三年。凡秦伯五世,四十九歲。   〔一〕 師古曰:「伯讀曰霸。其下亦同。」   漢高祖皇帝,著紀,伐秦繼周。木生火,故為火德。天下號曰漢。距上元年十四萬三千二十五歲,歲在大棣之東井二十二度,鶉首之六度也。故漢志曰歲在大棣,名曰敦牂,太歲在午。八年十一月乙巳朔旦冬至,楚元三年也。故殷曆以為丙午,距元朔七十六歲。著紀,高帝即位十二年。   惠帝,著紀即位七年。   高(帝)〔后〕,著紀即位八年。   文帝,前十六年,後七年,著紀即位二十三年。   景帝,前七年,中六年,後三年,著紀即位十六年。   武帝建元、元光、元朔各六年。元朔六年十一月甲申朔旦冬至,殷曆以為乙酉,距初元七十六歲。元狩、元鼎、元封各六年。漢曆太初元年,距上元十四萬三千一百二十七歲。前十一月甲子朔旦冬至,歲在星紀婺女六度,故漢志曰歲名困敦,〔一〕正月歲星出婺女。太初、天漢、太始、征和各四年,後二年,著紀即位五十四年。   〔一〕 師古曰:「敦音頓。」   昭帝始元、元鳳各六年,元平一年,著紀即位十三年。   宣帝本始、地節、元康、神爵、五鳳、甘露各四年,黃龍一年,著紀即位二十五年。元帝初元二年十一月癸亥朔旦冬至,殷曆以為甲子,以為紀首。是歲也,十月日食,非合辰之會,不得為紀首。距建武七十六歲。初元、永光、建昭各五年,竟寧一年,著紀即位十六年。   成帝建始、河平、陽朔、鴻嘉、永始、元延各四年,綏和二年,著紀即位二十六年。   哀帝建平四年,元壽二年,著紀即位六年。   平帝,著紀即位元始五年,以宣帝玄孫嬰為嗣,謂之孺子。孺子,著紀新都侯王莽居攝三年,王莽居攝,盜襲帝位,竊號曰新室。始建國五年,天鳳六年,地皇三年,著紀盜位十四年。更始帝,著紀以漢宗室滅王莽,即位二年。赤眉賊立宗室劉盆子,滅更始帝。自漢元年訖更始二年,凡二百三十歲。   光武皇帝,著紀以景帝後高祖九世孫受命中興復漢,改元曰建武,歲在鶉尾之張度。建武三十一年,中元二年,即位三十三年。 ## 漢書卷二十二‧禮樂志第二   六經之道同歸,而禮樂之用為急。〔一〕治身者斯須忘禮,則暴嫚入之矣;〔二〕為國者一朝失禮,則荒亂及之矣。人函天地陰陽之氣,有喜怒哀樂之情。〔三〕天稟其性而不能節也,〔四〕聖人能為之節而不能絕也,故象天地而制禮樂,所以通神明,立人倫,〔五〕正情性,節萬事者也。   〔一〕 師古曰:「六經謂易、詩、書、春秋、禮、樂也。」   〔二〕 師古曰:「斯須,猶須臾。」   〔三〕 師古曰:「函,包容也,讀與含同。它皆類此。」   〔四〕 師古曰:「稟謂給授也。」   〔五〕 師古曰:「倫,理也。」   人性有男女之情,妒忌之別,為制婚姻之禮;有交接長幼之序,為制鄉飲之禮;有哀死思遠之情,為制喪祭之禮;有尊尊敬上之心,為制朝覲之禮。哀有哭踊之節,樂有歌舞之容,〔一〕正人足以副其誠,邪人足以防其失。〔二〕故婚姻之禮廢,則夫婦之道苦,而淫辟之罪多;〔三〕鄉飲之禮廢,則長幼之序亂,而爭鬥之獄蕃;〔四〕喪祭之禮廢,則骨肉之恩薄,而背死忘先者眾;〔五〕朝聘之禮廢,則君臣之位失,而侵陵之漸起。故孔子曰:「安上治民,莫譱於禮;移風易俗,莫譱於樂。」〔六〕禮節民心,樂和民聲,政以行之,刑以防之。禮樂政刑四達而不誖,則王道備矣。〔七〕   〔一〕 師古曰:「踊,跳也。哀甚則踊。」   〔二〕 師古曰:「副,稱也。」   〔三〕 孟康曰:「苦音盬。夫婦之道行盬不固也。」師古曰:「苦,惡也,不當假借。辟讀曰僻。」   〔四〕 師古曰:「蕃亦多也,音扶元反。他皆類此。」   〔五〕 師古曰:「先者,先人,謂祖考。」   〔六〕 師古曰:「此孝經載孔子之言也。譱,古善字。」   〔七〕 師古曰:「誖,乖也,音布內反。」   樂以治內而為同,〔一〕禮以修外而為異;〔二〕同則和親,異則畏敬;和親則無怨,畏敬則不爭。揖讓而天下治者,禮樂之謂也。二者並行,合為一體。畏敬之意難見,則著之於享獻辭受,登降跪拜;〔三〕和親之說難形,則發之於詩歌詠言,鐘石筦弦。〔四〕蓋嘉其敬意而不及其財賄,美其歡心而不流其聲音。〔五〕故孔子曰:「禮云禮云,玉帛云乎哉?樂云樂云,鐘鼓云乎哉?」〔六〕此禮樂之本也。故曰:「知禮樂之情者能作,識禮樂之文者能述;作者之謂聖,述者之謂明。明聖者,述作之謂也。」〔七〕   〔一〕 李奇曰:「同於和樂也。」   〔二〕 李奇曰:「尊卑為異也。」   〔三〕 師古曰:「見謂彰顯也。」   〔四〕 師古曰:「說讀曰悅。形亦見也。筦字與管同。」   〔五〕 師古曰:「流,移也。心不移溢於音聲也。」   〔六〕 師古曰:「論語載孔子之言也。謂禮以節人為貴,樂以和人為本,玉帛鐘鼓乃其末也。」   〔七〕 師古曰:「作謂有所興造也。述謂明辨其義而循行也。」   王者必因前王之禮,順時施宜,有所損益,即民之心,稍稍制作,〔一〕至太平而大備。周監於二代,禮文尤具,〔二〕事為之制,曲為之防,〔三〕故稱禮經三百,威儀三千。於是教化浹洽,〔四〕民用和睦,災害不生,禍亂不作,囹圄空虛,四十餘年。〔五〕孔子美之曰:「郁郁乎文哉!吾從周。」〔六〕及其衰也,諸侯踰越法度,惡禮制之害己,去其篇籍。遭秦滅學,遂以亂亡。   〔一〕 師古曰:「即,就也。」   〔二〕 師古曰:「監,觀也。二代,夏、殷也。言周觀夏、殷之禮,而增損之也。」   〔三〕 師古曰:「言每事立制,委曲防閑也。」   〔四〕 師古曰:「浹,徹也。洽,霑也。浹音子牒反。」   〔五〕 應劭曰:「囹圄,周獄名也。」師古曰:「囹,獄也。圄,守也。故總言囹圄,無繫於周。囹音來丁反。圄音牛呂反。」   〔六〕 師古曰:「論語載孔子之言也。郁郁,文章貌。」   漢興,撥亂反正,日不暇給,〔一〕猶命叔孫通制禮儀,以正君臣之位。高祖說而歎曰:〔二〕「吾乃今日知為天子之貴也!」以通為奉常,遂定儀法,〔三〕未盡備而通終。   〔一〕 師古曰:「撥去亂俗而還之於正道也。給,足也。言事務殷多,日日修造,尚不能足,故無暇也。」   〔二〕 師古曰:「說讀曰悅。」   〔三〕 師古曰:「奉常,則太常也。解在百官公卿表。」   至文帝時,賈誼以為「漢承秦之敗俗,廢禮義,捐廉恥,今其甚者殺父兄,盜者取廟器,而大臣特以簿書不報期會為故,〔一〕至於風俗流溢,恬而不怪,〔二〕以為是適然耳。〔三〕夫移風易俗,使天下回心而鄉道,〔四〕類非俗吏之所能為也。夫立君臣,等上下,使綱紀有序,六親和睦,〔五〕此非天之所為,人之所設也。人之所設,不為不立,不修則壞。〔六〕漢興至今二十餘年,宜定制度,興禮樂,然後諸侯軌道,百姓素樸,獄訟衰息」。〔七〕乃草具其儀,〔八〕天子說焉。〔九〕而大臣絳、灌之屬害之,故其議遂寢。〔一0〕   〔一〕 師古曰:「特,但也。簿,文簿也。故謂大事也。言公卿但以文案簿書報答為事也。簿音步戶反。」   〔二〕 師古曰:「恬,安也,謂心以為安。」   〔三〕 師古曰:「言正當如此,非失道也。」   〔四〕 師古曰:「鄉讀曰嚮。」   〔五〕 如淳曰:「六親,賈誼書以為父也,子也,從父昆弟也,從祖昆弟也,曾祖昆弟也,族昆弟也。」   〔六〕 師古曰:「為,作也。」   〔七〕 師古曰:「軌道,言遵道,猶車行之依軌轍也。」   〔八〕 師古曰:「草謂創立其事也。它皆類此。」   〔九〕 師古曰:「說讀曰悅。」   〔一0〕師古曰:「舊說以為絳謂絳侯周勃也,灌謂灌嬰也。而楚漢春秋高祖之臣別有絳灌,疑昧之文,不可明也。此既言大臣,則當謂周勃、灌嬰也。」   至武帝即位,進用英雋,議立明堂,制禮服,以興太平。〔一〕會竇太后好黃老言,不說儒術,〔二〕其事又廢。後董仲舒對策言:「王者欲有所為,宜求其端於天。天道大者,在於陰陽。陽為德,陰為刑。天使陽常居大夏而以生育長養為事,陰常居大冬而積於空虛不用之處,以此見天之任德不任刑也。陽出布施於上而主歲功,陰入伏藏於下而時出佐陽。陽不得陰之助,亦不能獨成歲功。王者承天意以從事,故務德教而省刑罰。刑罰不可任以治世,猶陰之不可任以成歲也。今廢先王之德教,獨用執法之吏治民,而欲德化被四海,故難成也。是故古之王者莫不以教化為大務,立大學以教於國,設庠序以化於邑。〔三〕教化已明,習俗已成,天下嘗無一人之獄矣。至周末世,大為無道,以失天下。秦繼其後,又益甚之。自古以來,未嘗以亂濟亂,大敗天下如秦者也。〔四〕習俗薄惡,民人抵冒。〔五〕今漢繼秦之後,雖欲治之,無可柰何。法出而姦生,令下而詐起,一歲之獄以萬千數,如以湯止沸,沸俞甚而無益。〔六〕辟之琴瑟〔七〕不調,甚者必解而更張之,乃可鼓也。為政而不行,甚者必變而更化之,乃可理也。故漢得天下以來,常欲善治,而至今不能勝殘去殺者,失之當更化而不能更化也。古人有言:『臨淵羨魚,不如歸而結網。』今臨政而願治七十餘歲矣,不如退而更化。更化則可善治,而災害日去,福祿日來矣。」是時,上方征討四夷,銳志武功,〔八〕不暇留意禮文之事。   〔一〕 師古曰:「服謂衣服之色也。」   〔二〕 師古曰:「說讀曰悅。」   〔三〕 師古曰:「庠序,行禮養老之處也。」   〔四〕 師古曰:「濟,益也。」   〔五〕 師古曰:「抵,忤也。冒,犯也。言無廉恥,不畏懼也。抵音丁禮反。」   〔六〕 師古曰:「俞,進也,音踰,又音愈。它皆類此。」   〔七〕 師古曰:「辟讀曰譬。」   〔八〕 師古曰:「銳,利也。言一意進求,若兵刃之銳利。」   至宣帝時,琅邪王吉為諫大夫,又上疏言:「欲治之主不世出,〔一〕公卿幸得遭遇其時,未有建萬世之長策,舉明主於三代之隆者也。其務在於簿書斷獄聽訟而已,此非太平之基也。今俗吏所以牧民者,非有禮義科指可世世通行者也,以意穿鑿,各取一切。〔二〕是以詐偽萌生,刑罰無極,質樸日消,恩愛寖薄。〔三〕孔子曰『安上治民,莫善於禮』,非空言也。願與大臣延及儒生,述舊禮,明王制,驅一世之民,濟之仁壽之域,〔四〕則俗何以不若成康?壽何以不若高宗?」〔五〕上不納其言,吉以病去。   〔一〕 師古曰:「言時時而一出,難常遇也。」   〔二〕 師古曰:「苟順一時,非正道。」   〔三〕 師古曰:「寖,古浸字。浸,漸也。」   〔四〕 師古曰:「言以仁道治之,皆得其性,則壽考也。域,界也。」   〔五〕 師古曰:「成康,周之二王,太平之時也。高宗,殷王武丁也。有德可尊,故曰高宗。享國五十九年,故云壽。」   至成帝時,犍為郡於水濱得古磬十六枚,〔一〕議者以為譱祥。劉向因是說上:「宜興辟雍,設庠序,陳禮樂,隆雅頌之聲,盛揖攘之容,〔二〕以風化天下。如此而不治者,未之有也。或曰,不能具禮。〔三〕禮以養人為本,如有過差,是過而養人也。〔四〕刑罰之過,或至死傷。今之刑,非皋陶之法也,而有司請定法,削則削,筆則筆,〔五〕救時務也。至於禮樂,則曰不敢,是敢於殺人不敢於養人也。為其俎豆筦弦之間小不備,因是絕而不為,是去小不備而就大不備,(大不備)或莫甚焉。〔六〕夫教化之比於刑法,刑法輕,是舍所重而急所輕也。〔七〕且教化,所恃以為治也,刑法所以助治也。今廢所恃而獨立其所助,非所以致太平也。自京師有誖逆不順之子孫,〔八〕至於陷大辟受刑戮者不絕,繇不習五常之道也。〔九〕夫承千歲之衰周,繼暴秦之餘敝,民漸漬惡俗,貪饕險詖,不閑義理,〔一0〕不示以大化,而獨敺以刑罰,終已不改。〔一一〕故曰:『導之以禮樂,而民和睦。』〔一二〕初,叔孫通將制定禮儀,見非於齊魯之士,然卒為漢儒宗,業垂後嗣,斯成法也。」成帝以向言下公卿議,會向病卒,丞相大司空奏請立辟雍。案行長安城南,〔一三〕營表未作,遭成帝崩,群臣引以定諡。〔一四〕   〔一〕 師古曰:「濱,水涯也,音賓。」   〔二〕 師古曰:「攘,古讓字。」   〔三〕 師古曰:「或曰者,劉向設為難者之言,而後答釋也。」   〔四〕 師古曰:「過差,猶失錯也。」   〔五〕 服虔曰:「言隨君意也。」師古曰:「削者,謂有所刪去,以刀削簡牘也。筆者,謂有所增益,以筆就而書也。」   〔六〕 師古曰:「大不備者,事之虧失,莫甚於此。」   〔七〕 師古曰:「舍,廢也。」   〔八〕 師古曰:「誖,乖也,音布內反。」   〔九〕 師古曰:「繇與由同。五常,仁、義、禮、智、信,人性所常行之也。」   〔一0〕師古曰:「貪甚曰饕。言行險曰詖。饕音吐高反。詖音彼義反。」   〔一一〕師古曰:「敺與驅同。」   〔一二〕師古曰:「孝經載孔子之言也。」   〔一三〕師古曰:「行音下更反。」   〔一四〕孟康曰:「諡法曰『安民立政曰成』。帝欲立辟廱,未就而崩,群臣議諡,引為美,謂之成。」   及王莽為宰衡,欲燿眾庶,遂興辟廱,因以篡位,海內畔之。世祖受命中興,撥亂反正,〔一〕改定京師于土中。〔二〕即位三十年,四夷賓服,百姓家給,政教清明,〔三〕乃營立明堂、辟廱。顯宗即位,〔四〕躬行其禮,宗祀光武皇帝于明堂,養三老五更於辟廱,〔五〕威儀既盛美矣。然德化未流洽者,禮樂未具,群下無所誦說,而庠序尚未設之故也。孔子曰:「辟如為山,未成一匱,止,吾止也。」〔六〕今叔孫通所撰禮儀,與律令同錄,臧於理官,〔七〕法家又復不傳。漢典寢而不著,民臣莫有言者。〔八〕又通沒之後,河間獻王采禮樂古事,稍稍增輯,至五百餘篇。〔九〕今學者不能昭見,但推士禮以及天子,說義又頗謬異,故君臣長幼交接之道寖以不章。〔一0〕   〔一〕 師古曰:「謂後漢光武帝也。」   〔二〕 師古曰:「謂都洛陽。」   〔三〕 師古曰:「給,足也,言家家皆足。」   〔四〕 李奇曰:「明帝曰顯宗。」   〔五〕 李奇曰:「王者父事三老,兄事五更。詩云『三壽作朋』。」鄧展曰:「漢直以一公為三老,用大夫為五更,(母常人)〔每常大〕行禮乃置。」師古曰:「鄭玄說云三老五更謂老人更知三德五事者也。更音工衡反。蔡邕以為更當為叟。叟,老人之稱也。」   〔六〕 師古曰:「論語載孔子之言。匱者,織草為器,所以盛土也。言為山欲成,尚少一匱之土,止而不為,則其功終已不就。如斯之人,吾所不能教喻也。辟讀曰譬。」   〔七〕 師古曰:「古書懷藏之字本皆作臧,漢書例為臧耳。理官,即法官也。」   〔八〕 師古曰:「寢,息也。」   〔九〕 師古曰:「輯與集同。」   〔一0〕師古曰:「寖,漸也。」   樂者,聖人之所樂也,而可以善民心。其感人深,其移風易俗易,〔一〕故先王著其教焉。〔二〕   〔一〕 師古曰:「易音弋豉反。」   〔二〕 師古曰:「著,明也。」   夫民有血氣心知之性,而無哀樂喜怒之常,應感而動,然後心術形焉。〔一〕是以纖微癄瘁(一作「衰」)之音作,而民思憂;〔二〕闡諧嫚易之音作,而民康樂;〔三〕麤厲猛奮之音作,而民剛毅;〔四〕廉直正誠之音作,而民肅敬;寬裕和順之音作,而民慈愛〔五〕;流辟邪散之音作,而民淫亂。〔六〕先王恥其亂也,故制雅頌之聲,本之情性,稽之度數,制之禮儀,〔七〕合生氣之和,導五常之行,〔八〕使之陽而不散,陰而不集,〔九〕剛氣不怒,柔氣不懾,〔一0〕四暢交於中,而發作於外,〔一一〕皆安其位而不相奪(也),足以感動人之善心(而)〔也〕,不使邪氣得接焉,是先王立樂之方也。   〔一〕 師古曰:「言人之性感物則動也。術,道徑也。心術,心之所由也。形,見也。」   〔二〕 師古曰:「癄瘁,謂減縮也,音子笑反。」   〔三〕 師古曰:「闡,廣也。諧,和也。嫚易,言不急刻也。易音弋豉反。」   〔四〕 師古曰:「麤厲,抗厲也。猛奮,發揚也。麤(古)〔作〕麄字,〔非是〕。」   〔五〕 師古曰:「裕,饒也。」   〔六〕 師古曰:「辟讀曰僻。」   〔七〕 師古曰:「稽,考也。」   〔八〕 師古曰:「生氣,陰陽之氣也。導,引也。」   〔九〕 師古曰:「集謂聚滯也。」   〔一0〕師古曰:「懾,恐也,音之涉反。」   〔一一〕師古曰:「暢,通達也。」   王者未作樂之時,因先王之樂以教化百姓,說樂其俗,〔一〕然後改作,以章功德。易曰:「先王以作樂崇德,殷薦之上帝,以配祖考。」〔二〕昔黃帝作咸池,顓頊作六莖,帝嚳作五英,〔三〕堯作大章,舜作招,〔四〕禹作夏,湯作濩,〔五〕武王作武,周公作勺。勺,言能勺先祖之道也。〔六〕武,言以功定天下也。濩,言救民也。夏,大承二帝也。〔七〕招,繼堯也。〔八〕大章,章之也〔九〕。五英,英華茂也。六莖,及根莖也。〔一0〕咸池,備矣。〔一一〕自夏以往,其流不可聞已,〔一二〕殷頌猶有存者。〔一三〕周詩既備,〔一四〕而其器用張陳,周官具焉。〔一五〕典者自卿大夫師瞽以下,皆選有道德之人,〔一六〕朝夕習業,以教國子。國子者,卿大夫之子弟也。皆學歌九德,〔一七〕誦六詩,〔一八〕習六舞、五聲、八音之和。〔一九〕故帝舜命夔曰:「女典樂,教冑子〔二0〕,直而溫,〔二一〕寬而栗,〔二二〕剛而無虐,〔二三〕簡而無敖。〔二四〕詩言志,歌詠言,〔二五〕聲依詠,律和聲,〔二六〕八音克諧。」〔二七〕此之謂也。又以外賞諸侯德盛而教尊者。其威儀足以充目,音聲足以動耳,詩語足以感心,故聞其音而德和,省其詩而志正,〔二八〕論其數而法立。是以薦之郊廟則鬼神饗,作之朝廷則群臣和,立之學官則萬民協。聽者無不虛己竦神,說而承流,〔二九〕是以海內遍知上德,被服其風,〔三0〕光煇日新,化上遷善,而不知所以然,至於萬物不夭,天地順而嘉應降。故詩曰:「鐘鼓鍠鍠,磬管鏘鏘,降福穰穰。」〔三一〕書云:「擊石拊石,百獸率舞。」〔三二〕鳥獸且猶感應,而況於人乎?況於鬼神乎?故樂者,聖人之所以感天地,通神明,安萬民,成性類者也。然自雅頌之興,而所承衰亂之音猶在,〔三三〕是謂淫過凶嫚之聲,為設禁焉。世衰民散,小人乘君子,〔三四〕心耳淺薄,則邪勝正。故書序「殷紂斷棄先祖之樂,乃作淫聲,用變亂正聲,以說婦人。」〔三五〕樂官師瞽抱其器而奔散,或適諸侯,或入河海。〔三六〕夫樂本情性,浹肌膚而臧骨髓,雖經乎千載,其遺風餘烈尚猶不絕。至春秋時,陳公子完奔齊。〔三七〕陳,舜之後,招樂存焉。故孔子適齊聞招,三月不知肉味,曰「不圖為樂之至於斯!」美之甚也。〔三八〕   〔一〕 師古曰:「說樂其俗,使和說而安樂也。說讀曰悅。樂音來各反。」   〔二〕 師古曰:「此豫卦象辭也。殷,盛大也。上帝,天也。言王者作樂,崇表其德,大薦於天,而以祖考配饗之也。」   〔三〕 師古曰:「嚳音酷。」   〔四〕 師古曰:「招讀曰韶。下皆類此。」   〔五〕 師古曰:「濩音護。」   〔六〕 師古曰:「勺讀曰酌。酌,取也。」   〔七〕 師古曰:「夏,大也。二帝謂堯、舜也。」   〔八〕 師古曰:「韶之言紹,故曰繼堯也。」   〔九〕 師古曰:「章,明也。」   〔一0〕師古曰:「澤及下也。」   〔一一〕師古曰:「咸,皆也。池,言其包容浸潤也。故云備矣。」   〔一二〕師古曰:「言歌頌皆亡也。已,語終辭。」   〔一三〕師古曰:「謂正考甫所得那以下是。」   〔一四〕師古曰:「謂雅頌皆得其所。」   〔一五〕師古曰:「謂大司樂以下諸官所掌。」   〔一六〕師古曰:「師,樂工。瞽,無目者。」   〔一七〕師古曰:「水火金木土穀謂之六府。正德、利用、厚生謂之三事。六府三事謂之九功。九功之德皆可歌也,故言九德也。」   〔一八〕應劭曰:「六詩者,詩有六義,一曰風,二曰賦,三曰比,四曰興,五曰雅,六曰頌。」   〔一九〕師古曰:「六舞謂帗舞、羽舞、{羽王}舞、旄舞、干舞、人舞也。五聲,宮、商、角、徵、羽也。八音,金、石、絲、竹、匏、土、革、木。帗音弗。{羽王}音皇。」   〔二0〕師古曰:「虞書舜典所載也。夔,舜臣名。冑子,即國子也。」   〔二一〕師古曰:「正直溫和也。」   〔二二〕師古曰:「寬大而敬栗。」   〔二三〕師古曰:「剛毅而不害虐也。」   〔二四〕師古曰:「簡約而無傲慢也。敖讀曰傲。」   〔二五〕師古曰:「咏,古詠字也。在心為志,發言為詩。詠,永也。永,長也,歌所以長言之。」   〔二六〕師古曰:「依,助也。五聲所以助歌也,六律所以和聲也。」   〔二七〕師古曰:「諧亦和也。自此以上,皆帝舜之言。」   〔二八〕師古曰:「省,視也。」   〔二九〕師古曰:「竦,敬也。說讀曰悅。」   〔三0〕師古曰:「被音皮義反。言蒙其風化,若被而服之。」   〔三一〕師古曰:「此周頌執競之詩也。鍠鍠,和也。鏘鏘,盛也。穰穰,多也。言周王祭祖考之廟,奏樂而八音和盛,則神降之福至多也。鍠音皇。穰音人羊反。」   〔三二〕師古曰:「虞書舜典也。石謂磬也。言樂之和諧也,至於擊拊磬石,則百獸相率而舞也。」   〔三三〕師古曰:「言若周時尚有殷紂之餘聲。」   〔三四〕師古曰:「乘,陵也。」   〔三五〕師古曰:「今文周書泰誓之辭也。說讀曰悅。」   〔三六〕師古曰:「犇,古奔字。論語云:『太師摯適齊,亞飯干適楚,三飯繚適蔡,四飯缺適秦,鼓方叔入於河,播鞉武入于漢,少師陽、擊磬襄入于海。』此志所云及古今人表所敘,皆謂是也。云諸侯者,追繫其地,非為當時已有國名。而說論語者乃以為(追)魯哀公時禮壞樂崩,樂人皆去,斯亦未允也。夫六經殘缺,學者異師,文義兢馳,各守所見。而馬、鄭群儒,皆在班、揚之後,向、歆博學,又居王、杜之前,校其是非,不可偏據。其漢書所引經文,與近代儒家往往乖別,既自成義指,即就而通之,庶免守株,以申賢達之意。非苟越異,理固然也。它皆類此。」   〔三七〕師古曰:「完,陳厲公子,即敬仲也,莊二十二年遇難出奔齊也。」   〔三八〕師古曰:「事見論語。」   周道始缺,怨刺之詩起。王澤既竭,而詩不能作。王官失業,雅頌相錯,〔一〕孔子論而定之,故曰:「吾自衛反魯,然後樂正,雅頌各得其所。」〔二〕是時,周室大壞,諸侯恣行,設兩觀,乘大路。〔三〕陪臣管仲、季氏之屬,〔四〕三歸雍徹,八佾舞廷。〔五〕制度遂壞,陵夷而不反,〔六〕桑間、濮上,鄭、衛、宋、趙之聲並出,〔七〕內則致疾損壽,外則亂政傷民。巧偽因而飾之,以營亂富貴之耳目。〔八〕庶人以求利,列國以相間。〔九〕故秦穆遺戎而由余去,〔一0〕齊人餽魯而孔子行。〔一一〕至於六國,魏文侯最為好古,〔一二〕而謂子夏曰:「寡人聽古樂則欲寐,及聞鄭、衛,余不知倦焉。」子夏辭而辨之,終不見納,〔一三〕自此禮樂喪矣。   〔一〕 師古曰:「錯,雜也。」   〔二〕 師古曰:「事亦見論語。」   〔三〕 應劭曰:「觀,闕門邊兩觀也。禮,諸侯一觀。大路,天子之車。」   〔四〕 師古曰:「陪,重也。諸侯者,天子之臣,故其臣稱重臣也。季氏,魯桓公子季友之後,專執國政而奢僭也。」   〔五〕 師古曰:「三歸,取三姓女也。婦人謂嫁曰歸,故曰三歸。蓋謂管仲耳。雍,樂詩也,徹饌奏之。八佾,八列之舞。皆僭天子禮也。此謂季氏耳。」   〔六〕 師古曰:「陵夷,漸頹替也。解在成帝紀及諸侯王表。」   〔七〕 應劭曰:「桑間,衛地,濮上,濮水之上,皆好新聲。」師古曰:「鄭、衛、宋、趙諸國,亦皆有淫聲。」   〔八〕 師古曰:「營猶回繞也。」   〔九〕 師古曰:「間音居莧反。」   〔一0〕應劭曰:「戎,西戎也。由余,其賢臣也。秦欲兼之,遺以女樂,由余諫而不聽,遂去入秦。」   〔一一〕師古曰:「餽亦饋字。論語云『齊人餽女樂,季桓子受之,三日不朝,孔子行』也。」   〔一二〕師古曰:「魏文侯本晉大夫畢萬之後,僭諸侯者。」   〔一三〕師古曰:「事見禮之樂記。」   漢興,樂家有制氏,〔一〕以雅樂聲律世世在大樂官,但能紀其鏗鎗鼓舞,而不能言其義。〔二〕高祖時,叔孫通因秦樂人制宗廟樂。大祝迎神于廟門,奏嘉至,〔三〕猶古降神之樂也。皇帝入廟門,奏永至,以為行步之節,猶古采薺、肆夏也。〔四〕乾豆上,奏登歌,〔五〕獨上歌,不以筦弦亂人聲,欲在位者遍聞之,猶古清廟之歌也。登歌再終,下奏休成之樂,〔六〕美神明既饗也。皇帝就酒東廂,坐定,奏永安之樂,美禮已成也。又有房中祠樂,高祖唐山夫人所作也。〔七〕周有房中樂,至秦名曰壽人。凡樂,樂其所生,禮不忘本。高祖樂楚聲,故房中樂楚聲也。孝惠二年,使樂府令夏侯寬備其簫管,更名曰安世樂。   〔一〕 服虔曰:「魯人也,善樂事也。」   〔二〕 師古曰:「鏗鎗,金石之聲也。鏗音丘耕反。鎗音初庚反。其下亦同。」   〔三〕 李奇曰:「嘉,善也,善神之至也。」   〔四〕 劉德曰:「歌樂,在逸詩。」師古曰:「薺音才私反,禮經或作薋,又作茨,音並同耳。」   〔五〕 師古曰:「乾豆,脯羞之屬。」   〔六〕 服虔曰:「叔孫通所奏作也。」   〔七〕 服虔曰:「高帝姬也。」韋昭曰:「唐山,姓也。」   高(祖)廟奏武德、文始、五行之舞;孝文廟奏昭德、文始、四時、五行之舞;孝武廟奏盛德、文始、四時、五行之舞。武德舞者,高祖四年作,以象天下樂己行武以除亂也。文始舞者,曰本舜招舞也,高祖六年更名曰文始,以示不相襲也。五行舞者,本周舞也,秦始皇二十六年更名曰五行也。四時舞者,孝文所作,以(明)示天下之安和也。蓋樂己所自作,明有制也;〔一〕樂先王之樂,明有法也。〔二〕孝景采武德舞以為昭德,以尊大宗廟。至孝宣,采昭德舞為盛德,以尊世宗廟。諸帝廟皆常奏文始、四時、五行舞云。高祖六年又作昭容樂、禮容樂。昭容者,猶古之昭夏也,主出武德舞。〔三〕禮容者,主出文始、五行舞。舞人無樂者,將至至尊之前不敢以樂也;出用樂者,言舞不失節,能以樂終也。大氐皆因秦舊事焉。〔四〕   〔一〕 師古曰:「言自制作也。」   〔二〕 師古曰:「遵前代之法。」   〔三〕 蘇林曰:「言昭容樂生於武德舞。」   〔四〕 師古曰:「氐,歸也,音丁禮反。其後字或作抵,音義並同。」   初,高祖既定天下,過沛,與故人父老相樂,醉酒歡哀,作「風起」之詩,令沛中僮兒百二十人習而歌之。至孝惠時,以沛宮為原廟,〔一〕皆令歌兒習吹以相和,常以百二十人為員。文、景之間,禮官肄業而已。〔二〕至武帝定郊祀之禮,祠太一於甘泉,就乾位也;〔三〕祭后土於汾陰,澤中方丘也。〔四〕乃立樂府,〔五〕采詩夜誦,〔六〕有趙、代、秦、楚之謳。以李延年為協律都尉,多舉司馬相如等數十人造為詩賦,略論律呂,以合八音之調,作十九章之歌。以正月上辛用事甘泉圜丘,〔七〕使童男女七十人俱歌,昏祠至明。夜常有神光如流星止集于祠壇,天子自竹宮而望拜,〔八〕百官侍祠者數百人皆肅然動心焉。   〔一〕 師古曰:「原,重也。言已有正廟,更重立(之)〔也〕。」   〔二〕 師古曰:「肄,習也,音弋二反。」   〔三〕 師古曰:「言在京師之西北也。」   〔四〕 師古曰:「汾水之旁,土特堆起,是澤中方丘也。祭地,以方象地形。」   〔五〕 師古曰:「始置之也。樂府之名蓋起於此,哀帝時罷之。」   〔六〕 師古曰:「采詩,依古遒人徇路,采取百姓謳謠,以知政教得失也。夜誦者,其言辭或祕不可宣露,故於夜中歌誦也。」   〔七〕 師古曰:「用上辛,用周禮郊天日也。辛,取齊戒自新之義也。為圜丘者,取象天形也。」   〔八〕 韋昭曰:「以竹為宮,天子居中。」師古曰:「漢舊儀云竹宮去壇三里。」   安世房中歌十七章,其詩曰:   大孝備矣,休德昭清。高張四縣,樂充宮庭。〔一〕芬樹羽林,雲景杳冥,〔二〕金支秀華,庶旄翠旌。〔三〕   〔一〕 晉灼曰:「四縣,樂四縣也,天子宮縣。」師古曰:「謂設宮縣而高張之。縣,古懸字。」   〔二〕 師古曰:「言所樹羽葆,其盛若林,芬然眾多,仰視高遠,如雲日之杳冥也。」   〔三〕 張晏曰:「金支,百二十支。秀華,中主有華豔也。旄,鍾之旄也。」文穎曰:「析羽為旌,翠羽為之也。」臣瓚曰:「樂上眾飾,有流遡羽葆,以黃金為支,其首敷散,若草木之秀華也。」師古曰:「金支秀華,瓚說是也。庶,眾也。庶旄翠旌,謂析五采羽,注翠旄之首而為旌耳。」   七始華始,肅倡和聲。〔一〕神來宴娭,庶幾是聽。〔二〕粥粥音送,細齊人情。〔三〕忽乘青玄,熙事備成。〔四〕清思眑眑,經緯冥冥。〔五〕   〔一〕 孟康曰:「七始,天地四時人之始。華始,萬物英華之始也。以為樂名,如六英也。」師古曰:「肅,敬也。言歌者敬而倡諧和之聲。」   〔二〕 師古曰:「娭,戲也。言庶幾神來宴戲聽此樂也。娭音許其反。」   〔三〕 晉灼曰:「粥粥,敬懼貌也。細,微也。以樂送神,微感人情,使之齊肅也。」師古曰:「粥音弋六反。」   〔四〕 師古曰:「言還神禮畢,忽登青天而去,福熙之事皆備成也。熙與禧同。」   〔五〕 蘇林曰:「眑音窈。」師古曰:「眑眑,幽靜也。經緯,謂經緯天地。」   我定曆數,人告其心。〔一〕敕身齊戒,施教申申。〔二〕乃立祖廟,敬明尊親。大矣孝熙,四極爰轃。〔三〕   〔一〕 師古曰:「言臣下各竭其心,致誠慤也。」   〔二〕 應劭曰:「敕,謹敬之貌。」師古曰:「齊讀曰齋。」   〔三〕 師古曰:「熙亦福也。四極,四方極遠之處也。爾雅曰:『東至於泰遠,西至於邠國,南至於濮鉛,北至於祝栗,謂之四極。』邠音彬。轃字與臻同。」   王侯秉德,其鄰翼翼,〔一〕顯明昭式。清明鬯矣,皇帝孝德。〔二〕竟全大功,撫安四極。   〔一〕 師古曰:「鄰,言德不孤必有鄰也。翼翼,恭敬也。」   〔二〕 師古曰:「鬯,古暢字。暢,通也。」   海內有姦,紛亂東北。〔一〕詔撫成師,武臣承德。〔二〕行樂交逆,簫、勺群慝。〔三〕肅為濟哉,蓋定燕國。〔四〕   〔一〕 師古曰:「謂匈奴。」   〔二〕 師古曰:「成師,言各置(郊)〔部〕校,師出以律也。春秋左氏傳曰『成師以出』。」   〔三〕 晉灼曰:「簫,舜樂也。勺,周樂也。言以樂征伐也。」師古曰:「言制定新樂,教化流行,則逆亂之徒盡交歡也。慝,惡也。勺讀曰酌。」   〔四〕 師古曰:「匈奴服從,則燕國安靜無寇難也。」   大海蕩蕩水所歸,高賢愉愉民所懷。〔一〕大山崔,百卉殖。民何貴?貴有德。〔二〕   〔一〕 李奇曰:「愉愉,懌也。」師古曰:「蕩蕩,廣大貌也。愉愉,和樂貌也。懷,思也。言海以廣大之故,眾水歸之;王者有和樂之德,則人皆思附也。」   〔二〕 師古曰:「言大山以崔嵬之故,能生養百卉;明君以崇高其德,故為萬姓所尊也。崔音才回反。」   安其所,樂終產。〔一〕樂終產,世繼緒。〔二〕飛龍秋,游上天。〔三〕高賢愉,樂民人。〔四〕   〔一〕 師古曰:「萬物各安其所,而樂終其生也。」   〔二〕 師古曰:「言傳祚無窮。」   〔三〕 蘇林曰:「秋,飛貌也。」師古曰:「莊子有秋駕之法者,亦言駕馬騰驤,秋秋然也。揚雄賦曰『秋秋蹌蹌入西園』,其義亦同。讀者不曉秋義,或改此秋字為秫稷之秫,失之遠矣。」   〔四〕 師古曰:「言王者有愉愉之德,故使眾人皆安樂。」   豐草葽,女羅施。〔一〕譱何如,誰能回!〔二〕大莫大,成教德;長莫長,被無極。〔三〕   〔一〕 孟康曰:「葽音『四月秀葽』。葽,盛貌也。」應劭曰:「女羅,兔絲也,延于松柏之上。異類而猶載之,況同姓,言族親不可不覆遇也。」   〔二〕 師古曰:「回,亂也。言至德之善,上古帝皇皆不如之,而不可干亂。」   〔三〕 師古曰:「被音皮義反。次下亦同。」   雷震震,電燿燿。明德鄉,治本約。〔一〕治本約,澤弘大。〔二〕加被寵,咸相保。〔三〕德施大,世曼壽。〔四〕   〔一〕 服虔曰:「與臣民之約。」師古曰:「鄉,方也。言王者之威,取象雷電,明示德義之方,而治政本之約。約讀曰要。」   〔二〕 師古曰:「政教有常,則恩惠溥洽。」   〔三〕 師古曰:「言德政所加,人被寵渥,則室家老幼皆相保也。」   〔四〕 師古曰:「曼,延也。」   都荔遂芳,窅窊桂華。〔一〕孝奏天儀,若日月光。〔二〕乘玄四龍,回馳北行。羽旄殷盛,芬哉芒芒。〔三〕孝道隨世,我署文章。〔四〕 桂華。   〔一〕 蘇林曰:「窅音窅胅之窅。窊音窊下之窊。」孟康曰:「窅,出;窊,入。都良薜荔之香鼓動桂華也。」晉灼曰:「桂華似殿名,次下言『桂華馮馮翼翼,承天之則』,言樹此香草以絜齊其芳氣,乃達於宮殿也。」臣瓚曰:「茂陵中書歌都孋、桂英、美芳、鼓行,如此復不得為殿名。」師古曰:「諸家說皆未盡也。此言都良薜荔俱有芬芳,桂華之形窅窊然也。皆謂神宮所有耳。窅音一校反。窊音一瓜反。」   〔二〕 師古曰:「言以孝道進承於天,天神下降,故有光。」   〔三〕 師古曰:「芬亦謂眾多。芒芒,廣遠之貌。」   〔四〕 師古曰:「署猶分部也,一曰表也。」   馮馮翼翼,承天之則。〔一〕吾易久遠,燭明四極。〔二〕慈惠所愛,美若休德。〔三〕杳杳冥冥,克綽永福。〔四〕 美(芳)〔若〕。   〔一〕 師古曰:「馮馮,盛滿也。翼翼,眾貌也。」   〔二〕 晉灼曰:「易,疆易也。久,固也。武帝自言拓境廣遠安固也。」師古曰:「此說非也。久猶長也,自言疆易遠大耳。非武帝時也,不得云拓境。」   〔三〕 師古曰:「若,順也。休亦美也。」   〔四〕 師古曰:「綽,緩也,亦謂延長也。」   磑磑即即,師象山則。〔一〕烏呼孝哉,案撫戎國。蠻夷竭歡,象來致福。〔二〕兼臨是愛,終無兵革。〔三〕   〔一〕 孟康曰:「磑磑,崇積也。即即,充實也。師,眾也。則,法也。積實之盛眾類於山也。」師古曰:「磑音五回反。」   〔二〕 李奇曰:「象,譯也。蠻夷遣(擇)〔譯〕致福貢也。」   〔三〕 師古曰:「兼臨,言在上位者普包容也。」   嘉薦芳矣,告靈饗矣。告靈既饗,德音孔臧。〔一〕惟德之臧,建侯之常。承保天休,令問不忘。〔二〕   〔一〕 師古曰:「饗字合韻皆音鄉。孔,甚也。臧,善也。」   〔二〕 師古曰:「建侯,封建諸侯也。易屯卦曰『利建侯』。休,美也。令,善也。問,名也。」   皇皇鴻明,蕩侯休德。〔一〕嘉承天和,伊樂厥福。〔二〕在樂不荒,惟民之則。〔三〕   〔一〕 服虔曰:「侯,惟也。」臣瓚曰:「天下蕩平,惟帝之休德。」   〔二〕 師古曰:「伊,是也。」   〔三〕 師古曰:「則,法也。」   浚則師德,下民咸殖。令問在舊,孔容翼翼。〔一〕   〔一〕 師古曰:「浚,深也。師,眾也。則,法也。殖,生也。舊,久也。翼翼,敬也。言有深法眾德,故能生育群黎,久有善名,其容甚敬也。」   孔容之常,承帝之明。〔一〕下民之樂,子孫保光。〔二〕承順溫良,受帝之光。嘉薦令芳,壽考不忘。〔三〕   〔一〕 師古曰:「帝謂天也。下皆類此。」   〔二〕 師古曰:「言永保其光寵也。」   〔三〕 師古曰:「不忘,言長久也。」   承帝明德,師象山則。〔一〕雲施稱民,永受厥福。〔二〕承容之常,承帝之明。下民安樂,受福無疆。〔三〕   〔一〕 師古曰:「眾象山而為法,言不騫不崩。」   〔二〕 師古曰:「言稱物平施,其澤如雲也。稱音尺孕反。」   〔三〕 師古曰:「疆,竟也。下皆類此。」   郊祀歌十九章,其詩曰:   練時日,侯有望,〔一〕𤋲膋蕭,延四方。〔二〕九重開,靈之斿,〔三〕垂惠恩,鴻祜休。〔四〕靈之車,結玄雲,駕飛龍,羽旄紛。〔五〕靈之下,若風馬,〔六〕左倉龍,右白虎。〔七〕靈之來,神哉沛,〔八〕先以雨,般裔裔。〔九〕靈之至,慶陰陰〔一0〕,相放怫,震澹心。〔一一〕靈已坐,五音飭,〔一二〕虞至旦,承靈億。〔一三〕牲繭栗,粢盛香,尊桂酒,賓八鄉。〔一四〕靈安留,吟青黃,〔一五〕遍觀此,眺瑤堂。〔一六〕眾嫭並,綽奇麗,〔一七〕顏如荼,兆逐靡。〔一八〕被華文,廁霧縠,曳阿錫,佩珠玉。〔一九〕俠嘉夜,茝蘭芳,〔二0〕澹容與,獻嘉觴。〔二一〕練時日一   〔一〕 師古曰:「練,選也。」   〔二〕 李奇曰:「膋,腸間脂也。蕭,香蒿也。」師古曰:「以蕭𤋲脂合馨香也。四方,四方之神也。膋音來彫反。𤋲音人說反。」   〔三〕 師古曰:「天有九重,言皆開門而來降厥福。」   〔四〕 師古曰:「鴻,大也。祜,福也。休,美也。祜音怙。」   〔五〕 師古曰:「紛紛,言其多。」   〔六〕 師古曰:「言速疾也。」   〔七〕 師古曰:「以為衛。」   〔八〕 師古曰:「沛,疾貌,音補蓋反。」   〔九〕 師古曰:「先以雨,言神欲行,令雨先驅也。般讀與班同。班,布也。裔裔,飛流之貌。」   〔一0〕師古曰:「言垂陰覆遍於下。」   〔一一〕師古曰:「放怫猶髣彿也。澹,動也。放音昉。怫音沸。澹音大濫反。」   〔一二〕師古曰:「飭讀與敕字同,謂整也。」   〔一三〕師古曰:「虞,樂也。億,安也。」   〔一四〕應劭曰:「桂酒,切桂置酒中也。」晉灼曰:「尊,大尊也。元帝時大宰丞李元記云『以水漬桂,為大尊酒』。」師古曰:「繭栗,言角之小如繭及栗之形也。八鄉,八方之神。」   〔一五〕服虔曰:「吟音含。」師古曰:「服說非也。吟謂歌誦也。青黃,謂四時之樂也。」   〔一六〕應劭曰:「眺,望也。瑤,石而似玉者也。」師古曰:「以瑤飾堂。瑤音遙。」   〔一七〕孟康曰:「嫭音互。嫭,好也。」如淳曰:「嫭,美目貌。」晉灼曰:「嫭音坼罅之罅。」師古曰:「孟說是也。謂供神女樂,並好麗也。」   〔一八〕應劭曰:「荼,野菅白華也。言此奇麗,白如荼也。」孟康曰:「兆逐靡者,兆民逐觀而猗靡也。」師古曰:「菅,茅也。言美女顏貌如茅荼之柔也。荼者,今俗所謂蒹錐也。荼音塗。菅音姦。靡,合韻音武義反。」   〔一九〕如淳曰:「阿,細繒。錫,細布也。」師古曰:「廁,雜也。霧縠,言其輕細若雲霧也。」   〔二0〕如淳曰:「佳、俠,皆美人之稱。嘉夜,芳草也。」師古曰:「俠與挾同,言懷挾芳草也。茝即今白芷。茝音昌改反。」   〔二一〕師古曰:「澹,安也。容與,言閑舒也。澹音大濫反。」   帝臨中壇,四方承宇,〔一〕繩繩意變,備得其所。〔二〕清和六合,制數以五。〔三〕海內安寧,興文匽武。〔四〕后土富媼,昭明三光。〔五〕穆穆優游,嘉服上黃。〔六〕帝臨二   〔一〕 師古曰:「言天神尊者來降中壇,四方之神各承四宇也。壇字或作襢,讀亦曰壇。字加示者,神靈之耳。下言紫壇、嘉壇,其義並同。」   〔二〕 應劭曰:「繩繩,謹敬更正意也。」孟康曰:「眾多也。」臣瓚曰:「爾雅曰『繩繩,戒也』。」師古曰:「瓚說是也。」   〔三〕 張晏曰:「此后土之歌也。土數五。」   〔四〕 師古曰:「匽,古偃字。」   〔五〕 張晏曰:「媼,老母稱也。坤為母,故稱媼。海內安定,富媼之功耳。」   〔六〕 孟康曰:「土色上黃也。」   青陽開動,根荄以遂,〔一〕膏潤并愛,跂行畢逮。〔二〕霆聲發榮,壧處頃聽,〔三〕枯槁復產,乃成厥命。〔四〕眾庶熙熙,施及夭胎,〔五〕群生啿啿,惟春之祺。〔六〕   青陽三 鄒子樂。   〔一〕 臣瓚曰:「春為青陽。」師古曰:「草根曰荄。遂者,言皆生出也。荄音該。」   〔二〕 孟康曰:「跂音岐。」師古曰:「并,兼也。逮,及也。凡有足而行者,稱跂行也。」   〔三〕 晉灼曰:「壧,穴也。謂蟄蟲驚聽也。」師古曰:「壧與巖同。言雷霆始發,草木舒榮,則蟄蟲處巖崖者,莫不頃聽而起。頃讀曰傾。」   〔四〕 師古曰:「枯槁,謂草木經冬零落者也。槁音口老反。」   〔五〕 師古曰:「熙熙,和樂貌也。施,延也。少長曰夭,在孕曰胎。施音弋豉反。夭音烏老反。」   〔六〕 服虔曰:「啿音『湛湛露斯』。」如淳曰:「祺,福也。」師古曰:「啿啿,豐厚之貌也,音徒感反。祺音其。」   朱明盛長,旉與萬物,〔一〕桐生茂豫,靡有所詘。〔二〕敷華就實,既阜既昌,〔三〕登成甫田,百鬼迪嘗。〔四〕廣大建祀,肅雍不忘,神若宥之,傳世無疆。〔五〕   朱明四 鄒子樂。   〔一〕 臣瓚曰:「夏為朱明。」師古曰:「旉,古敷字也。旉與,言開舒也。與音弋於反。」   〔二〕 師古曰:「桐讀為通。茂豫,美盛而光悅也。言草木皆通達而生,美悅光澤,各無所詘,皆申遂也。詘音丘物反。」   〔三〕 師古曰:「敷,布也。就,成也。阜,大也。昌,盛也。」   〔四〕 師古曰:「甫田,大田也。百鬼,百神也。迪,進也。嘗謂歆饗之也。言此粢盛,皆因大田而登成,進於祀所,而為百神所歆饗也。迪音大歷反。」   〔五〕 師古曰:「若,善也。宥,祐也。」   西顥沆碭,秋氣肅殺,〔一〕含秀垂穎,續舊不廢。〔二〕姦偽不萌,祅孽伏息,隅辟越遠,四貉咸服。〔三〕既畏茲威,惟慕純德,附而不驕,正心翊翊。〔四〕   西顥五 鄒子樂。   〔一〕 韋昭曰:「西方少昊也。」師古曰:「沆音胡浪反。碭音蕩。沆碭,白氣之貌也。」   〔二〕 師古曰:「五穀百草,秀穎成實,皆因舊苗,無廢絕也。不榮而實曰秀,葉末曰穎。廢合韻音發。」   〔三〕 師古曰:「四貉猶言四夷。辟讀曰僻。貉音莫客反。」   〔四〕 師古曰:「純,大也。言畏威懷德,皆來賓附,無敢驕怠,盡虔敬。」   玄冥陵陰,蟄蟲蓋臧,〔一〕屮木零落,抵冬降霜。〔二〕易亂除邪,革正異俗,〔三〕兆民反本,抱素懷樸。條理信義,望禮五嶽。〔四〕籍斂之時,掩收嘉穀。〔五〕   玄冥六 鄒子樂。   〔一〕 師古曰:「玄冥,北方之神也。」   〔二〕 孟康曰:「抵,至也,至冬而降霜,音底。」師古曰:「屮,古草字。」   〔三〕 師古曰:「易,變;革,改也。」   〔四〕 師古曰:「條,分也,暢也。」   〔五〕 師古曰:「籍斂,謂收籍田也。」   惟泰元尊,媼神蕃釐,〔一〕經緯天地,作成四時。精建日月,星辰度理,陰陽五行,周而復始。雲風雷電,降甘露雨,百姓蕃滋,咸循厥緒。〔二〕繼統共勤,順皇之德,〔三〕鸞路龍鱗,罔不肸飾。〔四〕嘉籩列陳,庶幾宴享,〔五〕滅除凶災,(列)〔烈〕騰八荒。〔六〕鐘鼓竽笙,雲舞翔翔,招搖靈旗,九夷賓將。〔七〕   惟泰元七 建始元年,丞相匡衡奏罷「鸞路龍鱗」,更定詩曰「涓選休成」。〔八〕   〔一〕 李奇曰:「元尊,天也。媼神,地也。祭天燔燎,祭地瘞埋也。」師古曰:「李說非也。泰元,天也。蕃,多也。釐,福也。言天神至尊,而地神多福也。蕃音扶元反。釐讀曰禧。」   〔二〕 師古曰:「蕃,多也。滋,益也。循,順也。緒,業也。」   〔三〕 師古曰:「共讀曰恭。皇,皇天也。此言天子繼承祖統,恭勤為心而順天也。」   〔四〕 蘇林曰:「肸音塈塗之塈。塈,飾也。」師古曰:「罔,無也。肸,振也。謂皆振整而飾之也。肸音許乙反。」   〔五〕 師古曰:「嘉籩,謂祭祀之籩實也。木曰豆,竹曰籩。享字合韻宜(因)〔音〕鄉。」   〔六〕 師古曰:「言威烈之盛,踰於八荒。」   〔七〕 師古曰:「畫招搖於旗以征伐,故稱靈旗。將猶從也。」   〔八〕 臣瓚曰:「涓,除也。除惡選取美成者也。」   天地並況,惟予有慕,〔一〕爰熙紫壇,思求厥路。〔二〕恭承禋祀,縕豫為紛,〔三〕黼繡周張,承神至尊。〔四〕千童羅舞成八溢,〔五〕合好效歡虞泰一。〔六〕九歌畢奏斐然殊,鳴琴竽瑟會軒朱。〔七〕璆磬金鼓,靈其有喜,〔八〕百官濟濟,各敬厥事。盛牲實俎進聞膏,〔九〕神奄留,臨須搖。〔一0〕長麗前掞光燿明〔一一〕,寒暑不忒況皇章。〔一二〕展詩應律鋗玉鳴,〔一三〕函宮吐角激徵清。發梁揚羽申以商,〔一四〕造茲新音永久長。聲氣遠條鳳鳥鴹,〔一五〕神夕奄虞蓋孔享。〔一六〕   天地八 丞相匡衡奏罷「黼繡周張」,更定詩曰「肅若舊典」。〔一七〕   〔一〕 師古曰:「況,賜也。」   〔二〕 師古曰:「熙,興也。紫壇,壇紫色也。思求降神之路也。」   〔三〕 孟康曰:「積聚脩飾,為此紛華也。」師古曰:「縕音於粉反。」   〔四〕 師古曰:「白與黑畫為斧形謂之黼。」   〔五〕 師古曰:「溢與佾同。佾,列也。」   〔六〕 師古曰:「虞與娛同。」   〔七〕 師古曰:「軒朱即朱軒也。言總合音樂,會於軒檻之前。」   〔八〕 師古曰:「璆,美玉名,以為磬也。喜,合韻音許吏反。」   〔九〕 師古曰:「言以牲實俎,以蕭𤋲脂,則其芬馨達於神所,故曰盛牲實俎進聞膏。」   〔一0〕晉灼曰:「須搖,須臾也。」師古曰:「奄讀曰淹。」   〔一一〕孟康曰:「欲令神宿留,言日雖暮,長更星在前扶助,常有光明也。掞或作扶。」晉灼曰:「掞即光炎字也。」臣瓚曰:「長麗,靈鳥也。故相如賦曰『前長麗而後矞皇』。舊說云鸞也。張衡思玄賦亦曰『前長麗使拂羽』。」師古曰:「晉、瓚二說是也。麗音離。掞音豔。」   〔一二〕晉灼曰:「況,賜也。皇,君也。章,明也。言長更星終始不改其光,神永以此明賜君也。」臣瓚曰:「忒,差也。寒暑不差,言陰陽和也,以此賜君,章賢德也。」師古曰:「瓚說是也。」   〔一三〕晉灼曰:「鋗,鳴玉聲也。」師古曰:「鋗音火玄反。」   〔一四〕晉灼曰:「下有『梁黃鼓員四人』,似新造音樂者姓名也。」師古曰:「晉說非也。自函宮吐角以下,總言五聲之備耳。申,重也。發梁,歌聲繞梁也。函與含同。」   〔一五〕師古曰:「條,達也。鴹,古翔字。」   〔一六〕師古曰:「虞,樂也。蓋,語辭也。孔,甚也。享,合韻音鄉。」   〔一七〕師古曰:「肅,敬也。若,順也。」   日出入安窮?時世不與人同。〔一〕故春非我春,夏非我夏,秋非我秋,冬非我冬。泊如四海之池,遍觀是邪謂何?〔二〕吾知所樂,獨樂六龍,六龍之調,使我心若。〔三〕訾黃其何不徠下〔四〕!   日出入九   〔一〕 晉灼曰:「日月無窮,,而人命有終,世長而壽短。」   〔二〕 晉灼曰:「言人壽不能安固如四海,遍觀是,乃知命甚促。謂何,當如之何也。」師古曰:「泊,水貌也,音步各反,又音魄。」   〔三〕 應劭曰:「易曰『時乘六龍以御天』。武帝願乘六龍,仙而升天,曰『吾所樂獨乘六龍然,御六龍得其調,使我心若』。」   〔四〕 應劭曰:「訾黃一名乘黃,龍翼而馬身,黃帝乘之而仙。武帝意欲得之,曰:『何不來邪?』」師古曰:「訾,嗟歎之辭也。黃,乘黃也。歎乘黃不來下也。訾音咨。」   太一況,天馬下,〔一〕霑赤汗,沬流赭。〔二〕志俶儻,精權奇,籋浮雲,晻上馳。〔三〕體容與,迣萬里,〔四〕今安匹,龍為友。〔五〕 元狩三年馬生渥洼水中作。   〔一〕 師古曰:「言此天馬乃太一所賜,故來下也。」   〔二〕 應劭曰:「大宛馬汗血霑濡也,流沬如赭也。」李奇曰:「沬音靧面之靧。」晉灼曰:「沬,古靧字也。」師古曰:「沬、沫兩通。沬者,言被面如頮也,字從水傍午未之未,音呼內反。沫者,言汗流沫出也,字從水傍本末之末,音亦如之。然今書字多作沬面之沬也。」   〔三〕 蘇林曰:「籋音躡。言天馬上躡浮雲也。」師古曰:「晻音烏感反。言晻然而上馳。」   〔四〕 孟康曰:「迣音逝。」如淳曰:「迣,超踰也。」晉灼曰:「古迾字。」師古曰:「孟音非也。迣讀與厲同,言能厲渡萬里也。」   〔五〕 師古曰:「言今更無與匹者,唯龍可為之友耳。」   天馬徠,從西極,涉流沙,九夷服。〔一〕天馬徠,出泉水,虎脊兩,化若鬼。〔二〕天馬徠,歷無草,徑千里,循東道。〔三〕天馬徠,執徐時,〔四〕將搖舉,誰與期?〔五〕天馬徠,開遠門,竦予身,逝昆侖。〔六〕天馬徠,龍之媒,〔七〕游閶闔,觀玉臺。〔八〕 太初四年誅宛王獲宛馬作。   天馬十   〔一〕 師古曰:「言九夷皆服,故此馬遠來也。徠,古往來字也。」   〔二〕 應劭曰:「馬毛色如虎脊〔者〕有兩也。」師古曰:「言其變化若鬼神。」   〔三〕 張晏曰:「馬從西而來東也。」師古曰:「言馬從西來,經行磧鹵之地無草者,(幾)〔凡〕千里而至東道。」   〔四〕 應劭曰:「太歲在辰曰執徐。言得天馬時歲在辰也。」孟康曰:「東方震為龍,又青龍宿。言以其方來也。」師古曰:「應說是也。」   〔五〕 如淳曰:「遙,遠也。搖或作遙。」師古曰:「如說非也。言當奮搖高舉,不可與期也。」   〔六〕 應劭曰:「言天馬雖去人遠,當豫開門以待之也。」文穎曰:「言武帝好仙,常庶幾天馬來,當乘之往發昆侖也。」師古曰:「文說是也。」   〔七〕 應劭曰:「言天馬者乃神龍之類,今天馬已來,此龍必至之效也。」   〔八〕 應劭曰:「閶闔,天門。玉臺,上帝之所居。」   天門開,詄蕩蕩,〔一〕穆並騁,以臨饗。〔二〕光夜燭,德信著,〔三〕靈寖(平而)鴻,長生豫。〔四〕大朱涂廣,夷石為堂,〔五〕飾玉梢以舞歌,體招搖若永望。〔六〕星留俞,塞隕光,〔七〕照紫幄,珠熉黃。〔八〕幡比翄回集,貳雙飛常羊。〔九〕月穆穆以金波,日華燿以宣明。〔一0〕假清風軋忽,激長至重觴。〔一一〕神裴回若留放,殣冀親以肆章。〔一二〕函蒙祉福常若期,〔一三〕寂漻上天知厥時。〔一四〕泛泛滇滇從高斿,〔一五〕殷勤此路臚所求。〔一六〕佻正嘉吉弘以昌,〔一七〕休嘉砰隱溢四方。〔一八〕專精厲意逝九閡,〔一九〕紛云六幕浮大海。〔二0〕   天門十一   〔一〕 如淳曰:「詄讀如迭。詄蕩蕩,天體堅清之狀也。」師古曰:「詄音大結反。」   〔二〕 師古曰:「言眾神穆然方駕馳騁而臨祠祭。」   〔三〕 師古曰:「神光夜照,應誠而來,是德信著明。」   〔四〕 師古曰:「神靈德澤所浸,溥博無私,其福甚大,故我得長生之道而安豫也。」   〔五〕 師古曰:「涂,道路也。夷,平也。言通神之路,飾以朱丹,又甚廣大。平夷密石,累以為堂。」   〔六〕 師古曰:「梢,竿也,舞者所持。玉梢,以玉飾之也。招搖,申動之貌。永,長也。梢音所交反。招音韶。望,合韻音亡。」   〔七〕 師古曰:「俞,答也。言眾星留神,答我饗薦,降其光燿,四面充塞也。俞音踰。」   〔八〕 如淳曰:「熉音殞,黃貌也。」師古曰:「紫幄,饗神之幄也。帳上四下而覆曰幄。言光照紫幄,故其珠色熉然而黃也。熉音云。」   〔九〕 文穎曰:「舞者骨騰肉飛,如鳥之回翅而雙集也。」師古曰:「常羊,猶逍遙也。」   〔一0〕師古曰:「言月光穆穆,若金之波流也。宣,遍也。」   〔一一〕師古曰:「軋忽,長遠之貌也。重觴,謂累獻也。」   〔一二〕孟康曰:「殣音覲。」師古曰:「言神靈裴回,留而不去,故我得覲見,冀以親附而陳誠意,遂章明之。」   〔一三〕師古曰:「函,包也。蒙,被也。言為神所饗,故能包函蒙被祉福,應誠而至,有常期也。」   〔一四〕應劭曰:「言天雖寂漻高遠,而知我饗薦之時也。漻音來朝反。」   〔一五〕應劭曰:「泛泛,上浮之意也。滇滇,盛貌也。」晉灼曰:「滇音『振旅闐闐』。」師古曰:「音徒千反。」   〔一六〕應劭曰:「臚,陳也。言所以殷勤此路,乃欲陳所求也。」師古曰:「臚音力於反。」   〔一七〕如淳曰:「佻讀曰肇。肇,始也。」   〔一八〕師古曰:「休,美也。嘉,慶也。砰音普萌反。砰隱,盛意。」   〔一九〕如淳曰:「閡亦陔也。淮南子曰若士者謂盧敖曰『吾與汗漫期乎九陔之上』。陔,重也。謂九天之上也。」師古曰:「閡,合韻音改,又音亥。」   〔二0〕師古曰:「紛云,興作之貌。六幕,猶言六合也。」   景星顯見,信星彪列,〔一〕象載昭庭,日親以察。〔二〕參侔開闔,爰推本紀,〔三〕汾脽出鼎,皇祜元始。〔四〕五音六律,依韋饗昭,〔五〕雜變並會,雅聲遠姚。〔六〕空桑琴瑟結信成,〔七〕四興遞代八風生。〔八〕殷殷鐘石羽籥鳴。〔九〕河龍供鯉醇犧牲。〔一0〕百末旨酒布蘭生。〔一一〕泰尊柘漿析朝酲。〔一二〕微感心攸通修名,〔一三〕周流常羊思所并。〔一四〕穰穰復正直往甯,〔一五〕馮蠵切和疏寫平。〔一六〕上天布施后土成,穰穰豐年四時榮。   景星十二 元鼎五年得鼎汾陰作。   〔一〕 如淳曰:「景星者,德星也,見無常,常出有道之國。鎮星為信星,居國益地。」師古曰:「謂彰著而為行列也。」   〔二〕 師古曰:「象謂縣象也。載,事也。縣象祕事,昭顯於庭,日來親近,甚明察也。」   〔三〕 應劭曰:「參,三也。言景星光明開闔,乃三於日月也。」晉灼曰:「侔,等也。開闔,猶開闢也。言今之鼎瑞,參等於上世。」師古曰:「晉說是。」   〔四〕 師古曰:「皇,大也。祜,福也。脽音誰。祜音怙。」   〔五〕 師古曰:「依韋,諧和不相乖離也。饗讀曰響。昭,明也,言聲響之明也。」   〔六〕 師古曰:「姚,僄姚,言飛揚也。」   〔七〕 張晏曰:「傳曰『空桑為瑟,一彈三歎』,祭天質故也。」師古曰:「空桑,地名也,出善木,可為琴瑟也。」   〔八〕 應劭曰:「四時遞代成陰陽,八風以生也。」臣瓚曰:「舞者四縣代奏也。左氏傳曰『夫舞者,所以節八音而行八風』也。」師古曰:「瓚說是也。八方之風,謂東北曰條風,東方曰明庶風,東南曰清明風,南方曰景風,西南曰涼風,西方曰閶闔風,西北曰不周風,北方曰廣莫風。」   〔九〕 師古曰:「殷殷,聲盛也。石謂磬也。羽籥,韶舞所持者也。殷音隱。」   〔一0〕晉灼曰:「河龍,夏之所賜者也。供鯉,給廚祭也。」師古曰:「醇謂色不雜也。犧牲,牛羊全體者也。」   〔一一〕張晏曰:「百末,末作之末也。」晉灼曰:「百日之末酒也,芬香布列,若蘭之生也。」師古曰:「百末,百草華之末也。旨,美也。以百草華末雜酒,故香且美也。事見春秋繁露。」   〔一二〕應劭曰:「柘漿,取甘柘汁以為飲也。酲,病酒也。析,解也。言柘漿可以解朝酲也。」   〔一三〕師古曰:「言精微所應,其心攸遠,故得通達成長久之名。」   〔一四〕師古曰:「周流,猶周行也。常羊,猶逍遙也。思所并,思與神道合也,下言合所思是也。」   〔一五〕師古曰:「穰穰,多也。復猶歸也。直,當也。甯,願也。言獲福既多,歸於正道,克當往日所願也。復音扶目反,甯合韻音寧。」   〔一六〕晉灼曰:「馮,馮夷,河伯也。蠵,觜蠵,龜屬也。」師古曰:「言馮夷命靈蠵,使切厲諧和水神,令之疏導川潦,寫散平均,無災害也。蠵音弋隨反,又音攜。」   齊房產草,九莖連葉,〔一〕宮童效異,披圖案諜。〔二〕玄氣之精,回復此都,〔三〕蔓蔓日茂,芝成靈華。〔四〕   齊房十三 元封二年芝生甘泉齊房作。   〔一〕 師古曰:「齊讀曰齋。其下並同。」   〔二〕 臣瓚曰:「宮之童豎致此異瑞也。」蘇林曰:「諜,譜弟之也。」   〔三〕 師古曰:「玄,天也。言天氣之精,回旋反復於此雲陽之都,謂甘泉也。」   〔四〕 師古曰:「蔓蔓。言其長久,日以茂盛也。」   后皇嘉壇,立玄黃服,〔一〕物發冀州,兆蒙祉福。〔二〕沇沇四塞,徦狄合處,〔三〕經營萬億,咸遂厥宇。〔四〕   后皇十四   〔一〕 師古曰:「壇,祭壇也。服,祭服也。」   〔二〕 晉灼曰:「得寶鼎於汾陰也。」臣瓚曰:「汾陰屬冀州。」   〔三〕 孟康曰:「沇音兗。」師古曰:「沇沇,流行之貌也。徦狄,遠夷也。合處,內附也。徦即遐字耳,其字從彳。彳音丑益反。」   〔四〕 師古曰:「宇,居也。言我經營萬方億兆,故得咸遂其居。」   華煜煜,固靈根。神之斿,過天門,車千乘,敦昆侖。〔一〕神之出,排玉房,周流雜,拔蘭堂。〔二〕神之行,旌容容,騎沓沓,般縱縱。〔三〕神之徠,泛翊翊,甘露降,慶雲集。〔四〕神之揄,臨壇宇,〔五〕九疑賓,夔龍舞。〔六〕神安坐,鴹吉時,〔七〕共翊翊,合所思。〔八〕神嘉虞,申貳觴,〔九〕福滂洋,邁延長。〔一0〕沛施祐,汾之阿,〔一一〕揚金光,橫泰河,〔一二〕莽若雲,增陽波。〔一三〕遍臚驩,騰天歌。〔一四〕   華煜煜十五   〔一〕 師古曰:「敦讀曰屯。屯,聚也。」   〔二〕 師古曰:「拔。舍止也,音步曷反。」   〔三〕 孟康曰:「縱音總。」晉灼曰:「音人相傱勇作惡。」師古曰:「容容,飛揚之貌。沓沓,疾行也。般,相連也。縱縱,眾也。容音勇。縱音總。一曰容讀如本字,傱音才公反。」   〔四〕 如淳曰:「天文志云『若煙非煙,若雲非雲,郁郁紛紛,是謂慶雲』。」師古曰:「翊音弋入反,又音立。」   〔五〕 師古曰:「揄,引也。壇宇,謂祭祠壇場及宮室。言神引來降臨之也。揄音踰。」   〔六〕 如淳曰:「九疑,舜所葬。言以舜為賓客也。夔典樂,龍管納言,皆隨舜而來,舞以樂神。」   〔七〕 師古曰:「鴹,古翔字也。言神安坐回翔,皆趣吉時也。」   〔八〕 師古曰:「共讀曰恭。翊翊,敬也。」   〔九〕 師古曰:「虞,樂也。貳觴,猶重觴也。」   〔一0〕師古曰:「滂洋,饒廣也。滂音普郎反。洋音羊,又音祥。」   〔一一〕師古曰:「沛音普大反。沛然泛貌也。阿,水之曲隅。」   〔一二〕師古曰:「橫,充滿也。泰河,大河也。」   〔一三〕師古曰:「莽,雲貌。言光明之盛,莽莽然如雲也。」   〔一四〕師古曰:「臚,陳也。騰,升也。言陳其歡慶,令歌上升於天。」   五神相,包四鄰,〔一〕土地廣,揚浮雲。扢嘉壇,椒蘭芳,〔二〕璧玉精,垂華光。〔三〕益億年,美始興,〔四〕交於神,若有承。〔五〕廣宣延,咸畢觴,〔六〕靈輿位,偃蹇驤。〔七〕卉汨臚,析奚(道)〔遺〕?〔八〕淫淥澤,𣳫然歸。〔九〕   五神十六   〔一〕 如淳曰:「五帝為太一相也。」師古曰:「包,含也。四鄰,四方。」   〔二〕 孟康曰:「扢,摩也。」師古曰:「音公忽反。謂摩拭其壇,加以椒蘭之芳。」   〔三〕 師古曰:「言禮神之璧乃玉之精英,故有光華也。」   〔四〕 師古曰:「言福慶方興起也。」   〔五〕 師古曰:「言神來降臨,故盡其肅恭。」   〔六〕 師古曰:「言遍延諸神,咸歆祭祀,畢盡觴爵也。」   〔七〕 師古曰:「神既畢饗,則嚴駕靈輿,引其侍從之位偃蹇高驤也。蹇音居偃反。」   〔八〕 師古曰:「卉汨,疾意也。臚,陳也。析,分也。奚,何也。言速自陳列分散而歸,無所留也。汨音于筆反。」   〔九〕 師古曰:「淫,久也。淥澤,澤名。言我饗神之後,久在淥澤,乃𣳫然而歸也。淥音綠。𣳫音烏黃反。」   朝隴首,覽西垠,〔一〕靁電尞,獲白麟。〔二〕爰五止,顯黃德,〔三〕圖匈虐,熏鬻殛。〔四〕闢流離,抑不詳,〔五〕賓百僚,山河饗。〔六〕掩回轅,鬗長馳,〔七〕騰雨師,洒路陂〔八〕。流星隕,感惟風,籥歸雲,撫懷心。〔九〕   朝隴首十七 元狩元年行幸雍獲白麟作。   〔一〕 臣瓚曰:「謂朝於隴首而覽西北也。」師古曰:「隴坻之首也。垠,厓也。坻音丁禮反。」   〔二〕 臣瓚曰:「尞祭五畤,皆有報應,聲若靁,光若電也。」師古曰:「尞,古燎字。」   〔三〕 師古曰:「爰,曰也,發語辭也。止,足也。時白麟足有五蹄。」   〔四〕 應劭曰:「熏鬻,匈奴本號也。」師古曰:「殛,窮也。一曰,殛,誅也,音居力反。」   〔五〕 師古曰:「流離不得其所者,為開道路,使之安集。違道不詳善者,則抑黜之,以申懲勸也。」   〔六〕 師古曰:「百僚,百神之官也。饗,合韻音鄉。」   〔七〕 如淳曰:「鬗音樠。鬗鬗,長貌也。」師古曰:「音武元反。」   〔八〕 師古曰:「洒,灑也。路陂,路傍也。言使雨師灑道也。洒音灑,又音山豉反。」   〔九〕 師古曰:「懷心,懷柔之心也。籋音躡。」   象載瑜,白集西,〔一〕食甘露,飲榮泉。〔二〕赤鴈集,六紛員,〔三〕殊翁雜,五采文。〔四〕神所見,施祉福,登蓬萊,結無極。〔五〕   象載瑜十八 太始三年行幸東海獲赤鴈作。   〔一〕 服虔曰:「象載,鳥名也。」師古曰:「此說非也。象載,象輿也。山出象輿,瑞應車也。瑜,美貌也。言此瑞車瑜然色白而出西方也。西,合韻音先。」   〔二〕 師古曰:「駕輿者之所飲食也。榮泉,言泉有光華。」   〔三〕 師古曰:「言六者,所獲赤鴈之數也。紛員,多貌也。言西獲象輿,東獲赤鴈,祥瑞多也。員音云。」   〔四〕 孟康曰:「翁,鴈頸也。言其文采殊異也。」   〔五〕 師古曰:「見,顯示也。蓬萊,神山也,在海中。結,成也。」   赤蛟綏,黃華蓋,〔一〕露夜零,晝晻濭。〔二〕百君禮,六龍位,〔三〕勺椒漿,靈已醉。〔四〕靈既享,錫吉祥,芒芒極,降嘉觴。〔五〕靈殷殷,爛揚光,〔六〕延壽命,永未央。杳冥冥,塞六合,澤汪濊,輯萬國。〔七〕靈禗禗,象輿轙,〔八〕票然逝,旗逶蛇。〔九〕禮樂成,靈將歸,託玄德,長無衰。〔一0〕   赤蛟十九   〔一〕 師古曰:「綏綏,赤蛟貌。黃華蓋,言其上有黃氣,狀若蓋也。」   〔二〕 師古曰:「晻音烏感反。濭音藹。晻濭,雲氣之貌。」   〔三〕 師古曰:「百君,亦謂百神也。」   〔四〕 師古曰:「勺讀曰酌。」   〔五〕 師古曰:「芒芒,廣大貌,音莫郎反。」   〔六〕 師古曰:「殷殷,盛也。爛,光貌。殷音隱。」   〔七〕 師古曰:「塞,滿也。輯,和也。天地四方謂之六合。汪濊,言饒多也。濊音於廢反,又音烏外反。輯與集同。」   〔八〕 孟康曰:「禗音近枲,不安欲去也。轙,待也。」如淳曰:「轙,僕人嚴駕待發之意也。」師古曰:「禗,孟音是也。轙,如說是也。轙音儀。」   〔九〕 師古曰:「票然,輕舉意也。逶蛇,旗貌也。票音匹遙反。蛇音移。」   〔一0〕師古曰:「言託恃天德,冀獲長生,無衰竭也。」   其餘巡狩福應之事,不序郊廟,故弗論。   是時,河間獻王有雅材,亦以為治道非禮樂不成,因獻所集雅樂。天子下大樂官,常存肄之,〔一〕歲時以備數,然不常御,常御及郊廟皆非雅聲。然詩樂施於後嗣,猶得有所祖述。昔殷周之雅頌,乃上本有娀、姜原,〔二〕卨、稷始生,玄王、公劉、古公、大伯、王季、姜女、大任、太姒之德,〔三〕乃及成湯、文、武受命,武丁、成、康、宣王中興,〔四〕下及輔佐阿衡、周、召、太公、申伯、召虎、仲山甫之屬,〔五〕君臣男女有功德者,靡不褒揚。功德既信美矣,褒揚之聲盈乎天地之間,是以光名著於當世,遺譽垂於無窮也。今漢郊廟詩歌,未有祖宗之事,八音調均,又不協於鐘律,而內有掖庭材人,外有上林樂府,皆以鄭聲施於朝廷。   〔一〕 師古曰:「肄,習也。音弋二反。」   〔二〕 應劭曰:「簡狄,有娀之女,吞燕卵而生契。」師古曰:「姜嫄,后稷之母也。」   〔三〕 師古曰:「卨,殷之始祖。稷,周之始祖。玄王亦殷之先祖,承黑帝之後,故曰玄王。公劉,后稷之曾孫也。古公亶父,即豳公也。大伯,大王之子,王季之兄也。王季,文王之父也。姜女,亶甫之妃也。大任,文王之母也。太姒,文王之妃,武王之母也。毛、鄭說詩,以玄王即卨也。此志既言卨,又有玄王,則玄王非卨一人矣。」   〔四〕 師古曰:「武丁,殷王高宗也。周成王,武王之子也。康王,成王之子也。宣王,厲王之子。」   〔五〕 師古曰:「阿衡,伊尹職號也。周,周公旦也。召,召公奭也。太公,師尚父也。申伯、召虎、仲山甫,皆周宣王臣也。」   至成帝時,謁者常山王禹世受(可)〔河〕間樂,能說其義,其弟子宋曅等上書言之,〔一〕下大夫博士平當等考試。當以為「漢承秦滅道之後,賴先帝聖德,博受兼聽,修廢官,立大學,河間獻王聘求幽隱,修興雅樂以助化。時,大儒公孫弘、董仲舒等皆以為音中正雅,立之大樂。春秋鄉射,作於學官,希闊不講。〔二〕故自公卿大夫觀聽者,但聞(鑑)〔鏗〕鎗,不曉其意,而欲以風諭眾庶,其道無由。〔三〕是以行之百有餘年,德化至今未成。今曅等守習孤學,大指歸於興助教化。衰微之學,興廢在人。宜領屬雅樂,以繼絕表微。〔四〕孔子曰:『人能弘道,非道弘人。』〔五〕河間區區,(不)〔小〕國藩臣,〔六〕以好學修古,能有所存,〔七〕民到于今稱之,況於聖主廣被之資,〔八〕修起舊文,放鄭近雅,述而不作,信而好古,於以風示海內,揚名後世,誠非小功小美也。」事下公卿,以為久遠難分明,當議復寢。   〔一〕 師古曰:「曅音于輒反。」   〔二〕 師古曰:「講謂論習也。」   〔三〕 師古曰:「風,化也。」   〔四〕 師古曰:「表,顯也。」   〔五〕 師古曰:「論語載孔子之言。」   〔六〕 師古曰:「區區,小貌也。」   〔七〕 師古曰:「存意於禮樂。」   〔八〕 師古曰:「被猶覆也,音皮義反。」   是時,鄭聲尤甚。黃門名倡丙彊、景武之屬富顯於世,貴戚五侯定陵、富平外戚之家〔一〕淫侈過度,至與人主爭女樂。哀帝自為定陶王時疾之,又性不好音,及即位,下詔曰:「惟世俗奢泰文巧,而鄭衛之聲興。夫奢泰則下不孫而國貧,〔二〕文巧則趨末背本者眾,〔三〕鄭衛之聲興則淫辟之化流,〔四〕而欲黎庶敦朴家給,猶濁其源而求其清流,〔五〕豈不難哉!孔子不云乎?『放鄭聲,鄭聲淫。』〔六〕其罷樂府官。郊祭樂及古兵法武樂,在經非鄭衛之樂者,條奏,別屬他官。」丞相孔光、大司空何武奏:「郊祭樂人員六十二人,給祠南北郊。大樂鼓員六人,嘉至鼓員十人,邯鄲鼓員二人,騎吹鼓員三人,江南鼓員二人,淮南鼓員四人,巴俞鼓員三十六人,〔七〕歌鼓員二十四人,楚嚴鼓員一人,梁皇鼓員四人,臨淮鼓員三十五人,茲邡鼓員三人,〔八〕凡鼓十二,員百二十八人,朝賀置酒陳殿下,應古兵法。外郊祭員十三人,諸族樂人兼雲招給祠南郊用六十七人,〔九〕兼給事雅樂用四人,夜誦員五人,剛、別柎員二人,〔一0〕給盛德主調篪員二人,〔一一〕聽工以律知日冬夏至一人,鐘工、磬工、簫工員各一人,僕射二人主領諸樂人,皆不可罷。竽工員三人,一人可罷。〔一二〕琴工員五人,三人可罷。柱工員二人,一人可罷。〔一三〕繩弦工員六人,四人可罷。〔一四〕鄭四會員六十二人,一人給事雅樂,六十一人可罷。張瑟員八人,七人可罷。安世樂鼓員二十人,十九人可罷。沛吹鼓員十二人,族歌鼓員二十七人,陳吹鼓員十三人,商樂鼓員十四人,東海鼓員十六人,長樂鼓員十三人,縵樂鼓員十三人,〔一五〕凡鼓八,員百二十八人,朝賀置酒,陳前殿房中,不應經法。治竽員五人,楚鼓員六人,常從倡三十人,常從象人四人,〔一六〕詔隨常從倡十六人,秦倡員二十九人,秦倡象人員三人,詔隨秦倡一人,雅大人員九人,朝賀置酒為樂。楚四會員十七人,巴四會員十二人,銚四會員十二人,〔一七〕齊四會員十九人,蔡謳員三人,齊謳員六人,竽瑟鐘磬員五人,皆鄭聲,可罷。師學百四十二人,其七十二人給大官挏馬酒,〔一八〕其七十人可罷。大凡八百二十九人,其三百八十八人不可罷,可領屬大樂,其四百四十一人不應經法,或鄭衛之聲,皆可罷。」奏可。然百姓漸漬日久,又不制雅樂有以相變,豪富吏民湛沔自若,〔一九〕陵夷壞于王莽。   〔一〕 師古曰:「五侯,王鳳以下也。定陵,淳于長也。富平,張放。」   〔二〕 師古曰:「孫讀曰遜。」   〔三〕 師古曰:「趨讀曰趣。趣,嚮也。」   〔四〕 師古曰:「辟讀曰僻也。」   〔五〕 師古曰:「源,水泉之本。」   〔六〕 師古曰:「論語載孔子之言。」   〔七〕 師古曰:「巴,巴人也。俞,俞人也。當高祖初為漢王,得巴俞人,並趫捷善鬥,與之定三秦滅楚,因存其武樂也。巴俞之樂因此始也。巴即今之巴州,俞即今之(俞)〔渝〕州,各其本地。」   〔八〕 晉灼曰:「邡音方。」   〔九〕 師古曰:「招讀與翹同。」   〔一0〕師古曰:「剛及別柎皆鼓名也。柎音膚。」   〔一一〕師古曰:「篪以竹為之,七孔,亦笛之類也,音池。」   〔一二〕師古曰:「竽,笙類也,三十六簧,音于。」   〔一三〕師古曰:「柱工,主箏瑟之柱者。」   〔一四〕師古曰:「弦,琴瑟之弦。繩言主糾合作之也。」   〔一五〕師古曰:「縵樂,雜樂也,音漫。」   〔一六〕孟康曰:「象人,若今戲蝦魚師子者也。」韋昭曰:「著假面者也。」師古曰:「孟說是。」   〔一七〕李奇曰:「疑是鼗。」韋昭曰:「銚,國名,音繇。」師古曰:「韋說是也。銚音姚。」   〔一八〕李奇曰:「以馬乳為酒,撞挏乃成也。」師古曰:「挏音動。馬酪味如酒,而飲之亦可醉,故呼馬酒也。」   〔一九〕師古曰:「湛讀曰沈,又讀曰耽。自若,言自如故也。」   今海內更始,民人歸本,戶口歲息,〔一〕平其刑辟,牧以賢良,至於家給,既庶且富,則須庠序禮樂之教化矣。〔二〕今幸有前聖遺制之威儀,誠可法象而補備之,經紀可因緣而存著也。孔子曰:「殷因於夏禮,所損益,可知也;周因於殷禮,所損益,可知也;其或繼周者,百世可知也。」〔三〕今大漢繼周,久曠大儀,未有立禮成樂,此賈(宜)〔誼〕、仲舒、王吉、劉向之徒所為發憤而增嘆也。〔四〕   〔一〕 師古曰:「今謂班氏撰書時也。息,生也。」   〔二〕 師古曰:「家給,解已在前。庶,眾也。論語云孔子曰:『庶矣哉!』冉有曰:『既庶矣,又何加焉?』曰:『富之。』曰:『既富矣,又何加焉?』曰:『教之。』故班氏引之也。」   〔三〕 師古曰:「論語載孔子答子張之言也。」   〔四〕 師古曰:「感嘆也。」 ## 漢書卷二十三‧刑法志第三   夫人宵天地之䫉,〔一〕懷五常之性,〔二〕聰明精粹,〔三〕有生之最靈者也。爪牙不足以供耆欲,趨走不足以避利害,〔四〕無毛羽以禦寒暑,必將役物以為養,任智而不恃力,此其所以為貴也。故不仁愛則不能群,不能群則不勝物,不勝物則養不足。群而不足,爭心將作,上聖卓然先行敬讓博愛之德者,眾心說而從之。〔五〕從之成群,是為君矣;歸而往之,是為王矣。〔六〕洪範曰:「天子作民父母,為天下王。」〔七〕聖人取類以正名,而謂君為父母,明仁愛德讓,王道之本也。愛待敬而不敗,德須威而久立,故制禮以崇敬,作刑以明威也。聖人既躬明悊之性,〔八〕必通天地之心,制禮作教,立法設刑,動緣民情,而則天象地。〔九〕故曰先王立禮,「則天之明,因地之性」也。〔一0〕刑罰威獄,以類天之震曜殺戮也;〔一一〕溫慈惠和,以效天之生殖長育也。書云「天秩有禮」,「天討有罪」。〔一二〕故聖人因天秩而制五禮,〔一三〕因天討而作五刑。〔一四〕大刑用甲兵,〔一五〕其次用斧鉞;〔一六〕中刑用刀鋸,〔一七〕其次用鑽鑿;〔一八〕薄刑用鞭扑。〔一九〕大者陳諸原野,〔二0〕小者致之市朝,〔二一〕其所繇來者上矣。〔二二〕   〔一〕 應劭曰:「宵,類也。頭圜象天,足方象地。」孟康曰:「宵,化也,言稟天地氣化而生也。」師古曰:「宵義與肖同,應說是也。故庸妄之人謂之不肖,言其狀䫉無所象似也。䫉,古貌字。」   〔二〕 師古曰:「五常,仁、義、禮、智、信。」   〔三〕 師古曰:「精,細也,言其識性細密也。粹,淳也,音先遂反。」   〔四〕 師古曰:「耆讀曰嗜。」   〔五〕 師古曰:「說讀曰悅。」   〔六〕 師古曰:「言爭往而歸之也。」   〔七〕 師古曰:「洪範,周書也。」   〔八〕 師古曰:「躬謂身親有之。」   〔九〕 師古曰:「則,法也。」   〔一0〕師古曰:「春秋左氏傳載鄭大夫子太叔之辭也。」   〔一一〕師古曰:「震謂雷電也。」   〔一二〕師古曰:「此虞書咎繇謨之辭也。秩,敘也。言有禮者天則進敘之,有罪者天則討治之。」   〔一三〕師古曰:「五禮,吉、凶、賓、軍、嘉。」   〔一四〕師古曰:「其說在下也。」   〔一五〕張晏曰:「以六師誅暴亂。」   〔一六〕韋昭曰:「斬刑也。」   〔一七〕韋昭曰:「刀,割刑。鋸,刖刑也。」   〔一八〕韋昭曰:「鑽,髕刑也。鑿,黥刑也。」師古曰:「鑽,鑽去其髕骨也。鑽音子端反。髕音頻忍反。」   〔一九〕師古曰:「扑,杖也,音普木反。」   〔二0〕師古曰:「謂征討所殺也。」   〔二一〕應劭曰:「大夫以上尸諸朝,士以下尸諸市。」   〔二二〕師古曰:「繇讀與由同。」   自黃帝有涿鹿之戰以定火災,〔一〕顓頊有共工之陳以定水害。〔二〕唐虞之際,至治之極,猶流共工,放讙兜,竄三苗,殛鯀,然後天下服。〔三〕夏有甘扈之誓,〔四〕殷、周以兵定天下矣。〔五〕天下既定,戢臧干戈,教以文德,〔六〕而猶立司馬之官,設六軍之眾,〔七〕因井田而制軍賦。地方一里為井,井十為通,通十為成,成方十里;成十為終,終十為同,同方百里;同十為封,封十為畿,畿方千里。有稅有(租)〔賦〕。〔八〕稅以足食,賦以足兵。故四井為邑,四邑為丘。丘,十六井也,有戎馬一匹,牛三頭。四丘為甸。甸,六十四井也,有戎馬四匹,兵車一乘,牛十二頭,甲士三人,卒七十二人,干戈備具,是謂乘馬之法。〔九〕一同百里,提封萬井,〔一0〕除山川沈斥,城池邑居,園囿術路,三千六百井,〔一一〕定出賦六千四百井,戎馬四百匹,兵車百乘,此卿大夫采地之大者也,〔一二〕是謂百乘之家。一封三百一十六里,提封十萬井,定出賦六萬四千井,戎馬四千匹,兵車千乘,此諸侯之大者也,是謂千乘之國。天子畿方千里,提封百萬井,定出賦六十四萬井,戎馬四萬匹,兵車萬乘,故稱萬乘之主。戎馬車徒干戈素具,春振旅以搜,夏拔舍以苗,秋治兵以獮,冬大閱以狩,〔一三〕皆於農隙以講事焉。〔一四〕五國為屬,屬有長;十國為連,連有帥;〔一五〕三十國為卒,卒有正;二百一十國為州,州有牧。連帥比年簡車,〔一六〕卒正三年簡徒,〔一七〕群牧五載大簡車徒,此先王為國立武足兵之大略也。   〔一〕 鄭氏曰:「涿鹿在彭城南。與炎帝戰,炎帝火行,故云火(炎)〔災〕。」李奇曰:「黃帝與炎帝戰於阪泉,今言涿鹿,地有二名也。」文穎曰:「國語云,黃帝,炎帝弟也。炎帝號神農,火行也,後子孫暴虐,黃帝伐之,故言以定火災。律曆志云『與炎帝後戰於阪泉』。涿鹿在上谷,今見有阪泉地黃帝祠。」師古曰:「文說是也。彭城者,上谷北別有彭城,非宋之彭城也。」   〔二〕 文穎曰:「共工,主水官也,少昊氏衰,秉政作害,顓頊伐之。本主水官,因為水行也。」師古曰:「共讀曰龔。次下亦同。」   〔三〕 師古曰:「舜受堯禪而流共工于幽州,放讙兜于崇山,竄三苗于三危,殛鯀于羽山也。殛,誅也,音居力反。」   〔四〕 師古曰:「謂啟與有扈戰于甘之野,作甘誓,事見夏書。扈國,今鄠縣是也。甘即甘水之上。」   〔五〕 師古曰:「謂湯及武王。」   〔六〕 師古曰:「戢,斂也。」   〔七〕 師古曰:「司馬,夏官卿,掌邦政,軍旅屬焉。萬二千五百人為軍,王則六軍也。」   〔八〕 師古曰:「稅者,田租也。賦謂發斂財也。」   〔九〕 鄭氏曰:「甲士在車上也。」師古曰:「乘音食證反。其下並同。」   〔一0〕蘇林曰:「提音秪,陳留人謂舉田為秪。」李奇曰:「提,舉也,舉四封之內也。」師古曰:「李說是也。提讀如本字,蘇音非也。說者或以為積土而封謂之隄封,既改文字,又失義也。」   〔一一〕臣瓚曰:「沈斥,水田舄鹵也。」如淳曰:「術,大道也。」師古曰「川謂水之通流者也。沈謂居深水之下也。斥,鹹鹵之地。」   〔一二〕師古曰:「采,官也。因官食地,故曰采地。爾雅曰『采、寮,官也』。說者不曉采地之義,因謂菜地,云以種菜,非也。」   〔一三〕師古曰:「振旅,整眾也。搜,搜擇不任孕者。拔舍,草止,不妨農也。苗,為苗除害也。治兵,觀威武也。獮,應殺氣也。大閱,簡車馬也。狩,火田。一曰,狩,守也,圍守而取之。拔音步末反。」   〔一四〕師古曰:「隙,空閑也。講,和習之也。」   〔一五〕師古曰:「長音竹兩反。帥音所類反。」   〔一六〕師古曰:「比年,頻年也。」   〔一七〕師古曰:「徒,人眾。」   周道衰,法度〈土隋〉,〔一〕至齊桓公任用管仲,而國富民安。公問行伯用師之道,〔二〕管仲曰:「公欲定卒伍,修甲兵,大國亦將修之,而小國設備,則難以速得志矣。」於是乃作內政而寓軍令焉〔三〕,故卒伍定虖里,而軍政成虖郊。連其什伍,〔四〕居處同樂,死生同憂,禍福共之,故夜戰則其聲相聞,晝戰則其目相見,緩急足以相死。其教已成,外攘夷狄,內尊天子,以安諸夏。〔五〕齊(威)〔桓〕既沒,晉文接之,亦先定其民,作被廬之法,〔六〕總帥諸侯,迭為盟主。〔七〕然其禮已頗僭差,又隨時苟合以求欲速之功,故不能充王制。二伯之後,寖以陵夷,〔八〕至魯成公作丘甲,〔九〕哀公用田賦,〔一0〕搜狩治兵大閱之事皆失其正。春秋書而譏之,以存王道。於是師旅亟動,百姓罷敝,〔一一〕無伏節死難之誼。孔子傷焉,曰:「以不教民戰,是謂棄之。」〔一二〕故稱子路曰:「由也,千乘之國,可使治其賦也。」而子路亦曰:「千乘之國,攝虖大國之間,加之以師旅,因之以饑饉,由也為之,比及三年,可使有勇,且知方也。」〔一三〕治其賦兵教以禮誼之謂也。   〔一〕 師古曰:「〈土隋〉即墮字。墮,毀也,音火規反。」   〔二〕 師古曰:「伯讀曰霸。」   〔三〕 師古曰:「寓,寄也,寄於內政而修軍令也。」   〔四〕 師古曰:「五人為伍,二伍為什。」   〔五〕 師古曰:「攘,卻也。諸夏,中國之諸侯也。夏,大也,言大於四夷也。攘音人羊反。」   〔六〕 應劭曰:「搜於被廬之地,作執秩以為六官之法,因以名之也。」師古曰:「被廬,晉地也。被音皮義反。」   〔七〕 師古曰:「迭,互也,音大結反。」   〔八〕 師古曰:「寖,漸也。陵夷,頹替也。二伯,齊桓公、晉文公也。伯讀曰霸。」   〔九〕 師古曰:「丘,十六井也,止出戎馬一匹,牛三頭。四丘為甸。甸,六十四井也,乃出戎馬四匹,兵車一乘,牛十二頭,甲士三人,卒七十二人耳。今乃使丘出甸賦,違常制也。一說,別令人為丘作甲也。士農工商四類異業,甲者非凡人所能為,而令作之,譏不正也。」   〔一0〕師古曰:「田賦者,別計田畝及家財各為一賦。言不依古制,役煩斂重也。」   〔一一〕師古曰:「亟,屢也,音丘吏反。罷讀曰疲。」   〔一二〕師古曰:「論語載孔子之言也,非其不素習。」   〔一三〕師古曰:「皆論語所載也。方,道也。比音必寐反。」   春秋之後,滅弱吞小,並為戰國,稍增講武之禮,以為戲樂,用相夸視。〔一〕而秦更名角抵,〔二〕先王之禮沒於淫樂中矣。雄桀之士因勢輔時,作為權詐以相傾覆,吳有孫武,齊有孫臏,〔三〕魏有吳起,秦有商鞅,皆禽敵立勝,垂著篇籍。當此之時,合從連衡,〔四〕轉相攻伐,代為雌雄。〔五〕齊愍以技擊彊,〔六〕魏惠以武卒奮,〔七〕秦昭以銳士勝。〔八〕世方爭於功利,而馳說者以孫、吳為宗。時唯孫卿明於王道,〔九〕而非之曰:「彼孫、吳者,上勢利而貴變詐;施於暴亂昏嫚之國,君臣有間,〔一0〕上下離心,政謀不良,故可變而詐也。夫仁人在上,為下所卬,〔一一〕猶子弟之衛父兄,若手足之扞頭目,何可當也?〔一二〕鄰國望我,歡若親戚,芬若椒蘭,顧視其上,猶焚灼仇讎。人情豈肯為其所惡而攻其所好哉?故以桀攻桀,猶有巧拙;以桀詐堯,若卵投石,夫何幸之有〔一三〕!詩曰:『武王載旆,有虔秉鉞,如火烈烈,則莫我敢遏。〔一四〕』言以仁誼綏民者,無敵於天下也。若齊之技擊,得一首則受賜金。事小敵脃,則媮可用也;〔一五〕事鉅敵堅,則渙然離矣。〔一六〕是亡國之兵也。魏氏武卒,衣三屬之甲,〔一七〕操十二石之弩,負矢五十个,置戈其上,冠冑帶劍,贏三日之糧,〔一八〕日中而趨百里,〔一九〕中試則復其戶,利其田宅。〔二0〕如此,則其地雖廣,其稅必寡,其氣力數年而衰。是危國之兵也。秦人,其生民也陿阨,其使民也酷烈。〔二一〕劫之以勢,隱之以阨,〔二二〕狃之以賞慶,道之以刑罰,〔二三〕使其民所以要利於上者,非戰無由也。功賞相長,五甲首而隸五家,〔二四〕是最為有數,故能四世有勝於天下。然皆干賞蹈利之兵,庸徒鬻賣之道耳,〔二五〕未有安制矜節之理也。〔二六〕故雖地廣兵彊,鰓鰓常恐天下之一合而共軋己也。〔二七〕至乎齊桓、晉文之兵,可謂入其域而有節制矣,〔二八〕然猶未本仁義之統也。故齊之技擊不可以遇魏之武卒,魏之武卒不可以直秦之銳士,〔二九〕秦之銳士不可以當桓、文之節制,桓、文之節制不可以敵湯、武之仁義。」   〔一〕 師古曰:「視讀曰示。」   〔二〕 師古曰:「抵音丁禮反,解在武紀。」   〔三〕 師古曰:「臏音頻忍反。」   〔四〕 師古曰:「衡,橫也。戰國時,齊、楚、韓、魏、燕、趙為從,秦國為衡。從音子容反。謂其地形南北從長也。秦地形東西橫長,故為衡也。」   〔五〕 師古曰:「代亦迭也。」   〔六〕 孟康曰:「兵家之技巧。技巧者,習手足,便器械,積機關,以立攻守之勝。」   〔七〕 師古曰:「奮,盛起。」   〔八〕 師古曰:「銳,勇利。」   〔九〕 師古曰:「孫卿,楚人也,姓荀字況,避漢宣帝之諱,故改曰孫卿。」   〔一0〕師古曰:「言有間隙不諧和。」   〔一一〕師古曰:「卬讀曰仰。」   〔一二〕師古曰:「扞,禦難也,音下旦反。」   〔一三〕師古曰:「言往必破碎。」   〔一四〕師古曰:「殷頌長發之詩也。武王謂湯也。虔,敬也。遏,止也。言湯建號興師,本猶仁義,雖執戚鉞,以敬為先,故得如火之盛,無能止也。」   〔一五〕師古曰:「媮與偷同,謂苟且。」   〔一六〕師古曰「鉅,大也。渙然,散貌。」   〔一七〕服虔曰:「作大甲三屬,竟人身也。」蘇林曰:「兜鍪也,盆領也,髀褌也。」如淳曰:「上身一,髀褌一,陁繳一,凡三屬也。」師古曰:「如說是也。屬,聯也,音之欲反。髀音陛。陁即脛字。」   〔一八〕師古曰:「个讀曰箇。箇,枚也。冑,兜鍪也。冠冑帶劍者,著兜鍪而又帶劍也。贏謂擔負也,音盈。」   〔一九〕師古曰:「中,一日之中。」   〔二0〕師古曰:「中試,試之而中科條也。復謂免其賦稅也。利田宅者,給其便利之處也。中音竹仲反。復音方目反。」   〔二一〕師古曰:「陿,地小也。隘,險固也。酷,重厚也。烈,猛威也。」   〔二二〕鄭氏曰:「秦地多隘,臧隱其民於隘中也。」臣瓚曰:「秦政急峻,隱括其民於隘狹之法。」師古曰:「鄭說是也。」   〔二三〕師古曰:「狃,串習也,音女九反。道讀曰導。」   〔二四〕服虔曰:「能得著甲者五人首,使得隸役五家也。」如淳曰:「役隸五家,是為相君長。」   〔二五〕師古曰:「鬻音育。」   〔二六〕師古曰:「矜,(特)〔持〕也。」   〔二七〕蘇林曰:「鰓音慎而無禮則葸之葸。鰓,懼貌也。」張晏曰:「軋,踐轢也。」師古曰:「鰓音先祀反。軋音於黠反。」   〔二八〕孟康曰:「入王兵之域,而未盡善也。」   〔二九〕師古曰:「直亦當也。」   故曰:「善師者不陳,〔一〕善陳者不戰,善戰者不敗,善敗者不亡。」若夫舜修百僚,咎繇作士,〔二〕命以「蠻夷猾夏,寇賊姦軌」,〔三〕而刑無所用,所謂善師不陳者也。湯、武征伐,陳師誓眾,而放禽桀、紂,〔四〕所謂善陳不戰者也。齊桓南服彊楚,使貢周室,〔五〕北伐山戎,為燕開路,〔六〕存亡繼絕,功為伯首〔七〕,所謂善戰不敗者也。楚昭王遭闔廬之禍,國滅出亡,〔八〕父老送之。王曰:「父老反矣!何患無君?」父老曰:「有君如是其賢也!」〔九〕相與從之。或奔走赴秦,號哭請救,〔一0〕秦人(憐之謂)〔為〕之出兵。〔一一〕二國并力,遂走吳師,〔一二〕昭王返國,〔一三〕所謂善敗不亡者也。若秦因四世之勝,據河山之阻,任用白起、王翦豺狼之徒,奮其爪牙,禽獵六國,以并天下。〔一四〕窮武極詐,士民不附,卒隸之徒,還為敵讎,〔一五〕猋起雲合,果共軋之。〔一六〕斯為下矣。凡兵,所以存亡繼絕,救亂除害也。故伊、呂之將,子孫有國,與商周並。〔一七〕至於末世,苟任詐力,以快貪殘,爭城殺人盈城,爭地殺人滿野。孫、吳、商、白之徒,皆身誅戮於前,而(功)〔國〕滅亡於後。〔一八〕報應之勢,各以類至,其道然矣。   〔一〕 師古曰:「戰陳之義本因陳列為名,而音變耳,字則作陳,更無別體。而末代學者輒改其字旁從車,非經史之本文也。今宜依古,不從流俗也。」   〔二〕 師古曰:「士師,理官,謂司寇之職也。」   〔三〕 師古曰:「虞書舜典舜命咎繇之文也。猾,亂也。夏,諸夏也。寇謂攻剽,賊謂殺人。在外為姦,在內為軌。」   〔四〕 師古曰:「謂湯誓、泰誓、牧誓是也。」   〔五〕 師古曰:「謂僖四年伐楚,次于陘,責包茅不入,王祭不供也。」   〔六〕 師古曰:「謂莊三十年伐山戎,以其病燕故也。」   〔七〕 師古曰:「謂存三亡國,衛、邢、魯也。伯讀曰霸。」   〔八〕 師古曰:「謂定四年吳入郢,楚子出,涉睢濟江,入于雲中也。」   〔九〕 師古曰:「言無有如此君者。」   〔一0〕師古曰:「謂申包胥如秦乞師也。犇,古奔字。」   〔一一〕師古曰:「謂秦子蒲、子武帥車五百乘以救楚也。」   〔一二〕師古曰:「謂子蒲大敗夫概王于沂,(遂)〔薳〕射之子從子西敗吳師於軍祥。」   〔一三〕師古曰:「吳師已歸,楚子入郢。」   〔一四〕師古曰:「言如獵之取獸。」   〔一五〕師古曰:「謂陳勝、吳廣、英布之徒也。」   〔一六〕師古曰:「猋,疾風也。如猋之起,言其速也。如雲之合,言其盛也。猋音必遙反。」   〔一七〕師古曰:「言其同盛衰也。」   〔一八〕師古曰:「孫武、孫臏、吳起、商鞅、白起也。」   漢興,高祖躬神武之材,行寬仁之厚,總攬英雄,以誅秦、項。任蕭、曹之文,用良、平之謀,騁陸、酈之辯,明叔孫通之儀,文武相配,大略舉焉。天下既定,踵秦而置材官於郡國,〔一〕京師有南北軍之屯。至武帝平百粵,內增七校,〔二〕外有樓船,皆歲時講肄,修武備云。〔三〕至元帝時,以貢禹議,始罷角抵,而未正治兵振旅之事也。   〔一〕 師古曰:「踵,因也。」   〔二〕 晉灼曰:「百官表中壘、屯騎、步兵、越騎、長水、胡騎、射聲、虎賁,凡八校尉,胡騎不常置,故此言七也。」   〔三〕 師古曰:「肄,習也,音弋二反。」   古人有言:「天生五材,民並用之,〔一〕廢一不可,誰能去兵?」鞭扑不可弛於家,〔二〕刑罰不可廢於國,征伐不可偃於天下;用之有本末,行之有逆順耳。孔子曰:「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三〕文德者,帝王之利器;威武者,文德之輔助也。夫文之所加者深,則武之所服者大;德之所施者博,則威之所制者廣。三代之盛,至於刑錯兵寢者,其本末有序,帝王之極功也。〔四〕   〔一〕 師古曰:「五材,金、木、水、火、土也。」   〔二〕 師古曰:「弛,放也,音式爾反。」   〔三〕 師古曰:「論語載孔子之言。」   〔四〕 師古曰:「刑錯兵寢,皆謂置而弗用也。」   昔周之法,建三典以刑邦國,詰四方:〔一〕一曰,刑新邦用輕典;〔二〕二曰,刑平邦用中典;〔三〕三曰,刑亂邦用重典。〔四〕五刑,墨罪五百,劓罪五百,宮罪五百,刖罪五百,殺罪五百,所謂刑平邦用中典者也。〔五〕凡殺人者踣諸市,〔六〕墨者使守門,〔七〕劓者使守關,〔八〕宮者使守內,〔九〕刖者使守囿,〔一0〕完者使守積。〔一一〕其奴,男子入于罪隸,〔一二〕女子入舂槁。〔一三〕凡有爵者,與七十者,與未齔者,皆不為奴。〔一四〕   〔一〕 師古曰:「詰,責也,音口一反。字或作誥,音工到反。誥,謹也,以刑治之令謹敕也。」   〔二〕 師古曰:「新闢地立君之國,其人未習於教,故用輕法。」   〔三〕 師古曰:「承平守成之國,則用中典常行之法也。」   〔四〕 師古曰:「篡殺畔逆之國,化惡難移,則用重法誅殺之也。自此以上,(皆)〔大〕司寇所職也。」   〔五〕 師古曰:「墨,黥也,鑿其面以墨涅之。劓,截鼻也。宮,淫刑也,男子割腐,婦人幽閉。刖,斷足也。殺,死刑也。自此以上,司刑所職也。劓音牛冀反。刖音五刮反,又音月。」   〔六〕 師古曰:「踣謂斃之也,音妨付反。」   〔七〕 師古曰:「黥面之人不妨禁衛也。」   〔八〕 師古曰:「以其貌毀,故遠之。」   〔九〕 師古曰:「人道既絕,於事便也。」   〔一0〕師古曰:「驅御禽獸,無足可也。」   〔一一〕師古曰:「完謂不虧其體,但居作也。積,積聚之物也。自此以上,掌戮所職也。」   〔一二〕李奇曰:「男女徒總名為奴。」   〔一三〕孟康曰:「主暴燥舂之也。」韋昭曰:「舂,舂人;槁,槁人也。給此二官之役。」師古曰:「槁音古老反。」   〔一四〕師古曰:「有爵,謂命士以上也。齔,毀齒,男子八歲,女子七歲,而毀齒矣。自此以上,司厲所職也。」   周道既衰,穆王眊荒,命甫侯度時作刑,以詰四方。〔一〕墨罰之屬千,劓罰之屬千,髕罰之屬五百,宮罰之屬三百,大辟之罰其屬二百。〔二〕五刑之屬三千,〔三〕蓋多於平邦中典五百章,所謂刑亂邦用重典者也。   〔一〕 師古曰:「穆王,昭王之子也,享國既百年,而王眊亂荒忽,乃命甫侯為司寇,商度時宜,而作刑之制,以治四方也。甫,國名也。眊音莫報反。度音大各反。」   〔二〕 師古曰:「髕罰,去膝頭骨。大辟,死刑也。髕音頻忍反。」   〔三〕 師古曰:「五者之刑凡三千。」   春秋之時,王道寖壞,教化不行,〔一〕子產相鄭而鑄刑書〔二〕。晉叔嚮非之曰:〔三〕「昔先王議事以制,不為刑辟。〔四〕懼民之有爭心也,猶不可禁禦,是故閑之以誼,糾之以政,〔五〕行之以禮,守之以信,奉之以仁;〔六〕制為祿位以勸其從,〔七〕嚴斷刑罰以威其淫。〔八〕懼其未也,故誨之以忠,愯之以行,〔九〕教之以務,〔一0〕使之以和,〔一一〕臨之以敬,蒞之以彊,〔一二〕斷之以剛。猶求聖哲之上,明察之官,忠信之長,慈惠之師。〔一三〕民於是乎可任使也,而不生禍亂。民知有辟,則不忌於上,並有爭心,以徵於書,而徼幸以成之,弗可為矣。〔一四〕夏有亂政而作禹刑,商有亂政而作湯刑,周有亂政而作九刑。〔一五〕三辟之興,皆叔世也。〔一六〕今吾子相鄭國,制參辟,鑄刑書,〔一七〕將以靖民,不亦難乎!〔一八〕詩曰:『儀式刑文王之德,日靖四方。』〔一九〕又曰:『儀刑文王,萬邦作孚。』〔二0〕如是,何辟之有?〔二一〕民知爭端矣,將棄禮而徵於書。〔二二〕錐刀之末,將盡爭之,〔二三〕亂獄滋豐,貨賂並行。〔二四〕終子之世,鄭其敗虖!」子產報曰:「若吾子之言,僑不材,不能及子孫,吾以救世也。」〔二五〕媮薄之政,自是滋矣。孔子傷之,曰:「導之以德,齊之以禮,有恥且格;導之以政,齊之以刑,民免而無恥。」〔二六〕「禮樂不興,則刑罰不中;刑罰不中,則民無所錯手足。」〔二七〕孟氏使陽膚為士師,〔二八〕問於曾子,〔二九〕亦曰:「上失其道,民散久矣。如得其情,則哀矜而勿喜。」〔三0〕   〔一〕 師古曰:「寖,漸也。」   〔二〕 師古曰:「子產,鄭大夫公孫僑也。鑄刑法於鼎,事在昭六年。」   〔三〕 師古曰:「叔嚮,晉大夫羊舌肸也。遺其書以非之。嚮音許兩反。」   〔四〕 李奇曰:「先議其犯事,議定然後乃斷其罪,不為一成之刑著於鼎也。」師古曰:「虞舜則象以典刑,流宥五刑。周禮則三典五刑,以詰邦國。非不豫設,但弗宣露使人知之。」   〔五〕 師古曰:「閑,防也。糾,舉也。」   〔六〕 師古曰:「奉,養也。」   〔七〕 師古曰:「勸其從教之心也。」   〔八〕 師古曰:「淫,放也。」   〔九〕 晉灼曰:「愯,古竦字也。」師古曰:「愯謂獎也,又音所項反。」   〔一0〕師古曰:「時所急。」   〔一一〕師古曰:「悅以使人也。」   〔一二〕師古曰:「蒞謂監視也。」   〔一三〕師古曰:「上謂公侯也。官,卿佐也。長、師,皆列職之首也。」   〔一四〕師古曰:「辟,法也。為,治也。權移於法,故人不畏上,因危文以生詐妄,徼幸而成巧,則弗可治也。」   〔一五〕韋昭曰:「謂正刑五,及流、贖、鞭、扑也。」   〔一六〕師古曰:「叔世言晚時也。」   〔一七〕孟康曰:「謂夏、殷、周亂政所制三辟也。」   〔一八〕師古曰:「靖,安也,一曰治也。」   〔一九〕師古曰:「周頌我將之詩也。言法象文王之德,以為儀式,則四方日以安靖也。」   〔二0〕師古曰:「大雅文王詩也。孚,信也。又言法象文王,則萬國皆信順也。」   〔二一〕師古曰:「若詩所言,不宜制刑辟。」   〔二二〕師古曰:「取證於刑書。」   〔二三〕師古曰:「喻微細。」   〔二四〕師古曰:「滋,益也。」   〔二五〕師古曰:「言雖非長久之法,且救當時之敝。」   〔二六〕師古曰:「論語載孔子之言也。格,正也。言用德禮,則人有恥而自正;尚政刑,則下苟免而無恥。」   〔二七〕師古曰:「亦論語所載孔子之言也。禮以治人,樂以易俗,二者不興,則刑罰濫矣。錯,置(矣)〔也〕。」   〔二八〕師古曰:「亦論語所載。陽膚,曾子弟子也。士師,獄官。」   〔二九〕師古曰:「問何以居此職也。」   〔三0〕師古曰:「此曾子對辭。(前)〔言〕萌俗澆離,輕犯於法,乃由上失其道,非下之過。今汝雖得獄情,當哀矜之,勿(自)喜也。」   陵夷至於戰國,韓任申子,秦用商鞅,連相坐之法,造參夷之誅;〔一〕增加肉刑、大辟,有鑿顛、抽脅、鑊亨之刑。〔二〕   〔一〕 師古曰:「參夷,夷三族。」   〔二〕 師古曰:「鼎大而無足曰鑊,以鬻人也。」   至於秦始皇,兼吞戰國,遂毀先王之法,滅禮誼之官,專任刑罰,躬操文墨,〔一〕晝斷獄,夜理書,自程決事,日縣石之一。〔二〕而姦邪並生,赭衣塞路,囹圄成市,天下愁怨,潰而叛之。   〔一〕 師古曰:「躬,身也。操,執持也,音千高反。」   〔二〕 服虔曰:「縣,稱也。石,百二十斤也。始皇省讀文書,日以百二十斤為程。」   漢興,高祖初入關,約法三章曰:「殺人者死,傷人及盜抵罪。」蠲削煩苛,兆民大說。〔一〕其後四夷未附,兵革未息,三章之法不足以禦姦,〔二〕於是相國蕭何攈摭秦法,〔三〕取其宜於時者,作律九章。   〔一〕 師古曰:「說讀曰悅。」   〔二〕 師古曰:「禦,止也。」   〔三〕 師古曰:「攈摭,謂收拾也。攈音九問反。摭音之石反。」   當孝惠、高后時,百姓新免毒蠚,人欲長幼養老。〔一〕蕭、曹為相,填以無為,〔二〕從民之欲,而不擾亂,是以衣食滋殖,刑罰用稀。   〔一〕 師古曰:「蠚音呼各反。」   〔二〕 師古曰:「言以無為之法填安百姓也。填音竹刃反。」   及孝文即位,躬脩玄默,勸趣農桑,減省租賦。而將相皆舊功臣,少文多質,懲惡亡秦之政,論議務在寬厚,恥言人之過失。化行天下,告訐之俗易。〔一〕吏安其官,民樂其業,畜積歲增,戶口寖息。〔二〕風流篤厚,禁罔疏闊。選張釋之為廷尉,罪疑者予民,〔三〕是以刑罰大省,至於斷獄四百,〔四〕有刑錯之風。   〔一〕 師古曰:「訐,面相斥罪也,音居謁反。」   〔二〕 師古曰:「畜讀曰蓄。寖,益也。息,生也。」   〔三〕 師古曰:「從輕斷。」   〔四〕 師古曰:「謂普天之下重罪者也。」   即位十三年,齊太倉令淳于公有罪當刑,詔獄逮繫長安。〔一〕淳于公無男,有五女,當行會逮,罵其女曰:「生子不生男,緩急非有益(也)!」其少女緹縈,自傷悲泣,〔二〕乃隨其父至長安,上書曰:「妾父為吏,齊中皆稱其廉平,今坐法當刑。妾傷夫死者不可復生,刑者不可復屬,〔三〕雖後欲改過自新,其道亡繇也。〔四〕妾願沒入為官婢,以贖父刑罪,使得自新。」書奏天子,天子憐悲其意,遂下令曰:「制詔御史:蓋聞有虞氏之時,畫衣冠異章服以為戮,而民弗犯,何治之至也!今法有肉刑三,〔五〕而姦不止,其咎安在?非乃朕德之薄,而教不明與!〔六〕吾甚自愧。故夫訓道不純而愚民陷焉。〔七〕詩曰:『愷弟君子,民之父母。』〔八〕今人有過,教未施而刑已加焉,或欲改行為善,而道亡繇至,〔九〕朕甚憐之。夫刑至斷支體,刻肌膚,終身不息,〔一0〕何其刑之痛而不德也!豈稱為民父母之意哉?其除肉刑,有以易之;及令罪人各以輕重,不亡逃,有年而免。〔一一〕具為令。」〔一二〕   〔一〕 師古曰:「逮,及也。辭之所及,則追捕之,故謂之逮。一曰逮者,在道將送,防禦不絕,若今之傳送囚也。」   〔二〕 師古曰:「緹縈,女名也。緹音他弟反。」   〔三〕 師古曰:「屬,聯也,音之欲反。」   〔四〕 師古曰:「繇讀與由同。由,從也。」   〔五〕 孟康曰:「黥、劓二,(則)〔刖〕左右趾合一,凡三也。」   〔六〕 師古曰:「與讀曰歟。」   〔七〕 師古曰:「道讀曰導。」   〔八〕 師古曰:「大雅泂酌之詩也。言君子有和樂簡易之德,則其下尊之如父,親之如母也。」   〔九〕 師古曰:「繇讀與由同。」   〔一0〕師古曰:「息,生也。」   〔一一〕孟康曰:「其不亡逃者,滿其年數,得免為庶人。」   〔一二〕師古曰:「使更為條制。」   丞相張蒼、御史大夫馮敬奏言:「肉刑所以禁姦,所由來者久矣。陛下下明詔,憐萬民之一有過被刑者終身不息,及罪人欲改行為善而道亡繇至,於盛德,臣等所不及也。臣謹議請定律曰:諸當完者,完為城旦舂;〔一〕當黥者,髡鉗為城旦舂;當劓者,笞三百;當斬左止者,笞五百;當斬右止,及殺人先自告,及吏坐受賕枉法,守縣官財物而即盜之,已論命復有笞罪者,皆棄市。〔二〕罪人獄已決,完為城旦舂,滿三歲為鬼薪白粲。鬼薪白粲一歲,為隸臣妾。隸臣妾一歲,免為庶人。〔三〕隸臣妾滿二歲,為司寇。司寇一歲,及作如司寇二歲,皆免為庶人。〔四〕其亡逃及有罪耐以上,不用此令〔五〕。前令之刑城旦舂歲而非禁錮者,如完為城旦舂歲數以免。〔六〕臣昧死請。」制曰:「可。」是後,外有輕刑之名,內實殺人。斬右止者又當死。斬左止者笞五百,當劓者笞三百,率多死。〔七〕   〔一〕 臣瓚曰:「文帝除肉刑,皆有以易之,故以完易髡,以笞代劓,以釱左右止代刖。今既曰完矣,不復云以完代完也。此當言髡者完也。」   〔二〕 李奇曰:「命,逃亡也。復於論命中有罪也。」晉灼曰:「命者,名也,成其罪也。」師古曰:「止,足也。當斬右足者,以其罪次重,故從棄市也。殺人先自告,謂殺人而自首,得免罪者也。吏受賕枉法,謂曲公法而受賂者也。守縣官財物而即盜之,即今律所謂主守自盜者也。殺人害重,受賕盜物,贓汙之身,故此三罪已被論名而又犯笞,亦皆棄市也。今流俗書本『笞三百』『笞五百』之上及『劓者』之下有『籍笞』字,『復有笞罪』亦云『復有籍笞罪』,皆後人妄加耳,舊本無也。」   〔三〕 師古曰:「男子為隸臣,女子為隸妾。鬼薪白粲滿(三)〔一〕歲為隸臣,隸臣一歲免為庶人。隸妾亦然也。」   〔四〕 如淳曰:「罪降為司寇,故一歲,正司寇,故二歲也。」   〔五〕 師古曰:「於本罪中又重犯者也。」   〔六〕 李奇曰:「謂文帝作此令之前有刑者。」   〔七〕 師古曰:「斬右止者棄市,故入於死。以笞五百代斬左止,笞三百代劓,笞數既多,亦不活也。」   景帝元年,下詔曰:「加笞與重罪無異,〔一〕幸而不死,不可為人。〔二〕其定律:笞五百曰三百,笞三百曰二百。」猶尚不全。至中六年,又下詔曰:「加笞者,或至死而笞未畢,朕甚憐之。其減笞三百曰二百,笞二百曰一百。」又曰:「笞者,所以教之也,其定箠令。」〔三〕丞相劉舍、御史大夫衛綰請:「笞者,箠長五尺,其本大一寸,其竹也,末薄半寸,皆平其節。當笞者笞臀。〔四〕毋得更人,〔五〕畢一罪乃更人。」自是笞者得全,然酷吏猶以為威。死刑既重,而生刑又輕,民易犯之。   〔一〕 孟康曰:「重罪謂死刑。」   〔二〕 師古曰:「謂不能自起居也。」   〔三〕 師古曰:「箠,策也,所以擊者也,音止橤反。」   〔四〕 如淳曰:「然則先時笞背也。」師古曰:「臀音徒門反。」   〔五〕 師古曰:「謂行笞者不更易人也。」   及至孝武即位,外事四夷之功,內盛耳目之好,徵發煩數,百姓貧耗,〔一〕窮民犯法,酷吏擊斷,姦軌不勝。於是招進張湯、趙禹之屬,條定法令,作見知故縱、監臨部主之法,〔二〕緩深故之罪,〔三〕急縱出之誅。〔四〕其後姦猾巧法,轉相比況,禁罔寖密〔五〕。律令凡三百五十九章,大辟四百九條,千八百八十二事,死罪決事比萬三千四百七十二事。〔六〕文書盈於几閣,典者不能遍睹。是以郡國承用者駮,〔七〕或罪同而論異。姦吏因緣為市,〔八〕所欲活則傅生議,所欲陷則予死比,〔九〕議者咸冤傷之。   〔一〕 師古曰:「耗,損也,音呼到反。」   〔二〕 師古曰:「見知人犯法不舉告為故縱,而所監臨部主有罪并連坐也。」   〔三〕 孟康曰:「孝武欲急刑,吏深害及故入人罪者,皆寬緩。」   〔四〕 師古曰:「吏釋罪人,疑以為縱出,則急誅之。亦言尚酷。」   〔五〕 師古曰:「寖,漸也。其下亦同。」   〔六〕 師古曰:「比,以例相比況也。」   〔七〕 師古曰:「不曉其指,用意不同也。」   〔八〕 師古曰:「弄法而受財,若市買之交易。」   〔九〕 師古曰:「傅讀曰附。」   宣帝自在閭閻而知其若此,及即尊位,廷史路溫舒上疏,言秦有十失,其一尚存,治獄之吏是也。語在溫舒傳。上深愍焉,乃下詔曰:「間者吏用法,巧文寖深,是朕之不德也。夫決獄不當,使有罪興邪,不辜蒙戮,〔一〕父子悲恨,朕甚傷之。今遣廷史與郡鞠獄,任輕祿薄,〔二〕其為置廷平,秩六百石,員四人。其務平之,以稱朕意。」於是選于定國為廷尉,求明察寬恕黃霸等以為廷平,季秋後請讞。時上常幸宣室,齋居而決事,〔三〕獄刑號為平矣。時涿郡太守鄭昌上疏言:「聖王置諫爭之臣者,非以崇德,防逸豫之生也;立法明刑者,非以為治,救衰亂之起也。今明主躬垂明聽,雖不置廷平,獄將自正;若開後嗣,不若刪定律令。〔四〕律令一定,愚民知所避,姦吏無所弄矣。今不正其本,而置廷平以理其末也,政衰聽怠,則廷平將招權而為亂首矣。」〔五〕宣帝未及修正。   〔一〕 晉灼曰:「當重而輕,使有罪者起邪惡之心也。」師古曰:「有罪者更興邪惡,無辜者反陷重刑,是決獄不平故。」   〔二〕 如淳曰:「廷史,廷尉史也。以囚辭決獄事為鞠,謂疑獄也。」李奇曰:「鞠,窮也,獄事窮竟也。」師古曰:「李說是也。」   〔三〕 如淳曰:「宣室,布政教之室也。重用刑,故齋戒以決事。」晉灼曰:「未央宮中有宣室殿。」師古曰:「晉說是也。賈誼傳亦云受釐坐宣室,蓋其殿在前殿之側也,齋則居之。」   〔四〕 師古曰:「刪,刊也。有不便者,則刊而除之。」   〔五〕 蘇林曰:「招音翹。翹,舉也,猶賣弄也。」孟康曰:「招,求也,招致權著己也。」師古曰:「孟說是也。」   至元帝初立,乃下詔曰:「夫法令者,所以抑暴扶弱,欲其難犯而易避也。今律令煩多而不約,自典文者不能分明,而欲羅元元之不逮,〔一〕斯豈刑中之意哉!〔二〕其議律令可蠲除輕減者,條奏,唯在便安萬姓而已。」   〔一〕 師古曰:「羅,網也。不逮,言意識所不及。」   〔二〕 師古曰:「中,當也。」   至成帝河平中,復下詔曰:「甫刑云『五刑之屬三千,大辟之罰其屬二百』,〔一〕今大辟之刑千有餘條,律令煩多,百有餘萬言,奇請它比,日以益滋,〔二〕自明習者不知所由,〔三〕欲以曉喻眾庶,不亦難乎!於以羅元元之民,夭絕亡辜,豈不哀哉!其與中二千石、二千石、博士及明習律令者議減死刑及可蠲除約省者,令較然易知,條奏。書不云乎?『惟刑之恤哉!』〔四〕其審核之,務準古法,〔五〕朕將盡心覽焉。」有司無仲山父將明之材,〔六〕不能因時廣宣主恩,建立明制,為一代之法,而徒鉤摭微細,毛舉數事,以塞詔而已。〔七〕是以大議不立,遂以至今。議者或曰,法難數變,此庸人不達,疑塞治道,聖智之所常患者也。〔八〕故略舉漢興以來,法令稍定而合古便今者。   〔一〕 師古曰:「甫刑,即周書呂刑。初為呂侯,號曰呂刑,後為甫侯,又稱甫刑。」   〔二〕 師古曰:「奇請,謂常文之外,主者別有所請以定罪也。它比,謂引它類以比附之,稍增律條也。奇音居宜反。」   〔三〕 師古曰:「由,從也。」   〔四〕 師古曰:「虞書舜典之辭。恤,憂也,言當憂刑也。」   〔五〕 師古曰:「核,究其實也。」   〔六〕 師古曰:「有司以下,史家之言也。大雅蒸人之詩曰:『肅肅王命,仲山父將之;邦國若否,仲山父明之。』將,行也。否,不善也。言王有誥命,則仲山父行之;邦國有不善之事,則仲山父明之。故引以為美,傷今不能然也。」   〔七〕 師古曰:「毛舉,言舉毫毛之事,輕小之甚〔者〕。塞猶當(者)也。」   〔八〕 師古曰:「塞謂不通也。」   漢興之初,雖有約法三章,網漏吞舟之魚,〔一〕然其大辟,尚有夷三族之令。令曰:「當三族者,皆先黥,劓,斬左右止,笞殺之,梟其首,菹其骨肉於市。〔二〕其誹謗詈詛者,又先斷舌。」故謂之具五刑。彭越、韓信之屬皆受此誅。至高后元年,乃除三族罪、祅言令。孝文二年,又詔丞相、太尉、御史:「法者,治之正,所以禁暴而衛善人也。今犯法者已論,而使無罪之父母妻子同產坐之及收,朕甚弗取。其議。」左右丞相周勃、陳平奏言:「父母妻子同產相坐及收,所以累其心,使重犯法也。〔三〕收之之道,所由來久矣。臣之愚計,以為如其故便。」文帝復曰:「朕聞之,法正則民愨,罪當則民從。〔四〕且夫牧民而道之以善者,吏也;〔五〕既不能道,又以不正之法罪之,是法反害於民,為暴者也。〔六〕朕未見其便,宜孰計之。」平、勃乃曰:「陛下幸加大惠於天下,使有罪不收,無罪不相坐,甚盛德,臣等所不及也。臣等謹奉詔,盡除收律、相坐法。」其後,新垣平謀為逆,復行三族之誅。由是言之,風俗移易,人性相近而習相遠,信矣。〔七〕夫以孝文之仁,平、勃之知,猶有過刑謬論如此甚也,而況庸材溺於末流者乎?   〔一〕 師古曰:「言疏闊。吞舟,謂大魚也。」   〔二〕 師古曰:「菹謂醢也。菹音側於反。」   〔三〕 師古曰:「重,難也。累音力瑞反。」   〔四〕 師古曰:「愨,謹也,音丘角反。」   〔五〕 師古曰:「道讀曰導。以善導之也。」   〔六〕 師古曰:「法害於人,是法為暴。」   〔七〕 師古曰:「論語云孔子曰『性相近,習相遠』也,言人同稟五常之性,其所取舍本相近也,但所習各異,漸漬而移,則相遠矣。」   周官有五聽、八議、三刺、三宥、三赦之法。〔一〕五聽:一曰辭聽,〔二〕二曰色聽,〔三〕三曰氣聽,〔四〕四曰耳聽,〔五〕五曰目聽。〔六〕八議:一曰議親,〔七〕二曰議故,〔八〕三曰議賢,〔九〕四曰議能,〔一0〕五曰議功,〔一一〕六曰議貴,〔一二〕七曰議勤,〔一三〕八曰議賓。〔一四〕三刺:一曰訊群臣,二曰訊群吏,三曰訊萬民。〔一五〕三宥:一曰弗識,二曰過失,三曰遺忘。〔一六〕三赦:一曰幼弱,二曰老眊,三曰憃愚。〔一七〕凡囚,「上罪梏拲而桎,中罪梏桎,下罪梏;王之同族拲,有爵者桎,以待弊。」〔一八〕高皇帝七年,制詔御史:「獄之疑者,吏或不敢決,有罪者久而不論,無罪者久繫不決。自今以來,縣道官獄疑者,各讞所屬二千石官,二千石官以其罪名當報之。〔一九〕所不能決者,皆移廷尉,廷尉亦當報之。廷尉所不能決,謹具為奏,傅所當比律令以聞。」〔二0〕上恩如此,吏猶不能奉宣。故孝景中五年復下詔曰:「諸獄疑,雖文致於法而於人心不厭者,輒讞之。」其後獄吏復避微文,遂其愚心。至後元年,又下詔曰:「獄,重事也。人有愚智,官有上下。獄疑者讞,有令讞者已報讞而後不當,讞者不為失。」〔二一〕自此之後,獄刑益詳,近於五聽三宥之意。三年復下詔曰:「高年老長,人所尊敬也;鰥寡不屬逮者,人所哀憐也。〔二二〕其著令:年八十以上,八歲以下,及孕者未乳,〔二三〕師、朱儒〔二四〕當鞠繫者,頌繫之。」〔二五〕至孝宣元康四年,又下詔曰:「朕念夫耆老之人,髮齒墮落,血氣既衰,亦無暴逆之心,今或羅于文法,執于囹圄,不得終其年命,朕甚憐之。自今以來,諸年八十非誣告殺傷人,它皆勿坐。」至成帝鴻嘉元年,定令:「年未滿七歲,賊鬥殺人及犯殊死者,上請廷尉以聞,得減死。」合於三赦幼弱老眊之人。此皆法令稍定,近古而便民者也。〔二六〕   〔一〕 師古曰:「刺,殺也。訊而有罪,則殺之也。宥,寬也。赦,舍也,謂釋置也。」   〔二〕 師古曰:「觀其出言,不直則煩。」   〔三〕 師古曰:「觀其顏色,不直則變。」   〔四〕 師古曰:「觀其氣息,不直則喘。」   〔五〕 師古曰:「觀其聽聆,不直則惑。」   〔六〕 師古曰:「觀其瞻視,不直則亂。」   〔七〕 師古曰:「王之親族也。」   〔八〕 師古曰:「王之故舊也。」   〔九〕 師古曰:「有德行者也。」   〔一0〕師古曰:「有道藝者。」   〔一一〕師古曰:「有大勳力者。」   〔一二〕師古曰:「爵位高者也。」   〔一三〕師古曰:「謂盡悴事國者也。」   〔一四〕師古曰:「謂前代之後,王所不臣者也。自五聽以下至此,皆小司寇所職也。」   〔一五〕師古曰:「訊,問也,音信。」   〔一六〕師古曰:「弗識,不審也。過失,非意也。遺忘,(勿)〔忽〕忘也。」   〔一七〕師古曰:「幼弱,謂七歲以下。老眊,謂八十以上。憃愚,生而癡騃者。自三刺以下至此,皆司刺所職也。眊讀與耄同。憃音丑江反,又音貞巷反。」   〔一八〕師古曰:「械在手曰梏,兩手同械曰拲,在足曰桎。弊,斷罪也。自此以上掌囚所職也。梏音古篤反。拲即拱字也。桎音之日反。弊音蔽。」   〔一九〕師古曰:「當謂處斷也。」   〔二0〕師古曰:「傅讀曰附。」   〔二一〕師古曰:「解並在景紀。」   〔二二〕師古曰:「屬音之欲反。」   〔二三〕師古曰:「乳,產也,音人喻反。」   〔二四〕如淳曰:「師,樂師盲瞽者。朱儒,短人不能走者。」   〔二五〕師古曰:「頌讀曰容。容,寬容之,不桎梏。」   〔二六〕師古曰:「近音其靳反。」   孔子曰:「如有王者,必世而後仁;善人為國百年,可以勝殘去殺矣。」〔一〕言聖王承衰撥亂而起,被民以德教,〔二〕變而化之,必世然後仁道成焉;至於善人,不入於室,然猶百年勝殘去殺矣。〔三〕此為國者之程式也。今漢道至盛,歷世二百餘載,〔四〕考自昭、宣、元、成、哀、平六世之間,斷獄殊死,率歲千餘口而一人,〔五〕耐罪上至右止,三倍有餘。〔六〕古人有言:「滿堂而飲酒,有一人鄉隅而悲泣,〔七〕則一堂皆為之不樂。」王者之於天下,譬猶一堂之上也,故一人不得其平,為之悽愴於心。今郡國被刑而死者歲以萬數,天下獄二千餘所,其冤死者多少相覆,獄不減一人,此和氣所以未洽者也。   〔一〕 師古曰:「論語載孔子之言。此謂若有受命之王,必三十年仁政乃成也。勝殘,謂勝殘暴之人,使不為惡。去殺,不行殺戮也。」   〔二〕 師古曰:「被,加也,音皮義反。」   〔三〕 師古曰:「論語稱子張問善人之道,子曰:『不踐跡,亦不入于室也。』言善人不但修踐舊跡而已,固少自創制,然亦不能入聖人之室。」   〔四〕 師古曰:「今謂撰志時。」   〔五〕 如淳曰:「率天下犯罪者千口而有一人死。」   〔六〕 李奇曰:「耐從司寇以上至右止,為千口三人刑。」   〔七〕 師古曰:「鄉讀曰嚮。」   原獄刑所以蕃若此者,〔一〕禮教不立,刑法不明,民多貧窮,豪桀務私,姦不輒得,獄豻不平之所致也。〔二〕書云「伯夷降典,悊民惟刑」,〔三〕言制禮以止刑,猶隄之防溢水也。今隄防凌遲,禮制未立;死刑過制,生刑易犯;饑寒並至,窮斯濫溢;豪桀擅私,為之囊橐,〔四〕姦有所隱,則狃而寖廣:〔五〕此刑之所以蕃也。孔子曰:「古之知法者能省刑,本也;今之知法者不失有罪,末矣。」〔六〕又曰:「今之聽獄者,求所以殺之;古之聽獄者,求所以生之。」與其殺不辜,寧失有罪。今之獄吏,上下相驅,以刻為明,深者獲功名,平者多後患。諺曰:「鬻棺者欲歲之疫。」〔七〕非憎人欲殺之,利在於人死也。今治獄吏欲陷害人,亦猶此矣。凡此五疾,獄刑所以尤多者也。   〔一〕 師古曰:「蕃,多也,音扶元反。」   〔二〕 服虔曰:「鄉亭之獄曰豻。」臣瓚曰:「獄岸,獄訟也。」師古曰:「小雅小宛之詩云『宜岸宜獄』。瓚說是也。」   〔三〕 師古曰:「周書甫刑之辭也。悊,知也。言伯夷下禮法以道人,人習知禮,然後用刑也。」   〔四〕 師古曰:「有底曰囊,無底曰橐。言容隱姦邪,若囊橐之盛物。」   〔五〕 師古曰:「狃,串習也。寖,漸也。狃音女救反。」   〔六〕 師古曰:「省謂減除之,絕於未然,故曰本也。不失有罪,事止聽訟,所以為末。」   〔七〕 師古曰:「鬻,賣也。疫,癘病也。鬻音育。疫音役。」   自建武、永平,民亦新免兵革之禍,人有樂生之慮,與高、惠之間同,而政在抑彊扶弱,朝無威福之臣,邑無豪桀之俠。以口率計,斷獄少於成、哀之間什八,可謂清矣。〔一〕然而未能稱意比隆於古者,以其疾未盡除,而刑本不正。   〔一〕 師古曰:「十少其八也。」   善乎!孫卿之論刑也,曰:「世俗之為說者,以為治古者無肉刑,〔一〕有象刑墨黥之屬,菲履赭衣而不純,〔二〕是不然矣。以為治古,則人莫觸罪邪,豈獨無肉刑哉,亦不待象刑矣。〔三〕以為人或觸罪矣,而直輕其刑,是殺人者不死,而傷人者不刑也。罪至重而刑至輕,民無所畏,亂莫大焉。凡制刑之本,將以禁暴惡,且懲其(末)〔未〕也。〔四〕殺人者不死,傷人者不刑,是惠暴而寬惡也。故象刑非生〔於〕治古,方起於亂今也。〔五〕凡爵列官職,賞慶刑罰,皆以類相從者也。一物失稱,亂之端也。〔六〕德不稱位,能不稱官,賞不當功,刑不當罪,不祥莫大(矣)焉。夫征暴誅悖,治之威也。殺人者死,傷人者刑,是百王之所同也,未有知其所由來者也。故治則刑重,亂則刑輕,〔七〕犯治之罪固重,犯亂之罪固輕也。書云『刑罰世重世輕』,此之謂也。」〔八〕所謂「象刑惟明」者,言象天道而作刑,〔九〕安有菲屨赭衣者哉?   〔一〕 師古曰:「治古,謂上古至治之時也。治音丈吏反。」   〔二〕 師古曰:「菲,草履也。純,緣也。衣不加緣,示有恥也。菲音扶味反。純音之允反。」   〔三〕 師古曰:「人不犯法,則象刑無所施也。」   〔四〕 師古曰:「懲,止也。」   〔五〕 如淳曰:「古無象刑也,所有象刑之言者,近起今人惡刑之重,故遂推言古之聖君但以象刑,天下自治。」   〔六〕 師古曰:「稱,宜也,音尺孕反。」   〔七〕 李奇曰:「世所以治者,乃刑重也;所以亂者,乃刑輕也。」   〔八〕 師古曰:「周書甫刑之辭也。言刑罰輕重,各隨其時。」   〔九〕 師古曰:「虞書益稷曰『咎繇方祗厥敘,方施象刑惟明』,言敬其次敘,施其法刑皆明白也。」   孫卿之言既然,又因俗說而論之曰:禹承堯舜之後,自以德衰而制肉刑,湯武順而行之者,以俗薄於唐虞故也。今漢承衰周暴秦極敝之流,俗已薄於三代,而行堯舜之刑,是猶以鞿而御駻突,〔一〕違救時之宜矣。且除肉刑者,本欲以全民也,今去髡鉗一等,轉而入於大辟。以死罔民,失本惠矣。〔二〕故死者歲以萬數,刑重之所致也。至乎穿窬之盜,忿怒傷人,男女淫佚,吏為姦臧,〔三〕若此之惡,髡鉗之罰又不足以懲也。故刑者歲十萬數,民既不畏,又曾不恥,刑輕之所生也。故俗之能吏,公以殺盜為威,專殺者勝任,奉法者不治,亂名傷制,不可勝條。是以罔密而姦不塞,刑蕃而民愈嫚。〔四〕必世而未仁,百年而不勝殘,誠以禮樂闕而刑不正也。豈宜惟思所以清原正本之論,刪定律令,篹二百章,以應大辟。〔五〕其餘罪次,於古當生,今觸死者,皆可募行肉刑。〔六〕及傷人與盜,吏受賕枉法,男女淫亂,皆復古刑,為三千章。詆欺文致微細之法,悉蠲除。〔七〕如此,則刑可畏而禁易避,吏不專殺,法無二門,輕重當罪,民命得全,合刑罰之中,殷天人之和,〔八〕順稽古之制,成時雍之化。成康刑錯,雖未可致,孝文斷獄,庶幾可及。詩云「宜民宜人,受祿于天」。〔九〕書曰「立功立事,可以永年」。〔一0〕言為政而宜於民者,功成事立,則受天祿而永年命,所謂「一人有慶,萬民賴之」者也。〔一一〕   〔一〕 孟康曰:「以繩縛馬口之謂鞿。」晉灼曰:「鞿,古羈字也。」如淳曰:「駻音捍。突,惡馬也。」師古曰:「馬絡頭曰羈也。」   〔二〕 師古曰:「罔,謂羅網也。」   〔三〕 師古曰:「佚讀與逸同。」   〔四〕 師古曰:「塞,止也。蕃,多也,音扶元反。嫚與慢同。」   〔五〕 孟康曰:「篹音撰。」   〔六〕 李奇曰:「欲死邪,欲腐邪?」   〔七〕 師古曰:「詆謂誣也,音丁禮反。」   〔八〕 李奇曰:「殷亦中。」   〔九〕 師古曰:「大雅假樂之詩也。蓋嘉成王之德云。」   〔一0〕師古曰:「今文泰誓之辭也。永,長也。」   〔一一〕師古曰:「呂刑之辭也。一人,天子也。言天子用刑詳審,有福慶之惠,則眾庶咸賴之也。」 ## 漢書卷二十四上‧食貨志第四上   洪範八政,一曰食,二曰貨。食謂農殖嘉穀可食之物,〔一〕貨謂布帛可衣,〔二〕及金刀龜貝,所以分財布利通有無者也。〔三〕二者,生民之本,興自神農之世。「斲木為耜,煣木為耒,耒(㠯)〔耨〕之利以教天下」,而食足;〔四〕「日中為市,致天下之民,聚天下之貨,交易而退,各得其所」,而貨通。〔五〕食足貨通,然後國實民富,而教化成。黃帝以下「通其變,使民不倦」。〔六〕堯命四子以「敬授民時」,〔七〕舜命后稷以「黎民祖飢」,〔八〕是為政首。禹平洪水,定九州,〔九〕制土田,各因所生遠近,賦入貢棐,〔一0〕楙遷有無,萬國作乂。〔一一〕殷周之盛,詩書所述,要在安民,富而教之。故易稱「天地之大德曰生,聖人之大寶曰位;何以守位曰仁,何以聚人曰財。」〔一二〕財者,帝王所以聚人守位,養成群生,奉順天德,治國安民之本也。故曰:「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貧而患不安;蓋均亡貧,和亡寡,安亡傾。」〔一三〕是以聖王域民,〔一四〕築城郭以居之,制廬井以均之,〔一五〕開市肆以通之,〔一六〕設庠序以教之;〔一七〕士農工商,四民有業。學以居位曰士,闢土殖穀曰農,作巧成器曰工,通財鬻貨曰商。〔一八〕聖王量能授事,四民陳力受職,故朝亡廢官,邑亡敖民,地亡曠土。〔一九〕   〔一〕 師古曰:「殖,生也。嘉,善也。」   〔二〕 師古曰:「衣音於既反。」   〔三〕 師古曰:「金謂五色之金也。黃者曰金,白者曰銀,赤者曰銅,青者曰鉛,黑者曰鐵。刀謂錢幣也。龜以卜占,貝以表飾,故皆為寶貨也。」   〔四〕 師古曰:「斲,斫也。煣,屈也。耒,手耕曲木也。耜,耒端木所以施金也。耨,耘田也。耜音似。煣音人九反。耒音來內反。耨音乃搆反。」   〔五〕 師古曰:「自『斲木為耜』以至於此,事見易上繫辭。」   〔六〕 李奇曰:「器幣有不便於時,則變更通利之,使民樂其業而不倦也。」   〔七〕 師古曰:「四子謂羲仲、羲叔、和仲、和叔也。事見虞書堯典也。」   〔八〕 孟康曰:「祖,始也。黎民始飢,命棄為稷官也。古文言阻。」師古曰:「事見〔虞書〕舜典。」   〔九〕 師古曰:「九州謂冀、兗、青、徐、揚、荊、豫、梁、雍。」   〔一0〕應劭曰:「棐,竹器也,所以盛。方曰筐,隋曰棐。」師古曰:「棐讀與匪同,禹貢所謂『厥貢漆絲,厥篚織文』之類是也。隋,圜而長也。隋音他果反。」   〔一一〕師古曰:「楙與茂同,勉也。言勸勉天下,遷易有無,使之交足,則萬國皆治。」   〔一二〕師古曰:「下繫之辭。」   〔一三〕 師古曰:「論語載孔子之言。」   〔一四〕 師古曰:「為邦域。」   〔一五〕 師古曰:「井田之中為屋廬。」   〔一六〕 師古曰:「肆,列也。」   〔一七〕 師古曰:「庠序,禮官養老之處。」   〔一八〕 師古曰:「鬻,賣也。鬻音弋六反。」   〔一九〕 師古曰:「敖謂逸游也。曠,空也。」   理民之道,地著為本。〔一〕故必建步立畝,正其經界。〔二〕六尺為步,步百為畝,畝百為夫,夫三為屋,屋三為井,井方一里,是為九夫。八家共之,各受私田百畝,公田十畝,是為八百八十畝,餘二十畝以為廬舍。〔三〕出入相友,守望相助,疾病(則)〔相〕救,民是以和睦,而教化齊同,力役生產可得而平也。   〔一〕 師古曰:「地著,謂安土也,音直略反。」   〔二〕 師古曰:「畮,古畝字也。」   〔三〕 師古曰:「廬,田中屋也。春夏居之,秋冬則去。」   民受田,上田夫百畝,中田夫二百畝,下田夫三百畝。歲耕種者為不易上田;休一歲者為一易中田;休二歲者為再易下田,三歲更耕之,自爰其處。〔一〕農民戶人己受田,其家眾男為餘夫,亦以口受田如比。〔二〕士工商家受田,五口乃當農夫一人。此謂平土可以為法者也。若山林藪澤原陵淳鹵之地,〔三〕各以肥磽多少為差。〔四〕有賦有稅。稅謂公田什一及工商衡虞之入也。〔五〕賦共車馬甲兵士徒之役,〔六〕充實府庫賜予之用。稅給郊社宗廟百神之祀,天子奉養百官祿食庶事之費。民年二十受田,六十歸田。七十以上,上所養也;十歲以下,上所長也;十一以上,上所強也。〔七〕種穀必雜五種,以備災害。〔八〕田中不得有樹,用妨五穀。力耕數耘,收穫如寇盜之至。〔九〕還廬樹桑,〔一0〕菜茹有畦,瓜瓠果蓏〔一一〕殖於疆易。〔一二〕雞豚狗彘毋失其時,〔一三〕女修蠶織,則五十可以衣帛,七十可以食肉。   〔一〕 孟康曰:「爰,於也。」師古曰:「更,互也,音工衡反。」   〔二〕 師古曰:「比,例也,音必寐反。」   〔三〕 晉灼曰:「淳,盡也,舄鹵之田不生五穀也。」   〔四〕 師古曰:「磽,磽确也,謂瘠薄之田也,音口交反。」   〔五〕 師古曰:「賦謂計口發財,稅謂收其田入也。什一,謂十取其一也。工、商、衡、虞雖不墾殖,亦取其稅者,工有技巧之作,商有行販之利,衡虞取山澤之材產也。」   〔六〕 師古曰:「徒,眾也。共讀曰供。」   〔七〕 師古曰:「勉強勸之,令習事也。強音其兩反。」   〔八〕 師古曰:「歲月有宜,及水旱之利也。種即五穀,謂黍、稷、麻、麥、豆也。」   〔九〕 師古曰:「力謂勤作之也。如寇盜之至,謂促遽之甚,恐為風雨所損。」   〔一0〕師古曰:「還,繞也。」   〔一一〕應劭曰:「木實曰果,草實曰蓏。」張晏曰:「有核曰果,無核曰蓏。」臣瓚曰:「案木上曰果,地上曰蓏也。」師古曰:「茹,所食之菜也。畦,區也。茹音人豫反。畦音胡圭反。蓏音來果反。」   〔一二〕張晏曰:「至此易主,故曰易。」師古曰:「詩小雅信南山云『中田有廬,疆埸有瓜』,即謂此也。」   〔一三〕師古曰:「彘即豕。」   在野曰廬,在邑曰里。〔一〕五家為鄰,五鄰為里,四里為族,五族為黨,五黨為州,五州為鄉。鄉,萬二千五百戶也。鄰長位下士,自此以上,稍登一級,至鄉而為卿也。於〔是〕里有序而鄉有庠。序以明教,庠則行禮而視化焉。〔二〕春令民畢出在野,冬則畢入於邑。其詩曰:「四之日舉止,同我婦子,饁彼南畮。」〔三〕又曰:「十月蟋蟀,入我床下,嗟我婦子,聿為改歲,入此室處。」〔四〕所以順陰陽,備寇賊,習禮文也。春,(秋)〔將〕出民,里胥平旦坐於右塾,鄰長坐於(右)〔左〕塾,〔五〕畢出然後歸,夕亦如之。〔六〕入者必持薪樵,輕重相分,班白不提挈。〔七〕冬,民既入,婦人同巷,相從夜績,女工一月得四十五日。〔八〕必相從者,所以省費燎火,同巧拙而合習俗也。〔九〕男女有不得其所者,因相與歌詠,各言其傷。〔一0〕   〔一〕 師古曰:「廬各在其田中,而里聚居也。」   〔二〕 師古曰:「視讀為示也。」   〔三〕 師古曰:「此豳詩七月之章也。饁,饋也。四之日,周之四月,夏之二月也。農人無不舉足而耕也,則其婦與子同以食來至南畮治田之處而饋之也。饁音于輒反。」   〔四〕 師古曰:「亦七月之章也。蟋蟀,蛬也,今謂之促織。聿,曰也。言寒氣既至,蟋蟀漸來,則婦子皆曰歲將改矣,而去田中入室處也。蛬音拱。」   〔五〕 孟康曰:「里胥,如今里吏也。」師古曰:「門側之堂曰塾。坐於門側者,督促勸之,知其早晏,防怠惰也。塾音孰。」   〔六〕 師古曰:「言里胥鄰長亦待入畢,然後歸也。」   〔七〕 師古曰:「班白者,謂髮雜色也。不提挈者,所以優老人也。」   〔八〕 服虔曰:「一月之中,又得夜半為十五日,凡四十五日也。」   〔九〕 師古曰:「省費燎火,省燎火之費也。燎所以為明,火所以為溫也。燎音力召反。」   〔一0〕師古曰:「怨刺之詩也。」   是月,餘子亦在于序室。〔一〕八歲入小學,學六甲五方書計之事,〔二〕始知室家長幼之節。十五入大學,學先聖禮樂,而知朝廷君臣之禮。其有秀異者,移鄉學于庠序;庠序之異者,移國學于少學。諸侯歲貢少學之異者於天子,學于大學,命曰造士。〔三〕行同能偶,則別之以射,〔四〕然後爵命焉。   〔一〕 蘇林曰:「餘子,庶子也。或曰,未任役為餘子。」師古曰:「未任役者是也。幼童皆當受業,豈論嫡庶乎?」   〔二〕 蘇林曰:「五方之異書,如今祕書學外國書也。」臣瓚曰:「辨五方之名及書藝也。」師古曰:「瓚說是也。」   〔三〕 李奇曰:「造,成也。」   〔四〕 師古曰:「以射試之。」   孟春之月,群居者將散,〔一〕行人振木鐸徇于路,以采詩〔二〕,獻之大師,比其音律,以聞於天子。〔三〕故曰王者不窺牖戶而知天下。   〔一〕 師古曰:「謂各趣農畮也。」   〔二〕 師古曰:「行人,遒人也,主號令之官。鐸,大鈴也,以木為舌,謂之木鐸。徇,巡也。采詩,采取怨刺之詩也。」   〔三〕 師古曰:「大師,掌音律之官,教六詩以六律為之音者。比謂次之也。比音頻二反。」   此先王制土處民富而教之之大略也。故孔子曰:「道千乘之國,敬事而信,節用而愛人,使民以時。」〔一〕故民皆勸功樂業,先公而後私。其詩曰:「有渰淒淒,興雲祁祁,雨我公田,遂及我私。」〔二〕民三年耕,則餘一年之畜。〔三〕衣食足而知榮辱,廉讓生而爭訟息,故三載考績。〔四〕孔子曰「苟有用我者,期月而已可也,三年有成」,成此功也。〔五〕三考黜陟,餘三年食,進業曰登〔六〕;再登曰平,餘六年食;三登曰泰平,二十七歲,遺九年食。然後(㠯)〔至〕德流洽,禮樂成焉。故曰「如有王者,必世而後仁」,〔七〕繇此道也。」〔八〕   〔一〕 師古曰:「論語載孔子之言。道,治也。舉事必敬,施令必信,不為奢侈,愛養其民,無奪農時。」   〔二〕 師古曰:「小雅大田之詩也。渰,陰雲也。淒淒,雲起貌也。祁祁,徐也。言陰陽和,風雨時,民庶慶悅,喜其先雨公田,乃及私也。」   〔三〕 師古曰:「畜讀曰蓄。其下並同。」   〔四〕 師古曰:「績,功也。言主治民者,三年一考其功也。」   〔五〕 師古曰:「論語載孔子之言也。用謂使為政,期月可以易俗,三年乃得成功也。」   〔六〕 鄭氏曰:「進上百工之業也。或曰進上農工諸事業,名曰登。」   〔七〕 師古曰:「亦孔子之言也。解在刑法志。」   〔八〕 師古曰:「繇讀與由同。由,用也,從也。」   周室既衰,暴君污吏慢其經界,〔一〕繇役橫作,〔二〕政令不信,上下相詐,公田不治。故魯宣公「初稅畝」,春秋譏焉。〔三〕於是上貪民怨,災害生而禍亂作。   〔一〕 師古曰:「污謂貪穢也。」   〔二〕 師古曰:「繇讀曰徭。橫音胡孟反。」   〔三〕 孟康曰:「春秋謂之履畝,履踐民所種好者而取之,譏其貪也。」   陵夷至於戰國,貴詐力而賤仁誼,先富有而後禮讓。是時,李悝為魏文侯作盡地力之教,〔一〕以為地方百里,提封九萬頃,除山澤邑居參分去一,為田六百萬畝,治田勤謹則畝益三升,〔二〕不勤則損亦如之。地方百里之增減,輒為粟百八十萬石矣。又曰糴其貴傷民,〔三〕甚賤傷農;民傷則離散,農傷則國貧。故甚貴與甚賤,其傷一也。善為國者,使民毋傷而農益勸。今一夫挾五口,治田百畝,歲收畝一石半,為粟百五十石,除十一之稅十五石,餘百三十五石。食,人月一石半,五人終歲為粟九十石,餘有四十五石。石三十,為錢千三百五十,除社閭嘗新春秋之祠,用錢三百,餘千五十。衣,人率用錢三百,五人終歲用千五百,不足四百五十。〔四〕不幸疾病死喪之費,及上賦斂,又未與此。〔五〕此農夫所以常困,有不勸耕之心,而令糴至於甚貴者也。是故善平糴者,必謹觀歲有上中下孰。上孰其收自四,餘四百石;〔六〕中孰自三,餘三百石;〔七〕下孰自倍,餘百石。〔八〕小飢則收百石,〔九〕中飢七十石,〔一0〕大飢三十石。〔一一〕故大孰則上糴三而舍一,中孰則糴二,下孰則糴一,使民適足,賈平則止。〔一二〕小飢則發小孰之所斂,〔一三〕中飢則發中孰之所斂,大飢則發大孰之所斂,而糶之。故雖遇饑饉水旱,糴不貴而民不散,取有餘以補不足也。行之魏國,國以富彊。   〔一〕 師古曰:「李悝,文侯臣也。悝音恢。」   〔二〕 服虔曰:「與之三升也。」臣瓚曰:「當言三斗。謂治田勤,則畝加三斗也。」師古曰:「計數而言,字當為斗。瓚說是也。」   〔三〕 韋昭曰:「此民謂士工商也。」   〔四〕 師古曰:「少四百五十,不足也。」   〔五〕 師古曰:「與讀曰豫。」   〔六〕 張晏曰:「平歲百畝收百五十石,今大孰四倍,收六百石,計民食終歲長四百石,官糴三百石,此為糴三舍一也。」   〔七〕 張晏曰:「自三,四百五十石也。終歲長三百石,官糴二百石,此為糴二而舍一也。」   〔八〕 張晏曰:「自倍,收三百石,終歲長百石,官糴其五十石,云下孰糴一,謂中分百石之一。」   〔九〕 張晏曰:「平歲百畮之收,收百五十石,今小飢收百石,收三分之二也。」   〔一0〕張晏曰:「收二分之一。」   〔一一〕張晏曰:「收五分之一也。以此準之,大小中飢之率也。」   〔一二〕師古曰:「賈讀曰價。」   〔一三〕李奇曰:「官以斂臧出糶也。」   及秦孝公用商君,壞井田,開仟伯,〔一〕急耕戰之賞,雖非古道,猶以務本之故,傾鄰國而雄諸侯。然王制遂滅,僭差亡度。庶人之富者累鉅萬,〔二〕而貧者食糟糠;有國彊者兼州域,而弱者喪社稷。至於始皇,遂并天下,內興功作,外攘夷狄,收泰半之賦,〔三〕發閭左之戍。〔四〕男子力耕不足糧饟,〔五〕女子紡績不足衣服。竭天下之資財以奉其政,猶未足以澹其欲也。〔六〕海內愁怨,遂用潰畔。〔七〕   〔一〕 師古曰:「仟伯,田間之道也。南北曰仟,東西曰伯。伯音莫白反。」   〔二〕 師古曰:「鉅,大也。大萬,謂萬萬也。累者兼數,非止一也。言其貲財積累萬萬也。」   〔三〕 師古曰:「泰半,三分取其二。」   〔四〕 應劭曰:「秦時以適發之,名適戍。先發吏有過及贅婿、賈人,後以嘗有市籍者發,又後以大父母、父母嘗有市籍者。戍者曹輩盡,復入閭,取其左發之,未及取右而秦亡。」師古曰:「閭,里門也。言居在(閭)〔里〕門之左者,一切發之。此閭左之釋,應最得之,諸家之義煩穢舛錯,故無所取也。」   〔五〕 師古曰:「饟,古餉字也。」   〔六〕 師古曰:「澹,古贍字也。贍,給也。其下並同。」   〔七〕 師古曰:「下逃其上曰潰。」   漢興,接秦之敝,諸侯並起,民失作業,而大饑饉。凡米石五千,人相食,死者過半。高祖乃令民得賣子,就食蜀漢。天下既定,民亡蓋臧,〔一〕自天子不能具醇駟,〔二〕而將相或乘牛車。〔三〕上於是約法省禁,輕田租,什五而稅一,量吏祿,度官用,以賦於民。〔四〕而山川園池市肆租稅之入,自天子以至封君湯沐邑,皆各為私奉養,不領於天子之經費。〔五〕漕轉關東粟以給中都官,歲不過數十萬石。〔六〕孝惠、高后之間,衣食滋殖。文帝即位,躬修儉節,思安百姓。時民近戰國,皆背本趨末,賈誼說上曰:   〔一〕 蘇林曰:「無物可蓋臧。」   〔二〕 師古曰:「醇,不雜也。無醇色之駟,謂四馬雜色也。」   〔三〕 師古曰:「以牛駕車也。」   〔四〕 師古曰:「纔取足。」   〔五〕 師古曰:「言各收其所賦稅以自供,不入國朝之倉廩府庫也。經,常也。」   〔六〕 師古曰:「中都官,京師諸官府也。」   筦子曰「倉廩實而知禮節」。〔一〕民不足而可治者,自古及今,未之嘗聞。古之人曰:「一夫不耕,或受之飢;一女不織,或受之寒。」生之有時,而用之亡度,則物力必屈。〔二〕古之治天下,至孅至悉也,〔三〕故其畜積足恃。今背本而趨末,食者甚眾,是天下之大殘也;〔四〕淫侈之俗,日日以長,是天下之大賊也。殘賊公行,莫之或止;大命將泛,〔五〕莫之振救。〔六〕生之者甚少而靡之者甚多,〔七〕天下財產何得不蹶!〔八〕漢之為漢幾四十年矣,〔九〕公私之積猶可哀痛。〔一0〕失時不雨,民且狼顧;〔一一〕歲惡不入,請賣爵、子。〔一二〕既聞耳矣,〔一三〕安有為天下阽危者若是而上不驚者!〔一四〕   〔一〕 師古曰:「筦與管同。管子,管仲之書也。」   〔二〕 師古曰:「屈,盡也。音其勿反。」   〔三〕 師古曰:「孅,細也。悉,盡其事也。孅與纖同。」   〔四〕 師古曰:「本,農業也。末,工商也。言人已棄農而務工商矣,其食米粟者又甚眾。殘謂傷害也。」   〔五〕 孟康曰:「泛音方勇反。泛,覆也。」師古曰:「字本作覂,此通用也。」   〔六〕 師古曰:「振,舉也。」   〔七〕 師古曰:「靡,散也,音縻。」   〔八〕 應劭曰:「蹶,傾竭也。」師古曰:「蹶音厥。」   〔九〕 師古曰:「幾,近也。音鉅衣反。」   〔一0〕師古曰:「言年載已多,而無儲積。」   〔一一〕鄭氏曰:「民欲有畔意,若狼之顧望也。」李奇曰:「狼性怯,走憙還顧。言民見天不雨,今亦恐也。」師古曰:「李說是也。」   〔一二〕如淳曰:「賣爵級又賣子也。」   〔一三〕如淳曰:「聞於天子之耳。」   〔一四〕師古曰:「阽危,欲墜之意也。音閻,又音丁念反。」   世之有飢穰,天之行也,〔一〕禹、湯被之矣。〔二〕即不幸有方二三千里之旱,國胡以相恤?〔三〕卒然邊境有急,數十百萬之眾,國胡以餽之?〔四〕兵旱相乘,天下大屈,〔五〕有勇力者聚徒而衡擊,〔六〕罷夫羸老易子而鞮其骨。〔七〕政治未畢通也,遠方之能疑者並舉而爭起矣,〔八〕乃駭而圖之,豈將有及乎?〔九〕   〔一〕 李奇曰:「天之行氣,不能常孰也。或曰,行,道也。」師古曰:「穰,豐也,音人常反。」   〔二〕 師古曰:「謂禹遭水,而湯遭旱也。」   〔三〕 師古曰:「胡,何也。」   〔四〕 師古曰:「卒讀曰猝。餽亦饋字也。」   〔五〕 師古曰:「屈音其勿反。」   〔六〕 師古曰:「衡,橫也。」   〔七〕 師古曰:「罷讀曰疲。鞮,齧也,音五巧反。」   〔八〕 師古曰:「疑讀曰擬。擬,僭也,謂與天子相比擬。」   〔九〕 師古曰:「圖謂謀也。」   夫積貯者,天下之大命也。苟粟多而財有餘,何為而不成?以攻則取,以守則固,以戰則勝。懷敵附遠,何招而不至?〔一〕今毆民而歸之農,皆著於本,〔二〕使天下各食其力,末技游食之民轉而緣南畝,〔三〕則畜積足而人樂其所矣。可以為富安天下,而直為此廩廩也,〔四〕竊為陛下惜之!   〔一〕 師古曰:「懷,來也,安也。」   〔二〕 師古曰:「毆亦驅字。著音直略反。」   〔三〕 師古曰:「言皆趨農作也。」   〔四〕 李奇曰:「廩廩,危也。」師古曰:「言務耕農,厚畜積,則天下富安,何乃不為,而常不足廩廩若此。」   於是上感誼言,始開籍田,躬耕以勸百姓。晁錯復說上曰:   聖王在上而民不凍飢者,非能耕而食之,織而衣之也,〔一〕為開其資財之道也。故堯、禹有九年之水,湯有七年之旱,而國亡捐瘠者,〔二〕以畜積多而備先具也。今海內為一,土地人民之眾不避湯、禹,加以亡天災數年之水旱,而畜積未及者,何也?地有遺利,民有餘力,生穀之土未盡墾,山澤之利未盡出也,游食之民未盡歸農也。民貧,則姦邪生。貧生於不足,不足生於不農,不農則不地著,不地著則離鄉輕家,民如鳥獸,雖有高城深池,嚴法重刑,猶不能禁也。   〔一〕 師古曰:「食讀曰飤。衣音於既反。」   〔二〕 孟康曰:「肉腐為瘠。捐,骨不埋者。或曰,捐謂民有飢相棄捐者。或謂貧乞者為捐。」蘇林曰:「瘠音漬。」師古曰:「瘠,瘦病也。言無相棄捐而瘦病者耳。不當音漬也。貧乞之釋,尤疏僻焉。」   夫寒之於衣,不待輕煖;〔一〕飢之於食,不待甘旨;〔二〕飢寒至身,不顧廉恥。人情,一日不再食則飢,終歲不製衣則寒。夫腹飢不得食,膚寒不得衣,雖慈母不能保其子,君安能以有其民哉!明主知其然也,故務民於農桑,薄賦斂,廣畜積,以實倉廩,備水旱,故民可得而有也。   〔一〕 師古曰:「以禦風霜,不求靡麗也。煖音乃短反。」   〔二〕 師古曰:「旨,美也。」   民者,在上所以牧之,趨利如水走下,四方亡擇也。〔一〕夫珠玉金銀,飢不可食,寒不可衣,然而眾貴之者,以上用之故也。其為物輕微易臧,在於把握,可以周海內而亡飢寒之患。〔二〕此令臣輕背其主,而民易去其鄉,盜賊有所勸,亡逃者得輕資也。粟米布帛生於地,長於時,聚於力,非可一日成也;數石之重,中人弗勝,〔三〕不為姦邪所利,一日弗得而飢寒至。是故明君貴五穀而賤金玉。   〔一〕 師古曰:「走音奏。」   〔二〕 師古曰:「周謂周遍而游行。」   〔三〕 師古曰:「中人者,處強弱之中也。」   今農夫五口之家,其服役者不下二人,〔一〕其能耕者不過百畝,百畝之收不過百石。春耕夏耘,秋穫冬臧,伐薪樵,治官府,給繇役;春不得避風塵,夏不得避暑熱,秋不得避陰雨,冬不得避寒凍,四時之間亡日休息;又私自送往迎來,弔死問疾,養孤長幼在其中。勤苦如此,尚復被水旱之災,急政暴(虐)〔賦〕,賦斂不時,朝令而暮改。當具有者半賈而賣,〔二〕亡者取倍稱之息,〔三〕於是有賣田宅鬻子孫以償責者矣。而商賈大者積貯倍息,小者坐列販賣,〔四〕操其奇贏,日游都市,〔五〕乘上之急,所賣必倍。〔六〕故其男不耕耘,女不蠶織,衣必文采,食必(梁)〔粱〕肉;〔七〕亡農夫之苦,有仟伯之得。〔八〕因其富厚,交通王侯,力過吏勢,以利相傾;千里游敖,冠蓋相望,乘堅策肥,履絲曳縞。〔九〕此商人所以兼并農人,農人所以流亡者也。   〔一〕 師古曰:「服,事也,給公事之役也。」   〔二〕 師古曰:「本直千錢者,止得五百也。賈讀曰價。」   〔三〕 如淳曰:「取一償二為倍稱。」師古曰:「稱,舉也,今俗所謂舉錢者也。」   〔四〕 師古曰:「行賣曰商,坐販曰賈。列者,若今市中賣物行也。賈音古。」   〔五〕 師古曰:「奇贏,謂有餘財而畜聚奇異之物也。一說,(字)〔奇〕謂殘餘物也,音居宜反。」   〔六〕 師古曰:「上所急求,則其價倍貴。」   〔七〕 師古曰:「(梁)〔粱〕,好粟也,即今之(梁)〔粱〕米。」   〔八〕 師古曰:「仟謂千錢,伯謂百錢也。伯音莫白反。今俗猶謂百錢為一伯。」   〔九〕 師古曰:「堅謂好車也。縞,皓素也,繒之精白者也。」   今法律賤商人,商人已富貴矣;尊農夫,農夫已貧賤矣。故俗之所貴,主之所賤也;吏之所卑,法之所尊也。上下相反,好惡乖迕,〔一〕而欲國富法立,不可得也。方今之務,莫若使民務農而已矣。欲民務農,在於貴粟;貴粟之道,在於使民以粟為賞罰。今募天下入粟縣官,得以拜爵,得以除罪。如此,富人有爵,農民有錢,粟有所渫。〔二〕夫能入粟以受爵,皆有餘者也;取於有餘,以供上用,則貧民之賦可損,〔三〕所謂損有餘補不足,令出而民利者也。順於民心,所補者三:一曰主用足,二曰民賦少,三曰勸農功。今令民有車騎馬一匹者,復卒三人。〔四〕車騎者,天下武備也,故為復卒。〔五〕神農之教曰:「有石城十仞,〔六〕湯池百步,〔七〕帶甲百萬,而亡粟,弗能守也。」以是觀之,粟者,王者大用,政之本務。令民入粟受爵至五大夫以上,乃復一人耳,〔八〕此其與騎馬之功相去遠矣。爵者,上之所擅,出於口而亡窮;〔九〕粟者,民之所種,生於地而不乏。夫得高爵與免罪,人之所甚欲也。使天下〔人〕入粟於邊,以受爵免罪,不過三歲,塞下之粟必多矣。   〔一〕 師古曰:「迕,違也。好音呼到反。惡音烏故反。迕音五故反。」   〔二〕 師古曰:「渫,散也,音先列反。此下亦同也。」   〔三〕 師古曰:「損,減也。」   〔四〕 如淳曰:「復三卒之算錢也。或曰,除三夫不作甲卒也。」師古曰:「當為卒者,免其三人;不為卒者,復其錢耳。復音方目反。」   〔五〕 師古曰:「為音于偽反。」   〔六〕 應劭曰:「仞,五尺六寸也。」師古曰:「此說非也。八尺曰仞,取人申臂之一尋也。」   〔七〕 師古曰:「池,城邊池也。以沸湯為池,不可輒近,喻嚴固之(基)〔甚〕。」   〔八〕 師古曰:「五大夫,第九等爵也。復音方目反。」   〔九〕 師古曰:「擅,專也。」   於是文帝從錯之言,令民入粟邊,六百石爵上造,〔一〕稍增至四千石為五大夫,〔二〕萬二千石為大庶長,〔三〕各以多少級數為差。錯復奏言:「陛下幸使天下入粟塞下以拜爵,甚大惠也。竊恐塞卒之食不足用大渫天下粟。邊食足以支五歲,可令入粟郡縣矣;〔四〕足支一歲以上,可時赦,勿收農民租。如此,德澤加於萬民,民俞勤農。〔五〕時有軍役,若遭水旱,民不困乏,天下安寧;歲孰且美,則民大富樂矣。」上復從其言,乃下詔賜民十二年租稅之半。明年,遂除民田之租稅。   〔一〕 師古曰:「上造,第二等爵也。」   〔二〕 師古曰:「五大夫,第九等爵。」   〔三〕 師古曰:「大庶長,第十八等爵也。」   〔四〕 師古曰:「入諸郡縣,以備凶災也。」   〔五〕 師古曰:「俞,進也,音踰,又音愈。」   後十三歲,孝景二年,令民半出田租,三十而稅一也。其後,上郡以西旱,復修賣爵令,而裁其賈以招民;〔一〕及徒復作,得輸粟於縣官以除罪。〔二〕始造苑馬以廣用,〔三〕宮室列館車馬益增修矣。然婁敕有司以農為務,〔四〕民遂樂業。至武帝之初七十年間,國家亡事,非遇水旱,則民人給家足,都鄙廩庾盡滿,而府庫餘財。京師之錢累百鉅萬,貫朽而不可校。〔五〕太倉之粟陳陳相因,〔六〕充溢露積於外,腐敗不可食。眾庶街巷有馬,仟伯之間成群,〔七〕乘牸牝者擯而不得會聚。〔八〕守閭閻者食粱肉;為吏者長子孫;〔九〕居官者以為姓號。〔一0〕人人自愛而重犯法,〔一一〕先行誼而黜媿辱焉。〔一二〕於是罔疏而民富,役財驕溢,或至并兼豪黨之徒以武斷於鄉曲。〔一三〕宗室有土,公卿大夫以下爭於奢侈〔一四〕,室廬車服僭上亡限。物盛而衰,固其變也。   〔一〕 師古曰:「賈讀曰價。裁謂減省之也。」   〔二〕 師古曰:「復音房目反。解在宣紀。」   〔三〕 師古曰:「苑馬,謂為苑以牧馬。」   〔四〕 師古曰:「婁,古屢字。」   〔五〕 師古曰:「累百鉅萬,謂數百萬萬也。校謂計數也。」   〔六〕 師古曰:「陳謂久舊也。」   〔七〕 師古曰:「謂田中之阡陌也。」   〔八〕 孟康曰:「皆乘父馬,有牝馬間其間則踶齧,故斥出不得會同。」師古曰:「言時富饒,故恥乘牸牝,不必以其踶齧也。踶,蹋也,音大奚反。」   〔九〕 如淳曰:「時無事,吏不數轉,至於(長生)〔生長〕子孫而不轉職也。」   〔一0〕如淳曰:「貨殖傳倉氏、庾氏是也。」   〔一一〕師古曰:「重,難也。」   〔一二〕師古曰:「以行誼為先,以媿辱相黜也。行音下更反。」   〔一三〕師古曰:「恃其饒富,則擅行威罰也。斷音丁喚反。」   〔一四〕師古曰:「有土,謂國之宗姓受封邑土地者也。」   是後,外事四夷,內興功利,役費並興,而民去本。董仲舒說上曰:「春秋它穀不書,至於麥禾不成則書之,以此見聖人於五穀最重麥與禾也。今關中俗不好種麥,是歲失春秋之所重,而損生民之具也。願陛下幸詔大司農,使關中民益種宿麥,令毋後時。」〔一〕又言:「古者稅民不過什一,其求易共;〔二〕使民不過三日,其力易足。民財內足以養老盡孝,外足以事上共稅,下足以畜妻子極愛,故民說從上。〔三〕至秦則不然,用商鞅之法,改帝王之制,除井田,民得賣買,富者田連仟伯,貧者亡立錐之地。又顓川澤之利,管山林之饒,〔四〕荒淫越制,踰侈以相高;邑有人君之尊,里有公侯之富,小民安得不困?又加月為更卒,已復為正,一歲屯戍,一歲力役,三十倍於古;〔五〕田租口賦,鹽鐵之利,二十倍於古。〔六〕或耕豪民之田,見稅什五。〔七〕故貧民常衣牛馬之衣,而食犬彘之食。重以貪暴之吏,刑戮妄加,〔八〕民愁亡聊,亡逃山林,轉為盜賊,赭衣半道,斷獄歲以千萬數。漢興,循而未改。古井田法雖難卒行,宜少近古,〔九〕限民名田,以澹不足,〔一0〕塞并兼之路。鹽鐵皆歸於民。去奴婢,除專殺之威。〔一一〕薄賦斂,省繇役,以寬民力。然後可善治也。」仲舒死後,功費愈甚,天下虛耗,人復相食〔一二〕。   〔一〕 師古曰:「宿麥,謂其苗經冬。」   〔二〕 師古曰:「共讀曰供。次下亦同。」   〔三〕 師古曰:「說讀曰悅也。」   〔四〕 師古曰:「顓與專同。管,主也。」   〔五〕 師古曰:「更卒,謂給郡縣一月而更者也。正卒,謂給中都官者也。率計今人一歲之中,屯戍及力役之事三十倍多於古也。更音工衡反。」   〔六〕 如淳曰:「秦賣鹽鐵貴,故下民受其困也。」師古曰:「既收田租,又出口賦,而官更奪鹽鐵之利。率計今人一歲之中,失其資產,二十倍多於古也。」   〔七〕 如淳曰:「十稅其五。」師古曰:「言下戶貧人,自無田而耕墾豪富家田,十分之中,以五輸本田主也。」   〔八〕 師古曰:「重音直用反。」   〔九〕 師古曰:「卒讀曰猝。近音其靳反。」   〔一0〕師古曰:「名田,占田也。各為立限,不使富者過制,則貧弱之家可足也。」   〔一一〕服虔曰:「不得專殺奴婢也。」   〔一二〕師古曰:「耗音呼到反。」   武帝末年,悔征伐之事,乃封丞相為富民侯。〔一〕下詔曰:「方今之務,在於力農。」以趙過為搜粟都尉。過能為代田,一畝三甽。〔二〕歲代處,故曰代田,〔三〕古法也。后稷始甽田,以二耜為耦,〔四〕廣尺深尺曰甽,長終畝。一畝三甽,一夫三百甽,而播種於甽中。〔五〕苗生葉以上,稍耨隴草,〔六〕因隤其土以附(根苗)〔苗根〕。〔七〕故其詩曰:「或芸或芓,黍稷儗儗。」〔八〕芸,除草也。(耔)〔芓〕,附根也。言苗稍壯,每耨輒附根,比盛暑,隴盡而根深,〔九〕能風與旱,〔一0〕故儗儗而盛也。其耕耘下種田器,皆有便巧。率十二夫為田一井一屋,故畮五頃,〔一一〕用耦犁,二牛三人,一歲之收常過縵田畮一斛以上,〔一二〕善者倍之。〔一三〕過使教田太常、三輔,〔一四〕大農置工巧奴與從事,為作田器。二千石遣令長、三老、力田及里父老善田者受田器,學耕種養苗狀。〔一五〕民或苦少牛,亡以趨澤,〔一六〕故平都令光教過以人輓犁。〔一七〕過奏光以為丞,教民相與庸輓犁。〔一八〕率多人者田日三十畝,少者十三畝,以故田多墾闢。過試以離宮卒田其宮壖地,〔一九〕課得穀皆多其旁田畝一斛以上。令命家田三輔公田,〔二0〕又教邊郡及居延城。〔二一〕是後邊城、河東、弘農、三輔、太常民皆便代田,用力少而得穀多。   〔一〕 韋昭曰:「沛蘄縣也。」師古曰:「欲百姓之殷實,故取其嘉名也。」   〔二〕 師古曰:「甽,壟也,音工犬反,字或作畎。」   〔三〕 師古曰:「代,易也。」   〔四〕 師古曰:「併兩耜而耕。」   〔五〕 師古曰:「播,布也。種謂穀子也。」   〔六〕 師古曰:「耨,鉏也。」   〔七〕 師古曰:「隤謂下之也,音頹。」   〔八〕 師古曰:「小雅甫田之詩。儗儗,盛貌。芸音云。芓音子。儗音擬。」   〔九〕 師古曰:「比音必寐反。」   〔一0〕師古曰:「能讀曰耐也。」   〔一一〕鄧展曰:「九夫為井,三夫為屋。夫百畝,於古為十二頃。古百步為畝,漢時二百四十步為畝,古千二百畝,則得今五頃。」   〔一二〕師古曰:「縵田,謂不為(畝)〔甽〕者也。縵音莫幹反。」   〔一三〕師古曰:「善為甽者,又過縵田二斛以上也。」   〔一四〕蘇林曰:「太常主諸陵,有民,故亦課田種也。」   〔一五〕蘇林曰:「為法意狀也。」   〔一六〕師古曰:「趨讀曰趣。趣,及也。澤,雨之潤澤也。」   〔一七〕師古曰:「輓,引也,音晚。」   〔一八〕師古曰:「庸,功也,言(挽)〔換〕功共作也。義亦與庸賃同。」   〔一九〕師古曰:「離宮,別處之宮,非天子所常居也。壖,餘也。宮壖地,謂外垣之內,內垣之外也。諸緣河壖地,廟垣壖地,其義皆同。守離宮卒,閑而無事,因令於壖地為田也。壖音而緣反。」   〔二0〕李奇曰:「令,使也。命者,教也。令離宮卒教其家田公田也。」韋昭曰:「命謂爵命者。命家,謂受爵命一爵為公士以上,令得田公田,優之也。」師古曰:「令音力成反。」   〔二一〕韋昭曰:「居延,張掖縣也。時有甲卒也。」   至昭帝時,流民稍還,田野益闢,頗有畜積。宣帝即位,用吏多選賢良,百姓安土,歲數豐穰,〔一〕穀至石五錢,農人少利。時大司農中丞耿壽昌以善為算能商功利〔二〕得幸於上,五鳳中奏言:「故事,歲漕關東穀四百萬斛以給京師,〔三〕用卒六萬人。宜糴三輔、弘農、河東、上黨、太原郡穀足供京師,可以省關東漕卒過半。」又白增海租三倍,天子皆從其計。御史大夫蕭望之奏言:「故御史屬徐宮〔四〕家在東萊,言往年加海租,魚不出。長老皆言武帝時縣官嘗自漁,海魚不出,後復予民,魚乃出。夫陰陽之感,物類相應,萬事盡然。今壽昌欲近糴漕關內之穀,築倉治船,費直二萬萬餘,〔五〕有動眾之功,恐生旱氣,民被其災。壽昌習於商功分銖之事,其深計遠慮,誠未足任,宜且如故。」上不聽。漕事果便,壽昌遂白令邊郡皆築倉,以穀賤時增其賈而糴,以利農,穀貴時減賈而糶,名曰常平倉。〔六〕民便之。上乃下詔,賜壽昌爵關內侯。而蔡癸以好農使勸郡國,至大官。〔七〕   〔一〕 師古曰:「數音所角反。穰音人常反。」   〔二〕 師古曰:「商,度也。」   〔三〕 師古曰:「漕,水運。」   〔四〕 李奇曰:「御史大夫屬。」   〔五〕 服虔曰:「萬萬,億也。」   〔六〕 師古曰:「賈並讀曰價。」   〔七〕 師古曰:「為使而勸郡國也。使音山(史)〔吏〕反。」   元帝即位,天下大水,關東郡十一尤甚。二年,齊地飢,穀石三百餘,民多餓死,琅邪郡人相食。在位諸儒多言鹽鐵官及北假田官、常平倉可罷,〔一〕毋與民爭利。上從其議,皆罷之。又罷建章、甘泉宮衛,角抵,齊三服官,省禁苑以予貧民,減諸侯王廟衛卒半。又減關中卒五百人,轉穀振貸窮乏。其後用度不足,獨復鹽鐵官。   〔一〕 孟康曰:「北假,地名也。」   成帝時,天下亡兵革之事,號為安樂,然俗奢侈,不以畜聚為意。永始二年,梁國、平原郡比年傷水災,〔一〕人相食,刺史守相坐免。   〔一〕 師古曰:「比,頻也。」   哀帝即位,師丹輔政,建言:「古之聖王莫不設井田,然後治乃可平。〔一〕孝文皇帝承亡周亂秦兵革之後,天下空虛,故務勸農桑,帥以節儉。民始充實,未有并兼之害,故不為民田及奴婢為限〔二〕。今累世承平,豪富吏民訾數鉅萬,而貧弱俞困。蓋君子為政,貴因循而重改作,〔三〕然所以有改者,將以救急也。亦未可詳,宜略為限。」〔四〕天子下其議。丞相孔光、大司空何武奏請:「諸侯王、列侯皆得名田國中。列侯在長安,公主名田縣道,及關內侯、吏民名田皆毋過三十頃。諸侯王奴婢二百人,列侯、公主百人,關內侯、吏民三十人。期盡三年,犯者沒入官。」時田宅奴婢賈為減賤,丁、傅用事,董賢隆貴,皆不便也。〔五〕詔書且須後,〔六〕遂寢不行。宮室苑囿府庫之臧已侈,百姓訾富雖不及文景,然天下戶口最盛矣。   〔一〕 師古曰:「建,立也,立其議也。」   〔二〕 師古曰:「不為作限制。上為音于偽反。」   〔三〕 師古曰:「重,難也。」   〔四〕 師古曰:「詳謂悉盡也。」   〔五〕 師古曰:「丁、傅及董賢之家皆不便此事也。」   〔六〕 師古曰:「須,待也。」   平帝崩,王莽居攝,遂篡位。王莽因漢承平之業,匈奴稱藩,百蠻賓服,舟車所通,盡為臣妾,府庫百官之富,天下晏然。莽一朝有之,其心意未滿,〔一〕陿小漢家制度,以為疏闊。〔二〕宣帝始賜單于印璽,與天子同,而西南夷鉤町稱王。〔三〕莽乃遣使易單于印,貶鉤町王為侯。二方始怨,侵犯邊境。莽遂興師,發三十萬眾,欲同時十道並出,一舉滅匈奴;募發天下囚徒丁男甲卒轉委輸兵器,自負海江淮而至北邊,〔四〕使者馳傳督趣,〔五〕海內擾矣。又動欲慕古,不度時宜,〔六〕分裂州郡,改職作官,下令曰:「漢氏減輕田租,三十而稅一,常有更賦,罷癃咸出,〔七〕而豪民侵陵,分田劫假,〔八〕厥名三十,實什稅五也。富者驕而為邪,貧者窮而為姦,俱陷於辜,刑用不錯。〔九〕今更名天下田曰王田,奴婢曰私屬,皆不得賣買。其男口不滿八,而田過一井者,分餘田與九族鄉黨。」犯令,法至死,制度又不定,吏緣為姦,天下謷謷然,陷刑者眾〔一0〕。   〔一〕 師古曰:「謂愛惜之意未厭飽也。」   〔二〕 師古曰:「莽以漢家制度為泰疏闊,而更之令陿小。」   〔三〕 師古曰:「鉤音鉅于反。町音大鼎反。」   〔四〕 如淳曰:「負,背也。」   〔五〕 師古曰:「傳音張戀反。趣讀曰促。」   〔六〕 師古曰:「度音大各反。」   〔七〕 晉灼曰:「雖老病者,皆復出口算。」師古曰:「更音工衡反。罷讀曰疲。」   〔八〕 師古曰:「分田,謂貧者無田而取富人田耕種,共分其所收也。假亦謂貧人賃富人之田也。劫者,富人劫奪其稅,侵欺之也。」   〔九〕 師古曰:「錯,置也。」   〔一0〕師古曰:「謷謷,眾口愁聲也,音敖。」   後三年,莽知民愁,下詔諸食王田及私屬皆得賣買,勿拘以法。然刑罰深刻,它政誖亂。〔一〕邊兵二十餘萬人仰縣官衣食,〔二〕用度不足,數橫賦歛,〔三〕民俞貧困。常苦枯旱,亡有平歲,穀賈翔貴。〔四〕   〔一〕 師古曰:「誖,乖也,音布內反。」   〔二〕 師古曰:「仰音牛向反。」   〔三〕 師古曰:「數音所角反。橫(因)〔音〕胡孟反。」   〔四〕 晉灼曰:「翔音常。」師古曰:「晉說非也。翔言如鳥之回翔,謂不離于貴也。若暴貴,稱騰踊也。」   末年,盜賊群起,發軍擊之,將吏放縱於外。北邊及青徐地人相食,雒陽以東米石二千。莽遣三公將軍開東方諸倉振貸窮乏,又分遣大夫謁者教民煮木為酪;〔一〕酪不可食,重為煩擾。〔二〕流民入關者數十萬人,置養澹官以稟之,吏盜其稟,〔三〕飢死者什七八。莽恥為政所致,乃下詔曰:「予遭陽九之阨,百六之會,〔四〕枯旱霜蝗,饑饉荐臻,蠻夷猾夏,寇賊姦軌,百姓流離。予甚悼之,害氣將究矣。」〔五〕歲為此言,以至於亡。   〔一〕 服虔曰:「煮木實,或曰如今餌朮之屬也。」如淳曰:「作杏酪之屬也。」師古曰:「如說是也。」   〔二〕 師古曰:「重音直用反。」   〔三〕 師古曰:「稟,給也。盜其稟者,盜所給之物。稟音彼甚反。」   〔四〕 師古曰:「此曆法應有災歲之期也。事在律曆志。」   〔五〕 師古曰:「究,竟盡也。」 ## 漢書卷二十四下‧食貨志第四下   凡貨,金錢布帛之用,夏殷以前其詳靡記云。太公為周立九府圜法:〔一〕黃金方寸,而重一斤;錢圜函方,〔二〕輕重以銖;〔三〕布帛廣二尺二寸為幅,長四丈為匹。故貨寶於金,利於刀,〔四〕流於泉,〔五〕布於布,〔六〕束於帛。〔七〕   〔一〕 李奇曰:「圜即錢也。圜一寸,而重九兩。」師古曰:「此說非也。周官太府、玉府、內府、外府、泉府、天府、職內、職金、職幣皆掌財幣之官,故云九府。圜謂均而通也。」   〔二〕 孟康曰:「外圜而內孔方也。」   〔三〕 師古曰「言黃金以斤為名,錢則以銖為重也。」   〔四〕 如淳曰:「名錢為刀者,以其利於民也。」   〔五〕 如淳曰:「流行如泉也。」   〔六〕 如淳曰:「布於民間。」   〔七〕 李奇曰:「束,聚也。」   太公退,又行之于齊。至管仲相桓公,通輕重之權,曰:「歲有凶穰,故穀有貴賤;〔一〕令有緩急,故物有輕重。〔二〕人君不理,則畜賈游於市,〔三〕乘民之不給,百倍其本矣。〔四〕故萬乘之國必有萬金之賈,千乘之國必有千金之賈者,利有所并也。計本量委則足矣。〔五〕然而民有飢餓者,穀有所臧也。〔六〕民有餘則輕之,故人君斂之以輕;民不足則重之,故人君散之以重。〔七〕凡輕重斂散之以時,則準平。〔守準平〕,使萬室之邑必有萬鍾之臧,臧繈千萬;〔八〕千室之邑必有千鍾之臧,臧繈百萬。春以奉耕,夏以奉耘,〔九〕耒耜器械,種饟糧食,必取澹焉。〔一0〕故大賈畜家不得豪奪吾民矣。」桓公遂用區區之齊合諸侯,顯伯名。〔一二〕   〔一〕 師古曰:「穰音人常反。」   〔二〕 李奇曰:「上令急於求米則民重米,緩於求米則民輕米。」   〔三〕 師古曰:「畜讀曰蓄。蓄賈,謂賈人之多蓄積者。」   〔四〕 師古曰:「給,足也。」   〔五〕 李奇曰:「委,積也。」   〔六〕 師古曰:「言富人多臧穀,故令貧者食不足也。」   〔七〕 李奇曰:「民輕之時,為斂糴之;重之時,官為散也。」   〔八〕 李奇曰:「繈,落也。」孟康曰:「六斛四斗為鍾。繈,錢貫也。管子曰『凶(戾)〔歲〕糴,釜十繈』。」師古曰:「孟說是也。繈音居兩反。」   〔九〕 師古曰:「奉謂供事也。」   〔一0〕師古曰:「種,五穀之種也。饟字與餉同,謂餉田之具也。」   〔一一〕師古曰:「畜讀曰蓄。豪謂輕侮之也,字本作{敖力},蓋通用耳。」   〔一二〕師古曰:「伯讀曰霸。」   其後百餘年,周景王時患錢輕,將更鑄大錢,〔一〕單穆公曰:「不可。〔二〕古者天降災戾,〔三〕於是乎量資幣,權輕重,以救民。〔四〕民患輕,則為之作重幣以行之,於是有母權子而行,民皆得焉。〔五〕若不堪重,則多作輕而行之,亦不廢重,於是乎有子權母而行,小大利之。〔六〕今王廢輕而作重,民失其資,能無匱乎?民若匱,王用將有所乏;乏將厚取於民;〔七〕民不給,將有遠志,是離民也。〔八〕且絕民以實王府,猶塞川原為潢洿也,〔九〕竭亡日矣。王其圖之。」弗聽,卒鑄大錢,文曰「寶貨」,肉好皆有周郭,〔一0〕以勸農澹不足,百姓蒙利焉。〔一一〕   〔一〕 應劭曰:「大於舊錢,其價重也。」   〔二〕 師古曰:「單穆公,周大夫單旗。單音善。」   〔三〕 師古曰:「戾,惡氣也。一曰,戾,至也。」   〔四〕 應劭曰:「資,財也。量資幣多少有無,平其輕重也。」師古曰:「凡言幣者,皆所以通貨物,易有無也,故金之與錢,皆名為幣也。」   〔五〕 應劭曰:「母,重也,其大倍,故為母也。子,輕也,其輕少半,故為子也。民患幣之輕而物貴,為重幣以平之,權時而行,以廢其輕。故曰母權子,猶言重權輕也。民皆得者,本末有無皆得其利也。」孟康曰:「重為母,輕為子,若市八十錢物,以母當五十,以子三十續之。」   〔六〕 應劭曰:「民患幣重,則多作輕錢而行之,亦不廢去重者,言重者行其貴,輕者行其賤也。」   〔七〕 師古曰:「厚猶多也,重也。」   〔八〕 師古曰:「遠志,謂去其本居而散(忘)〔亡〕也。」   〔九〕 師古曰:「原謂水泉之本也。潢洿,停水也。潢音黃。洿音一胡反。」   〔一0〕韋昭曰:「肉,錢形也。好,孔也。」   〔一一〕孟康曰:「單穆公曰『竭無日矣』,不得復云百姓蒙利焉。」臣瓚曰:「但是不聽不鑄大錢耳,猶自從其不廢輕,此言母子並用,故蒙其利也。」師古曰:「二說皆非也。單旗雖有此言,王終自鑄錢,果有便,故百姓蒙其利也。」   秦兼天下,幣為二等:黃金以溢為名,上幣;〔一〕銅錢質如周錢,〔二〕文曰「半兩」,重如其文。而珠玉龜貝銀錫之屬為器飾寶臧,不為幣,然各隨時而輕重無常。   〔一〕 孟康曰:「二十兩為溢。」師古曰:「改周一斤之制,更以溢為金之名數也。高祖初賜張良金百溢,此尚秦制也。上幣者,二等之中黃金為上而錢為下也。」   〔二〕 臣瓚曰:「言錢之形質如周錢,唯文異耳。」   漢興,以為秦錢重難用,更令民鑄莢錢。〔一〕黃金一斤。〔二〕而不軌逐利之民畜積餘贏以稽市物,痛騰躍,〔三〕米至石萬錢,馬至匹百金。天下已平,高祖乃令賈人不得衣絲乘車,重稅租以困辱之。〔四〕孝惠、高后時,為天下初定,復弛商賈之律,〔五〕然市井子孫亦不得(宦為吏)〔為官吏〕。孝文五年,為錢益多而輕,乃更鑄四銖錢,其文為「半兩」。除盜鑄錢令,使民放鑄。〔六〕賈誼諫曰:   〔一〕 如淳曰:「如榆莢也。」師古曰:「莢音頰。」   〔二〕 師古曰:「復周之制,更以斤名金。」   〔三〕 李奇曰:「稽,貯滯也。」晉灼曰:「痛,甚也。言計市物賤,豫益畜之,物貴而出賣,故使物甚騰躍也。」師古曰:「不軌,謂不循軌度者也。言以其贏餘以財蓄積群貨,使物稽滯在己,故市價甚騰貴。今書本痛字或作踊者,誤耳。踊、騰一也,不當重累言之。畜讀曰蓄。」   〔四〕 師古曰:「欲令務農。」   〔五〕 師古曰:「弛,解也。」   〔六〕 師古曰:「恣其私鑄。」   法使天下公得顧租鑄銅錫為錢,敢雜以鉛鐵為它巧者,其罪黥。〔一〕然鑄錢之情,非殽雜為巧,則不可得贏;〔二〕而殽之甚微,為利甚厚。〔三〕夫事有召禍而法有起姦,今令細民人操造幣之勢,〔四〕各隱屏而鑄作,因欲禁其厚利微姦,雖黥罪日報,其勢不止。〔五〕乃者,民人抵罪,多者一縣百數,及吏之所疑,榜笞奔走者甚眾。夫縣法以誘民,〔六〕使入陷阱,孰積於此!〔七〕曩禁鑄錢,死罪積下;〔八〕今公鑄錢,黥罪積下。為法若此,上何賴焉?〔九〕   〔一〕 師古曰:「顧租,謂顧庸之直,或租其本。」   〔二〕 師古曰:「殽謂亂雜也。贏,餘利也。言不雜鉛鐵,則無利也。殽音爻。」   〔三〕 師古曰:「微謂精妙也。言殽雜鉛鐵,其術精妙,不可覺知,而得利甚厚,故令人輕犯之,姦不可止也。」   〔四〕 師古曰:「操,持也。人人皆得鑄錢也。操音千高反。」   〔五〕 鄭氏曰:「報,論。」   〔六〕 師古曰:「縣謂開立之。」   〔七〕 師古曰:「阱,穿地以陷獸也。積,多也。阱音才性反。」   〔八〕 蘇林曰:「下,報也,積累下報論之也。」張晏曰:「死罪者多,委積於下也。」師古曰:「蘇說是也。下音胡亞反。次後亦同。」   〔九〕 師古曰:「賴,利也。一曰恃也。」   又民用錢,郡縣不同:或用錢輕,百加若干;〔一〕或用重錢,平稱不受。〔二〕法錢不立,〔三〕吏急而壹之虖,則大為煩苛,而力不能勝;縱而弗呵虖,〔四〕則市肆異用,錢文大亂。苟非其術,何鄉而可哉!〔五〕   〔一〕 應劭曰:「時錢重四銖,法錢百枚,當重一斤十六銖,輕則以錢足之若干枚,令滿平也。」師古曰:「若干,且設數之言也。干猶箇也,謂當如此箇數耳。而胡廣云『若,順也;干,求也』。當順所求而與之矣。」   〔二〕 應劭曰:「用重錢,則平稱有餘,不能受也。」臣瓚曰:「秦錢重半兩,漢初鑄莢錢,文帝更鑄四銖錢。秦錢與莢錢皆當廢,而故與四銖並行。民以其見廢,故用輕錢,則百加若干;用重錢,雖以一當一猶復不受之。是以郡縣不同也。」師古曰:「應說是也。稱音尺孕反。」   〔三〕 師古曰:「法錢,依法之錢也。」   〔四〕 師古曰:「呵,責怒也,音火何反。」   〔五〕 師古曰:「鄉讀曰嚮。」   今農事棄捐而采銅者日蕃,〔一〕釋其耒耨,冶鎔炊炭〔二〕,姦錢日多,五穀不為多。〔三〕善人怵而為姦邪,〔四〕愿民陷而之刑戮,〔五〕刑戮將甚不詳,奈何而忽!〔六〕國知患此,吏議必曰禁之。禁之不得其術,其傷必大。令禁鑄錢,則錢必重;〔七〕重則其利深,盜鑄如雲而起,〔八〕棄市之罪又不足以禁矣。姦數不勝而法禁數潰,銅使之然也。〔九〕故銅布於天下,其為禍博矣〔一0〕。   〔一〕 師古曰:「蕃,多也,音扶元反。其下亦同。」   〔二〕 應劭曰:「鎔,形容也,作錢模也。」師古曰:「鎔音容。」   〔三〕 師古曰:「言皆采銅鑄錢,廢其農業,故五穀不多也。為音於偽反。不為多,猶言為之不多也。」   〔四〕 李奇曰:「怵,誘也,動心於姦邪也。」師古曰:「怵音先律反,又音黜。」   〔五〕 師古曰:「愿,謹也。」   〔六〕 師古曰:「詳,平也。忽,忽忘也。」   〔七〕 師古曰:「令謂法令也。」   〔八〕 師古曰:「言其多。」   〔九〕 師古曰:「數,並音所角反。」   〔一0〕師古曰:「博,大也。」   今博禍可除,而七福可致也。何謂七福?上收銅勿令布,則民不鑄錢,黥罪不積,一矣。偽錢不蕃,民不相疑,二矣。采銅鑄作者反於耕田,三矣。銅畢歸於上,上挾銅積以御輕重,〔一〕錢輕則以術斂之,重則以術散之,貨物必平,四矣。以作兵器,以假貴臣,多少有制,用別貴踐,五矣。〔二〕以臨萬貨,以調盈虛,以收奇羨,〔三〕則官富實而末民困,六矣。〔四〕制吾棄財,以與匈奴逐爭其民,其敵必懷,七矣。〔五〕故善為天下者,因禍而為福,轉敗而為功。今久退七福而行博禍,臣誠傷之。   〔一〕 師古曰:「銅積,謂多積銅也。」   〔二〕 如淳曰:「古者以銅為兵,秦銷鋒鍉鑄金人十二,是也。」   〔三〕 師古曰:「調,平均也。奇,殘餘也。羨,饒溢也。奇音居宜反。羨音弋戰反。」   〔四〕 師古曰:「末謂工商之業也。」   〔五〕 師古曰:「末業既困,農人敦本,倉廩積實,布帛有餘,則招誘胡人,多來降附。故言制吾棄財逐爭其人也。棄財者,可棄之財。逐,競也。」   上不聽。是時,吳以諸侯即山鑄錢,富埒天子,〔一〕後卒叛逆。鄧通,大夫也,以鑄錢財過王者。故吳、鄧錢布天下。   〔一〕 師古曰:「即,就也。埒,等也。」   武帝因文、景之畜,忿胡、粵之害,〔一〕即位數年,嚴助、朱買臣等招徠東甌,事兩粵,江淮之間蕭然煩費矣。〔二〕唐蒙、司馬相如始開西南夷,鑿山通道千餘里,以廣巴蜀,巴蜀之民罷焉。〔三〕彭吳穿穢貊、朝鮮,置滄海郡,〔四〕則燕齊之間靡然發動。及王恢謀馬邑,匈奴絕和親,侵優北邊,兵連而不解,天下共其勞。〔五〕干戈日滋,行者齎,居者送,〔六〕中外騷擾相奉,百姓抏敝以巧法,〔七〕財賂衰耗而不澹。〔八〕入物者補官,出貨者除罪,選舉陵夷,廉恥相冒,〔九〕武力進用,法嚴令具,興利之臣自此而始。〔一0〕   〔一〕 師古曰:「畜讀曰蓄。」   〔二〕 師古曰:「蕭然猶騷然,勞動之貌。」   〔三〕 師古曰:「罷讀曰疲。」   〔四〕 師古曰:「彭吳,人姓名也。本皆荒梗,始開通之也,故言穿也。」   〔五〕 師古曰:「共猶同。」   〔六〕 師古曰:「齎謂將衣食之具以自隨也,音子奚反。」   〔七〕 師古曰:「抏,訛也,謂摧挫也。巧法,為巧詐以避法也。抏音五官反。」   〔八〕 師古曰:「耗,減也。澹,足也。」   〔九〕 師古曰:「冒,蒙也。」   〔一0〕師古曰:「謂桑弘羊、東郭咸陽、孔僅之屬也。」   其後,衛青歲以數萬騎出擊匈奴,遂取河南地,築朔方。時又通西南夷道,作者數萬人,千里負擔餽饟,〔一〕率十餘鍾致一石〔二〕,散幣於邛僰以輯之。〔三〕數歲而道不通,蠻夷因以數攻(吏),吏發兵誅之。悉巴蜀租賦不足以更之,〔四〕乃募豪民田南夷,入粟縣官,而內受錢於都內。〔五〕東置滄海郡,人徒之費疑於南夷。〔六〕又興十餘萬築衛朔方,〔七〕轉漕甚遠,自山東咸被其勞,費數十百鉅萬,〔八〕府庫並虛。乃募民能入奴婢得以終身復,為郎增秩,〔九〕及入羊為郎,始於此。   〔一〕 師古曰:「餽亦饋字。饟,古餉字。」   〔二〕 師古曰:「言其勞費用功重。」   〔三〕 應劭曰:「邛屬臨邛,僰屬犍為。」晉灼曰:「僰音蒲賊反。」師古曰:「本西南夷兩種也。邛,今邛州也。僰,今僰道縣也。輯與集同,謂安定也。」   〔四〕 李奇曰:「不足用,終更其事也。」韋昭曰:「更,續也。」師古曰:「二說並非也。悉,盡也。更,償也。雖盡租賦不足償其功費也。更音庚。」   〔五〕 服虔曰:「入穀於外縣,而受粟錢於內府也。」師古曰:「此說非也。都內,京師主臧者也。百官公卿表大司農屬官有都內令丞也。」   〔六〕 師古曰:「疑讀曰儗。儗謂比也。」   〔七〕 師古曰:「既築其城,又守衛之。」   〔八〕 師古曰:「數十萬乃至百萬萬。」   〔九〕 師古曰:「庶人入奴婢則復終身,先為郎者就增其秩也。一曰入奴婢少者復終身,多者得為郎,舊為郎更增秩也。」   此後四年,衛青比歲十餘萬眾擊胡,〔一〕斬捕首虜之士受賜黃金二十餘萬斤,而漢軍士馬死者十餘萬,兵甲轉漕之費不與焉。〔二〕於是大司農陳臧錢經用,賦稅既竭,不足以奉戰士。〔三〕有司請令民得買爵及贖禁錮免(臧)〔減〕罪;請置賞官,名曰武功爵〔四〕。級十七萬,凡直三十餘萬金。諸買武功爵官首者試補吏,先除;千夫如五大夫;〔五〕其有罪又減二等;爵得至樂卿,〔六〕以顯軍功。軍功多用超等,大者封侯卿大夫,小者郎。吏道雜而多端,則官職秏廢。〔七〕   〔一〕 師古曰:「比歲,頻歲也。」   〔二〕 師古曰:「與讀曰豫。」   〔三〕 師古曰:「陳謂列奏之。經,常也。既,盡也。言常用之錢及諸賦稅並竭盡也。」   〔四〕 臣瓚曰:「茂陵中書有武功爵,一級曰造士,二級曰閑輿衛,三級曰良士,四級曰元戎士,五級曰官首,六級曰秉鐸,七級曰千夫,八級曰樂卿,九級曰執戎,十級曰政戾庶長,十一級曰軍衛。此武帝所制,以寵軍功。」師古曰:「此下云級十七萬,凡直三十餘萬金,今瓚所引茂陵中書止於十一級,則計數不足,與本文乖矣。或者茂陵書說之不盡也。」   〔五〕 師古曰:「五大夫,舊二十等爵之第九級也。至此以上,始免徭役,故每先選以為吏。千夫者,武功十一等爵之第七也,亦得免役,今則先除為吏,比於五大夫也。」   〔六〕 師古曰:「樂卿者,武功爵第八等也。言買爵唯得至第八也。此文止論武功爵級,而作注者乃以舊二十等爵解之,失其本意,故刪而不取。」   〔七〕 師古曰:「秏,亂也,音莫報反。」   自〔公〕孫弘以春秋之義繩臣下取漢相,張湯以峻文決理為廷尉,於是見知之法生,而廢格沮誹窮治之獄用矣。〔一〕其明年,淮南、衡山、江都王謀反跡見,〔二〕而公卿尋端治之,竟其黨與,坐而死者數萬人,吏益慘急而法令察。〔三〕當是時,招尊方正賢良文學之士,或至公卿大夫。公孫弘以宰相,布被,食不重味,為下先,然而無益於俗,稍務於功利矣。   〔一〕 張晏曰:「吏見知不舉劾為故縱,官有所作,廢格沮敗誹謗,則窮治之也。」如淳曰:「廢格天子文法,使不行也。誹謂非上所行,若顏異反脣之比也。」師古曰:「沮,(上)〔止〕壞之,音材汝反。」   〔二〕 師古曰:「蹤跡顯見也。」   〔三〕 師古曰:「慘,毒也。察,微視也。」   其明年,票騎仍再出擊胡,大克獲。〔一〕渾邪王率數萬眾來降,〔二〕於是漢發車三萬兩迎之。〔三〕既至,受賞,賜及有功之士。是歲費凡百餘鉅萬。   〔一〕 師古曰:「仍,頻也。」   〔二〕 師古曰:「渾音胡昆反。」   〔三〕 師古曰:「一兩,一乘。」   先是十餘歲,河決,灌梁、楚地,固已數困,而緣河之郡隄塞河,輒壞決,費不可勝計。其後番係欲省底柱之漕,〔一〕穿汾、河渠以為溉田;鄭當時為渭漕回遠,鑿漕直渠自長安至華陰;〔二〕而朔方亦穿溉渠。作者各數萬人,歷二三期而功未就,費亦各以鉅萬十數。〔三〕   〔一〕 師古曰:「番,姓;係,名也。番音普安反。係音工系反。」   〔二〕 師古曰:「回,曲繞也,音胡內反。」   〔三〕 師古曰:「謂十萬萬也。」   天子為伐胡故,盛養馬,馬之往來食長安者數萬匹,〔一〕卒掌者關中不足,乃調旁近郡。〔二〕而胡降者數萬人皆得厚賞,衣食仰給縣官,〔三〕縣官不給,〔四〕天子乃損膳,解乘輿駟,出御府禁臧以澹之。   〔一〕 師古曰:「食讀曰飤。」   〔二〕 師古曰:「調謂選發之也。調音徒釣反。」   〔三〕 師古曰:「仰音牛向反,次下亦同。」   〔四〕 師古曰:「給,足也。」   其明年,山東被水災,民多飢乏,於是天子遣使虛郡國倉廩以振貧。猶不足,又募豪富人相假貸。〔一〕尚不能相救,乃徙貧民於關以西,及充朔方以南新秦中,〔二〕七十餘萬口,衣食皆仰給於縣官。數歲,貸與產業,使者分部護,〔三〕冠蓋相望,費以億計,縣官大空。而富商賈或墆財役貧,〔四〕轉轂百數,〔五〕廢居居邑〔六〕,封君皆氐首仰給焉。〔七〕冶鑄煮鹽,財或累萬金,而不佐公家之急,黎民重困。〔八〕   〔一〕 師古曰:「貸音土戴反。次下亦同。」   〔二〕 應劭曰:「秦始皇遣蒙恬攘卻匈奴,得其河南造陽之北千里地甚好,於是為築城郭,徙民充之,名曰新秦。四方雜錯,奢儉不同,今俗名新富貴者為『新秦』,由是名也。」   〔三〕 師古曰:「分音扶問反。」   〔四〕 孟康曰:「墆,停也。」晉灼曰:「墆音滯。」   〔五〕 李奇曰:「轂,車也。」   〔六〕 服虔曰:「居穀於邑也。」如淳曰:「居賤物於邑中以待貴也。」師古曰:「二說皆未盡也。此言或有所廢置,有所居蓄,而居於邑中,以乘時射利也。」   〔七〕 晉灼曰:「氐音抵距之抵。」服虔曰:「仰給於商賈,言百姓好末作也。」師古曰:「二說皆非也。封君,受封邑者,謂公主及列侯之屬也。氐首,猶俯首也。時公主、列侯雖有國邑而無餘財,其朝夕所須皆俯首而取給於富商大賈,後方以邑入償之。氐音丁奚反。」   〔八〕 師古曰:「重音直用反。」   於是天子與公卿議,更造錢幣以澹用,〔一〕而摧浮淫并兼之徒。是時禁苑有白鹿而少府多銀錫。自孝文更造四銖錢,至是歲四十餘年,從建元以來,用少,縣官往往即多銅山而鑄錢,〔二〕民亦盜鑄,不可勝數。錢益多而輕,〔三〕物益少而貴。〔四〕有司言曰:「古者皮幣,諸侯以聘享。金有三等,黃金為上,白金為中,赤金為下。〔五〕今半兩錢法重四銖,〔六〕而姦或盜摩錢質而取鋊,〔七〕錢益輕薄而物貴,則遠方用幣煩費不省。」乃以白鹿皮方尺,緣以繢,為皮幣,〔八〕直四十萬。王侯宗室朝覲聘享,必以皮幣薦璧,然後得行。   〔一〕 師古曰:「更,改也。」   〔二〕 師古曰:「就多銅之山而鑄錢也。」   〔三〕 臣瓚曰:「鑄錢者多,故錢輕。輕亦賤也。」   〔四〕 如淳曰:「民但鑄錢,不作餘物故也。」   〔五〕 孟康曰:「白金,銀也。赤金,丹陽銅也。」   〔六〕 鄭氏曰:「其文為半兩,實(為)〔重〕四銖也。」   〔七〕 如淳曰:「錢一面有文,一面幕,幕為質。民盜摩漫面而取其鋊,以更鑄作錢也。」臣瓚曰:「許慎云『鋊,銅屑也』。摩錢漫面以取其屑,更以鑄錢。西京黃圖叙曰『民摩錢取屑』是也。」師古曰:「鋊音浴。瓚說是也。」   〔八〕 師古曰:「繢,繡也,繪五綵而為之。」   又造銀錫白金。〔一〕以為天用莫如龍,地用莫如馬,人用莫如龜,故白金三品:其一曰重八兩,圜之,其文龍,名「白撰」,直三千;二曰以重差小,方之,其文馬,直五百;〔二〕三曰復小,橢之,其文龜,直三百。〔三〕令縣官銷半兩錢,更鑄三誅錢,重如其文。盜鑄諸金錢罪皆死,而吏民之犯者不可勝數。   〔一〕 如淳曰:「雜鑄銀錫為白金。」   〔二〕 晉灼曰:「以半斤之重差為三品,此重六兩,則下品重四兩也。」   〔三〕 師古曰:「橢,圜而長也,音佗果反。」   於是以東郭咸陽、孔僅為大農丞,〔一〕領鹽鐵事,而桑弘羊貴幸。咸陽,齊之大煮鹽,孔僅,南陽大冶,皆致產累千金,故鄭當時進言之。弘羊,洛陽賈人之子,以心計,〔二〕年十三侍中。故三人言利事析秋豪矣。   〔一〕 師古曰:「二人也,姓東郭名咸陽,姓孔名僅。僅音鉅刃反。」   〔二〕 師古曰:「不用籌算。」   法既益嚴,吏多廢免。兵革數動,民多買復〔一〕及五大夫、千夫,徵發之士益鮮。〔二〕於是除千夫、五大夫為吏,不欲者出馬;〔三〕故吏皆適令伐棘上林,作昆明池。〔四〕   〔一〕 師古曰:「入財於官,以取優復。復音方目反。」   〔二〕 師古曰:「鮮,少也,音先淺反。」   〔三〕 如淳曰:「千夫、五大夫不欲為吏者,令之出馬也。」   〔四〕 師古曰:「適讀曰謫。謫,責罰也,以其久為姦利。」   其明年,大將軍、票騎大出擊胡,賞賜五十萬金,軍馬死者十餘萬匹,轉漕車甲之費不與焉。〔一〕是時財匱,〔二〕戰士頗不得祿矣。   〔一〕 師古曰:「與讀曰豫。」   〔二〕 師古曰:「匱,空也。」   有司言三銖錢輕,輕錢易作姦詐,乃更請郡國鑄五銖錢,周郭其質,令不可得摩取(鉛)〔鋊〕。〔一〕   〔一〕 孟康曰:「周匝為郭,文漫皆有。」   大農上鹽鐵丞孔僅、咸陽言:〔一〕「山海,天地之臧,宜屬少府,陛下弗私,以屬大農佐賦。願募民自給費,因官器作煮鹽,官與牢盆。〔二〕浮食奇民欲擅斡山海之貨,以致富羨,〔三〕役利細民。其沮事之議,不可勝聽。敢私鑄鐵器煮鹽者,釱左趾,〔四〕沒入其器物。郡不出鐵者,置小鐵官,〔五〕使屬在所縣。」使僅、咸陽乘傳舉行天下鹽鐵,〔六〕作官府,〔七〕除故鹽鐵家富者為吏。吏益多賈人矣。   〔一〕 師古曰:「奏上其言也。」   〔二〕 蘇林曰:「牢,價直也。今世人言顧手牢。」如淳曰:「牢,廩食也。古者名廩為牢。盆,煮鹽盆也。」師古曰:「牢,蘇說是也。䰞,古煮字也。」   〔三〕 師古曰:「斡謂主領也,讀與管同。羨,饒也,音弋戰反。」   〔四〕 師古曰:「釱,足鉗也,音徒計反。」   〔五〕 鄧展曰:「鑄故鐵。」   〔六〕 師古曰:「舉,皆也,普天之下皆行之也。〔行〕音下更反。」   〔七〕 師古曰:「主煮鑄及出納之處也。」   商賈以幣之變,多積貨逐利。於是公卿言:「郡國頗被災害,貧民無產業者,募徙廣饒之地。陛下損膳省用,出禁錢以振元元,寬貸,而民不齊出南畝,〔一〕商賈滋眾。貧者畜積無有,皆仰縣官〔二〕。異時算軺車賈人之緍錢皆有差,〔三〕請算如故。諸賈人末作貰貸賣買,居邑貯積諸物,〔四〕及商以取利者,雖無市籍,各以其物自占,〔五〕率緍錢二千而算一。〔六〕諸作有租及鑄,〔七〕率緍錢四千算一。非吏比者、三老、北邊騎士,軺車一算;〔八〕商賈人軺車二算;〔九〕船五丈以上一算。匿不自占,占不悉,戍邊一歲,沒入緍錢。〔一0〕有能告者,以其半畀之。〔一一〕賈人有市籍,及家屬,皆無得名田,〔一二〕以便農。敢犯令,沒入田貨。」   〔一〕 師古曰:「言農人尚少,不皆務耕種也。」   〔二〕 師古曰:「畜讀曰蓄。仰音牛向反。」   〔三〕 師古曰:「異時,言往時也。軺,小車也。緍謂錢貫也。軺音弋昭反。緍音武巾反。」   〔四〕 師古曰:「貰,賒也。貸,假與也。貰音式制反。貸音土戴反。」   〔五〕 師古曰:「占,隱度也,各隱度其財物多少,而為名簿送之於官也。占音之贍反。」   〔六〕 師古曰:「率計有二千錢者則出一算。」   〔七〕 如淳曰:「以手力所作而賣之者。」   〔八〕 師古曰:「比,例也。身非為吏之例,非為三老,非為北邊騎士,而有軺車,皆令出一算。比音必寐反。」   〔九〕 如淳曰:「商賈人有軺車,又使多出一算,重其賦。」   〔一0〕師古曰:「悉,盡也。」   〔一一〕師古曰:「畀,與也,音必寐反。」   〔一二〕師古曰:「一人有市籍,則身及家內皆不得有田也。」   是時,豪富皆爭匿財,唯卜式數求入財以助縣官。天子乃超拜式為中郎,賜爵左庶長,田十頃,布告天下,以風百姓。〔一〕初,式不願為官,上強拜之,稍遷至齊相。語自在其傳。孔僅使天下鑄作器,三年中至大司農,列於九卿。而桑弘羊為大司農中丞,管諸會計事,稍稍置均輸以通貨物。始令吏得入穀補官,郎至六百石。〔二〕   〔一〕 師古曰:「風讀曰諷。」   〔二〕 師古曰:「吏更遷補高官,郎又就增其秩,得至六百石也。」   自造白金五銖錢後五歲,而赦吏民之坐盜鑄金錢死者數十萬人。其不發覺相殺者,不可勝計。赦自出者百餘萬人。然不能半自出,天下大氐無慮皆鑄金錢矣。〔一〕犯法者眾,吏不能盡誅,於是遣博士褚大、徐偃等分行郡國,〔二〕舉并兼之徒守相為利者。〔三〕而御史大夫張湯方貴用事,減宣、杜周等為中丞,〔四〕義縱、尹齊、王溫舒等用急刻為九卿,直指夏蘭之屬始出。〔五〕而大農顏異誅矣。初,異為濟南亭長,以廉直稍遷至九卿。上與湯既造白鹿皮幣,問異。異曰:「今王侯朝賀以倉璧,直數千,而其皮薦反四十萬,本末不相稱。」天子不說。〔六〕湯又與異有隙,及人有告異以它議,事下湯治。異與客語,客語初令下有不便者,〔七〕異不應,微反脣〔八〕。湯奏當異九卿見令不便,不入言而腹非,〔九〕論死。自是後有腹非之法比,〔一0〕而公卿大夫多諂諛取容。   〔一〕 師古曰:「氐讀曰抵。抵,歸也。大歸猶言大凡也。無慮亦謂大率無小計慮耳。」   〔二〕 師古曰:「行音下更反。」   〔三〕 師古曰:「守,郡守也。相,諸侯相。」   〔四〕 師古曰:「減,姓也,音減省之減。」   〔五〕 蘇林曰:「夏蘭,人姓名。」   〔六〕 師古曰:「說讀曰悅。」   〔七〕 李奇曰:「異與客語,道詔令初下有不便處。」   〔八〕 師古曰:「蓋非之。」   〔九〕 師古曰:「當謂處斷其罪。」   〔一0〕師古曰:「比,則例也,讀如字,又音必寐反。」   天(下)〔子〕既下緍錢令而尊卜式,百姓終莫分財佐縣官,於是告緍錢縱矣。〔一〕   〔一〕 師古曰:「縱,放也,放令相告言也。」   郡國鑄錢,民多姦鑄,〔一〕錢多輕,而公卿請令京師鑄官赤仄,〔二〕一當五,賦官用非赤仄不得行。〔三〕白金稍賤,民弗寶用,縣官以令禁之,無益,歲餘終廢不行。是歲,湯死而民不思。其後二歲,赤仄錢賤,民巧法用之,不便,又廢。於是悉禁郡國毋鑄錢,專令上林三官鑄。錢既多,而令天下非三官錢不得行,諸郡國前所鑄錢皆廢銷之,輸入其銅三官。而民之鑄錢益少,計其費不能相當〔四〕,唯真工大姦乃盜為之。〔五〕   〔一〕 師古曰:「謂巧鑄之,雜鉛錫。」   〔二〕 應劭曰:「所謂子紺錢也。」如淳曰:「以赤銅為其郭也。(令)〔今〕錢郭見有赤者,不知作法云何也。」   〔三〕 師古曰:「充賦及給官用,皆令以赤仄。」   〔四〕 師古曰:「言無利。」   〔五〕 師古曰:「其術巧妙,故得利。」   楊可告緍遍天下,〔一〕中家以上大氐皆遇告。杜周治之,獄少反者。〔二〕乃分遣御史廷尉正監分曹往,〔三〕(往)即治郡國緍錢,〔四〕得民財物以億計,奴婢以千萬數,田大縣數百頃,小縣百餘頃,宅亦如之。於是商賈中家以上大氐破,民媮甘食好衣,不事畜臧之業,〔五〕而縣官以鹽鐵緍錢之故,用少饒矣。益廣(開)〔關〕,置左右輔。   〔一〕 如淳曰:「告緍令楊可所告言也。」師古曰:「此說非也。楊可據令而發動之,故天下皆被告。」   〔二〕 如淳曰:「治匿緍之罪,其獄少有反者。」蘇林曰:「反音幡。」師古曰:「幡謂從輕而出。」   〔三〕 服虔曰:「分曹職案行也。」師古曰:「服說非也。曹,輩也,分輩而出為使也。」   〔四〕 師古曰:「就其所在而治也。」   〔五〕 師古曰:「媮,苟且也。」   初,大農(幹)〔斡〕鹽鐵官布多,置水衡,欲以主鹽鐵;及楊可告緍,上林財物眾,乃令水衡主上林。上林既充滿,益廣。是時粵欲與漢用船戰逐,〔一〕乃大修昆明池,列館環之。〔二〕治樓船,高十餘丈,旗織加其上,〔三〕甚壯。於是天子感之,乃作柏梁臺,高數十丈。宮室之修,繇此日麗。   〔一〕 孟康曰:「水戰相逐也。」   〔二〕 師古曰:「環,繞也。」   〔三〕 師古曰:「織讀曰(熾)〔幟〕,音昌志反。」   乃分緍錢諸官,而水衡、少府、太僕、大農各置農官,往往即郡縣比沒入田田之。〔一〕其沒入奴婢,分諸苑養狗馬禽獸,及與諸官。官益雜置多,〔二〕徒奴婢眾,而下河漕度四百萬石,及官自糴乃足。〔三〕   〔一〕 師古曰:「即,就也。比謂比者所沒入也。」   〔二〕 如淳曰:「水衡、少府、太僕、司農皆有農官,是為多也。」師古曰:「此說非也。謂雜置官員分掌眾事耳,非農官也。」   〔三〕 師古曰:「度,計也,音大各反。」   所忠言:「世家子弟富人或鬥雞走狗馬,弋獵博戲,亂齊民。」〔一〕乃徵諸犯令,相引數千人,名曰「株送徒」。入財者得補郎,郎選衰矣。〔二〕   〔一〕 如淳曰:「世家,謂世世有祿秩家也。齊,等也。無有貴賤,謂之齊民,若今言平民矣。」晉灼曰:「中國被教齊整之民也。」師古曰:「所,姓也,忠,名也,武帝之近臣。郊祀志云『公孫卿因所忠言寶鼎』,石慶傳云『欲請詔近臣所忠』,廣川王傳云『言漢公卿及幸臣所忠』,司馬相如傳云『所忠往取書』。考其蹤跡,此並一人也。而說者或以為所忠信之人,此釋大謬。齊等之義,如說是也。」   〔二〕 應劭曰:「株,根本也。送,致也。」如淳曰:「株,蔕也。諸坐博戲事決為徒者,能入錢,得補郎。」李奇曰:「先至者為魁株也。」師古曰:「言被牽引者為其根株所送當充徒役,而能入財者,即當補郎。」   是時山東被河災,及歲不登數年,人或相食,方二三千里。天子憐之,令飢民得流就食江淮間,欲留,留處。〔一〕使者冠蓋相屬於道護之,〔二〕下巴蜀粟以振焉。   〔一〕 師古曰:「流謂恣其行移,若水之流。至所在,有欲(往)〔住〕者,亦留而處(之)〔也〕。」   〔二〕 師古曰:「屬,聯續也,音之欲反。」   明年,天子始出巡郡國。東度河,河東守不意行至,不辯,自殺。行西踰隴,卒,〔一〕從官不得食,隴西守自殺。於是上北出蕭關,從數萬騎行獵新秦中,以勒邊兵而歸。新秦中或千里無亭徼,〔二〕於是誅北地太守以下,而令民得畜邊縣,〔三〕官假馬母,三歲而歸,及息什一,以除告緍,用充入新秦中。〔四〕   〔一〕 孟康曰:「踰,度也。卒,倉卒也。」   〔二〕 晉灼曰:「徼,塞也。」臣瓚曰:「既無亭候,又不徼循,無禦邊之備,故誅北地太守。」師古曰:「晉說是也。」   〔三〕 孟康曰:「令得畜牧於邊縣。」   〔四〕 李奇曰:「邊有官馬,今令民能畜官母馬者,滿三歲歸之,十母馬還官一駒,此為息什一也。」師古曰:「官得母馬之息,以給用度,得充實秦中人,故除告緍之令也。」   既得寶鼎,立后土、泰一祠,公卿白議封禪事,而郡國皆豫治道,修繕故宮,及當馳道縣,縣治宮儲,設共具,〔一〕而望幸。   〔一〕 師古曰:「共音居用反。」   明年,南粵反,西羌侵邊。天子為山東不澹,赦天下囚,因南方樓船士二十餘萬人擊粵,發三河以西騎擊羌,又數萬人度河築令居。〔一〕初置張掖、酒泉郡,而上郡、朔方、西河、河西開田官,斥塞卒六十萬人戍田之。〔二〕中國繕道餽糧,遠者三千,近者千餘里,皆仰給大農。〔三〕邊兵不足,乃發武庫工官兵器以澹之。車騎馬乏,縣官錢少,買馬難得,乃著令,令封君以下至三百石吏以上差出(牡)〔牝〕馬天下亭,亭有畜字馬,歲課息。   〔一〕 師古曰:「令音零。」   〔二〕 師古曰:「開田,始開屯田也。斥塞,廣塞令卻。初置二郡,故塞更廣也。以開田之官廣塞之卒戍而田也。」   〔三〕 師古曰:「仰音牛向反。此下並同。」   齊相卜式上書,願父子死南粵。天子下詔褒揚,賜爵關內侯,黃金四十斤,田十頃。布告天下,天下莫應。列侯以百數,皆莫求從軍。至飲酎,少府省金,〔一〕而列侯坐酎金失侯者百餘人。乃拜卜式為御史大夫。式既在位,見郡國多不便縣官作鹽鐵,器苦惡,〔二〕賈貴,〔三〕或彊令民買之。而船有算,商者少,物貴,乃因孔僅言船算事。上不說。〔四〕   〔一〕 李奇曰:「省,視也。至嘗酎飲宗廟時,少府視其金多少。」   〔二〕 如淳曰:「苦或作盬。盬,不攻嚴也。」臣瓚曰:「謂作鐵器,民患苦其不好也。」師古曰:「二說非也。鹽既味苦,器又脆惡,故總云苦惡也。」   〔三〕 師古曰:「鹽鐵並貴也。賈讀曰價。」   〔四〕 師古曰:「說音悅。」   漢連出兵三歲,誅羌,滅兩粵,番禺以西至蜀南者置初郡十七,〔一〕且以其故俗治,無賦稅。南陽、漢中以往,各以地比給初郡吏卒奉食幣物,傳車馬被具。〔二〕而初郡又時時小反,殺吏,漢發南方吏卒往誅之,間歲萬餘人,〔三〕費皆仰大農。大農以均輸調鹽鐵助賦,故能澹之。然兵所過縣,縣以為訾給毋乏而已,不敢言輕賦法矣。   〔一〕 晉灼曰:「元鼎六年定越地以為南海、蒼梧、鬱林、合浦、交趾、九真、日南、珠厓、儋耳郡,定西南夷以為武都、牂柯、越嶲、沈黎、汶山郡,及地理志、西南夷傳所置犍為、零陵、益州郡,凡十七。」   〔二〕 師古曰:「地比,謂依其次第,自近及遠也。比音頻寐反。傳音張戀反。被音皮義反。」   〔三〕 師古曰:「間歲,隔一歲。」   其明年,元封元年,卜式貶為太子太傅。而桑弘羊為治粟都尉,領大農,盡代僅斡天下鹽鐵。〔一〕弘羊以諸官各自市相爭,物以故騰躍,而天下賦輸或不償其僦費,〔二〕乃請置大農部丞數十人,分部主郡國,各往往置均輸鹽鐵官,令遠方各以其物如異時商賈所轉(貶)〔販〕者為賦,而相灌輸。置平準於京師,都受天下委輸。召工官治車諸器,皆仰給大農。大農諸官盡籠天下之貨物,貴則賣之,賤則買之。如此,富商大賈亡所牟大利,〔三〕則反本,而萬物不得騰躍。故抑天下之物,名曰「平準」。天子以為然而許之。於是天子北至朔方,東封泰山,巡海上,旁北邊以歸。〔四〕所過賞賜,用帛百餘萬匹,錢金以鉅萬計,皆取足大農。   〔一〕 師古曰:「代孔僅。」   〔二〕 師古曰:「僦,顧也,言所輸賦物不足償其餘顧庸之費也。僦音子就反。」   〔三〕 如淳曰:「牟,取也。」   〔四〕 師古曰:「旁音步浪反。」   弘羊又請令民得入粟補吏,及罪以贖。令民入粟甘泉各有差,以復終身,〔一〕不復告緍。它郡各輸急處,而諸農各致粟,山東漕益歲六百萬石。一歲之中,太倉、甘泉倉滿。邊餘穀,諸均輸帛五百萬匹。民不益賦而天下用饒。於是弘羊賜爵左庶長,〔二〕黃金者再百焉。〔三〕   〔一〕 師古曰:「復音方目反。」   〔二〕 師古曰:「第十等爵。」   〔三〕 師古曰:「凡再賜百金。」   是歲小旱,上令百官求雨。卜式言曰:「縣官當食租衣稅而已,〔一〕今弘羊令吏坐市列,販物求利。〔二〕亨弘羊,天乃雨。〔三〕」久之,武帝疾病,拜弘羊為御史大夫。   〔一〕 師古曰:「衣音於既反。」   〔二〕 師古曰:「市列,謂列肆。」   〔三〕 師古曰:「亨,鬻也,音普庚反。」   昭帝即位六年,詔郡國舉賢良文學之士,問以民所疾苦,教化之要。皆對願罷鹽鐵酒(〈木寉〉)〔榷〕均輸官,毋與天下爭利,視以儉節,〔一〕然後教化可興。弘羊難,〔二〕以為此國家大業,所以制四夷,安邊足用之本,不可廢也。乃與丞相千秋共奏罷酒酤。弘羊自以為國興大利,伐其功,欲為子弟得官,怨望大將軍霍光,遂與上官桀等謀反,誅滅。   〔一〕 師古曰:「視讀曰示。」   〔二〕 師古曰:「詰難議者之言也。」   宣、元、成、哀、平五世,亡所變改。元帝時嘗罷鹽鐵官,三年而復之。貢禹言:「鑄錢采銅,一歲十萬人不耕,民坐盜鑄陷刑者多。富人臧錢滿室,猶無厭足。民心動搖,棄本逐末,耕者不能半,姦邪不可禁,原起於錢。疾其末者絕其本,宜罷采珠玉金銀鑄錢之官,毋復以為幣,除其販賣租銖之律,〔一〕租稅祿賜皆以布帛及穀,使百姓壹意農桑。」議者以為交易待錢,布帛不可尺寸分裂。禹議亦寢。   〔一〕 師古曰:「租銖,謂計其所賣物價,平其錙銖而收租也。」   自孝武元狩五年三官初鑄五銖錢,至平帝元始中,成錢二百八十億萬餘云。   王莽居攝,變漢制,以周錢有子母相權,於是更造大錢,徑寸二分,重十二銖,文曰「大錢五十」。又造契刀、錯刀。契刀,其環如大錢,身形如刀,長二寸,文曰「契刀五百」。錯刀,以黃金錯其文,曰「一刀直五千」。〔一〕與五銖錢凡四品,並行。   〔一〕 張晏曰:「案今所見契刀、錯刀,形質如大錢,而肉好輪厚異於此。大錢形如大刀環矣,契刀身形圓,不長二寸也。其文左曰『契』,右曰『刀』,無『五百』字也。錯刀則刻之作字也,以黃金填其文,上曰『一』,下曰『刀』。二刀泉甚不與志相應也,似扎單差錯,文字磨滅故耳。」師古曰:「張說非也。王莽錢刀今並尚在,形質及文與志相合,無差錯也。」   莽即真,以為書「劉」字有金刀,乃罷錯刀、契刀及五銖錢,而更作金、銀、龜、貝、錢、布之品,名曰「寶貨」。   小錢徑六分,重一銖,文曰「小錢直一」。次七分,三銖,曰「錢一十」。〔一〕次八分,五銖,曰「幼錢二十」。次九分,七銖,曰「中錢三十」。次一寸,九銖,曰「壯錢四十」。因前「大錢五十」,是為錢貨六品,直各如其文。   〔一〕 師古曰:「幺,小也,音一堯反。」   黃金重一斤,直錢萬。朱提銀重八兩為一流,直一千五百八十。〔一〕它銀一流直千。是為銀貨二品。   〔一〕 師古曰:「朱提,縣名,屬犍為,出善銀。朱音殊。提音上支反。」   元龜岠冉長尺二寸,〔一〕直二千一百六十,為大貝十朋。〔二〕公龜九寸,直五百,為壯貝十朋。侯龜七寸以上,直三百,為幺貝十朋。子龜五寸以上,直百,為小貝十朋。是為龜寶四品。   〔一〕 孟康曰:「冉,龜甲緣也。岠,至也。度背兩邊緣尺二寸也。」臣瓚曰:「元,大也。」   〔二〕 蘇林曰:「兩貝為朋。朋直二百一十六,元龜十朋,故二千一百六十也。」   大貝四寸八分以上,二枚為一朋,直二百一十六。壯貝三寸六分以上,二枚為一朋,直五十。幺貝二寸四分以上,二枚為一朋,直三十。小貝寸二分以上,二枚為一朋,直十。不盈寸二分,漏度不得為朋,率枚直錢三。是為貝貨五品。   大布、次布、弟布、壯布、中布、差布、厚布、幼布、幺布、小布。小布長寸五分,重十五銖,文曰「小布一百」。自小布以上,各相長一分,相重一銖,文各為其布名,直各加一百。上至大布,長二寸四分,重一兩,而直千錢矣。是為布貨十品。〔一〕   〔一〕 師古曰:「布亦錢耳。謂之布者,言其分布流行也。」   凡寶貨五物,六名,二十八品。   鑄作錢布皆用銅,殽以連錫,〔一〕文質周郭放漢五銖錢云〔二〕。其金銀與它物雜,色不純好,龜不盈五寸,貝不盈六分,皆不得為寶貨。元龜為蔡,非四民所得居,〔三〕有者,入大卜受直。   〔一〕 孟康曰:「連,錫之別名也。」李奇曰:「鉛錫璞名曰連。」應劭曰:「連似銅。」師古曰:「孟、李二說皆非也。許慎云『鏈,銅屬也』,然則以連及錫雜銅而為錢也。此下又云能采金銀銅連錫,益知連非錫矣。」   〔二〕 師古曰:「放,依也,音甫往反。」   〔三〕 如淳曰:「臧文仲居蔡,謂此也,說謂蔡國出大龜也。」臣瓚曰:「蔡是大龜之名也。書曰『九江納錫大龜』,大龜又不出蔡國也。若龜出楚,不可名龜為楚也。」師古曰:「瓚說非也。本以蔡出善龜,故因名大龜為蔡耳。」   百姓憒亂,其貨不行。民私以五銖錢市買。莽患之,下詔:「敢非井田挾五銖錢者為惑眾,投諸四裔以御魑魅。」於是農商失業,食貨俱廢,民涕泣於市道。坐賣買田宅奴婢鑄錢抵罪者,自公卿大夫至庶人,不可稱數。莽知民愁,乃但行小錢直一,與大錢五十,二品並行,龜貝布屬且寢。   莽性躁擾,不能無為,每有所興造,必欲依古得經文。國師公劉歆言周有泉府之官,收不讎,與欲得,〔一〕即易所謂「理財正辭,禁民為非」者也。〔二〕莽乃下詔曰:「夫周禮有賒貸,〔三〕樂語有五均,〔四〕傳記各有斡焉。今開賒貸,張五均,設諸斡者,所以齊眾庶,抑并兼也。」遂於長安及五都立五均官,更名長安東西市令及洛陽、邯鄲、臨甾、宛、成都市長皆為五均司市(稱)師。東市稱京,西市稱畿,洛陽稱中,餘四都各用東西南北為稱,皆置交易丞五人,錢府丞一人。工商能采金銀銅連錫登龜取貝者,〔五〕皆自占司市錢府,順時氣而取之。〔六〕   〔一〕 師古曰:「讎讀曰售。言賣不售者,官收取之;無而欲得者,官出與之。」   〔二〕 師古曰:「易下繫辭曰:『理財正辭,禁人為非曰義。』言財貨辭訟正,乃得人不為非,合事宜。」   〔三〕 師古曰:「周禮泉府之職曰:『凡賒者,祭祀無過旬日,喪紀無過三月。凡人之貸者,與其有司辨而授之,以國服為之息。』謂人以祭祀、喪紀故從官賒買物,不過旬日及三月而償之。其從官貸物者,以共其所屬吏定價而後與之。各以其國服事之稅而輸息,謂若受園廛之田而貸萬錢者,一期之月,出息五百。貸音土戴反。」   〔四〕 鄧展曰:「樂語,樂元語,河間獻王所傳,道五均事。」臣瓚曰:「其文云:『天子取諸侯之(士)〔土〕以立五均,則市無二賈,四民常均,彊者不得困弱,富者不得要貧,則公家有餘,恩及小民矣。』」   〔五〕 如淳曰:「登,進也。龜有靈,故言登。」   〔六〕 師古曰:「各以其所采取之物自隱實於司市錢府也。占音之漸反。其下並同。」   又以周官稅民:凡田不耕為不殖,出三夫之稅;城郭中宅不樹藝者為不毛,〔一〕出三夫之布;民浮游無事,出夫布一匹。其不能出布者,宂作,縣官衣食之。〔二〕諸取眾物鳥獸魚鱉百蟲於山林水澤及畜牧者,嬪婦桑蠶織紝紡績補縫,〔三〕工匠醫巫卜祝及它方技商販賈人坐肆列里區謁舍,〔四〕皆各自占所為於其在所之縣官,除其本,計其利,十一分之,而以其一為貢。敢不自占,自占不以實者,盡沒入所采取,而作縣官一歲。   〔一〕 師古曰:「樹藝,謂種樹果木及菜蔬。」   〔二〕 師古曰:「宂,散也,音人勇反。衣音於既反。食謂曰飤。」   〔三〕 師古曰:「機縷曰紝,音人禁反。」   〔四〕 如淳曰:「居處所在為區。謁舍,今之客舍也。」   諸司市常以四時中月實定所掌,〔一〕為物上中下之賈,〔二〕各自用為其市平,毋拘它所。眾民賣買五穀布帛絲綿之物,周於民用而不讎者,〔三〕均官有以考檢厥實,用其本賈取之,毋令折錢〔四〕。萬物卬貴,過平一錢,則以平賈賣與民。〔五〕其賈氐賤減平者,聽民自相與市,〔六〕以防貴庾者。〔七〕民欲祭祀喪紀而無用者,錢府以所入工商之貢但賒之,〔八〕祭祀無過旬日,喪紀毋過三月。民或乏絕,欲貸以治產業者,均授之,除其費,計所得受息,毋過歲什一。〔九〕   〔一〕 師古曰:「中讀曰仲。」   〔二〕 師古曰:「賈讀曰價。其下並同。」   〔三〕 師古曰:「讎讀曰售。下亦類此也。」   〔四〕 師古曰:「折音上列反。」   〔五〕 師古曰:「卬,物價起,音五剛反,亦讀曰仰。」   〔六〕 師古曰:「貴(既)〔即〕為卬。賤則為氐,音丁奚反。」   〔七〕 師古曰:「庾,積也。以防民積物待貴也。」   〔八〕 師古曰:「但,空也,徒也。言空賒與之,不取息利也。」   〔九〕 師古曰:「均謂各依先後之次。除其費,謂衣食之費已用者也。」   羲和魯匡言:「名山大澤,鹽鐵錢布帛,五均賒貸,斡在縣官,〔一〕唯酒酤獨未斡。酒者,天之美祿,帝王所以頤養天下,享祀祈福,扶衰養疾。百禮之會,非酒不行。故詩曰『無酒酤我』,〔二〕而論語曰『酤酒不食』,〔三〕二者非相反也。夫詩據承平之世,酒酤在官,和旨便人,可以相御也。〔四〕論語孔子當周衰亂,酒酤在民,薄惡不誠,是以疑而弗食。今絕天下之酒,則無以行禮相養;放而亡限,則費財傷民。請法古,令官作酒,以二千五百石為一均,率開一盧以賣,〔五〕讎五十釀為準。一釀用麤米二斛,麴一斛,得成酒六斛六斗。各以其市月朔米麴三斛,并計其賈而參分之,〔六〕以其一為酒一斛之平。除米麴本賈,計其利而什分之,以其七入官,其三及醩酨灰炭〔七〕給工器薪樵之費。」   〔一〕 師古曰:「斡謂主領也。」   〔二〕 師古曰:「小雅伐木之詩也。酤,買也。言王於族人恩厚,要在燕飫,無酒則買而飲之。」   〔三〕 師古曰:「鄉黨所說孔子齊之時也。」   〔四〕 師古曰:「旨,美也。御,進。」   〔五〕 如淳曰:「酒家開肆待客,設酒罏,故以罏名肆。」臣瓚曰:「盧,酒瓮也。言開一瓮酒也。趙廣漢入丞相府破盧瓮。」師古曰:「二說皆非也。盧者,賣酒之區也,以其一邊高,形如鍛家盧,故取名耳,非即謂火盧及酒瓮也。此言讎五十釀為準,豈一瓮乎?廣漢所破盧及罌盧,亦謂所居罌瓮之處耳。」   〔六〕 師古曰:「參,三也。」   〔七〕 師古曰:「酨,酢漿也,音才代反。」   羲和置命士督五均六斡,郡有數人,皆用富賈。洛陽薛子仲、張長叔、臨菑姓偉等,〔一〕乘傳求利,交錯天下。〔二〕因與郡縣通姦,多張空簿,〔三〕府臧不實,百姓俞病。莽知民苦之,復下詔曰:「夫鹽,食肴之將;〔四〕酒,百藥之長,嘉會之好;鐵,(曰)〔田〕農之本;名山大澤,饒衍之臧;五均賒貸,百姓所取平,卬以給澹;〔五〕鐵布銅冶,通行有無,備民用也。此六者,非編戶齊民所能家作,〔六〕必卬於市,雖貴數倍,不得不買。豪民富賈,即要貧弱,先聖知其然也,故斡之。每一斡為設科條防禁,犯者罪至死。」姦吏猾民並侵,眾庶各不安生。   〔一〕 如淳曰:「姓姓名偉也。」   〔二〕 師古曰:「傳音張戀反。」   〔三〕 師古曰:「簿,計簿也,音步戶反。」   〔四〕 師古曰:「將,大也,一說為食肴之將帥。」   〔五〕 師古曰:「卬音牛向反。其下並同。」   〔六〕 師古曰:「家謂家家自作也。」   後五歲,天鳳元年,復申下金銀龜貝之貨,頗增減其賈直。而罷大小錢,改作貨布,長二寸五分,廣一寸,首長八分有奇,〔一〕廣八分,其圜好徑二分半,〔二〕足枝長八分,間廣二分,其文右曰「貨」,左曰「布」,重二十五銖,直貨泉二十五。貨泉徑一寸,重五銖,文右曰「貨」,左曰「泉」,枚直一,與貨布二品並行。又以大錢行久,罷之,恐民挾不止,乃令民且獨行大錢,與新貨泉俱枚直一,並行盡六年,毋得復挾大錢矣。每壹易錢,民用破業,而大陷刑。莽以私鑄錢死,及非沮寶貨投四裔,犯法者多,不可勝行,乃更輕其法:私鑄作泉布者,與妻子沒入為官奴婢;吏及比伍,知而不舉告,與同罪;〔三〕非沮寶貨,民罰作一歲,吏免官。犯者俞眾,及五人相坐皆沒入,郡國檻車鐵鎖,傳送長安鍾官,〔四〕愁苦死者什六七。   〔一〕 師古曰:「奇音居宜反,謂有餘也。」   〔二〕 師古曰:「好,孔也。」   〔三〕 師古曰:「比音頻寐反。」   〔四〕 師古曰:「鍾官,主鑄錢者。」   作貨布六年後,匈奴侵寇甚,莽大募天下囚徒人奴,名曰豬突豨勇,〔一〕壹切稅吏民,訾三十而取一。又令公卿以下至郡縣黃綬吏,皆保養軍馬,吏盡復以與民。〔三〕民搖手觸禁,不得耕桑,繇役煩劇,〔四〕而枯旱蝗蟲相因。又用制作未定,上自公侯,下至小吏,皆不得奉祿,而私賦斂,貨賂上流,獄訟不決。吏用苛暴立威,旁緣莽禁,侵刻小民。〔五〕富者不得自保,貧者無以自存,起為盜賊,依阻山澤,吏不能禽而覆蔽之,浸淫日廣,〔六〕於是青、徐、荊楚之地往往萬數。戰鬥死亡,緣邊四夷所係虜,陷罪,飢疫,人相食,及莽未誅,而天下戶口減半矣。   〔一〕 服虔曰:「豬性觸突人,故取以喻。」師古曰:「東方名豕曰豨。一曰,豨,豕走也,音許豈反。」   〔二〕 師古曰:「保者,不許其死傷。」   〔三〕 師古曰:「轉令百姓養之。」   〔四〕 師古曰:「繇讀曰傜也。」   〔五〕 師古曰:「旁,依也,音步浪反。」   〔六〕 師古曰:「浸淫,猶漸染也。它皆類此。」   自發豬突豨勇後四年,而漢兵誅莽。後二年,世祖受命,盪滌煩苛,復五銖錢,與天下更始。   贊曰:易稱「裒多益寡,稱物平施」,〔一〕書云「楙遷有無」,〔二〕周有泉府之官,〔三〕而孟子亦非「狗彘食人之食不知斂,〔四〕野有餓〈菜,中“木改又”〉而弗知發」。〔五〕故管氏之輕重,〔六〕李悝之平糴,弘羊均輸,壽昌常平,亦有從徠。〔七〕顧古為之有數,吏良而令行,〔八〕故民賴其利,萬國作乂。〔九〕及孝武時,國用饒給,而民不益賦,其次也。至于王莽,制度失中,姦軌弄權,官民俱竭,亡次矣。   〔一〕 師古曰:「謙卦象辭。裒,取也。言取於多者以益少者,故萬物皆稱而施與平也。裒音薄侯反。」   〔二〕 應劭曰:「楙,勉也。遷,徙也。言天下食貨有無相通足也。」師古曰:「虞書益稷之辭。言勸勉天下遷徙有無,使相通也。」   〔三〕 師古曰:「司徒之屬官也,掌市之征布,斂市貨之不讎,貨之滯於人用者,以其價買之。」   〔四〕 應劭曰:「養狗彘者使食人之食,而不知以法度斂之也。」師古曰:「孟子,孟軻之書。言歲豐孰,菽粟饒多,狗彘食人之食,此時可斂之也。」   〔五〕 鄭氏曰:「〈菜,中“木改又”〉音『蔈有梅』之蔈。〈菜,中“木改又”〉,零落也。人有餓死零落者,不知發倉廩貸之也。」師古曰:「〈菜,中“木改又”〉音頻小反。諸書或作殍字,音義亦同。」   〔六〕 服虔曰:「作輕重貨,在管子書。」   〔七〕 師古曰:「言所從徠久矣。」   〔八〕 師古曰:「顧,思念。」   〔九〕 師古曰:「乂,治也。」 ## 漢書卷二十五上‧郊祀志第五上   洪範八政,三曰祀。〔一〕祀者,所以昭孝事祖,通神明也。旁及四夷,莫不修之;下至禽獸,豺獺有祭。〔二〕是以聖王為之典禮。民之精爽不貳,齊肅聰明者,神或降之,〔三〕在男曰覡,在女曰巫,〔四〕使制神之處位,為之牲器。使先聖之後,能知山川,敬於禮儀,明神之事者,以為祝;能知四時犧牲,壇場上下,氏姓所出者,以為宗。〔五〕故有神民之官,各司其序,不相亂也。民神異業,敬而不黷,〔六〕故神降之嘉生,〔七〕民以物序,〔八〕災禍不至,所求不匱。〔九〕   〔一〕 師古曰:「祀謂祭祀也。」   〔二〕 師古曰:「禮記月令:『季秋之月,豺祭獸。』『孟春之月,獺祭魚。』豺,摯搏之獸,形似狗。獺,水居而食魚。祭者,謂殺之而布列,以祭其先也。豺音仕皆反。獺音吐曷反。」   〔三〕 師古曰:「爽,明也。齊讀曰齋。齋肅,莊敬也。」   〔四〕 師古曰:「巫覡亦通稱耳。覡音下狄反。」   〔五〕 應劭曰:「上下,謂天地之屬神也。氏姓,王族之別也。宗,大宗也。」臣瓚曰:「宗,宗伯也。」師古曰:「二說皆非也。祝謂主祭之贊詞者。積土為壇,平地為場。氏姓,謂神本所出,及見所當為主者也。宗,宗人,主神之列位尊卑者也。春秋左氏傳曰『虢公使祝應宗區享神』也,又云『祝宗用馬于四墉』,並非宗伯及大宗也。」   〔六〕 師古曰:「黷,汙渫也。黷音讀。」   〔七〕 應劭曰:「嘉穀也。」師古曰:「嘉生,謂眾瑞。」   〔八〕 孟康曰:「各有分敘也。」   〔九〕 師古曰:「匱,乏也。」   及少昊之衰,九黎亂德,〔一〕民神雜擾,不可放物。〔二〕家為巫史,享祀無度,黷齊明而神弗蠲。〔三〕嘉生不降,禍災荐臻,莫盡其氣。〔四〕顓頊受之,乃命南正重司天以屬神,命火正黎司地以屬民,〔五〕使復舊常,亡相侵黷。   〔一〕 孟康曰:「少昊時諸侯作亂者也。」韋昭曰:「黎氏九人也。」   〔二〕 師古曰:「放,依也。物,事也。放音甫往反。」   〔三〕 師古曰:「齊讀曰齋。蠲,絜也。」   〔四〕 師古曰:「言不究其性命也。」   〔五〕 應劭曰:「黎,陰官也。火數二,二,地數也,故火正司地以屬萬民。」師古曰:「屬,委也,以其事委之也。屬音之欲反。」   自共工氏霸九州,其子曰句龍,能平水土,死為社祠。〔一〕有烈山氏王天下,其子曰柱,能殖百穀,死為稷祠。〔二〕故郊祀社稷,所從來尚矣。〔三〕   〔一〕 師古曰:「共工氏在太昊、炎帝之間。無祿而王,故謂之霸。句讀曰鉤。」   〔二〕 師古曰:「烈山氏,炎帝。」   〔三〕 師古曰:「尚,上也。謂起於上古。」   虞書曰,舜在璿璣玉衡,以齊七政。〔一〕遂類于上帝,禋于六宗,〔二〕望秩于山川,遍于群神。〔三〕揖五瑞,〔四〕擇吉月日,見四嶽諸牧,班瑞。〔五〕歲二月,東巡狩,至于岱宗。〔六〕岱宗,泰山也。柴,望秩于山川。〔七〕遂見東后。東后者,諸侯也。〔八〕合時月正日,同律度量衡,〔九〕修五禮五樂,〔一0〕三帛二生一死為贄。〔一一〕五月,巡狩至南嶽。南嶽者,衡山也。八月,巡狩至西嶽。西嶽者,華山也。十一月,巡狩至北嶽。北嶽者,恆山也。皆如岱宗之禮。中嶽,嵩高也。五載一巡狩。〔一二〕   〔一〕 師古曰:「虞書舜典也。在,察也。璿,美玉也。璣轉而衡平。以玉為璣衡,謂渾天儀也。七政,日、月、五星也。言舜觀察璣衡,以齊同日、月、五星之政,度合天意。」   〔二〕 孟康曰:「六宗,星、辰、風伯、雨師、司中、司命。一說云乾坤六子。又一說:天宗三,日、月、星辰;地宗三,泰山、河、海。或曰天地間游神也。」師古曰:「類,以類祭也。上帝,天也。絜精以祀謂之禋。六宗之義,說者多矣。乾坤六子,其最通乎。」   〔三〕 師古曰:「望,謂在遠者望而祭之。秩,次也。群神,丘陵墳衍之屬。」   〔四〕 師古曰:「揖與輯同。揖,合也。五瑞,公、侯、伯、子、男之瑞玉。」   〔五〕 師古曰:「四嶽諸牧,謂四方諸侯也。班,布也。」   〔六〕 師古曰:「狩,守也。諸侯為天子守土,故巡行。」   〔七〕 師古曰:「柴,積柴而燔。」   〔八〕 師古曰:「后,君也。東方諸侯,故謂之東后也。」   〔九〕 師古曰:「時,四時也。月,十二月也。日,三百六十日。律,六律也。度,尺丈也。量,斛斗也。衡,斤兩也。」   〔一0〕師古曰:「五禮,吉、凶、賓、軍、嘉也。五樂,謂春則琴瑟,夏則笙竽,季夏則鼓,秋則鐘,冬則磬也。五樂,尚書作五玉,今志亦有作五玉者。五玉即五瑞。」   〔一一〕師古曰:「三帛,玄、纁、黃也。二牲,羔、鴈也。一死,雉也。贄者,所執以為禮也。」   〔一二〕師古曰:「此以上皆舜典所載。」   禹遵之。後十三世,至帝孔甲,淫德好神,神黷,二龍去之〔一〕。其後十三世,湯伐桀,欲䙴夏社,不可,作夏社。〔二〕乃䙴烈山子柱,而以周棄代為稷祠。後八世,帝太戊有桑穀生於廷,一暮大拱,〔三〕懼。伊陟曰:「祅不勝德。」〔四〕太戊修德,桑穀死。伊陟贊巫咸。〔五〕後十三世,帝武丁得傅說為相,〔六〕殷復興焉,稱高宗。有雉登鼎耳而雊,〔七〕武丁懼。祖己曰:「修德。」武丁從之,位以永寧。〔八〕後五世,帝乙嫚神而震死。〔九〕後三世,帝紂淫亂,武王伐之。由是觀之,始未嘗不肅祇,後稍怠嫚也。   〔一〕 應劭曰:「夏帝孔甲,天賜之乘龍,河漢各二,其後媟黷嫚神,故龍去之。」   〔二〕 應劭曰:「遭大旱七年,明德以薦,而旱不止,故遷社,以棄代為稷。欲遷句龍,德莫能繼,故作夏社,說不可遷之義也。」師古曰:「䙴,古遷字。夏社,尚書篇名,今則序在而書亡逸。」   〔三〕 師古曰:「穀即今之楮樹也,其字從木。合兩手曰拱。」   〔四〕 師古曰:「伊陟,太戊臣,伊尹之子。」   〔五〕 孟康曰:「巫咸,殷賢臣。贊,說也,謂伊陟說其意也。」師古曰:「因此作咸乂四篇。事見商書序,其篇亦亡逸也。」   〔六〕 師古曰:「說讀曰悅。」   〔七〕 師古曰:「雊,雉鳴,音工豆反。」   〔八〕 師古曰:「事見商書說命及高宗肜日。祖己,殷之賢臣。」   〔九〕 師古曰:「帝乙,武乙也,為韋囊盛血,仰而射之,號曰射天,後遇雷震而死。」   周公相成王,王道大洽,制禮作樂,天子曰明堂辟雍,〔一〕諸侯曰泮宮。〔二〕郊祀后稷以配天,宗祀文王於明堂以配上帝。〔三〕四海之內各以其職來助祭。天子祭天下名山大川,懷柔百神,咸秩無文。〔四〕五嶽視三公,四瀆視諸侯。〔五〕而諸侯祭其疆內名山大川,〔六〕大夫祭門、戶、井、灶、中霤五祀。〔七〕士庶人祖考而已。各有典禮,而淫祀有禁。   〔一〕 師古曰:「明堂辟雍,解在平紀。」   〔二〕 師古曰:「泮之言半也。制度半於天子之辟雍也。泮音普半反。」   〔三〕 師古曰:「郊祀,祀於郊也。后稷,周之始祖也。宗,尊也。文王,周始受命之王。上帝,太微五帝也。」   〔四〕 師古曰:「懷,來也。柔,安也。言招來百神而安處之也。稱百者,言其多也。秩,序也。舊無禮文者,皆以次序而祭之。」   〔五〕 師古曰:「江、河、淮、濟為四瀆。瀆者,發源而注海者也。視謂其禮物之數也。」   〔六〕 師古曰:「疆,境也。」   〔七〕 韋昭曰:「古者穴居,故名室中為中霤。」   後十三世,世益衰,禮樂廢。幽王無道,為犬戎所敗,平王東徙雒邑。秦襄公攻戎救周,列為諸侯,而居西,自以為主少昊之神,作西畤,祠白帝,其牲用騮駒黃牛羝羊各一云。〔一〕   〔一〕 師古曰:「騮,赤馬黑鬛尾也。羝,牡羊也。騮音留。羝音丁奚反。」   其後十四年,秦文公東獵汧渭之間,〔一〕卜居之而吉。文公(薨)〔夢〕黃蛇自天下屬地,〔二〕其口止於鄜衍。〔三〕文公問史敦,〔四〕敦曰:「此上帝之徵,君其祠之。」於是作鄜畤,用三牲郊祭白帝焉。   〔一〕 師古曰:「汧渭,二水名。汧音牽。」。   〔二〕 師古曰:「屬,著也,音之欲反。」   〔三〕 李奇曰:「鄜音孚。三輔謂山阪間為衍。」晉灼曰:「左馮翊鄜縣之衍也。」師古曰:「今之鄜州蓋取名於此也。」   〔四〕 師古曰:「秦之太史也。敦其名也。」   自未作鄜畤,而雍旁故有吳陽武畤,〔一〕雍東有好畤,皆廢無祀。或曰:「自古以雍州積高,神明之隩,〔二〕故立畤郊上帝,諸神祠皆聚云。蓋黃帝時嘗用事,雖晚周亦郊焉。」〔三〕其語不經見,縉紳者弗道。〔四〕   〔一〕 李奇曰:「於旁有吳陽地也。」   〔二〕 師古曰:「土之可居者曰隩,音於六反。」   〔三〕 師古曰:「晚謂末時也。」   〔四〕 李奇曰:「縉,插也,插笏於紳。紳,大帶也。」臣瓚曰:「縉,赤白色也。紳,大帶也。左氏傳有縉雲氏。」師古曰:「李云縉插是也。字本作搢,插笏於大帶與革帶之間耳,非插於大帶也。或作薦紳者,亦謂薦笏於紳帶之間,其義同。」   作鄜畤後九年,文公獲若石云,于陳倉北阪城祠之。〔一〕其神或歲不至,或歲數。來也常以夜,光輝若流星,從東方來,集於祠城,若雄雉,其聲殷殷云,野雞夜鳴。〔二〕以一牢祠之,名曰陳寶。〔三〕   〔一〕 蘇林曰:「質如石,似肝。」師古曰:「陳倉之北阪上城中也。云,語辭也。」   〔二〕 師古曰:「殷殷,聲也。云,傳聲之亂也。野雞,亦雉也,避呂后諱,故曰野雞。言陳寶若來而有聲,則野雞皆鳴以應之也。上言雄雉,下言野雞,史駮文也。殷音隱。」   〔三〕 臣瓚曰:「陳倉縣有寶夫人祠,或一歲二歲與葉君合。葉君神來時,天為之殷殷雷鳴,雉為之雊也。」   作陳寶祠後七十一年,秦德公立,卜居雍。〔一〕子孫飲馬於河,遂都雍。雍之諸祠自此興。用三百牢於鄜畤。作伏祠。〔二〕磔狗邑四門,以御蠱災。   〔一〕 師古曰:「即今之雍縣。」   〔二〕 孟康曰:「六月伏日也。周時無,至此乃有之。」師古曰:「伏者,謂陰氣將起,迫於殘陽而未得升,故為臧伏,因名伏日也。立秋之後,以金代火,金畏於火,故至庚日必伏。庚,金也。」   後四年,秦宣公作密畤於渭南,祭青帝。   後十三年,秦穆公立,病臥五日不寤;〔一〕寤,乃言夢見上帝,〔二〕上帝命穆公平晉亂。史書而藏之府。〔三〕而後世皆曰上天。   〔一〕 師古曰:「寤,覺也。覺音公孝反。」   〔二〕 師古曰:「上帝謂天也。」   〔三〕 師古曰:「府,臧書之處。」   穆公立九年,齊桓公既霸,會諸侯於葵丘,而欲封禪。〔一〕管仲曰:「古者封泰山禪梁父者七十二家,〔二〕而夷吾所記者十有二焉。昔無懷氏封泰山,禪云云;〔三〕虙羲封泰山,禪云云;〔四〕神農氏封泰山,禪云云;炎帝封泰山,禪云云;〔五〕黃帝封泰山,禪亭亭;〔六〕顓頊封泰山,禪云云;帝嚳封泰山,禪云云;堯封泰山,禪云云;舜封泰山,禪云云;禹封泰山,禪會稽;湯封泰山,禪云云;周成王封泰山,禪於社首:〔七〕皆受命然後得封禪。」桓公曰:「寡人北伐山戎,過孤竹;〔八〕西伐,束馬縣車,上卑耳之山;〔九〕南伐至召陵,〔一0〕登熊耳山,以望江漢。〔一一〕兵車之會三,乘車之會六,九合諸侯,一匡天下,〔一二〕諸侯莫違我。昔三代受命,亦何以異乎?」於是管仲睹桓公不可窮以辭,因設之以事,曰:「古之封禪,鄗上黍,北里禾,所以為盛;〔一三〕江淮間一茅三脊,所以為藉也。〔一四〕東海致比目之魚,〔一五〕西海致比翼之鳥。〔一六〕然後物有不召而自至者十有五焉。今鳳皇麒麟不至,嘉禾不生,而蓬蒿藜莠茂,鴟梟群翔,〔一七〕而欲封禪,無乃不可乎?」於是桓公乃止。   〔一〕 師古曰:「葵丘會在僖九年。葵丘在陳留外黃縣東。封禪者,封土於山而禪祭於地也。禪音上戰反,解在武紀。」   〔二〕 師古曰:「父音甫。」   〔三〕 鄭氏曰:「無懷氏,古之王者,在伏羲前,見莊子。」服虔曰:「云云在梁父東,山名也。」晉灼曰:「云云山在蒙陰縣故城東北,下有云云亭。」   〔四〕 師古曰:「虙讀曰伏。」   〔五〕 李奇曰:「炎帝,神農後。」   〔六〕 服虔曰:「亭亭山在牟陰。」晉灼曰:「地理志鉅平有亭亭山。」師古曰:「晉說是也。」   〔七〕 應劭曰:「山名,在博縣。」晉灼曰:「在鉅平南十二里。」師古曰:「晉說是也。」   〔八〕 應劭曰:「伯夷國也,在遼西令支。」師古曰:「令音郎定反。支音神祇之祇。」   〔九〕 韋昭曰:「將上山,纏束其馬,縣鉤其車也。卑耳即齊語所謂辟耳。」   〔一0〕師古曰:「召陵,楚地也,在汝南。召讀曰劭。」   〔一一〕師古曰:「熊耳山在順陽北益陽縣東,非禹貢所云『導洛自熊耳』者也。其山兩峰,狀亦若熊耳,因以為名也。」   〔一二〕師古曰:「兵車之會三,謂莊十三年會於北杏以平宋亂,僖四年侵蔡,蔡潰,遂伐楚,次於陘,六年伐鄭圍新城也。乘車之會六,謂莊十四年會於鄄,十五年又會於鄄,十六年同盟於幽,僖五年會於首止,八年盟於洮,九年會於葵丘也。匡,正也。一匡天下,謂定襄王為天子之位也。一說謂陽穀之會令諸侯云『無障谷,無貯粟,無以妾為妻』,天下皆從,故云一匡者也。」   〔一三〕應劭曰:「鄗音臛。」蘇林曰:「鄗上、北里,皆地名也。」師古曰:「盛謂以實簠簋。」   〔一四〕服虔曰:「茅草有三脊也。」張晏曰:「謂靈茅也。」師古曰:「藉,以藉地也,音才夜反。」   〔一五〕師古曰:「爾雅云『東方有比目魚焉,不比不行,其名謂之鰈』,音土盍反。」   〔一六〕師古曰:「山海經云『崇吾之山有鳥狀如鳧,而一翼一目,相得乃飛,其名曰鸞』。爾雅曰『南方有比翼鳥焉,不比飛,其名謂之鶼鶼』。而管仲乃云西海,其說異也。」   〔一七〕師古曰:「蓬蒿藜莠,皆穢惡之草。梟,不祥之鳥也。鴟,蓋今所謂角鴟也。梟,土梟也。」   是歲,秦穆公納晉君夷吾。其後三置晉國之君,平其亂。〔一〕穆公立三十九年而卒。   〔一〕 師古曰:「三立其君,謂惠公、懷公、文公。」   後五十年,周靈王即位。時諸侯莫朝周,萇弘乃明鬼神事,〔一〕設射不來。不來者,諸侯之不來朝者也。依物怪,欲以致諸侯。諸侯弗從,而周室愈微。後二世,至敬王時,晉人殺萇弘。〔二〕   〔一〕 師古曰:「萇弘,周大夫。」   〔二〕 李奇曰:「周為晉殺之也。」師古曰:「春秋左氏傳哀公三年傳稱『劉氏、范氏世為婚姻,萇弘事劉文公,故周與范氏趙鞅以為討,周人殺萇弘』也。」   是時,季氏專魯,旅於泰山,仲尼譏之。〔一〕   〔一〕 師古曰:「旅,陳也,陳禮物而祭之也。陪臣祭泰山,僭諸侯之禮。孔子非之曰:『嗚乎,曾謂泰山不如林放乎!』事見論語。」   自秦宣公作密畤後二百五十年,而秦靈公於吳陽作上畤,祭黃帝;作下畤,祭炎帝。   後四十八年,周太史儋見秦獻公〔一〕曰:「周始與秦國合而別,別五百載當復合,〔二〕合七十年而伯王出焉。」〔三〕儋見後七年,櫟陽雨金,獻公自以為得金瑞,故作畦畤櫟陽,而祀白帝。〔四〕   〔一〕 孟康曰:「太史儋謂老子也。」師古曰:「此亦周之太史名,非必老聃。老聃非秦獻公時。儋音丁甘反,又吐甘反。」   〔二〕 應劭曰:「秦,伯翳之後也。始周孝王封非子為附庸,邑諸秦。平王東遷洛邑,襄公以兵衛之,嘉其勳力,列為侯伯,與周別五百載矣。昭王時,西周君自歸受罪,盡獻其邑三十六城,此復合也。」孟康曰:「謂周封秦為別,秦并周為合。此襄王為霸,始皇為王也。」韋昭曰:「周封秦為始別,謂秦仲也。五百歲,謂從秦仲至孝公彊大,顯王致伯,與之親合也。」師古曰:「諸家之說皆非也。自非子至西周獻邑,凡六百五十三歲,自仲至顯王二十六年孝公稱伯,止有四百二十六歲,皆不合五百之數也。按史記秦本紀及年表,並云周平王封襄公,始列為諸侯,於是始與諸侯通。又周本紀及吳、齊、晉、楚諸系家皆言幽王為犬戎所殺,秦始列為諸侯,正與此志符會,是乃為別。至昭襄王五十二年,西周君自歸獻邑,凡五百一十六年,是為合也。言五百者,舉其成數也。」   〔三〕 韋昭曰:「武王、昭王皆伯,至始皇而王天下。」師古曰:「七十當為十七,今史記舊本皆作十七字。伯王者,指謂始皇。始皇初立,政在太后、嫪毐,未得稱伯。自昭王滅周後,至始皇九年誅嫪毐,止十七年。本紀年表其義顯,而韋氏乃合武王、昭王為數,失之遠矣。伯讀曰霸。」   〔四〕 師古曰:「畦畤者,如種韭畦之形,而畤於畦中各為一土封也。畦音下圭反。」   後百一十歲,周赧王卒,九鼎入於秦。或曰,周顯王之四十二年,宋大丘社亡,〔一〕而鼎淪沒於泗水彭城下。   〔一〕 師古曰:「爾雅云『左陵泰丘』,謂丘左有陵者其名泰丘也。郭璞云『宋有泰丘』,蓋以丘名此地也。」   自赧王卒後七年,秦莊襄王滅東周,周祀絕。後二十八年,秦并天下,稱皇帝。   秦始皇帝既即位,或曰:「黃帝得土德,黃龍地螾見。〔一〕夏得木德,青龍止於郊,草木鬯茂。〔二〕殷得金德,銀自山溢。〔三〕周得火德,有赤烏之符。〔四〕今秦變周,水德之時。昔文公出(臘)〔獵〕,獲黑龍,此其水德之瑞。」於是秦更名河曰「德水」,以冬十月為年首,色尚黑,度以六為名,〔五〕音上大呂,〔六〕事統上法。〔七〕   〔一〕 應劭曰:「螾,丘蚓也。黃帝土德,故地見其神,蚓大五六圍,長十餘丈。」如淳曰:「呂氏春秋云黃帝之時天先見大螻大螾,黃帝曰土氣勝,故其色尚黃。」師古曰:「螾音蚓。螻音樓,謂螻蛄也。」   〔二〕 師古曰:「鬯與暢同。」   〔三〕 蘇林曰:「流出也。」   〔四〕 師古曰:「謂武王伐紂師渡孟津之時也。尚書中候曰『有火自天止於王屋,流為赤烏,五至,以穀俱來』。」   〔五〕 張晏曰:「水北方黑,終數六,故以方六寸為符,六尺為步。」   〔六〕 師古曰:「大呂,陰律之始也。」   〔七〕 服虔曰:「政尚法令也。」臣瓚曰:「水陰,陰主刑殺,故上法。」   即帝位三年,東巡狩郡縣,祠騶嶧山,〔一〕頌功業。〔二〕於是從齊魯之儒生博士七十人,至於泰山下。諸儒生或議曰:「古者封禪為蒲車,惡傷山之土石草木;〔三〕掃地而祠,席用苴稭,〔四〕言其易遵也。」始皇聞此議各乖異,難施用,由此黜儒生。〔五〕而遂除車道,上自泰山陽。至顛,立石頌德,明其得封也。從陰道下,〔六〕禪於梁父。其禮頗采泰祝之祀雍上帝所用,而封臧皆祕之,世不得而記也。   〔一〕 蘇林曰:「騶,魯縣也。」臣瓚曰:「嶧山在北。」師古曰:「嶧音亦。」   〔二〕 師古曰:「謂刻石自著功業。」   〔三〕 師古曰:「蒲車,以蒲裹輪。」   〔四〕 應劭曰:「稭,藁本也,去皮以為席。」如淳曰:「苴讀如租。稭讀如戛。」晉灼曰:「苴,藉也。」師古曰:「茅藉也。苴字本作葅,假借用。」   〔五〕 師古曰:「黜,退也。」   〔六〕 師古曰:「山南曰陽,山北曰陰。」   始皇之上泰山,中阪遇暴風雨,休於大樹下。諸儒既黜,不得與封禪,〔一〕聞始皇遇風雨,即譏之。   〔一〕 師古曰:「與讀曰豫也。」   於是始皇遂東遊海上,行禮祠名山川及八神,(來)〔求〕僊人羨門之屬。〔一〕八神將自古而有之;或曰太公以來作之。齊所以為齊,以天齊也。〔二〕其祀絕,莫知起時。八神,一曰天主,祠天齊。天齊淵水,居臨菑南郊山下下者。〔三〕二曰地主,祠泰山梁父。蓋天好陰,祠之必於高山之下畤,命曰「畤」;〔四〕地貴陽,祭之必於澤中圜丘云。三曰兵主,祠蚩尤。蚩尤在東平陸監鄉,齊之西竟也。〔五〕四曰陰主,祠三山;〔六〕五曰陽主,祠之罘山;〔七〕六曰月主,祠(之)萊山:〔八〕皆在齊北,並勃海。〔九〕七曰日主,祠盛山。盛山斗入海,〔一0〕最居齊東北陽,以迎日出云。八曰四時主,祠琅邪。琅邪在齊東北,蓋歲之所始。〔一一〕皆各用牢具祠,而巫祝所損益,圭幣雜異焉。〔一二〕   〔一〕 應劭曰:「羨門名子高,古仙人也。」師古曰:「古亦以僊為仙字。下皆類此。」   〔二〕 蘇林曰:「當天中央齊也。」師古曰:「謂其眾神異,如天之腹齊也。」   〔三〕 師古曰:「下下,謂最下者。臨菑城南有天齊水,五泉並出,蓋謂此也。」   〔四〕 師古曰:「名其祭處曰畤也。」   〔五〕 師古曰:「東平陸,縣名也。監,其縣之鄉名也。」   〔六〕 師古曰:「三山,即下所謂三神山。」   〔七〕 韋昭曰:「之罘山在東萊腄縣。」師古曰:「罘音浮。腄音直瑞反。」   〔八〕 韋昭曰:「在東萊長廣也。」   〔九〕 師古曰:「並音步浪反。」   〔一0〕韋昭曰:「盛山在東萊不夜縣,斗入海也。」師古曰:「斗,絕也。盛音成。」   〔一一〕師古曰:「山海經云琅邪臺在勃海間,謂臨海有山形如臺也。」   〔一二〕師古曰:「言八神牲牢皆同,而圭幣各異也。」   自齊威、宣時,騶子之徒論著終始五德之運,〔一〕及秦帝而齊人奏之,故始皇采用之。而宋毋忌、正伯僑、元尚、羨門高最後,皆燕人,為方僊道,〔二〕形解銷化,〔三〕依於鬼神之事。騶衍以陰陽主運〔四〕顯於諸侯,而燕齊海上之方士傳其術不能通,然則怪迂阿諛苟合之徒自此興,不可勝數也。〔五〕   〔一〕 如淳曰:「今其書有五德終始。五德各以所勝為行。秦謂周為火德,滅火者水,故自謂水德。」師古曰:「騶子即騶衍。」   〔二〕 韋昭曰:「皆慕古人之名,效為神仙者也。」師古曰:「自宋毋忌至最後,皆其人姓名也,凡五人。」   〔三〕 服虔曰:「尸解也。」張晏曰:「人老而解去,故骨如變化也。今山中有龍骨,世人謂之龍解骨化去。」應劭曰:「列仙傳曰崔文子學仙於王子喬,〔王子喬〕化為白蜺,文子驚,引戈擊之,俯而見之,王子喬之尸也,須臾則為大鳥飛而去。」師古曰:「服、張二說是也。」   〔四〕 晉灼曰:「燕昭王築宮師之,故作主運之篇也。」如淳曰:「今其書有(王)〔主〕運。五行相次轉用事,隨方(而)〔面〕為服也。」   〔五〕 師古曰:「迂謂回遠也,音于。」   自威、宣、燕昭使人入海求蓬萊、方丈、瀛洲。此三神山者,其傳在勃海中,〔一〕去人不遠。蓋嘗有至者,諸僊人及不死之藥皆在焉。其物禽獸盡白,而黃金銀為宮闕。未至,望之如雲;及到,三神山反居水下,水臨之。患且至,則風輒引船而去,終莫能至云。世主莫不甘心焉。〔二〕   〔一〕 服虔曰:「其傳書云爾。」臣瓚曰:「世人相傳云爾。」師古曰:「瓚說是也。」   〔二〕 師古曰:「甘心,言貪嗜之心不能已也。」   及秦始皇至海上,則方士爭言之。始皇如恐弗及,使人齎童男女入海求之。船交海中,皆以風為解,〔一〕曰未能至,望見之焉。其明年,始皇復游海上,至琅邪,過恆山,從上黨歸。後三年,游碣石,考入海方士,〔二〕從上郡歸。後五年,始皇南至湘山,遂登會稽,並海上,〔三〕幾遇海中三神山之奇藥。〔四〕不得,還到沙丘崩。〔五〕   〔一〕 師古曰:「自解說云為風不得至。」   〔二〕 師古曰:「考,校其虛實也。」   〔三〕 師古曰:「附海而上也。並音步浪反。上音時掌反。」   〔四〕 師古曰:「幾讀曰冀。」   〔五〕 臣瓚曰:「沙丘在鉅鹿縣東北也。」   二世元年,東巡碣石,並海,〔一〕南歷泰山,至會稽,皆禮祠之,而刻勒始皇所立石書旁,以章始皇之功德。〔二〕其秋,諸侯叛秦。三年而二世弒死。   〔一〕 師古曰:「並音步浪反。」   〔二〕 師古曰:「今此諸山皆有始皇所刻石及胡亥重刻,其文並具存焉。」   始皇封禪之後十二年而秦亡。諸儒生疾秦焚詩書,誅滅文學,百姓怨其法,天下叛之,皆說曰:「始皇上泰山,為風雨所擊,不得封禪云。」此豈所謂無其德而用其事者邪?   昔三代之居皆河洛之間,〔一〕故嵩高為中嶽,而四嶽各如其方,四瀆咸在山東。至秦稱帝,都咸陽,則五嶽、四瀆皆并在東方。自五帝以至秦,迭興迭衰,〔二〕名山大川或在諸侯,或在天子,其禮損益世殊,不可勝記。〔三〕及秦并天下,令祠官所常奉天地名山大川鬼神可得而序也。   〔一〕 師古曰:「謂夏都安邑,殷都朝歌,周都洛陽。」   〔二〕 師古曰:「迭,互也,音大結反。」   〔三〕 師古曰:「代代殊異,故不可盡記。」   於是自崤以東,名山五,大川祠二。〔一〕曰太室。太室,嵩高也。恆山,泰山,會稽,湘山。水曰泲,曰淮。〔二〕春以脯酒為歲禱,因泮凍;〔三〕秋涸凍;〔四〕冬塞禱祠。〔五〕其牲用牛犢各一,牢具圭幣各異。自華以西,名山七,名川四。曰華山,薄山。薄山者,襄山也。〔六〕岳山,岐山,吳山,鴻冢,瀆山。瀆山,蜀之岷山也。〔七〕水曰河,祠臨晉;〔八〕沔,祠漢中;〔九〕湫淵,祠朝那;〔一0〕江水,祠蜀。亦春秋泮涸禱塞如東方山川;而牲亦牛犢牢具圭幣各異。而四大冢鴻、岐、吳、嶽,皆有嘗禾。〔一一〕陳寶節來祠,〔一二〕其河加有嘗醪。此皆雍州之域,近天子都,故加車一乘,騮駒四。霸、產、豐、澇、涇、渭、長水,皆不在大山川數,〔一三〕以近咸陽,盡得比山川祠,而無諸加。〔一四〕汧、洛二淵,鳴澤、蒲山、嶽婿山之屬,〔一五〕為小山川,亦皆禱塞泮涸祠,禮不必同。而雍有日、月、參、辰、南北斗、熒惑、太白、歲星、填星、辰星、二十八宿、風伯、雨師、四海、九臣、十四臣、諸布、諸嚴、諸逐之屬,百有餘廟。〔一六〕西亦有數十祠。於湖有周天子祠。於下邽有天神。豐、鎬有昭明、天子辟池。於杜、亳有五杜主之祠、壽星祠;〔一七〕而雍、菅廟祠亦有杜主。〔一八〕杜主,故周之右將軍,〔一九〕其在秦中最小鬼之神者也。〔二0〕各以歲時奉祠。   〔一〕 師古曰:「崤即今之陝州二崤也。」   〔二〕 師古曰:「泲音子禮反,此本濟水之字。」   〔三〕 服虔曰:「解凍也。」師古曰:「泮音普半反。」   〔四〕 師古曰:「涸讀與沍同。沍,凝也,音下故反。春則解之,秋則凝之。春秋左氏傳曰『固陰沍寒』。禮記月令曰『孟冬行春令則凍閉不密』。」   〔五〕 師古曰:「塞謂報其所祈也,音先代反。下並同也。」   〔六〕 師古曰:「說者云薄山在河東,一曰在潼關北十餘里,而此志云自華以西者,則今閺鄉之南山連延西出,並得華山之名。」   〔七〕 師古曰:「周禮職方氏:『雍州,其山曰岳。』爾雅亦云『河西曰岳』。說者咸云岳即吳岳也。今志有岳,又有吳山,則吳岳非一山之名,但未詳岳之所在耳。徐廣云:『岳山在武功。』據地理志,武功但有垂山,無岳山也。岐山即在今之岐山縣,其山兩岐,俗呼為箭括嶺。吳山在今隴州吳山縣。鴻冢,釋在下。岷山在湔氐道。」   〔八〕 師古曰:「即今之同州朝邑縣界。」   〔九〕 師古曰:「沔,漢水之上名也。漢中,今梁州是也。沔音彌善反。」   〔一0〕蘇林曰:「湫淵在安定朝那縣,方四十里,停水不流,冬夏不增不減,不生草木。湫音將蓼反。」師古曰:「此水今在涇州界,清澈可愛,不容穢濁,或諠污,輒興雲雨。土俗亢旱,每於此求之,相傳云龍之所居也。而天下山川隈曲,亦往往有之。湫音子由反。」   〔一一〕孟康曰:「以新穀祭之。」   〔一二〕服虔曰:「陳寶神應節來也。」   〔一三〕師古曰:「霸、產出藍田。豐、澇出鄠。長水者,言其源流長也。澇音勞。」   〔一四〕師古曰:「加謂車及騮駒之屬。」   〔一五〕蘇林曰:「婿音胥。」韋昭曰:「音蘇計反。」師古曰:「韋說是也。」   〔一六〕師古曰:「風伯,飛廉也。雨師,屏翳也,一曰屏號。而說者乃謂風伯箕星也,雨師畢星也。此志既言二十八宿,又有風伯、雨師,則知非箕、畢也。九臣、十四臣,不見名數所出。諸布、諸嚴、諸逐,未聞其義。逐字或作逑,音求。屏並音步丁反。」   〔一七〕韋昭曰:「亳音薄,湯所都也。」臣瓚曰:「濟陰薄縣是也。」師古曰:「杜即京兆杜縣也。此亳非湯都也,不在濟陰。徐廣云京兆杜縣有薄亭,斯近之矣。」   〔一八〕李奇曰:「菅,茅也。」師古曰:「菅音姦。」   〔一九〕師古曰:「墨子云周宣王殺杜伯不以罪,後宣王田於圃田,見杜伯執弓矢射,宣王伏弓衣而死,故周人尊其鬼而右之,蓋謂此也。」   〔二0〕師古曰:「其鬼雖小而有神靈也。」   唯雍四(時)〔畤〕上帝為尊,其光景動人民,唯陳寶。故雍四畤,春以為歲祠禱,因泮凍,秋涸凍,冬賽祠,五月嘗駒,及四中之月月祠,〔一〕若陳寶節來一祠。春夏用騂,〔二〕秋冬用騮。畤駒四匹,〔三〕木寓龍一駟,〔四〕木寓車馬一駟,各如其帝色。黃犢羔各四,圭幣各有數,皆生瘞埋,無俎豆之具。三年一郊。秦以十月為歲首,故常以十月上宿郊見,〔五〕通權火,〔六〕拜於咸陽之旁,而衣上白,其用如經祠云。〔七〕西畤、畦畤,祠如其故,上不親往。諸此祠皆太祝常主,以歲時奉祠之。至如它名山川諸神及八神之屬,上過則祠,去則已。郡縣遠方祠者,民各自奉祠,不領於天子之祝官。祝官有祕祝,即有災祥,輒祝祠移過於下。   〔一〕 師古曰:「中讀曰仲。謂四時之仲月皆祠之。」   〔二〕 師古曰:「騂,純赤色也,音先營反。」   〔三〕 師古曰:「每畤用駒四匹,而春秋異色。」   〔四〕 李奇曰:「寓,寄也,寄生龍形於木也。」師古曰:「一駟亦四龍也。」   〔五〕 李奇曰:「上宿,上齋戒也。」   〔六〕 張晏曰:「權火,烽火也,狀若井挈皋矣。其法類稱,故謂之權火。欲令光明遠照,通於祀所也。漢祀五畤於雍,五十里一烽火。」如淳曰:「權,舉也。」師古曰:「凡祭祀通舉火者,或以天子不親至祠所而望拜,或以眾祠各處,欲其一時薦饗,宜知早晏,故以火為之節度也。它皆類此。」   〔七〕 服虔曰:「經,常也。」   漢興,高祖初起,殺大蛇,有物曰:「蛇,白帝子,而殺者赤帝子也。」〔一〕及高祖禱豐枌榆社,〔二〕侚沛,為沛公,則祀蚩尤,釁鼓旗。遂以十月至霸上,立為漢王。因以十月為年首,色上赤。   〔一〕 師古曰:「物謂鬼神也。」   〔二〕 鄭氏曰:「枌榆,鄉名也。社在枌榆。」晉灼曰:「枌,白榆也。社在豐東北十五里。」師古曰:「以此樹為社神,因立名也。枌音符云反。」   二年(冬),東擊項籍而還入關,問:「故秦時上帝祠何帝也?」對曰:「四帝,有白、青、黃、赤帝之祠。」高祖曰:「吾聞天有五帝,而四,何也?」莫知其說。於是高祖曰:「吾知之矣,乃待我而具五也。」乃立黑帝祠,名曰北畤。有司進祠,上不親往。悉召故秦祀官,復置太祝、太宰,如其故儀禮。因令縣為公社。〔一〕下詔曰:「吾甚重祠而敬祭。今上帝之祭及山川諸神當祠者,各以其時禮祠之如故。」   〔一〕 李奇曰:「猶官社。」   後四歲,天下已定,詔御史令豐治枌榆社,常以時,春以羊彘祠之。令祝立蚩尤之祠於長安。長安置祠祀官、女巫。其梁巫祠天、地、天社、天水、房中、(當)〔堂〕上之屬;晉巫祠五帝、東君、雲中君、巫社、巫祠、族人炊之屬;〔一〕秦巫祠杜主、巫保、族纍之屬;〔二〕荊巫祠堂下、巫先、司命、施糜之屬;〔三〕九天巫祠九天:〔四〕皆以歲時祠宮中。其河巫祠河於臨晉,而南山巫祠南山、秦中。秦中者,二世皇帝也。〔五〕各有時日。   〔一〕 服虔曰:「東君以下皆神名也。」師古曰:「東君,日也。雲中君謂雲神也。巫社、巫祠,皆古巫之神也。族人炊,古主炊母之神也。炊謂饎爨也。」   〔二〕 師古曰:「杜主即上所云五杜主也。巫保、族纍,二神名。纍音力追反。」   〔三〕 師古曰:「堂下,在堂之下。巫先,巫之最先者也。司命,說者云文昌第四星也。施糜,其先常施設糜鬻者也。」   〔四〕 師古曰:「九天者,謂中央鈞天,東方蒼天,東北旻天,北方玄天,西北幽天,西方浩天,西南朱天,南方炎天,東南陽天也。其說見淮南子。一說云東方旻天,東南陽天,南方赤天,西南朱天,西方成天,西北幽天,北方玄天,東北變天,中央鈞天也。」   〔五〕 張晏曰:「以其彊死,魂魄為厲,故祠之。成帝時匡衡奏罷之。」   其後二歲,或言曰周興而邑立后稷之祠,〔一〕至今血食天下。〔二〕於是高祖制詔御史:「其令天下立靈星祠,〔三〕常以歲時祠以牛。」   〔一〕 師古曰:「以其有播種之功,故令天下諸邑皆祠之。」   〔二〕 師古曰:「祭有牲牢,故言血食遍天下也。」   〔三〕 張晏曰:「龍星左角曰天田,則農祥也。(晨)〔辰〕見而祭之。」   高祖十年春,有司請令縣常以春二月及臘祠稷以羊彘,民里社各自裁以祠。〔一〕制曰:「可。」   〔一〕 師古曰:「隨其祠具之豐儉也。」   文帝即位十三年,下詔曰:「祕祝之官移過於下,朕甚弗取,其除之。」   始名山大川在諸侯,諸侯祝各自奉祠,天子官不領。及齊、淮南國廢,令太祝盡以歲時致禮如故。   明年,以歲比登,〔一〕詔有司增雍五畤路車各一乘,駕被具;〔二〕西畤、畦畤寓車各一乘,寓馬四匹,駕被具;河、湫、漢水,玉加各二;及諸祀皆廣壇場,圭幣俎豆以差加之。   〔一〕 師古曰:「年穀頻孰也。」   〔二〕 師古曰:「駕車被馬之飾皆具也。被音皮義反。下亦同。」   魯人公孫臣上書曰:「始秦得水德,及漢受之,推終始傳,〔一〕則漢當土德,土德之應黃龍見。宜改正朔,服色上黃。」時丞相張蒼好律曆,以為漢乃水德之時,河決金隄,其符也。年始冬十月,色外黑內赤,〔二〕與德相應。公孫臣言非是,罷之。明年,黃龍見成紀。〔三〕文帝召公孫臣,拜為博士,與諸生申明土德,草改曆服色事。〔四〕其夏,下詔曰:「有異物之神見於成紀,毋害於民,歲以有年。朕幾郊祀上帝諸神,〔五〕禮官議,毋諱以朕勞。」〔六〕有司皆曰:「古者天子夏親郊祀上帝於郊,故曰郊。」〔七〕於是夏四月,文帝始幸雍郊見五畤,祠衣皆上赤。   〔一〕 鄭氏曰:「音亭傳。」師古曰:「音張戀反。謂轉次之。」   〔二〕 服虔曰:「十月陰氣在外,〔故外〕黑;陽氣尚伏在地,故內赤也。或曰,十月百草外黑內赤也。」   〔三〕 師古曰:「天水之縣也。」   〔四〕 師古曰:「草謂創造之。後例皆同也。」   〔五〕 師古曰:「幾讀曰冀。」   〔六〕 師古曰:「無諱以朕為勞,自言不以為勞也。」晉灼曰:「諱,忌難也。」   〔七〕 師古曰:「邑外謂之郊。」   趙人新垣平以望氣見上,言「長安東北有神氣,成五采,若人冠冕焉。或曰東北神明之舍,西方神明之墓也。〔一〕天瑞下,宜立祠上帝,以合符應。」於是作渭陽五帝廟,同宇,〔二〕帝一殿,面五門,各如其帝色。祠所用及儀亦如雍五畤。   〔一〕 張晏曰:「神明,日也。日出東北,舍謂陽谷。日沒於西,故曰墓。墓,濛谷也。」師古曰:「此說非也。蓋總言凡神明以東北為居,西方為冢墓之所,故立廟於渭陽者也。」   〔二〕 師古曰:「宇謂屋之覆也。言同一屋之下而別為五廟,各立門室也。廟記云五帝廟在長安東北也。」   明年夏四月,文帝親拜霸渭之會,〔一〕以郊見渭陽五帝。五帝廟臨渭,其北穿蒲池溝水。〔二〕權火舉而祠,若光煇然屬天焉〔三〕。於是貴平至上大夫,賜累千金。而使博士諸生刺六經中作王制,〔四〕謀議巡狩封禪事。   〔一〕 如淳曰:「二水之合也。」   〔二〕 師古曰:「蒲池,為池而種蒲。蒲字或作滿,言其水滿也。」   〔三〕 師古曰:「屬,聯也,音之欲反。」   〔四〕 師古曰:「刺,采取之也,音千賜反。」   文帝出長門,〔一〕若見五人於道北,遂因其直立五帝壇,〔二〕祠以五牢。   〔一〕 如淳曰:「亭名也。」   〔二〕 鄭氏曰:「因其所立處以立祠也。」師古曰:「直猶當也,當其處。」   其明年,平使人持玉杯,上書闕下獻之。平言上曰:「闕下有寶玉氣來者。」已視之,果有獻玉杯者,刻曰「人主延壽」。平又言「臣候日再中」。居頃之,日卻復中。於是始更以十七年為元年,令天下大酺。平言曰:「周鼎亡在泗水中,今河決通於泗,臣望東北汾陰直有金寶氣,〔一〕意周鼎其出乎?兆見不迎則不至。」於是上使使治廟汾陰南,臨河,欲祠出周鼎。人有上書告平所言皆詐也。下吏治,誅夷平。〔二〕是後,文帝怠於改正服鬼神之事,〔三〕而渭陽、長門五帝使祠官領,以時致禮,不往焉。   〔一〕 師古曰:「汾陰直,謂正當汾陰也。」   〔二〕 師古曰:「夷者,平也,謂盡平除其家室宗族。」   〔三〕 師古曰:「正,正朔也。服,服色也。正音之成反。」   明年,匈奴數入邊,〔一〕興兵守御。後歲少不登。數歲而孝景即位。十六年,祠官各以歲時祠如故,無有所興。   〔一〕 師古曰:「數音所角反。」   武帝初即位,尤敬鬼神之祀。漢興已六十餘歲矣,天下艾安〔一〕,縉紳之屬皆望天子封禪改正度也,〔二〕而上鄉儒術,〔三〕招賢良。趙綰、王臧等以文學為公卿,欲議古立明堂城南,以朝諸侯,草巡狩封禪改曆服色事未就。〔四〕竇太后不好儒術,使人微伺趙綰等姦利事,按綰、臧,綰、臧自殺,諸所興為皆廢。六年,竇太后崩。其明年,徵文學之士。   〔一〕 師古曰:「艾讀曰乂。乂,治也。漢書皆以艾為乂,其義類此也。」   〔二〕 師古曰:「正亦正朔。度,度量也。服色度量,互言之耳。」   〔三〕 師古曰:「鄉讀曰嚮。」   〔四〕 師古曰:「就,成也。」   明年,上初至雍,郊見五畤。後常三歲一郊。是時上求神君,舍之上林中磃氏館。〔一〕神君者,長陵女子,以乳死,見神於先後宛若。〔二〕宛若祠之其室,民多往祠。平原君亦往祠,其後子孫以尊顯。〔三〕及上即位,則厚禮置祠之內中。聞其言,不見其人云。   〔一〕 如淳曰:「磃音蹄。」鄭氏曰:「音斯。」師古曰:「鄭音是也。其字從石從虒。」   〔二〕 孟康曰:「產乳而死也。兄弟妻相謂先後。宛若,字也。」師古曰:「先音蘇見反。後音胡搆反。古謂之娣姒,今關中俗呼為先後,吳楚俗呼之為妯娌,音軸里。」   〔三〕 應劭曰:「平原君,武帝外祖母也。」   是時,李少君亦以祠灶、穀道、卻老方見上,〔一〕上尊之。少君者,故深澤侯人,主方。〔二〕匿其年及所生長。〔三〕常自謂七十,能使物,卻老。〔四〕其游以方遍諸侯。無妻子。人聞其能使物及不死,更餽遺之,〔五〕常餘金錢衣食。人皆以為不治產業而饒給,〔六〕又不知其何所人,愈信,爭事之。少君資好方,善為巧發奇中。〔七〕常從武安侯宴,坐中有年九十餘老人,少君乃言與其大父游射處,老人為兒從其大父,識其處,〔八〕一坐盡驚。少君見上,上有故銅器,問少君。少君曰:「此器齊桓公十年陳於柏寢。」〔九〕已而按其刻,果齊桓公器。〔一0〕一宮盡駭,以為少君神,數百歲人也。少君言上:「祠灶皆可致物,〔一一〕致物而丹沙可化為黃金,黃金成以為飲食器則益壽,益壽而海中蓬萊僊者乃可見之,以封禪則不死,黃帝是也。臣嘗游海上,見安期生,〔一二〕安期生食臣棗,大如瓜。〔一三〕安期生僊者,通蓬萊中,合則見人,不合則隱。」〔一四〕於是天子始親祠灶,遣方士入海求蓬萊安期生之屬,而事化丹沙諸藥齊為黃金矣。〔一五〕久之,少君病死。天子以為化去不死也,使黃錘史寬舒受其方,〔一六〕而海上燕齊怪迂之方士多更來言神事矣。〔一七〕   〔一〕 如淳曰:「祠灶可以致福。」李奇曰:「穀道,辟穀不食之道也。」   〔二〕 如淳曰:「侯家人,主方藥也。」   〔三〕 師古曰:「生長,謂其郡縣所屬及居止處。」   〔四〕 如淳曰:「物謂鬼物也。」   〔五〕 師古曰:「更音工衡反。」   〔六〕 師古曰:「給,足也。」   〔七〕 如淳曰:「時時發言有所中。」師古曰:「中音竹仲反。」   〔八〕 師古曰:「識,記也,音式志反。」   〔九〕 臣瓚曰:「晏子書柏寢,臺名也。」師古曰:「以柏木為寢室於臺之上。」   〔一0〕師古曰:「刻謂器上所銘記。」   〔一一〕師古曰:「物亦謂鬼物。」   〔一二〕服虔曰:「古之真人也。」師古曰:「列仙傳云安期生琅邪人,賣藥東海邊,時人皆言千歲也。」   〔一三〕師古曰:「食讀曰飤。」   〔一四〕師古曰:「合謂道相合。」   〔一五〕師古曰:「齊,藥之分齊也,音才計反。」   〔一六〕孟康曰:「二人皆方士也。」師古曰:「錘音直垂反。」   〔一七〕師古曰:「更音工衡反。」   亳人謬忌奏祠泰一方,〔一〕曰:「天神貴者泰一,泰一佐曰五帝。〔二〕古者天子以春秋祭泰一東南郊,日一太牢,七日,〔三〕為壇開八通之鬼道。」於是,天子令太祝立其祠長安城東南郊,常奉祠如忌方。其後,人上書言「古者天子三年一用太牢祠三一:天一、地一、泰一。」天子許之,令太祝領祠之於忌泰一壇上,如其方。後人復有言「古天子常以春解祠,祠黃帝用一梟、破鏡;〔四〕冥羊用羊祠;馬行用一青牡馬;泰一、皋山山君用牛;武夷君用乾魚;陰陽使者以一牛。」〔五〕令祠官領之如其方,而祠泰一於忌泰一壇旁。   〔一〕 如淳曰:「亳亦薄也,下所謂薄忌也。」晉灼曰:「濟陰薄縣人也。」   〔二〕 師古曰:「謂青帝靈威仰,赤帝赤熛怒,白帝白招矩,黑帝協光紀,黃帝含樞紐也。一說蒼帝名靈府,赤帝名文祖,白帝名顯紀,黑帝名玄矩,黃帝名神斗。」   〔三〕 師古曰:「每日以一太牢,凡七日祭也。」   〔四〕 張晏曰:「黃帝,五帝之首也,歲之始也。梟,惡逆之鳥。方士虛誕,云以歲始祓除凶災,令神仙之帝食惡逆之物,使天下為逆者破滅訖竟,無有遺育也。」孟康曰:「梟,鳥名,食母。破鏡,獸名,食父。黃帝欲絕其類,使百吏祠皆用之。破鏡如貙而虎眼。」如淳曰:「漢使東郡送梟,五月五日作梟羹以賜百官。以其惡鳥,故食之也。」師古曰:「解祠者,謂祠祭以解罪求福。」   〔五〕 孟康曰:「陰陽之神也。」   後二年,郊雍,獲一角獸,若麃然。〔一〕有司曰:「陛下肅祗郊祀,上帝報享,錫一角獸,蓋麟云。」於是以薦五畤,畤加一牛以燎。賜諸侯白金,以風符應合於天也。〔二〕於是濟北王以為天子且封禪,上書獻泰山及其旁邑,天子以它縣償之。常山王有罪,𠨨〔三〕,天子封其弟真定,以續先王祀,而以常山為郡。然後五嶽皆在天子之郡。   〔一〕 師古曰:「麃,鹿屬也,形似獐,牛尾,一角,音蒲交反。」   〔二〕 晉灼曰:「符,瑞也。」臣瓚曰:「風示諸侯以此符瑞之應也。」   〔三〕 師古曰:「𠨨與遷同也。」   明年,齊人少翁以方見上。上有所幸李夫人,夫人卒,少翁以方蓋夜致夫人及灶鬼之貌云,天子自帷中望見焉。乃拜少翁為文成將軍,賞賜甚多,以客禮禮之。文成言:「上即欲與神通,宮室被服非象神,神物不至。」乃作畫雲氣車,及各以勝日〔一〕駕車辟惡鬼。又作甘泉宮,中為臺室,畫天地泰一諸鬼神,而置祭具以致天神。居歲餘,其方益衰,神不至。乃為帛書以飯牛,〔二〕陽不知,言此牛腹中有奇(書)。殺視得書,書言甚怪。天子識其手,〔三〕問之,果為書。於是誅文成將軍,隱之。   〔一〕 服虔曰:「甲乙五行相克之日。」如淳曰:「如火勝金,用丙丁日,不用庚辛也。」   〔二〕 師古曰:「謂雜草以飯牛也,音扶晚反。」   〔三〕 師古曰:「手謂所書手跡。」   其後又作柏梁、銅柱、承露僊人掌之屬矣。〔一〕   〔一〕 蘇林曰:「仙人以手掌擎盤承甘露。」師古曰:「三輔故事云建章宮承露盤高二十丈,大七圍,以銅為之,上有仙人掌承露,和玉屑飲之。蓋張衡西京賦所云『立修莖之仙掌,承雲表之清露,屑瓊蕊以朝餐,必性命之可度』也。」   文成死明年,天子病鼎湖甚,〔一〕巫醫無所不致。游水發根言上郡有巫,病而鬼下之。〔二〕上召置祠之甘泉。及病,使人問神君,神君言曰:「天子無憂病。病少瘉,強與我會甘泉。」於是上病瘉,遂起,幸甘泉,病良已。〔三〕大赦,置壽宮神君。〔四〕神君最貴者曰太一,其佐曰太禁、司命之屬,皆從之。非可得見,聞其言,言與人音等。時去時來,來則風肅然。居室帷中,時晝言,然常以夜。天子祓,然後入。〔五〕因巫為主人,關飲食,所欲言,行下〔六〕。又置壽宮、北宮,張羽旗,設共具,〔七〕以禮神君。神君所言,上使受書,其名曰「畫法」。〔八〕其所言,世俗之所知也,無絕殊者,而天子心獨憙。其事祕,世莫知也。〔九〕   〔一〕 晉灼曰:「黃圖宮名,在京兆。地理志,湖本在京兆,後分屬弘農也。」   〔二〕 服虔曰:「游水,縣名。發根,人姓名。」晉灼曰:「地理志游水,水名,在臨淮淮浦也。」師古曰:「二說皆非也。游水,姓也。發根,名也。蓋因水為姓也。本嘗遇病,而鬼下之,故為巫也。」   〔三〕 孟康曰:「良已,善已,謂瘉也。」   〔四〕 孟康曰:「更立此宮也。」臣瓚曰:「壽宮,奉神之宮也。楚辭曰『蹇將澹兮壽宮』也。」   〔五〕 孟康曰:「崇絜自除祓,然後入也。」師古曰:「祓音發勿反。」   〔六〕 李奇曰:「神所欲言,上輒為下之也。」晉灼曰:「神君所言行下於巫。」師古曰:「晉說是也。」   〔七〕 師古曰:「共讀曰供,音居用反。」   〔八〕 孟康曰:「策畫之法也。」   〔九〕 師古曰:「憙讀曰喜。喜,好也,音許吏反。」   後三年,有司言元宜以天瑞,不宜以一二數。〔一〕一元曰「建」,〔二〕二元以長星曰「光」,〔三〕今郊得一角獸曰「狩」云。〔四〕   〔一〕 蘇林曰:「得諸瑞以名年。」   〔二〕 蘇林曰:「建元元年是。」   〔三〕 蘇林曰:「以有長星之光,故曰元光元年。」   〔四〕 如淳曰:「改元狩元年。」   其明年,天子郊雍,曰:「今上帝朕親郊,而后土無祀,則禮不答也。」〔一〕有司與太史令談、祠官寬舒議:〔二〕「天地牲,角繭栗。〔三〕今陛下親祠后土,后土宜於澤中圜丘為五壇,壇一黃犢牢具。已祠盡瘞,而從祠衣上黃。」〔四〕於是天子東幸汾陰。汾陰男子公孫滂洋等見汾旁有光如絳,〔五〕上遂立后土祠於汾陰脽上,〔六〕如寬舒等議。上親望拜,如上帝禮。禮畢,天子遂至滎陽。還過雒陽,下詔封周後,令奉其祀。語在武紀。上始巡幸郡縣,寖尋於泰山矣。〔七〕   〔一〕 師古曰:「答,對也。郊天而不祀地,失對偶之義。一曰,闕地祇之祀,故不為神所答應也。」   〔二〕 師古曰:「談即司馬談也。」   〔三〕 師古曰:「牛角之形或如繭,或如栗,言其小。」   〔四〕 師古曰:「侍祠之人皆著黃衣也。」   〔五〕 師古曰:「滂音普郎反。洋音羊也。」   〔六〕 師古曰:「脽音誰。解在武紀。」   〔七〕 鄭玄曰:「尋,用也。」晉灼曰:「尋,遂往之意也。」師古曰:「二說皆非也。寖,漸也。尋,就也。」   其春,樂成侯(登)上書言欒大。欒大,膠東宮人,〔一〕故嘗與文成將軍同師,已而為膠東王尚方。〔二〕而樂成侯姊為康王后,〔三〕無子。王死,它姬子立為王,而康后有淫行,與王不相中,相危以法。〔四〕康后聞文成死,而欲自媚於上,乃遣欒大入,因樂成侯求見言方。〔五〕天子既誅文成,後悔其方不盡,及見欒大,大說。〔六〕大為人長美,〔七〕言多方略,而敢為大言,處之不疑。大言曰:「臣常往來海中,見安期、羨門之屬,顧以臣為賤,不信臣。〔八〕又以為康王諸侯耳,不足與方。臣數以言康王,康王又不用臣。臣之師曰:『黃金可成,而河決可塞,不死之藥可得,僊人可致也。』然臣恐效文成,則方士皆掩口,惡敢言方哉!」〔九〕上曰:「文成食馬肝死耳。子誠能修其方,我何愛乎!」大曰:「臣師非有求人,人者求之。陛下必欲致之,則貴其使者,令為親屬,以客禮待之,勿卑,使各佩其信印,乃可使通言於神人。神人尚肯邪不邪,尊其使然後可致也。」於是上使驗小方,鬥棋,棋自相觸擊。   〔一〕 服虔曰:「王家人。」   〔二〕 師古曰:「主方藥。」   〔三〕 孟康曰:「膠東王后也。」   〔四〕 師古曰:「不相可也。相危以法,謂以罪法相欲傾危也。中音竹仲反。」   〔五〕 師古曰:「言神仙之方。」   〔六〕 師古曰:「說讀曰悅。」   〔七〕 師古曰:「善為甘美之言也。」   〔八〕 師古曰:「顧,念也。」   〔九〕 師古曰:「惡音烏,謂於何也。」   是時,上方憂河決而黃金不就,〔一〕乃拜大為五利將軍。居月餘,得四印;得天士將軍、地士將軍、大通將軍印。制詔御史:「昔禹疏九河,決四瀆。間者,河溢皋陸,隄繇不息。〔二〕朕臨天下二十有八年,天若遺朕士而大通焉。乾稱『飛龍』,『鴻漸于般』〔三〕,朕意庶幾與焉。〔四〕其以二千戶封地士將軍大為樂通侯。」賜列侯甲第,童千人。乘輿斥車馬帷帳器物以充其家。〔五〕又以衛長公主妻之,〔六〕齎金十萬斤,更名其邑曰當利公主。天子親如五利之弟,使者存問共給,相屬於道。〔七〕自大主將相以下,皆置酒其家,〔八〕獻遺之。天子又刻玉印曰「天道將軍」,使使衣羽衣,夜立白茅上,五利將軍亦衣羽衣,立白茅上受印,以視不臣也。〔九〕而佩「天道」者,且為天子道天神也。〔一0〕於是五利常夜祠其家,欲以下神。後裝治行,東入海求其師云。大見數月,佩六印,貴震天下,而海上燕齊之間,莫不搤掔〔一一〕而自言有禁方能神僊矣。   〔一〕 師古曰:「鑄黃金不成。」   〔二〕 師古曰:「皋,水旁地。廣平曰陸。言水汎溢,自皋及陸,而築作隄防,徭役甚多,不暇休息。」   〔三〕 孟康曰:「般,水涯堆也。漸,進也。武帝云得欒大如鴻進於般,一舉千里。得道若飛龍在天。」師古曰:「飛龍在天,乾卦九五爻辭也。鴻漸于般,漸卦六二爻辭也。般,山石之安者。」   〔四〕 師古曰:「與讀曰豫。」   〔五〕 師古曰:「斥,不用者也。」   〔六〕 孟康曰:「衛太子妺。」如淳曰:「衛太子姊也。」師古曰:「外戚傳云子夫生三女,元朔三年生男據。是則太子之姊也。孟說非也。」   〔七〕 師古曰:「共讀曰供。屬,及也,音之欲反。」   〔八〕 韋昭曰:「大主,武帝姑,竇太后之女也。」   〔九〕 師古曰:「羽衣,以鳥羽為衣,取其神僊飛翔之意也。視讀曰示。」   〔一0〕師古曰:「為音于偽反。道天神,道讀曰導。」   〔一一〕師古曰:「搤,捉持也。掔,古手腕之字也。搤音厄。」   其夏六月,汾陰巫錦〔一〕為民祠魏脽后土營旁,〔二〕見地如鉤狀,掊視得鼎。〔三〕鼎大異於眾鼎,文鏤無款識,〔四〕怪之,言吏。吏告河東太守勝,勝以聞。天子使驗問巫得鼎無姦詐,乃以禮祠,迎鼎至甘泉,從上行,薦之。〔五〕至中山,晏溫,〔六〕有黃雲焉。有鹿過,上自射之,因之以祭云。至長安,公卿大夫皆議尊寶鼎。天子曰:「間者河溢,歲數不登,故巡祭后土,祈為百姓育穀。今年豐楙未報,鼎曷為出哉?」〔七〕有司皆言:「聞昔泰帝興神鼎一,〔八〕一者一統,天地萬物所繫象也。黃帝作寶鼎三,象天地人。禹收九牧之金,〔九〕鑄九鼎,象九州。皆嘗鬺享上帝鬼神。〔一0〕其空足曰鬲,〔一一〕以象三德,〔一二〕饗承天祜。〔一三〕夏德衰,鼎遷於殷;殷德衰,鼎遷於周;周德衰,鼎遷於秦;秦德衰,宋之社亡,鼎乃淪伏而不見。周頌曰:『自堂徂基,自羊徂牛,鼐鼎及鼒;不吴不敖,胡考之休。』〔一四〕今鼎至甘泉,以光潤龍變,承休無疆。合茲中山,有黃白雲降,〔一五〕蓋若獸為符,〔一六〕路弓乘矢,集獲壇下,〔一七〕報祠大亨。唯受命而帝者心知其意而合德焉。〔一八〕鼎宜視宗禰(廣)〔廟〕,臧於帝庭,以合明應。」〔一九〕制曰:「可。」   〔一〕 應劭曰:「錦,巫名。」   〔二〕 應劭曰:「魏,故魏國也。」師古曰:「汾脽本魏地之境,故云魏脽也。營謂祠之兆域也。」   〔三〕 師古曰:「掊謂手杷土也,音蒲溝反。杷音蒲巴反,其字從木。」   〔四〕 韋昭曰:「款,刻也。」師古曰:「識,記也,音式志反。其下美陽鼎亦同也。」   〔五〕 如淳曰:「以鼎從行上甘泉,將薦之於天。」師古曰:「上音時掌反。」   〔六〕 如淳曰:「三輔謂日出清濟為晏。晏而溫,乃有黃雲,故為異也。」師古曰:「中讀曰仲。即今雲陽之中山也。下云『合茲中山』,亦同也。」   〔七〕 師古曰:「楙,美也,言稼穡美也。未報者,獲年豐而未報賽也。一曰,雖祈穀而未獲年豐之(穀)〔報〕也。其下張敞引此詔文云『穀嗛未報』,嗛者,少也。」   〔八〕 師古曰:「泰帝者,即泰昊伏羲氏也。」   〔九〕 師古曰:「九牧,九州之牧也。」   〔一0〕服虔曰:「以享祀上帝也。」師古曰:「鬺亨一也。鬺亨,煮而祀也。韓詩采蘋曰:『于以鬺之,唯錡及釜。』亨音普庚反。」   〔一一〕蘇林曰:「鬲音歷。足中空不實者,名曰鬲也。」   〔一二〕如淳曰:「鼎有三足故也。三德,三正之德。」師古曰:「如說非也。三德,一曰正直,二曰剛克,三曰柔克。事見周書洪範。」   〔一三〕師古曰:「祜,福也,音怙。」   〔一四〕師古曰:「周頌絲衣之詩也。基,門塾之基也。鼎絕大者謂之鼐,圜弇上謂之鼒。吴,讙譁也。敖,慢也。考,壽也。休,美也。言執祭事者,或升堂室,或之門塾,視羊牛之牲,及舉大小之鼎,告其致絜,神降之福,故獲壽考之美,曰何壽之美!何壽之美者,歎之之言也。鼐音乃代反。鼒音茲。敖讀曰傲。」   〔一五〕師古曰:「言鼎至甘泉之後,光潤變見,若龍之神,能幽能明,能小能大,乘此休福,無窮竟也。有黃白雲降,與初至仲山黃雲之瑞相合也。」   〔一六〕服虔曰:「雲若獸在車蓋也。」晉灼曰:「蓋,辭也。符謂鹿也。」師古曰:「二說非也。蓋,發語辭也。言甘泉之雲又若獸形,以為符瑞也。」   〔一七〕李奇曰:「宜言盧弓。」韋昭曰:「路,大也。四矢曰乘。」師古曰:「韋說是也。又於壇下獲弓矢之應。」   〔一八〕服虔曰:「高祖受命知之,宜見鼎於其廟也。」師古曰:「合德,謂與天合德。」   〔一九〕師古曰:「視讀曰示。宗謂先帝有德可尊者也。禰,父廟也。帝庭,甘泉天神之庭。」   入海求蓬萊者,言蓬萊不遠,而不能至者,殆不見其氣。上乃遣望氣佐候其氣云。   其秋,上雍,且郊。〔一〕或曰「五帝,泰一之佐也,宜立泰一而上親郊之」。上疑未定。   〔一〕 師古曰:「雍地形高,故云上也,音時掌反。」   齊人公孫卿曰:「今年得寶鼎,其冬辛巳朔旦冬至,與黃帝時等。」〔一〕卿有札書〔二〕曰:「黃帝得寶鼎冕候,問於鬼臾區〔三〕,鬼臾區對曰:『黃帝得寶鼎神策,是歲己酉朔旦冬至,得天之紀,終而復始。』於是黃帝迎日推策,〔四〕後率二十歲復朔旦冬至,凡二十推,三百八十年,黃帝僊登于天。」卿因所忠欲奏之。〔五〕所忠視其書不經,〔六〕疑其妄言,謝曰:「寶鼎事已決矣。尚何以為!」〔七〕卿因嬖人奏之。上大說,〔八〕乃召問卿。對曰:「受此書申公,申公已死。」上曰:「申公何人也?」卿曰:「齊人,與安期生通,受黃帝言,無書,獨有此鼎書。曰『漢興復當黃帝之時。』曰『漢之聖者,在高祖之孫且曾孫也。寶鼎出而與神通,封禪。封禪七十二王,唯黃帝得上泰山封。』申公曰:『漢帝亦當上封(禪),〔上〕封(禪)則能僊登天矣。黃帝萬諸侯,而神靈之封君七千。〔九〕天下名山八,而三在蠻夷,五在中國。中國華山、首山、太室山、泰山、東萊山,此五山黃帝之所常游,與神會。黃帝且戰且學僊,患百姓非其道,乃斷斬非鬼神者。百餘歲然後得與神通。黃帝郊雍上帝,宿三月。鬼臾區號大鴻,死葬雍,故鴻冢是也。〔一0〕其後黃帝接萬靈明庭。明庭者,甘泉也。所謂寒門者,谷口也。〔一一〕黃帝采首山銅,鑄鼎於荊山下。〔一二〕鼎既成,有龍垂胡敘下迎黃帝。〔一三〕黃帝上騎,群臣後宮從上龍七十餘人,龍乃〔上〕去。餘小臣不得上,乃悉持龍敘,龍敘拔,墯,墯黃帝之弓。百姓卬望〔一四〕黃帝既上天,乃抱其弓與龍敘號,故後世因名其處曰鼎湖,其弓曰烏號。』」於是天子曰:「嗟乎!誠得如黃帝,吾視去妻子如脫屣耳。」〔一五〕拜卿為郎,使東候神於太室。   〔一〕 師古曰:「等,同也。」   〔二〕 師古曰:「札,木簡之薄小者也。」   〔三〕 師古曰:「鬼臾區,黃帝臣也。藝文志云鬼容區,而此志作臾區,臾、容聲相近,蓋一也。今流俗書本臾字作申,非也。」   〔四〕 晉灼曰:「迎,數之也。」臣瓚曰:「日月朔望未來而推之,故曰迎日。」   〔五〕 師古曰:「所忠,人姓名也。解在食貨志。」   〔六〕 師古曰:「不合經典也。」   〔七〕 師古曰:「謂不須更言之。」   〔八〕 師古曰:「說讀曰悅。」   〔九〕 應劭曰:「黃帝時,諸侯會封禪者七千人也。」李奇曰:「說仙道得封者七千國也。」張晏曰:「神靈之封,謂山川之守也。」師古曰:「張說是也。山川之守謂尊山川之神令主祭祀也,即國語所云『汪芒氏之君守封嵎之山』也。」   〔一0〕蘇林曰:「今雍有鴻冢。」   〔一一〕服虔曰:「黃帝升仙之處也。」師古曰:「谷口,仲山之谷口也,漢時為縣,今呼之治谷是也。以仲山之北寒涼,故謂此谷為寒門也。」   〔一二〕晉灼曰:「地理志首山屬河東蒲阪,荊山在馮翊懷德縣也。」   〔一三〕師古曰:「胡謂頸下垂肉也。敘,其毛也,音人占反。」   〔一四〕師古曰:「卬讀曰仰。」   〔一五〕師古曰:「屣,小履。脫屣者,言其便易,無所顧也。屣音山爾反。」   上遂郊雍,至隴西,登空桐,幸甘泉。令祠官寬舒等具泰一祠壇,祠壇放亳忌泰一壇,三陔。〔一〕五帝壇環居其下,各如其方。黃帝西南,除八通鬼道。〔二〕泰一所用,如雍一畤物,而加醴棗脯之屬,殺一氂牛〔三〕以為俎豆牢具。而五帝獨有俎豆醴進。〔四〕其下四方地,為腏,食群神從者及北斗云。〔五〕已祠,胙餘皆燎之。〔六〕其牛色白,白鹿居其中,彘在鹿中,鹿中水而酒之。〔七〕祭日以牛,祭月以羊彘特。〔八〕泰一祝宰則衣紫及繡。五帝各如其色,日赤,月白。   〔一〕 師古曰:「陔,重也。三陔,三重壇也。音該。」   〔二〕 服虔曰:「坤位在未,黃帝從土位。」   〔三〕 李奇曰:「音貍。」師古曰:「西南夷長尾髦之牛也。一音茅。」   〔四〕 師古曰:「具俎豆酒醴而進之。一曰,進謂雜物之具,所以加禮也。」   〔五〕 師古曰:「腏字與餟同,謂聯續而祭也,音竹芮反。食讀曰飤。」   〔六〕 師古曰:「胙謂祭餘酒肉也。」   〔七〕 服虔曰:「水,玄酒;酒,真酒也。」晉灼曰:「此言合牲物而燎之也。」師古曰:「言以白鹿內牛中,以彘內鹿中,又以水及酒合內鹿中。」   〔八〕 師古曰:「若牛,若羊,若彘,止一牲也。」   十一月辛巳朔旦冬至,昒爽,〔一〕天子始郊拜泰一。朝朝日,夕夕月,〔二〕則揖;而見泰一如雍郊禮。其贊饗曰:「天始以寶鼎神策授皇帝,朔而又朔,終而復始,皇帝敬拜見焉。」〔三〕而衣上黃。其祠列火滿壇,壇旁亨炊具。有司云「祠上有光」。公卿言「皇帝始郊見泰一雲陽,有司奉瑄玉〔四〕嘉牲薦饗,〔五〕是夜有美光,及晝,黃氣上屬天。」〔六〕太史令談、祠官寬舒等曰:「神靈之休,祐福兆祥,宜因此地光域立泰畤壇以明應。〔七〕令太祝領,秋及臘間祠。(二)〔三〕歲天子壹郊見。」   〔一〕 師古曰:「昒爽,謂日尚冥,蓋未明之時也。昒音忽。」   〔二〕 師古曰:「以朝旦拜日為朝。下朝音丈昭反。」   〔三〕 師古曰:「贊饗謂祝辭。」   〔四〕 孟康曰:「璧大六寸謂之瑄。」   〔五〕 師古曰:「漢舊儀云祭天養牛五歲,至三千斤也。」   〔六〕 師古曰:「屬音之欲反。」   〔七〕 師古曰:「明著美光及黃氣之祥應。」   其秋,為伐南越,告禱泰一,以牡荊畫幡日月北斗登龍,以象太一三星,為泰一鏠(旗),〔一〕命曰「靈旗」。為兵禱,則太史奉以指所伐國。而五利將軍使不敢入海,之泰山祠。上使人隨驗,實無所見。五利妄言見其師,其方盡,多不讎。〔二〕上乃誅五利。   〔一〕 李奇曰:「牡荊作幡柄也。」如淳曰:「牡荊,荊之無子者,皆絜齋之道。」晉灼曰:「牡,節間不相當也,月暈刻之為券以畏病者。天文志:『天極星,其一明者,太一也;旁三星,三公也。』畫一星在後,三星在前,為泰一鏠(旗)也。」師古曰:「李、晉二說是也。以牡荊為幡竿,而畫幡為日月龍及星。」   〔二〕 師古曰:「讎,應當也。不讎,無驗也。」   其冬,公孫卿候神河南,言見僊人跡緱氏城上,有物如雉,往來城上。天子親幸緱氏視跡,問卿:「得毋效文成、五利乎?」卿曰:「僊者非有求人主,人主者求之。其道非少寬暇,神不來。言神事,如迂誕,〔一〕積以歲,乃可致。」於是郡國各除道,繕治宮館名山神祠所,以望幸矣。   〔一〕 師古曰:「迂,回遠也。誕,大言也。」   其春,既滅南越,嬖臣李延年以好音見。上善之,下公卿議,曰:「民間祠有鼓舞樂,今郊祀而無樂,豈稱乎?」公卿曰:「古者祠天地皆有樂,而神祇可得而禮。」或曰:「泰帝使素女鼓五十絃瑟,悲,帝禁不止,〔一〕故破其瑟為二十五絃。」於是塞南越,禱祠泰一、后土,始用樂舞。益召歌兒,〔二〕作二十五絃及空侯瑟自此起。〔三〕   〔一〕 師古曰:「泰帝亦謂泰昊也。不止,謂不能自止也。」   〔二〕 師古曰:「益,多也。」   〔三〕 蘇林曰:「作空侯與瑟。」   其來年冬,上議曰:「古者先振兵釋旅,然後封禪。」乃遂北巡朔方,勒兵十餘萬騎,還祭黃帝冢橋山,釋兵敘如。〔一〕上曰:「吾聞黃帝不死,有冢,何也?」或對曰:「黃帝以僊上天,群臣葬其衣冠。」既至甘泉,為且用事泰山,先類祠泰一。〔二〕   〔一〕 李奇曰:「地名也。」   〔二〕 師古曰:「且,猶將也。類祠,謂以事類而祭也。」   自得寶鼎,上與公卿諸生議封禪。封禪用希曠絕,莫知其儀體,而群儒采封禪尚書、周官、王制之望祀射牛事。〔一〕齊人丁公年九十餘,曰:「封禪者,古不死之名也。秦皇帝不得上封。陛下必欲上,稍上〔二〕即無風雨,遂上封矣。」上於是乃令諸儒習射牛,草封禪儀。數年,至且行。天子既聞公孫卿及方士之言,黃帝以上封禪皆致怪物與神通,欲放黃帝〔三〕以接神人蓬萊,高世比德於九皇〔四〕,而頗采儒術以文之。群儒既已不能辯明封禪事,又拘於詩書古文而不敢騁。上為封祠器視群儒,〔五〕群儒或曰「不與古同」,徐偃又曰「太常諸生行禮不如魯善」,〔六〕周霸屬圖封事,〔七〕於是上黜偃、霸,而盡罷諸儒弗用。   〔一〕 師古曰:「天子有事宗廟,必自射牲,蓋示親殺也。事見國語也。」   〔二〕 師古曰:「稍,漸也。」   〔三〕 師古曰:「放,依也,音甫往反。」   〔四〕 張晏曰:「三皇之前有人皇,九首。」韋昭曰:「上古有人皇者九人。」師古曰:「韋說是也。」   〔五〕 師古曰:「視讀曰示。」   〔六〕 師古曰:「徐偃,博士姓名。」   〔七〕 服虔曰:「屬,會也,會諸儒圖封事也。」師古曰:「周霸,亦人姓名也。屬音之欲反。」   三月,乃東幸緱氏,禮登中嶽太室。從官在山上聞若有言「萬歲」云。問上,上不言;問下,下不言。乃令祠官加增太室祠,禁毋伐其山木,以山下戶凡三百封崈高,為之奉邑,〔一〕獨給祠,復無有所與。〔二〕上因東上泰山,〔三〕泰山草木未生,乃令人上石立之泰山顛。〔四〕   〔一〕 師古曰:「崈,古崇字耳。以崇奉嵩高之山,故謂之崈高奉邑。奉音扶用反。」   〔二〕 師古曰:「復音方目反。與讀曰預。」   〔三〕 如淳曰:「言易上也。泰山從南面直上,步道三十里,車道百里。」   〔四〕 師古曰:「從山下轉石而上。」   上遂東巡海上,行禮祠八神。齊人之上疏言神怪奇方者以萬數,乃益發船,令言海中神山者數千人求蓬萊神人。公孫卿持節常先行候名山,至東萊,言夜見大人,長數丈,就之則不見,見其跡甚大,類禽獸云。群臣有言見一老父牽狗,言「吾欲見鉅公」,〔一〕已忽不見。上既見大跡,未信,及群臣又言老父,則大以為僊人也。宿留海上,〔二〕與方士傳車〔三〕及間使求神僊人以千數。〔四〕   〔一〕 鄭氏曰:「天子也。」張晏曰:「天子為天下父,故曰鉅公也。」師古曰:「鉅,大也。」   〔二〕 師古曰:「宿留,謂有所須待也。宿音先欲反。留音力就反。它皆類此。」   〔三〕 師古曰:「傳音張戀反。」   〔四〕 師古曰:「間,微也,隨間隙而行也。」   四月,還至奉高。上念諸儒及方士言封禪人殊,不經,難施行。〔一〕天子至梁父,禮祠地主。至乙卯,令侍中儒者皮弁縉紳,射牛行事。封泰山下東方,如郊祠泰一之禮。封廣丈二尺,高九尺,其下則有玉牒書,書祕。禮畢,天子獨與侍中奉車子侯上泰山,〔二〕亦有封。其事皆禁。明日,下陰道。丙辰,禪泰山下阯東北肅然山〔三〕,如祭后土禮。天子皆親拜見,衣上黃而盡用樂焉。江淮間一茅三脊為神藉。五色土益雜封。縱遠方奇獸飛禽及白雉諸物,頗以加祠。兕牛象犀之屬不用。皆至泰山,然後去。封禪祠,其夜若有光,晝有白雲出封中。〔四〕   〔一〕 師古曰:「人人殊異,又不合經,故難以施行。」   〔二〕 服虔曰:「子侯,霍去病子也。」   〔三〕 師古曰:「阯者,山之基足,音止。」   〔四〕 師古曰:「白雲出於所封之中。」   天子從禪還,坐明堂,群臣更上壽。〔一〕下詔改元為元封。語在武紀。又曰:「古者天子五載一巡狩,用事泰山,諸侯有朝宿地。其令諸侯各治邸泰山下。」   〔一〕 師古曰:「更,互也,音工衡反。」   天子既已封泰山,無風雨,而方士更言蓬萊諸神〔一〕若將可得,於是上欣然庶幾遇之,復東至海上望焉。奉車子侯暴病,一日死。上乃遂去,並海上,〔二〕北至碣石,巡自遼西,歷北邊至九原。五月,乃至甘泉,周萬八千里云。   〔一〕 師古曰:「更音工衡反。」   〔二〕 師古曰:「並音步浪反。上音時掌反。」   其秋,有星孛於東井。後十餘日,有星孛於三能。〔一〕望氣王朔言:「候獨見填星出如瓜,食頃,復入。」有司皆曰:「陛下建漢家封禪,天其報德星云。」〔二〕   〔一〕 師古曰:「能讀曰台。」   〔二〕 師古曰:「德星,即填星也。言天以德星報於帝。」   其來年冬,郊雍五帝。還,拜祝祠泰一。〔一〕贊饗曰:「德星昭衍,厥維休祥。〔二〕壽星仍出,淵燿光明。信星昭見,皇帝敬拜泰祝之享。」   〔一〕 師古曰:「拜而祠之,加祝辭。」   〔二〕 師古曰:「昭,明;衍,大;休,美也。」   其春,公孫卿言見神人東萊山,若云「欲見天子」。天子於是幸緱氏城,拜卿為中大夫。遂至東萊,宿,留之數日,毋所見,見大人跡云。復遣方士求神人采藥以千數。是歲旱。天子既出亡名,乃禱萬里沙,〔一〕過祠泰山。〔二〕還至瓠子,自臨塞決河,留二日,湛祠而去。〔三〕   〔一〕 應劭曰:「萬里沙,神祠也,在東萊曲城。」如淳曰:「故禱萬里沙以為名也。」   〔二〕 鄭氏曰:「泰山東自復有小泰山。」臣瓚曰:「即今之泰山也。」師古曰:「瓚說是也。」   〔三〕 師古曰:「湛讀曰沈,謂沈祭具於水中也。爾雅曰『祭川曰浮沈』。」 ## 漢書卷二十五下‧郊祀志第五下   是時既滅兩粵,粵人勇之乃言「粵人俗鬼,〔一〕而其祠皆見鬼,數有效。昔東甌王敬鬼,壽百六十歲。後世怠嫚,故衰耗。」〔二〕乃命粵巫立粵祝祠,安臺無壇,亦祠天神帝百鬼,〔三〕而以雞卜。〔四〕上信之,粵祠雞卜自此始用。〔五〕   〔一〕 師古曰:「勇之,越人名也。俗鬼,言其土俗尚鬼神之事。」   〔二〕 師古曰:「耗,減也,音火到反。」   〔三〕 師古曰:「天帝之神及百鬼。」   〔四〕 李奇曰:「持雞骨卜,如鼠卜。」   〔五〕 師古曰:「言國家始用。」   公孫卿曰:「僊人可見,上往常遽,以故不見。〔一〕今陛下可為館如緱氏城,〔二〕置脯棗,神人宜可致。且僊人好樓居。」於是上令長安則作飛廉、桂館,〔三〕甘泉則作益壽、延壽館,〔四〕使卿持節設具而候神人。乃作通天臺,〔五〕置祠具其下,將招來神僊之屬。於是甘泉更置前殿,始廣諸宮室。夏,有芝生甘泉殿房內中。天子為塞河,興通天,若有光云,〔六〕乃下詔赦天下。   〔一〕 師古曰:「遽,速也,音其庶反。」   〔二〕 師古曰:「依其制度也。」   〔三〕 師古曰:「飛廉館及桂館二名也。」   〔四〕 師古曰:「益壽、延壽,亦二館名。」   〔五〕 師古曰:「漢舊儀云臺高三十丈,望見長安城。」   〔六〕 師古曰:「為塞河及造通天臺而有神光之應,故赦天下也。」   其明年,伐朝鮮。夏,旱。公孫卿曰:「黃帝時封則天旱,乾封三年。」〔一〕上乃下詔:「天旱,意乾封乎?〔二〕其令天下尊祠靈星焉。」   〔一〕 師古曰:「三歲不雨,暴所封之土令乾也。」   〔二〕 鄭氏曰:「言適新封則致旱,天欲乾我所封乎?」   明年,上郊雍五畤,通回中道,遂北出蕭關,歷獨鹿、鳴澤〔一〕,自西河歸,幸河東祠后土。   〔一〕 師古曰:「解並在武紀。」   明年冬,上巡南郡,至江陵而東。登禮灊之天柱山,號曰南嶽。〔一〕浮江,自潯陽出樅陽,〔二〕過彭蠡,禮其名山川。北至琅邪,並海上。〔三〕四月,至奉高修封焉。   〔一〕 師古曰:「灊,廬江縣也,天柱山在焉。武帝以天柱山為南嶽。灊音潛。」   〔二〕 師古曰:「樅音千庸反。」   〔三〕 師古曰:「並音步浪反。上音時掌反。」   初,天子封泰山,泰山東北阯古時有明堂處,處險不敞。〔一〕上欲治明堂奉高旁,未曉其制度。濟南人公玉帶上黃帝時明堂圖〔二〕。明堂中有一殿,四面無壁,以茅蓋,通水,水圜宮垣,〔三〕為復道,上有樓,從西南入,〔四〕名曰昆侖,天子從之入,以拜祀上帝焉。於是上令奉高作明堂汶上,如帶圖。〔五〕及是歲修封,則祠泰一、五帝於明堂上坐,〔六〕合高皇帝祠坐對之。〔七〕祠后土於下房,以二十太牢。天子從昆侖道入,始拜明堂如郊禮。畢,尞堂下。〔八〕而上又上泰山,自有祕祠其顛。而泰山下祠五帝,各如其方,黃帝并赤帝所,〔九〕有司侍祠焉。山上舉火,下悉應之。還幸甘泉,郊泰畤。春幸汾陰,祠后土。   〔一〕 師古曰:「言其阻阨不顯敞。」   〔二〕 師古曰:「公玉,姓也。帶,名也。呂氏春秋齊有公玉丹,此蓋其舊族。而說者讀公玉為宿,非也。單姓玉者,後漢司徒玉況,自音宿耳。」   〔三〕 師古曰:「圜,繞也。」   〔四〕 師古曰:「復讀曰複也。」   〔五〕 師古曰:「汶,水名也,出琅邪朱虛。作明堂於汶水之上也。帶圖,公玉帶所上明堂圖。汶音問。」   〔六〕 師古曰:「坐音才臥反。」   〔七〕 服虔曰:「漢是時未以高祖配天,故言對。光武以來乃配之。」   〔八〕 師古曰:「尞,古燎字。」   〔九〕 師古曰:「與赤帝同處。」   明年,幸泰山,以十一月甲子朔旦冬至日祀上帝於明堂,(後每)〔毋〕修封。其贊饗曰:「天增授皇帝泰元神策,周而復始。皇帝敬拜泰一。」〔一〕東至海上,考入海及方士求神者,莫驗,然益遣,幾遇之。〔二〕乙酉,柏梁災。十二月甲午朔,上親禪高里,〔三〕祠后土。臨勃海,將以望祀蓬萊之屬,幾至殊庭焉。〔四〕   〔一〕 師古曰:「自此以上,贊祝者辭。」   〔二〕 師古曰:「益,多也。幾讀曰冀。言更遣人求之,冀必遇也。」   〔三〕 師古曰:「高里,山名。解在武紀。」   〔四〕 師古曰:「殊庭,蓬萊中仙人庭也。幾讀曰冀。」   上還,以柏梁災故,受計甘泉。公孫卿曰:「黃帝就青靈臺,十二日燒,〔一〕黃帝乃治明庭。明庭,甘泉也。」方士多言古帝王有都甘泉者。其後天子又朝諸侯甘泉,甘泉作諸侯邸。勇之乃曰:「粵俗有火災,復起屋,必以大,用勝服之。」於是作建章宮,度為千門萬戶。前殿度高未央。〔二〕其東則鳳闕,高二十餘丈。〔三〕其西則商中,數十里虎圈。〔四〕其北治大池,漸臺高二十餘丈,名曰泰液,〔五〕池中有蓬萊、方丈、瀛州、壺梁,象海中神山龜魚之屬。〔六〕其南有玉堂璧門大鳥之屬。〔七〕立神明臺、井幹樓,高五十丈,輦道相屬焉。〔八〕   〔一〕 師古曰:「就,成也,造臺適成,經十二日即遇火燒。」   〔二〕 師古曰:「度並音大各反。」   〔三〕 師古曰:「三輔故事云其闕圜上有銅鳳凰。」   〔四〕 如淳曰:「商中,商庭也。」師古曰:「商,金也。於序在秋,故謂西方之庭為商庭,言廣數十里。於菟亦西方之獸,故於此置其圈也。」   〔五〕 師古曰:「漸,浸也。臺在池中,為水所浸,故曰漸臺。一音子廉反。三輔黃圖或為瀸字,瀸亦浸耳。」   〔六〕 師古曰:「三輔故事云池北岸有石魚,長二丈,高五尺,西岸有石鱉三枚,長六尺。」   〔七〕 師古曰:「立大鳥象也。」   〔八〕 師古曰:「漢宮閣疏云神明臺高五十丈,上有九室,恆置九天道士百人。然則神明、井幹俱高五十丈也。井幹樓積木而高,為樓若井幹之形也。井幹者,井上木欄也,其形或四角,或八角。張衡西京賦云『井幹疊而百層』,即謂此樓也。幹或作韓,其義並同。」   夏,漢改曆,以正月為歲首,而色上黃,官更印章以五字,〔一〕因為太初元年。是歲,西伐大宛,蝗大起。丁夫人、雒陽虞初等〔二〕以方祠詛匈奴、大宛焉。   〔一〕 師古曰:「解在武紀。」   〔二〕 應劭曰:「丁夫人,其先丁復,本越人,封陽都侯。夫人其後,以詛軍為功。」韋昭曰:「丁,姓;夫人,名也。」   明年,有司言雍五畤無牢孰具,芬芳不備。乃令祠官進畤犢牢具,色食所勝,〔一〕而以木寓馬代駒云。及諸名山川用駒者,悉以木寓馬代。獨行過親祠,乃用駒,它禮如故。   〔一〕 孟康曰:「若火勝金,則祠赤帝以白牲也。」   明年,東巡海上,考神僊之屬,未有驗者。方士有言黃帝時為五城十二樓,〔一〕以候神人於執期,〔二〕名曰迎年。〔三〕上許作之如方,名曰明年。〔四〕上親禮祠,上犢黃焉。   〔一〕 應劭曰:「昆侖玄圃五城十二樓,仙人之所常居。」   〔二〕 鄭氏曰:「地名也。」   〔三〕 師古曰:「迎年,若云祈年。」   〔四〕 師古曰:「言明其得延年也。」   公玉帶曰:「黃帝時雖封泰山,然風后、封鉅、岐伯令黃帝封東泰山,〔一〕禪凡山,〔二〕合符,然後不死。」天子既令設祠具,至東泰山,東泰山卑小,不稱其聲,乃令祠官禮之,而不封焉。其後令帶奉祠候神物。復還泰山,修五年之禮如前,而加禪祠石閭。石閭者,在泰山下阯南方,〔三〕方士言僊人閭也,故上親禪焉。   〔一〕 韋昭曰:「風后、封鉅、岐伯皆黃帝臣也。」臣瓚曰:「東泰山在琅邪朱虛界,中有小泰山是。」   〔二〕 師古曰:「凡山在朱虛縣,見地理志也。」   〔三〕 師古曰:「下基之南面。」   其後五年,復至泰山修封,還過祭恆山。   自封泰山後,十三歲而周遍於五嶽、四瀆矣。   後五年,復至泰山修封。東幸琅邪,禮日成山,登之罘,浮大海,用事八神延年。〔一〕又祠神人於交門宮,若有鄉坐拜者云。〔二〕   〔一〕 師古曰:「解並在武紀。延年,即上所謂迎年者。」   〔二〕 師古曰:「如有神人景象嚮祠坐而拜也。事具在武紀。鄉讀與嚮同。」   後五年,上復修封於泰山。東游東萊,臨大海。是歲,雍縣無雲如靁者三,〔一〕或如虹氣蒼黃,若飛鳥集棫陽宮南,〔二〕聲聞四百里。隕石二,黑如黳,有司以為美祥,以薦宗廟。而方士之候神入海求蓬萊者終無驗,公孫卿猶以大人之跡為解。〔三〕天子猶羈縻不絕,〔四〕幾遇其真。〔五〕   〔一〕 師古曰:「靁,古雷字也。空有雷聲也。」   〔二〕 師古曰:「棫音域。」   〔三〕 師古曰:「言見大人之跡,以自解說也。」   〔四〕 師古曰:「羈縻,繫聯之意。馬絡頭曰羈也。牛靷曰縻。」   〔五〕 師古曰:「幾讀曰冀。」   諸所興,如薄忌泰一及三一、冥羊、馬行、赤星,五(床)。寬舒之祠(宮)〔官〕〔一〕以歲時致禮。凡六祠,皆大祝領之。至如八神,諸明年、凡山它名祠,行過則祠,去則已。方士所興祠,各自主,其人終則已,祠官不主。它祠皆如故。甘泉泰一、汾陰后土,三年親郊祠,而泰山五年一修封。武帝凡五修封。昭帝即位,富於春秋,未嘗親巡祭云。   〔一〕 李奇曰:「皆祠名。」   宣帝即位,由武帝正統興,故立三年,尊孝武廟為世宗,行所巡狩郡國皆立廟。告祠世宗廟日,有白鶴集後庭。以立世宗廟告祠孝昭寢,有鴈五色集殿前。西河築世宗廟,神光興於殿旁,有鳥如白鶴,前赤後青。神光又興於房中,如燭狀。廣川國世宗廟殿上有鍾音,門戶大開,夜有光,殿上盡明。上乃下詔赦天下。   時,大將軍霍光輔政,上共己正南面,〔一〕非宗廟之祀不出。十二年,乃下詔曰:「蓋聞天子尊事天地,修祀山川,古今通禮也。間者,上帝之祠闕而不親十有餘年,朕甚懼焉。朕親飭躬齊戒,親奉祀,為百姓蒙嘉氣,獲豐年焉。」   〔一〕 師古曰:「共讀曰恭。」   明年正月,上始幸甘泉,郊見泰畤,數有美祥。修武帝故事,盛車服,敬齊祠之禮,頗作詩歌。   其三月,幸河東,祠后土,有神爵集,改元為神爵。制詔太常:「夫江海,百川之大者也,今闕焉無祠。其令祠官以禮為歲事,〔一〕以四時祠江海雒水,祈為天下豐年焉。」自是五嶽、四瀆皆有常禮。東嶽泰山於博,中嶽泰室於嵩高,南嶽灊山於灊,〔二〕西嶽華山於華陰,北嶽常山於上曲陽,〔三〕河於臨晉,〔四〕江於江都〔五〕,淮於平氏,〔六〕濟於臨邑界中,〔七〕皆使者持節侍祠。唯泰山與河歲五祠,江水四,餘皆一禱而三祠云。   〔一〕 師古曰:「言每歲常祠之。」   〔二〕 師古曰:「灊與潛同也。」   〔三〕 師古曰:「上曲陽,常山郡之縣也。」   〔四〕 師古曰:「馮翊之縣也,臨河西岸。」   〔五〕 師古曰:「廣陵之縣也。」   〔六〕 師古曰:「南陽之縣也。」   〔七〕 師古曰:「東郡之縣也。」   時,南郡獲白虎,獻其皮牙爪,上為立祠。又以方士言,為隨侯、劍寶、玉寶璧、周康寶鼎立四祠於未央宮中。又祠太室山於即墨,三戶山於下密,〔一〕祠天封苑火井於鴻門。〔二〕又立歲星、辰星、太白、熒惑、南斗祠於長安城旁。又祠參山八神於曲城,〔三〕蓬山石社石鼓於臨朐,〔四〕之罘山於腄,成山於不夜,萊山於黃〔五〕。成山祠日,萊山祠月。又祠四時於琅邪,蚩尤於壽良。〔六〕京師近縣鄠,則有勞谷、五床山、日月、五帝、僊人、玉女祠。雲陽有徑路神祠,祭休屠王也。〔七〕又立五龍山僊人祠及黃帝、天神、帝原水,凡四祠於膚施。〔八〕   〔一〕 師古曰:「即墨、下密皆膠東之縣也。」   〔二〕 如淳曰:「地理志西河鴻門縣有天封苑火井祠,火從地中出。」   〔三〕 師古曰:「東萊之縣也。」   〔四〕 師古曰:「臨朐,齊郡縣也。朐音劬。地理志蓬山作達山也。」   〔五〕 應劭曰:「腄音甀。」晉灼曰:「腄、不夜、黃縣皆屬東萊。」師古曰:「腄音丈瑞反。」   〔六〕 師古曰:「東郡之縣也。」   〔七〕 師古曰:「休屠,匈奴王號也。徑路神,本匈奴之祠也。休音許虯反。屠音除。」   〔八〕 師古曰:「膚施,上郡之縣也。」   或言益州有金馬碧雞之神,〔一〕可醮祭而致,於是遣諫大夫王褒使持節而求之。   〔一〕 如淳曰:「金形似馬,碧形似雞。」   大夫劉更生獻淮南枕中洪寶苑祕之方,〔一〕令尚方鑄作。事不驗,更生坐論。京兆尹張敞上疏諫曰:「願明主時忘車馬之好,斥遠方士之虛語,〔二〕游心帝王之術,太平庶幾可興也。」後尚方待詔皆罷。   〔一〕 師古曰:「洪,大也。苑祕者,言祕術之苑囿也。」   〔二〕 師古曰:「遠音於萬反。」   是時,美陽得鼎,獻之。〔一〕下有司議,多以為宜薦見宗廟,如元鼎時故事。張敞好古文字,桉鼎銘勒而上議曰:「臣聞周祖始乎后稷,后稷封於斄,〔二〕公劉發跡於豳,〔三〕大王建國於廄梁,〔四〕文武興於酆鎬。〔五〕由此言之,則廄梁豐鎬之間周舊居也,固宜有宗廟壇場祭祀之臧。今鼎出於廄東,中有刻書曰:『王命尸臣:「官此栒邑,〔六〕賜爾旂鸞黼黻琱戈。」〔七〕尸臣拜手稽首曰:「敢對揚天子丕顯休命。」』〔八〕臣愚不足以跡古文,〔九〕竊以傳記言之,此鼎殆周之所以褒賜大臣,大臣子孫刻銘其先功,臧之於宮廟也。昔寶鼎之出於汾脽也,河東太守以聞,詔曰:『朕巡祭后土,祈為百姓蒙豐年,〔一0〕今穀嗛未報,〔一一〕鼎焉為出哉?』博問耆老,意舊臧與?〔一二〕誠欲考得事實也。有司驗脽上非舊臧處,鼎大八尺一寸,高三尺六寸,殊異於眾鼎。今此鼎細小,又有款識,〔一三〕不宜薦見於宗廟。」制曰:「京兆尹議是。」   〔一〕 師古曰:「美陽,扶風之縣也。」   〔二〕 師古曰:「斄讀與邰同,今武功故城是。」   〔三〕 師古曰:「今豳州是也。」   〔四〕 師古曰:「梁山在岐山之東,九嵕之西,非夏陽之梁山也。廄,古岐字。」   〔五〕 師古曰:「酆,今長安城西豐水上也。鎬在昆明池北。」   〔六〕 師古曰:「尸臣,主事之臣也。栒邑,即豳地是也。栒音荀。」   〔七〕 師古曰:「交龍為旂。鸞謂有鸞之車也。黼黻,冕服也。琱戈,刻鏤之戈也。琱與凋同。」   〔八〕 師古曰:「拜手,首至於手也。」   〔九〕 師古曰:「尋其文跡。」   〔一0〕師古曰:「為音於偽反。」   〔一一〕師古曰:「嗛,少意也。言穀稼尚少,未獲豐年也。嗛音苦簟反。」   〔一二〕服虔曰:「言鼎豈舊臧於此地。」師古曰:「與讀曰歟。」   〔一三〕師古曰:「款,刻也。識,記也,音式志反。」   上自幸河東之明年正月,鳳皇集祋祤,〔一〕於所集處得玉寶,起步壽宮,乃下詔赦天下。後間歲,鳳皇神爵甘露降集京師,〔二〕赦天下。其冬,鳳皇集上林,乃作鳳皇殿,以答嘉瑞。〔三〕明年正月,復幸甘泉,郊泰畤,改元曰五鳳。明年,幸雍祠五畤。其明年春,幸河東,祠后土,赦天下。後間歲,改元為甘露。正月,上幸甘泉,郊泰畤。其夏,黃龍見新豐。建章、未央、長樂宮鍾虡銅人皆生毛,長一寸所,〔四〕時以為美祥。後間歲正月,上郊泰畤,因朝單于於甘泉宮。後間歲,改元為黃龍。正月,復幸甘泉,郊泰畤,又朝單于於甘泉宮。至冬而崩。鳳皇下郡國凡五十餘所。   〔一〕 師古曰:「祋祤,馮翊之縣也。祋音丁活反,又丁外反。祤音況矩反。」   〔二〕 師古曰:「間歲,隔一歲也。」   〔三〕 師古曰:「答,應也。」   〔四〕 師古曰:「虡,神獸名也,縣鍾之木刻飾為之,因名曰虡也。」   元帝即位,遵舊儀,間歲正月,一幸甘泉郊泰畤,又東至河東祠后土,西至雍祠五畤。凡五奉泰畤、后土之祠。亦施恩澤,時所過毋出田租,賜百戶牛酒,〔一〕或賜爵,赦罪人。   〔一〕 師古曰:「言有時如此,不常然也。」   元帝好儒,貢禹、韋玄成、匡衡等相繼為公卿。禹建言漢家宗廟祭祀多不應古禮,上是其言。後韋玄成為丞相,議罷郡國廟,自太上皇、孝惠帝諸園寢廟皆罷。後元帝寢疾,夢神靈譴罷諸廟祠,上遂復焉。後或罷或復,至哀、平不定。語在韋玄成傳。   成帝初即位,丞相衡、御史大夫譚〔一〕奏言:「帝王之事莫大乎承天之序,承天之序莫重於郊祀,故聖王盡心極慮以建其制。祭天於南郊,就陽之義也;瘞地於北郊,即陰之象也。〔二〕天之於天子也,因其所都而各饗焉。往者,孝武皇帝居甘泉宮,即於雲陽立泰畤,祭於宮南。今行常幸長安,郊見皇天反北之泰陰,祠后土反東之少陽,事與古制殊。又至雲陽,行谿谷中,阨陝且百里,汾陰則渡大川,有風波舟楫之危,〔三〕皆非聖主所宜數乘。郡縣治道共張,吏民困苦,〔四〕百官煩費。勞所保之民,行危險之地,〔五〕難以奉神靈而祈福祐,殆未合於承天子民之意。昔者周文武郊於豐鄗,成王郊於雒邑。由此觀之,天隨王者所居而饗之,可見也。甘泉泰畤、河東后土之祠宜可徙置長安,合於古帝王。願與群臣議定。」奏可。大司馬車騎將軍許嘉等八人以為所從來久遠,宜如故。右將軍王商、博士師丹、議郎翟方進等五十人以為禮記曰「燔柴於太壇,祭天也;瘞薶於大折,祭地也。」〔六〕兆於南郊,所以定天位也。〔七〕祭地於大折,在北郊,就陰位也。郊處各在聖王所都之南北。書曰「越三日丁巳,用牲於郊,牛二。」〔八〕周公加牲,告徙新邑,定郊禮於雒。明王聖主,事天明,事地察。天地明察,神明章矣。天地以王者為主,故聖王制祭天地之禮必於國郊。長安,聖主之居,皇天所觀視也。甘泉、河東之祠非神靈所饗,宜徙就正陽大陰之處。違俗復古,循聖制,定天位,如禮便。於是衡、譚奏議曰:「陛下聖德,怱明上通,〔九〕承天之大,典覽群下,使各悉心盡慮,議郊祀之處,天下幸甚。臣聞廣謀從眾,則合於天心,故洪範曰『三人占,則從二人言』,〔一0〕言少從多之義也。論當往古,宜於萬民,則依而從之〔一一〕;違道寡與,則廢而不行。今議者五十八人,其五十人言當徙之義,皆著於經傳,同於上世,便於吏民;八人不案經藝,考古制,而以為不宜,無法之議,難以定吉凶。太誓曰:『正稽古立功立事,可以永年,丕天之大律。』〔一二〕詩曰『毋曰高高在上,陟降厥士,日監在茲』,〔一三〕言天之日監王者之處也。又曰『乃眷西顧,此維予宅』,〔一四〕言天以文王之都為居也。宜於長安定南北郊,為萬世基。」天子從之。   〔一〕 師古曰:「衡,匡衡。譚,張譚。」   〔二〕 師古曰:「祭地曰瘞薶,故云瘞地也。即,就也。」   〔三〕 師古曰:「楫音集。其字從木。」   〔四〕 師古曰:「共讀曰供,音居用反。張音竹亮反。下皆類此。」   〔五〕 師古曰:「保,養也。」   〔六〕 韋昭曰:「大折,謂為壇於昭晰地也。」師古曰:「折,曲也。言方澤之形,四曲折也。」   〔七〕 鄧展曰:「除地為營埒,有形兆也。」   〔八〕 師古曰:「周書洛誥之辭。」   〔九〕 師古曰:「怱與聰同。」   〔一0〕師古曰:「洪範,周書也。」   〔一一〕師古曰:「論,議也,音來頓反。」   〔一二〕師古曰:「今文泰誓,周書也。稽,考也。永,長也。丕,奉也。律,法也。言正考古道而立事,則可長年享有天下,是則奉天之大法也。」   〔一三〕師古曰:「詩周頌敬之詩也。陟,升也。士,事也。言無謂天之高而又高,遠在上而不加敬,天乃上下升降,日日監觀於此,視人之所為者耳。」   〔一四〕師古曰:「大雅皇矣之詩也。宅,居也。言天眷然西顧,以周國為居也。商紂在東,故謂周為西也。」   既定,衡言:「甘泉泰畤紫壇,八觚宣通象八方。〔一〕五帝壇周環其下,又有群神之壇。以尚書禋六宗、望山川、遍群神之義,紫壇有文章采鏤黼黻之飾及玉、女樂,〔二〕石壇、僊人祠,瘞鸞路、騂駒、寓龍馬,不能得其象於古。臣聞郊(紫壇)〔柴〕饗帝之義,埽地而祭,上質也。歌大呂舞雲門以俟天神,歌太蔟舞咸池以俟地祇,〔三〕其牲用犢,其席槁稭,其器陶匏,〔四〕皆因天地之性,貴誠上質,不敢修其文也。以為神祇功德至大,雖修精微而備庶物,猶不足以報功,唯至誠為可,(致)〔故〕上質不飾,以章天德。紫壇偽飾女樂、鸞路、騂駒、龍馬、石壇之屬,宜皆勿修。」   〔一〕 服虔曰:「八觚,如今社壇也。」師古曰:「觚,角也。」   〔二〕 師古曰:「漢舊儀云祭天用六綵綺席六重,用玉几玉飾器凡七十。女樂,即禮樂志所云『使童男童女俱歌』也。」   〔三〕 師古曰:「此周禮也。大呂合於黃鍾。黃鍾,陽聲之首也。雲門,黃帝樂也。太蔟,陽聲次二者也。咸池,堯樂也。」   〔四〕 師古曰:「陶,瓦器;匏,瓠也。稭音戛。」   衡又言:「王者各以其禮制事天地,非因異世所立而繼之。〔一〕今雍鄜、密、上下畤,〔二〕本秦侯各以其意所立,非禮之所載術也。漢興之初,儀制未及定,即且因秦故祠,復立北畤。今既稽古,建定天地之大禮,郊見上帝,青赤白黃黑五方之帝皆畢陳,各有位饌,祭祀備具。諸侯所妄造,王者不當長遵。及北畤,未定時所立〔三〕,不宜復修。」天子皆從焉。及陳寶祠,由是皆罷。   〔一〕 師古曰:「異世,謂前代。」   〔二〕 晉灼曰:「秦文公、宣公所立畤也。」   〔三〕 師古曰:「謂高祖之初,禮儀未定。」   明年,上始祀南郊,赦奉郊之縣及中都官耐罪囚徒。〔一〕是歲衡、譚復條奏:「長安廚官縣官給祠郡國候神方士使者所祠,凡六百八十三所,其二百八所應禮,及疑無明文,可奉祠如故。其餘四百七十五所不應禮,或復重,〔二〕請皆罷。」奏可。本雍舊祠二百三所,唯山川諸星十五所為應禮云。若諸布、諸嚴、諸逐,皆罷。杜主有五祠,置其一。又罷高祖所立梁、晉、秦、荊巫、九天、南山、萊中之屬,及孝文渭陽、孝武薄忌泰一、三一、黃帝、冥羊、馬行、泰一、皋山山君、武夷、夏后啟母石、萬里沙、八神、延年之屬,及孝宣參山、蓬山、之罘、成山、萊山、四時、蚩尤、勞谷、五床、僊人、玉女、徑路、黃帝、天神、原水之屬,皆罷。候神方士使者副佐、本草待詔七十餘人皆歸家。〔三〕   〔一〕 師古曰:「中都官,京師諸官府也。」   〔二〕 師古曰:「復音扶目反。重音丈庸反。」   〔三〕 師古曰:「本草待詔,謂以方藥本草而待詔者。」   明年,匡衡坐事免官爵。眾庶多言不當變動祭祀者。又初罷甘泉泰畤作南郊日,大風壞甘泉竹宮,折拔畤中樹大十圍以上百餘。天子異之,以問劉向。對曰:「家人尚不欲絕種祠,〔一〕況於國之神寶舊畤!且甘泉、汾陰及雍五畤始立,皆有神祇感應,然後營之,非苟而已也。武、宣之世,奉此三神,禮敬敕備,〔二〕神光尤著。祖宗所立神祇舊位,誠未易動。及陳寶祠,自秦文公至今七百餘歲矣,漢興世世常來,光色赤黃,長四五丈,直祠而息,音聲砰隱,野雞皆雊。〔三〕每見雍太祝祠以太牢,遣候者乘一乘傳馳詣行在所,〔四〕以為福祥。高祖時五來,文帝二十六來,武帝七十五來,宣帝二十五來,初元元年以來亦二十來,此陽氣舊祠也。及漢宗廟之禮,不得擅議,皆祖宗之君與賢臣所共定。古今異制,經無明文,至尊至重,難以疑說正也。前始納貢禹之議,後人相因,多所動搖。易大傳曰:『誣神者殃及三世。』恐其咎不獨止禹等。」上意恨之。〔五〕   〔一〕 師古曰:「家人,謂庶人之家也。種祠,繼嗣所傳祠也。」   〔二〕 師古曰:「敕,整也。」   〔三〕 師古曰:「直,當也。息,止也。當祠處而止也。砰音普萌反。」   〔四〕 師古曰:「報神之來也。傳音張戀反。」   〔五〕 師古曰:「恨,悔也。」   後上以無繼嗣故,今皇太后詔有司曰:「蓋聞王者承事天地,交接泰一,尊莫著於祭祀。孝武皇帝大聖通明,始建上下之祀,〔一〕營泰畤於甘泉,定后土於汾陰,而神祇安之,饗國長久,子孫蕃滋,〔二〕累世遵業,福流於今。今皇帝寬仁孝順,奉循聖緒,靡有大愆,而久無繼嗣。思其咎職,殆在徙南北郊,〔三〕違先帝之制,改神祇舊位,失天地之心,以妨繼嗣之福。春秋六十,未見皇孫,〔四〕食不甘味,寢不安席,朕甚悼焉。春秋大復古,善順祀。〔五〕其復甘泉泰畤,汾陰后土如故,及雍五畤、陳寶祠在陳倉者。」天子復親郊禮如前。又復長安、雍及郡國祠著明者且半。   〔一〕 師古曰:「上下,謂天地。」   〔二〕 師古曰:「蕃音扶元反。」   〔三〕 師古曰:「職,主也,咎過主於此也。」   〔四〕 師古曰:「皇太后自謂。」   〔五〕 師古曰:「以復古為大,以順祀為善也。」   成帝末年頗好鬼神,亦以無繼嗣故,多上書言祭祀方術者,皆得待詔,祠祭上林苑中長安城旁,費用甚多,然無大貴盛者,谷永說上曰:「臣聞明於天地之性,不可或以神怪;知萬物之情,不可罔以非類。〔一〕諸背仁義之正道,不遵五經之法言,而盛稱奇怪鬼神,廣崇祭祀之方,求報無福之祠,及言世有僊人,服食不終之藥,䢣興輕舉,〔二〕登遐倒景,〔三〕覽觀縣圃,浮游蓬萊,〔四〕耕耘五德,朝種暮穫,〔五〕與山石無極,〔六〕黃冶變化,〔七〕堅冰淖溺,〔八〕化色五倉之術者,〔九〕皆姦人惑眾,挾左道,懷詐偽,以欺罔世主。〔一0〕聽其言,洋洋滿耳,若將可遇;〔一一〕求之,盪盪如係風捕景,終不可得。〔一二〕是以明王距而不聽,聖人絕而不語。〔一三〕昔周史萇弘欲以鬼神之術輔尊靈王會朝諸侯,而周室愈微,諸侯愈叛。楚懷王隆祭祀,事鬼神,欲以獲福助,卻秦師〔一四〕,而兵挫地削,身辱國危。秦始皇初并天下,甘心於神僊之道,遣徐福、韓終之屬多齎童男童女入海求神采藥,因逃不還,天下怨恨。漢興,新垣平、齊人少翁、公孫卿、欒大等,皆以僊人黃冶祭祠事鬼使物入海求神采藥貴幸,賞賜累千金。大尤尊盛,至妻公主,爵位重絫,震動海內。〔一五〕元鼎、元封之際,燕齊之間方士瞋目扼掔,言有神僊祭祀致福之術者以萬數。其後,平等皆以術窮詐得,誅夷伏辜。〔一六〕至初元中,有天淵玉女、鉅鹿神人、轑陽侯師張宗之姦,紛紛復起。〔一七〕夫周秦之末,三五之隆,〔一八〕已嘗專意散財,厚爵祿,竦精神,舉天下以求之矣。曠日經年,靡有毫氂之驗,足以揆今。經曰:『享多儀,儀不及物,惟曰不享。』〔一九〕論語說曰:『子不語怪神。』〔二0〕唯陛下距絕此類,毋令姦人有以窺朝者。」上善其言。   〔一〕 師古曰:「罔猶蔽。」   〔二〕 如淳曰:「䢣,遠也。興,舉也。」師古曰:「䢣,古遙字也。興,起也。謂起而遠去也。」   〔三〕 如淳曰:「在日月之上,反從下照,故其景倒。」師古曰:「遐亦遠也。」   〔四〕 李奇曰:「昆侖九成,上有縣圃,縣圃之上即閶闔天門。」   〔五〕 晉灼曰:「翼氏風角,五德東方甲,南方丙,西方庚,北方壬,中央戊。種五色禾於(北)〔此〕地而耕耘也。」   〔六〕 師古曰:「言獲長壽,比於山石無窮也。」   〔七〕 晉灼曰:「黃者,鑄黃金也。道家言冶丹沙令變化,可鑄作黃金也。」   〔八〕 晉灼曰:「方士詐以藥石若陷冰丸投之冰上,冰即消液,因假為神仙道使然也。或曰,謂冶金令可餌也。」師古曰:「或說非也。淖,濡甚也,音女教反。」   〔九〕 李奇曰:「思身中有五色,腹中有五倉神;五色存則不死,五倉存則不飢。」   〔一0〕師古曰:「左道,邪僻之道,非正義也。」   〔一一〕師古曰:「洋洋,美盛之貌也。洋音羊,又音祥。」   〔一二〕師古曰:「盪盪,空曠之貌也。盪音蕩。」   〔一三〕師古曰:「謂孔子不語怪神。」   〔一四〕師古曰:「卻,退。音丘略反。」   〔一五〕師古曰:「絫,古累字。」   〔一六〕師古曰:「詐得,謂主上得其詐偽之情。」   〔一七〕師古曰:「轑陽侯,江仁也,元帝時坐使家丞上印綬隨宗學仙免官。轑音遼。」   〔一八〕師古曰:「三謂三皇,五謂五帝也。」   〔一九〕師古曰:「周書洛誥之辭也。言祭享之道,唯以絜誠,若多其容儀,而不及禮物,則不為神所享也。」   〔二0〕師古曰:「說謂論語之說也。」   後成都侯王商為大司馬衛將軍輔政,杜鄴說商曰:「『東鄰殺牛,不如西鄰之瀹祭』,〔一〕言奉天之道,貴以誠質大得民心也。行穢祀豐,猶不蒙祐;德修薦薄,吉必大來。古者壇場有常處,尞禋有常用,〔二〕贊見有常禮;犧牲玉帛雖備而財不匱,車輿臣役雖動而用不勞。是故每(奉)〔舉〕其禮,助者歡說,〔三〕大路所歷,黎元不知。〔四〕今甘泉、河東天地郊祀,咸失方位,違陰陽之宜。及雍五畤皆曠遠,奉尊之役休而復起,繕治共張無解已時,皇天著象殆可略知。前上甘泉,先敺失道;〔五〕禮月之夕,奉引復迷。〔六〕祠后土還,臨河當渡,疾風起波,船不可御。又雍大雨,壞平陽宮垣。乃三月甲子,震電災林光宮門。〔七〕祥瑞未著,咎徵仍臻。跡三郡所奏,皆有變故。〔八〕不答不饗,何以甚此!〔九〕詩曰『率由舊章』。〔一0〕舊章,先王法度,文王以之,交神于祀,子孫千億。宜如異時公卿之議,復還長安南北郊。」   〔一〕 師古曰:「此易既濟九五爻辭也。東鄰,謂商紂也。西鄰,周文王也。瀹祭,謂瀹煮新菜以祭。言祭祀之道莫盛修德,故紂之牛牲,不如文王之蘋藻也。瀹音籥。」   〔二〕 師古曰:「尞,古燎字。」   〔三〕 師古曰:「助謂助祭也。說讀曰悅。」   〔四〕 師古曰:「大路,天子祭天所乘之車也。黎元不知,言無(偽)〔徭〕費,不勞於下也。」   〔五〕 師古曰:「敺與驅字同。」   〔六〕 韋昭曰:「奉引,前導引車。」   〔七〕 孟康曰:「甘泉一名林光。」師古曰:「林光,秦離宮名也。漢又於其旁起甘泉宮,非一名也。」   〔八〕 師古曰:「跡謂觀其事跡也。」   〔九〕 師古曰:「不答,不當天意。不饗,不為天所饗也。」   〔一0〕師古曰:「大雅假樂之詩也。率,循也。由,用也。循用舊典之文章也。」   後數年,成帝崩,皇太后詔有司曰:「皇帝即位,思順天心,遵經義,定郊禮,天下說憙。〔一〕懼未有皇孫,故復甘泉泰畤、汾陰后土,庶幾獲福。皇帝恨難之,卒未得其祐。其復南北郊長安如故,以順皇帝之意也。」   〔一〕 師古曰:「說讀曰悅。」   哀帝即位,寢疾,博徵方術士,京師諸縣皆有侍祠使者,盡復前世所常興諸神祠官,凡七百餘所,一歲三萬七千祠云。   明年,復令太皇太后詔有司曰:「皇帝孝順,奉承聖業,靡有解怠,〔一〕而久疾未瘳。夙夜唯思,殆繼體之君不宜改作。其復甘泉泰畤、汾陰后土祠如故。」上亦不能親至,遣有司行事而禮祠焉。後三年,哀帝崩。   〔一〕 師古曰:「解讀曰懈。」   平帝元始五年,大司馬王莽奏言:「王者父事天,故爵稱天子。孔子曰:『人之行莫大於孝,孝莫大於嚴父,嚴父莫大於配天。〔一〕』王者尊其考,欲以配天,緣考之意,欲尊祖,推而上之,遂及始祖。是以周公郊祀后稷以配天,宗祀文王於明堂以配上帝。禮記天子祭天地及山川,歲遍。春秋穀梁傳以十二月下辛卜,正月上辛郊〔二〕。高皇帝受命,因雍四畤起北畤,而備五帝,未共王地之祀。〔三〕孝文十六年用新垣平,初起渭陽五帝廟,祭泰一、地祇,以太祖高皇帝配。日冬至祠泰一,夏至祠地祇,皆并祠五帝,而共一牲,上親郊拜。後平伏誅,乃不復自親,而使有司行事。孝武皇帝祠雍,曰:『今上帝朕親郊,而后土無祠,則禮不答也。』於是元鼎四年十一月甲子始立后土祠於汾陰。或曰,五帝,泰一之佐,宜立泰一。五年十一月癸未始立泰一祠於甘泉,二歲一郊,與雍更祠,〔四〕亦以高祖配,不歲事天,皆未應古制。建始元年,徙甘泉泰畤、河東后土於長安南北郊。永始元年三月,以未有皇孫,復甘泉、河東祠。綏和二年,以卒不獲祐,復長安南北郊。建平三年,懼孝哀皇帝之疾未瘳,復甘泉、汾陰祠,竟復無福。臣謹與太師孔光、長樂少府平晏、大司農左咸、中壘校尉劉歆、太中大夫朱陽、博士薛順、議郎國由等六十七人議,皆曰宜如建始時丞相衡等議,復長安南北郊如故。」   〔一〕 師古曰:「孝經載孔子之言。」   〔二〕 師古曰:「豫卜郊之日。」   〔三〕 師古曰:「共讀曰恭。」   〔四〕 師古曰:「更音工衡反。」   莽又頗改其祭禮,曰:「周官天墬之祀,〔一〕樂有別有合。其合樂曰『以六律、六鐘、五聲、八音、六舞大合樂』,祀天神,祭墬祇,祀四望,祭山川,享先妣先祖。〔二〕凡六樂,奏六歌,而天墬神祇之物皆至。〔三〕四望,蓋謂日月星海也。三光高而不可得親,海廣大無限界,故其樂同。祀天則天文從。祭墬則墬理從。三光,天文也。山川,地理也。天地合祭,先祖配天,先妣配墬,其誼一也。天墬合精,夫婦判合。祭天南郊,則以墬配,一體之誼也。天墬位皆南鄉,同席,〔四〕墬在東,共牢而食。高帝、高后配於壇上,西鄉,后在北,亦同席共牢。牲用繭栗,〔五〕玄酒陶匏。禮記曰天子籍田千畮以事天墬,〔六〕繇是言之,宜有黍稷。〔七〕天地用牲一,燔尞瘞薶用牲一,高帝、高后用牲一。天用牲左,及黍稷燔尞南郊;墬用牲右,及黍稷瘞於北郊。其旦,東鄉再拜朝日;其夕,西鄉再拜夕月。然後孝弟之道備,而神衹嘉享,萬福降輯。〔八〕此天墬合祀,以祖妣配者也。其別樂曰『冬日至,於墬上之圜丘奏樂六變,則天神皆降;夏日至,於澤中之方丘奏樂八變,則墬衹皆出。』〔九〕天墬有常位,不得常合,此其各特祀者也。陰陽之別於日冬夏至,其會也以孟春正月上辛若丁。天子親合祀天墬於南郊,以高帝、高后配。陰陽有離合,易曰『分陰分陽,迭用柔剛』。〔一0〕以日冬至使有司奉祠南郊,高帝配而望群陽,日夏至使有司奉祭北郊,高后配而望群陰,皆以助致微氣,通道幽弱。〔一一〕當此之時,后不省方〔一二〕,故天子不親而遣有司,所以正承天順地,復聖王之制,顯太祖之功也。渭陽祠勿復修。群望未定悉定,定復奏。」奏可。三十餘年間,天地之祠五徙焉。   〔一〕 師古曰:「墬,古地字也。下皆類此。」   〔二〕 師古曰:「此周禮春官大司樂之職也。六律,合陽聲者。六鐘,以六律六鐘之均也。五聲,宮、商、角、徵、羽。八音,金、石、絲、竹、匏、土、革、木。六舞,雲門、咸池、大韶、大夏、大護、大武也。大合樂者,遍作之也。先妣,姜嫄也。先祖,先王先公也。」   〔三〕 師古曰:「謂一變而致羽物及川澤之祇,再變而致(嬴)〔臝〕物及山林之祇,三變而致鱗物及丘陵之祇,四變而致毛物及墳衍之祇,五變而致介物及地祇,六變而致象物及天神。」   〔四〕 師古曰:「鄉讀曰嚮。其下並同。」   〔五〕 師古曰:「謂牛角如繭及栗者,牛之小也。」   〔六〕 師古曰:「畮,古畝字。」   〔七〕 師古曰:「繇讀與由同。」   〔八〕 師古曰:「輯與集同。」   〔九〕 師古曰:「此亦春官大司樂之職也。天神之樂:圜鍾為宮,黃鍾為角,太蔟為徵,姑洗為羽,雷鼓雷鼗,孤竹之管,雲和之琴瑟,雲門之舞。地祇之樂,函鍾為宮,太蔟為角,姑洗為徵,南呂為羽,靈鼓靈鼗,孫竹之管,空桑之琴瑟,咸池之舞,先奏是樂,以致其神,禮之以玉,然後合樂而祭。」   〔一0〕師古曰:「易說卦之辭也。陽為剛,陰為柔,陰陽既分,則剛柔迭用也。迭,互也,音大結反。」   〔一一〕師古曰:「道讀曰導。」   〔一二〕師古曰:「謂冬夏日至之時。后,君也。方,常也。不視常務。」   後莽又奏言:「書曰『類於上帝,禋于六宗』。〔一〕歐陽、大小夏侯三家說六宗,皆曰上不及天,下不及墬,旁不及四方,在六者之間,助陰陽變化,實一而名六,名實不相應。禮記祀典,功施於民則祀之。天文日月星辰,所昭仰也;地理山川海澤,所生殖也。易有八卦,乾坤六子,水火不相逮,雷風不相誖,山澤通氣,然後能變化,既成萬物也。〔二〕臣前奏徙甘泉泰畤、汾陰后土皆復於南北郊。謹案周官『兆五帝於四郊』,山川各因其方,〔三〕今五帝兆居在雍五畤,不合於古。又日月雷風山澤,易卦六子之尊氣,所謂六宗也。星辰水火溝瀆,皆六宗之屬也。今或未特祀,或無兆居。謹與太師光、大司徒宮、羲和歆等八十九人議,皆曰天子父事天,母事墬,今稱天神曰皇天上帝,泰一兆曰泰畤,而稱地祇曰后土,與中央黃靈同,又兆北郊未有尊稱。宜令地祇稱皇墬后祇,兆曰廣畤。易曰『方以類聚,物以群分』。〔四〕分群神以類相從為五部,兆天墬之別神:中央帝黃靈后土畤及日廟、北辰、北斗、填星、中宿中宮於長安城之未墬兆;東方帝太昊青靈勾芒畤及雷公、風伯廟、歲星、東宿東宮於東郊兆;南方炎帝赤靈祝融畤及熒惑星、南宿南宮於南郊兆;西方帝少皞白靈蓐收畤及太白星、西宿西宮於西郊兆;北方帝顓頊黑靈玄冥畤及月廟、雨師廟、辰星、北宿北宮於北郊兆。」奏可。於是長安旁諸廟兆畤甚盛矣。   〔一〕 師古曰:「虞書舜典也。並已解於上。」   〔二〕 師古曰:「乾為父,坤為母。震為長男,巽為長女,坎為中男,離為中女,艮為少男,兌為少女,故云六子也。水火,坎離也。雷風,震巽也。山澤,艮兌也。逮,及。誖,亂也。既,盡也。靁,古雷字也。誖音布內反。」   〔三〕 師古曰:「春官小宗伯之職也。兆謂為壇之營域也。五帝於四郊,謂青帝於東郊,赤帝及黃帝於南郊,白帝於西郊,黑帝於北郊也。各因其方,謂順其所在也。」   〔四〕 師古曰:「易上繫之辭也。方謂所向之地。」   莽又言:「帝王建立社稷,百王不易。社者,土也。宗廟,王者所居。稷者,百穀之王,所以奉宗廟,共粢盛,〔一〕人所食以生活也。王者莫不尊重親祭,自為之主,禮如宗廟。詩曰『乃立冢土』。〔二〕又曰『以御田祖,以祈甘雨』。〔三〕禮記曰『唯祭宗廟社稷,為越紼而行事』。〔四〕聖漢興,禮儀稍定,已有官社,未立官稷。」〔五〕遂於官社後立官稷,以夏禹配食官社,后稷配食官稷。稷種穀樹。〔六〕徐州牧歲貢五色土各一斗。   〔一〕 師古曰:「共讀與供同。」   〔二〕 師古曰:「大雅綿之詩也。冢,大也。土,土神,謂太社也。」   〔三〕 師古曰:「小雅甫田之詩也。田祖,稷神也。言設樂以御祭於神,為農求甘雨也。」   〔四〕 李奇曰:「引棺車謂之紼。當祭天地五祀,則越紼而行事,不以私喪廢公祀。」師古曰:「紼,引車索也。音弗。」   〔五〕 臣瓚曰:「高帝除秦社稷,立漢社稷,禮所謂太社也。時又立官社,配以夏禹,所謂王社也。見漢祀令。而未立官稷,至此始立之。世祖中興,不立官稷,相承至今也。」   〔六〕 師古曰:「穀樹,楮樹也。其子類穀,故於稷種。」   莽篡位二年,興神僊事,以方士蘇樂言,起八風臺於宮中。臺成萬金,〔一〕作樂其上,順風作液湯。〔二〕又種五粱禾於殿中〔三〕,各順色置其方面,先煮鶴齔、毒冒、犀玉二十餘物漬種,〔四〕計粟斛成一金,言此黃帝穀僊之術也。以樂為黃門郎,令主之。莽遂崇鬼神淫祀,〔五〕至其末年,自天地六宗以下至諸小鬼神,凡千七百所,用三牲鳥獸三千餘種。後不能備,乃以雞當鶩鴈,犬當麋鹿。數下詔自以當僊,語在其傳。   〔一〕 師古曰:「費直萬金也。」   〔二〕 如淳曰:「藝文志有液湯經,其義未聞也。」   〔三〕 師古曰:「(玉)〔五〕色禾也,谷永所謂耕耘五德也。」   〔四〕 師古曰:「䰞,古煮字也。齔,古髓字也。謂煮取汁以漬穀子也。毒音代,冒音莫內反。」   〔五〕 師古曰:「崈,古崇字。」   贊曰:漢興之初,庶事草創,唯一叔孫生略定朝廷之儀。若乃正朔服色郊望之事,數世猶未章焉。至於孝文,始以夏郊,而張倉據水德,公孫臣、賈誼更以為土德,卒不能明。孝武之世,文章為盛,太初改制,而兒寬、司馬遷等猶從臣、誼之言,〔一〕服色數度,遂順黃德。彼以五德之傳從所不勝,〔二〕秦在水德,故謂漢據土而克之。劉向父子以為帝出於震,故包羲氏始受木德,〔三〕其後以母傳子,終而復始,自神農、黃帝下歷唐虞三代而漢得火焉。故高祖始起,神母夜號,著赤帝之符,旗章遂赤,自得天統矣。〔四〕昔共工氏以水德間於木火,〔五〕與秦同運,非其次序,故皆不永。由是言之,祖宗之制蓋有自然之應,順時宜矣。究觀方士祠官之變,谷永之言,不亦正乎!不亦正乎!   〔一〕 李奇曰:「公孫臣、賈誼。」   〔二〕 服虔曰:「音亭傳之傳。五帝相承代,常以金木水火相勝之法,若火滅金,便以火代金。」師古曰:「傳音張戀反。」   〔三〕 師古曰:「包讀曰庖。」   〔四〕 鄧展曰:「向父子雖有此議,時不施行,至光武建武二年,乃用火德,色尚赤耳。」   〔五〕 師古曰:「共讀曰龔。間音工莧反。」 ## 漢書卷二十六‧天文志第六   凡天文在圖籍昭昭可知者,經星常宿中外官凡百一十八名,積數七百八十三星,皆有州國官宮物類之象。其伏見蚤晚,邪正存亡,虛實闊陿,〔一〕及五星所行,合散犯守,陵歷鬥食,〔二〕彗孛飛流,日月薄食,〔三〕暈適背穴,抱珥{工虫}蜺,〔四〕迅雷風祅,怪雲變氣:此皆陰陽之精,其本在地,而上發于天者也。政失於此,則變見於彼,猶景之象形,鄉之應聲。〔五〕是以明君睹之而寤,飭身正事,思其咎謝,則禍除而福至,自然之符也。   〔一〕 孟康曰:「伏見蚤晚,謂五星也。日月五星下道為邪。存謂列宿不虧也,亡謂恆星不見。虛實,若天牢星實則囚多,虛則開出之屬也。闊陿,若三台星相去遠近也。」   〔二〕 孟康曰:「合,同舍也。散,五星有變則其精散為祅星也。犯,七寸以內光芒相及也。陵,相冒過也。食,星月相陵,不見者則所蝕也。」韋昭曰:「自下往觸之曰犯,居其宿曰守,經之為歷,突掩為陵,星相擊為鬥也。」   〔三〕 張晏曰:「彗所以除舊布新也。孛氣似彗。飛流謂飛星流星也。」孟康曰:「飛,絕跡而去也。流,光跡相連也。日月無光曰薄。京房易傳曰日月赤黃為薄。或曰不交而食曰薄。」韋昭曰:「氣往迫之為薄,虧毀曰食也。」   〔四〕 孟康曰:「(皆)〔暈〕,日旁氣也。適,日之將食先有黑之變也。背,形如背字也。穴多作鐍,其形如玉鐍也。抱,氣向日也。珥,形點黑也。」如淳曰:「暈讀曰運。{工虫}或作虹。蜺讀曰齧。螮蝀謂之{工虫},表云雄為{工虫},雌為蜺。凡氣(食)〔在〕日上為冠為戴,在旁直對為珥,在旁如半環向日為抱,向外為背。有氣剌日為鐍。鐍,抉傷也。」   〔五〕 師古曰:「鄉讀曰響。」   中宮天極星,其一明者,泰一之常居也,旁三星三公,或曰子屬。後句四星,末大星正妃,餘三星後(官)〔宮〕之屬也。環之匡衛十二星,藩臣。皆曰紫宮。   前列直斗口三星,隨北耑銳,若見若不見,曰陰德,或曰天一。紫宮左三星曰天槍,右四星曰天棓。〔一〕後十七星絕漢抵營室,曰閣道。   〔一〕 蘇林曰:「音棓打之棓。」師古曰:「棓音白講反。」   北斗七星,所謂「旋、璣、玉衡以齊七政」。杓攜龍角,〔一〕衡殷南斗,魁枕參首。〔二〕用昏建者杓;杓,自華以西南。〔三〕夜半建者衡;衡,殷中州河、濟之間。〔四〕平旦建者魁;魁,海岱以東北也。〔五〕斗為帝車,運于中央,臨制四海。分陰陽,建四時,均五行,移節度,定緒紀,皆繫於斗。   〔一〕 孟康曰:「杓,斗柄也。龍角,東方宿也。攜,連也。」   〔二〕 晉灼曰:「衡,斗之中央。殷,中也。」   〔三〕 孟康曰:「傳曰『斗第七星法太白,主杓,斗之尾也』。尾為陰,又其用昏,昏陰,位在西方,故主西南。」   〔四〕 孟康曰:「假令杓昏建寅,衡夜半亦建寅也。」   〔五〕 孟康曰:「傳曰『斗魁第一星法為日,主齊』。魁,斗之首;首,陽也,又其用在明,陽與明,德在東方,故主東北方。」   斗魁戴筐六星,曰文昌宮:〔一〕一曰上將,二曰次將,三曰貴相,四曰司命,五曰司祿,六曰司災。在魁中,貴人之牢。〔二〕魁下六星兩兩而比者,曰三能。〔三〕三能色齊,君臣和;不齊,為乖戾。柄輔星,〔四〕明近,輔臣親彊;斥小,疏弱。〔五〕   〔一〕 晉灼曰:「似筐,故曰戴筐。」   〔二〕 孟康曰:「傳曰『天理四星在斗魁中』。貴人牢名曰天理也。」   〔三〕 蘇林曰:「能音台。」   〔四〕 孟康曰:「在北斗第六星旁。」   〔五〕 蘇林曰:「斥,遠也。」   杓端有兩星:一內為矛,招搖;〔一〕一外為盾,天蜂。〔二〕有句圜十五星,屬杓,曰賤人之牢。牢中星實則囚多,虛則開出。   〔一〕 孟康曰:「近北斗者招搖,招搖為天矛。」晉灼曰:「梗河三星,天矛、鋒、招搖,一星耳。」   〔二〕 晉灼曰:「外,遠北斗也。在招搖南,一名天蜂。」   天一、槍、棓、矛、盾動搖,角大,兵起。〔一〕   〔一〕 李奇曰:「角,芒角。」   東宮蒼龍,房、心。心為明堂,大星天王,前後星子屬。不欲直;直,王失計。房為天府,曰天駟。其陰,右驂。旁有兩星曰衿。衿北一星曰牽。〔一〕東北曲十二星曰旗。旗中四星曰天市。天市中星眾者實,其中虛則耗。房南眾星曰騎官。   〔一〕 晉灼曰:「牽,古轄字。」   左角,理;右角,將。大角者,天王帝坐廷。其兩旁各有三星,鼎足句之,曰攝提。〔一〕攝提者,直斗杓所指,以建時節,故曰「攝提格」。亢為宗廟,主疾。其南北兩大星,曰南門。氐為天根,主疫。尾為九子,曰君臣;斥絕,不和。箕為敖客,后妃之府,曰口舌。火犯守角,則有(戟)〔戰〕。房、心,王者惡之。   〔一〕 晉灼曰:「如鼎足之句曲也。」   南宮朱鳥,權、衡。〔一〕衡、太微,三光之廷。筐衛十二星,藩臣:西,將;東,相;南四星,執法;中,端門;左右,掖門。掖門內六星,諸侯。其內五星,五帝坐。後聚十五星,曰哀烏郎位;旁一大星,將位也。月、五星順入,軌道,司其出,所守,天子所誅也。其逆入,若不軌道,以所犯名之;中坐,成形,〔二〕皆群下不從謀也。金、火尤甚。廷藩西有隨星四,名曰少微,士大夫。權,軒轅,黃龍體。〔三〕前大星,女主象;旁小星,御者後宮屬。月、五星守犯者,如衡占。   〔一〕 孟康曰:「軒轅為權,太微為衡也。」   〔二〕 晉灼曰:「中坐,犯帝坐也。成形,禍福之形見。」   〔三〕 孟康曰:「形如騰龍。」   東井為水事。火入之,一星居其左右,天子且以火為敗。東井西曲星曰戉;北,北河;南,南河;兩河、天闕間為關梁。輿鬼,鬼祠事;中白者為質。〔一〕火守南北河,兵起,穀不登。故德成衡,觀成潢,〔二〕傷成戉,〔三〕禍成井,〔四〕誅成質。〔五〕   〔一〕 晉灼曰:「輿鬼五星,其中白者為質。」   〔二〕 晉灼曰:「日、月、五星不軌道也。衡,太微廷也。觀,占也。潢,五潢,五帝車舍也。」   〔三〕 晉灼曰:「賊傷之占,先成形於戉。」   〔四〕 晉灼曰:「東井主水事,水入,一星居其旁,天子且以火敗,故曰禍也。」   〔五〕 晉灼曰:「熒惑入輿鬼天質,占曰大臣有誅。」   柳為鳥喙,主木草。七星,頸,為員宮,主急事。張,嗉,為廚,主觴客。翼為羽翮,主遠客。   軫為車,主風。其旁有一小星,曰長沙,星星不欲明;明與四星等,若五星入軫中,兵大起。軫南眾星曰天庫,庫有五車。車星角,若益眾,及不具,亡處車馬。   西宮咸池,曰天五潢。五潢,五帝車舍。火入,旱;金,兵;水,水。中有三柱;柱不具,兵起。   奎曰封豨,為溝瀆。婁為聚眾。胃為天倉。其南眾星曰廥積〔一〕。   〔一〕 如淳曰:「芻稿積為廥也。」   昴曰旄頭,胡星也,為白衣會。畢曰罕車,為邊兵,主弋獵。其大星旁小星為附耳。附耳搖動,有讒亂臣在側。昴、畢間為天街。其陰,陰國;陽,陽國。〔一〕   〔一〕 孟康曰:「陰,西南,象坤維,河山已北國也。陽,河山已南國也。」   參為白虎。三星直者,是為衡石。〔一〕下有三星,銳,曰罰,〔二〕為斬艾事。其外四星,左右肩股也。小三星隅置,曰觜觿,為虎首,主葆旅事。〔三〕其南有四星,曰天廁。天廁下一星,曰天矢。矢黃則吉;青、白、黑,凶。其西有句曲九星,三處羅列:一曰天旗,二曰天苑,三曰九斿。其東有大星曰狼,狼角變色,多盜賊。下有四星曰弧,直狼。比地有大星,曰南極老人。〔四〕老人見,治安;不見,兵起。常以秋分時候之南郊。   〔一〕 孟康曰:「參三星者,白虎宿中,東西直,似稱衡也。」   〔二〕 孟康曰:「在參間,上小下大,故曰銳。」晉灼曰:「三星小邪列,無銳形也。」   〔三〕 如淳曰:「關中俗謂桑榆櫱生為葆。」晉灼曰:「禾野生曰旅,今之飢民采旅也。」宋均曰:「葆,守也。旅,軍旅也。言佐參伐斬艾除凶也。」   〔四〕 晉灼曰:「比地,近地也。」   北宮玄武,虛、危。危為蓋屋;〔一〕虛為哭泣之事。〔二〕其南有眾星,曰羽林天軍。〔三〕軍西為壘,或曰戉。旁一大星,北落。北落若微亡,軍星動角益稀,及五星犯北落,入軍,軍起。火、金、水尤甚。火入,軍憂;水,水患;木、土,軍吉。〔四〕危東六星,兩兩而比,曰司寇。   〔一〕 宋均曰:「危上一星高,旁兩星下,似蓋屋也。」   〔二〕 宋均曰:「蓋屋之下中無人,但空虛,似乎殯宮,故主哭泣也。」   〔三〕 宋均曰:「虛、危、營室,陰陽終始之處,際會之間,恆多姦邪,故設羽林為軍衛。」   〔四〕 孟康曰:「木星、土星入北落,軍則吉也。」   營室為清廟,曰離宮、閣道。漢中四星,曰天駟。旁一星,曰王梁。王梁策馬,車騎滿野。旁有八星,絕漢,曰天橫。天橫旁,江星。江星動,以人涉水。   杵、臼四星,在危南。匏瓜,有青黑星守之,魚鹽貴。   南斗為廟,其北建星。建星者,旗也。牽牛為犧牲,其北河鼓。河鼓大星,上將;左,左將;右,右將。婺女,其北織女。織女,天女孫也。   歲星〔一〕曰東方春木,於人五常仁也,五事貌也。仁虧貌失,逆春令,傷木氣,罰見歲星。歲星所在,國不可伐,可以伐人。超舍而前為贏,退舍為縮。贏,其國有兵不復;縮,其國有憂,其將死,國傾敗。所去,失地;所之,得地。一曰,當居不居,國亡;所之,國昌;已居之,又東西去之,國凶,不可舉事用兵。安靜中度,吉。出入不當其次,必有天祅見其舍也。   〔一〕 晉灼曰:「太歲在四仲,則歲行三宿;太歲在四孟、四季,則歲行二宿。二八十六,三四十二,而行二十八宿。十二歲而周天。」   歲星贏而東南,〔一〕石氏「見彗星」,甘氏「不出三月乃生彗,本類星,末類彗,長二丈」。贏東北,石氏「見覺星」,甘氏「不出三月乃生天棓,本類星,末銳,長四尺」。縮西南,〔二〕石氏「見欃雲,如牛」,〔三〕甘氏「不出三月乃生天槍,左右銳,長數丈」。縮西北,石氏「見槍雲,如馬」,甘氏「不出三月乃生天欃,本類星,末銳,長數丈」。石氏「槍、欃、棓、彗異狀,其殃一也,必有破國亂君,伏死其辜,餘殃不盡,為旱、凶、飢、暴疾」。至日行一尺,出二十餘日乃入,甘氏「其國凶,不可舉事用兵」。出而易,「所當之國,是受其殃」。又曰「祅星,不出三年,其下有軍,及失地,若國君喪」。   〔一〕 孟康曰:「五星東行,天西轉。歲星晨見東方,行疾則不見,不見則變為祅星。」   〔二〕 孟康曰:「歲星當伏西方,行遲早沒,變為祅星也。」   〔三〕 韋昭曰:「欃音參差之參。」   熒惑〔一〕曰南方夏火,禮也,視也。禮虧視失,逆夏令,傷火氣,罰見熒惑。逆行一舍二舍為不祥,居之三月國有殃,五月受兵,七月國半亡地,九月地太半亡。因與俱出入,國絕祀。熒惑為亂為(成)〔賊〕,為疾為喪,為飢為兵,所居之宿國受殃。殃還至者,雖大當小;居之久殃乃至者,當小反大。已去復還居之,若居之而角者,若動者,繞環之,及乍前乍後,乍左乍右,殃愈甚。一曰,熒惑出則有大兵,入則兵散。周還止息,乃為其死喪。寇亂在其野者亡地,以戰不勝。東行疾則兵聚于東方,西行疾則兵聚于西方;其南為丈夫喪,北為女子喪。熒惑,天子理也,故曰雖有明天子,必視熒惑所在。   〔一〕 晉灼曰:「常以十月入太微,受制而出,行列宿,司無道,出入無常也。」   太白〔一〕曰西方秋金,義也,言也。義虧言失,逆秋令,傷金氣,罰見太白。日方南太白居其南,日方北太白居其北,為贏,侯王不寧,用兵進吉退凶。日方南太白居其北,日方北太白居其南,為縮,侯王有憂,用兵退吉進凶。當出不出,當入不入,為失舍,不有破軍,必有死王之墓,有亡國。一曰,天下匽兵,野有兵者,所當之國大凶。當出不出,未當入而入,天下匽兵,兵在外,入。未當出而出,當入而不入,天下起兵,有至破國。未當出而出,未當入而入,天下舉兵,所當之國亡。當期而出,其國昌。出東為東方,入為北方;出西為西方,入為南方。所居久,其國利;易,其鄉凶。〔二〕入七日復出,將軍戰死。入十日復出,相死之。入又復出,人君惡之。已出三日而復微入,三日乃復盛出,是為耎而伏,〔三〕其下國有軍,其眾敗將北。已入三日,又復微出,三日乃復盛入,其下國有憂,帥師雖眾,敵食其糧,用其兵,虜其帥。出西方,失其行,夷狄敗;出東方,失其行,中國敗。一曰,出蚤為月食,晚為天祅及彗星,將發於亡道之國。   〔一〕 晉灼曰:「常以正月甲寅與熒惑晨出東方,二百四十日而入。入四十日又出西方,二百四十日而入。入三十五日而復出東方。出以寅戌,入以丑未也。」   〔二〕 蘇林曰:「疾過也。一說,易鄉而出入也。」晉灼曰:「上言『出而易』,言疾過是也。」   〔三〕 晉灼曰:「耎,退也。不進而伏,伏不見也。」   太白出而留桑榆間,病其下國。〔一〕上而疾,未盡期日過參天,病其對國。〔二〕太白經天,天下革,民更王,〔三〕是為亂紀,人民流亡。晝見與日爭明,彊國弱,小國彊,女主昌。   〔一〕 晉灼曰:「行遲而下也。正出,舉目平正。出桑榆上,餘二千里也。」   〔二〕 晉灼曰:「三分天過其一,此戌酉之間也。」   〔三〕 孟康曰:「謂出東入西,出西入東也。太白,陰星,出東當伏東,出西當伏西,過午為經天。」晉灼曰:「日,陽也;日出則星亡。晝見午上為經天。」   太白,兵象也。出而高,用兵深吉淺凶;埤,淺吉深凶。行疾,用兵疾吉遲凶;行遲,用兵遲吉疾凶。角,敢戰吉,不敢戰凶;擊角所指吉,逆之凶。進退左右,用兵進退左右吉,靜凶。圜以靜,用兵靜吉趮凶。出則兵出,入則兵入。象太白吉,反之凶。赤角,戰。   太白者,猶軍也,而熒惑,憂也。故熒惑從太白,軍憂;離之,軍舒。出太白之陰,有分軍;出其陽,有偏將之戰。當其行,太白還之,破軍殺將。   辰星,殺伐之氣,戰鬥之象也。與太白俱出東方,皆赤而角,夷狄敗,中國勝;與太白俱出西方,皆赤而角,中國敗,夷狄勝。   五星分天之中,積于東方,中國大利;積于西方,夷狄用兵者利。   辰星不出,太白為客;辰星出,太白為主人。辰星與太白不相從,雖有軍不戰。辰星出東方,太白出西方。若辰星出西方,太白出東方,為格,野雖有兵,不戰。辰星入太白中,五日乃出,及入而上出,破軍殺將,客勝;下出,客亡地。辰星來抵,太白不去,將死。正其上出,破軍殺將,客勝;下出,客亡地。視其所指,以名破軍。辰星繞環太白,若鬥,大戰,客勝,主人吏死。辰星過太白,間可椷劍,小戰,客勝;〔一〕居太白前旬三日,軍罷;出太白左,小戰;歷太白右,數萬人戰,主人吏死;出太白右,去三尺,軍急約戰。   〔一〕 蘇林曰:「椷音函。函,容也,其間可容一劍也。」   凡太白所出所直之辰,其國為得位,得位者戰勝。所直之辰順其色而角者勝,其色害者敗。〔一〕太白白比狼,赤比心,黃比參右肩,青比參左肩,黑比奎大星。色勝位,〔二〕行勝色,〔三〕行得盡勝之。〔四〕   〔一〕 晉灼曰:「鄭色黃,而赤蒼,小敗;宋色黃,而赤黑,小敗;楚色赤,黑小敗;燕色黑,黃小敗。皆大角勝也。」   〔二〕 晉灼曰:「有色勝得位也。」   〔三〕 晉灼曰:「太白行得度,勝有色也。」   〔四〕 晉灼曰:「行應天度,雖有色得位,行盡勝之,行重而色位輕。星經傳得字作德。」   辰星〔一〕曰北方冬水,知也,聽也。知虧聽失,逆冬令,傷水氣,罰見辰星。出蚤為月食,晚為彗星及天祅。一時不出,其時不和;四時不出,天下大饑。失其時而出,為當寒反溫,當溫反寒。當出不出,是謂擊卒,兵大起。與它星遇而鬥,天下大亂。〔二〕出於房、心間,地動。   〔一〕 晉灼曰:「常以二月春分見奎、婁,五月夏至見東井,八月秋分見角、亢,十一月冬至見牽牛。出以辰戌,入以丑未,二旬而入。晨候之東方,夕候之西方也。」   〔二〕 晉灼曰:「祅星彗孛之屬也,一曰五星。」   填星〔一〕曰中央季夏土,信也,思心也。仁義禮智以信為主,貌言視聽以心為正,故四星皆失,填星乃為之動。填星所居,國吉。未當居而居之,若已去而復還居之,國得土,不乃得女子。當居不居,既已居之,又東西去之,國失土,不乃失女,不,有土事若女之憂。居宿久,國福厚;易,福薄。當居不居,為失填,其下國可伐;得者,不可伐。其贏,為王不寧;縮,有軍不復。一曰,既已居之又東西去之,其國凶,不可舉事用兵。失次而上一舍三舍,有王命不成,不乃大水;失次而下二舍,有后慼,其歲不復,不乃天裂若地動。   〔一〕 晉灼曰:「常以甲辰元始建斗之歲填行一宿,二十八歲而周天也。」   凡五星,歲與填合則為內亂,與辰合則為變謀而更事,與熒惑合則為飢,為旱,與太白合則為白衣之會,為水。太白在南,歲在北,名曰(牡)〔牝〕牡,〔一〕年穀大孰。太白在北,歲在南,年或有或亡。熒惑與太白合則為喪,不可舉事用兵;與填合則為憂,主孽卿;與辰合則為北軍,用兵舉事大敗。填與辰合則將有覆軍下師;與太白合則為疾,為內兵。辰與太白合則為變謀,為兵憂。凡歲、熒惑、填、太白四星與辰鬥,皆為戰,兵不在外,皆為內亂。一曰,火與水合為淬,〔二〕與金合為鑠,不可舉事用兵。土與金合國亡地,與木合則國饑,與水合為雍沮,〔三〕不可舉事用兵。木與金合鬥,國有內亂。同舍為合,相陵為鬥。二星相近者其殃大,二星相遠者殃無傷也,從七寸以內必之。〔四〕   〔一〕 晉灼曰:「歲,陽也,太白,陰也,故曰(牡)〔牝〕牡。」   〔二〕 晉灼曰:「火入水,故曰淬也。」   〔三〕 晉灼曰:「沮音沮溼之沮。水性雍而潛土,故曰雍沮。一曰,雍,填也。」   〔四〕 韋昭曰:「必有禍也。」   凡月食五星,其國(必)〔皆〕亡:〔一〕歲以飢,熒惑以亂,填以殺,太白彊國以戰,辰以女亂。月食大角,王者惡之。   〔一〕 李奇曰:「謂其分野之國。」   凡五星所聚宿,其國王天下:從歲以義,從熒惑以禮,從填以重,〔一〕從太白以兵,從辰以法。以法者,以法致天下也。三星若合,是謂驚立絕行,〔二〕其國外內有兵與喪,民人乏飢,改立王公。四星若合,是謂大湯,〔三〕其國兵喪並起,君子憂,小人流。五星若合,是謂易行:有德受慶,改立王者,掩有四方,子孫蕃昌;亡德受罰,離其國家,滅其宗廟,〔四〕百姓離去,被滿四方。五星皆大,其事亦大;皆小,其事亦小也。   〔一〕 韋昭曰:「謂以威重得。」   〔二〕 晉灼曰:「有兵喪,故驚,改王,故曰絕也。」   〔三〕 晉灼曰:「湯猶盪滌也。」   〔四〕 晉灼曰:「宗祖廟也。」   凡五星色:皆圜,白為喪為旱,赤中不平為兵,青為憂為水,黑為疾為多死,黃吉;皆角,赤犯我城,黃地之爭,白哭泣之聲,青有兵憂,黑水。五星同色,天下匽兵,百姓安寧,歌舞以行,不見災疾,五穀蕃昌。   凡五星,歲,緩則不行,急則過分,逆則占。熒惑,緩則不出,急則不入,違道則占。填,緩則不建,急則過舍,逆則占。太白,緩則不出,急則不入,逆則占。辰,緩則不出,急則不入,非時則占。五星不失行,則年穀豐昌。   凡以宿星通下之變者,維星散,句星信,則地動。〔一〕有星守三淵,天下大水,地動,海魚出。紀星散者山崩,不即有喪。龜、鱉星不居漢中,川有易者。辰星入五車,大水。熒惑入積水,水,兵起;入積薪,旱,兵起;守之,亦然。極後有四星,名曰句星。斗杓後有三星,名曰維星。散者,不相從也。〔二〕三淵,蓋五車之三柱也。〔三〕天紀屬貫索。積薪在北戍西北。積水在北戍東北。   〔一〕 孟康曰:「散在尾北。」韋昭曰:「信音申。」   〔二〕 孟康曰:「散,不復行列而聚也。」   〔三〕 晉灼曰:「柱音注解之注。」   角、亢、氐,沇州。房、心,豫州。尾、箕,幽州。斗,江、湖。牽牛、婺女,揚州。虛、危,青州。營室、東壁,并州。奎、婁、胃,徐州。昂、畢,冀州。觜觿、參,益州。東井、輿鬼,雍州。柳、七星、張,三河。翼、軫,荊州。   甲乙,海外,日月不占。〔一〕丙丁,江、淮、海、岱。戊己,中州河、濟。庚辛,華山以西。壬癸,常山以北。一曰,甲齊,乙東夷,丙楚,丁南夷,戊魏,己韓,庚秦,辛西夷,壬燕、趙,癸北夷。子周,丑翟,寅趙,卯鄭,辰邯鄲,巳衛,午秦,未中山,申齊,酉魯,戌吳、越,亥燕、代。   〔一〕 晉灼曰:「海外遠,甲乙日時,不以占之。」   秦之疆,候太白,占狼、弧。吳、楚之疆,候熒惑,占鳥衡。燕、齊之疆,候辰星,占虛、危。宋、鄭之疆,候歲星,占房、心。晉之疆,亦候辰星,占參、罰。及秦并吞三晉、燕、代,自河、山以南者中國。中國於四海內則在東南,為陽,陽則日、歲星、熒惑、填星,占於街南,畢主之。其西北則胡、貉、月氏旃裘引弓之民,為陰,陰則月、太白、辰星,占於街北,昴主之。故中國山川東北流,其維,首在隴、蜀,尾沒於勃海碣石。是以秦、晉好用兵,〔一〕復占太白。太白主中國,而胡、貉數侵掠,獨占辰星。辰星出入趮疾,常主夷狄,其大經也。   〔一〕 孟康曰:「秦、晉西南維之北為陰,與胡、貉引弓之民同,故好用兵。」   凡五星,早出為贏,贏為客;晚出為縮,縮為主人。五星贏縮,必有天應見杓。   太歲在寅曰攝提格。歲星正月晨出東方,石氏曰名監德,在斗、牽牛。失次,杓,早水,晚旱。甘氏在建星、婺女。太初曆在營室、東壁。   在卯曰單閼。二月出,石氏曰名降入,在婺女、虛、危。甘氏在虛、危。失次,杓,有水災。太初在奎、婁。   在辰曰執徐。三月出,石氏曰名青章,在營室、東壁。失次,杓,早旱,晚水。甘氏同。太初在胃、昴。   在巳曰大荒落。四月出,石氏曰名路踵,在奎、婁。甘氏同。太初在參、罰。   在午曰敦牂。五月出,石氏曰名啟明,在胃、昴、畢。失次,杓,早旱,晚水。甘氏同。太初在東井、輿鬼。   在未曰協洽。六月出,石氏曰名長烈,在觜觿、參。甘氏在參、罰。太初在注、張、七星。   在申曰涒灘。七月出。石氏曰名天晉,在東井、輿鬼。甘氏在弧。太初在翼、軫。   在酉曰作詻。(爾雅作作噩。)八月出,石氏曰名長壬,在柳、七星、張。失次,杓,有女喪、民疾。甘氏在注、張。失次,杓,有火。太初在角、亢。   在戌曰掩茂。九月出,石氏曰名天睢,在翼、軫。失次,杓,水。甘氏在七星、翼。太初在氐、房、心。   在亥曰大淵獻。十月出,石氏曰名天皇,在角、亢始。甘氏在軫、角、亢。太初在尾、箕。   在子曰困敦。十一月出,石氏曰名天宗,在氐、房始。甘氏同。太初在建星、牽牛。   在丑曰赤奮若。十二月出,石氏曰名天昊,在尾、箕。甘氏在心、尾。太初在婺女、虛、危。   甘氏、太初曆所以不同者,以星贏縮在前,各錄後所見也。其四星亦略如此。   古曆五星之推,亡逆行者,至甘氏、石氏經,以熒惑、太白為有逆行。夫曆者,正行也。古人有言曰:「天下太平,五星循度,亡有逆行。日不食朔,月不食望。」夏氏日月傳曰:「日月食盡,主位也;不盡,臣位也。」星傳曰:「日者德也,月者刑也,故曰日食修德,月食修刑。」然而曆紀推月食,與二星之逆亡異。熒惑主內亂,太白主兵,月主刑。自周室衰,亂臣賊子師旅數起,刑罰失中,雖其亡亂臣賊子師旅之變,內臣猶不治,四夷猶不服,兵革猶不寢,刑罰猶不錯,故二星與月為之失度,三變常見;及有亂臣賊子伏尸流血之兵,大變乃出。甘、石氏見其常然,因以為紀,皆非正行也。詩云:「彼月而食,則惟其常;此日而食,于何不臧?」詩傳曰:「月食非常也,比之日食猶常也,日食則不臧矣。」謂之小變,可也;謂之正行,非也。故熒惑必行十六舍,去日遠而顓恣。太白出西方,進在日前,氣盛乃逆行。及月必食於望,亦誅盛也。   國皇星,大而赤,狀類南極。所出,其下起兵。兵彊,其衝不利。〔一〕   〔一〕 孟康曰:「歲星之精散所為也。五星之精散為六十四變,志記不盡也。」   昭明星,大而白,無角,乍上乍下。所出國,起兵多變。〔一〕   〔一〕 孟康曰:「形如三足几,几上有九彗上向,熒惑之精也。」   五殘星,出正東,東方之星。其狀類辰,去地可六丈,大而黃。〔一〕   〔一〕 孟康曰:「星表有青氣如暈,有毛,填星之精。」   六賊星,出正南,南方之星。去地可六丈,大而赤,數動,有光。〔一〕   〔一〕 孟康曰:「形如彗,芒九角,太白之精。」   司詭星,出正西,西方之星。去地可六丈,大而白,類太白〔一〕。   〔一〕 孟康曰:「星大而有尾,兩角,熒惑之精也。」   咸漢星,出正北,北方之星。去地可六丈,大而赤,數動,察之中青。〔一〕   〔一〕 孟康曰:「一名獄漢星,青中赤表,下有三彗從橫,亦填星之精也。」   此四星所出非其方,其下有兵,衝不利。   四填星,出四隅,去地可四丈。地維臧光,亦出四隅,去地可二丈,若月始出。所見下,有亂者亡,有德者昌。   燭星,狀如太白,其出也不行,見則滅。所燭,城邑亂。〔一〕   〔一〕 孟康曰:「星上有三彗上出,亦填星之精也。」   如星非星,如雲非雲,名曰歸邪。〔一〕歸邪出,必有歸國者。   〔一〕 李奇曰:「邪音蛇。」孟康曰:「星有兩赤彗上向,上有蓋狀氣,下連星。」   星者,金之散氣,其本曰人。〔一〕星眾,國吉,少則凶。漢者,亦金散氣,其本曰水。星多,多水,少則旱,〔二〕其大經也。   〔一〕 孟康曰:「星,石也,金石相生,人與星氣相應也。」   〔二〕 孟康曰:「漢,河漢也。水生於金。多少,謂漢中星也。」   天鼓,有音如雷非雷,音在地而下及地。其所住者,兵發其下。   天狗,狀如大流星,〔一〕有聲,(共)〔其〕下止地,類狗。所墜及,望之如火光炎炎中天。其下圜如數頃田處,上銳見則有黃色,千里破軍殺將。   〔一〕 孟康曰:「星有尾,旁有彗,下有如狗形者,亦太白之精。」   格澤者,如炎火之狀,黃白,起地而上,下大上銳。其見也,不種而穫。不有土功,必有大客。   蚩尤之旗,類彗而後曲,象旗。〔一〕見則王者征伐四方。   〔一〕 孟康曰:「熒惑之精也。」晉灼曰:「呂氏春秋云其色黃上白下也。」   旬始,出於北斗旁,狀如雄雞。其怒,青黑色,象伏鱉。〔一〕   〔一〕 李奇曰:「怒當(首)〔言〕帑。」晉灼曰:「帑,雌也。或曰怒則色青。」宋均曰:「怒謂芒角刺出。」   枉矢,狀類大流星,蛇行而倉黑,望如有毛目然。   長庚,廣如一匹布著天。此星見,起兵。   星䃍至地,則石也。〔一〕   〔一〕 如淳曰:「䃍亦墜也。」   天暒而見景星。〔一〕景星者,德星也,其狀無常,常出於有道之國。   〔一〕 孟康曰:「暒,精明也。有赤方氣與青方氣相連,赤方中有兩黃星,青方中有一黃星,凡三星合為景星也。」   日有中道,月有九行。   中道者,黃道,一曰光道。光道北至東井,去北極近;南至牽牛,去北極遠;東至角,西至婁,去極中。夏至至於東井,北近極,故晷短;立八尺之表,而晷景長尺五寸八分。冬至至於牽牛,遠極,故晷長;立八尺之表,而晷景長丈三尺一寸四分。春秋分日至婁、角,去極中,而晷中;立八尺之表,而晷景長七尺三寸六分。此日去極遠近之差,晷景長短之制也。去極遠近難知,要以晷景。晷景者,所以知日之南北也。日,陽也。陽用事則日進而北,晝進而長,陽勝,故為溫暑;陰用事則日退而南,晝退而短,陰勝,故為涼寒也。故日進為暑,退為寒。若日之南北失節,晷過而長為常寒,退而短為常燠。此寒燠之表也。故曰為寒暑。一曰,晷長為潦,短為旱,奢為扶〔一〕。扶者,邪臣進而正臣疏,君子不足,姦人有餘。   〔一〕 鄭氏曰:「扶當為蟠,齊魯之間聲如酺。酺扶聲近。蟠,止不行也。」蘇林曰:「景形奢大也。」晉灼曰:「扶,附也,小臣佞媚附近君子之側也。」   月有九行者:黑道二,出黃道北;赤道二,出黃道南;白道二,出黃道西;青道二,出黃道東。立春、春分,月東從青道;立秋,秋分,西從白道;立冬、冬至,北從黑道;立夏、夏至,南從赤道。然用之,一決房中道。青赤出陽道,白黑出陰道。若月失節度而妄行,出陽道則旱風,出陰道則陰雨。   凡君行急則日行疾,君行緩則日行遲。日行不可指而知也,故以二至二分之星為候。日東行,星西轉。冬至昏,奎八度中;夏至,氐十三度中;春分,柳一度中;秋分,牽牛三度七分中:此其正行也。日行疾,則星西轉疾,事勢然也。故過中則疾,君行急之感也;不及中則遲,君行緩之象也。   至月行,則以晦朔決之。日冬則南,夏則北;冬至於牽牛,夏至於東井。日之所行為中道,月、五星皆隨之也。   箕星為風,東北之星也。東北地事,天位也,〔一〕故易曰「東北喪朋」。及巽在東南,為風;風,陽中之陰,大臣之象也,其星,軫也。月去中道,移而東北入箕,若東南入軫,,則多風。西方為雨;雨,少陰之位也。月去中道,移而西入畢,則多雨。故詩云「月離于畢,俾滂沱矣」,言多雨也。星傳曰「月入畢則將相有以家犯罪者」,言陰盛也。書曰「星有好風,星有好雨,月之從星,則以風雨」,言失中道而東西也。故星傳曰「月南入牽牛南戒,民間疾疫;月北入太微,出坐北,若犯坐,則下人謀上。」   〔一〕 孟康曰:「東北陽,日、月、五星起於牽牛,故為天位。坤在西南,紐於陽,為地統,故為地事也。」   一曰月為風雨,日為寒溫。冬至日南極,晷長,南不極則溫為害;夏至日北極,晷短,北不極則寒為害。故書曰「日月之行,則有冬有夏」也。政治變於下,日月運於上矣。(日)〔月〕出房北,為雨為陰,為亂為兵;出房南,為旱為夭喪。水旱至衝而應,及五星之變,必然之效也。   兩軍相當,日暈等,力均;厚長大,有勝;薄短小,亡勝。重抱大破亡。抱為和,背為不和,為分離相去。直為自立,立兵破軍,若曰殺將。抱且戴,有喜。圍在中,中勝;在外,外勝。青外赤中,以和相去;赤外青中,以惡相去。氣暈先至而後去,居軍勝。先至先去,前有利,後有病;後至後去,前病後利;後至先去,前後皆病,居軍不勝。見而去,其後發疾,雖勝亡功。見半日以上,功(太)〔大〕。白{工虫}屈短,上下銳,〔一〕有者下大流血。日暈制勝,近期三十日,遠期六十日。   〔一〕 李奇曰:「屈或為尾。」韋昭曰:「短而直者也。或曰短屈之虹。」   其食,食所不利;復生,生所利;不然,食盡為主位。以其直及日所躔加日時,用名其國。   凡望雲氣,仰而望之,三四百里;平望,在桑榆上,千餘里,二千里;登高而望之,下屬地者居三千里。雲氣有(戰)〔獸〕居上者,勝。   自華以南,氣下黑上赤。嵩高、三河之郊,氣正赤。常山以北,氣下黑上青。勃、碣、海、岱之間,氣皆黑。江、淮之間,氣皆白。   徒氣白。土功氣黃。車氣乍高乍下,往往而聚。騎氣卑而布。卒氣摶。〔一〕前卑而後高者,疾;前方而後高者,銳;後銳而卑者,卻。其氣平者其行徐。前高後卑者,不止而反。氣相遇者,卑勝高,銳勝方。氣來卑而循車道者,不過三四日,去之五六里見。氣來高七八尺者,不過五六日,去之十餘二十里見。氣來高丈餘二丈者,不過三四十日,去之五六十里見。   〔一〕 如淳曰:「摶,專也。摶音徒端反。」   捎雲精白者,其將悍,〔一〕其士怯。其大根而前絕遠者,戰。精白,其芒低者,戰勝;其前赤而卬者,戰不勝。陳雲如立垣。杼雲類杼。柚雲摶而耑銳。杓雲如繩者,居前竟天,其半半天。蜺雲者,類鬥旗故。(銳)鉤雲句曲。諸此雲見,以五色占。而澤摶密,其見動人,乃有占;兵必起。(占)〔合〕鬥其直。   〔一〕 晉灼曰:「捎音霄。」韋昭曰:「音髾。」   王朔所候,決於日旁。日旁雲氣,人主象。皆如其形以占。   故北夷之氣如群畜穹閭,南夷之氣類舟船幡旗。大水處,敗軍場,破國之虛,下有積泉,金寶上,皆有氣,不可不察。海旁蜃氣象樓臺,廣野氣成宮闕然。雲氣各象其山川人民所聚積。故侯息秏者,入國邑,視封疆田疇之整治,〔一〕城郭室屋門戶之潤澤,次至車服畜產精華。實息者吉,虛秏者凶。   〔一〕 如淳曰:「蔡邕云麻田曰疇。」   若煙非煙,若雲非雲,郁郁紛紛,蕭索輪囷,是謂慶雲。慶雲見,喜氣也。若霧非霧,衣冠不濡,見則其城被甲而趨。   夫雷電、赮{工虫}、辟歷、夜明者,陽氣之動者也,春夏則發,秋冬則藏,故候書者亡不司。   天開縣物,〔一〕地動坼絕。山崩及陁,川塞谿垘;〔二〕水澹地長,澤竭見象。城郭門閭,潤息槁枯;宮廟廊第,人民所次。謠俗車服,觀民飲食。五穀草木,觀其所屬。倉府廄庫,四通之路。六畜禽獸,所產去就;魚鱉鳥鼠,觀其所處。鬼哭若謼,與人逢遌。訛言,誠然。   〔一〕 孟康曰:「謂天裂而見物象也。天開示縣象。」   〔二〕 孟康曰:「垘音羅菔,謂谿垘崩也。」蘇林曰:「垘音伏。伏流也。」如淳曰:「垘,填塞不通也。」   凡候歲美惡,謹候歲始。歲始或冬至日,產氣始萌。臘明日,人眾卒歲,壹會飲食,發陽氣,故曰初歲。正月旦,王者歲首;立春,四時之始也。四始者,候之日。   而漢魏鮮集臘明正月旦決八風。〔一〕風從南,大旱;西南,小旱;西方,有兵;西北,戎叔為,〔二〕小雨,趣兵;北方,為中歲;東北,為上歲;〔三〕東方,大水;東南,民有疾疫,歲惡。故八風各與其衝對,課多者為勝。多勝少,久勝亟,疾勝徐。旦至食,為麥;食至日跌,為(疾)〔稷〕;跌至晡,為黍;晡至下晡,為叔;下晡至日入,為麻。欲終日有雲,有風,有日,當其時,深而多實;亡雲,有風日,當其時,淺而少實;有雲風,亡日,當其時,深而少實;有日,亡雲,不風,當其時者稼有敗。如食頃,小敗;孰五斗米頃,大敗。風復起,有雲,其稼復起。各以其時用雲色占種所宜。雨雪,寒,歲惡。   〔一〕 孟康曰:「魏鮮,人姓名,作占候者也。」   〔二〕 孟康曰:「戎叔,胡豆也。為,成也。」   〔三〕 韋昭曰:「上歲,大穰。」   是日光明,聽都邑人民之聲。聲宮,則歲美,吉;商,有兵;徵,旱;羽,水;角,歲惡。   或從正月旦比數雨。率日食一升,至七升而極;〔一〕過之,不占。數至十二日,直其月,占水旱。〔二〕為其環域千里內占,即為天下候,竟正月。〔三〕月所離列宿,日、風、雲,占其國。然必察太歲所在。金,穰;水,毀;木,飢;火,旱。此其大經也。   〔一〕 孟康曰:「正月一日雨而民有一升之食,二日雨民有二升之食,如此至七日已來驗也。」   〔二〕 孟康曰:「一日雨,正月水也。」   〔三〕 孟康曰:「月三十日周天歷二十八宿,然後可占天下。」   正月上甲,風從東方來,宜蠶;從西方來,若旦有黃雲,惡。   冬至短極,縣土炭,〔一〕炭動,麋鹿解角,蘭根出,泉水踊,略以知日至,要決晷景。   〔一〕 孟康曰:「先冬至三日,縣土炭於衡兩端,輕重適均,冬至而陽氣至則炭重,夏至陰氣至則土重。」晉灼曰:「蔡邕曆律記『候鍾律權土炭,冬至陽氣應黃鍾通,土炭輕而衡仰,夏至陰氣應蕤賓通,土炭重而衡低。進退先後,五日之中』。」   夫天運三十歲一小變,百年中變,五百年大變,三大變一紀,三紀而大備,此其大數也。   春秋二百四十二年間,日食三十六,彗星三見,夜常星不見,夜中星隕如雨者各一。當是時,禍亂輒應,周室微弱,上下交怨,殺君三十六,亡國五十二,諸侯奔走不得保其社稷者不可勝數。自是之後,眾暴寡,大并小。秦、楚、吳、粵,夷狄也,為彊伯。田氏篡齊,三家分晉,並為戰國,爭於攻取,兵革遞起,城邑數屠,因以飢饉疾疫愁苦,臣主共憂患,其察禨祥候星氣尤急。〔一〕近世十二諸侯七國相王,言從橫者繼踵,而占天文者因時務論書傳,故其占驗鱗雜米鹽,亡可錄者。   〔一〕 如淳曰:「呂氏春秋『荊人鬼、越人禨』,今之巫祝禱祠淫祀之比也。」晉灼曰:「禨音珠璣之璣。」   周卒為秦所滅。始皇之時,十五年間彗星四見,久者八十日,長或竟天。後秦遂以兵內兼六國,外攘四夷,死人如亂麻。又熒惑守心,及天市芒角,色赤如雞血。始皇既死,適庶相殺,二世即位,殘骨肉,戮將相,太白再經天。因以張楚並興,兵相跆籍,〔一〕秦遂以亡。   〔一〕 蘇林曰:「跆音臺,登躡也,或作蹈。」   項羽救鉅鹿,枉矢西流,枉矢所觸,天下之所伐射,滅亡象也。物莫直於矢,今蛇行不能直而枉者,執矢者亦不正,以象項羽執政亂也。羽遂合從,阬秦人,屠咸陽。凡枉矢之流,以亂伐亂也。   漢元年十月,五星聚於東井,以曆推之,從歲星也。〔一〕此高皇帝受命之符也。故客謂張耳曰:「東(并)〔井〕秦地,漢王入秦,五星從歲星聚,當以義取天下。」秦王子嬰降於枳道,漢王以屬吏,寶器婦女亡所取,閉宮封門,還軍次于霸上,以候諸侯。與秦民約法三章,民亡不歸心者,可謂能行義矣,天之所予也。五年遂定天下,即帝位。此明歲星之崇義,東井為秦之地明效也。   〔一〕 李奇曰:「歲星得其正度,其四星隨比常正行,故曰從也。」孟康曰:「歲星先至,先至為主也。」   三年秋,太白出西方,有光幾中,〔一〕乍北乍南,過期乃入。辰星出四孟。〔二〕是時,項羽為楚王,而漢已定三秦,與相距滎陽。太白出西方,有光幾中,是秦地戰將勝,而漢國將興也。辰星出四孟,易主之表也。後二年,漢滅楚。   〔一〕 晉灼曰:「幾中,近踰身。」   〔二〕 韋昭曰:「法當出四仲,出四孟,為易主之象也。」   七年,月暈,圍參、畢七重。占曰:「畢、昴間,天街也;街北,胡也;街南,中國也。昴為匈奴,參為趙,畢為邊兵。」是歲高皇帝自將兵擊匈奴,至平城,為冒頓單于所圍,七日乃解。   十二年春,熒惑守心。〔一〕四月,宮車晏駕。〔二〕   〔一〕 李奇曰:「心為天王也。」   〔二〕 應劭曰:「天子當晨起早作,而方崩殞,故稱晏駕云。」韋昭曰:「凡初崩為晏駕者,臣子之心,猶(為)〔謂〕宮車當駕而出耳。」   孝惠二年,天開東北,廣十餘丈,長二十餘丈。地動,陰有餘;天裂,陽不足:皆下盛彊將害上之變也。其後有呂氏之亂。   孝文後二年正月壬寅,天欃夕出西南。〔一〕占曰:「為兵喪亂。」其六年十一月,匈奴入上郡、雲中,漢起三軍以衛京師。其四月乙巳,水、木、火三合於東井。占曰:「外內有兵與喪,改立王公。東井,秦也。」八月,天狗下梁野,是歲誅反者周殷長安市。其七年六月,文帝崩。其十一月戊戌,土、水合於危。占曰:「為雍沮,所當之國不可舉事用兵,必受其殃。一曰將覆軍。危,齊也。」其七月,火東行,行畢陽,環畢東北,出而西,逆行至昴,即南乃東行。占曰:「為喪死寇亂。畢、昴,趙也。」   〔一〕 孟康曰:「歲星之精。」   孝景元年正月癸酉,金、水合於婺女。占曰:「為變謀,為兵憂。婺女,粵也,又為齊。」其七月乙丑,金、木、水三合於張。占曰:「外內有兵與喪,改立王公。張,周地,今之河南也,又為楚。」其二年七月丙子,火與水晨出東方,因守斗。占曰:「其國絕祀。」至其十二月,水、火合於斗。占曰:「為淬,不可舉事用兵,必受其殃。」一曰:「為北軍,用兵舉事大敗。斗,吳也,又為粵。」是歲彗星出西南。其三月,立六皇子為王,〔王〕淮陽、汝南、河間、臨江、長沙、廣川。其三年,吳、楚、膠西、膠東、淄川、濟南、趙七國反。吳、楚兵先至攻梁,膠西、膠東、淄川三國攻圍齊。漢遣大將軍周亞夫等戍止河南,以候吳楚之敝,遂敗之。吳王亡走粵,粵攻而殺之。平陽侯敗三國之師于齊,咸伏其辜,齊王自殺。漢兵以水攻趙城,城壞,王自殺。六月,立皇子二人、楚元王子一人為王,王膠西、中山、楚。徙濟北為淄川王,淮陽為魯王,汝南為江都王。七月,兵罷。天狗下,占為:「破軍殺將。狗又守禦類也,天狗所降,以戒守禦。」吳、楚攻梁,梁堅城守,遂伏尸流血其下。   三年,填星在婁,幾入,還居奎。奎,魯也。占曰:「其國得地為得填。」是歲魯為國。   四年七月癸未,火入東井,行陰,又以九月己未入輿鬼,戊寅出。占曰:「為誅罰,又為火災。」後二年,有栗氏事。其後未央東闕災。   中元年,填星當在觜觿、參,去居東井。占曰:「亡地,不乃有女憂。」其(三)〔二〕年正月丁亥,金、木合於觜觿,為白衣之會。三月丁酉,彗星夜見西北,色白,長丈,在觜觿,且去益小,十五日不見。占曰:「必有破國亂君,伏死其辜。觜觿,梁也。」其五月甲午,金、木俱在東井。(戉)〔戊戌〕,金去木留,守之二十日。占曰:「傷成於戉。木為諸侯,誅將行於諸侯也。」其六月壬戌,蓬星見西南,在房南,去房可二丈,大如二斗器,色白;癸亥,在心東北,可長丈所;甲子,在尾北,可六丈;丁卯,在箕北,近漢,稍小,且去時,大如桃。壬申去,凡十日。占曰:「蓬星出,必有亂臣。房、心間,天子宮也。」是時梁王欲為漢嗣,使人殺漢爭臣袁盎。漢桉誅梁大臣,斧戉用。梁王恐懼,布車入關,伏斧戉謝罪,然後得免。   中三年十一月庚午夕,金、火合於虛,相去一寸。占曰:「為鑠,為喪。虛,齊也。」   四年四月丙申,金、木合於東井。占曰:「為白衣之會。(非)〔井〕,秦也。」其五年四月乙巳,水、火合於參。占曰:「國不吉。參,梁也。」其六年四月,梁孝王死。五月,城陽王、濟陰王死。六月,成陽公主死。出入三月,天子四衣白,臨邸第。   後元年五月壬午,火、金合於輿鬼之東北,不至柳,出輿鬼北可五寸。占曰:「為鑠,有喪。輿鬼,秦也。」丙戌,地大動,鈴鈴然,民大疫死,棺貴,至秋止。   孝武建元三年三月,有星孛於注、張,歷太微,干紫宮,至於天漢。春秋「星孛於北斗,齊、(魯)〔宋〕、晉之君皆將死亂」。今星孛歷五宿,其後濟東、膠西、江都王皆坐法削黜自殺,淮陽、衡山謀反而誅。   三年四月,有星孛於天紀,至織女。占曰:「織女有女變,天紀為地震。」至四年十月而地動,其後陳皇后廢。   六年,熒惑守輿鬼。占曰:「為火變,有喪。」是歲高園有火災,竇太后崩。   元光元年六月,客星見于房。占曰:「為兵起。」其二年十一月,單于將十萬騎入武州,漢遣兵三十餘萬以待之。   元光中,天星盡搖,上以問候星者。對曰:「星搖者,民勞也。」後伐四夷,百姓勞于兵革。   元鼎五年,太白入于天苑。占曰:「將以馬起兵也。」一曰:「馬將以軍而死秏。」其後以天馬故誅大宛,馬大死於軍。   元鼎中,熒惑守南斗。占曰:「熒惑所守,為亂賊喪兵;守之久,其國絕祀。南斗,越分也。」其後越相呂嘉殺其王及太后,漢兵誅之,滅其國。   元封中,星孛于河戍。占曰:「南戍為越門,北戍為胡門。」其後漢兵擊拔朝鮮,以為樂浪、玄菟郡。朝鮮在海中,越之象也;居北方,胡之域也。   太初中,星孛于招搖。〔星〕傳曰:「客星守招搖,蠻夷有亂,民死君。」其後漢兵擊大宛,斬其王。招搖,遠夷之分也。   孝昭始元中,漢宦者梁成恢及燕王候星者吳莫如見蓬星出西方天市東門,行過河鼓,入營室中。恢曰:「蓬星出六十日,不出三年,下有亂臣戮死於市。」後太白出西方,下行一舍,復上行二舍而下去。太白主兵,上復下,將有戮死者。後太白出東方,入咸池,東下入東井。人臣不忠,有謀上者。後太白入太微西藩第一星,北出東藩第一星,北東下去。太微者,天廷也,太白行其中,宮門當閉,大將被甲兵,邪臣伏誅。熒惑在婁,逆行至奎,法曰「當有兵」。後太白入昴。莫如曰:「蓬星出西方,當有大臣戮死者。太白星入東井、太微廷,出東門,漢有死將。」後熒惑出東方,守太白。兵當起,主人不勝。後流星下燕萬載宮極,東去,〔一〕法曰「國恐,有誅」。其後左將軍桀、票騎將軍安與長公主、燕剌王謀亂,咸伏其辜。兵誅烏桓。   〔一〕 李奇曰:「極,屋梁也,三輔間名為極。或曰,極,棟也,三輔間名棟為極。尋棟東去也。(廷)〔延〕篤謂之堂前闌楯也。」   元鳳四年九月,客星在紫宮中斗樞極間。占曰:「為兵。」其五年六月,發三輔郡國少年詣北軍。五年四月,燭星見奎、婁間。占曰「有土功,胡人死,邊城和。」其六年正月,築遼東、玄菟城。二月,度遼將軍范明友擊烏桓還。   元平元年正月庚子,日出時有黑雲,狀如(焱)〔猋〕風亂鬊,〔一〕轉出西北,東南行,轉而西,有頃亡。占曰:「有雲如眾風,是謂風師,法有大兵。」其後兵起烏孫,五將征匈奴。   〔一〕 〔師古曰〕:「音舜。」   二月甲申,晨有大星如月,有眾星隨而西行。乙酉,牂雲如狗,赤色,長尾三枚,夾漢西行。大星如月,大臣之象,眾星隨之,眾皆隨從也。天文以東行為順,西行為逆,此大臣欲行權以安社稷。占曰:「太白散為天狗,為卒起。卒起見,禍無時,臣運柄。牂雲為亂君。」到其四月,昌邑王賀行淫辟,立二十七日,大將軍霍光白皇太后廢賀。   三月丙戌,流星出翼、軫東北,干太微,入紫宮。始出小,且入大,有光。入有頃,聲如雷,三鳴止。占曰:「流星入紫宮,天下大凶。」其四月癸未,宮車晏駕。   孝宣本始元年四月壬戌甲夜,辰星與參出西方。其二年七月辛亥夕,辰星與翼出,皆為蚤。占曰:「大臣誅。」其後熒惑守房之鉤鈐。鉤鈐,天子之御也。〔一〕占曰:「不太僕,則奉車,不黜即死也。房、心,天子宮也。房為將相,心為子屬也。其地宋,今楚彭城也。」四年七月甲辰,辰星在翼,月犯之。占曰:「兵起,上卿死,將相也。」是日,熒惑入輿鬼天質。占曰:「大臣有誅者,名曰天賊在大人之側。」   〔一〕 晉灼曰:「上言房為天駟,其陰右驂,旁有二星曰鈐,故曰天子御也。」   地節元年正月戊午乙夜,月食熒惑,〔一〕熒惑在角、亢。占曰:「憂在宮中,非賊而盜也。有內亂,讒臣在旁。」其辛酉,熒惑入氐中。氐,天子之宮,熒惑入之,有賊臣。其六月戊戌甲夜,客星又居左右角間,東南指,長可二尺,色白。占曰:「有姦人在宮廷間。」其丙寅,又有客星見貫索東北,南行,至七月癸酉夜入天市,芒炎東南指,其色白。占曰:「有戮卿。」一曰:「有戮王。期皆一年,遠二年。」是時,楚王延壽謀逆自殺。四年,故大將軍霍光夫人顯、將軍霍禹、范明友、奉車霍山及諸昆弟賓婚為侍中、諸曹、九卿、郡守皆謀反,咸伏其辜。   〔一〕 孟康曰:「凡星入月,見月中,為星食月;月奄星,星滅,為月食星。」   黃龍元年三月,客星居王梁東北可九尺,長丈餘,西指,出閣道間,至紫宮。其十二月,宮車晏駕。   元帝初元元年四月,客星大如瓜,色青白,在南斗第二星東可四尺。占曰:「為水飢。」其五月,勃海水大溢。六月,關東大飢,民多餓死,琅邪郡人相食。   二年五月,客星見昴分,居卷舌東可五尺,青白色,炎長三寸。占曰:「天下有妄言者。」其十二月,鉅鹿都尉謝君男詐為神人,論死,父免官。〔一〕   〔一〕 孟康曰:「姓謝,名君。男者兒也,不記其名,直言男耳。」   五年四月,彗星出西北,赤黃色,長八尺所,後數日長丈餘,東北指,在參分。後二歲餘,西羌反。   孝成建始元年九月戊子,有流星出文昌,色白,光燭地,長可四丈,大一圍,動搖如龍蛇形。有頃,長可五六丈,大四圍所,詘折委曲,貫紫宮西,在斗西北子亥間。後詘如環,北方不合,留一(合)〔刻〕所。占曰:「文昌為上將貴相。」是時帝舅王鳳為大將軍,其後宣帝舅子王商為丞相,皆貴重任政。鳳妒商,譖而罷之。商自殺,親屬皆廢黜。   四年七月,熒惑隃歲星,居其東北半寸所如連李。時歲星在關星西四尺所,熒惑初從畢口大星東東北往,數日至,往疾去遲。占曰:「熒惑與歲星鬥,有病君飢歲。」至河平元年三月,旱,傷麥,民食榆皮。二年十二月壬申,太皇太后避時昆明東觀。〔一〕   〔一〕 如淳曰:「食貨志武帝修昆明池,列觀環之。或曰,即病謝君男,故避其時。」   十一月乙卯,月食填星,星不見,時在輿鬼西北八九尺所。占曰:「月食填星,流民千里。」河平元年三月,流民入函谷關。   河平二年十月下旬,填星在東井軒轅南耑大星尺餘,歲星在其西北尺所,熒惑在其西北二尺所,皆從西方來。填星貫輿鬼,先到歲星次,熒惑亦貫輿鬼。十一月上旬,歲星、熒惑西去填星,皆西北逆行。占曰:「三星若合,是謂驚位,是謂絕行,外內有兵與喪,改立王公。」其十一月丁巳,夜郎王歆大逆不道,牂柯太守立捕殺歆。三年九月甲戌,東郡莊平男子侯母辟兄弟五人群黨為盜,攻燔官寺,縛縣長吏,盜取印綬,自稱將軍。三月辛卯,左將軍千秋卒,右將軍史丹為左將軍。四年四月戊申,梁王賀薨。   陽朔元年七月壬子,月犯心星。占曰:「其國有憂,若有大喪。房、心為宋,今楚地。」十一月辛未,楚王友薨。   四夫閏月庚午,飛星大如缶,出西南,入斗下。占曰:「漢使匈奴。」明年,鴻嘉元年正月,匈奴單于雕陶莫皋死。五月甲午,遣中郎將楊興使弔。   永始二年二月癸未夜,東方有赤色,大三四圍,長二三丈,索索如樹,南方有大四五圍,下行十餘丈,皆不至地滅。占曰:「東方客之變氣,狀如樹木,以此知四方欲動者。」明年十二月己卯,尉氏男子樊並等謀反,賊殺陳留太守嚴普及吏民,出囚徒,取庫兵,劫略令丞,自稱將軍,皆誅死。庚子,山陽鐵官亡徒蘇令等殺傷吏民,篡出囚徒,取庫兵,聚黨數百人為大賊,踰年經歷郡國四十餘。一日有兩氣同時起,並見,而並、令等同月俱發也。   元延元年四月丁酉日餔時,天暒晏,殷殷如雷聲,有流星頭大如缶,長十餘丈,皎然赤白色,從日下東南去。四面或大如盂,或如雞子,燿燿如雨下,至昏止。郡國皆言星隕。春秋星隕如雨為王者失勢諸侯起伯之異也。其後王莽遂顓國柄。王氏之興萌於成帝〔時〕,是以有星隕之變。後莽遂篡國。   綏和元年正月辛未,有流星從東南入北斗,長數十丈,二刻所息。占曰:「大臣有繫者。」其年十一月庚子,定陵侯淳于長坐執左道下獄死。   二年春,熒惑守心。二月乙丑,丞相翟方進欲塞災異,自殺。(二)〔三〕月丙戌,宮車晏駕。   哀帝建平元年正月丁未日出時,有著天白氣,廣如一匹布,長十餘丈,西南行,讙如雷,西南行一刻而止,名曰天狗。傳曰:「言之不從,則有犬禍詩妖。」到其四年正月、二月、三月,民相驚動,讙譁奔走,傳行詔籌祠西王母,又曰「從目人當來」。十二月,白氣出西南,從地上至天,出參下,貫天廁,廣如一疋布,長十餘丈,十餘日去。占曰:「天子有陰病。」其三年十一月壬子,太皇太后詔曰:「皇帝寬仁孝順,奉承聖緒,靡有解怠,而久病未瘳。夙夜惟思,殆繼體之君不宜改作。春秋大復古,其復甘泉泰畤、汾陰后土如故。」   二年二月,彗星出牽牛七十餘日。傳曰:「彗所以除舊布新也。牽牛,日、月、五星所從起,曆數之元,三正之始。彗而出之,改更之象也。其出久者,為其事大也。」其六月甲子,夏賀良等建言當改元易號,增漏刻。詔書改建平二年為太初(元將)元年,號曰陳聖劉太平皇帝,刻漏以百二十為度。八月丁巳,悉復蠲除之,賀良及黨與皆伏誅流放。其後卒有王莽篡國之禍。   元壽元年十一月,歲星入太微,逆行干右執法。占曰:「大臣有憂,執法者誅,若有罪。」二年十月戊寅,高安侯董賢免大司馬位,歸第自殺。 ## 漢書卷二十七上‧五行志第七上   易曰:「天垂象,見吉凶,聖人象之;河出圖,雒出書,聖人則之。」〔一〕劉歆以為虙羲氏繼天而王,〔二〕受河圖,則而畫之,八卦是也;〔三〕禹治洪水,賜雒書,法而陳之,洪範是也。〔四〕聖人行其道而寶其真。降及于殷,箕子在父師位而典之。〔五〕周既克殷,以箕子歸,武王親虛己而問焉。故經曰:「惟十有三祀,王訪于箕子,〔六〕王乃言曰:『烏呼,箕子!惟天陰騭下民,相協厥居,我不知其彝倫逌敘。』〔七〕箕子乃言曰:『我聞在昔,鯀陻洪水,汨陳其五行,〔八〕帝乃震怒,弗畀洪範九疇,彝倫逌斁。〔九〕鯀則殛死,禹乃嗣興,〔一0〕天乃錫禹洪範九疇,彝倫逌敘。』」〔一一〕此武王問雒書於箕子,箕子對禹得雒書之意也。   〔一〕 師古曰:「上繫之辭也。則,效也。」   〔二〕 師古曰:「虙讀與伏同。」   〔三〕 師古曰:「放效河圖而畫八卦也。」   〔四〕 師古曰:「取法雒書而陳洪範也。」   〔五〕 師古曰:「父師,即太師,殷之三公也。箕子,紂之諸父而為太師,故曰父師。」   〔六〕 師古曰:「祀,年也。商曰祀。自此以下皆周書洪範之文。」   〔七〕 服虔曰:「騭音陟也。」應劭曰:「陰,覆也。陟,升也。相,助也。協,和也。倫,理也。攸,所也。言天覆下民,王者當助天居,我不知居天常理所次序也。」師古曰:「騭音質。騭,定也。協,和也。天不言而默定下人,助合其居。」   〔八〕 應劭曰:「陻,塞也。汨,亂也。水性流行,而鯀障塞之,失其本性,其餘所陳列皆亂,故曰亂陳五行也。」師古曰:「汨音骨。」   〔九〕 師古曰:「帝謂上帝,即天也。震,動也。畀,與也。疇,類也。九類即九章也。斁,敗也,音丁故反。」   〔一0〕師古曰:「殛,誅也,見(殛)〔誅〕而死。殛音居力反。」   〔一二〕師古曰:「自此以上,洪範之文。」   「初一曰五行;〔一〕次二曰羞用五事;〔二〕次三曰農用八政;〔三〕次四曰旪用五紀;〔四〕次五曰建用皇極;〔五〕次六曰艾用三德;〔六〕次七曰明用稽疑;〔七〕次八曰念用庶徵;〔八〕次九曰嚮用五福,畏用六極。」〔九〕凡此六十五字,皆雒書本文,所謂天乃錫禹大法九章常事所次者也。以為河圖、雒書相為經緯,八卦、九章相為表裏。昔殷道弛,文王演周易;〔一0〕周道敝,孔子述春秋。則乾坤之陰陽,效洪範之咎徵,天人之道粲然著矣。   〔一〕 師古曰:「謂之行者,言順天行氣。」   〔二〕 師古曰:「羞,進也。」   〔三〕 張晏曰:「農,食之本,食為八政首,故以農為名也。」師古曰:「此說非也。農,厚也。羞用義例皆同,非田農之義也。」   〔四〕 應劭曰:「旪,合也,合成五行,為之條紀也。」師古曰:「旪讀曰協,和也。」   〔五〕 應劭曰:「皇,大;極,中也。」   〔六〕 應劭曰:「艾,治也。治大中之道用三德也。」師古曰:「艾讀曰乂。」   〔七〕 應劭曰:「疑事明考之於蓍龜。」   〔八〕 師古曰:「念,思也。庶,眾也。徵,應也。」   〔九〕 應劭曰:「天所以嚮樂人,用五福;所以畏懼人,用六極。」   〔一0〕師古曰:「演,廣也,更廣其文也。演音弋善反。」   漢興,承秦滅學之後,景、武之世,董仲舒治公羊春秋,始推陰陽,為儒者宗。宣、元之後,劉向治穀梁春秋,數其禍福,傳以洪範,〔一〕與仲舒錯。〔二〕至向子歆治左氏傳,其春秋意亦已乖矣;言五行傳,又頗不同。是以㩜仲舒,別向、歆,〔三〕傳載眭孟、夏侯勝、京房、谷永、李尋之徒所陳行事,〔四〕訖於王莽,舉十二世,以傅春秋,著於篇。〔五〕   〔一〕 師古曰:「旤,古文禍字。以洪範義傳而說之。傳字或作傅,讀曰附,謂附著。」   〔二〕 師古曰:「錯,互不同也。」   〔三〕 師古曰:「㩜字與攬同,謂引取之。㩜音來敢反。」   〔四〕 師古曰:「眭音息規反。說在眭孟傳。」   〔五〕 師古曰:「傅讀曰附,謂比附其事。」   經曰:「初一曰五行。五行:一曰水,二曰火,三曰木,四曰金,五曰土。水曰潤下,火曰炎上,〔一〕木曰曲直,〔二〕金曰從革,〔三〕土爰稼穡。」〔四〕   〔一〕 師古曰:「皆水火自然之性也。」   〔二〕 師古曰:「言可揉而曲,可矯而直。」   〔三〕 張晏曰:「革,更也,可更銷鑄也。」   〔四〕 師古曰:「爰亦曰也。一說爰,於也,可於其上稼穡也。種之曰稼。收聚曰穡。」   傳曰:「田獵不宿,〔一〕飲食不享,〔二〕出入不節,奪民農時,及有姦謀,〔三〕則木不曲直。」   〔一〕 服虔曰:「不得其時也。或曰,不豫戒曰不宿,不戒以其時也。」   〔二〕 師古曰:「不行享獻之禮也。」   〔三〕 李奇曰:「姦謀,增賦履畝之事也。」臣瓚曰:「姦謀,邪謀也。」師古曰:「即下所謂作為姦詐以奪農時。李說是。」   說曰:木,東方也。於易,地上之木為觀。〔一〕其於王事,威儀容貌亦可觀者也。故行步有佩玉之度,〔二〕登車有和鸞之節〔三〕,田狩有三驅之制,〔四〕飲食有享獻之禮,〔五〕出入有名,使民以時,務在勸農桑,謀在安百姓:如此,則木得其性矣。若乃田獵馳騁不反宮室,飲食沈湎不顧法度,〔六〕妄興繇役以奪民時,作為姦詐以傷民財,則木失其性矣。蓋工匠之為輪矢者多傷敗,〔七〕及木為變怪,〔八〕是為木不曲直。   〔一〕 師古曰:「坤下巽上,觀。巽為木,故云地上之木也。」   〔二〕 師古曰:「玉佩上有雙衡,下有雙璜,琚瑀以雜之,(衡)〔衝〕牙(玭)〔蚍〕珠以納其間。右徵角而左宮羽,進則掩之,退則揚之,然後玉鏘鳴焉。是為行步之節度也。璜音黃。琚音居。瑀音禹。蚍音步千反。」   〔三〕 師古曰:「和,鈴也,以金為之,施於衡上。鸞亦以金為鸞鳥而銜鈴焉,施於鑣上。動皆有聲,以為舒疾之(疾)〔節〕也。」   〔四〕 師古曰:「謂田獵三驅也。三驅之禮,一為乾豆,二為賓客,三為充君之庖也。」   〔五〕 師古曰:「以禮飲食謂之享,進爵於前謂之獻。」   〔六〕 師古曰:「沈湎,謂溺於酒食。湎音彌善反。」   〔七〕 如淳曰:「揉輪不曲,矯矢不直也。」   〔八〕 臣瓚曰:「梓柱更生及變為人形是也。」   春秋成公十六年「正月,雨,木冰」。劉歆以為上陽施不下通,下陰施不上達,故雨,而木為之冰,雰氣寒,〔一〕木不曲直也。劉向以為冰者陰之盛而水滯者也,木者少陽,貴臣卿大夫之象也。此人將有害,則陰氣(協)〔脅〕木,木先寒,故得雨而冰也。是時叔孫喬如出奔,公子偃誅死。〔二〕一曰,時晉執季孫行父,又執公,此執辱之異。〔三〕或曰,今之長老名木冰為「木介」。介者,甲。甲,兵象也。是歲晉有鄢陵之戰,楚王傷目而敗。〔四〕屬常雨也。   〔一〕 師古曰:「雰音紛。」   〔二〕 師古曰:「叔孫喬如,叔孫宣伯也,通於宣公夫人穆姜,謀欲作亂,不克而出奔齊。公子偃,宣公庶子,成公弟也,豫喬如之謀,故見誅。事並在十六年冬。」   〔三〕 師古曰:「行父,季文子也。十六年秋,公會晉侯于沙隨,晉受喬如之譖而止公。是年九月,又信喬如之譖而執行父也。」   〔四〕 師古曰:「晉楚戰于鄢陵,呂錡射恭王中目。鄢陵,鄭地。」   傳曰:「棄法律,逐功臣,殺太子,以妾為妻,則火不炎上。」   說曰:火,南方,揚光煇為明者也。其於王者,南面鄉明而治。〔一〕書云:「知人則悊,能官人。」〔二〕故堯舜舉群賢而命之朝,〔三〕遠四佞而放諸野。〔四〕孔子曰:「浸潤之譖、膚受之訴不行焉,可謂明矣。」〔五〕賢佞分別,官人有序,帥由舊章,〔六〕敬重功勳,殊別適庶,〔七〕如此則火得其性矣。若乃信道不篤〔八〕,或燿虛偽,讒夫昌,邪勝正,則火失其性矣。自上而降,及濫炎妄起,〔九〕災宗廟,燒宮館,雖興師眾,弗能救也,是為火不炎上。   〔一〕 師古曰:「鄉讀曰嚮。」   〔二〕 師古曰:「虞書咎繇謨之辭。悊,智也。能知其材則能官之,所以為智也。」   〔三〕 師古曰:「謂稷、卨以下。」   〔四〕 師古曰:「四佞,即四凶也。遠,離也。野,古野字。」   〔五〕 師古曰:「論語載孔子之言也。浸潤,言積漸也。膚受,謂初入皮膚以至骨髓也。」   〔六〕 師古曰:「帥,循也。由,從也,用也。」   〔七〕 師古曰:「適讀曰嫡。」   〔八〕 師古曰:「篤,厚也。」   〔九〕 師古曰:「炎讀曰燄。」   春秋桓公十四年「八月壬申,御廩災」。董仲舒以為先是四國共伐魯,大破之於龍門。〔一〕百姓傷者未瘳,怨咎未復,而君臣俱惰,內怠政事,外侮四鄰,非能保守宗廟終其天年者也,故天災御廩以戒之。劉向以為御廩,夫人八妾所舂米之臧以奉宗廟者也,〔二〕時夫人有淫行,〔三〕挾逆心,〔四〕天戒若曰,夫人不可以奉宗廟。桓不寤,與夫人俱會齊,〔五〕夫人譖桓公於齊侯,〔六〕齊侯殺桓公。〔七〕劉歆以為御廩,公所親耕籍田以奉粢盛者也,〔八〕棄法度亡禮之應也。   〔一〕 韋昭曰:「魯郭門。」   〔二〕 師古曰:「一娶九女,正嫡一人,餘者妾也,故云八妾。」   〔三〕 師古曰:「謂通於齊侯。」   〔四〕 師古曰:「謂欲弒桓公。」   〔五〕 師古曰:「十八年春,公會齊侯于濼,公與夫人姜氏遂如齊也。」   〔六〕 師古曰:「言世子同非吾子,齊侯之子。」   〔七〕 師古曰:「齊侯享公,公醉,使公子彭生乘公,拉其幹而殺之。公薨於車。」   〔八〕 師古曰:「黍稷曰粢,在器曰盛也。」   嚴公二十年「夏,齊大災」。〔一〕劉向以為齊桓好色,聽女口,以妾為妻,適庶數更,〔二〕故致(太)〔大〕災。桓公不寤,及死,適庶分爭,九月不得葬。〔三〕公羊傳曰,大災,疫也。董仲舒以為魯夫人淫於齊,齊桓姊妹不嫁者七人。國君,民之父母;夫婦,生化之本。本傷則末夭,故天災所予也。〔二〕   〔一〕 師古曰:「嚴公,謂莊公也,避明帝諱,故改曰嚴。凡漢書載諡姓為嚴者,皆類此。」   〔二〕 師古曰:「更,改也,桓公之夫人三,王姬、徐嬴、蔡姬,皆無子。而桓公好內多寵,內嬖如夫人者六人:長衛姬,生公子無虧,即武孟也;少衛姬,生惠公;鄭姬生孝公;葛嬴生昭公;密姬生懿公;宋華子生公子雍。公與管仲屬孝公於宋襄公,以為太子。易牙有寵於衛恭姬,因寺人貂以薦羞於公,請立武孟。公許之。管仲卒,五公子皆求立。適讀曰嫡,下亦同。數音所角反。」   〔三〕 師古曰:「魯僖十七年,齊桓公卒,易牙入,因內寵以殺群吏,立無虧。孝公奔宋。十八年,齊立孝公,不勝(曰)〔四〕公子之徒,遂與宋人戰,敗齊師于甗,立孝公而還。八月,葬桓公,是為過於九月乃得葬也。」   〔四〕 李奇曰:「以為疫殺其民人。」   釐公二十年「五月(己酉)〔乙巳〕,西宮災」。〔一〕穀梁以為愍公宮也,以諡言之則若疏,故謂之西宮。劉向以為釐立妾母為夫人以入宗廟,〔二〕故天災愍宮,若曰,去其卑而親者,將害宗廟之正禮。〔三〕董仲舒以為釐娶於楚,而齊媵之,脅公使立以為夫人。〔四〕西宮者,小寢,夫人之居也。若曰,妾何為此宮!誅去之意也。以天災之,故大之曰西宮也。左氏以為西宮者,公宮也。言西,知有東。東宮,太子所居。言宮,舉區皆災也。   〔一〕 師古曰:「釐讀曰僖。後皆類此。」   〔二〕 師古曰:「僖公之母,謂成風也。本非正嫡,僖既為君,而母遂同夫人禮。文四年經書『夫人風氏薨』,五年『王使榮叔歸含且賵』,是也。」   〔三〕 師古曰:「愍公於僖公為弟,故云卑。」   〔四〕 師古曰:「僖公初聘楚女為嫡,齊女為媵。時齊先致其女,脅魯使立為夫人。事見公羊、穀梁傳。」   宣公十六年「夏,成周宣榭火」。〔一〕榭者,所以臧樂器,宣其名也。董仲舒、劉向以為十五年王札子殺召伯、毛伯,〔二〕天子不能誅。天戒若曰,不能行政令,何以禮樂為而臧之?左氏經曰:「成周宣榭火,人火也。人火曰火,天火曰災。」榭者,講武之坐屋。   〔一〕 師古曰:「公羊經也。成周,洛陽也。」   〔二〕 師古曰:「王札子即王子捷也。召伯、毛伯,周二大夫也。召讀曰邵。後皆類此。」   成公三年「二月甲子,新宮災」。穀梁以為宣宮,不言諡,恭也。劉向以為時魯三桓子孫始執國政,宣公欲誅之,恐不能,使大夫公孫歸父如晉謀。未反,宣公死。三家譖歸父於成公。成公父喪未葬,聽讒而逐其父之臣,使奔齊,〔一〕故天災宣宮,明不用父命之象也。一曰,三家親而亡禮,猶宣公殺子赤而立。〔二〕亡禮而親,天災宣廟,欲示去三家也。董仲舒以為成居喪亡哀戚心,數興兵戰伐〔三〕,故天災其父廟,示失子道,不能奉宗廟也。一曰,宣殺君而立,不當列於群祖也。   〔一〕 師古曰:「三桓,謂孟孫、叔孫、季孫三家,俱出桓公之子也。公孫歸父,東門襄仲之子也。歸父欲去三桓以張公室,與宣公謀,而聘于晉,欲以晉人去之。而宣公薨,成公即位,季文子及臧宣叔乃逐東門氏。歸父還,復命於介,遂出奔齊。」   〔二〕 師古曰:「赤,文公太子,即子惡也。宣公,文公之庶子,襄仲殺赤而立宣公。」   〔三〕 師古曰:「謂元年作丘甲,二年季孫行父帥師會晉郤克及齊侯戰于鞍,三年叔孫僑如帥師圍棘。」   襄公九年「春,宋災」。劉向以為先是宋公聽讒,逐其大夫華弱,出奔魯。〔一〕左氏傳曰,宋災,樂喜為司城,〔二〕先使火所未至徹小屋,〔三〕塗大屋,〔四〕陳畚輂,〔五〕具綆缶,〔六〕備水器,〔七〕畜水潦,積土塗,〔八〕繕守備,〔九〕表火道,〔一0〕儲正徒。〔一一〕郊保之民,使奔火所。〔一二〕又飭眾官,各慎其職。〔一三〕晉侯聞之,問士弱曰:〔一四〕「宋災,於是乎知有天道,何故?」對曰:「古之火正,或食於心,或食於咮,以出入火。〔一五〕是故咮為鶉火,心為大火。陶唐氏之火正閼伯,居商丘,祀大火,而火紀時焉。相土因之,故商主大火。商人閱其禍敗之釁必始於火,是以知有天道。」公曰:「可必乎?」對曰:「在道。國亂亡象,不可知也。」〔一六〕說曰:古之火正,謂火官也,掌祭火星,行火政。季春昏,心星出東方,而咮、七星、鳥首正在南方,則用火;季秋,星入,則止火,以順天時,救民疾。帝嚳則有祝融,堯時有閼伯,民賴其德,死則以為火祖,配祭火星,故曰「或食於心,或食於咮也」。相土,商祖契之曾孫,〔一七〕代閼伯後主火星。宋,其後也。世司其占,故先知火災。賢君見變,能修道以除凶;亂君亡象,天不譴告,故不可必也。   〔一〕 師古曰:「華弱,華耦之孫也,與樂轡少相狎,長相優,又相謗。轡以弓梏弱于朝,宋平公怒,逐之,遂來奔。事在襄六年。」   〔二〕 師古曰:「司城,本司空,避武公之諱,故改其官為司城。」   〔三〕 師古曰:「恐火及之,故徹去。」   〔四〕 師古曰:「大屋難徹,故以泥塗之,令火至不可焚。」   〔五〕 應劭曰:「畚,草籠也,讀與本同。輂,所以輿土也。」師古曰:「輂音居玉反。」   〔六〕 師古曰:「綆,汲索也。缶即盎也。綆音工杏反。」   〔七〕 師古曰:「罃瓮之屬也。許氏說文解字曰『罃備火,(金)〔今〕之長頸缾也』。」   〔八〕 師古曰:「潦,行潦也。畜讀曰蓄。蓄謂障遏聚之也。塗,泥也。」   〔九〕 師古曰:「繕謂補修之也。修守禦之備,恐因火有它故也。」   〔一0〕師古曰:「火之所起之道皆立標記也。」   〔一一〕師古曰:「儲,偫也。正徒,役徒也。偫音丈紀反。」   〔一二〕師古曰:「郊保之民,謂郊野之外保聚者也。使奔火所,共救災也。」   〔一三〕師古曰:「飭讀與(赤)〔敕〕同。」   〔一四〕師古曰:「士弱,晉大夫士莊伯。」   〔一五〕師古曰:「咮音竹救反。」   〔一六〕韋昭曰:「大亂之君,天(下)〔不〕復告,故無象。」   〔一七〕師古曰:「契讀曰偰,音先列反。字或作卨,其用同耳。據諸典籍,相土即卨之孫,今云曾孫,未詳其意。」   三十年「五月甲午,宋災」。董仲舒以為伯姬如宋五年,宋恭公卒,〔一〕伯姬幽居守節三十餘年,又憂傷國家之患禍,積陰生陽,故火生災也。劉向以為先是宋公聽讒而殺太子痤,〔二〕應火不炎上之罰也。   〔一〕 師古曰:「伯姬,魯宣公女恭姬也。成九年歸于宋,十五年而宋公卒。今云如宋五年,則是轉寫誤。」   〔二〕 師古曰:「痤,宋平公太子也。寺人惠牆伊戾譖太子,云與楚(各)〔客〕盟,平公殺之。事在襄二十六年。痤音在戈反。」   左氏傳昭公六年「六月丙戌,鄭災」。是春三月,鄭人鑄刑書。士文伯曰:「火見,鄭其火乎?〔一〕火未出而作火以鑄刑器,臧爭辟焉。〔二〕火而象之,不火何為?」說曰:火星出於周五月,而鄭以三月作火鑄鼎,刻刑辟書,以為民約,是為刑器爭辟。故火星出,與五行之火爭明為災,其象然也,又棄法律之占也。不書於經,時不告魯也。   〔一〕 師古曰:「士文伯,晉大夫伯瑕也。」   〔二〕 師古曰:「著刑於鼎,故稱刑器。法設下爭,故云爭辟。」   九年「夏四月,陳火」。〔一〕董仲舒以為陳夏徵舒殺君,楚嚴王託欲為陳討賊,陳國闢門而待之,至因滅陳。〔二〕陳臣子尤毒恨甚,極陰生陽,故致火災。劉向以為先是陳侯弟招殺陳太子偃師〔三〕,皆外事,不因其宮館者,略之也。八年十月壬午,楚師滅陳〔四〕,春秋不與蠻夷滅中國,故復書陳火也。〔五〕左氏經曰「陳災」。傳曰「鄭裨灶曰:『五年,陳將復封,〔六〕封五十二年而遂亡。』子產問其故,對曰:『陳,水屬也。火,水妃也,而楚所相也。今火出而火陳,逐楚而建陳也。妃以五(陳)〔成〕,故曰五年。歲五及鶉火,而後陳卒亡,楚克有之,天之道也。』」說曰:顓頊以水王,陳其族也。〔七〕今茲歲在星紀,後五年在大梁。大梁,昴也。金為水宗,得其宗而昌,故曰「五年陳將復封」。楚之先為火正,故曰「楚所相也」。天以一生水,地以二生火,天以三生木,地以四生金,天以五生土。五位皆以五而合,而陰陽易位,故曰「妃以五成」。然則水之大數六,火七,木八,金九,土十。故水以天一為火二牡,木以天三為土十牡,土以天五為水六牡,火以天七為金四牡,金以天九為木八牡。陽奇為牡,陰耦為妃。〔八〕故曰「水,火之牡也;火,水妃也」。於易,坎為水,為中男,離為火,為中女,蓋取諸此也。自大梁四歲而及鶉火,四周四十八歲,凡五及鶉火,五十二年而陳卒亡。火盛水衰,故曰「天之道也」。哀公十七年七月己卯,楚滅陳。   〔一〕 師古曰:「公羊(傳)〔經〕。」   〔二〕 師古曰:「夏徵舒,陳卿夏南,即少西氏也。徵舒之母通于靈公,靈公飲酒于夏氏,徵舒射而殺之。楚子為夏氏亂故伐陳,謂陳人無動,將討於少西氏,遂入陳,殺夏徵舒,轘諸栗門,因縣陳。事在宣公十一年。」   〔三〕 師古曰:「招謂陳哀公之弟。偃師即哀公子也。哀公有廢疾,招殺太子而立公子留。事在昭八年。招音韶。」   〔四〕 師古曰:「莊王初雖縣陳,納申叔時之諫,乃復封陳,至此時陳又為楚靈王所滅。」   〔五〕 師古曰:「九年火時,陳已為楚縣,猶追書陳國者,以楚蠻夷,不許其滅中夏之國。」   〔六〕 師古曰:「裨灶,鄭大夫。」   〔七〕 師古曰:「陳,舜後也。舜本出顓頊。」   〔八〕 師古曰:「奇音居宜反。」   昭十八年「五月壬午,宋、衛、陳、鄭災」。董仲舒以為象王室將亂,天下莫救,故災四國,言亡四方也。又宋、衛、陳、鄭之君皆荒淫於樂,不恤國政,與周室同行。陽失節則火災出,是以同日災也。劉向以為宋、陳,王者之後,〔一〕衛、鄭,周同姓也。〔二〕時周景王老,劉子、單子事王子猛,〔三〕尹氏、召伯、毛伯事王子晁。〔四〕子晁,楚之出也。〔五〕及宋、衛、陳、鄭亦皆外附於楚,亡尊周室之心。後三年,景王崩,王室亂,故天災四國。天戒若曰,不救周,反從楚,廢世子,立不正,以害王室,明同罪也。   〔一〕 師古曰:「宋微子啟本出殷,陳胡公滿有虞苗裔,皆王者之後。」   〔二〕 師古曰:「衛康叔,文王之子。鄭桓公,宣王之弟。」   〔三〕 師古曰:「劉子,劉獻公摯也。單子,穆公旗也。皆周大夫也。猛,景王太子。單音善。」   〔四〕 師古曰:「尹氏,文公圉也。召伯,莊公奐也。毛伯,毛得也。皆周太夫也。子晁,景王庶子也。晁,古朝字。」   〔五〕 師古曰:「姊妹之子曰出。」   定公二年「五月,雉門及兩觀災」。〔一〕董仲舒、劉向以為此皆奢僭過度者也。先是,季氏逐昭公,昭公死于外。〔二〕定公即位,既不能誅季氏,又用其邪說,淫於女樂,而退孔子。〔三〕天戒若曰,去高顯而奢僭者。一曰,門闕,號令所由出也,今舍大聖而縱有罪,亡以出號令矣。京房易傳曰:「君不思道,厥妖火燒宮。」   〔一〕 師古曰:「雉門,公宮南門也。兩觀謂闕。」   〔二〕 師古曰:「謂薨于乾侯。」   〔三〕 師古曰:「齊人歸女樂,季桓子勸定公受之,君臣相與觀之,廢朝禮三日,孔子乃行。」   哀公三年「五月辛卯,桓、釐宮災」。董仲舒、劉向以為此二宮不當立,違禮者也。哀公又以季氏之故不用孔子。孔子在陳聞魯災,曰:「其桓、釐之宮乎!」以為桓,季氏之所出,釐,使季氏世卿者也。   四年「六月辛丑,亳社災」。〔一〕董仲舒、劉向以為亡國之社,所以為戒也。〔二〕天戒若曰,國將危亡,不用戒矣。春秋火災,屢於定、哀之間,不用聖人而縱驕臣,將以亡國,不明甚也。一曰,天生孔子,非為定、哀也,蓋失禮不明,火災應之,自然象也。   〔一〕 師古曰:「亳社,殷社也。」   〔二〕 師古曰:「存其社者,欲使君常思敬慎,懼危亡也。」   高后元年五月丙申,趙叢臺災。劉向以為是時呂氏女為趙王后,嫉妒,將為讒口以害趙王。王不寤焉,卒見幽殺。   惠帝四年十月乙亥,未央宮凌室災;〔一〕丙子,織室災。〔二〕劉向以為元年呂太后殺趙王如意,殘戮其母戚夫人。是歲十月壬寅,太后立帝姊魯元公主女為皇后。其乙亥,凌室災。明日,織室災。凌室所以供養飲食,織室所以奉宗廟衣服,與春秋御廩同義。天戒若曰,皇后亡奉宗廟之德,將絕祭祀。其後,皇后亡子,後宮美人有男,太后使皇后名之,而殺其母。惠帝崩,嗣子立,有怨言,太后廢之,更立呂氏子弘為少帝。賴大臣共誅諸呂而立文帝,惠后幽廢。   〔一〕 師古曰:「臧冰之室也。」   〔二〕 師古曰:「織作之室。」   文帝七年六月癸酉,未央宮東闕罘思災。〔一〕劉向以為東闕所以朝諸侯之門也,罘思在其外,諸侯之象也。漢興,大封諸侯王,連城數十。文帝即位,賈誼等以為違古制度,必將叛逆。先是,濟北、淮南王皆謀反,其後吳楚七國舉兵而誅。   〔一〕 師古曰:「罘思,闕之屏也。解具在文紀。」   景帝中五年八月己酉,未央宮東闕災。先是,栗太子廢為臨江王,〔一〕以罪徵詣中尉,自殺。丞相條侯周亞夫以不合旨稱疾免,後二年下獄死。   〔一〕 師古曰:「景帝太子,栗姬所生,謂之栗太子。」   武帝建元六年六月丁酉,遼東高廟災。四月壬子,高園便殿火。董仲舒對曰:「春秋之道舉往以明來,是故天下有物,視春秋所舉與同比者,〔一〕精微眇以存其意,通倫類以貫其理,天地之變,國家之事,粲然皆見,亡所疑矣。按春秋魯定公、哀公時,季氏之惡已孰,〔二〕而孔子之聖方盛。夫以盛聖而易孰惡,季孫雖重,魯君雖輕,其勢可成也。故定公二年五月兩觀災。兩觀,僭禮之物,〔三〕天災之者,若曰,僭禮之臣可以去。已見罪徵,而後告可去,此天意也。定公不知省。〔四〕至哀公三年五月,桓宮、釐宮災。二者同事,所為一也,若曰燔貴而去不義云爾。〔五〕哀公未能見,故四年六月亳社災。兩觀、桓、釐廟、亳社,四者皆不當立,天皆燔其不當立者以示魯,欲其去亂臣而用聖人也。季氏亡道久矣,前是天不見災者,魯未有賢聖臣,雖欲去季孫,其力不能,昭公是也。〔六〕至定、哀乃見之,其時可也。不時不見,天之道也。今高廟不當居遼東,高園殿不當居陵旁,於禮亦不當立,與魯所災同。其不當立久矣,至於陛下時天乃災之者,殆亦其時可也。昔秦受亡周之敝,而亡以化之;漢受亡秦之敝,又亡以化之。夫繼二敝之後,承其下流,兼受其猥,難治甚矣。〔七〕又多兄弟親戚骨肉之連,驕揚奢侈〔八〕恣睢者眾,〔九〕所謂重難之時者也。陛下正當大敝之後,又遭重難之時,甚可憂也。故天災若語陛下:『當今之世,雖敝而重難,非以太平至公,不能治也。視親戚貴屬在諸侯遠正最甚者,忍而誅之,〔一0〕如吾燔遼〔東〕高廟乃可;視近臣在國中處旁仄及貴而不正者,忍而誅之,〔一一〕如吾燔高園殿乃可』云爾。在外而不正者,雖貴如高廟,猶災燔之,況諸侯乎!在內不正者,雖貴如高園殿,猶燔災之,況大臣乎!此天意也。罪在外者天災外,罪在內者天災內,燔甚罪當重,燔簡罪當輕,承天意之道也。」   〔一〕 師古曰:「比,類也,音必寐反。」   〔二〕 師古曰:「孰,成也。」   〔三〕 師古曰:「兩觀,天子之制也。」   〔四〕 師古曰:「省,察也。」   〔五〕 師古曰:「燔音煩。」   〔六〕 師古曰:「前是,謂此時之前也。見,顯示也,音胡電反。次下並同。」   〔七〕 師古曰:「猥,積也,謂積敝也。」   〔八〕 師古曰:「揚,謂振揚張大也。」   〔九〕 服虔曰:「自恣意怒貌也。」師古曰:「睢音呼季反。」   〔一0〕師古曰:「遠,離也,謂離正道者也。」   〔一一〕師古曰:「仄,古側字。」   先是,淮南王安入朝,始與帝舅太尉武安侯田蚡有逆言。其後膠西于王、趙敬肅王、常山憲王皆數犯法,或至夷滅人家,藥殺二千石,而淮南、衡山王遂謀反。膠東、江都王皆知其謀,陰治兵弩,欲以應之。至元朔六年,乃發覺而伏辜。時田蚡已死,不及誅。上思仲舒前言,使仲舒弟子呂步舒持斧鉞治淮南獄,以春秋誼顓斷於外,不請。〔一〕既還奏事,上皆是之。   〔一〕 師古曰:「顓與專同。不請者,不奏待報。」   太初元年十一月乙酉,未央宮柏梁臺災。先是,大風發其屋,夏侯始昌先言其災日。後有江充巫蠱衛太子事。   征和二年春,涿郡鐵官鑄鐵,鐵銷,皆飛上去,此火為變使之然也。其三月,涿郡太守劉屈釐為丞相。後月,巫蠱事興,帝女諸邑公主、陽石公主、〔一〕丞相公孫賀、子太僕敬聲、平陽侯曹宗等皆下獄死。七月,使者江充掘蠱太子宮,太子與母皇后議,恐不能自明,乃殺充,舉兵與丞相劉屈釐戰,死者數萬人,太子敗走,至湖自殺。〔二〕明年,屈釐復坐祝謯要斬,〔三〕妻梟首也。成帝河平二年正月,沛郡鐵官鑄鐵,鐵不下,隆隆如雷聲,又如鼓音,工十三人驚走。音止,還視地,地陷數尺,鑪分為十,一鑪中銷鐵散如流星,皆上去,與征和二年同象。其夏,帝舅五人封列侯,號五侯。〔四〕元舅王鳳為大司馬大將軍秉政。後二年,丞相王商與鳳有隙,鳳譖之,免官,自殺。明年,京兆尹王章訟商忠直,言鳳顓權,鳳誣章以大逆罪,下獄死,妻子徙合浦。後許皇后坐巫蠱廢,而趙飛燕為皇后,妹為昭儀,賊害皇子,成帝遂亡嗣。皇后﹐昭儀皆伏辜。一曰,鐵飛屬金不從革。   〔一〕 師古曰:「諸,琅邪之縣也。公主所食曰邑,故謂之諸邑。陽石,北海之縣,字亦作羊。」   〔二〕 師古曰:「湖,縣名也。即今閺鄉、湖城二縣界。」   〔三〕 師古曰:「謯,古詛字也,音側據反。」   〔四〕 師古曰:「譚、商、立、根、逢時,凡五人。」   昭帝元鳳元年,燕城南門災。劉向以為時燕王使邪臣通於漢,為讒賊,謀逆亂。南門者,通漢道也。天戒若曰,邪臣往來,為姦讒於漢,絕亡之道也。燕王不寤,卒伏其辜。   元鳳四年五月丁丑,孝文廟正殿災。劉向以為孝文,太宗之君,與成周宣榭火同義。先是,皇后父車騎將軍上官安、安父左將軍桀謀為逆,大將軍霍光誅之。皇后以光外孫,年少不知,居位如故。光欲后有子,因上侍疾醫言,禁內後宮皆不得進,唯皇后顓寢。皇后年六歲而立,十三年而昭帝崩,遂絕繼嗣。光執朝政,猶周公之攝也。是歲正月,上加元服,〔一〕通詩、尚書,有明悊之性。光亡周公之德,秉政九年,久於周公,上既已冠而不歸政,將為國害。故正月加元服,五月而災見。古之廟皆在城中,孝文廟始出居外,天戒若曰,去貴而不正者。宣帝既立,光猶攝政,驕溢過制,至妻顯殺許皇后,光聞而不討,後遂誅滅。   〔一〕 師古曰:「謂冠也。」   宣帝甘露元年四月丙申,中山太上皇廟災。甲辰,孝文廟災。元帝初元三年四月乙未,孝武園白鶴館災。劉向以為先是前將軍蕭望之、光祿大夫周堪輔政,為佞臣石顯、許章等所譖,望之自殺,堪廢黜。明年,白鶴館災。園中五里馳逐走馬之館,〔一〕不當在山陵昭穆之地。天戒若曰,去貴近逸遊不正之臣,將害忠良。後章坐走馬上林下烽馳逐,免官。〔二〕   〔一〕 師古曰:「五里者,言其周迴五里。」   〔二〕 孟康曰:「夜於上林苑下舉火馳射也。烽或作{逢火}。」晉灼曰:「冠首曰烽。競走曰逐。」師古曰:「孟說是。」   永光四年六月甲戌,孝宣杜陵園東闕南方災。劉向以為先是上復徵用周堪為光祿勳,及堪弟子張猛為太中大夫,石顯等復譖毀之,皆出外遷。是歲,上復徵堪領尚書,猛給事中,石顯等終欲害之。園陵小於朝廷,闕在司馬門中,內臣石顯之象也。孝宣,親而貴;闕,法令所從出也。天戒若曰,去法令,內臣親而貴者必為國害。後堪希得進見,因顯言事,事決顯口。堪病不能言。顯誣告張猛,自殺於公車。成帝即位,顯卒伏辜。   成帝建始元年正月乙丑,皇考廟災。初,宣帝為昭帝後而立父廟,於禮不正。是時大將軍王鳳顓權擅朝,甚於田蚡,將害國家,故天於元年正月而見象也。其後寖盛,〔一〕五將世權,遂以亡道。〔二〕   〔一〕 師古曰:「寖,古浸字。浸,漸也。」   〔二〕 孟康曰:「謂王五大司馬也。」師古曰:「謂鳳、音、商、根、莽也。」   鴻嘉三年八月乙卯,孝景廟北闕災。十一月甲寅,許皇后廢。   永始元年正月癸丑,大官凌室災。戊午,戾后園南闕災。是時,趙飛燕大幸,許后既廢,上將立之,故天見象於凌室,與惠帝四年同應。戾后,衛太子妾,遭巫蠱之禍,宣帝既立,追加尊號,於禮不正。又戾后起於微賤,與趙氏同〔應〕。天戒若曰,微賤亡德之人不可以奉宗廟,將絕祭祀,有凶惡之禍至。其六月丙寅,趙皇后遂立,姊妺驕妒,賊害皇子,卒皆受誅。   永始四年四月癸未,長樂宮臨華殿及未央宮東司馬門災。六月甲午,孝文霸陵園東闕南方災。長樂宮,成帝母王太后之所居也。未央宮,帝所居也。霸陵,太宗盛德園也。是時,太后三弟相續秉政〔一〕,舉宗居位,充塞朝廷,兩宮親屬將害國家,〔二〕故天象仍見。〔三〕明年,成都侯商薨,弟曲陽侯根代為大司馬秉政。後四年,根乞骸骨,薦兄子新都侯莽自代,遂覆國焉。   〔一〕 師古曰:「謂陽平侯鳳、安陽侯音、成都侯商相代為大司馬。」   〔二〕 師古曰:「謂太后家王氏,皇后家趙氏,故云兩宮親屬。」   〔三〕 師古曰:「仍,重也。」   哀帝建平三年正月癸卯,桂宮鴻寧殿災,帝祖母傅太后之所居也。時,傅太后欲與成帝母等號齊尊,大臣孔光、師丹等執政,以為不可,太后皆免官爵,遂稱尊號。後三年,帝崩,傅氏誅滅。   平帝元始五年七月己亥,高皇帝原廟殿門災盡。〔一〕高皇帝廟在長安城中,後以叔孫通譏復道,故復起原廟於渭北,非正也。是時平帝幼,成帝母王太后臨朝,委任王莽,將篡絕漢,墮高祖宗廟〔二〕,故天象見也。其冬,平帝崩。明年,莽居攝,因以篡國,後卒夷滅。   〔一〕 師古曰:「原廟,重廟也。」   〔二〕 師古曰:「墮,毀也,音火規反。」   傳曰:「治宮室,飾臺榭,〔一〕內淫亂,犯親戚,侮父兄,則稼穡不成。」   〔一〕 師古曰:「臺有室曰榭。」   說曰:土,中央,生萬物者也。其於王者,為內事。宮室、夫婦、親屬,亦相生者也。古者天子諸侯,宮廟大小高卑有制,后夫人媵妾多少進退有度,九族親疏長幼有序。孔子曰:「禮,與其奢也,寧儉。」〔一〕故禹卑宮室,〔二〕文王刑于寡妻,〔三〕此聖人之所以昭教化也。〔四〕如此則土得其性矣。若乃奢淫驕慢,則土失其性。亡水旱之災而草木百穀不孰,是為稼穡不成。   〔一〕 師古曰:「論語載孔子之言也。若不得禮之中而失於奢,則不如儉。」   〔二〕 師古曰:「論語載孔子曰:『禹,吾無間然矣,卑宮室而盡力乎溝洫。』謂勤於治水而所居狹陋也。」   〔三〕 師古曰:「大雅思齊之詩云:『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刑,法也。寡妻,謂正嫡也。御,治也。此美文王以禮法接待其妻,旁及兄弟宗族,又廣以政教治家邦。」   〔四〕 師古曰:「昭,明也。」   嚴公二十八年「冬,大(水)亡麥禾」。董仲舒以為夫人哀姜淫亂,〔一〕逆陰氣,故大水也。劉向以為水旱當書,不書水旱而曰「大亡麥禾」者,土氣不養,稼穡不成者也。是時,夫人淫於二叔,內外亡別,〔二〕又因凶飢,一年而三築臺,〔三〕故應是而稼穡不成,飾臺榭內淫亂之罰云。遂不改寤,四年而死,〔四〕禍流二世〔五〕,奢淫之患也。   〔一〕 師古曰:「哀姜,莊公夫人,齊女也。」   〔二〕 師古曰:「二叔,謂莊公二弟仲慶父及叔牙。」   〔三〕 師古曰:「謂三十一年春築臺于郎,夏築臺于薛,秋築臺于秦也。郎、薛、秦,皆魯地也。」   〔四〕 師古曰:「莊公三十二年薨,距大(水)無麥禾,凡四歲也。」   〔五〕 師古曰:「謂子般及閔公,皆殺死。」   傳曰:「好戰攻,輕百姓,飾城郭,侵邊境,則金不從革。」   說曰:金,西方,萬物既成,殺氣之始也。故立秋而鷹隼擊,秋分而微霜降。其於王事,出軍行師,把旄杖鉞,誓士眾,抗威武,所以征畔逆止暴亂也。詩云:「有虔秉鉞,如火烈烈。」〔一〕又曰:「載戢干戈,載櫜弓矢。」〔二〕動靜應誼,「說以犯難,民忘其死。」〔三〕〔如此則〕金得其性矣。若乃貪欲恣睢,務立威勝,〔四〕不重民命,則金失其性。蓋工冶鑄金鐵,金鐵冰滯涸堅,不成者眾,〔五〕及為變怪,是為金不從革。   〔一〕 師古曰:「商頌長發之詩也。虔,固也。此美殷湯興師出征,固持其鉞,以誅有罪,威力猛盛,如火熾烈。」   〔二〕 師古曰:「周頌時邁之詩也。戢,聚也。櫜,韜也。言天下太平,兵不復用,故戢斂而韜臧也。」   〔三〕 師古曰:「言以和悅使人,(難)〔雖〕犯危難,不顧其生也。易兌卦彖曰『說以犯難,人忘其死』,故引之也。說讀曰悅。」   〔四〕 師古曰:「睢音呼季反。」   〔五〕 師古曰:「涸讀與沍同。沍,(疑)〔凝〕也,音下故反。春秋左氏傳曰『固陰沍寒』。」   左氏傳曰昭公八年「春,石言於晉」。晉平公問於師曠,〔一〕對曰;「石不能言,神或馮焉。作事不時,怨讟動於民,〔二〕則有非言之物而言。今宮室崇侈,民力彫盡,怨讟並興,莫信其性,〔三〕石之言不宜乎!」於是晉侯方築虒祁之宮。〔四〕叔向曰:「君子之言,信而有徵。」〔五〕劉歆以為金石同類,是為金不從革,失其性也。劉向以為石白色為主,屬白祥。   〔一〕 師古曰:「晉掌樂大夫。」   〔二〕 師古曰:「讟,痛怨之言也,音讀。」   〔三〕 師古曰:「信猶保也。性,生也。一說,信讀曰申,言不得申其性命也。」   〔四〕 師古曰:「虒祁,地在絳西,臨汾水。虒音斯。」   〔五〕 師古曰:「叔向,晉大夫羊舌肸也。向音許兩反,字亦作嚮,其音同。」   成帝鴻嘉三年五月乙亥,天水冀南山大石鳴,〔一〕聲隆隆如雷,有頃止,聞平襄二百四十里,〔二〕野雞皆鳴。〔三〕石長丈三尺,廣厚略等,〔四〕旁著岸脅,去地二百餘丈,民俗名曰石鼓。石鼓鳴,有兵。是歲,廣漢鉗子謀攻牢,〔五〕篡死罪囚鄭躬等,盜庫兵,劫略吏民,衣繡衣,自號曰山君,黨與寖廣。〔六〕明年冬,乃伏誅,自歸者三千餘人。後四年,尉氏樊並等謀反,殺陳留太守嚴普,自稱將軍,山陽亡徒蘇令等黨與數百人盜取庫兵,經歷郡國四十餘,皆踰年乃伏誅。是時起昌陵,作者數萬人,徙郡國吏民五千餘戶以奉陵邑。作治五年不成,乃罷昌陵,還徙家。〔七〕石鳴,與晉石言同應,師曠所謂「民力彫盡」,傳云「輕百姓」者也。虒祁離宮去絳都四十里,昌陵亦在郊野,皆與城郭同占。城郭屬金,宮室屬土,外內之別云。   〔一〕 師古曰:「天水之冀縣南山也。」   〔二〕 韋昭曰:「天水縣。」   〔三〕 師古曰:「雉也。」   〔四〕 師古曰:「廣及厚皆如其長。」   〔五〕 師古曰:「鉗子,謂鉗徒也。牢,繫重囚之處。」   〔六〕 師古曰:「寖,漸也。」   〔七〕 師古曰:「初徙人陪昌陵者,令皆還其本居。」   傳曰:「簡宗廟,不禱祠,廢祭祀,逆天時,則水不潤下。」   說曰:水,北方,終臧萬物者也。其於人道,命終而形臧,精神放越,聖人為之宗廟以收魂氣,春秋祭祀,以終孝道。王者即位,必郊祀天地,禱祈神祇,望秩山川,懷柔百神,亡不宗事。〔一〕慎其齊戒,致其嚴敬,鬼神歆饗,多獲福助。此聖王所以順事陰氣,和神人也。至發號施令,亦奉天時。十二月咸得其氣,則陰陽調而終始成。如此則水得其性矣。若乃不敬鬼神,(致)〔政〕令逆時,則水失其性。霧水暴出,百川逆溢,壞鄉邑,溺人民,及淫雨傷稼穡,是為水不潤下。京房易傳曰:「顓事有知,誅罰絕理,厥災水,其水也,雨殺人以隕霜,大風天黃。飢而不損茲謂泰,厥災水,水殺人。辟遏有德茲謂狂,〔二〕厥災水,水流殺人,已水則地生蟲。歸獄不解,茲謂追非,〔三〕厥水寒,殺人。追誅不解,茲謂不理,厥水五穀不收。大敗不解,茲謂皆陰。解,舍也,王者於大敗,誅首惡,赦其眾,不則皆函陰氣,〔四〕厥水流入國邑,隕霜殺(穀)〔叔草〕。」   〔一〕 師古曰:「懷,來也。柔,安也。謂招來而祭祀之,使其安也。宗,尊也。」   〔二〕 應劭曰:「辟,天子也。有德者雍遏不見用也。」師古曰:「遏音一曷反。」   〔三〕 李奇曰:「歸罪過於民,不罪己也。」張晏曰:「謂釋有罪之人而歸無辜者也。解,止也。追非,遂非也。」   〔四〕 師古曰:「函讀與含同。」   桓公元年「秋,大水」。董仲舒、劉向以為桓弒兄隱公,民臣痛隱而賤桓。後宋督弒其君,〔一〕諸侯會,將討之,〔二〕桓受宋賂而歸,〔三〕又背宋。諸侯由是伐魯,仍交兵結讎,伏尸流血,百姓愈怨,〔四〕故十三年夏復大水。一曰,夫人驕淫,將弒君,陰氣盛,桓不寤,卒弒死。〔五〕劉歆以為桓易許田,不祀周公,〔六〕廢祭祀之罰也。   〔一〕 師古曰:「宋華父督為太宰,弒殤公,事在桓公二年。」   〔二〕 師古曰:「謂齊、陳、鄭也。」   〔三〕 師古曰:「謂郜大鼎。」   〔四〕 師古曰:「桓會宋公者五,與宋公、燕人盟,已而背盟伐宋。宋公、燕人怨而求助,齊、衛助之。桓公懼,而會紀侯、鄭伯及四國之師大戰。」   〔五〕 師古曰:「已解於上也。」   〔六〕 師古曰:「許田,魯朝宿之邑,而有周公別(號)〔廟〕。桓既篡位,遂以許田與鄭,而取鄭之祊田,故云不祀周公。」   嚴公七年「秋,大水,亡麥苗」。董仲舒、劉向以為嚴母文姜與兄齊襄公淫,共殺(威)〔桓〕公,嚴釋父讎,復取齊女,未入,先與之淫,一年再出,會於道逆亂,臣下賤之之應也。   十一年「秋,宋大水」。董仲舒以為時魯、宋比年為乘丘、鄑之戰,〔一〕百姓愁怨,陰氣盛,故二國俱水。劉向以為時宋愍公驕慢,睹災不改,明年與其臣宋萬博戲,婦人在側,矜而罵萬,萬殺公之應。〔二〕   〔一〕 師古曰:「比年,頻年也。莊十年,公敗宋師于乘丘。十一年,公敗宋師于鄑。乘丘、鄑,魯地。鄑音子移反。」   〔二〕 師古曰:「萬,宋大夫也。戰敗獲于魯,復歸宋,又為大夫,與愍公博,婦人在側。萬曰:『甚矣,魯侯之淑,魯侯之美!天下諸侯宜為君者唯魯侯耳。』愍公矜此婦人,妒其言,顧曰:『此虜也。爾虜焉故魯侯之美惡乎至!』萬怒,搏愍公,絕其脰而死。事在莊十二年。」   二十四年,「大水」。董仲舒以為夫人哀姜淫亂不婦,陰氣盛也。劉向以為哀姜初入,公使大夫宗婦見,用幣,〔一〕又淫於二叔,公弗能禁。臣下賤之,故是歲、明年仍大水。〔二〕劉歆以為先是嚴飾宗廟,刻桷丹楹,以夸夫人,〔三〕簡宗廟之罰也。〔四〕   〔一〕 師古曰:「宗婦,同姓之婦也。大夫妻及宗婦見夫人者,皆令執幣,是踰禮也。」   〔二〕 師古曰:「仍,頻也。」   〔三〕 臣瓚曰:「桷,榱也。」韋昭曰:「楹,柱也。」師古曰:「莊公二十三年丹桓宮楹,二十四年刻桓宮桷。將迎夫人,故為盛飾。」   〔四〕 師古曰:「簡,慢也。」   宣公十年「秋大水,飢」。董仲舒以為時比伐邾取邑,〔一〕亦見報復,兵讎連結,百姓愁怨。劉向以為宣公殺子赤而立,子赤,齊出也,〔二〕故懼,以濟西田賂齊。〔三〕邾子貜且亦齊出也,〔四〕而宣比與邾交兵。〔五〕臣下懼齊之威,創邾之禍,〔六〕皆賤公行而非其正也。   〔一〕 師古曰:「比,頻也。九年秋,取根牟。公羊傳曰:『根牟者何?邾婁之邑也。』十年,公孫歸父帥師伐邾取繹,故云比年也。」   〔二〕 師古曰:「赤母姜氏。赤死,姜氏大歸,齊市人皆哭,魯人謂之哀姜。」   〔三〕 師古曰:「宣既即位,與齊侯會于平州,以定其位。元年六月,齊人取濟西田,為立公故,以賂齊也。」   〔四〕 師古曰:「貜且,邾文公之子邾定公也。亦齊女所生。貜音俱碧反,又音钁。且音子余反。」   〔五〕 師古曰:「比,頻也。」   〔六〕 師古曰:「創,懲艾也,音初亮反。」   成公五年「秋,大水」。董仲舒、劉向以為時成幼弱,政在大夫,前此一年再用師,〔一〕明年復城鄆以彊私家,〔二〕仲孫蔑、叔孫僑如顓會宋、晉,陰勝陽。〔三〕   〔一〕 師古曰:「成三年春,公會晉侯、宋公、衛侯、曹伯伐鄭,秋,叔孫僑如帥師圍棘,是也。」   〔二〕 師古曰:「四年城鄆。鄆,季氏邑,音運。」   〔三〕 師古曰:「仲孫蔑,孟獻子也。成五年春,仲孫蔑如宋。夏,叔孫僑如會晉荀首于穀。顓與專同,專者,不秉命于公。」   襄公二十四年「秋,大水」。董仲舒以為先是一年齊伐晉,襄使大夫帥師救晉,〔一〕後又侵齊,〔二〕國小兵弱,數敵彊大,百姓愁怨,陰氣盛。劉向以為先是襄慢鄰國,是以邾伐其南,〔三〕齊伐其北,〔四〕莒伐其東,〔五〕百姓騷動,後又仍犯彊齊也。〔六〕大水,饑,穀不成,其災甚也。   〔一〕 師古曰:「襄二十三年秋,齊伐衛,遂伐晉。八月,叔孫豹帥師救晉,次于雍榆。」   〔二〕 師古曰:「二十四年,仲孫羯帥師侵齊。」   〔三〕 師古曰:「十五年,邾人伐我南鄙是也。」   〔四〕 師古曰:「十六年,齊人伐我北鄙是也。」   〔五〕 師古曰:「十二年,莒人伐我東鄙是也。」   〔六〕 師古曰:「十八年,公會晉侯、宋公、衛侯、鄭伯同圍齊。二十三年救晉,二十四年又侵齊,是重犯也。」   高后三年夏,漢中、南郡大水,水出流四千餘家。四年秋,河南大水,伊、雒流千六百餘家,汝水流八百餘家。八年夏,漢中、南郡水復出,流六千餘家。南陽沔水流萬餘家。〔一〕是時女主獨治,諸呂相王。   〔一〕 師古曰:「沔,漢水之上也,音彌善反。」   文帝後三年秋,大雨,晝夜不絕三十五日。藍田山水出,流九百餘家。(燕)〔漢水出〕,壞民室八千餘所,殺三百餘人。先是,趙人新垣平以望氣得幸,為上立渭陽五帝廟,欲出周鼎,以夏四月,郊見上帝。〔一〕歲餘懼誅,謀為逆,發覺,要斬,夷三族。是時,比再遣公主配單于,賂遺甚厚,〔二〕匈奴愈驕,侵犯北邊,殺略多至萬餘人,漢連發軍征討戍邊。   〔一〕 師古曰:「事並見郊祀志。」   〔二〕 師古曰:「比,頻也。高祖使劉敬奉宗室女翁主為冒頓單于閼氏。冒頓死,其子老上單于初立,文帝復遣宗人女為單于閼氏。」   元帝永光五年夏及秋,大水。潁川、汝南、淮陽、廬江雨,壞鄉聚民舍,及水流殺人。先是一年有司奏罷郡國廟,是歲又定迭毀〔一〕,罷太上皇、孝惠帝寢廟,皆無復修,通儒以為違古制。刑臣石顯用事。〔二〕   〔一〕 師古曰:「親盡則毀,故云迭毀。事在韋玄成傳。迭音大結反。」   〔二〕 師古曰:「石顯宦者,故曰刑臣。」   成帝建始三年夏,大水,三輔霖雨三十餘日,郡國十九雨,山谷水出,凡殺四千餘人,壞官寺民舍八萬三千餘所。元年,有司奏徙甘泉泰畤、河東后土于長安南北郊。二年,又罷雍五畤、郡國諸舊祀,凡六所。 ## 漢書卷二十七中之上‧五行志第七中之上   經曰:「羞用五事。五事:一曰貌,二曰言,三曰視,四曰聽,五曰思。〔一〕貌曰恭,言曰從,視曰明,聽曰聰,思曰睿。〔二〕恭作肅,從作艾,〔三〕明作悊,聰作謀,〔四〕睿作聖。〔五〕休徵:〔六〕曰肅,時雨若;〔七〕艾,時陽若;〔八〕悊,時奧若;〔九〕謀,時寒若;聖,時風若。〔一0〕咎徵:〔一一〕曰狂,恆雨若;僭,恆陽若;〔一二〕舒,恆奧若;急,恆寒若;霿,恆風若。」〔一三〕   〔一〕 應劭曰:「思,思慮。」   〔二〕 應劭曰:「〈睿,中“目改口”〉,通也,古文作睿。」   〔三〕 師古曰:「艾讀曰乂。乂,治也。其下亦同。」   〔四〕 應劭曰:「上聰則下謀,故聰為謀也。」   〔五〕 張晏曰:「睿通達以至於聖。」   〔六〕 孟康曰:「善行之驗也。」   〔七〕 應劭曰:「居上而敬,則雨順之。」   〔八〕 應劭曰:「君政治,則陽順之。」   〔九〕 應劭曰:「悊,明也。」師古曰:「奧讀曰燠。燠,溫也,音於六反。其下亦同。」   〔一0〕師古曰:「凡言時者,皆謂行得其道,則寒暑風雨以時應而順之。」   〔一一〕師古曰:「言惡行之驗。」   〔一二〕應劭曰:「僭,僭差。」   〔一三〕服虔曰:「霿音人傋霿。」應劭曰:「人君瞉霿鄙吝,則風不順之也。」師古曰:「凡言恆者,謂所行者失道,則寒暑風雨不時,而恆久為災也。霿音莫豆反。傋〈嗀,中“口改月”〉,並音構,又音寇。」   傳曰:「貌之不恭,是謂不肅,厥咎狂,厥罰恆雨,厥極惡。時則有服妖,時則有龜孽,〔一〕時則有雞禍,〔二〕時則有下體生上之痾,〔三〕時則有青眚青祥。〔四〕唯金沴(水)〔木〕。」〔五〕   〔一〕 師古曰:「孽音魚列反。其下並同。」   〔二〕 師古曰:「禍與禍同。」   〔三〕 韋昭曰:「若牛之足反出背上,下欲伐上之禍也。」師古曰:「痾音阿。」   〔四〕 李奇曰:「內曰眚,外曰祥。」   〔五〕 服虔曰:「沴,害也。」如淳曰:「沴音拂戾之戾,義亦同。」   說曰:凡草物之類謂之妖。妖猶夭胎,言尚微。〔一〕蟲豸之類謂之孽。〔二〕孽則牙孽矣。及六畜,謂之禍,言其著也。及人,謂之痾。痾,病貌,言浸深也。〔三〕甚則異物生,謂之眚;自外來,謂之祥。祥猶禎也。氣相傷,謂之沴。沴猶臨蒞,不和意也。每一事云「時則」以絕之,言非必俱至,或有或亡,或在前或在後也。   〔一〕 師古曰:「夭音烏老反。」   〔二〕 師古曰:「有足謂之蟲,無足謂之豸。」   〔三〕 師古曰:「浸,漸也。」   孝武時,夏侯始昌通五經,善推五行傳,以傳族子夏侯勝,下及許商,皆以教所賢弟子。其傳與劉向同,唯劉歆傳獨異。貌之不恭,是謂不肅。肅,敬也。內曰恭,外曰敬。人君行己,體貌不恭,怠慢驕蹇,則不能敬萬事,失在狂易,故其咎狂也。〔一〕上嫚下暴,則陰氣勝,故其罰常雨也。水傷百穀,衣食不足,則姦軌並作,故其極惡也。一曰,民多被刑,或形貌醜惡,亦是也。風俗狂慢,變節易度,則為剽輕奇怪之服,〔二〕故有服妖。水類動,故有龜孽。〔三〕於易,巽為雞,雞有冠距文武之貌。不為威儀,貌氣毀,故有雞禍。一曰,水歲雞多死及為怪,亦是也。上失威儀,則下有彊臣害君上者,故有下體生於上之痾。木色青,故有青眚青祥。凡貌傷者病木氣,木氣病則金沴之,衝氣相通也。於易,震在東方,為春為木也;兌在西方,為秋為金也;離在南方,為夏為火也;坎在北方,為冬為水也。春與秋,日夜分,寒暑平,是以金木之氣易以相變,故貌傷則致秋陰常雨,言傷則致春陽常旱也。至於冬夏,日夜相反,寒暑殊絕,水火之氣不得相併,故視傷常奧,聽傷常寒者,其氣然也。逆之,其極曰惡;順之,其福曰攸好德。〔四〕劉歆貌傳曰有鱗蟲之孽,羊禍,鼻痾。說以為於天文東方辰為龍星,故為鱗蟲;於易兌為羊,木為金所病,故致羊禍,與常雨同應。此說非是。春與秋,氣陰陽相敵,木病金盛,故能相并,唯此一事耳。禍與妖痾祥眚同類,不得獨異。   〔一〕 師古曰:「狂易,謂狂而易其常性。」   〔二〕 師古曰:「剽音匹妙反。」   〔三〕 如淳曰:「河魚大上,以為魚孽之比。」   〔四〕 孟康曰:「政不順則致妖,順則致福也。」師古曰:「攸,所也,所好者德也。」   史記〔一〕成公十六年,公會諸侯于周,單襄公見晉厲公視遠步高,〔二〕告公曰:「晉將有亂。」魯侯曰:「敢問天道也?抑人故也?」〔三〕對曰:「吾非瞽史,〔四〕焉知天道?吾見晉君之容,殆必禍者也。夫君子目以定體,足以從之,〔五〕是以觀其容而知其心矣。目以處誼,足以步目。〔六〕晉侯視遠而足高,目不在體,而足不步目,其心必異矣。目體不相從,何以能久?夫合諸侯,民之大事也,於是虖觀存亡。故國將無咎,其君在會,步言視聽必皆無謫,則可以知德矣。〔七〕視遠,曰絕其誼;足高,曰棄其德;言爽,曰反其信;〔八〕聽淫,曰離其名。〔九〕夫目以處誼,足以踐德〔一0〕,口以庇信,〔一一〕耳以聽名者也,故不可不慎。偏喪有咎;〔一二〕既喪,則國從之。〔一三〕晉侯爽二,吾是以云。」〔一四〕後二年,晉人殺厲公。凡此屬,皆貌不恭之咎云。   〔一〕 師古曰:「此志凡稱史記者,皆謂司馬遷所撰也。」   〔二〕 師古曰:「單襄公,周卿士單子朝也。晉厲公,景公之子也,名州蒲。單音善。」   〔三〕 師古曰:「抑,發語辭也。」   〔四〕 師古曰:「瞽,樂太師。史,太史。」   〔五〕 師古曰:「體定則目安,足之進退皆無違也。」   〔六〕 師古曰:「視瞻得其宜,行步中其節也。」   〔七〕 師古曰:「謫,責也。無謫,謂得其義理無可咎責也。」   〔八〕 師古曰:「爽,差也。」   〔九〕 師古曰:「淫,邪也。」   〔一0〕師古曰:「踐,履也,所履皆德行也。」   〔一一〕師古曰:「庇,覆也。言行相覆則為信矣。」   〔一二〕師古曰:「苟喪其一,則有咎。」   〔一三〕師古曰:「既,盡也。若盡喪之,則國亦亡。」   〔一四〕張晏曰:「視遠一也,步高二也。」   左氏(使)〔傳〕桓公十三年,楚屈瑕伐羅,鬥伯比送之,〔一〕還謂其馭曰:「莫囂必敗,〔二〕舉止高,心不固矣。」〔三〕遽見楚子以告。〔四〕楚子使賴人追之,弗及。莫囂行,遂無次,且不設備。〔五〕及羅,羅人軍之,大敗。莫囂縊死。   〔一〕 師古曰:「屈瑕即莫囂也。鬥伯比,楚大夫。羅,國名,在南郡枝江西。」   〔二〕 師古曰:「莫囂,楚官名也。字或作敖,其音同。」   〔三〕 師古曰:「止,足也。」   〔四〕 師古曰:「遽,速也。」   〔五〕 師古曰:「無次,不為次列也。」   釐公十一年,周使內史過賜晉惠公命,〔一〕受玉,惰。〔二〕過歸告王曰:「晉侯其無後乎!王賜之命,而惰於受瑞,先自棄也已,其何繼之有!禮,國之幹也;敬,禮之輿也。〔三〕不敬則禮不行,禮不行則上下昏,何以長世!」二十一年,晉惠公卒,子懷公立,晉人殺之,更立文公。   〔一〕 師古曰:「內史過,周大夫。晉惠公,夷吾也。諸侯即位,天子則賜命圭以為瑞。」   〔二〕 師古曰:「不敬其事也。」   〔三〕 師古曰:「無禮,則國不立,故謂之幹。無敬,則禮不行,故比之於輿。」   成公十三年,晉侯使郤錡乞師于魯,將事不敬。〔一〕孟獻子曰:「郤氏其亡乎!〔二〕禮,身之幹也;敬,身之基也。〔三〕郤子無基。且先君之嗣卿也,受命以求師,將社稷是衛,而惰棄君命也,不亡何為!」十七年,郤氏亡。   〔一〕 師古曰:「郤錡,晉大夫駒伯也。乞師,欲以伐秦也。將事,致其君命也。錡音牛爾反。」   〔二〕 師古曰:「孟獻子,仲孫蔑。」   〔三〕 師古曰:「無禮,則身不立;不敬,則身不安也。」   成公十三年,諸侯朝王,遂從劉康公伐秦。成肅公受(賑)〔脤〕于社,不敬。〔一〕劉子曰:「吾聞之曰,民受天地之中以生,所謂命也。〔二〕是以有禮義動作威儀之則,以定命也。能者養以之福,不能者敗以取禍,〔三〕是故君子勤禮,小人盡力。勤禮莫如致敬,盡力莫如惇篤。敬在養神,篤在守業。國之大事,在祀與戎。祀有執膰,戎有受賑,〔四〕神之大節也。〔五〕今成子惰,棄其命矣,其不反虖!」五月,成肅公卒。   〔一〕 服虔曰:「脤,祭社之肉也,盛以𧒏器,故謂之脤。」師古曰:「劉康公、成肅公,皆周大夫也。脤讀與𧒏同。以出師而祭社謂之宜。脤者,即宜社之肉也。𧒏,大蛤也,音上忍反。」   〔二〕 師古曰:「劉子即康公也。中謂中和之氣。」   〔三〕 師古曰:「之,往也。能養生者,則定禮義威儀,自致於福;不能者,則喪之以取禍亂。」   〔四〕 應劭曰:「膰,祭肉也。」師古曰:「膰音扶元反。」   〔五〕 師古曰:「交神之節。」   成公十四年,衛定公享苦成叔,甯惠子相。〔一〕苦成叔敖〔二〕,甯子曰:「苦成家其亡虖!古之為享食也,以觀威儀省禍福也。〔三〕故詩曰:『兕觥其觩,旨酒思柔,匪儌匪傲,萬福來求。』今夫子傲,取禍之道也。」後三年,苦成家亡。〔五〕   〔一〕 師古曰:「定公名臧。苦成叔,晉大夫郤犨也。晉使卻犨如衛,故定公享之。惠子,衛大夫甯殖也。相謂贊相其禮。」   〔二〕 師古曰:「敖讀曰傲。其下並同。」   〔三〕 師古曰:「食讀曰飤。」   〔四〕 張晏曰:「觥,罰爵也。飲酒和柔,無失禮可罰,罰爵徒觩然而已。」應劭曰:「言在位者不儌訐不倨傲也。」師古曰:「小雅桑扈之詩也。儌謂儌倖也。萬福,言其多也。謂飲酒者不儌倖,不傲慢,則福祿就而求之也。觩音虯。儌音工堯反。」   〔五〕 師古曰:「十七年,晉攻郤氏,長魚矯以戈殺郤錡、郤犨、郤至,而滅其家。」   襄公七年,衛孫文子聘于魯,君登亦登。〔一〕叔孫穆子相〔二〕,趨進曰:「諸侯之會,寡君未嘗後衛君,今吾子不後寡君,寡君未知所過,吾子其少安!」〔三〕孫子亡辭,亦亡悛容。〔四〕穆子曰:「孫子必亡。為臣而君,過而不悛,亡之本也。」十四年,孫子逐其君而外叛。〔五〕   〔一〕 師古曰:「文子,衛大夫孫林父也。禮之登階,臣後君一等。」   〔二〕 師古曰:「穆子,叔孫豹。」   〔三〕 師古曰:「安,徐也。」   〔四〕 師古曰:「悛,改也,音千全反。」   〔五〕 師古曰:「逐其君,謂衛獻公出奔齊也。外叛,謂以戚叛之。」   襄公二十八年,蔡景侯歸自晉,入于鄭。〔一〕鄭伯享之,不敬。子產曰:「蔡君其不免虖!〔二〕日其過此也,君使子展往勞于東門,而敖。〔三〕吾曰:『猶將更之。』〔四〕今還,受享而惰,乃其心也。〔五〕君小國,事大國,〔六〕而惰敖以為己心,將得死虖?君若不免,必由其子。淫而不父,〔七〕如是者必有子禍。」三十年,為世子般所殺。〔八〕   〔一〕 師古曰:「景侯名固,文侯之子也。」   〔二〕 師古曰:「言不免於禍。」   〔三〕 師古曰:「日謂往日,始適晉之時也。子展,鄭大夫公孫舍之。」   〔四〕 師古曰:「更,改也。」   〔五〕 師古曰:「言心之所常行也。」   〔六〕 師古曰:「言身為小國之君,而事於大國。」   〔七〕 師古曰:「通太子之妻。」   〔八〕 師古曰:「般讀與班同。」   襄公三十一年,公薨。季武子將立公子裯,〔一〕穆叔曰:「是人也,居喪而不哀,在慼而有嘉容,是謂不度。不度之人,鮮不為患,〔二〕若果立,必為季氏憂。」武子弗聽,卒立之。比及葬,三易衰,衰衽如故衰。〔三〕是為昭公。立二十五年,聽讒攻季氏。兵敗,出奔,死于外。〔四〕   〔一〕 師古曰:「裯,襄公之子,齊歸所生。裯音直留反。」   〔二〕 師古曰:「穆叔,即叔孫穆子也。不度,不遵禮度也。鮮,少也,音先淺反。」   〔三〕 師古曰:「衣前曰衽。言游戲無已也。比音必寐反。衰音千回反。衽音人禁反。」   〔四〕 師古曰:「謂薨于乾侯。」   襄公三十一年,衛北宮文子見楚令尹圍之儀,〔一〕言於衛侯曰:「令尹似君矣,將有它志;〔二〕雖獲其志,弗能終也。」公曰:「子何以知之?」對曰:「詩云『敬慎威儀,惟民之則』,令尹無威儀,民無則焉。民所不則,以在民上,不可以終。〔四〕   〔一〕 師古曰:「北宮文子,衛大夫也,名佗。令尹圍即公子圍,楚恭王之子也,時為令尹。文子從衛侯在楚,故見之。」   〔二〕 師古曰:「謂有為君之心,言語視瞻非其常。」   〔三〕 師古曰:「大雅抑之詩也。則,法也。言君能慎其威儀,乃臣下所法效之。」   〔四〕 師古曰:「遂以殺君篡國,而取敗於乾谿也。」   昭公十一年夏,周單子會於戚,〔一〕視下言徐。〔二〕晉叔向曰:「單子其死虖!〔三〕朝有著定,〔四〕會有表,〔五〕衣有襘,帶有結。〔六〕會朝之言必聞于表著之位,所以昭事序也;〔七〕視不過結襘之中,所以道容貌也。〔八〕言以命之,容貌以明之,失則有闕。今單子為王官伯,〔九〕而命事於會,視不登帶,言不過步,貌不道容而言不昭矣。不道不恭,不昭不從,無守氣矣。」〔一0〕十二月,單成公卒。   〔一〕 師古曰:「單子,周大夫單成公也。戚,衛地。」   〔二〕 應劭曰:「視下,視不登帶。言徐,不聞於表著。」   〔三〕 師古曰:「叔向,晉大夫羊舌肸也。向音許兩反。」   〔四〕 師古曰:「朝內列位有定處,所謂表著者也。著音直庶反,又音除。」   〔五〕 師古曰:「會於野,設表以為位。」   〔六〕 師古曰:「襘,領之交會也。結,紳,紳帶之結也。襘音工外反。」   〔七〕 師古曰:「昭,明也。」   〔八〕 師古曰:「道讀曰導。其下並同。」   〔九〕 師古曰:「伯,長也。」   〔一0〕師古曰:「貌正曰恭,言正曰從。」   昭公二十一年三月,葬蔡平公,蔡太子朱失位,位在卑。〔一〕魯大夫送葬者歸告昭子。〔二〕昭子歎曰:「蔡其亡虖!若不亡,是君也必不終。詩曰『不解於位,民之攸塈。』〔三〕今始即位而適卑,身將從之。」十月,蔡侯朱出奔楚。   〔一〕 師古曰:「不在正嫡之位,而以長幼序之。」   〔二〕 師古曰:「昭子,叔孫婼。」   〔三〕 師古曰:「大雅假樂之詩也。塈,息也。言在上者能率位不怠,則其臣下恃以安息也。解讀曰懈。塈音許既反。」   晉魏舒合諸侯之大夫于翟泉,〔一〕將以城成周。魏子蒞政〔二〕,衛彪傒曰:「將建天子,而易位以令,非誼也。〔三〕大事奸誼,必有大咎。〔四〕晉不失諸侯,魏子其不免虖!」是行也,魏獻子屬役於韓簡子,〔五〕而田於大陸,焚焉而死。〔六〕   〔一〕 應劭曰:「水名,今洛陽是也。」師古曰:「魏舒,晉卿魏獻子也。事在定公元年。志不書者,蓋闕文。」   〔二〕 師古曰:「謂代天子大夫為政,以臨其事。」   〔三〕 師古曰:「傒,衛大夫。建天子,謂立天子之居也。傒音奚。」   〔四〕 師古曰:「奸,犯也,音干。」   〔五〕 師古曰:「簡子,亦晉卿韓不信。以城周之功役委簡子也。屬音之欲反。」   〔六〕 師古曰:「高平曰陸。因放火田獵而見燒殺也。說者或以為大陸即鉅鹿北大陸澤也。據會於狄泉,則其所田處固當在近,非大陸澤也。」   定公十五年,邾隱公朝於魯,執玉高,其容仰。公受玉卑,其容俯。〔一〕子贛觀焉,〔二〕曰:「以禮觀之,二君者皆有死亡焉。夫禮,死生存亡之體也。將左右周旋,進退俯仰,於是虖取之;朝祀喪戎,於是虖觀之。今正月相朝,而皆不度,心已亡矣。〔三〕嘉事不體,何以能久?〔四〕高仰,驕也;卑俯,替也。〔五〕驕近亂,替近疾。君為主,其先亡虖!」〔六〕   〔一〕 師古曰:「隱公,邾子益也。玉,謂朝者之贄。」   〔二〕 師古曰:「子贛,孔子弟子端木賜也。贛音貢。」   〔三〕 師古曰:「不度,不合法度。」   〔四〕 師古曰:「嘉事,嘉禮之事,謂朝祀也。不體,不得身體之節。」   〔五〕 師古曰:「替,廢惰也。」   〔六〕 師古曰:「是年五月,定公薨。哀公七年秋,伐邾,以邾子益來也。」   庶徵之恆雨,劉歆以為春秋大雨也,劉向以為大水。   隱公九年「三月癸酉,大雨,震電;庚辰,大雨雪」。〔一〕大雨,雨水也;〔二〕震,雷也。劉歆以為三月癸酉,於曆數春分後一日,始震電之時也,當雨,而不當大雨。大雨,常雨之罰也。於始震電八日之間而大雨雪,常寒之罰也。劉向以為周三月,今正月也,當雨水,雪雜雨,雷電未可以發也。既已發也,則雪不當復降。皆失節,故謂之異。於易,雷以二月出,其卦日豫,〔三〕言萬物隨雷出地,皆逸豫也。以八月入,其卦曰歸妹,〔四〕言雷復歸。入地則孕毓根核,保藏蟄蟲,〔五〕避盛陰之害;出地則養長華實,發揚隱伏,宣盛陽之德。入能除害,出能興利,人君之象也。是時,隱以弟桓幼,代而攝立。公子翬見隱居位已久,勸之遂立。〔六〕隱既不許,翬懼而易其辭,〔七〕遂與桓共殺隱。天見其將然,故正月大雨水而雷電。是陽不閉陰,出涉危難而害萬物。天戒若曰,為君失時,賊弟佞臣將作亂矣。後八日大雨雪,陰見間隙而勝陽,篡殺之禍將成也。公不寤,後二年而殺。   〔一〕 師古曰:「雨雪,雨音于具反。」   〔二〕 師古曰:「下雨音于具反。後類並同。」   〔三〕 師古曰:「坤下震上也。」   〔四〕 師古曰:「兌下震上也。」   〔五〕 師古曰:「毓字與育同。核亦荄字也。草根曰荄,音該。」   〔六〕 師古曰:「公子翬,魯大夫羽父也。勸殺(威)〔桓〕公,己求為太宰。翬音揮。」   〔七〕 師古曰:「反謂桓公云隱欲殺之。」   昭帝始元元年七月,大水雨,自七月至十月。成帝建始三年秋,大雨三十餘日;四年九月,大雨十餘日。   左氏傳愍公二年,晉獻公使太子申生帥師,〔一〕公衣之偏衣,佩之金玦。〔二〕狐突歎曰:「時,事之徵也;衣,身之章也;佩,衷之旗也。〔三〕故敬其事,則命以始;〔四〕服其身,則衣之純;〔五〕用其衷,則佩之度。〔六〕今命以時卒,閟其事也;〔七〕衣以尨服,遠其躬也;〔八〕佩以金玦,棄其衷也。服以遠之,時以閟之,尨涼冬殺,金寒玦離,胡可恃也!」〔九〕梁餘子養曰:「帥師者,受命于廟,受脤於社,有常服矣。〔一0〕弗獲而尨,命可知也。死而不孝,不如逃之。」罕夷曰:「尨奇無常,金玦不復,君有心矣。」〔一一〕後四年,申生以讒自殺。近服妖也。   〔一〕 師古曰:「以伐東山皋落氏。」   〔二〕 師古曰:「偏衣,謂左右異色,其半象公之服也。金玦,以金為玦也。半環曰玦。」   〔三〕 師古曰:「狐突,晉大夫伯行,時為太子御戎也。徵,(澄)〔證〕也。章,明也。旗,表也。衣所以明貴賤,佩所以表中心。」   〔四〕 師古曰:「賞以春夏。」   〔五〕 師古曰:「壹其色。」   〔六〕 師古曰:「佩玉者,君子之常度。」   〔七〕 應劭曰:「卒,盡也。閟,閉也。謂十二月盡時也。」   〔八〕 師古曰:「尨,雜色也,謂偏衣也。遠音于萬反。其下並同。」   〔九〕 師古曰:「涼,薄也。尨色不能純,故曰薄也。冬主殺氣,金行在西,是謂之寒。玦形半缺,故云離。」   〔一0〕師古曰:「梁餘子養,晉大夫也,時為下軍御。軍之常服則韋弁。」   〔一一〕應劭曰:「奇,奇怪非常意。復,反也。金玦,猶(玦)〔決〕去,不反意也。」師古曰:「罕夷,晉大夫,時為下軍卿也。有心,害太子之心也。復音扶目反。」   左氏傳曰,鄭子臧好聚鷸冠,〔一〕鄭文公惡之,使盜殺之〔二〕。劉向以為近服妖者也。一曰,非獨為子臧之身,亦文公之戒也。初,文公不禮晉文,〔三〕又犯天子命而伐滑,〔四〕不尊尊敬上。其後晉文伐鄭,幾亡國。〔五〕   〔一〕 張晏曰:「鷸鳥赤足黃文,以其毛飾冠。」韋昭曰:「鷸,今翠鳥也。」師古曰:「子臧,鄭文公子也。鷸,大鳥,即戰國策所云啄蚌者也。天之將雨,鷸則知之。翠鳥自有鷸名,而此飾冠,非翠鳥也。逸周書曰『知天文者冠鷸冠』,蓋以鷸鳥知天時故也。禮圖謂之『術氏冠』。鷸音聿,又音術。」   〔二〕 師古曰:「時已得罪出奔宋,故使盜殺之於陳、宋之間。」   〔三〕 師古曰:「晉文公之為公子也,避驪姬之難而出奔,欲之楚,過鄭,鄭不禮焉。」   〔四〕 師古曰:「僖二十四年,鄭公子士〔洩〕及堵俞彌帥師伐滑。王使伯服游、孫伯如鄭請滑,鄭伯不聽而執二子。」   〔五〕 師古曰:「僖三十年,晉侯、秦伯圍鄭,佚之狐曰:『國危矣!』使燭之武見秦伯,師乃退也。幾音鉅依反。」   昭帝時,昌邑王賀遣中大夫之長安,多治仄注冠,〔一〕以賜大臣,又以冠奴。劉向以為近服妖也。時王賀狂悖,〔二〕聞天子不豫,〔三〕弋獵馳騁如故,與騶奴宰人游居娛戲,驕嫚不敬。〔四〕冠者尊服,奴者賤人,賀無故好作非常之冠,暴尊象也。以冠奴者,當自至尊墜至賤也。〔五〕其後帝崩,無子,漢大臣徵賀為嗣。即位,狂亂無道,縛戮諫者夏侯勝等。於是大臣白皇太后,廢賀為庶人。賀為王時,又見大白狗冠方山冠而無尾,〔六〕此服妖,亦犬禍也。賀以問郎中令龔遂,遂曰:「此天戒,言在仄者盡冠狗也。〔七〕去之則存,不去則亡矣。」賀既廢數年,宣帝封之為列侯,復有罪,死不得置後,又犬禍無尾之效也。京房易傳曰:「行不順,厥咎人奴冠,天下亂,辟無適,〔八〕妾子拜。」〔九〕又曰:「君不正,臣欲篡,厥妖狗冠出朝門。」   〔一〕 應劭曰:「今法冠是也。」李奇曰:「一曰高山冠,本齊冠也,謁者服之。」師古曰:「仄,古側字也。謂之側注者,言形側立而下注也。蔡邕云高九(尺)〔寸〕,鐵為卷,非法冠及高山也。卷音去權反。」   〔二〕 師古曰:「悖,惑也,音布內反。」   〔三〕 師古曰:「言有疾不悅豫也。周書顧命曰『王有疾,不豫』。」   〔四〕 師古曰:「騶,廄御也。宰人,主膳者也。娛,樂也。戲音僖。」   〔五〕 師古曰:「墜,墮也,音直類反。」   〔六〕 鄧展曰:「方山冠以五采縠為之,樂舞人所服。」   〔七〕 師古曰:「言王左右侍側之人不識禮義,若狗而著冠者耳。冠音工喚反。其下亦同。」   〔八〕 如淳曰:「辟,君也。適,適子也。」師古曰:「辟音壁。適讀曰嫡。」   〔九〕 如淳曰:「無適子故也。」   成帝鴻嘉、永始之間,好為微行出游,選從期門郎有材力者,及私奴客,多至十餘,少五六人,皆白衣袒幘,〔一〕帶持刀劍。或乘小車,御者在茵上,〔二〕或皆騎,出入市里郊野,遠至旁縣。時,大臣車騎將軍王音及劉向等數以切諫。谷永曰:「易稱『得臣無家』,〔三〕言王者臣天下,無私家也。今陛下棄萬乘之至貴,樂家人之賤事;厭高美之尊稱,好匹夫之卑字;〔四〕崇聚票輕無誼之人,以為私客;〔五〕置私田於民間,畜私奴車馬於北宮;數去南面之尊,離深宮之固,挺身獨與小人晨夜相隨,〔六〕烏集醉飽吏民之家〔七〕,亂服共坐,溷肴亡別,〔八〕閔勉遯樂,晝夜在路。〔九〕典門戶奉宿衛之臣執干戈守空宮,公卿百寮不知陛下所在,積數年矣。昔虢公為無道,有神降曰『賜爾土田』,〔一0〕言將以庶人受土田也。諸侯夢得土田,為失國祥,〔一一〕而況王者畜私田財物,為庶人之事乎!」   〔一〕 師古曰:「袒幘,不加上冠。」   〔二〕 蘇林曰:「茵,車上蓐也。御者錯亂,更在茵上坐也。」師古曰:「車小,故御者不得迴避,而在天子茵上也。茵音因。」   〔三〕 師古曰:「損卦上九爻辭。」   〔四〕 如淳曰:「稱張放家人,是為卑字。」師古曰:「為微行,故變易姓名。」   〔五〕 師古曰:「票音匹妙反,又音頻妙反。」   〔六〕 師古曰:「挺,引也。」   〔七〕 師古曰:「乍合乍離,如烏之集。」   〔八〕 師古曰:「溷肴,謂雜亂也。溷音胡困反。」   〔九〕 師古曰:「閔勉猶黽勉,言不息也。遯樂,言流遯為樂也。」   〔一0〕師古曰:「春秋左氏傳莊公三十二年有神降於莘,虢公使祝應、宗區、史(囂)〔嚚〕享焉。神賜之土田。史(囂)〔嚚〕曰:『虢其亡乎!』」   〔一一〕師古曰:「僖五年,晉滅虢,虢公醜奔京師。」   左氏傳曰,周景王時大夫賓起見雄雞自斷其尾。〔一〕劉向以為近雞禍也。是時,王有愛子子晁,王與賓起陰謀欲立之。〔二〕田于北山,將因兵眾殺適子之黨,〔三〕未及而崩。三子爭國,王室大亂。其後,賓起誅死,〔四〕子晁奔楚而敗。〔五〕京房易傳曰:「有始無終,厥妖雄雞自齧斷其尾。」   〔一〕 師古曰:「賓起即賓孟。」   〔二〕 師古曰:「子晁,王之庶長子。」   〔三〕 師古曰:「適讀曰嫡。嫡子王子猛,(反)〔及〕後為悼王。子猛之黨謂劉獻公、單穆公。」   〔四〕 師古曰:「三子,謂子晁、子猛及子猛弟敬王丐也。劉子遂攻賓起,殺之。事並在昭公二十二年。」   〔五〕 師古曰:「昭二十六年,邵伯盈逐王子晁,子晁奔楚。定公五年,王人殺之於楚。」   宣帝黃龍元年,未央殿輅軨中雌雞化為雄,〔一〕毛衣變化而不鳴,不將,無距。〔二〕元帝初元中,丞相府史家雌雞伏子,漸化為雄,〔三〕冠距鳴將。永光中,有獻雄雞生角者。京房易傳曰:「雞知時,知時者當死。」房以為己知時,恐當之。劉向以為房失雞占。雞者小畜,主司時,起居人,〔四〕小臣執事為政之象也。言小臣將秉君威,以害正事,猶石顯也。竟寧元年,石顯伏辜,此其效也。一曰,石顯何足以當此?昔武王伐殷,至于牧野,誓師曰:「古人有言曰『牝雞無晨;牝雞之晨,惟家之索。』今殷王紂惟婦言用。」〔五〕繇是論之,〔六〕黃龍、初元、永光雞變,乃國家之占,妃后象也。孝元王皇后以甘露二年生男,立為太子。妃,王禁女也。黃龍元年,宣帝崩,太子立,是為元帝。王妃將為皇后,故是歲未央殿中雌雞為雄,明其占在正宮也。不鳴不將無距,貴始萌而尊未成也。至元帝初元元年,將立王皇后,先以為婕妤。三月癸卯制書曰:「其封婕妤父丞相少史王禁為陽平侯,位特進。」丙午,立王婕妤為皇后。明年正月,立皇后子為太子。故應是,丞相府史家雌雞為雄,其占即丞相少史之女也。伏子者,明已有子也。冠距鳴將者,尊已成也。永光二年,陽平頃侯禁薨,子鳳嗣侯,為侍中衛尉。元帝崩,皇太子立,是為成帝。尊皇后為皇太后,以后弟鳳為大司馬大將軍,領尚書事,上委政,無所與。〔七〕王氏之權自鳳起,故於鳳始受爵位時,雄雞有角,明視作威〔八〕顓君害上〔九〕危國者,從此人始也。其後群弟世權,以至於莽,遂篡天下。即位五年,王太后乃崩,此其效也。京房易傳曰:「賢者居明夷之世,知時而傷,〔一0〕或眾在位,〔一一〕厥妖雞生角。雞生角,時主獨。」又曰:「婦人顓政,國不靜;牝雞雄鳴,主不榮。」故房以為己亦在占中矣。   〔一〕 孟康曰:「輅軨,廄名也。」師古曰:「百官表太僕屬官有輅軨丞。輅與路同。軨音零。」   〔二〕 師古曰:「將謂率領其群也。距,雞附足骨,鬥時所用刺之。」   〔三〕 師古曰:「初尚伏子,後乃稍稍化為雄也。伏音房富反。」   〔四〕 師古曰:「至時而鳴,以為人起居之節。」   〔五〕 師古曰:「周書牧誓之辭。晨謂晨時鳴也。索,盡也。言婦人為政,猶雌雞而代雄鳴,是喪家之道也。索音思各反。」   〔六〕 師古曰:「繇讀與由同。」   〔七〕 師古曰:「與讀曰豫。言政皆出鳳,天子不豫。」   〔八〕 師古曰:「視讀曰示。」   〔九〕 師古曰:「顓與專同。其下類此。」   〔一0〕師古曰:「易之明夷卦曰:『明入地中,明夷。』夷,傷也,離下坤上,言日在地中,傷其明也。知時,謂知天時者也。賢而被傷,故取明夷之義。」   〔一一〕師古曰:「言虛偽無實之人矯惑於眾在職位也。」   成公七年「正月,鼷鼠食郊牛角;〔一〕改卜牛,又食其角」。劉向以為近青祥,亦牛禍也,不敬而傋霿之所致也。昔周公制禮樂,成周道,故成王命魯郊祀天地,以尊周公。至成公時,三家始顓政,魯將從此衰。天愍周公之德,痛其將有敗亡之禍,故於郊祭而見戒云。鼠,小蟲,性盜竊,鼷又其小者也。牛,大畜,祭天尊物也。角,兵象,在上,君威也。小小鼷鼠,食至尊之牛角,象季氏乃陪臣盜竊之人,將執國命以傷君威而害周公之祀也。改卜牛,鼷鼠又食其角,天重語之也。〔二〕成公怠慢昏亂,遂君臣更執于晉。〔三〕至于襄公,晉為溴梁之會,〔四〕天下大夫皆奪君政。〔五〕其後三家逐昭公,卒死于外,〔六〕幾絕周公之祀。〔七〕董仲舒以為鼷鼠食郊牛,皆養牲不謹也。京房易傳曰:「祭天不慎,厥妖鼷鼠齧郊牛角。」   〔一〕 師古曰:「鼷,小鼠也,即今所謂甘鼠者,音奚。」   〔二〕 師古曰:「重音直用反。」   〔三〕 師古曰:「更,互也。十年秋,公如晉,晉人以公為貳於楚,故止公,至十一年三月乃得歸。十六年秋,公會晉侯於沙隨,晉受叔孫僑如之譖而止公。是年九月,又信僑如之譖,執季孫行父,舍之於苕丘,十二月乃得歸。故云君臣更執也。更音工衡反。」   〔四〕 師古曰:「襄十六年,晉平公會諸侯于溴梁。溴梁者,溴水之梁也。溴水出河內軹縣東南,至溫入河。溴音工覓反。」   〔五〕 師古曰:「溴梁之會,諸侯皆在,而魯叔孫豹、晉荀偃、宋向戌、衛甯殖、鄭公孫蠆、小邾之大夫盟,是奪其君政也。」   〔六〕 師古曰:「已解於上。」   〔七〕 師古曰:「幾音鉅衣反。」   定公十五年「正月,鼷鼠食郊牛,牛死」。劉向以為定公知季氏逐昭公,罪惡如彼,親用孔子為夾谷之會,齊人來歸鄆、讙、龜陰之田,〔一〕聖德如此,反用季桓子,淫於女樂,而退孔子,無道甚矣。〔二〕詩曰:「人而亡儀,不死何為!」〔三〕是歲五月,定公薨,牛死之應也。京房易傳曰:「子不子,鼠食其郊牛。」   〔一〕 師古曰:「夾谷,齊地也,一名祝其。定公十年,公與齊侯會於夾谷,齊侯欲使萊人以兵劫公。孔子以公退,命士眾兵之,齊侯乃止。又欲以盟要公,孔子不欲,使茲無還以辭對。又欲詐享公,孔子又距而不受。於是齊人乃服。先是季氏之臣陽貨以鄆、讙、龜陰之田奔齊,至此會,乃以歸我。鄆、讙,二邑名。龜陰,龜山之陰。夾音頰。讙音驩。」   〔二〕 師古曰:「桓子,季平子之子季孫斯也。女樂已解於上。」   〔三〕 師古曰:「衛詩相鼠之篇也。(無)〔亡〕儀,無禮儀也。」   哀公元年「正月,鼷鼠食郊牛」。劉向以為天意汲汲於用聖人,逐三家,故復見戒也。〔一〕哀公年少,不親見昭公之事,故見敗亡之異。已而哀不寤,身奔於粵,此其效也。〔二〕   〔一〕 師古曰:「聖人,孔子也。見,顯也。」   〔二〕 師古曰:「哀二十七年,公欲以越伐魯而去三桓,公如公孫有山氏,因遜于邾,遂如越。國人施罪於公孫有山氏,而立哀公之子悼公。」   昭帝元鳳元年九月,燕有黃鼠銜其尾舞王宮端門中,〔一〕王往視之,鼠舞如故。王使吏以酒脯祠,鼠舞不休,一日一夜死。近黃祥,時燕剌王旦謀反將死之象也。其月,發覺伏辜。京房易傳曰:「誅不原情,厥妖鼠舞門。」〔二〕   〔一〕 師古曰:「宮之正門。」   〔二〕 師古曰:「不原情者,不得其本情。」   成帝建始四年九月,長安城南有鼠銜黃蒿、柏葉,上民冢柏及榆樹上為巢,桐柏尤多。〔一〕巢中無子,皆有乾鼠矢數十。時議臣以為恐有水災。鼠,盜竊小蟲,夜出晝匿;今晝去穴而登木,象賤人將居顯貴之位也。桐柏,衛思后園所在也。其後,趙皇后自微賤登至尊,與衛后同類。趙后終無子而為害。明年,有鳶焚巢,殺子之異也。〔二〕天象仍見,甚可畏也。〔三〕一曰,皆王莽竊位之象云。京房易傳曰:「臣私祿罔辟,厥妖鼠巢。」   〔一〕 師古曰:「桐柏,本亭名,衛思后於其地葬也。」   〔二〕 師古曰:「鳶,鴟也,音弋全反。」   〔三〕 師古曰:「仍,頻也。」   〔四〕 李奇曰:「辟,君也。擅私爵祿,誣罔其君。」   文公十三年,「大室屋壞」。近金沴木,木動也。先是,冬,釐公薨,十六月乃作主。〔一〕後六月,又吉禘於太廟而致釐公,〔二〕春秋譏之。經曰:「大事於太廟,躋釐公。」〔三〕左氏說曰:太廟,周公之廟,饗有禮義者也;祀,國之大事也。惡其亂國之大事於太廟,故言大事也。躋,登也,登釐公於愍公上,逆祀也。釐雖愍之庶兄,嘗為愍臣,臣子一例,不得在愍上。又未三年而吉禘,前後亂賢父聖祖之大禮,內為貌不恭而狂,外為言不從而僭。故是歲自十二月不雨,至于秋七月。後年,若是者三,而太室屋壞矣。前堂曰太廟,中央曰太室;屋,其上重屋尊高者也,象魯自是陵夷,將墮周公之祀也。〔四〕穀梁、公羊經曰,世室,魯公伯禽之廟也。周公稱太廟,魯公稱世室。大事者,祫祭也。〔五〕躋釐公者,先禰後祖也。   〔一〕 師古曰:「主,廟主也。僖公三十三年十二月薨,至文二年二月乃作主,間有一閏,故十六月也。」   〔二〕 師古曰:「禘,祭也,(二)〔一一〕而祭之。文二年八月而禘,距作主六月也。致謂(外)〔升〕其主於廟。」   〔三〕 師古曰:「躋音子奚反,又音子詣反。」   〔四〕 師古曰:「墮,毀也,音火規反。」   〔五〕 師古曰:「祫,合也。毀廟及未毀廟之主,皆合祭於太祖。」   景帝三年十二月,吳二城門自傾,大船自覆。劉向以為近金沴木,木動也。先是,吳王濞以太子死於漢,稱疾不朝,陰與楚王戊謀為逆亂。城猶國也,其一門名曰楚門,一門曰魚門。吳地以船為家,以魚為食。天戒若曰,與楚所謀,傾國覆家。吳王不寤,正月,與楚俱起兵,身死國亡。京房易傳曰:「上下咸誖,厥妖城門壞。」〔一〕   〔一〕 師古曰:「誖,惑也,音布內反。」   宣帝時,大司馬霍禹所居第門自壞。時禹內不順,外不敬,見戒不改,卒受滅亡之誅。   哀帝時,大司馬董賢第門自壞。時賢以私愛居大位,賞賜無度,驕嫚不敬,大失臣道,見戒不改。後賢夫妻自殺,家徙合浦。   傳曰:「言之不從,是謂不艾,〔一〕厥咎僭,厥罰恆陽,厥極憂。時則有詩妖,時則有介蟲之孽,時則有犬禍,時則有口舌之痾,時則有白眚白祥。惟木沴金。」   〔一〕 師古曰:「艾讀曰乂。」   「言之不從」,從,順也。「是謂不乂」,乂,治也。孔子曰:「君子居其室,出其言不善,則千里之外違之,況其邇者虖!」〔一〕詩云:「如蜩如螗,如沸如羹。」〔二〕言上號令不順民心,虛譁憒亂,則不能治海內,失在過差,故其咎僭。僭,差也。刑罰妄加,群陰不附,則陽氣勝,故其罰常陽也。旱傷百穀,則有寇難,上下俱憂,故其極憂也。君炕陽而暴虐,〔三〕臣畏刑而柑口,〔四〕則怨謗之氣發於歌謠,故有詩妖。介蟲孽者,謂小蟲有甲飛揚之類,陽氣所生也,於春秋為螽,今謂之蝗,皆其類也。於易,兌為口,犬以吠守,而不可信,言氣毀故有犬禍。一曰,旱歲犬多狂死及為怪,亦是也。及人,則多病口喉欬者,故有口舌痾。金色白,故有白眚白祥。凡言傷者,病金氣;金氣病,則木沴之。其極憂者,順之,其福曰康寧,劉歆言傳曰時有毛蟲之孽。說以為於天文西方參為虎星,故為毛蟲。   〔一〕 師古曰:「易上繫之辭也。邇,近也。」   〔二〕 師古曰:「大雅蕩之詩也。蜩,蟬也。螗,蝘也,即虭蟟也。謂政無文理,虛言蹲沓,如蜩螗之鳴,湯之沸涫,羹之將孰也。蜩音調。螗音唐。蝘音偃。虭音貂。蟟音聊。涫音下館反。」   〔三〕 師古曰:「凡言炕陽者,枯涸之意,謂無惠澤於下也。炕音口浪反。」   〔四〕 師古曰:「柑,籋也,音其廉反。籋音女涉反。」   史記周單襄公與晉郤錡、郤犨、郤至、齊國佐語,〔一〕告魯成公曰:「晉將有亂,三郤其當之虖!夫郤氏,晉之寵人也,(二)〔三〕卿而五大夫,可以戒懼矣。高位實疾顛,厚味實腊毒。〔二〕今郤伯之語犯,叔迂,季伐。〔三〕犯則陵人,迂則誣人,伐則掩人。有是寵也,而益之以三怨,其誰能忍之!雖齊國子亦將與焉。〔四〕立於淫亂之國,而好盡言以招人過,〔五〕怨之本也。唯善人能受盡言,齊其有虖?」〔六〕十七年,晉殺三郤。十八年,齊殺國佐。凡此屬,皆言不從之咎云。   〔一〕 師古曰:「單襄公,解已在前。郤錡,駒伯也。郤犨,苦成叔也。郤至,昭子,即溫季也。國佐,齊大夫國武子也。」   〔二〕 師古曰:「顛,仆也。腊,久也。言位高者必速顛仆也,味厚者為毒久。」   〔三〕 師古曰:「伯,駒伯也。叔,苦成叔也。季,溫季也。犯,侵也。迂,夸誕也。伐,矜尚也。」   〔四〕 師古曰:「與讀曰豫。豫於禍。」   〔五〕 蘇林曰:「招音翹。招,舉也。」師古曰:「盡言,猶極言也。」   〔六〕 師古曰:「言無善人不能受盡言。」   晉穆侯以條之役生太子,名之曰仇;〔一〕其弟以千畝之戰生,名之曰成師。〔二〕師服曰:「異哉,君之名子也!〔三〕夫名以制誼,誼以出禮,〔四〕禮以體政,政以正民,〔五〕是以政成而民聽;易則生亂。〔六〕嘉耦曰妃,怨耦曰仇,古之命也。〔七〕今君名太子曰仇,弟曰成師,始兆亂矣,兄其替虖!」〔八〕及仇嗣立,是為文侯。文侯卒,子昭侯立,封成師于曲沃,號桓叔。〔九〕後晉人殺昭侯而納桓叔,不克。〔一0〕復立昭侯子孝侯,桓叔子嚴伯殺之。晉人立其弟鄂侯。鄂侯生哀侯,嚴伯子武公復殺哀侯及其弟,滅之,而代有晉國。〔一一〕   〔一〕 師古曰:「穆侯,僖侯之孫也。條,晉地也。蓋以敵來侵己,當戰時而生,故取仇忿之義以名子。」   〔二〕 師古曰:「太子之弟,即桓叔也。畮,古畝字也。千畝亦地名,意取能成其師眾也。」   〔三〕 師古曰:「師服,晉大夫。」   〔四〕 師古曰:「先制義理然後立名。義理既定,禮由之出。」   〔五〕 師古曰:「政以禮成,俗所以正。」   〔六〕 師古曰:「反易禮義,則亂生也。」   〔七〕 師古曰:「本自古昔而有此名。」   〔八〕 師古曰:「替,廢也。」   〔九〕 師古曰:「昭侯國亂身危,不能自安,故封成師為曲沃伯也。桓,諡也。昭侯叔父,故謂之叔也。」   〔一0〕師古曰:「事不遂。」   〔一一〕師古曰:「武始并晉國,故稱公也。事在桓三年。」   宣公六年,鄭公子曼滿與王子伯廖語,欲為卿。〔一〕伯廖告人曰:「無德而貪,其在周易豐之離,〔二〕弗過之矣。」〔三〕間一歲,鄭人殺之。〔四〕   〔一〕 師古曰:「曼滿、伯廖,皆鄭大夫也。廖音聊。」   〔二〕 張晏曰:「離下震上,豐。上六變而之離,曰『豐其屋,蔀其家』也。」   〔三〕 師古曰:「言無道德而大其屋,不過三歲,必滅亡也。」   〔四〕 師古曰:「間一歲者,中間隔一歲。」   襄公二十九年,齊高子容與宋司徒見晉知伯,汝齊相禮。〔一〕賓出,汝齊語知伯曰:「二子皆將不免!子容專,司徒侈,皆亡家之主也。〔二〕專則速及,侈將以其力敝,專則人實敝之,將及矣。」九月,高子出奔燕。   〔一〕 師古曰:「高子容,齊大夫高止也。宋司徒,華定。知伯,晉大夫荀盈也。汝齊,晉大夫司馬侯也。」   〔二〕 師古曰:「專,自是也。侈,奢泰。」   襄公三十一年正月,魯穆叔會晉歸,告孟孝伯曰:「趙孟將死矣!〔一〕其語偷,不似民主;〔二〕且年未盈五十,而諄諄焉如八九十者,弗能久矣。〔三〕若趙孟死,為政者其韓子虖?〔四〕吾子盍與季孫言之?可以樹善,君子也。」〔五〕孝伯曰:「民生幾何,誰能毋偷!〔六〕朝不及夕,將焉用樹!」穆叔告人曰:「孟孫將死矣!吾語諸趙孟之偷也,而又甚焉。」九月,孟孝伯卒。   〔一〕 師古曰:「穆叔,即叔孫穆子也。孟孝伯,魯大夫仲孫羯也。趙孟,晉卿趙文子也,名武。前年十月,穆叔與武同會澶泉,至此年正月乃歸。」   〔二〕 師古曰:「偷,苟且。」   〔三〕 師古曰:「諄諄,重頓之貌也,諄音之閏反。」   〔四〕 師古曰:「韓子,韓宣子也,名起。」   〔五〕 師古曰:「季孫,謂季武子也,名宿。言韓起有君子之德,方執晉政,可素厚之,以立善也。」   〔六〕 師古曰:「幾何,言無多時也。幾音居豈反。」   昭公元年,周使劉定公勞晉趙孟,〔一〕因曰:「子弁冕以臨諸侯,盍亦遠績禹功,而大庇民乎?」〔二〕對曰:「老夫罪戾是懼,焉能恤遠?吾儕偷食,朝不謀夕,何其長也?」〔三〕劉子歸,以語王曰:「諺所謂老將知而耄及之者,其趙孟之謂虖!〔四〕為晉正卿以主諸侯,而儕于隸人,朝不謀夕,棄神人矣。神怒民畔,何以能久?〔五〕趙孟不復年矣!」〔六〕是歲,秦景公弟后子奔晉,〔七〕趙孟問:「秦君何如?」對曰:「無道。」趙孟曰:「亡虖?」對曰:「何為?一世無道,國未艾也。〔八〕國于天地,有與立焉,〔九〕不數世淫,弗能敝也。」趙孟曰:「(天)〔夭〕虖?」對曰:「有焉。」趙孟曰:「其幾何?」〔一0〕對曰:「鍼聞國無道而年穀和孰,天贊之也,鮮不五稔。」〔一一〕趙孟視蔭,曰:「朝夕不相及,誰能待五?」〔一二〕后子出而告人曰:「趙孟將死矣!主民玩歲而愒日,其與幾何?」〔一三〕冬,趙孟卒。昭五年,秦景公卒。   〔一〕 師古曰:「周,周景王也。劉定公,周卿也,食邑於劉,名夏。是時,孟與諸侯會於虢,故就而勞之。」   〔二〕 師古曰:「時館於洛汭,因見河洛而美禹功,故言之也。弁冕,冠也。言今服冠冕有國家,何不追績禹功,而庇蔭其人乎?」   〔三〕 師古曰:「儕,等也。言且得食而已,苟免目前,不能念其長久也。儕音仕皆反。」   〔四〕 師古曰:「諺,俗所傳言也。八十曰耄,亂也。言人年老閱歷既多,謂將益智,而又耄亂也。」   〔五〕 師古曰:「言其自比賤隸,而無恤下之心,人為神主,故神人皆去也。」   〔六〕 師古曰:「謂其即死,不復見明年。」   〔七〕 師古曰:「后子,即公子鍼。」   〔八〕 師古曰:「艾讀曰刈。刈,絕也。」   〔九〕 師古曰:「言在天地之間,多欲輔助,相與共成立之。」   〔一0〕師古曰:「言當幾時也。音居豈反。」   〔一一〕師古曰:「贊,佐助之也。鮮,少也。稔,孰也。穀孰為一稔。言少尚當五年,多則或不啻也。稔音人甚反。」   〔一二〕師古曰:「蔭謂日之蔭影也。趙孟自以年暮,朝不及夕,故言五年不可待也。蔭讀與陰同。」   〔一三〕師古曰:「玩,愛也。愒,貪也。與幾何,言不能久也。愒音口蓋反。」   昭公元年,楚公子圍會盟,〔一〕設服離衛。〔二〕魯叔孫穆子曰:「楚公子美矣君哉!」〔三〕伯州犁曰:「此行也,辭而假之寡君。」〔四〕鄭行人子羽曰:「假不反矣。」〔五〕伯州犁曰:「子姑憂子晢之欲背誕也。」〔六〕子羽曰:「假而不反,子其無憂虖?」〔七〕齊國子曰:「吾代二子閔矣。」〔八〕陳公子招曰:「不憂何成?二子樂矣!」衛齊子曰:「苟或知之,雖憂不害。」〔一0〕退會,子羽告人曰:「齊、衛、陳大夫其不免乎!國子代人憂,子招樂憂,齊子雖憂弗害。夫弗及而憂,與可憂而樂,與憂而弗害,皆取憂之道也。〔一一〕太誓曰:『民之所欲,天必從之。』〔一二〕三大夫兆憂矣,能無至乎!〔一三〕言以知物,其是之謂矣。」〔一四〕   〔一〕 師古曰:「圍,楚恭王之子也。時為楚令尹,與齊、宋、衛、陳、蔡、鄭會于虢。」   〔二〕 張晏曰:「設服者,設人君之服。離衛者,二人執戈在前也。」師古曰:「離列人君之侍衛也。」   〔三〕 師古曰:「穆子,叔孫豹也。言其服美似人君也。」   〔四〕 師古曰:「伯州犁,楚太宰也。言受楚王之命,假以此禮耳。蓋為其令尹文過。」   〔五〕 師古曰:「行人,官名。子羽,公孫揮字也。假不反矣,言將遂為君。」   〔六〕 應劭曰:「子晢攻殺伯有,今又背盟,欲復作亂也。」師古曰:「子晢,鄭大夫公孫黑也。背誕者,背命放誕,欲為亂也。子且自憂此,無憂令尹不反戈也。」   〔七〕 師古曰:「言令尹將圖為君,則楚國有難,子亦有憂也。」   〔八〕 應劭曰:「閔,憂也。二子,伯州犁,行人子羽也。」師古曰:「國子,齊大夫國弱也。二子,謂王子圍及伯州犁也。圍以是年篡位,而不能令終,州犁亦為圍所殺,故言可閔。應說非也。」   〔九〕 應劭曰:「言國有憂,己乃得以成功也。」師古曰:「招,陳公子,哀公弟也。言因憂以成事,事成而樂也。招音韶。」   〔一0〕師古曰:「齊子,衛大夫齊惡也。言先知為備,雖有憂難,無所損害。」   〔一一〕師古曰:「弗及而憂,謂憂不及己而妄憂也。」   〔一二〕師古曰:「太誓,周書也。」   〔一三〕師古曰:「兆憂,謂開憂兆也。」   〔一四〕師古曰:「物,類也。察其所言,以知禍福之類。」   昭公十五年,晉籍談如周葬穆后,〔一〕既除喪而燕,〔二〕王曰:「諸侯皆有以填撫王室,晉獨無有,何也?」〔三〕籍談對曰:「諸侯之封也,皆受明器於王室,故能薦彝器。〔四〕晉居深山,戎翟之與鄰,拜戎不暇,其何以獻器?」王曰:「叔氏其忘諸乎!〔五〕叔父唐叔,成王之母弟,其反亡分乎?〔六〕昔而高祖司晉之典籍,〔七〕以為大正,故曰籍氏。女,司典之後也,何故忘之?」籍談不能對。賓出,王曰:「籍父其無後乎!數典而忘其祖。」〔八〕籍談歸,以語叔嚮。叔嚮曰:「王其不終乎!吾聞所樂必卒焉。〔九〕今王樂憂,若卒以憂,不可謂終。王一歲而有三年之喪二焉,〔一0〕於是乎以喪賓燕,又求彝器,樂憂甚矣。三年之喪,雖貴遂服,禮也。〔一一〕王雖弗遂,燕樂已早。〔一二〕禮,王之大經也;一動而失二禮,無大經矣。〔一三〕言以考典,典以志經。〔一四〕忘經而多言舉典,將安用之!」   〔一〕 師古曰:「籍談,晉大夫也。穆后,周景王之后諡穆也。」   〔二〕 師古曰:「燕與宴同。」   〔三〕 師古曰:「填撫王室,謂獻器物也。填音竹刃反。」   〔四〕 師古曰:「明器,明德之器也。彝器,常可寶用之器也。」   〔五〕 師古曰:「叔,籍談字也。一曰叔父之使,故謂之叔氏也。」   〔六〕 師古曰:「分音扶問反。」   〔七〕 師古曰:「而亦汝。」   〔八〕 師古曰:「忘祖業。」   〔九〕 師古曰:「言志之所樂,終於此事。」   〔一0〕師古曰:「為太子三年,妻死三年乃娶,達子之志。言三年之喪,二后及太子也。」   〔一一〕師古曰:「遂猶竟。」   〔一二〕師古曰:「天子除喪,當在卒哭,今適既葬,故譏其早也。」   〔一三〕師古曰:「經謂常法也。既不遂服,又即宴樂,是失二禮。」   〔一四〕師古曰:「考,成也。志,記也。」   哀公十六年,孔丘卒,公誄之曰:「(昊)〔旻〕天不弔,不憖遺一老,俾屏予一人。」〔一〕子贛曰:「君其不歿於魯乎?夫子之言曰:『禮失則昏,名失則愆。』〔二〕失志為昏,失所(謂)〔為〕愆。生弗能用,死而誄之,非禮也;稱『予一人』,非名也。〔三〕君兩失之。」二十七年,公孫于邾,〔四〕遂死於越。〔五〕   〔一〕 應劭曰:「憖,且辭也。言(昊)〔旻〕天不善於魯,不且遺一老,使屏蔽我一人也。」師古曰:「憖音魚覲反。」   〔二〕 師古曰:「夫子謂孔子也。昏謂惑也。愆,過也。」   〔三〕 師古曰:「天子自稱曰『予一人』,非諸侯之號,故云非名。」   〔四〕 師古曰:「孫讀曰遜。」   〔五〕 師古曰:「已解於上。」   庶徵之恆陽,劉向以為春秋大旱也。其夏旱雩祀,謂之大雩。不傷二穀,謂之不雨。京房易傳曰:「欲德不用茲謂張,〔一〕厥災荒。荒,旱也,其旱陰雲不雨,變而赤,因而除。師出過時茲謂廣〔二〕,其旱不生。上下皆蔽茲謂隔,其旱天赤三月,時有雹殺飛禽。上緣求妃茲謂僭,〔三〕其旱三月大溫亡雲。居高臺府,茲謂犯陰侵陽,其旱萬物根死,數有火災。庶位踰節茲謂僭,其旱澤物枯,為火所傷。」   〔一〕 孟康曰:「欲得賢者而不用,人君徒張此意。」   〔二〕 李奇曰:「廣音曠。」韋昭曰:「謂怨曠也。」   〔三〕 師古曰:「緣,歷也。言歷眾處而求妃妾也。」   釐公二十一年「夏,大旱」。董仲舒、劉向以為齊(威)〔桓〕既死,諸侯從楚,釐尤得楚心。楚來獻捷,釋宋之執。〔一〕外倚彊楚,炕陽失眾,又作南門,勞民興役。〔二〕諸雩旱不雨,略皆同說。   〔一〕 師古曰:「謂此年楚執宋公以伐宋,冬使宜申來獻捷,十二月盟于薄,釋宋公也。」   〔二〕 師古曰:「南門本名稷門,更改高大而作之。事在二十年。」   宣公七年「秋,大旱」。是夏,宣與齊侯伐萊。〔一〕   〔一〕 師古曰:「萊國即東萊黃縣也。」   襄公五年「秋,大雩」。先是宋魚石奔楚,〔一〕楚伐宋,取彭城以封魚石。〔二〕鄭畔于中國而附楚,〔三〕襄與諸侯共圍彭城,〔四〕城鄭虎牢以禦楚。〔五〕是歲鄭伯使公子發來聘,〔六〕使大夫會吳于善道。〔七〕外結二國,內得鄭聘,有炕陽動眾之應。   〔一〕 師古曰:「犇,古奔字也。事在成十五年。魚石,宋左師也,公子目夷之曾孫也。」   〔二〕 師古曰:「事在成十八年。」   〔三〕 師古曰:「自鄢陵戰後,鄭遂不服,故諸侯屢侵伐之。」   〔四〕 師古曰:「謂襄元年使仲孫蔑會晉欒黶、宋華元、衛甯殖、曹人、莒人、邾人、滕人、薛人圍彭城。」   〔五〕 師古曰:「事在二年。武牢本鄭邑,時已屬晉,蓋追言之。」   〔六〕 師古曰:「公子發,鄭穆公之子,子產之父也,字子國。」   〔七〕 師古曰:「使仲孫蔑會吳也。善道,地名。」   八年「九月,大雩」。時作三軍,季氏盛。〔一〕   〔一〕 師古曰:「萬二千五百人為軍。魯本立上下二軍,皆屬於公,有事則三卿遞帥之而征伐。今季氏欲專其人,故增立中軍,三卿各主其一也。事在十一年。」   二十八年「八月,大雩」。先是,比年晉使荀吳、齊使慶封來聘,〔一〕是夏邾子來朝。襄有炕陽自大之應。   〔一〕 師古曰:「比年,頻年也。荀吳,晉大夫,即荀偃之子也,二十六年晉侯使來聘。慶封,齊大夫也,二十七年齊侯使來聘。」   昭公三年「八月,大雩」。劉歆以為昭公即位年十九矣,猶有童心,居喪不哀,炕陽失眾。   六年「九月,大雩」。先是莒牟夷以二邑來奔,〔一〕莒怒伐魯,叔弓帥師,距而敗之,昭得入晉。〔二〕外和大國,內獲二邑,取勝鄰國,有炕陽動眾之應。   〔一〕 師古曰:「事在五年。牟夷,莒大夫也。二邑,謂牟婁及防茲也。」   〔二〕 師古曰:「叔弓,魯大夫。時昭公適欲朝晉,而遇莒人來討,將不果行。叔弓既敗莒師,公乃得去。故傳云成禮大國,以為援好也。」   十六年「九月,大雩」。先是昭公母夫人歸氏薨,昭不慼,又大蒐于比蒲。〔一〕晉叔嚮曰:「魯有大喪而不廢蒐。國不恤喪,不忌君也;君亡慼容,不顧親也。殆其失國。」與三年同占。   〔一〕 師古曰:「事在昭十一年。歸氏,胡國之女。歸姓,即齊歸也。齊,諡也。蒐謂聚而眾田獵也。比蒲,魯地名。比音毘。」   二十四年「八月,大雩」。劉歆以為左氏傳二十三年邾師城翼,還經魯地,〔一〕魯襲取邾師,獲其三大夫。〔二〕邾人愬于晉,晉人執我行人叔孫婼,〔三〕是春乃歸之。   〔一〕 師古曰:「翼,邾邑也。經者,道出其中也。魯地,謂武城也。」   〔二〕 師古曰:「謂徐鉏、丘弱、茅地也。」   〔三〕 師古曰:「叔孫昭子也。婼音丑略反。」   二十五年「七月上辛大雩,季辛又雩」,旱甚也。劉歆以為時后氏與季氏有隙。〔一〕又季氏之族有淫妻為讒,使季平子與族人相惡,皆共譖平子。〔二〕子家駒諫曰:「讒人以君徼幸,不可。」〔三〕昭公遂伐季氏,為所敗,出奔齊。   〔一〕 師古曰:「后氏,郈昭伯也。季氏,季平子也。季、郈之雞鬥,季氏芥其雞,郈子為之金距。平子怒,益宮於郈氏,且責讓之,故郈昭伯怨之。」   〔二〕 師古曰:「謂平子庶叔父公鳥之妻季姒與雍人檀通,而譖季氏之族人季公亥、公思展,故平子殺思展,以故族人皆怨之。」   〔三〕 師古曰:「子家駒即子家懿伯,莊公之玄孫也,一名羈。」   定公(十)〔七〕年「九月,大雩」。先是定公自將侵鄭,歸而城中城。二大夫帥師圍鄆。〔一〕   〔一〕 師古曰:「事並在六年。中城,魯之邑也。二大夫謂季孫斯、仲孫何忌。」   嚴公三十一年「冬,不雨」。是歲,一年而三築臺,〔一〕奢侈不恤民。   〔一〕 師古曰:「是年春築臺于郎,夏築臺于薛,秋築臺于秦。秦、郎、薛,皆魯地。」   釐公二年「冬十月不雨」,三年「春正月不雨,夏四月不雨」,「六月雨」。先是者,嚴公夫人與公子慶父淫,而殺二君。〔一〕國人攻之,夫人遜于邾,慶父奔莒。釐公即位,南敗邾,〔二〕東敗莒,獲其大夫。〔三〕有炕陽之應。   〔一〕 師古曰:「慶公,桓公之子,莊公弟也。二君,謂子般及閔公。」   〔二〕 師古曰:「謂元年公敗邾師于偃。」   〔三〕 師古曰:「謂元年公子友帥師敗莒師于酈,獲莒挐也。」   文公二年,「自十有二月不雨,至于秋七月」。文公即位,天子使叔服會葬,〔一〕毛伯賜命。〔二〕又會晉侯于戚。〔三〕公子遂如齊納幣。〔四〕又與諸侯盟。〔五〕上得天子,外得諸侯,沛然自大。〔六〕躋釐公主。大夫始顓事。〔七〕   〔一〕 師古曰:「叔服,周之內史也,叔氏,服字。會葬,葬僖公。」   〔二〕 師古曰:「亦天子使之也。毛伯,周之卿士。毛,國;伯,爵也。賜命者,賜以命圭為瑞信也。」   〔三〕 師古曰:「謂大夫公孫敖會之也。戚,衛邑,在頓丘衛縣西。」   〔四〕 師古曰:「納玄纁之幣,謂公為婚於齊。」   〔五〕 師古曰:「謂公孫敖會宋公、陳侯、鄭伯、晉士縠盟于垂隴也。垂隴,鄭地。」   〔六〕 師古曰:「沛音普大反。」   〔七〕 師古曰:「謂季孫行父也。顓讀與專同。」   十年,「自正月不雨,至于秋七月」。先是公子遂會四國而救鄭。〔一〕楚使越椒來聘。〔二〕秦人歸襚。〔三〕有炕陽之應。   〔一〕 師古曰:「謂九年楚人伐鄭,公子遂會晉人、宋人、衛人、許人以救之。」   〔二〕 師古曰:「越椒,楚大夫名也。事亦在九年。」   〔三〕 師古曰:「謂九年秦人來歸僖公及成風之襚也。凡問喪者,衣服曰襚。成風,僖公之母也。成,諡也。風,姓也。襚音遂。」   十三年,「自正月不雨,至于秋七月」。先是曹伯、杞伯、滕子來朝,〔一〕郕伯來奔,〔二〕秦伯使遂來聘,〔三〕季孫行父城諸及鄆。〔四〕二年之間,五國趨之,內城二邑。炕陽失眾。一曰,不雨而五穀皆孰,異也。文公時,大夫始顓盟會,公孫敖會晉侯,又會諸侯盟于垂隴。故不雨而生者,陰不出氣而私自行,以象施不由上出,臣下作福而私自成。一曰,不雨近常陰之罰,君弱也。   〔一〕 師古曰:「十一年曹伯來朝,十二年杞伯、滕子來朝。」   〔二〕 師古曰:「事在十二年。郕,國;伯,爵也。」   〔三〕 師古曰:「事在十二年。遂,秦大夫名,即左氏所謂西乞術。」   〔四〕 師古曰:「事在十二年。諸、鄆,二邑名也。諸即琅邪諸縣也。」   惠帝五年夏,大旱,江河水少,谿谷絕。先是發民男女十四萬六千人城長安,是歲城乃成。   文帝三年秋,天下旱。是歲夏,匈奴右賢王寇侵上郡,詔丞相灌嬰發車騎士八萬五千人詣高奴,〔一〕擊右賢王走出塞。其秋,濟北王興居反,使大將軍討之,皆伏誅。   〔一〕 師古曰:「即上郡之縣。」   後六年春,天下大旱。先是發車騎材官屯廣昌,〔一〕是歲二月復發材官屯隴西。後匈奴大入上郡、雲中,烽火通長安,三將軍屯邊,〔二〕又三將軍屯京師。〔三〕   〔一〕 師古曰:「武都之縣。」   〔二〕 師古曰:「謂以中大夫令免為車騎將軍屯飛狐,故楚相蘇意為將軍屯句注,將軍張武屯北地。」   〔三〕 師古曰:「謂河內太守周亞夫為將軍次細柳,宗正劉禮為將軍次霸上,祝茲侯徐厲為將軍次棘門。」   景帝中三年秋,大旱。   武帝元光六年夏,大旱。是歲,四將軍征匈奴。〔一〕   〔一〕 師古曰:「謂車騎將軍衛青出上谷,騎將軍公孫敖出代,輕車將軍公孫賀出雲中,驍騎將軍李廣出鴈門。」   元朔五年春,大旱。是歲,六將軍眾十餘萬征匈奴。〔一〕   〔一〕 師古曰:「謂衛青將六將軍兵也。六將軍者,衛尉蘇建為游擊將軍,左內史李沮為彊弩將軍,大僕公孫賀為騎將軍,代相李蔡為輕車將軍,俱出朔方;大行李息、岸頭侯張次公為將軍,出右北平。」   元狩三年夏,大旱。是歲發天下故吏伐棘上林,穿昆明池。   天漢元年夏,大旱;其三年夏,大旱。先是貳師將軍征大宛還。天漢元年,發適民。〔一〕二年夏,三將軍征匈奴,〔二〕李陵沒不還。   〔一〕 師古曰:「適讀曰謫。」   〔二〕 師古曰:「謂貳師將軍三萬騎出酒泉,因杅將軍出西河,騎都尉李陵將步兵五千人出居延北也。」   征和元年夏,大旱。是歲發三輔騎士閉長安城門,大搜,始治巫蠱。明年,衛皇后、太子敗。   昭帝始元六年,大旱。先是大鴻臚田廣明征益州,暴師連年。   宣帝本始三年夏,大旱,東西數千里。先是五將軍眾二十萬征匈奴。〔一〕   〔一〕 師古曰:「本始三年,御史大夫田廣明為祁連將軍,後將軍趙充國為蒲類將軍,雲中太守田順為武牙將軍,及渡遼將軍范明友、前將軍韓增,凡五將軍,兵十五萬騎。校尉常惠持節護烏孫兵,咸擊匈奴,是為二十萬眾也。」   神爵元年秋,大旱。是歲,後將軍趙充國征西羌。   成帝永始三年、四年夏,大旱。   左氏傳晉獻公時童謠曰:「丙〔子〕之晨,龍尾伏辰,袀服振振,取虢之旂。〔一〕鶉之賁賁,天策焞焞,火中成軍,虢公其奔。」〔二〕是時虢為小國,介夏陽之阨,怙虞國之助,〔三〕亢衡于晉,有炕陽之節,失臣下之心。晉獻伐之,問於卜偃曰:「吾其濟乎?」〔四〕偃以童謠對曰:「克之。十月朔丙子旦,日在尾,月在策,鶉火中,必此時也。」冬十二月丙子朔,晉師滅虢,虢公醜奔周。周十二月,夏十月也。言天者以夏正。   〔一〕 師古曰:「徒歌曰謠。袀服,黑衣。振振,袀服之貌也。袀音(勻)〔均〕,又音弋春反。振音只人反。」   〔二〕 師古曰:「(犇)〔賁〕音奔。焞音吐敦反,又音敦。犇,古奔字。」   〔三〕 師古曰:「介,隔也。」   〔四〕 師古曰:「卜偃,晉大夫主卜者。」   史記晉惠公時童謠曰:「恭太子更葬兮,後十四年,晉亦不昌,昌乃在其兄。」是時,惠公賴秦力得立,立而背秦,內殺二大夫〔一〕,國人不說。〔二〕及更葬其兄恭太子申生而不敬,故詩妖作也。後與秦戰,為秦所獲,立十四年而死。晉人絕之,更立其兄重耳,是為文公,遂伯諸侯。〔三〕   〔一〕 師古曰:「謂里克、丕鄭。」   〔二〕 師古曰:「說讀曰悅。」   〔三〕 師古曰:「伯讀曰霸。」   左氏傳文、成之世童謠曰:「鴝之鵒之,公出辱之。〔一〕鴝鵒之羽,公在外野,往饋之馬。〔二〕鴝鵒跦跦,公在乾侯,〔三〕徵褰與襦。〔四〕鴝鵒之巢,遠哉搖搖,〔五〕裯父喪勞,宋父以驕。〔六〕鴝鵒鴝鵒,往歌來哭。」〔七〕至昭公時,有鴝鵒來巢。公攻季氏,敗,出奔齊,居外野,次乾侯。八年,死于外,歸葬魯。昭公名裯。公子宋立,是為定公。   〔一〕 師古曰:「鴝音劬。鵒音欲。」   〔二〕 師古曰:「饋亦餽字。」   〔三〕 臣瓚曰:「乾侯,在魏郡斥丘縣。」師古曰:「跦跦,跳行貌也。跦音誅。乾音干。」   〔四〕 師古曰:「徵,求也。褰,袴也。言公出外求袴襦之服。」   〔五〕 師古曰:「搖搖,不安之貌。」   〔六〕 師古曰:「父讀曰甫。甫者,男子之通號,故云裯甫、宋甫也。言昭公欲去季氏,不遂而出,故曰喪勞。定公無德於下,坐致君位,故曰以驕。」   〔七〕 師古曰:「謂昭公生時出奔,死乃以喪歸之。」   元帝時童謠曰:「井水溢,滅灶煙,灌玉堂,流金門。」至成帝建始二年三月戊子,北宮中井泉稍上,溢出南流,象春秋時先有鴝鵒之謠,而後有來巢之驗。井水,陰也;灶煙,陽也;玉堂、金門,至尊之居:象陰盛而滅陽,竊有宮室之應也。王莽生於元帝初元四年,至成帝封侯,為三公輔政,因以篡位。   成帝時童謠曰:「燕燕尾涎涎,〔一〕張公子,時相見。木門倉琅根,燕飛來,啄皇孫,皇孫死,燕啄矢。」其後帝為微行出遊,常與富平侯張放俱稱富平侯家人,過(河陽)〔陽阿〕主作樂,見舞者趙飛燕而幸之,故曰「燕燕尾涎涎」,美好貌也。張公子謂富平侯也。「木門倉琅根」,謂宮門銅鍰,〔二〕言將尊貴也。後遂立為皇后。弟昭儀賊害後宮皇子,卒皆伏辜,所謂「燕飛來,啄皇孫,皇孫死,燕啄矢」者也。   〔一〕 師古曰:「涎涎,光澤貌也,音徒見反。」   〔二〕 師古曰:「門之鋪首及銅鍰也。銅色青,故曰倉琅。鋪首銜環,故謂之根。鍰讀與環同。」   成帝時歌謠又曰:「邪徑敗良田,讒口亂善人。桂樹華不實,黃爵巢其顛。故為人所羨,今為人所憐。」桂,赤色,漢家象。華不實,無繼嗣也。王莽自謂黃象,黃爵巢其顛也。   嚴公十七年「冬,多麋」。劉歆以為毛蟲之孽為災。劉向以為麋色青,近青祥也。麋之為言迷也,蓋牝獸之淫者也。是時,嚴公將取齊之淫女,其象先見,天戒若曰,勿取齊女,淫而迷國。嚴不寤,遂取之。夫人既入,淫於二叔,終皆誅死,〔一〕幾亡社稷。〔二〕董仲舒指略同。京房易傳曰:「廢正作淫,大不明,國多麋。」又曰:「震遂泥,〔三〕厥咎國多麋。」   〔一〕 師古曰:「謂慶父縊死,叔牙鴆卒,齊人殺哀姜也。」   〔二〕 師古曰:「謂子般、閔公前後見殺,而齊侯欲取魯國也。幾音鉅依反。」   〔三〕 李奇曰:「從三至五,有坎象。坎為水,四為泥在水中,故曰震遂泥。泥者,泥溺於水,不能自拔,道未光也。或以為溺於淫女,故其妖多麋。麋,迷也。」師古曰:「此易震卦九四爻辭也。泥音乃計反。」   昭帝時,昌邑王賀聞人聲曰「熊」,視而見大熊。左右莫見,以問郎中令龔遂,遂曰:「熊,山野之獸,而來入宮室,王獨見之,此天戒大王,恐宮室將空,危亡象也。」賀不改寤,後卒失國。   左氏傳襄公十七年十一月甲午,宋國人逐狾狗,〔一〕狾狗入於華臣氏,〔二〕國人從之。臣懼,遂奔陳。先是臣兄閱為宋卿,〔三〕閱卒,臣使賊殺閱家宰,遂就其妻。宋平公聞之,曰:「臣不唯其宗室是暴,大亂宋國之政。」欲逐之。左師向戌曰:「大臣不順,國之恥也,不如蓋之。」〔四〕公乃止。華臣炕暴失義,內不自安,故犬禍至,以奔亡也。   〔一〕 師古曰:「狾,狂也,音征例反。」   〔二〕 師古曰:「華臣,華元之子也。」   〔三〕 師古曰:「為右師。」   〔四〕 師古曰:「向戌,宋桓公曾孫也。蓋謂覆掩其事也。」   高后八年三月,祓霸上,〔一〕還過枳道,見物如倉狗,橶高后掖,〔二〕忽而不見。卜之,趙王如意為祟。遂病掖傷而崩。先是高后鴆殺如意,支斷其母戚夫人手足,搉其(服)〔眼〕以為人彘〔三〕。   〔一〕 師古曰:「祓者,除惡之祭也,音廢。」   〔二〕 師古曰:「橶謂拘持之也。橶音戟。拘音居足反。」   〔三〕 師古曰:「搉謂敲擊去其精也。搉音口角反。凡言彘者,皆豕之別名。」   文帝後五年六月,齊雍城門外有狗生角。〔一〕先是帝兄齊悼惠王亡後,帝分齊地,立其庶子七人皆為王。〔二〕兄弟並彊,有炕陽心,故犬禍見也。犬守御,角兵象,在前而上鄉者也。〔三〕犬不當生角,猶諸侯不當舉兵鄉京師也。天之戒人蚤矣,〔四〕諸侯不寤。後六年,吳、楚畔,濟南、膠西、膠東三國應之,舉兵至齊。齊王猶與城守,〔五〕三國圍之。會漢破吳、楚,因誅四王。故天狗下梁而吳、楚攻梁,狗生角於齊而三國圍齊。漢卒破吳、楚於梁,誅四王於齊。京房易傳曰:「執政失,下將害之,厥妖狗生角。君子苟免,小人陷之,厥妖狗生角。」   〔一〕 師古曰:「雍城門者,齊門名也。春秋左氏傳平陽之役,趙武及秦周伐雍門之(荻)〔萩〕是也。」   〔二〕 師古曰:「謂齊孝王將閭、濟北王志、菑川王賢、膠東王雄渠、膠西王卬、濟南王辟光,并城陽恭王喜,是謂七王。」   〔三〕 師古曰:「鄉讀曰嚮。次下亦同。」   〔四〕 師古曰:「蚤,古早字。」   〔五〕 師古曰:「與讀曰豫。」   景帝三年二月,邯鄲狗與彘交。悖亂之氣,近犬豕之禍也。〔一〕是時趙王遂悖亂,與吳、楚謀為逆,遣使匈奴求助兵,卒伏其辜。犬,兵革失眾之占;〔二〕豕,北方匈奴之象。逆言失聽,交於異類,以生害也。京房易傳曰:「夫婦不嚴,厥妖狗與豕交。茲謂反德,國有兵革。」   〔一〕 師古曰:「悖,惑也,音布內反。此下亦同。」   〔二〕 如淳曰:「犬吠守,似兵革外附它類,失眾也。」   成帝河平元年,長安男子石良、劉音相與同居,〔一〕有如人狀在其室中,擊之,為狗,走出。去後有數人被甲持兵弩至良家,良等格擊,或死或傷,皆狗也。自二月至六月乃止。   〔一〕 師古曰:「二人共止一室。」   鴻嘉中,狗與彘交。   左氏昭公二十四年十月癸酉,王子晁以成周之寶圭湛于河,〔一〕幾以獲神助。〔二〕甲戌,津人得之河上,陰不佞取將賣之,則為石。〔三〕是時王子晁篡天子位,萬民不鄉,號令不從,〔四〕故有玉變,近白祥也。癸酉入而甲戌出,神不享之驗云。玉化為石,貴將為賤也。後二年,子晁奔楚而死。   〔一〕 師古曰:「以祭河也。爾雅曰:『祭川曰浮沈。』湛讀曰沈。後皆類此。」   〔二〕 師古曰:「幾讀曰冀。」   〔三〕 師古曰:「陰不佞,周大夫也。」   〔四〕 師古曰:「鄉讀曰嚮。」   史記秦始皇帝三十六年,鄭客從關東來,至華陰,望見素車白馬從華山上下,知其非人,道住止而待之。遂至,〔一〕持璧與客曰:「為我遺鎬池君。」〔二〕因言「今年祖龍死」。〔三〕忽不見。鄭客奉璧,即始皇二十八年過江所湛璧也。與周子晁同應。是歲,石隕于東郡,民或刻其石曰:「始皇死而地分。」此皆白祥,炕陽暴虐,號令不從,孤陽獨治,群陰不附之所致也。一曰,石,陰類也,陰持高節,臣將危君,趙高、李斯之象也。始皇不畏戒自省,反夷滅其旁民,而燔燒其石。是歲始皇死,後三年而秦滅。   〔一〕 師古曰:「於道上住而待此車馬。」   〔二〕 張晏曰:「武王居鎬,鎬池君則武王也。武王伐商,故神云始皇荒淫若紂矣,今亦可伐也。」孟康曰:「長安西南有鎬池。」師古曰:「鎬池在昆明池北。此直江神告鎬池之神,云始皇將死耳,無豫於武王也。張說失矣。」   〔三〕 蘇林曰:「祖,始也。龍,人君象。謂始皇也。」   孝昭元鳳三年正月,泰山萊蕪山南匈匈有數千人聲。民視之,有大石自立,高丈五尺,大四十八圍,入地深八尺,三石為足。石立處,有白烏數千集其旁。眭孟以為石陰類,下民象,泰山岱宗之嶽,王者易姓告代之處,當有庶人為天子者。孟坐伏誅。京房易傳曰:「『復,崩來無咎。』〔一〕自上下者為崩,厥應泰山之石顛而下,〔二〕聖人受命人君虜。」又曰:「石立如人,庶士為天下雄。立於山,同姓;平地,異姓。立於水,聖人;於澤,小人。」   〔一〕 師古曰:「復卦之辭也。今易崩字作朋也。」   〔二〕 師古曰:「顛,墜也。」   天漢元年三月,天雨白毛;三年八月,天雨白氂。〔一〕京房易傳曰:「前樂後憂,厥妖天雨羽。」又曰:「邪人進,賢人逃,天雨毛。」   〔一〕 師古曰:「凡言氂者,毛之強曲者也,音力之反。」   史記周威烈王二十三年,九鼎震。〔一〕金震,木動之也。是時周室衰微,刑重而虐,號令不從,以亂金氣。鼎者,宗廟之寶器也。宗廟將廢,寶鼎將遷,故震動也。是歲晉三卿韓、魏、趙篡晉君而分其地,威烈王命以為諸侯。天子不恤同姓,而爵其賊臣,天下不附矣。後三世,周致德祚於秦。〔二〕其後秦遂滅周,而取九鼎。九鼎之震,木沴金,失眾甚。   〔一〕 孟康曰:「威烈,一王之諡也,六國時也。」師古曰:「即赧王之高祖也。」   〔二〕 晉灼曰:「赧王奔秦,獻其邑,此謂致德祚也。」   成帝元延元年正月,長安章城門門牡自亡,〔一〕函谷關次門牡亦自亡。〔二〕京房易傳曰:「飢而不損茲謂泰,厥災水,厥咎牡亡。」妖辭曰:「關動牡飛,辟為亡道臣為非,厥咎亂臣謀篡。」〔三〕故谷永對曰:「章城門通路寢之路,函谷關距山東之險,城門關守國之固,固將去焉,故牡飛也。」   〔一〕 晉灼曰:「西出南頭第一門也。牡是出籥者。」師古曰:「牡所以下閉者也,亦以鐵為之,非出籥也。」   〔二〕 韋昭曰:「函谷關邊小門也。」師古曰:「非行人出入所由,蓋關司曹府所在之門也。」   〔三〕 李奇曰:「易妖變傳辭。」 ## 漢書卷二十七中之下‧五行志第七中之下   傳曰:「視之不明,是謂不悊,厥咎舒,厥罰恆奧,〔一〕厥極疾。〔二〕時則有草妖,時則有蠃蟲之孽,〔三〕時則有羊禍,時則有目痾,時則有赤眚赤祥。惟水沴火。」   〔一〕 師古曰:「奧讀曰燠。燠,〈日耎〉也,音於六反。其下並同。」   〔二〕 韋昭曰:「以疾為罰。」   〔三〕 師古曰:「螽、螟之類無鱗甲毛羽,故謂之蠃蟲也。音郎果反。」   「視之不明,是謂不悊」,悊,知也。詩云:「爾德不明,以亡陪亡卿;不明爾德,以亡背亡仄。」〔一〕言上不明,暗昧蔽惑,則不能知善惡,親近習,長同類,〔二〕亡功者受賞,有罪者不殺,百官廢亂,失在舒緩,故其咎舒也。盛夏日長,暑以養物,政弛緩,故其罰常奧也。奧則冬溫,春夏不和,傷病民人,故極疾也。誅不行則霜不殺草,繇臣下則殺不以時,〔三〕故有草妖。凡妖,貌則以服,言則以詩,聽則以聲。視則以色者,五色物之大分也,在於眚祥,故聖人以為草妖,失秉之明者也。〔四〕溫奧生蟲,故有蠃蟲之孽,謂螟螣之類〔五〕當死不死,未當生而生,或多於故而為災也。劉歆以為屬思心不容。於易,剛而包柔為離,〔六〕離為火為目。羊上角下(號)〔蹄〕,剛而包柔,羊大目而不精明,視氣毀故有羊禍。一曰,暑歲羊多疫死,及為怪,亦是也。及人,則多病目者,故有目痾。火色赤,故有赤眚赤祥。凡視傷者病火氣,火氣傷則水沴之。其極疾者,順之,其福曰壽。〔七〕劉歆視傳曰有羽蟲之孽,雞禍。說以為於天文南方喙為鳥星,故為羽蟲;禍亦從羽,故為雞;雞於易自在巽。說非是。庶徵之恆奧,劉向以為春秋亡冰也。小奧不書,無冰然後書,舉其大者也。京房易傳曰:「祿不遂行茲謂欺,厥咎奧,雨雪四至而溫。臣安祿樂逸茲謂亂,奧而生蟲。知罪不誅茲謂舒,其奧,夏則暑殺人,冬則物華實。重過不誅,茲謂亡徵,其咎當寒而奧六日也。」   〔一〕 師古曰:「大雅蕩之詩也。言不別善惡,有逆背傾仄者,有堪為卿大夫者,皆不知之也。仄,古側字。」   〔二〕 師古曰:「習,狎也。近狎者則親愛之,同類者則長益也。」   〔三〕 師古曰:「繇讀與由同,言誅罰由於臣下。」   〔四〕 師古曰:「謂失所執之權也。音彼命反。」   〔五〕 師古曰:「螟食苗心,螣食苗葉之蟲也。螟音冥。螣音徒得反。」   〔六〕 師古曰:「兩陽居外,一陰在內,故云剛包柔。」   〔七〕 李奇曰:「於六極之中為疾者,逆火氣,致疾病也。能順火氣,則禍更為福。」   桓公十五年「春,亡冰」。劉向以為周春,今冬也。先是連兵鄰國,三戰而再敗也,〔一〕內失百姓,外失諸侯,不敢行誅罰,鄭伯突篡兄而立,公與相親,〔二〕長養同類,不明善惡之罰也。〔三〕董仲舒以為象夫人不正,陰失節也。〔四〕   〔一〕 師古曰:「三戰者,謂十年齊侯、衛侯、鄭伯來戰于郎,十二年與鄭師伐宋戰于宋,十三年會紀侯、鄭伯及齊侯、宋公、衛侯、燕人戰也。再敗者,謂郎之戰,穀梁傳曰『以吾敗也』,又宋之戰,穀梁亦曰『諱敗,舉其可道者也』。據左氏傳、公羊、穀梁,亦曰無冰,並在十四年,今此云十五年,未詳其意。」   〔二〕 師古曰:「突,鄭莊公子,即厲公也。兄謂太子忽,即昭公也。莊公既卒,突因宋莊公之寵而得立,遂使昭公奔衛,故云篡兄也。公與相親者,謂十五年突為祭仲所逐奔蔡,遂居櫟,而昭公入,公再與諸侯伐鄭,謀納厲公。」   〔三〕 師古曰:「言桓篡立,與突志同,故曰長養同類。」   〔四〕 師古曰:「夫人姜氏通于齊侯,故云不正。」   成公元年「二月,無冰」。董仲舒以為方有宣公之喪,君臣無悲哀之心,而炕陽,作丘甲。〔一〕劉向以為時公幼弱,政舒緩也。   〔一〕 師古曰:「時宣公薨始踰年,故云有喪也。丘甲,解在刑法志。」   襄公二十八年「春,無冰」。劉向以為先是公作三軍,有侵陵用武之意,〔一〕於是鄰國不和,伐其三鄙,〔二〕被兵十有餘年,因之以饑饉,百姓怨望,臣下心離,公懼而弛緩,不敢行誅罰,〔三〕楚有夷狄行,公有從楚心,不明善惡之應。〔四〕董仲舒指略同。一曰,水旱之災,寒暑之變,天下皆同,故曰「無冰」,天下異也。桓公殺兄弒君,外成宋亂,與鄭易邑,背畔周室。〔五〕成公時,楚橫行中國,〔六〕王札子殺召伯、毛伯,〔七〕晉敗天子之師于貿戎,〔八〕天子皆不能討。襄公時,天下諸侯之大夫皆執國權,〔九〕君不能制。漸將日甚,善惡不明,誅罰不行。周失之舒,秦失之急,故周衰亡寒歲,秦滅亡奧年。   〔一〕 師古曰:「作三軍者,季氏欲專其權,非公本意,此說非也。侵陵用武者,謂入鄆取邿也。邿音詩。」   〔二〕 師古曰:「謂十二年三月,十四年夏,莒人伐我東鄙。十五年夏,齊侯伐我北鄙。秋,邾人伐我南鄙。十六年三月,齊侯伐我北鄙。」   〔三〕 師古曰:「弛,放也,音式爾反。」   〔四〕 師古曰:「有從楚心,謂二十八年公朝于楚。」   〔五〕 師古曰:「隱攝公位,又桓之兄,故云殺兄弒君也。成宋亂者,謂宋華父督弒其君殤公及其大夫孔父,以郜大鼎賂公,公會齊侯、鄭伯于稷而平其亂也。與鄭易邑,謂以太山之田易許田也。許田者,魯朝宿之邑也,而以與鄭,明魯之不朝於王,故云背畔周室。」   〔六〕 師古曰:「謂成二年楚師侵衛,遂侵我,師于蜀。六年七月,楚公子嬰齊帥師伐鄭。九年,嬰齊帥師伐莒。十五年,楚子伐鄭。十六年,楚子與晉侯、鄭伯戰于鄢陵。十八年,楚子伐宋。」   〔七〕 師古曰:「王札子,即王子捷也。召伯、毛伯,皆周大夫也。今春秋經王札子殺召伯、毛伯事在宣十五年,而此言成公時,未達其說。召讀曰邵。」   〔八〕 師古曰:「貿戎,戎別種也。公羊傳成元年:『王師敗績于貿戎。孰敗之?蓋晉敗之。』貿音莫候反。」   〔九〕 師古曰:「謂襄十六年會于溴梁,諸侯之大夫盟皆類此。」   武帝元狩六年冬,亡冰。先是,比年遣大將軍衛青、霍去病攻祁連,絕大幕,〔一〕窮追單于,斬首十餘萬級,還,大行慶賞。乃閔海內勤勞,是歲遣博士褚大等六人持節巡行天下,〔二〕存賜鰥寡,假與乏困,舉遺逸獨行君子詣行在所。郡國有以為便宜者,上丞相、御史以聞。天下咸喜。   〔一〕 師古曰:「比,頻也。祁連,山名也。幕,沙磧也。直度曰絕,祁音上夷反。」   〔二〕 師古曰:「行音下更反。」   昭帝始元二年冬,亡冰。是時上年九歲,大將軍霍光秉政,始行寬緩,欲以說下。   僖公三十三年「十二月,隕霜不殺草」。劉歆以為草妖也。劉向以為今十月,周十二月。於易,五為天位,(為)君位,九月陰氣至,五通於天位,其卦為剝,〔一〕剝落萬物,始大殺矣,明陰從陽命,臣受君令而後殺也。今十月隕霜而不能殺草,此君誅不行,舒緩之應也。是時公子遂顓權,〔二〕三桓始世官,〔三〕天戒若曰,自此之後,將皆為亂矣。文公不寤,其後遂殺子赤,三家逐昭公。〔四〕董仲舒指略同。京房易傳曰:「臣有緩茲謂不順,厥異霜不殺也。」   〔一〕 師古曰:「坤下艮上。」   〔二〕 師古曰:「公子遂,莊公之子,即東門襄仲也,時為卿,專執國政也。」   〔三〕 師古曰:「謂父子相繼為卿也。」   〔四〕 師古曰:「並已解於上。」   書序曰:「伊(涉)〔陟〕相太戊,亳有祥桑穀共生。」〔一〕傳曰:「俱生乎朝,七日而大拱。〔二〕伊陟戒以修德,而木枯。」劉向以為殷道既衰,高宗承敝而起,盡涼陰之哀,天下應之,〔三〕既獲顯榮,怠於政事,國將危亡,故桑穀之異見。桑猶喪也,穀猶生也,殺生之秉失而在下,〔四〕近草妖也。一曰,野木生朝而暴長,小人將暴在大臣之位,危亡國家,象朝將為虛之應也。〔五〕   〔一〕 師古曰:「商書咸乂之序也。其書亡。伊陟,伊尹子也。大戊,太甲孫也。亳,殷所都也。桑、穀二木,合而共生。穀音彀。」   〔二〕 師古曰:「兩手合為拱,音久勇反。」   〔三〕 師古曰:「涼,信也。陰,默也。言居哀信默,三年不言也。涼讀曰諒。一說,涼陰謂居喪之廬也。謂三年處於廬中不言。涼音力羊反。據今尚書及諸傳記,太戊卒,子仲丁立,卒,弟何亶甲立,卒,子祖乙立,卒,子盤庚立,卒,小乙之子武丁立,是為高宗。桑穀自太戊時生,涼陰乃高宗之事。而此云桑穀即高宗時出,其說與尚書大傳不同,未詳其義也。或者伏生差謬。」   〔四〕 師古曰:「秉音彼命反。」   〔五〕 師古曰:「虛讀曰墟。」   書序又曰:「高宗祭成湯,有蜚雉登鼎耳而雊。」〔一〕祖己曰:「惟先假王,正厥事。」〔二〕劉向以為雉雊鳴者雄也,以赤色為主。於易,離為雉,雉,南方,近赤祥也。劉歆以為羽蟲之孽。易有鼎卦,〔三〕鼎,宗廟之器,主器奉宗廟者長子也。野鳥自外來,入為宗廟器主,是繼嗣將易也。一曰,鼎三足,三公象,而以耳行〔四〕。野鳥居鼎耳,小人將居公位,敗宗廟之祀。野木生朝,野鳥入廟,敗亡之異也。武丁恐駭,謀於忠賢,修德而正事,內舉傅說,授以國政,〔五〕外伐鬼方,以安諸夏,〔六〕故能攘木鳥之妖,致百年之壽,〔七〕所謂「六沴作見,若是共御,五福乃降,用章于下」者也。〔八〕一曰,金沴木曰木不曲直。   〔一〕 師古曰:「商書高宗肜日之序也。蜚,古飛字。雊音工豆反。」   〔二〕 師古曰:「祖己,殷賢臣。假,大也。言先代大道之王,能正其事,而災異銷也。」   〔三〕 師古曰:「巽下離上也。」   〔四〕 師古曰:「鼎非舉耳不得行,故云以耳行。」   〔五〕 師古曰:「武丁夢得賢相,乃以所夢之像使求之,得於傅巖,立以為相,作說命三篇。說讀曰悅。」   〔六〕 師古曰:「鬼方,絕遠之地,一曰國名。夏,大也。中國大於戎狄,故曰諸夏。」   〔七〕 師古曰:「攘,卻也,音人羊反。」   〔八〕 師古曰:「共讀曰恭。御讀曰禦。言恭己以禦災也。一說,御,治也,恭治其事也。」   僖公三十三年「十二月,李梅實」。劉向以為周十二月,今十月也,李梅當剝落,今反華實,近草妖也。先華而後實,不書華,舉重者也。陰成陽事,象臣顓君作威福。一曰,冬當殺,反生,象驕臣當誅,不行其罰也。故冬(華)華者,象臣邪謀有端而不成,至於實,則成矣。是時僖公死,公子遂顓權,文公不寤,後有子赤之變。一曰,君舒緩甚,奧氣不臧,則華實復生。董仲舒以為李梅實,臣下彊也。記曰:「不當華而華,易大夫;不當實而實,易相室。」〔一〕冬,水王,木相,故象大臣。劉歆以為庶徵皆以蟲為孽,思心蠃蟲孽也。李梅實,屬草妖。   〔一〕 應劭曰:「冬,水王,木相,故象大臣。冬實者,變置丞相與宮室也。但華,則變大夫也。」師古曰:「相室猶言相國,謂宰相也。合韻故言相室。相室者,相王室。」   惠帝五年十月,桃李華,棗實。昭帝時,上林苑中大柳樹斷仆地,一朝起立,生枝葉,有蟲食其葉,成文字,曰「公孫病已立」。又昌邑王國社有枯樹復生枝葉。眭孟以為木陰類,下民象,當有故廢之家公孫氏從民間受命為天子者。昭帝富於春秋,霍光秉政,以孟妖言,誅之。後昭帝崩,無子,徵昌邑王賀嗣位,狂亂失道,光廢之,更立昭帝兄衛太子之孫,是為宣帝。帝本名病已。京房易傳曰:「枯楊生稊,〔一〕枯木復生,人君亡子。」   〔一〕 師古曰:「大過九二爻辭也。稊,楊秀之始生者,音徒奚反。」   元帝初元四年,皇后曾祖父濟南東平陵王伯墓門梓柱卒生枝葉,上出屋。〔一〕劉向以為王氏貴盛將代漢家之象也。後王莽篡位,自說之曰:「初元四年,莽生之歲也,當漢九世火德之厄,而有此祥興於高祖考之門。門為開通,梓猶子也,言王氏當有賢子開通祖統,起於柱石大臣之位,受命而王之符也。」   〔一〕 孟康曰:「王伯,莽之祖也。」師古曰:「莽高祖父也。故下云高祖考。卒讀曰猝。猝,暴也。」   建昭五年,兗州刺史浩賞禁民私所自立社。〔一〕山陽橐茅鄉社有大槐樹,〔二〕吏伐斷之,其夜樹復立其故處。成帝永始元年二月,河南街郵樗樹生支如人頭,〔三〕眉目須皆具,亡髮耳。哀帝建平三年十月,汝南西平遂陽鄉柱仆地,生支如人形,〔四〕身青黃色,面白,頭有頿髮,稍長大,凡長六寸一分。京房易傳曰:「王德衰,下人將起,則有木生為人狀。」   〔一〕 張晏曰:「民間三月九月又社,號曰私社。」臣瓚曰:「舊制二十五家為一社,而民或十家五家共為田社,是私社。」師古曰:「瓚說是。」   〔二〕 師古曰:「橐,縣名也,屬山陽郡。茅鄉,橐縣之鄉也。橐音拓。」   〔三〕 師古曰:「郵謂行書之舍。樗樹似杶。樗音丑余反。杶音丑倫反。」   〔四〕 師古曰:「仆,頓也,音赴。」   哀帝建平三年,零陵有樹僵地,〔一〕圍丈六尺,長十丈七尺。民斷其本,長九尺餘,皆枯。三月,樹卒自立故處。〔二〕京房易傳曰:「棄正作淫,厥妖木斷自屬。〔三〕妃后有顓,木仆反立,斷枯復生。〔四〕天辟惡之。」〔五〕   〔一〕 師古曰:「僵,偃也,音疆。」   〔二〕 師古曰:「卒讀曰猝。」   〔三〕 師古曰:「屬,連續也。音之欲反。」   〔四〕 師古曰:「顓謂專寵。」   〔五〕 如淳曰:「天辟,謂天子也。」師古曰:「辟音壁。」   元帝永光二年八月,天雨草,而葉相摎結,大如彈丸。〔一〕平帝元始三年正月,天雨草,狀如永光時。京房易傳曰:「君吝於祿,信衰賢去,厥妖天雨草。」   〔一〕 師古曰:「摎,繞也。樛音居虯反。」   昭公二十五年「夏,有鴝鵒來巢」。劉歆以為羽蟲之孽,其色黑,又黑祥也,視不明聽不聰之罰也。劉向以為有蜚有{或虫}不言來者,氣所生,所謂眚也;〔一〕鴝鵒言來者,氣所致,所謂祥也。鴝鵒,夷狄穴藏之禽,來至中國,不穴而巢,陰居陽位,〔二〕象季氏將逐昭公,去宮室而居外野也。鴝鵒白羽,旱之祥也;穴居而好水,黑色,為主急之應也。天戒若曰,既失眾,不可急暴;急暴,陰將持節陽以逐爾,去宮室而居外野矣。昭不寤,而舉兵圍季氏,為季氏所敗,出奔于齊,遂死于外野。董仲舒指略同。   〔一〕 師古曰:「此蜚,謂負蠜也,其為蟲臭。{或虫},短弧,即今所謂水弩也。隱元年有蜚,莊十八年有{或虫}。蜚音翡。{或虫}音域。蜚亦作蜰,其音同耳。」   〔二〕 師古曰:「今之鴝鵒,中國皆有,依周官而言,但不踰濟水耳。左氏以為魯所常無,故異而書之。而此云夷狄禽,未喻其意。又此鳥本亦巢居,不皆穴處也。書巢者,著其居止字乳,不即去也。」   景帝三年十一月,有白頸烏與黑烏群鬥楚國呂縣,白頸不勝,墮泗水中,死者數千。劉向以為近白黑祥也。時楚王戊暴逆無道,〔一〕刑辱申公,與吳王謀反。烏群鬥者,師戰之象也。白頸者小,明小者敗也。墮於水者,將死水地。王戊不寤,遂舉兵應吳,與漢大戰,兵敗而走,至於丹徒,為越人所斬,墮死於水之效也。京房易傳曰:「逆親親,厥妖白黑烏鬥於國。」   〔一〕 師古曰:「戊,楚元王之孫也。」   昭帝元鳳元年,有烏與鵲鬥燕王宮中池上,烏墮池死,近黑祥也。時燕王旦謀為亂,遂不改寤,伏辜而死。楚、燕皆骨肉藩臣,以驕怨而謀逆,俱有烏鵲鬥死之祥,行同而占合,此天人之明表也。燕一烏鵲鬥於宮中而黑者死,楚以萬數鬥於野外而白者死,象燕陰謀未發,獨王自殺於宮,故一烏水色者死,楚炕陽舉兵,軍師大敗於野,故眾烏金色者死,天道精微之效也。京房易傳曰:「專征劫殺,厥妖烏鵲鬥。」   昭帝時有鵜鶘或曰禿鶖,〔一〕集昌邑王殿下,王使人射殺之。劉向以為水鳥色青,青祥也。時王馳騁無度,慢侮大臣,不敬至尊,有服妖之象,〔二〕故青祥見也。野鳥入處,宮室將空。王不寤,卒以亡。京房易傳曰:「辟退有德,厥咎狂,厥妖水鳥集于國中。〔三〕」   〔一〕 師古曰:「鵜鶘即汙澤也,一名淘河,腹下胡大如數升囊,好群入澤中,抒水食魚,因名禿鶖,亦水鳥也。鵜音大奚反。鶘音胡。鶖音秋。」   〔二〕 師古曰:「謂多治仄注冠,又以冠奴也。」   〔三〕 師古曰:「辟,君也。」   成帝河平元年二月庚子,泰山山桑谷有䳒焚其巢。〔一〕男子孫通等聞山中群鳥䳒鵲聲,往視,見巢{難灬},盡墮地中,〔二〕有三䳒鷇燒死。〔三〕樹大四圍,巢去地五丈五尺。太守平以聞。䳒色黑,近黑祥,貪虐之類也。易曰:「鳥焚其巢,旅人先笑後號咷。」〔四〕泰山,岱宗,五嶽之長,王者易姓告代之處也。天戒若曰,勿近貪虐之人,聽其賊謀,將生焚巢自害其子絕世易姓之禍。其後趙蜚燕得幸,立為皇后,弟為昭儀,姊妹專寵,聞後宮許美人、曹偉能生皇子也,〔五〕昭儀大怒,令上奪取而殺之,皆并殺其母。成帝崩,昭儀自殺,事乃發覺,趙后坐誅。此焚巢殺子後號咷之應也。一曰,王莽貪虐而任社稷之重,卒成易姓之禍云。京房易傳曰:人君暴虐,鳥焚其舍。」   〔一〕 師古曰:「䳒,鴟也,音緣。」   〔二〕 師古曰:「{難灬},古然字。」   〔三〕 師古曰:「鳥子新生而哺者曰鷇,音口豆反,又音工豆反。」   〔四〕 師古曰:「旅卦上九爻辭也。咷音逃。」   〔五〕 師古曰:「曹偉能,宮人姓名也。偉能一名宮,見外戚傳。」   鴻嘉二年三月,博士行大射禮,有飛雉集于庭,歷階登堂而雊。後雉又集太常、宗正、丞相、御史大夫、大司馬車騎將軍之府,又集未央宮承明殿屋上。時大司馬車騎將軍王音、待詔寵等上言:「天地之氣,以類相應,〔一〕譴告人君,甚微而著。雉者聽察,先聞雷聲,故月令以紀氣。〔二〕經載高宗雊雉之異,〔三〕以明轉禍為福之驗。今雉以博士行禮之日大眾聚會,飛集於庭,歷階登堂,萬眾睢睢,〔四〕驚怪連日。徑歷三公之府,太常宗正典宗廟骨肉之官,然後入宮。其宿留告曉人,具備深切,〔五〕雖人道相戒,何以過是!」後帝使中常侍晁閎詔音曰:「聞捕得雉,毛羽頗摧折,類拘執者,得無人為之?」〔六〕音復對曰:「陛下安得亡國之語?不知誰主為佞諂之計,〔七〕誣亂聖德如此者!左右阿諛甚眾,不待臣音復諂而足。〔八〕公卿以下,保位自守,莫有正言。如令陛下覺寤,懼大禍且至身,深責臣下,繩以聖法,臣音當先受誅,豈有以自解哉!今即位十五年,繼嗣不立,日日駕車而出,泆行流聞,〔九〕海內傳之,甚於京師。外有微行之害,內有疾病之憂,皇天數見災異,〔一0〕欲人變更,終已不改。天尚不能感動陛下,臣子何望?獨有極言待死,命在朝暮而已。如有不然,老母安得處所,尚何皇太后之有!高祖天下當以誰屬乎!〔一一〕宜謀於賢知,克己復禮,以求天意,繼嗣可立,災變尚可銷也。」   〔一〕 師古曰:「以經術待詔,其人名寵,不記姓也。流浴書本寵上輒加孫字,非也。」   〔二〕 師古曰:「謂季冬之月云『雉雊雞乳』也。」   〔三〕 師古曰:「已解於上。」   〔四〕 師古曰:「睢睢,仰目視貌也。音呼惟反。」   〔五〕 師古曰:「宿音先就反。留音力救反。」   〔六〕 師古曰:「言人放此雉,故欲為變異者。」   〔七〕 師古曰:「讇,古諂(也)〔字〕。」   〔八〕 師古曰:「足,益也,音子喻反。」   〔九〕 師古曰:「言帝行多驕泆,醜惡流布,聞於遠方也。」   〔一0〕師古曰:「見,顯示。」   〔一一〕如淳曰:「老母,音之老母也,當隨己受罪誅也。又謂己言深切,觸悟人主,積恚而死,必行之誅,不能復顧太后也。」師古曰:「如說非也。此言總屬於成帝耳。不然者,謂不如所諫而自修改也。老母,帝之母,即太后也。言帝不自修改,國家危亡,太后不知處所,高祖天下無所付屬也。屬音之欲反。」   成帝綏和二年三月,天水平襄有燕生爵,哺食至大,俱飛去〔一〕。京房易傳曰:「賊臣在國,厥咎燕生爵,諸侯銷。」一曰,生非其類,子不嗣世。   〔一〕 師古曰:「哺音蒲固反。食讀曰飤。謂與母俱去。」   史記魯定公時,季桓子穿井,得土缶,中得蟲若羊,〔一〕近羊禍也。羊者,地上之物,幽於土中,象定公不用孔子而聽季氏,暗昧不明之應也。一曰,羊去野外而拘土缶者,象魯君失其所而拘於季氏,季氏亦將拘於家臣也。是歲季氏家臣陽虎囚季桓子。後三年,陽虎劫公伐孟氏,兵敗,竊寶玉大弓而出亡。〔二〕   〔一〕 師古曰:「缶,盎也,即今之盆。」   〔二〕 師古曰:「寶玉謂夏后氏之璜,大弓謂封父之繁弱,皆魯始封之分器,所受於周也。定八年,陽虎作亂不克,竊之而入讙陽關以叛。」   左氏傳魯襄公時,宋有生女子赤而毛,棄之隄下,宋平公母共姬之御者見而收之,〔一〕因名曰棄。長而美好,納之平公,生子曰佐。後宋臣伊戾讒太子痤而殺之。〔二〕先是,大夫華元出奔晉,〔三〕華弱奔魯,〔四〕華臣奔陳,〔五〕華合比奔衛。〔六〕劉向以為時則火災赤眚之明應也。京房易傳曰:「尊卑不別,厥妖女生赤毛。」   〔一〕 師古曰:「平公,宋共公之子也,名成。共讀曰恭。」   〔二〕 師古曰:「事在襄二十六年。痤音才戈反。」   〔三〕 師古曰:「華元奔在成十五年。」   〔四〕 師古曰:「事在襄六年。」   〔五〕 師古曰:「事在襄十七年。」   〔六〕 師古曰:「事在昭六年。據今春秋,合比奔在殺太子痤後,而志總言先是,未詳其意。」   惠帝二年,天雨血於宜陽,一頃所,劉向以為赤眚也。時又冬雷,桃李華,常奧之罰也。是時政舒緩,諸呂用事,讒口妄行,殺三皇子,建立非嗣,〔一〕及不當立之王,〔二〕退王陵、趙堯、周昌。〔三〕呂太后崩,大臣共誅滅諸呂,僵尸流血。京房易傳曰:「歸獄不解,茲謂追非,厥咎天雨血;茲謂不親,民有怨心,不出三年,無其宗人。」又曰:「佞人祿,功臣僇,天雨血。」〔四〕   〔一〕 師古曰:「三皇子,謂趙隱王如意、趙幽王友、趙恭王恢,皆高帝子也。建立非嗣,謂立後宮美人子為嗣。」   〔二〕 孟康曰:「呂氏三王也。」   〔三〕 師古曰:「惠帝六年,王陵為右丞相。惠帝崩,呂后欲廢陵,遷為太傅,實奪之相權。高祖以趙堯為御史大夫,高后元年怨堯前定趙王如意之策,乃抵堯罪。周昌為趙相,趙王見鴆殺,昌謝病不朝見,三歲而薨。」   〔四〕 師古曰:「僇,古戮字。」   哀帝建平四年四月,山陽湖陵雨血,廣三尺,長五尺,大者如錢,小者如麻子。後二年,帝崩,王莽擅朝,誅貴戚丁、傅,大臣董賢等皆放徙遠方,與諸呂同(眾)〔象〕。誅死者少,雨血亦少。   傳曰:「聽之不聰,是謂不謀,厥咎急,厥罰恆寒,厥極貧。時則有鼓妖,時則有魚孽,時則有豕禍,時則有耳痾,時則有黑眚黑祥。惟火沴水。」   「聽之不聰,是謂不謀」,言上偏聽不聰,下情隔塞,則不能謀慮利害,失在嚴急,故其咎急也。盛冬日短,寒以殺物,政促迫,故其罰常寒也。寒則不生百穀,上下俱貧,故其極貧也。君嚴猛而閉下,臣戰栗而塞耳,則妄聞之氣發於音聲,故有鼓妖。寒氣動,故有魚孽。雨以龜為孽,〔一〕龜能陸處,非極陰也;魚去水而死,極陰之孽也。於易坎為豕,豕大耳而不聰察,聽氣毀,故有豕禍也。一曰,寒歲豕多死,及為怪,亦是也。及人,則多病耳者,故有耳痾。水色黑,故有黑眚黑祥。凡聽傷者病水氣,水氣病則火沴之。其極貧者,順之,其福曰富。劉歆聽傳曰有介蟲孽也,庶徵之恆寒。劉向以為春秋無其應,周之末世舒緩微弱,政在臣下,奧煖而已,故籍秦以為驗。〔二〕秦始皇帝即位尚幼,委政太后,太后淫於呂不韋及嫪毐〔三〕,封毐為長信侯,以太原郡為毐國,宮室苑囿自恣,政事斷焉。故天冬雷,以見陽不禁閉,以涉危害,舒奧迫近之變也。始皇既冠,毐懼誅作亂,始皇誅之,斬首數百級,大臣二十人,皆車裂以徇,夷滅其宗,遷四千餘家於房陵。是歲四月,寒,民有凍死者。數年之間,緩急如此,寒奧輒應,此其效也。劉歆以為大雨雪,及未當雨雪而雨雪,及大雨雹,隕霜殺叔草,皆常寒之罰也。劉向以為常雨屬貌不恭。京房易傳曰:「有德遭險,茲謂逆命,厥異寒。誅過深,當奧而寒,盡六日,亦為雹。害正不誅,茲謂養賊,寒七十二日,殺蜚禽〔四〕。道人始去茲謂傷,〔五〕其寒物無霜而死,涌水出。戰不量敵,茲謂辱命,其寒雖雨物不茂。聞善不予,厥咎聾。」   〔一〕 服虔曰:「多雨則龜多出。」   〔二〕 師古曰:「籍,假借。」   〔三〕 師古曰:「嫪或音居虯反。嫪,姓也。毐,名也。許慎說以為『嫪毐,士之無行者』。嫪音郎到反。毐音烏改反。與今史記、漢書本文不同,且摎樂之姓,又非嫪也,故當依本字以讀。」   〔四〕 師古曰:「蜚讀曰飛。」   〔五〕 服虔曰:「有道之人去。」   桓公八年「十月,雨雪」。周十月,今八月也,未可以雪,劉向以為時夫人有淫齊之行,而桓有妒(媚)〔媢〕之心,〔一〕夫人將殺,其象見也。〔二〕桓不覺寤,後與夫人俱如齊而殺死。凡雨,陰也,雪又雨之陰也,出非其時,迫近象也。董仲舒以為象(大)〔夫〕人專恣,陰氣盛也。   〔一〕 師古曰:「媢謂夫妒婦也。音莫報反。」   〔二〕 師古曰:「謂欲殺桓公。」   釐公十年「冬,大雨雪」。劉向以為先是釐公立妾為夫人,陰居陽位,陰氣盛也。公羊經曰「大雨雹」。董仲舒以為公脅於齊桓公,立妾為夫人,不敢進群妾,〔一〕故專壹之象見諸雹,皆為有所漸脅也,〔二〕行專壹之政云。   〔一〕 師古曰:「已解於上。」   〔二〕 孟康曰:「謂陰氣漸脅。」   昭公四年「正月,大雨雪」。劉向以為昭取於吳而為同姓,謂之吳孟子。〔一〕君行於上,臣非於下。又三家已彊,皆賤公行,慢㑄之心生。〔二〕董仲舒以為季孫宿任政,陰氣盛也。〔三〕   〔一〕 師古曰:「魯與吳俱姬也。周禮同姓不為婚,故諱不稱吳姬,而云孟子也。取讀曰娶。」   〔二〕 師古曰:「㑄,古侮字。」   〔三〕 師古曰:「季孫宿,季武子也。」   文帝四年六月,大雨雪。後三歲,淮南王長謀反,發覺,遷,道死。〔一〕京房易傳曰:「夏雨雪,戒臣為亂。」   〔一〕 師古曰:「遷於蜀,未至而死於雍,故曰道死。」   景帝中六年三月,雨雪。其六月,匈奴入上郡取苑馬,吏卒戰死者二千餘人。明年,條侯周亞夫下獄死。   武帝元狩元年十二月,大雨雪,民多凍死。是歲淮南、衡山王謀反,發覺,皆自殺。使者行郡國,治黨與,〔一〕坐死者數萬人。   〔一〕 師古曰:「行音下更反。」   元鼎二年三月,雪,平地厚五尺。是歲御史大夫張湯有罪自殺,丞相嚴青翟坐與三長史謀陷湯,〔一〕青翟自殺,三長史皆棄市。   〔一〕 師古曰:「謂朱買臣為丞相長史,王朝及邊通皆守丞相長史也。」   元鼎三年三月水冰,四月雨雪,關東十餘郡人相食。是歲,民不占緡錢有告者,以半畀之。〔一〕   〔一〕 師古曰:「言政急刻也。占音之贍反。」   元帝建昭二年十一月,齊楚地大雪,深五尺。是歲魏郡太守京房為石顯所告,坐與妻父淮陽王舅張博、博弟光勸視淮陽王以不義〔一〕,博要斬,光、房棄市,御史大夫鄭弘坐免為庶人。成帝即位,顯伏辜,淮陽王上書冤博,辭語增加,〔二〕家屬徙者復得還。   〔一〕 師古曰:「視讀曰示。」   〔二〕 師古曰:「言博本為石顯所冤,增加其語故陷罪。」   建昭四年三月,雨雪,燕多死。谷永對曰:「皇后桑蠶以治祭服,共事天地宗廟,〔一〕正以是日疾風自西北,大寒雨雪,壞敗其功,以章不鄉。〔二〕宜齊戒辟寢,以深自責,〔三〕請皇后就宮,鬲閉門戶,毋得擅上。〔四〕且令眾妾人人更進,以時博施。皇天說喜,〔五〕庶幾可以得賢明之嗣。即不行臣言,災異俞甚,天變成形,臣雖欲復捐身關策,不及事已。」〔六〕其後許后坐祝詛廢。   〔一〕 師古曰:「共讀曰恭。」   〔二〕 師古曰:「言不當天心。鄉讀曰嚮。」   〔三〕 師古曰:「齊讀曰齋。辟讀曰避。」   〔四〕 師古曰:「鬲與隔同。擅上,謂輒至御所也。上音時掌反。一曰,擅,專也。上謂天子也,讀如本字。勿令皇后專固天子。」   〔五〕 師古曰:「更音工衡反。說讀曰悅。」   〔六〕 師古曰:「言雖欲棄捐其身,不懷顧慮,極陳計策,關說天子,亦無所及。」   陽朔四年四月,雨雪,燕雀死。後十六年,許皇后自殺。   定公元年「十月,隕霜殺菽」。〔一〕劉向以為周十月,今八月也,消卦為觀,〔二〕陰氣未至君位而殺,誅罰不由君出,在臣下之象也。是時季氏逐昭公,公死于外,定公得立,故天見災以視公也。〔三〕釐公二年「十月,隕霜不殺草」,為嗣君微,失秉事之象也。〔四〕其後卒在臣下,則災為之生矣。異故言草,災故言菽,重殺穀。〔五〕一曰菽,草之難殺者也,言殺菽,知草皆死也;言不殺草,知菽亦不死也。董仲舒以為菽,草之彊者,天戒若曰,加誅於彊臣。言菽,以微見季氏之罰也。   〔一〕 師古曰:「菽,大豆。」   〔二〕 師古曰:「坤下巽上也。」   〔三〕 師古曰:「視讀曰示。」   〔四〕 師古曰:「謂襄仲專權,殺嫡立庶,公室遂弱。秉音彼命反。」   〔五〕 師古曰:「以其事為重,不比於殺草也。」   武帝元光四年四月,隕霜殺草木。先是二年,遣五將軍三十萬眾伏馬邑下,〔一〕欲襲單于,單于覺之而去。自是始征伐四夷,師出三十餘年,天下戶口減半。京房易傳曰:「興兵妄誅,茲謂亡法,厥災霜,夏殺五穀,冬殺麥。誅不原情,茲謂不仁,其霜,夏先大雷風,冬先雨,乃隕霜,有芒角。賢聖遭害,其霜附木不下地。佞人依刑,茲謂私賊,其霜在草根土隙間。不教而誅茲謂虐,其霜反在草下。」   〔一〕 師古曰:「謂御史大夫韓安國為護軍將軍,衛尉李廣為驍騎將軍,太僕公孫賀為輕車將軍,大行王恢為將屯將軍,太中大夫李息為材官將軍。」   元帝永光元年三月,隕霜殺桑;九月二日,隕霜殺稼,天下大飢。是時中書令石顯用事專權,與春秋定公時隕霜同應。成帝即位,顯坐作威福誅。   釐公二十九年「秋,大雨雹」。劉向以為盛陽雨水,溫煖而湯熱,陰氣脅之不相入,則轉而為雹;盛陰雨雪,凝滯而冰寒,陽氣薄之不相入,則散而為霰。〔一〕故沸湯之在閉器,而湛於寒泉,則為冰,〔二〕及雪之銷,亦冰解而散,此其驗也。故雹者陰脅陽也,霰者陽脅陰也,春秋不書霰者,猶月食也。釐公末年信用公子遂,遂專權自恣,將至於殺君,故陰脅陽之象見。釐公不寤,遂終專權,後二年殺子赤,立宣公。〔三〕左氏傳曰:「聖人在上無雹,雖有不為災。」說曰:凡物不為災不書,書大,言為災也。凡雹,皆冬之愆陽,夏之伏陰也。〔四〕   〔一〕 師古曰:「霰,雨雪雜下,音先見反。」   〔二〕 孟康曰:「投湯器中,以沈寒泉而成也。」師古曰:「湛讀曰沈。」   〔三〕 師古曰:「公子遂,東門襄仲也。赤,文公太子,即惡也。」   〔四〕 師古曰:「愆,過也。過陽,冬溫也。伏陰,夏寒也。」   昭公三年,「大雨雹」。是時季氏專權,脅君之象見。昭公不寤,後季氏卒逐昭公。   元封三年十二月,雷雨雹,大如馬頭。宣帝地節四年五月,山陽濟陰雨雹如雞子,深二尺五寸,殺二十人,蜚鳥皆死。〔一〕其十月,大司馬霍禹宗族謀反,誅,霍皇后廢。   〔一〕 師古曰:「蜚讀曰飛。」   成帝河平二年四月,楚國雨雹,大如斧,蜚鳥死。   左傳曰釐公三十二年十二月己卯,晉文公卒,庚辰,將殯于曲沃,出絳,柩有聲如牛。劉向以為近鼓妖也。喪,凶事;聲如牛,怒象也。將有急怒之謀,以生兵革之禍。是時,秦穆公遣兵襲鄭而不假道,還,晉大夫先軫謂襄公曰,秦師過不假塗,請擊之。〔一〕遂要崤阨,〔二〕以敗秦師,匹馬觭輪無反者,〔三〕操之急矣。〔四〕晉不惟舊,而聽虐謀,結怨彊國,四被秦寇,禍流數世,凶惡之效也。〔五〕   〔一〕 師古曰:「先軫即原軫。」   〔二〕 師古曰:「即今之二崤山也。」   〔三〕 服虔曰:「觭音奇偶之奇。」師古曰:「觭,隻也。言盡虜獲之。觭音居宜反。」   〔四〕 師古曰:「操,持也。謂執持所虜獲也。操音千高反。」   〔五〕 師古曰:「舊者,謂晉襄之父文公本為秦所納而得國,是舊恩也。虐謀,先軫之計也。四被秦寇,謂魯文二年秦孟明視帥師伐晉,三年秦伯伐晉濟河焚舟取王官及郊,十年秦伯伐晉取北徵,十二年秦伯伐晉取羈馬。禍流,謂自襄公至厲公,凡五君與秦構難也。」   哀帝建平二年四月乙亥朔,御史大夫朱博為丞相,少府趙玄為御史大夫,臨延登受策,有大聲如鍾鳴,〔一〕殿中郎吏陛者皆聞焉。〔二〕上以問黃門侍郎揚雄、李尋,尋對曰:「洪範所謂鼓妖者也。師法以為人君不聰,為眾所惑,空名得進,則有聲無形,不知所從生。其傳曰歲月日之中,則正卿受之。今以四月日加辰巳有異,是為中焉。正卿謂執政大臣也。宜退丞相、御史,以應天變。然雖不退,不出期年,其人自蒙其咎。」〔三〕揚雄亦以為鼓妖,聽失之象也。朱博為人彊毅多權謀,宜將不宜相,恐有凶惡亟疾之怒。〔四〕八月,博、玄坐為姦謀,博自殺,玄減死論。京房易傳曰:「令不修本,下不安,金毋故自動,若有音。」   〔一〕 師古曰:「延入而登殿也。漢舊儀云丞相御史大夫初拜,皇帝延登親詔也。」   〔二〕 師古曰:「陛者,謂執兵列於陛側。」   〔三〕 師古曰:「期年,十二月也。蒙猶被也。期音基。」   〔四〕 師古曰:「亟,急也,音居力反。」   史記秦二世元年,天無雲而雷。劉向以為雷當託於雲,猶君託於臣,陰陽之合也。二世不恤天下,萬民有怨畔之心。是歲陳勝起,天下畔,趙高作亂,秦遂以亡。一曰,易震為雷,為貌不恭也。   史記秦始皇八年,河魚大上。劉向以為近魚孽也。是歲,始皇弟長安君將兵擊趙,反,死屯留,軍吏皆斬,遷其民於臨洮。〔一〕明年有嫪(毒)〔毐〕之誅。魚陰類,民之象,逆流而上者,民將不從君令為逆行也。其在天文,魚星中河而處,車騎滿野。至于二世,暴虐愈甚,終用急亡。京房易傳曰:「眾逆同志,厥妖河魚逆流上。」   〔一〕 師古曰:「本使長安君擊趙,至屯留而謀反作亂,故賜長安君死,斬其軍吏,遷其黔首也。屯留,上黨縣也。臨洮,即今之洮州也。屯音純。洮音土高反。」   武帝元鼎五年秋,蛙與蝦蟆群鬥。〔一〕是歲,四將軍眾十萬征南越,〔二〕開九郡。〔三〕   〔一〕 師古曰:「蛙音胡媧反。蝦音遐。蟆音麻。」   〔二〕 師古曰:「謂伏波將軍路博德出桂陽下皇水,樓船將軍楊僕出豫章下湞水,歸義越侯嚴為戈船將軍出零陵下離水,田甲為下瀨將軍下蒼梧。」   〔三〕 師古曰:「謂得越地以為南海、蒼梧、鬱林、合浦、交趾、九真、日南、珠崖、儋耳郡也。」   成帝鴻嘉四年秋,雨魚于信都,長五寸以下。成帝永始元年春,北海出大魚,長六丈,高一丈,四枚。哀帝建平三年,東萊平度出大魚,〔一〕長八丈,高丈一尺,七枚,皆死。京房易傳曰:「海數見巨魚,邪人進,賢人疏。」〔二〕   〔一〕 師古曰:「平度,東萊之縣。」   〔二〕 師古曰:「數音所角反。」   桓公五年「秋,螽」。〔一〕劉歆以為貪虐取民則螽,介蟲之孽也,與魚同占。劉向以為介蟲之孽屬言不從。是歲,公獲二國之聘,取鼎易邑,〔二〕興役起城。〔三〕諸螽略皆從董仲舒說云。   〔一〕 師古曰:「螽即阜螽,即今之蝩蟲也。螽音終。蝩音之庸反。」   〔二〕 師古曰:「二國,宋、鄭也。宋以郜鼎賂公,鄭以泰山之田易許田也。」   〔三〕 師古曰:「謂五年夏城祝丘也。」   嚴公二十九年「有蜚」。劉歆以為負蠜也,性不食穀,食穀為災,介蟲之孽。〔一〕劉向以為蜚色青,近青眚也,非中國所有。南越盛暑,男女同川澤,淫風所生,為蟲臭惡。〔二〕是時嚴公取齊淫女為夫人,既入,淫於兩叔,故蜚至。天戒若曰,今誅絕之尚及,不將生臭惡,聞於四方。嚴不寤,其後夫人與兩叔作亂,二嗣以殺,〔三〕卒皆被辜。〔四〕董仲舒指略同。   〔一〕 師古曰:「蜚音伏味反。蠜音煩。」   〔二〕 師古曰:「蜚者,中國所有,非南越之蟲,未詳向所說。」   〔三〕 師古曰:「二嗣,謂子般及閔公也。」   〔四〕 師古曰:「謂二叔、哀姜皆不得其死也。已解於上。」   釐公十五年「八月,螽」。劉向以為先是釐有鹹之會,後城緣陵,〔一〕是歲復以兵車為牡丘會,使公孫敖帥師,及諸侯大夫救徐,〔二〕兵比三年在外。〔三〕   〔一〕 師古曰:「僖十(二)〔三〕年,公會齊侯、宋公、陳侯、衛侯、鄭伯、許男、曹伯于鹹。鹹,衛地。十四年而與諸侯城緣陵。緣陵,杞邑也。」   〔二〕 師古曰:「十五年公會齊侯、宋公、陳侯、衛侯、鄭伯、許男、曹伯,盟于牡丘,遂次于匡。公孫敖帥師,及諸侯之大夫救徐。公孫敖,孟穆伯也。諸侯之大夫,即所與會諸侯也。時楚伐徐,故救之。」   〔三〕 師古曰:「比,頻也。」   文公三年「秋,雨螽于宋」。劉向以為先是宋殺大夫而無罪〔一〕,有暴虐賦斂之應。〔二〕穀梁傳曰上下皆合,言甚。〔三〕董仲舒以為宋三世內取,〔四〕大夫專恣,殺生不中,〔五〕故螽先死而至。劉歆以為螽為穀災,卒遇賊陰,墜而死也。   〔一〕 師古曰:「謂僖二十五年經書『宋殺其大夫』,不書名,以其無罪。」   〔二〕 師古曰:「謂宋昭公也。」   〔三〕 師古曰:「上下皆合,螽之多。」   〔四〕 師古曰:「三世,謂襄公、成公、昭公也。內取於國之大夫也。事見公羊傳。取讀曰娶。」   〔五〕 師古曰:「中音竹仲反。」   八年「十月,螽」。時公伐邾取須朐,城郚。〔一〕   〔一〕 師古曰:「須朐,邾邑;郚,魯邑也。事並在文七年。朐音鉅俱反。郚音吾。」   宣公六年「八月,螽」。劉向以為先是時宣伐莒向,〔一〕後比再如齊,謀伐萊。〔二〕   〔一〕 師古曰:「事在四年。向,莒邑也。向音餉。」   〔二〕 師古曰:「比,頻也。謂四年秋及五年春公如齊,七年公會齊侯伐萊是也。」   十三年「秋,螽」。公孫歸父會齊伐莒。〔一〕   〔一〕 師古曰:「事在十一年。歸父,東門襄仲子也,字子家。父讀曰甫。」   十五年「秋,螽」。宣亡熟歲,數有軍旅。   襄公七年「八月,螽」。劉向以為先是襄興師救陳,〔一〕滕子、郯子、小邾子皆來朝。〔二〕夏,城費。〔三〕   〔一〕 師古曰:「謂五年楚伐陳,公會晉侯、宋公、衛侯、鄭伯、齊太子光救陳也。」   〔二〕 師古曰:「六年滕子來朝,七年郯子、小邾子來朝。」   〔三〕 師古曰:「亦七年之夏。費,魯邑也。音祕。」   哀公十二年「十二月,螽」。是時哀用田賦。〔一〕劉向以為春用田賦,冬而螽。   〔一〕 師古曰:「言重斂也。解在刑法志。」   十三年「九月,螽;十二月,螽」。比三螽,虐取於民之效也。〔一〕劉歆以為周十二月,夏十月也,火星既伏,蟄蟲皆畢,天之見變,因物類之宜,不得以螽,是歲再失閏矣。周九月,夏七月,故傳曰「火猶西流,司曆過也」。   〔一〕 師古曰:「比,頻也。」   宣公十五年「冬,蝝生」。〔一〕劉歆以為蝝,螕〈蠹,中“石改{缶木}”〉之有翼者,〔二〕食穀為災,黑眚也。董仲舒、劉向以為蝝,螟始生也,一曰(螟)〔蝗〕始生。是時民患上力役,解於公田。〔三〕宣是時初稅畝。稅畝,就民田畝擇美者稅其什一,亂先王制而為貪利,故應是而蝝生,屬蠃蟲之孽。   〔一〕 師古曰:「爾雅曰『蝝,蝮蜪』,說者以為螽蝗之類。蝮音蒲北反,又音服。蜪音徒高反。」   〔二〕 孟康曰:「螕〈蠹,中“石改{缶木}”〉,音蚍蜉。」   〔三〕 師古曰:「解讀曰懈。」   景帝中三年秋,蝗。先是匈奴寇邊,中尉不害將車騎材官士屯代高柳。〔一〕   〔一〕 師古曰:「魏不害。」   武帝元光五年秋,螟;六年夏,蝗。先是,五將軍眾三十萬伏馬邑,欲襲單于也。〔一〕是歲,四將軍征匈奴。〔二〕   〔一〕 師古曰:「已解于上。」   〔二〕 師古曰:「謂車騎將軍衛青出上谷,騎將軍公孫敖出代,輕車將軍公孫賀出雲中,驍騎將軍李廣出雁門也。」   元鼎五年秋,蝗。是歲,四將軍征南越〔一〕及西南夷,〔二〕開十餘郡。〔三〕   〔一〕 師古曰:「已解於上。」   〔二〕 師古曰:「越(騎)〔馳〕義侯遺將巴蜀罪人發夜郎兵征西南夷,平之。」   〔三〕 師古曰:「定越地為九郡,定西南夷為武都、牂柯、越嶲、沈黎、汶山郡,凡十四郡。」   元封六年秋,蝗。先是,兩將軍征朝鮮,〔一〕開三郡。〔二〕   〔一〕 師古曰:「二年,樓船將軍楊僕、左將軍荀彘將應募罪人擊之。」   〔二〕 師古曰:「武紀云以其地為樂浪、臨屯、玄菟、真番郡,是四郡也,而此云三,蓋傳寫志者誤。」   太初元年夏,蝗從東方蜚至敦煌;〔一〕三年秋,復蝗。元年貳師將軍征大宛,天下奉其役連年。   〔一〕 師古曰:「蜚讀曰飛。」   征和三年秋,蝗;四年夏,蝗。先是一年,三將軍眾十餘萬征匈奴。〔一〕征和三年,貳師七萬人沒不還。   〔一〕 師古曰:「謂三年貳師將軍廣利將七萬人出五原,御史大夫商丘成二萬人出西河,重合侯馬通四萬騎出酒泉。」   平帝元始二年秋,蝗,遍天下。是時王莽秉政。   左氏傳曰嚴公八年齊襄公田于貝丘,〔一〕見豕。從者曰:「公子彭生也。」公怒曰:「射之!」豕人立而啼,公懼,墜車,傷足喪屨。劉向以為近豕禍也。先是,齊襄淫於妹魯桓公夫人,使公子彭生殺(威)〔桓〕公,又殺彭生以謝魯。公孫無知有寵於先君,襄公絀之,〔二〕無知帥怨恨之徒攻襄於田所,〔三〕襄匿其戶間,足見於戶下,遂殺之。傷足喪屨,卒死於足,虐急之效也。   〔一〕 師古曰:「貝丘,齊地。」   〔二〕 師古曰:「無知,僖公弟,夷仲年之子也,於襄公從父昆弟。先君即僖公。」   〔三〕 師古曰:「怨恨之徒,謂連稱、管至父久戍葵丘也。」   昭帝元鳳元年,燕王宮永巷中豕出圂,壞都灶,〔一〕銜其釜六七枚置殿前。〔二〕劉向以為近豕禍也。時燕王旦與長公主、左將軍謀為大逆,誅殺諫者,暴急無道。灶者,生養之本,豕而敗灶,陳釜於庭,釜灶將不用,宮室將廢辱也。燕王不改,卒伏其辜。京房易傳曰:「眾心不安君政,厥妖豕入居室。」   〔一〕 師古曰:「圂者,養豕之牢也。都灶,烝炊之大灶也。圂音胡頓反。」   〔二〕 晉灼曰:「鬴,古文釜字。」   史記魯襄公二十三年,穀、洛水鬥,將毀王宮。劉向以為近火沴水也。周靈王將擁之,有司諫曰:「不可。長民者不崇藪,不墮山,不防川,不竇澤。〔一〕今吾執政毋乃有所辟,〔二〕而滑夫二川之神,〔三〕使至于爭明,〔四〕以防王宮室,王而飾之,毋乃不可乎!〔五〕懼及子孫,王室愈卑。」王卒擁之。以傳推之,以四瀆比諸侯,穀、洛其次,卿大夫之象也,〔六〕為卿大夫將分爭以危亂王室也。是時世卿專權,儋括將有篡殺之謀,〔七〕如靈王覺寤,匡其失政,〔八〕懼以承戒,則災禍除矣。不聽諫謀,簡嫚大異,〔九〕任其私心,塞埤擁下,〔一0〕以逆水勢而害鬼神。後數年有黑如日者五。是歲蚤霜,靈王崩。景王立二年,儋括欲殺王,而立王弟佞夫。佞夫不知,景王并誅佞夫。〔一一〕及景王死,五大夫爭權,或立子猛,或立子朝,王室大亂。〔一二〕京房易傳曰:「天子弱,諸侯力政,〔一三〕厥異水鬥。」   〔一〕 師古曰:「長萌為萌之長也。崇,聚也。藪謂澤之無水者。墮,毀也。防,止也。竇,穴也。墮音火規反。」   〔二〕 服虔曰:「音邪辟之辟。」   〔三〕 師古曰:「滑,亂也,音骨。」   〔四〕 臣瓚曰:「明,水道也。」師古曰:「明謂神靈。」   〔五〕 師古曰:「言為欲防固王宮,使水不得毀,故遏飾二川。」   〔六〕 師古曰:「穀、洛皆大水,故為四瀆之次。」   〔七〕 師古曰:「儋括,儋季之子,簡王之孫也。篡殺之謀,謂除喪服,將見靈王,過庭而歎曰『嗚呼,必有此夫!』」   〔八〕 師古曰:「匡,正也。」   〔九〕 師古曰:「諫謀,謂單公子愆旗聞儋括之言,恐必為害,請殺之,王不聽也。簡嫚大異,謂不憂穀、洛。」   〔一0〕師古曰:「埤,卑也,音婢。」   〔一一〕師古曰:「事在襄三十年。」   〔一二〕師古曰:「五大夫,謂劉子、單子、尹氏、召伯、毛伯也。已解於上。」   〔一三〕師古曰:「政亦征也,言專以武力相征討。一說,諸侯之政,當以德禮,今王室微弱,文教不行,遂乃以力為政,相攻伐也。」   史記曰,秦武王三年渭水赤者三日,昭王三十四年渭水又赤三日。劉向以為近火沴水也。秦連相坐之法,棄灰於道者黥,〔一〕罔密而刑虐,加以武伐橫出,殘賊鄰國,至於變亂五行,氣色謬亂。天戒若曰,勿為刻急,將致敗亡。秦遂不改,至始皇滅六國,二世而亡。昔三代居三河,河洛出圖書,〔二〕秦居渭陽,而渭水數赤,〔三〕瑞異應德之效也。京房易傳曰:「君湎于酒,淫于色,〔四〕賢人潛,國家危,厥異流水赤也。」   〔一〕 孟康曰:「商鞅為政,以棄灰於道必坋人,坋人必鬥,故設黥刑以絕其原也。」臣瓚曰:「棄灰或有火,火則燔廬舍,故刑之也。」師古曰:「孟說是也。坋音蒲頓反。」   〔二〕 師古曰:「謂夏即安邑,即河東也;殷都朝歌,即河內也;周都洛陽,即河南也。」   〔三〕 師古曰:「數音山角反。」   〔四〕 師古曰:「湎,流也,音莫踐反。」 ## 漢書卷二十七下之上‧五行志第七下之上   傳曰:「思心之不睿,是謂不聖,厥咎霿,〔一〕厥罰恆風,厥極凶短折。時則有脂夜之妖,時則有華孽,時則有牛禍,時則有心腹之痾,時則有黃眚黃祥,時則有金木水火沴土。」   〔一〕 師古曰:「霿音莫豆反。」   「思心之不睿,是謂不聖。」思心者,心思慮也;睿,寬也。孔子曰:「居上不寬,吾何以觀之哉!」〔一〕言上不寬大包容臣下,則不能居聖位。貌言視聽,以心為主,四者皆失,則區霿無識,〔二〕故其咎霿也。雨旱寒奧,亦以風為本,〔三〕四氣皆亂,故其罰常風也。常風傷物,故其極凶短折也。傷人曰凶,禽獸曰短,屮木曰折。〔四〕一曰,凶,夭也;兄喪弟曰短,父喪子曰折。在人腹中,肥而包裹心者脂也,心區霿則冥晦,故有脂夜之妖。〔五〕一曰,有脂物而夜為妖,若脂水夜汙人衣,淫之象也。一曰,夜妖者,雲風並起而杳冥,故與常風同象也。溫而風則生螟螣,〔六〕有裸蟲之孽〔七〕。劉向以為於易巽為風為木,卦在三月四月,繼陽而治,主木之華實。風氣盛,至秋冬木復華,故有華孽。一曰,地氣盛則秋冬復華。一曰,華者色也,土為內事,為女孽也。於易坤為土為牛,牛大心而不能思慮,思心氣毀,故有牛禍。一曰,牛多死及為怪,亦是也。及人,則多病心腹者,故有心腹之痾。土色黃,故有黃眚黃祥。凡思心傷者病土氣,土氣病則金木水火沴之,故曰「時則有金木水火沴土」。不言「惟」而獨曰「時則有」者,非一衝氣所沴,明其異大也。其極曰凶短折,順之,其福曰考終命。〔八〕劉歆思心傳曰時則有臝蟲之孽,謂螟螣之屬也。庶徵之常風,劉向以為春秋無其應。   〔一〕 師古曰:「論語載孔子之言。」   〔二〕 師古曰:「區音口豆反。霿音莫豆反。其下並同。」   〔三〕 師古曰:「奧音於六反。」   〔四〕 師古曰:「屮,古草字。」   〔五〕 師古曰:「脂妖及夜妖。」   〔六〕 師古曰:「螣音徒得反。」   〔七〕 師古曰:「裸亦臝字也,從衣果聲。」   〔八〕 師古曰:「壽考而終其命。」   釐公十六年「正月,六鶂退蜚,過宋都」。〔一〕左氏傳曰「風也」。劉歆以為風發於它所,至宋而高,鶂高蜚而逢之,則退。經以見者為文,故記退蜚;傳以實應著,言風,常風之罰也。象宋襄公區霿自用,不容臣下,逆司馬子魚之諫,而與彊楚爭盟,〔二〕後六年為楚所執,〔三〕應六鶂之數云。京房易傳曰:「潛龍勿用,〔四〕眾逆同志,至德乃潛,厥異風。其風也,行不解物,不長,〔五〕雨小而傷。政悖德隱茲謂亂,厥風先風不雨,大風暴起,發屋折木。守義不進茲謂耄,厥風與雲俱起,折五穀莖。臣易上政,茲謂不順,厥風大焱發屋。〔六〕賦斂不理茲謂禍,厥風絕經(紀)〔緯〕,〔七〕止即溫,溫即蟲。侯專封茲謂不統,厥風疾,而樹不搖,穀不成。辟不思道利,茲謂無澤,〔八〕厥風不搖木,旱無雲,傷禾。公常於利茲謂亂,〔九〕厥風微而溫,生蟲蝗,害五穀。棄正作淫茲謂惑,厥風溫,螟蟲起,害有益人之物。侯不朝茲謂叛,厥風無恆,地變赤而殺人。」   〔一〕 師古曰:「鶂音五狄反。」   〔二〕 師古曰:「子魚,公子目夷也,桓公之子,而為司馬。爭盟,謂為鹿上之盟,以求諸侯於楚。子魚諫曰:『小國爭盟,禍也。』公不聽之。」   〔三〕 師古曰:「僖二十一年,楚執宋公以伐宋,距六鶂退飛凡六年。」   〔四〕 師古曰:「乾初九爻辭。」   〔五〕 師古曰:「不解物,謂物逢之而不解散也。不長,所起者近也。」   〔六〕 師古曰:「焱,疾風也,音必遙反。」   〔七〕 如淳曰:「有所破壞,絕匹帛之屬也。」晉灼曰:「南北為經,東西為緯,絲因風暴,亂不端理也。」   〔八〕 師古曰:「道讀曰導,不思導示於下而安利之。」   〔九〕 師古曰:「公,上爵也。常於利,謂心常求利也。」   文帝二年六月,淮南王都壽春大風毀民室,殺人。劉向以為是歲南越反,攻淮南邊,淮南王長破之,後年入朝,殺漢故丞相辟陽侯,上赦之,歸聚姦人謀逆亂,自稱東帝,見異不寤,後遷于蜀,道死廱。   文帝五年,吳暴風雨,壞城官府民室。時吳王濞謀為逆亂,天戒數見,終不改寤,後卒誅滅。   五年十月,楚王都彭城大風從東南來,毀巿門,殺人。是月王戊初嗣立,後坐淫削國,與吳王謀反,刑僇諫者。〔一〕吳在楚東南,天戒若曰,勿與吳為惡,將敗巿朝。王戊不寤,卒隨吳亡。   〔一〕 師古曰:「謂楚相張尚、太傅趙夷吾也。僇,古戮字。下皆類此。」   昭帝元鳳元年,燕王都薊大風雨,〔一〕拔宮中樹七圍以上十六枚,壞城樓。燕王旦不寤,謀反發覺,卒伏其辜。   〔一〕 師古曰:「薊,縣名,燕國之所都。」   釐公十五年「九月己卯晦,震夷伯之廟」。〔一〕劉向以為晦,暝也;震,雷也。夷伯,世大夫,正(書)〔晝〕雷,其廟獨冥〔二〕。天戒若曰,勿使大夫世官,將專事暝晦。明年,公子季友卒,果世官,〔三〕政在季氏。至成公十六年「六月甲午晦」,正晝皆暝,陰為陽,臣制君也。成公不寤,其冬季氏殺公子偃。〔四〕季氏萌於釐公,〔五〕大於成公,此其應也。董仲舒以為夷伯,季氏之孚也,〔六〕陪臣不當有廟。震者雷也,晦暝,雷擊其廟,明當絕去僭差之類也。向又以為此皆所謂夜妖者也。劉歆以為春秋及朔言朔,及晦言晦,人道所不及,則天震之。展氏有隱慝,故天加誅於其祖夷伯之廟以譴告之也。   〔一〕 師古曰:「夷伯,司空無駭之後,本魯公族也,號展氏。」   〔二〕 師古曰:「冥,暗也。」   〔三〕 師古曰:「謂季友之孫行父仍執政專國,自此以後常為卿。」   〔四〕 師古曰:「為季文子所殺也。已解於上。」   〔五〕 師古曰:「萌,喻草木始生也。言其始有(成)〔威〕權。」   〔六〕 師古曰:「孚,信也。所信任之臣也。」   成公十六年「六月甲午晦,晉侯及楚子、鄭伯戰于鄢陵」。皆月晦云。   隱公五年「秋,螟」。董仲舒、劉向以為時公觀漁于棠,貪利之應也。〔一〕劉歆以為又逆臧釐伯之諫,〔二〕貪利區霿,以生臝蟲之孽也。   〔一〕 師古曰:「棠,魯地也。陳漁者之事而觀之也。」   〔二〕 師古曰:「臧僖伯,公子彄也,孝公之子,諫觀漁。」   八年「九月,螟」。時鄭伯以邴將易許田,〔一〕有貪利心。京房易傳曰:「臣安祿茲謂貪,厥災蟲,蟲食根。德無常茲謂煩,蟲食葉。不絀無德,蟲食本。與東作爭,茲謂不時,〔二〕蟲食節。蔽惡生孽,蟲食心。」〔三〕   〔一〕 師古曰:「〔邴〕,鄭祀泰山之邑也,音彼命反。已解於上。」   〔二〕 師古曰:「奪農時也。」   〔三〕 師古曰:「蔽謂惡人蔽君之明(謂)〔為〕災孽也。」   嚴公六年「秋,螟」。董仲舒、劉向以為先是衛侯朔出奔齊,齊侯會諸侯納朔,〔一〕許諸侯賂。〔二〕齊人歸衛寶,魯受之,〔三〕貪利應也。   〔一〕 師古曰:「朔謂惠公也。桓十六年,以左公子(涸)〔泄〕、右公子職立公子黔牟,故惠公奔齊。至莊五年,會齊人、宋人、蔡人伐衛而納惠公也。」   〔二〕 師古曰:「諸國各有賂。」   〔三〕 師古曰:「以伐衛所獲之寶來歸魯。」   文帝後六年秋,螟。是歲匈奴大入上郡、雲中,烽火通長安,遣三將軍屯邊,三將軍屯京師。〔一〕   〔一〕 師古曰:「並已解於上。」   宣公三年,「郊牛之口傷,改卜牛,牛死」。劉向以為近牛禍也。是時宣公與公子遂謀共殺子赤而立,〔一〕又以喪娶,〔二〕區霿昏亂。亂成於口,幸有季文子得免於禍,天猶惡之,生則不饗其祀,〔三〕死則災燔其廟。〔四〕董仲舒指略同。   〔一〕 師古曰:「已解於上也。」   〔二〕 師古曰:「宣元年正月,公子遂如齊逆女。三月,遂以夫人婦姜至自齊,時(成)〔文〕公喪制未除。」   〔三〕 師古曰:「謂郊牛傷死,是天不欲饗其祀。」   〔四〕 師古曰:「成三年,新宮災。新宮者,宣之廟也,以其新成,故謂之新宮。」   秦孝文王五年,斿朐衍,有獻五足牛者。〔一〕劉向以為近牛禍也。先是文惠王初都咸陽,廣大宮室,南臨渭,北臨涇,思心失,逆土氣。足者止也,戒秦建止奢泰,將致危亡。〔二〕秦遂不改,至於離宮三百,復起阿房,未成而亡。一曰,牛以力為人用,足所以行也。其後秦大用民力轉輸,起負海至北邊,〔三〕天下叛之。京房易傳曰:「興繇役,奪民時,厥妖牛生五足。」   〔一〕 師古曰:「朐衍,地名,在北地。朐音許于反。」   〔二〕 如淳曰:「建立基止。泰,奢泰。」   〔三〕 師古曰:「負海,猶言背海也。」   景帝中六年,梁孝王田北山,有獻牛,足上出背上。劉向以為近牛禍。先是孝王驕奢,起苑方三百里,宮館閣道相連三十餘里。納於邪臣羊勝之計,欲求為漢嗣,刺殺議臣爰盎,事發,負斧歸死。既退歸國,猶有恨心,內則思慮霿亂,外則土功過制,故牛禍作。足而出於背,下奸上之象也。〔一〕猶不能自解,發疾暴死,又凶短之極也。   〔一〕 師古曰:「奸,犯也,音干。」   左氏傳昭公二十一年春,周景王將鑄無射鍾,〔一〕泠州鳩曰:〔二〕「王其以心疾死乎!夫天子省風以作樂,〔三〕小者不窕,大者不摦。〔四〕摦則不容,心是以感,感實生疾。今鍾摦矣,王心弗𢦟,〔五〕其能久乎?」劉向以為是時景王好聽淫聲,適庶不明,〔六〕思心霿亂,明年以心疾崩,近心腹之痾,凶短之極者也。   〔一〕 師古曰:「鍾聲中無〈身矢〉之律也。〈身矢〉音弋石反。」   〔二〕 應劭曰:「泠,官也。州鳩,名也。」師古曰:「樂官曰泠,後遂以為氏。泠音零,其字從水。」   〔三〕 應劭曰:「風,土地風俗也。省中和之風以作樂,然後可移惡風易惡俗也。」臣瓚曰:「省風俗之流遁,作樂以救其敝也。」師古曰:「應說是也。省,觀也。」   〔四〕 師古曰:「窕,輕小也。摦,橫大也。窕音它堯反。摦音胡化反。」   〔五〕 孟康曰:「古堪字。」   〔六〕 師古曰:「適讀曰嫡。謂太子壽卒,王立子猛為嗣,後又欲立子朝也。」   昭二十五年春,魯叔孫昭子聘于宋,元公與燕,飲酒樂,語相泣也。〔一〕樂祈佐,〔二〕告人曰:「今茲君與叔孫其皆死乎!吾聞之,哀樂而樂哀,皆喪心也。〔三〕心之精爽,是謂魂魄;魂魄去之,何以能久?」冬十月,叔孫昭子死;十一月,宋元公卒。   〔一〕 師古曰:「昭子,叔孫婼也。元公,宋平公子也。相泣,相對而俱泣也。」   〔二〕 師古曰:「樂祈,宋司城子梁也。佐,佐酒。」   〔三〕 師古曰:「哀樂,可樂而反哀也。樂哀,可哀而反樂也。喪,失之也。」   昭帝元鳳元年九月,燕有黃鼠銜其尾舞王宮端門中,往視之,鼠舞如故。王使夫人以酒脯祠,鼠舞不休,夜死。黃祥也。時燕剌王旦謀反將敗,死亡象也。其月,發覺伏辜。京房易傳曰:「誅不原情,厥妖鼠舞門。」   成帝建始元年四月辛丑夜,西北有如火光。壬寅晨,大風從西北起,雲氣赤黃,四塞天下,終日夜下著地者黃土塵也。是歲,帝元舅大司馬大將軍王鳳始用事;又封鳳母弟崇為安成侯,食邑萬戶;庶弟譚等五人賜爵關內侯,食邑三千戶。〔一〕復益封鳳五千戶,悉封譚等為列侯,是為五侯。哀帝即位,封外屬丁氏、傅氏、周氏、鄭氏凡六人為列侯。〔二〕楊宣對曰:「五侯封日,天氣赤黃,丁、傅復然。〔三〕此殆爵土過制,傷亂土氣之祥也。」京房易傳曰:「經稱『觀其生』,〔四〕言大臣之義,當觀賢人,知其性行,推而貢之,否則為聞善不與,茲謂不知,〔五〕厥異黃,厥咎聾,厥災不嗣。黃者,日上黃光不散如火然,有黃濁氣四塞天下。蔽賢絕道,故災異至絕世也。經曰『良馬逐』。〔六〕逐,進也,言大臣得賢者謀,當顯進其人,否則為下相攘善,〔七〕茲謂盜明,厥咎亦不嗣,至於身僇家絕。」〔八〕   〔一〕 師古曰:「譚、商、音、根、逢時凡五人。」   〔二〕 師古曰;「外戚傳傅太后弟子喜封高武侯,晏封孔鄉侯,商封汝昌侯,同母弟子鄭業為陽信侯,丁太后兄明封陽安侯,子滿封平周侯。傅氏、鄭氏侯者四人,丁氏侯者二人。今此言六人為列侯,其數是也。傅氏、丁氏、鄭氏則有之,而不見周氏所出。志傳不同,未詳其意。」   〔三〕 服虔曰:「楊宣,諫大夫也。」   〔四〕 師古曰:「易觀卦上九爻辭。」   〔五〕 師古曰:「徒知之而已,不能進助也。」   〔六〕 師古曰:「此易大畜九三爻辭。」   〔七〕 師古曰:「攘,卻也。言不進達之也。一曰攘,因也。因而竊取曰攘。音人羊反。」   〔八〕 師古曰:「僇,古戮字。」   史記周幽王二年,周三川皆震。〔一〕劉向以為金木水火沴土者也。伯陽甫曰:〔二〕「周將亡矣!天地之氣不過其序;若過其序,民亂之也。陽伏而不能出,陰迫而不能升,〔三〕於是有地震。今三川實震,是陽失其所而填陰也。〔四〕陽失而在陰,原必塞;〔五〕原塞,國必亡。夫水,土演而民用也;〔六〕土無所演,而民乏財用,不亡何待?昔伊雒竭而夏亡,河竭而商亡,今周德如二代之季,其原又塞,塞必竭;川竭,山必崩。夫國必依山川,山崩川竭,亡之徵也。若國亡,不過十年,數之紀也。」   〔一〕 應劭曰:「震,地震三川竭也。」師古曰:「三川,涇、渭、洛也。洛即漆沮也。川自震耳,故將壅塞,非地震也。」   〔二〕 服虔曰:「周太史。」   〔三〕 應劭曰:「迫,陰迫陽,使不能升也。」   〔四〕 應劭曰:「失其所,失其道也。填陰,為陰所填不得升也。」師古曰:「填音竹刃反。」   〔五〕 師古曰:「原謂水泉之本也。」   〔六〕 應劭曰:「演,引也,所以引出土氣者也。」師古曰:「演音衍。」   是歲(二)〔三〕川竭,岐山崩。劉向以為陽失在陰者,謂火氣來煎枯水,故川竭也。山川連體,下竭上崩,事勢然也。時幽王暴虐,妄誅伐,不聽諫,迷於褒姒,廢其正后,〔一〕廢后之父申侯與犬戎共攻殺幽王。一曰,其在天文,水為辰星,辰星為蠻夷。月食辰星,國以女亡。幽王之敗,女亂其內,夷攻其外。京房易傳曰:「君臣相背,厥異名水絕。」〔二〕   〔一〕 師古曰:「褒姒,褒人所獻之女也。正后,申后也。蓋白華之詩所為作也。」   〔二〕 師古曰:「有名之水。」   文公九年「九月癸酉,地震」。劉向以為先是時,齊桓、晉文、魯釐二伯賢君新沒,〔一〕周襄王失道,〔二〕楚穆王殺父,〔三〕諸侯皆不肖,權傾於下,天戒若曰,臣下彊盛者將動為害。後宋、魯、晉、莒、鄭、陳、齊皆殺君。〔四〕諸震,略皆從董仲舒說也。京房易傳曰:「臣事雖正,專必震,其震,於水則波,於木則搖,於屋則瓦落。大經在辟而易臣,茲謂陰動,〔五〕厥震搖政宮。大經搖政,茲謂不陰,厥震搖山,山出涌水。嗣子無德專祿,茲謂不順,厥震動丘陵,涌水出。」   〔一〕 師古曰:「齊桓、晉文,二伯也。魯僖,賢君也。伯讀曰霸。」   〔二〕 師古曰:「謂避叔帶之難而出奔,失為君之道。」   〔三〕 師古曰:「穆王,商臣也,殺其父成王也。」   〔四〕 師古曰:「文十六年宋人殺其君杵臼,十八年襄仲殺惡,宣二年晉趙盾殺其君夷皋,文十八年莒弒其君庶其,宣四年鄭公子歸生弒其君夷,十年陳夏徵舒殺其君平國,文十八年齊人殺其君商人。」   〔五〕 服虔曰:「經,常也。辟音刑辟之辟。」蘇林曰:「大經,五行之常經也。在辟,眾陰犯殺其上也。」師古曰:「辟讀曰僻,謂常法僻壞而易臣也。」   襄公十六年「五月甲子,地震」。劉向以為先是雞澤之會,諸侯盟,大夫又盟。〔一〕是歲三月,諸侯為溴梁之會,而大夫獨相與盟,〔二〕五月地震矣。其後崔氏專齊,欒盈亂晉,良霄傾鄭,閽殺吳子,燕逐其君,楚滅陳、蔡。〔三〕   〔一〕 師古曰:「雞澤,衛地也。襄三年,公會單子、晉侯、宋公、衛侯、鄭伯、莒子、邾子、齊世子光,己未,同盟于雞澤。陳侯使袁僑如會,戊寅,叔孫豹及諸侯大夫及陳袁僑盟也。」   〔二〕 師古曰:「經書諸大夫盟,謂晉、宋、衛、鄭、曹、莒、邾、薛、杞、小邾之大夫。」   〔三〕 師古曰:「崔氏,齊卿崔杼也。欒盈,晉大夫欒桓子之子懷子也,二十一年奔楚,二十三年復入于晉而作亂。良霄,鄭大夫伯有也。三十年,子晳以駟氏之甲伐而焚之,伯有奔廱梁,遂奔許,晨自墓門之竇入,介于襄庫,以伐舊北門。駟帶率國人伐之,伯有死于羊肆。閽,守門者也。吳子,餘祭也。吳人伐越,獲俘焉,以為閽,使守舟。二十九年,餘祭觀舟,閽以刀殺之。燕,北燕國也。昭三年冬,燕大夫殺公之外嬖,公懼奔齊。昭八年,楚師滅陳。十一年,楚滅蔡也。」   昭公十九年「五月己卯,地震」。劉向以為是時季氏將有逐君之變。其後宋三臣、曹會皆以地叛,〔一〕蔡、莒逐其君,吳敗中國殺二君。〔二〕   〔一〕 師古曰:「二十年,宋華亥、向寧、華定出奔陳,二十一年自陳入于宋南里以叛。曹會,大夫公孫會也,二十年自鄸出奔宋。穀梁傳曰『自鄸者,專鄸也』。鄸,會之邑也。鄸音莫風反。」   〔二〕 師古曰:「昭二十一年,蔡人信費無極之言,出蔡侯朱,朱出奔楚。二十三年,莒子庚輿虐而好劍,國人患之。秋七月,烏存帥國人以逐之,庚輿出奔魯。戊辰,吳敗楚、頓、胡、沈、蔡、陳、許之師於雞父,胡子髡、沈子逞滅,是也。」   二十三年「八月乙未,地震」。劉向以為是時周景王崩,劉、單立王子猛,尹氏立子朝。〔一〕其後季氏逐昭公,黑肱叛邾,〔二〕吳殺其君僚,〔三〕宋五大夫、晉二大夫皆以地叛。〔四〕   〔一〕 師古曰:「已解於上。」   〔二〕 師古曰:「黑肱,邾大夫也。三十一年,經書『邾黑肱以濫來奔』。濫,邾邑。」   〔三〕 師古曰:「二十七年,吳公子光使專設諸抽劍刺王是也。」   〔四〕 師古曰:「定十年,宋公之弟辰暨仲它、石彄出奔陳。十一年春,辰及仲它、石彄、公子地自陳入於蕭以叛。秋,宋樂大心自曹入於蕭。十三年,晉荀寅、士吉射入朝歌以叛。」   哀公三年「四月甲午,地震」。劉向以為是時諸侯皆信邪臣,莫能用仲尼,盜殺蔡侯,齊陳乞弒君。〔一〕   〔一〕 師古曰:「哀四年,經書『盜殺蔡侯申』。左氏傳曰:『蔡昭侯將如吳,諸大夫恐其又遷也,公孫翩逐而射之,入於家人而卒。』陳乞,齊大夫陳僖子也。六年,乞殺其君荼。荼,景公之子安孺子也。荼音大胡反。」   惠帝二年正月,地震隴西,厭四百餘家。〔一〕武帝征和二年八月癸亥,地震,厭殺人。宣帝本始四年四月壬寅,地震河南以東四十九郡,北海琅邪壞祖宗廟城郭,殺六千餘人。元帝永光三年冬,地震。綏和二年九月丙辰,地震,自京師至北邊郡國三十餘壞城郭,凡殺四百一十五人。   〔一〕 師古曰:「厭音一甲反。次下亦同。」   釐公十四年「秋八月辛卯,沙麓崩」。穀梁傳曰:「林屬於山曰麓,〔一〕沙其名也。」劉向以為臣下背叛,散落不事上之象也。先是,齊桓行伯道,會諸侯,〔二〕事周室。管仲既死,桓德日衰,天戒若曰,伯道將廢,諸侯散落,政逮大夫,陪臣執命,臣下不事上矣。桓公不寤,天子蔽晦。〔三〕及齊(威)〔桓〕死,天下散而從楚。王札子殺二大夫,〔四〕晉敗天子之師,〔五〕莫能征討,從是陵遲。公羊以為沙麓,河上邑也。董仲舒說略同。一曰,河,大川象;齊,大國;桓德衰,伯道將移於晉文,故河為徙也。左氏以為沙麓,晉地;沙,山名也;地震而麓崩,不書震,舉重者也。伯陽甫所謂「國必依山川,山崩川竭,亡之徵也;不過十年,數之紀也。」至二十四年,晉懷公殺於高梁。〔六〕京房易傳曰:「小人剝廬,〔七〕厥妖山崩,茲謂陰乘陽,弱勝彊。」   〔一〕 師古曰:「屬,聯也,音之欲反。」   〔二〕 師古曰:「伯讀曰霸。其下亦同。」   〔三〕 師古曰:「被,掩蔽而暗也。」   〔四〕 師古曰:「二大夫,召伯、毛伯也。」   〔五〕 師古曰:「謂敗之於貿戎也。已解於上也。」   〔六〕 師古曰:「懷公謂子圉,惠公之子也。文公入國而使殺之。高梁,晉地。」   〔七〕 師古曰:「剝卦上九爻之辭。」   成公五年「夏,梁山崩」。穀梁傳曰廱河三日不流,〔一〕晉君帥群臣而哭之,乃流。〔二〕劉向以為山陽,君也,水陰,民也,天戒若曰,君道崩壞,下亂,百姓將失其所矣。哭然後流,喪亡象也。梁山在晉地,自晉始而及天下也。後晉暴殺三卿,厲公以弒。〔三〕溴梁之會,天下大夫皆執國政,〔四〕其後孫、甯出衛獻,〔五〕三家逐魯昭,單、尹亂王室。〔六〕董仲舒說略同。劉歆以為梁山,晉望也;崩,弛崩也。〔七〕古者三代命祀,祭不越望,吉凶禍福,不是過也。國主山川,山崩川竭,亡之徵也,美惡周必復。〔八〕是歲歲在鶉火,至十七年復在鶉火,欒書、中行偃殺厲公而立悼公。   〔一〕 師古曰:「廱讀曰壅。」   〔二〕 師古曰:「從伯宗用輦者之言。」   〔三〕 師古曰:「三卿謂郤犨、郤錡、郤至也。厲公殺之,而欒書、中行偃又弒厲公。事在成十七年。」   〔四〕 師古曰:「已解於上。」   〔五〕 師古曰:「孫,孫林父,甯,甯殖,皆衛大夫也。衛獻公,定公之子也,名衎。獻公戒二子食,日旰不召,而射鴻於囿,二子怒,因作亂。公如鄄,遂出奔齊。孫氏追之,敗公徒於柯澤。事在襄十四年。」   〔六〕 師古曰:「並解於上。」   〔七〕 師古曰:「言漸解散也。弛音式爾反。」   〔八〕 師古曰:「復音扶目反。」   高后二年正月,武都山崩,殺七百六十人,地震至八月乃止。文帝元年四月,齊楚地山二十九所同日俱大發水,潰出,劉向以為近水沴土也。天戒若曰,勿盛齊楚之君,今失制度,將為亂。後十六年,帝庶兄齊悼惠王之孫文王則薨,無子,帝分齊地,立悼惠王庶子六人皆為王。〔一〕賈誼、晁錯諫,以為違古制,恐為亂。至景帝三年,齊楚七國起兵百餘萬,漢皆破之。春秋四國同日災,〔二〕漢七國同日眾山潰,咸被其害,不畏天威之明效也。   〔一〕 師古曰:「謂齊孝王將閭、濟北王志、菑川王賢、膠東王雄渠、膠西王卬、濟南王辟光。」   〔二〕 師古曰:「宋、衛、陳、鄭。」   成帝河平三年二月丙戌,犍為柏江山崩,捐江山崩,皆廱江水,〔一〕江水逆流壞城,殺十三人,地震積二十一日,百二十四動。元延三年正月丙寅,蜀郡岷山崩,廱江,江水逆流,三日乃通。劉向以為周時岐山崩,三川竭,而幽王亡。岐山者,周所興也。漢家本起於蜀漢,今所起之地山崩川竭,星孛又及攝提、大角,從參至辰,〔二〕殆必亡矣。其後三世亡嗣,王莽篡位。   〔一〕 師古曰:「廱讀曰壅。次下亦同。」   〔二〕 如淳曰:「孛星尾長及攝提、大角,始發於參至辰也。」   傳曰:「皇之不極,是謂不建,厥咎眊,〔一〕厥罰恆陰,厥極弱。時則有射妖,時則有龍蛇之孽,時則有馬禍,時則有下人伐上之痾,時則有日月亂行,星辰逆行。」   〔一〕 服虔曰:「眊音老耄。」   「皇之不極,是謂不建」,皇,君也。極,中;建,立也。人君貌言視聽思心五事皆失,不得其中,則不能立萬事,失在眊悖,故其咎眊也。〔一〕王者自下承天理物。雲起於山,而彌於天;〔二〕天氣亂,故其罰常陰也。一曰,上失中,則下彊盛而蔽君明也。易曰「亢龍有悔,貴而亡位,高而亡民,賢人在下位而亡輔」,〔三〕如此,則君有南面之尊,而亡一人之助,故其極弱也。盛陽動進輕疾〔四〕。禮,春而大射,以順陽氣。〔五〕上微弱則下奮動,故有射妖。易曰「雲從龍」,〔六〕又曰「龍蛇之蟄,以存身也」。〔七〕陰氣動,故有龍蛇之孽。於易,乾為君為馬,馬任用而彊力,君氣毀,故有馬禍。一曰,馬多死及為怪,亦是也。君亂且弱,人之所叛,天之所去,不有明王之誅,則有篡弒之禍,故有下人伐上之痾。凡君道傷者病天氣,不言五行沴天,而曰「日月亂行,星辰逆行」者,為若下不敢沴天,猶春秋曰「王師敗績于貿戎」,不言敗之者,以自敗為文,尊尊之意也。劉歆皇極傳曰有下體生上之痾。說以為下人伐上,天誅已成,不得復為痾云。皇極之常陰,劉向以為春秋亡其應。一曰,久陰不雨是也。劉歆以為自屬常陰。   〔一〕 師古曰:「眊,不明也。悖,惑也,音布內反。」   〔二〕 師古曰:「彌,滿也。」   〔三〕 師古曰:「乾上九文言也。」   〔四〕 服虔曰:「陽行輕且疾也。」   〔五〕 韋昭曰:「將祭,與群臣射,謂之大射。」   〔六〕 師古曰:「乾九五文言。」   〔七〕 師古曰:「下繫辭也。」   昭帝元平元年四月崩,亡嗣,立昌邑王賀。賀即位,天陰,晝夜不見日月。賀欲出,光祿大夫夏侯勝當車諫曰:「天久陰而不雨,臣下有謀上者,陛下欲何之?」賀怒,縛勝以屬吏,〔一〕吏白大將軍霍光。光時與車騎將軍張安世謀欲廢賀。光讓安世,以為泄語,安世實不泄,召問勝。勝上洪範五行傳曰:「『皇之不極,厥罰常陰,時則有下人伐上。』不敢察察言,〔二〕故云臣下有謀。」光、安世讀之,大驚,以此益重經術士。後數日卒共廢賀,此常陰之明效也。京房易傳曰:「有蜺、蒙、霧。霧,上下合也。蒙如塵雲。蜺,日旁氣也。其占曰:后妃有專,蜺再重,赤而專,至衝旱。〔三〕妻不壹順,黑蜺四背,又白蜺雙出日中。妻以貴高夫,茲謂擅陽,蜺四方,日光不陽,解而溫。〔四〕內取茲謂禽,〔五〕蜺如禽,在日旁。以尊降妃,茲謂薄嗣,蜺直而塞,六辰乃除,夜星見而赤。〔六〕女不變始,茲謂乘夫,〔七〕蜺白在日側,黑蜺果之。氣正直。〔八〕妻不順正,茲謂擅陽,蜺中窺貫而外專。夫妻不嚴茲謂媟,〔九〕蜺與日會。婦人擅國茲謂頃,〔一0〕蜺白貫日中,赤蜺四背。〔一一〕適不答茲謂不次,〔一二〕蜺直在左,蜺交在右。取於不專,茲謂危嗣,蜺抱日兩未及。君淫外茲謂亡,蜺氣左日交於外。取不達茲謂不知,蜺白奪明而大溫,溫而雨。〔一三〕尊卑不別茲謂媟,蜺三出三已,三辰除,〔一四〕除則日出且雨。臣私祿及親,茲謂罔辟,〔一五〕厥異蒙,其蒙先大溫,已蒙起,日不見。行善不請於上,茲謂作福,蒙一日五起五解。辟不下謀,臣辟異道,茲謂不見,上蒙下霧,風三變而俱解。立嗣子疑,茲謂動欲,蒙赤,日不明。德不序茲謂不聰,蒙,日不明,溫而民病。德不試,空言祿,〔一六〕茲謂主窳臣夭,〔一七〕蒙起而白。君樂逸人茲謂放,蒙,日青,黑雲夾日,左右前後行過日。公不任職,茲謂怙祿,蒙三日,又大風五日,蒙不解。利邪以食,茲謂閉上,蒙大起,白雲如山行蔽日。公懼不言道,茲謂閉下,蒙大起,日不見,若雨不雨,至十二日解,而有大雲蔽日。祿生於下,茲謂誣君,蒙微而小雨,已乃大雨。下相攘善,茲謂盜明,蒙黃濁。下陳功,求於上,茲謂不知,蒙,微而赤,風鳴條,解復蒙。下專刑茲謂分威,蒙而日不得明,大臣厭小臣茲謂蔽,蒙微,日不明,若解不解,大風發,赤雲起而蔽日。眾不惡惡茲謂閉,蒙,尊卦用事,〔一八〕三日而起,日不見。漏言亡喜,茲謂下厝用,〔一九〕蒙微,日無光,有雨雲,雨不降。廢忠惑佞茲謂亡,蒙,天先清而暴,蒙微而日不明。有逸民茲謂不明,蒙濁,奪日光。公不任職,茲謂不絀,蒙白,三辰止,則日青,青而寒,寒必雨。忠臣進善君不試,茲謂遏,〔二0〕蒙,先小雨,雨已蒙起,微而日不明。惑眾在位,茲謂覆國,蒙微而日不明,一溫一寒,風揚塵。知佞厚之茲謂庳,蒙甚而溫。君臣故弼茲謂悖,〔二一〕厥災風雨霧,風拔木,亂五穀,已而大霧。庶正蔽惡,茲謂生孽災,厥異霧。」此皆陰雲之類云。   〔一〕 師古曰:「屬,委也,音之欲反。」   〔二〕 臣瓚曰:「不敢察察明言之。」   〔三〕 孟康曰:「專,員也。若五月再重,赤而員,至十一月旱也。」   〔四〕 服虔曰:「蒙氣解而溫。」   〔五〕 服虔曰:「人君內淫於骨肉也。」臣瓚曰:「人君取於國中也。」師古曰:「取,如禮記『聚麀』之聚。瓚說非。」   〔六〕 韋昭曰:「六辰,謂從卯至申。」   〔七〕 孟康曰:「始貴高於夫,終行此不變也。」   〔八〕 師古曰:「果謂干之也。」   〔九〕 韋昭曰:「媟言媟慢也。」師古曰:「音先列反。」   〔一0〕師古曰:「頃讀曰傾。」   〔一一〕服虔曰:「蜺背日。」   〔一二〕服虔曰:「言適妻不見答也。」臣瓚曰:「夫不接妻謂不答。」師古曰:「適讀曰嫡。答,報也。言妻有承順之心,不見報答也。一曰,答,對也,言不以恩意接對之。」   〔一三〕師古曰:「取讀曰聚。」   〔一四〕韋昭曰:「若從寅至辰也。蜺旦見西,晏則雨。」   〔一五〕韋昭曰:「辟,君也。」師古曰:「辟音壁。其下並同。」   〔一六〕師古曰:「試,用也。」   〔一七〕孟康曰:「謂君惰窳,用人不以次第,為夭也。」師古曰:「窳音庾。」   〔一八〕孟康曰:「尊卦,乾坤也。」臣瓚曰:「京房謂之方伯卦,震、兌、坎、離也。」師古曰:「孟說是。」   〔一九〕師古曰:「厝音千各反。」   〔二0〕師古曰:「試,用也。」   〔二一〕師古曰:「弼猶相戾也。悖,惑也。」   嚴公十八年「秋,有蜮」。劉向以為蜮生南越。越地多婦人,男女同川,淫女為主,亂氣所生,故聖人名之曰蜮。蜮猶惑也,在水旁,能射人,射人有處,甚者至死。〔一〕南方謂之短弧,〔二〕近射妖,死亡之象也。時嚴將取齊之淫女,故蜮至。天戒若曰,勿取齊女,將生淫惑篡弒之禍。嚴不寤,遂取之。入後淫於二叔,二叔以死,兩子見弒,夫人亦誅。〔三〕劉歆以為蜮,盛暑所生,非自越來也。京房易傳曰:「忠臣進善君不試,厥咎國生蜮。」〔四〕   〔一〕 師古曰:「以氣射人也。」   〔二〕 師古曰:「即射工也,亦呼水弩。」   〔三〕 師古曰:「並解于上。」   〔四〕 師古曰:「試,用也。」   史記魯哀公時,有隼集于陳廷而死,〔一〕楛矢貫之,〔二〕石砮,〔三〕長尺有咫。〔四〕陳閔公使使問仲尼,〔五〕仲尼曰:「隼之來遠矣!昔武王克商,通道百蠻,使各以方物來貢,肅慎貢楛矢,〔六〕石砮長尺有咫。先王分異姓以遠方職,使毋忘服,〔七〕故分陳以肅慎矢。」試求之故府,果得之。〔八〕劉向以為隼近黑祥,貪暴類也;矢貫之,近射妖也;死於廷,國亡表也。象陳眊亂,不服事周,〔九〕而行貪暴,將致遠夷之禍,為所滅也。是時中國齊晉、南夷吳楚為彊,〔一0〕陳交晉不親,附楚不固,數被二國之禍。後楚有白公之亂,〔一一〕陳乘而侵之,〔一二〕卒為楚所滅。〔一三〕   〔一〕 師古曰:「隼,鷙鳥,即今之鴩也。說者以為鷂,失之矣。廷,朝廷也。鴩字音胡骨反。」   〔二〕 應劭曰:「楛,木名。」師古曰:「音怙,其木堪為箭笴,今豳以北皆用之,土俗呼其木為楛子也。」   〔三〕 應劭曰:「砮,鏃也,音奴,又乃互反。」   〔四〕 張晏曰:「八寸曰咫。」   〔五〕 師古曰:「閔公名周,懷公之子。」   〔六〕 臣瓚曰:「肅慎,東北夷。」   〔七〕 師古曰:「服,事也。」   〔八〕 師古曰:「得昔所分之矢於府藏中。」   〔九〕 師古曰:「眊音莫報反。」   〔一0〕師古曰:「中國則齊、晉為彊,南夷則吳、楚為彊。」   〔一一〕師古曰:「白公,楚平王太子建之子勝也。建遇讒,奔鄭而死。勝在吳,子西召之,使處吳境,為白公。吳人伐慎,白公敗之,請以戰備獻,因作亂,子西、子期皆死。事在哀十六年。」   〔一二〕師古曰:「白公之亂,陳人恃其聚而侵楚。事見哀十七年。」   〔一三〕師古曰:「陳閔公之二十年,獲麟之歲也。其二十四年,而為楚所滅。」   史記夏后氏之衰,有二龍止於夏廷,而言「余,褒之二君也」。〔一〕夏帝卜殺之,去之,止之,莫吉;卜請其漦而藏之,乃吉〔二〕。於是布幣策告之。〔三〕龍亡而漦在,乃櫝去之。〔四〕其後夏亡,傳櫝於殷周,三代莫發,至厲王末,發而觀之,漦流于廷,不可除也。厲王使婦人臝而譟之,〔五〕漦化為玄黿,〔六〕入後宮。處妾遇之而孕,〔七〕生子,懼而棄之。宣王立,女童謠曰:「檿弧萁服,實亡周國。」〔八〕後有夫婦鬻是器者,宣王使執而僇之。〔九〕既去,見處妾所棄妖子,聞其夜號,哀而收之,遂亡奔褒。後褒人有罪,入妖子以贖,是為褒姒,幽王見而愛之,生子伯服。王廢申后及太子宜咎,而立褒姒、伯服代之。廢后之父申侯與繒西畎戎共攻殺幽王。〔一0〕詩曰:「赫赫宗周,褒姒滅之。」〔一一〕劉向以為夏后季世,周之幽、厲,皆誖亂逆天,〔一二〕故有龍黿之怪,近龍蛇孽也。漦,血也,一曰沫也。檿弧,桑弓也。萁服,蓋以萁草為箭服,近射妖也。女童謠者,禍將生於女,國以兵寇亡也。〔一三〕   〔一〕 師古曰:「褒,古國名。」   〔二〕 應劭曰:「漦,沫也。」鄭氏曰:「漦音牛齝之齝。」師古曰:「去謂驅逐也,止謂拘留也。去音丘呂反。漦音丑之反。」   〔三〕 師古曰:「奠幣為禮,讀策辭而告之也。說者以為策者糈米,蓋失之矣。」   〔四〕 師古曰:「櫝,匱也。去,藏也。櫝音讀。去音丘呂反。」   〔五〕 應劭曰:「群呼曰譟。」師古曰:「譟音先到反。」   〔六〕 韋昭曰:「玄,黑;黿,蜤蜴也,似蛇而有足。」師古曰:「黿似鱉而大,非蛇及蜤蜴。」   〔七〕 師古曰:「處妾,宮中之童女。」   〔八〕 服虔曰:「檿,檿桑也。」師古曰:「女童謠,閭里之童女為歌謠也。檿,山桑之有點文者也。木弓曰弧。服,盛箭者,即今之步叉也。萁,草,似荻而細,織之為服也。檿音一簟反。萁音基。荻音敵。」   〔九〕 師古曰:「鬻,賣也,音弋六反。」   〔一0〕師古曰:「畎戎即犬戎,亦曰昆夷。」   〔一一〕師古曰:「小雅正月之詩也。赫赫,盛貌也。宗周,鎬京也。滅,滅也,音呼悅反。」   〔一二〕師古曰:「誖,惑也,音布內反。」   〔一三〕師古曰:「因婦人以致兵寇也。」   左氏傳昭公十九年,龍鬥於鄭時門之外洧淵。〔一〕劉向以為近龍孽也。鄭以小國攝乎晉楚之間,〔二〕重以彊吳,〔三〕鄭當其衝,不能修德,將鬥三國,以自危亡。〔四〕是時子產任政,內惠於民,外善辭令,以交三國,鄭卒亡患,能以德消變之效也。京房易傳曰:「眾心不安,厥妖龍鬥。」   〔一〕 師古曰:「時門,鄭城門也。洧泉,洧水之泉也。洧水出滎陽密縣東南,至潁川長平入潁也。」   〔二〕 師古曰:「攝,收持之。」   〔三〕 師古曰:「重音直用反。」   〔四〕 師古曰:「言若不修德,則三國伐之,必危亡。」   惠帝二年正月癸酉旦,有兩龍見於蘭陵廷東里溫陵井中,〔一〕至乙亥夜去。劉向以為龍貴象而困於庶人井中,象諸侯將有幽執之禍。其後呂太后幽殺三趙王,諸呂亦終誅滅。京房易傳曰:「有德遭害,厥妖龍見井中。」又曰:「行刑暴惡,黑龍從井出。」   〔一〕 師古曰:「蘭陵縣之廷東里也。溫陵,人姓名也。」   左氏傳魯嚴公時有內蛇與外蛇鬥鄭南門中,內蛇死。劉向以為近蛇孽也。先是鄭厲公劫相祭仲而逐兄昭公代立。〔一〕後厲公出奔,昭公復入。〔二〕死,弟子儀代立。〔三〕厲公自外劫大夫傅瑕,使僇子儀。〔四〕此外蛇殺內蛇之象也。蛇死六年,而厲公立。嚴公聞之,問申繻曰:「猶有妖乎?」〔五〕對曰:「人之所忌,其氣炎以取之,〔六〕妖由人興也。人亡舋焉,妖不自作。人棄常,故有妖。」〔七〕京房易傳曰:「立嗣子疑,厥妖蛇居國門鬥。」   〔一〕 師古曰:「厲公母,宋廱氏之女也。祭仲,祭封人仲足也。桓十一年,宋人執祭仲,曰:『不立突,將死。』仲乃與宋盟而立厲公。昭公奔衛。祭音側介反。」   〔二〕 師古曰:「桓十五年,厲公與祭仲之婿廱糾謀殺祭仲,不克,五月,出奔蔡。六月,昭公復歸于鄭。九月,厲公殺檀伯而居櫟也。」   〔三〕 師古曰:「桓十七年,高渠彌弒昭公而立其弟子亹。十八年,齊人殺子亹,祭仲乃立亹之弟儀也。」   〔四〕 師古曰:「傅瑕,鄭大夫也。莊十四年,厲公自櫟侵鄭,獲傅瑕,與之盟。於是傅瑕殺子儀而納厲公也。」   〔五〕 師古曰:「申繻,魯大夫也。繻音須。」   〔六〕 師古曰:「炎音弋贍反。」   〔七〕 師古曰:「已解於上。」   左氏傳文公十六年夏,有蛇自泉宮出,〔一〕入于國,如先君之數。劉向以為近蛇孽也。泉宮在囿中,公母姜氏嘗居之,蛇從之出,象宮將不居也。詩曰:「維虺維蛇,女子之祥。」〔二〕又蛇入國,國將有女憂也。如先君之數者,公母將薨象也。秋,公母薨。公惡之,乃毀泉臺。夫妖孽應行而自見,非見而為害也。文不改行循正,共御厥罰,〔三〕而作非禮,以重其過。〔四〕後二年薨,公子遂殺文之二子惡、視,而立宣公。〔五〕文公夫人大歸于齊。〔六〕   〔一〕 師古曰:「泉宮,即泉臺。」   〔二〕 師古曰:「小雅斯干之詩。」   〔三〕 師古曰:「共讀曰恭。御讀曰禦,又讀如本字。」   〔四〕 師古曰:「重音直用反。」   〔五〕 師古曰:「惡即子赤也。視,其母弟。」   〔六〕 師古曰:「本齊女,故出而歸齊,所謂哀姜者也。」   武帝太始四年七月,趙有蛇從郭外入,與邑中蛇鬥孝文廟下,邑中蛇死。後二年秋,有衛太子事,事自趙人江充起。   左氏傳定公十年,宋公子地有白馬駟,〔一〕公嬖向魋欲之〔二〕,公取而朱其尾鬣〔三〕以予之。地怒,使其徒抶魋而奪之。〔四〕魋懼將走,公閉門而泣之,目盡腫。公弟辰謂地曰:「子為君禮,不過出竟,君必止子。」〔五〕地出奔陳,公弗止。辰為之請,不聽。辰曰:「是我迋吾兄也,〔六〕吾以國人出,君誰與處?」遂與其徒出奔陳。明年俱入于蕭以叛,大為宋患,〔七〕近馬禍也。   〔一〕 師古曰:「地,宋元公子也。四馬曰駟。」   〔二〕 師古曰:「公謂景公,即地之兄也。魋,宋司馬桓魋也。向音式尚反。魋音大回反。」   〔三〕 師古曰:「鬣,領上鬣也,音力涉反。」   〔四〕 師古曰:「抶,擊也,音丑失反。」   〔五〕 師古曰:「辰亦元公子也。言若見君怒,懼而出奔,是為臣之禮也。竟讀曰境(也)。」   〔六〕 應劭曰:「迋音君狂〔反〕。」臣瓚曰:「迋音九放反。」師古曰:「二說皆非也。迋,欺也,音求往反。」   〔七〕 師古曰:「蕭,宋邑。」   史記秦孝公二十一年有馬生人,昭王二十年牡馬生子而死。劉向以為皆馬禍也。孝公始用商君攻守之法,東侵諸侯,至於昭王,用兵彌烈。〔一〕其象將以兵革抗極成功,而還自害也。牡馬非生類,妄生而死,猶秦恃力彊得天下,而還自滅之象也。〔一〕曰,諸畜生非其類,子孫必有非其姓者,至於始皇,果呂不韋子。京房易傳曰:「方伯分威,厥妖牡馬生子。亡天子,諸侯相伐,厥妖馬生人。」   〔一〕 師古曰:「烈,猛也。」   文帝十二年,有馬生角於吳,角在耳前,上鄉。〔一〕右角長三寸,左角長二寸,皆大二寸。劉向以為馬不當生角,猶吳不當舉兵鄉上也。是時,吳王濞封有四郡五十餘城,〔二〕內懷驕恣,變見於外,天戒早矣。王不寤,後卒舉兵,誅滅。京房易傳曰:「臣易上,政不順,厥妖馬生角,茲謂賢士不足。」又曰:「天子親伐,馬生角。」   〔一〕 師古曰:「鄉讀曰嚮。次下亦同。」   〔二〕 師古曰:「高紀云『六年春,以故東陽郡、鄣郡、吳郡五十三縣立劉賈為荊王』。十二年十月詔曰:『吳,古之建國,日者荊王兼有其地,今死無後,朕欲復立吳王。』長沙王臣等請立沛侯為吳王。而荊燕吳傳云:『荊王劉賈為黥布所殺,無後,上患會稽輕悍,無壯王填之,乃立濞為吳王,王三郡五十三城。』是則濞之所封,賈本地也,止有三郡,荊燕吳傳與紀(罔)〔同〕矣。今此云四郡,未詳其說。若以賈本不得會稽,濞加一郡者,則不得言五十三城也。」   成帝綏和(三)〔二〕年二月,大廄馬生角,在左耳前,圍長各二寸。是時王莽為大司馬,害上之萌自此始矣。〔一〕哀帝建平二年,定襄牡馬生駒,三足,隨群飲食,太守以聞。馬,國之武用,三足,不任用之象也。後侍中董賢年二十二為大司馬,居上公之位,天下不宗。哀帝暴崩,成帝母王太后召弟子新都侯王莽入,收賢印綬,賢恐,自殺,莽因代之,並誅外家丁、傅。又廢哀帝傅皇后,令自殺,發掘帝祖母傅太后、母丁太后陵,更以庶人葬之。辜及至尊,大臣微弱之禍也。   〔一〕 師古曰:「萌,若草木之始生也。」   文公十一年,「敗狄于鹹」。〔一〕穀梁、公羊傳曰,長狄〔二〕兄弟三人,一者之魯,〔三〕一者之齊,〔四〕一者之晉。〔五〕皆殺之,身橫九畝;〔六〕斷其首而載之,眉見於軾。〔七〕何以書?記異也。劉向以為是時周室衰微,三國為大,可責者也。天戒若曰,不行禮義,大為夷狄之行,將至危亡。其後三國皆有篡弒之禍〔八〕,近下人伐上之痾也。劉歆以為人變,屬黃祥。一曰,屬臝蟲之孽。一曰,天地之性人為貴,凡人為變,皆屬皇極下人伐上之痾云。京房易傳曰:「君暴亂,疾有道,厥妖長狄入國。」又曰:「豐其屋,下獨苦。〔九〕長狄生,世主虜。」   〔一〕 師古曰:「鹹,魯地也。」   〔二〕 師古曰:「防風之後,漆姓也,國號鄋瞞。鄋音所求反。瞞音莫干反。」   〔三〕 師古曰:「僑如也。來伐魯,為叔孫得臣所獲。」   〔四〕 師古曰:「榮如也。齊襄公二年伐齊,為王子成父所獲。」   〔五〕 師古曰:「焚如也。宣十五年,晉滅潞國而獲之。」   〔六〕 師古曰:「畮,古畝字。」   〔七〕 師古曰:「軾,車前橫木。」   〔八〕 師古曰:「謂魯文公薨,襄仲弒惡及視而立宣公;齊連稱、管至父弒襄公而立無知;晉欒書、中行偃弒厲公而立悼公。」   〔九〕 師古曰:「豐其屋,易豐卦上六爻辭也。豐,大也。」   史記秦始皇帝二十六年,有大人長五丈,足履六尺,皆夷狄服,凡十二人,見于臨洮。〔一〕天戒若曰,勿大為夷狄之行,將受其禍。是歲始皇初并六國,反喜以為瑞,銷天下兵器,作金人十二以象之。遂自賢聖,燔詩書,阬儒士;奢淫暴虐,務欲廣地;南戍五嶺,北築長城以備胡越,〔二〕塹山填谷,西起臨洮,東至遼東,徑數千里。故大人見於臨洮,明禍亂之起。後十四年而秦亡,亡自戍卒陳勝發。   〔一〕 師古曰:「隴西之縣也。音吐高反。」   〔二〕 師古曰:「五嶺,解在張耳陳餘傳。」   史記魏襄王十三年,魏有女子化為丈夫。京房易傳曰:「女子化為丈夫,茲謂陰昌,賤人為王;丈夫化為女子,茲謂陰勝,厥咎亡。」一曰,男化為女,宮刑濫也;〔一〕女化為男,婦政行也。   〔一〕 如淳曰:「宮刑之行大濫也。」   哀帝建平中,豫章有男子化為女子,嫁為人婦,生一子。長安陳鳳言此陽變為陰,將亡繼嗣,自相生之象。一曰,嫁為人婦生一子〔者〕,將復一世乃絕。   哀帝建平四年四月,山陽方與女子田無嗇生子。〔一〕先未生二月,兒啼腹中,及生,不舉,葬之陌上,三日,人過聞啼聲,母掘收養。   〔一〕 師古曰:「方與者,山陽之縣也。女子姓田,名無嗇。方與音房豫。」   平帝元始元年二月,朔方廣牧女子趙春病死,〔一〕斂棺積六日,〔二〕出在棺外,自言見夫死父,曰:「年二十七,不當死。」太守譚以聞。京房易傳曰:「『幹父之蠱,有子,考亡咎』。〔三〕子三年不改父道,思慕不皇,亦重見先人之非,〔四〕不則為私,厥妖人死復生。」一曰,至陰為陽,下人為上。   〔一〕 師古曰:「廣牧,朔方之縣也。姓趙,名春。」   〔二〕 師古曰:「斂音力贍反。棺音工喚反。」   〔三〕 韋昭曰:「蠱事也。子能正父之事,是為有子,故考不為咎累。」師古曰:「易蠱卦初六爻辭也。」   〔四〕 師古曰:「言父有不善之事,當速改之,若唯思慕而已,無所變易,是重顯先人之非也。一曰,三年之內,但思慕而已,不暇見父之非,故不改也。重音直用反。」   六月,長安女子有生兒,兩頭異頸面相鄉,四臂共匈俱前鄉〔一〕,凥上有目長二寸所。京房易傳曰:「『睽孤,見豕負塗』,〔二〕厥妖人生兩頭。下相攘善,妖亦同。人若六畜首目在下,茲謂亡上,正將變更。凡妖之作,以譴失正,各象其類。二首,下不壹也;足多,所任邪也;足少,下不勝任,或不任下也。凡下體生於上,不敬也;上體生於下,媟瀆也;生非其類,淫亂也;人生而大,上速成也;生而能言,好虛也。群妖推此類,不改乃成凶也。」   〔一〕 師古曰:「鄉讀曰嚮。」   〔二〕 師古曰:「易睽卦上九象辭也。睽孤,乖剌之意也。塗,泥也。睽音苦攜反。」   景帝二年九月,膠東下密人年七十餘,生角,角有毛。時膠東、膠西、濟南、齊四(主)〔王〕有舉兵反謀,謀由吳王濞起,連楚、趙,凡七國。下密,縣居四齊之中;〔一〕角,兵象,上鄉者也〔二〕;老人,吳王象也;年七十,七國象也。天戒若曰,人不當生角,猶諸侯不當舉兵以鄉京師也;禍從老人生,七國俱敗云。諸侯不寤,明年吳王先起,諸侯從之,七國俱滅。京房易傳曰:「冢宰專政,厥妖人生角。」   〔一〕 師古曰:「四齊即上所云膠東、膠西、濟南、齊也。本皆齊地,故謂之四齊。」   〔二〕 師古曰:「鄉讀曰嚮。次下亦同。」   成帝建始三年十月丁未,京師相驚,言大水至。渭水虒上小女陳持弓年九歲,〔一〕走入橫城門,入未央宮尚方掖門,殿門門衛戶者莫見,至句盾禁中而覺得。〔二〕民以水相驚者,陰氣盛也。小女而入宮殿中者,下人將因女寵而居有宮室之象也。名曰持弓,有似周家檿弧之祥。易曰:「弧矢之利,以威天下。」〔三〕是時,帝母王太后弟鳳始為上將,秉國政,天知其後將威天下而入宮室,故象先見也。其後,王氏兄弟父子五侯秉權,至莽卒篡天下,蓋陳氏之後云。京房易傳曰:「妖言動眾,茲謂不信,路將亡人,司馬死。」   〔一〕 師古曰:「虒上,地名也。音斯。」   〔二〕 師古曰:「句盾,少府之署。覺得,事覺而見執得也。」   〔三〕 師古曰:「下繫之辭也。」   成帝綏和二年八月庚申,鄭通里男子王褒〔一〕衣絳衣小冠,帶劍入北司馬門殿東門,〔二〕上前殿,入非常室中,〔三〕解帷組結佩之,〔四〕招前殿署長業等曰:「天帝令我居此。」業等收縛考問,褒故公車大誰卒,〔五〕病狂易,〔六〕不自知入宮狀,下獄死。是時王莽為大司馬,哀帝即位,莽乞骸骨就第,天知其必不退,故因是而見象也。姓名章服甚明,徑上前殿路寢,入室取組而佩之,稱天帝命,然時人莫察。後莽就國,天下冤之,哀帝徵莽還京師。明年帝崩,莽復為大司馬,因是而篡國。   〔一〕 師古曰:「鄭縣之通里。」   〔二〕 師古曰:「入北司馬門,又入殿之東門也。」   〔三〕 如淳曰:「殿上室名。」   〔四〕 師古曰:「組,綬類,所以係帷,又垂以為飾也。佩帶之。」   〔五〕 應劭曰:「在司馬殿門掌讙呵者也。」服虔曰:「衛士之師也,著樊噲冠。」師古曰:「大誰者,主問非常之人,云姓名是誰也。而應氏乃以讙譁為義,云大讙呵,不當厥理。後之學者輒改此書誰字為讙,違本文矣。大誰本以誰何稱,因用名官,有大誰長。今此卒者,長所領士卒也。」   〔六〕 師古曰:「謂病狂而變易其常也。」   哀帝建平四年正月,民驚走,持稿或棷一枚,〔一〕傳相付與,曰行詔籌。道中相過逢多至千數,或被髮徒踐,〔二〕或夜折關,或踰牆入,或乘車騎奔馳,以置驛傳行,經歷郡國二十六,至京師。其夏,京師郡國民聚會里巷仟佰,設(祭)張博具,〔三〕歌舞祠西王母,又傳書曰:「母告百姓,佩此書者不死。不信我言,視門樞下,當有白髮。」〔四〕至秋止。是時帝祖母傅太后驕,與政事,〔五〕故杜鄴對曰:「春秋災異,以指象為言語。籌,所以紀數。民,陰,水類也。水以東流為順走,而西行,反類逆上。象數度放溢,妄以相予,違忤民心之應也。西王母,婦人之稱。博弈,男子之事。於街巷仟伯,明離闑內,〔六〕與疆外。〔七〕臨事盤樂,炕陽之意。白髮,衰年之象,體尊性弱,難理易亂。門,人之所由;樞,其要也。居人之所由,制持其要也。其明甚者。今外家丁、傅並侍帷幄,布於列位,有罪惡者不坐辜罰,亡功能者畢受官爵。皇甫、三桓,詩人所刺,春秋所譏,亡以甚此。〔八〕指象昭昭,以覺聖朝,柰何不應!」後哀帝崩,成帝母王太后臨朝,王莽為大司馬,誅滅丁、傅。一曰丁、傅所亂者小,此異乃王太后、莽之應云。   〔一〕 如淳曰:「棷,麻幹也。」師古曰:「稿,禾稈也,音工老反。棷音鄒,又音側九反。」   〔二〕 師古曰:「徒踐,謂(徙)〔徒〕跣也。」   〔三〕 師古曰:「博戲之具。」   〔四〕 師古曰:「樞,門扇所由開閉者也,音昌于反。」   〔五〕 師古曰:「與讀曰豫。」   〔六〕 師古曰:「闑,門橛也,音魚列反。」   〔七〕 師古曰:「與讀曰預。」   〔八〕 師古曰:「皇甫,周卿士之字也。用后嬖寵,而處職位,詩人刺之。事見小雅十月之交篇。」 ## 漢書卷二十七下之下‧五行志第七下之下   隱公三年「二月己巳,日有食之」。穀梁傳曰,言日不言朔,食晦。公羊傳曰,食二日,董仲舒、劉向以為其後戎執天子之使,〔一〕鄭獲魯隱,〔二〕滅戴,〔三〕衛、魯、宋咸殺君。〔四〕左氏劉歆以為正月二日,燕、越之分野也。凡日所躔而有變,則分野之國失政者受之。〔五〕人君能修政,共御厥罰,則災消而福至;〔六〕不能,則災息而禍生。〔七〕故經書災而不記其故,蓋吉凶亡常,隨行而成禍福也。周衰,天子不班朔,〔八〕魯曆不正,置閏不得其月,月大小不得其度。史記(曰)〔日〕食,或言朔而實非朔,或不言朔而實朔,或脫不書朔與日,皆官失之也。京房易傳曰:「亡師茲謂不御,厥異日食,其食也既,並食不一處。誅眾失理,茲謂生叛,厥食既,光散。縱畔茲謂不明,厥食先大雨三日,雨除而寒,寒即食。專祿不封,茲謂不安,厥食既,先日出而黑,光反外燭。〔九〕君臣不通茲謂亡,厥蝕三既。同姓上侵,茲謂誣君,厥食四方有雲,中央無雲,其日大寒。公欲弱主位,茲謂不知,厥食中白青,四方赤,已食地震。諸侯相侵,茲謂不承,厥食三毀三復。君疾善,下謀上,茲謂亂,厥食既,先雨雹,殺走獸。弒君獲位茲謂逆,厥食既,先風雨折木,日赤。內臣外鄉茲謂背,〔一0〕厥食食且雨,地中鳴。〔一一〕冢宰專政茲謂因,厥食先大風,食時日居雲中,四方亡雲。伯正越職,茲謂分威,〔一二〕厥食日中分。諸侯爭美於上茲謂泰,厥食日傷月,食半,天營而鳴。〔一三〕賦不得茲謂竭,厥食星隨而下。受命之臣專征云試,厥食雖侵光猶明,〔一四〕若文王臣獨誅紂矣〔一五〕。小人順受命者征其君云殺,厥食五色,至大寒隕霜,〔一六〕若紂臣順武王而誅紂矣。〔一七〕諸侯更制茲謂叛,〔一八〕厥食三復三食,食已而風,地動。適讓庶茲謂生欲,〔一九〕厥食日失位,光晻晻,月形見。〔二0〕酒亡節茲謂荒,厥蝕乍青乍黑乍赤,明日大雨,發霧而寒。」凡食二十占,其形二十有四,改之輒除;不改三年,三年不改六年,六年不改九年。推隱三年之食,貫中央,上下竟而黑,臣弒從中成之形也。後衛州吁弒君而立。   〔一〕 師古曰:「凡伯,周大夫也。隱七年,天王使凡伯來聘,戎伐凡伯于楚丘以歸。」   〔二〕 師古曰:「公羊傳隱六年春鄭人來渝平。渝平,墮(城)〔成〕也。曰『吾成敗矣,吾與鄭人未有成』。狐壤之戰,隱公獲焉。何以不言戰?諱獲也。」   〔三〕 師古曰:「十年秋,宋人、蔡人、衛人伐戴,鄭伯伐取之。戴國,今外黃縣東南戴城是也。讀者多誤為載,故隨室置載州焉。」   〔四〕 師古曰:「四年,衛州吁殺其君完。十一年,羽父使賊殺公于寪氏。桓二年春,宋督弒其君與夷。」   〔五〕 師古曰:「躔,踐也,音纏。」   〔六〕 師古曰:「共讀曰恭。御讀曰禦,又讀如本字。」   〔七〕 師古曰:「息謂蕃滋也。」   〔八〕 師古曰:「班,布也。」   〔九〕 韋昭曰:「中無光,四邊有明外燭。」   〔一0〕師古曰:「鄉讀曰嚮。」   〔一一〕韋昭曰:「地中有聲如鳴耳,或曰如狗子聲。」   〔一二〕師古曰:「伯讀曰霸。正者,長帥之稱。」   〔一三〕韋昭曰:「食半,謂食望也。」臣瓚曰:「月食半,謂食月之半也。月食常以望,不為異也。」   〔一四〕師古曰:「試,用也,自擅意也。一說試與弒同,謂欲弒君。」   〔一五〕韋昭曰:「是時紂臣尚未欲誅紂,獨文王之臣欲誅之。」   〔一六〕師古曰:「殺亦讀曰弒。」   〔一七〕韋昭曰:「紂惡益甚,其臣欲順武王而誅紂。」   〔一八〕師古曰:「更,改也。」   〔一九〕師古曰:「適讀曰嫡。」   〔二0〕師古曰:「晻音烏感反。見音胡電反。」   桓公三年「七月壬辰朔,日有食之,既」。董仲舒、劉向以為前事已大,後事將至者又大,則既。先是魯、宋弒君,魯又成宋亂,易許田,亡事天子之心;楚僭稱王。後鄭岠王師,射桓王,〔一〕又二君相篡。〔二〕劉歆以為六月,趙與晉分。〔三〕先是,晉曲沃伯再弒晉侯,〔四〕是歲晉大亂,〔五〕滅其宗國。〔六〕京房易傳以為桓三年日食貫中央,上下竟而黃,臣弒而不卒之形也。後楚嚴稱王,兼地千里。〔七〕   〔一〕 師古曰:「並已解於上。」   〔二〕 師古曰:「謂厲公奔蔡而昭公入,高渠彌殺昭公而立子亹。」   〔三〕 晉灼曰:「周之六月,今之四月,始去畢而入參。參,晉分也。畢,趙也。日行去趙遠,入晉分多,故曰與。計二十八宿,分其次,度其月,及所屬,下皆以為例。」   〔四〕 師古曰:「曲沃伯,本桓叔成師之封號也,其後遂繼襲焉。魯惠公三十年,大夫潘父殺昭侯而納成師,不克,晉人立孝侯。惠之四十五年,成師之子曲沃莊伯伐翼,殺孝侯也。」   〔五〕 師古曰:「桓三年,莊伯之子曲沃武公伐翼,逐翼侯于汾隰,夜獲而殺之。」   〔六〕 師古曰:「桓八年,曲沃武公滅翼,遂并其國。」   〔七〕 師古曰:「楚武王荊尸久已見傳,今此言莊始稱王,未詳其說。」   十七年「十月朔,日有食之」。穀梁傳曰,言朔不言日,食二日也。劉向以為是時衛侯朔有罪出奔齊,〔一〕天子更立衛君。〔二〕朔藉助五國,舉兵伐之而自立,王命遂壞。〔三〕魯夫人淫失於齊,卒殺威公。〔四〕董仲舒以為言朔不言日,惡魯桓且有夫人之禍,將不終日也。劉歆以為楚、鄭分。   〔一〕 師古曰:「朔,衛惠公也。桓十六年經書『衛侯朔出奔齊』。公羊傳曰『得罪乎天子』,穀梁傳曰『天子召而不往也』。」   〔二〕 師古曰:「謂公子黔牟。」   〔三〕 師古曰:「莊五年冬,公會齊人、宋人、陳人、蔡人伐衛。莊六年春,王人子突救衛,夏,衛侯朔入,放公子黔牟于周,是也。」   〔四〕 師古曰:「失讀曰佚。」   嚴公十八年「三月,日有食之」。穀梁傳曰,不言日,不言朔,夜食。〔一〕史推合朔在夜,明旦日食而出,出而解,〔二〕是為夜食。劉向以為夜食者,陰因日明之衰而奪其光,象周天子不明,齊桓將奪其威,專會諸侯而行伯道。〔三〕其後遂九合諸侯,〔四〕天子使世子會之,〔五〕此其效也。公羊傳曰食晦。董仲舒以為宿在東壁,魯象也。後公子慶父、叔牙果通於夫人以劫公。劉歆以為晦魯、衛分。   〔一〕 張晏曰:「日夜食,則無景。立六尺木不見其景,以此為候。」   〔二〕 孟康曰:「夜食地中,出而止。」   〔三〕 師古曰:「伯讀曰霸。」   〔四〕 師古曰:「解在郊祀志。」   〔五〕 師古曰:「僖五年,齊侯、宋公、陳侯、衛侯、鄭伯、許男、曹伯會王太子于首止是。」   二十五年「六月辛未朔,日有食之」。董仲舒以為宿在畢,主邊兵夷狄象也。後狄滅邢、衛。〔一〕劉歆以為五月二日魯、趙分。   〔一〕 師古曰:「春秋閔元年狄伐邢,二年狄滅衛,其後並為齊所立,而邢遷于夷儀,衛遷于楚丘。」   二十六年「十二月癸亥朔,日有食之」。董仲舒以為宿在心,心為明堂,文武之道廢,中國不絕若綫之象也。〔一〕劉向以為時戎侵曹,〔二〕魯夫人淫於慶父、叔牙,將以弒君,故比年再蝕以見戒。〔三〕劉歆以為十月二日楚、鄭分。   〔一〕 師古曰:「綫,縷也,音先箭反。」   〔二〕 師古曰:「事在莊二十四年。」   〔三〕 師古曰:「比,頻也。見,顯也。」   三十年「九月庚午朔,日有食之」。董仲舒、劉向以為後魯二君弒,〔一〕夫人誅,〔二〕兩弟死,〔三〕狄滅邢,〔四〕徐取舒,〔五〕晉殺世子,〔六〕楚滅弦。〔七〕劉歆以為八月秦、周分。   〔一〕 師古曰:「謂子般為圉人所殺,閔公為卜齮所殺也。」   〔二〕 師古曰:「哀姜為齊人所殺。」   〔三〕 師古曰:「謂叔牙及慶父也。」   〔四〕 師古曰:「已解於上。」   〔五〕 師古曰:「僖三年,徐人取舒。舒,國名也,在廬江舒縣也。」   〔六〕 師古曰:「僖五年,晉侯殺其太子申生。」   〔七〕 師古曰:「僖五年,楚人滅弦。弦,國名也,在弋陽。」   僖公五年「九月戊申朔,日有食之」。董仲舒、劉向以為先是齊桓行伯,江、黃自至,〔一〕南服彊楚。〔二〕其後不內自正,而外執陳大夫,則陳、楚不附,〔三〕鄭伯逃盟,〔四〕諸侯將不從桓政,故天見戒。其後晉滅虢,〔五〕楚(國)〔圍〕許,諸侯伐鄭〔六〕,晉弒二君,〔七〕狄滅溫,〔八〕楚伐黃,〔九〕桓不能救。劉歆以為七月秦、晉分。   〔一〕 師古曰:「伯讀曰霸。江、黃,二國名也。僖二年,齊侯、宋公、江人、黃人盟于貫。傳曰『服江、黃也』。江國在汝南安陽縣,黃國在弋陽縣。」   〔二〕 師古曰:「僖四年,齊侯以諸侯之師侵蔡,遂伐楚,盟于邵陵。」   〔三〕 師古曰:「邵陵盟後,以陳轅濤塗為誤軍而執之,陳不服罪,故伐之。楚自是不復通。」   〔四〕 師古曰:「僖五年秋,齊侯與諸侯盟于首止,鄭伯逃歸不盟。」   〔五〕 師古曰:「事在僖五年。」   〔六〕 師古曰:「事並在僖六年。」   〔七〕 師古曰:「謂里克弒奚齊及卓子。」   〔八〕 師古曰:「溫,周邑也。僖十年,狄滅之。」   〔九〕 師古曰:「僖十一年,黃不歸楚貢,故伐之。」   十二年「三月庚午(朔),日有食之」。董仲舒、劉向以為是時楚滅黃,〔一〕狄侵衛、鄭,〔二〕莒滅杞。〔三〕劉歆以為三月齊、衛分。   〔一〕 師古曰:「事在十二年夏。」   〔二〕 師古曰:「僖十三年狄侵衛,十四年狄侵鄭。」   〔三〕 師古曰:「僖十四年諸侯城緣陵。公羊傳曰:『曷為城?杞滅也。孰滅之?蓋徐、莒也。』」   十五年「五月,日有食之」。劉向以為象晉文公將行伯道,〔一〕後遂伐衛,執曹伯,敗楚城濮,〔二〕再會諸侯,〔三〕召天王而朝之,〔四〕此其效也。日食者臣之惡也,夜食者掩其罪也,以為上亡明王,桓、文能行伯道,攘夷狄,安中國,〔五〕雖不正猶可,蓋春秋實與而文不與之義也。董仲舒以為後秦獲晉侯,〔六〕齊滅項,〔七〕楚敗徐于婁林。〔八〕劉歆以為二月朔齊、越分。   〔一〕 師古曰:「伯讀曰霸。」   〔二〕 師古曰:「事並在二十八年。」   〔三〕 師古曰:「二十八年五月盟于踐土,冬會于溫。」   〔四〕 師古曰:「晉侯不欲就朝王,故召王使來。經書『天王狩于河陽』。」   〔五〕 師古曰:「伯讀曰霸。攘,卻也。」   〔六〕 師古曰:「晉侯,夷吾也。僖十五年十一月,晉侯及秦伯戰于韓,秦獲晉侯以歸也。」   〔七〕 師古曰:「事在公羊傳僖十七年。項國,今項城縣是也。」   〔八〕 師古曰:「事在僖十五年冬。婁林,徐地。」   文公元年「二月癸亥,日有食之」。董仲舒、劉向以為先是大夫始執國政,〔一〕公子遂如京師,〔二〕後楚世子商臣殺父,齊公子商人弒君,皆自立,〔三〕宋子哀出奔,〔四〕晉滅江,〔五〕楚滅六,〔六〕大夫公孫敖、叔彭生並專會盟。〔七〕劉歆以為正月朔燕、越分。   〔一〕 師古曰:「謂東門襄仲也。」   〔二〕 師古曰:「事在僖三十年,報宰周公之聘。」   〔三〕 師古曰:「已解於上。」   〔四〕 師古曰:「宋子哀,宋卿高哀也。不義宋公,而來奔魯。事在文十四年。」   〔五〕 師古曰:「春秋文四年『楚人滅江』,今此云晉,未詳其說。」   〔六〕 師古曰:「六,國名也,在廬江六縣。文五年楚人滅之。」   〔七〕 師古曰:「文七年冬公孫敖如莒蒞盟,十一年叔彭生會郤缺于承匡。公孫敖,孟穆伯;叔彭生,叔仲惠伯也。」   十五年「六月辛丑朔,日有食之」。董仲舒、劉向以為後宋、齊、莒、晉、鄭八年之間五君殺死,〔一〕(夷)〔楚〕滅舒蓼。劉歆以為四月二日魯、衛分。   〔一〕 師古曰:「文十六年宋弒其君杵臼,十八年夏齊人弒其君商人,冬莒弒其君庶其,宣二年晉趙盾弒其君夷皋,四年鄭公子歸生弒其君夷也。」   宣公八年「七月甲子,日有食之,既」。董仲舒、劉向以為先是楚商臣弒父而立,至于嚴王遂彊。諸夏大國唯有齊、晉,齊、晉新有篡弒之禍,內皆未安,故楚乘弱橫行,八年之間六侵伐而一滅國〔一〕;伐陸渾戎,觀兵周室;〔二〕後又入鄭,鄭伯肉袒謝罪;北敗晉師于邲,流血色水;〔三〕圍宋九月,析骸而炊之。〔四〕劉歆以為十月二日楚、鄭分。   〔一〕 師古曰:「六侵伐者,謂宣元年侵陳,三年侵鄭,四年伐鄭,五年伐鄭,六年伐鄭,八年伐陳也。一滅國者,謂八年滅舒蓼也。」   〔二〕 師古曰:「宣三年『楚子伐陸渾之戎,遂至于洛,觀兵于周疆』。觀兵者,示威武也。」   〔三〕 師古曰:「事並在十二年。邲,鄭地,色水,謂血流入水而變水之色也。邲音蒲必反。」   〔四〕 師古曰:「事在十五年。炊,爨也。言無薪樵,示困之甚也。」   十年「四月丙辰,日有食之」。董仲舒、劉向以為後陳夏徵舒弒其君,〔一〕楚滅蕭,〔二〕晉滅二國,〔三〕王札子殺召伯、毛伯。〔四〕劉歆以為二月魯、衛分。   〔一〕 師古曰:「弒靈公也。事在十年。」   〔二〕 師古曰:「蕭,宋附庸國也。事在十二年。」   〔三〕 師古曰:「謂十五年滅赤狄潞氏,十六年滅赤狄甲氏。」   〔四〕 師古曰:「事在十五年。」   十七年「六月癸卯,日有食之」。董仲舒、劉向以為後邾支解鄫子,〔一〕晉敗王師于貿戎,〔二〕敗齊于鞍。〔三〕劉歆以為三月晦朓魯、衛分。〔四〕   〔一〕 師古曰:「十八年,邾人戕鄫子于鄫,支解而節斷之,謂解其四支,斷其骨節。」   〔二〕 師古曰:「事在成元年。」   〔三〕 師古曰:「事在成二年。」   〔四〕 服虔曰:「朓,相覜也。日晦食為朓。」臣瓚曰:「志云晦而月見西方曰朓,以此名之,非日食晦之名也。」師古曰:「朓音佗了反。」   成公十六年「六月丙寅朔,日有食之」。董仲舒、劉向以為後晉敗楚、鄭于鄢陵,〔一〕執魯侯。〔二〕劉歆以為四月二日魯、衛分。   〔一〕 師古曰:「事在十六年。鄢陵,鄭地。」   〔二〕 師古曰:「已解於上。」   十七年「十二月丁巳朔,日有食之」。董仲舒、劉向以為後楚滅舒庸,〔一〕晉弒其君,〔二〕宋魚石因楚奪君邑,〔三〕莒滅鄫,齊滅萊,〔四〕鄭伯弒死。〔五〕劉歆以為九月周、楚分。   〔一〕 師古曰:「事在十七年日食之後。舒庸,蓋群舒之一種,楚與國也。」   〔二〕 師古曰:「謂厲公也。事在十八年。」   〔三〕 師古曰:「魚石,宋大夫也,十五年出奔楚,至十八年楚伐宋,取彭城而納之。」   〔四〕 師古曰:「事並在襄六年。鄫、萊皆小國。」   〔五〕 師古曰:「鄭僖公也,襄七年會于鄬,其大夫子駟使賊夜殺之,而以虐疾赴。鄬音蒍。」   襄公十四年「二月乙未朔,日有食之」。董仲舒、劉向以為後衛大夫孫、甯共逐獻公,立孫剽。〔一〕劉歆以為前年十二月二日宋、燕分。   〔一〕 孟康曰:「剽音驃。」師古曰:「孫林父、甯殖逐獻公,襄十四年四月出奔齊,而立剽。剽,穆公之孫也。剽又音匹妙反。」   十五年「八月丁巳〔朔〕,日有食之」。董仲舒、劉向以為先是晉為雞澤之會,諸侯盟,又大夫盟,後為溴梁之會,諸侯在而大夫獨相與盟,〔一〕君若綴斿,不得舉手。〔二〕劉歆以為五月二日魯、趙分。   〔一〕 師古曰:「並已解於上。」   〔二〕 應劭曰:「斿,旌旗之流,隨風動搖也。」師古曰:「言為下所執,隨人東西也。」   二十年「十月丙辰朔,日有食之」。董仲舒以為陳慶虎、慶寅蔽君之明,〔一〕邾庶其有叛心,〔二〕後庶其以漆、閭丘來奔,〔三〕陳殺二慶。〔四〕劉歆以為八月秦、周分。   〔一〕 師古曰:「二慶,並陳大夫也。襄二十年,陳侯之弟黃出奔楚,將出,呼於國曰:『慶氏無道,求專陳國,暴蔑其君,而去其親,五年不滅,是無天也。』」   〔二〕 師古曰:「庶其,邾大夫。」   〔三〕 師古曰:「事在二十一年。漆及閭丘,邾之二邑。」   〔四〕 師古曰:「二十三年,陳侯如楚,公子黃訴二慶。楚人召之,慶氏以陳叛楚,屈建從陳侯圍陳,遂殺二慶也。」   二十一年「九月庚戌朔,日有食之」。董仲舒以為晉欒盈將犯君,後入于曲沃。〔一〕劉歆以為七月秦、晉分。   〔一〕 師古曰:「已解於上。」   「十月庚辰朔,日有食之」。董仲舒以為宿在軫、角,楚大國象也。後楚屈氏譖殺公子追舒,〔一〕齊慶封脅君亂國。〔二〕劉歆以為八月秦、周分。   〔一〕 師古曰:「公子追舒,楚令尹子南也。二十二年,楚殺之。」   〔二〕 師古曰:「慶封,齊大夫也。二十七年,使盧蒲嫳帥甲攻崔氏,殺成及彊,盡俘其家。崔杼縊而死,自是慶封當國,專執政也。」   二十三年「二月癸酉朔,日有食之」。董仲舒以為後衛侯入陳儀,〔一〕甯喜弒其君剽。〔二〕劉歆以為前年十二月二日宋、燕分。   〔一〕 師古曰:「衛侯衎也,前為孫、甯所逐,二十五年入于陳儀。陳儀,衛邑。左傳云夷儀。」   〔二〕 師古曰:「二十六年,甯喜殺剽,而衎入于衛。甯喜,殖子也。」   二十四年「七月甲子朔,日有食之,既」。劉歆以為五月魯、趙分。   「八月癸巳朔,日有食之」。董仲舒以為比食又既,〔一〕象陽將絕,〔二〕夷狄主上國之象也。後六君弒,〔三〕楚子果從諸侯伐鄭,〔四〕滅舒鳩,〔五〕魯往朝之,〔六〕卒主中國,〔七〕伐吳討慶封。〔八〕劉歆以為六月晉、趙分。   〔一〕 師古曰:「比,頻也。」   〔二〕 孟康曰:「陽,君也。」   〔三〕 師古曰:「謂二十五年齊崔杼殺其君光,二十六年衛甯喜弒其君剽,二十九年閽殺吳子餘祭,三十年蔡太子班弒其君固,三十一年莒人弒其君密州,昭元年楚令尹子圍入問王疾,縊而殺之。」   〔四〕 師古曰:「二十四年冬,楚子、蔡侯、陳侯、許男伐鄭。」   〔五〕 師古曰:「二十五年,楚屈建帥師滅舒鳩。舒鳩亦群舒一種。」   〔六〕 師古曰:「二十八年,公如楚。」   〔七〕 師古曰:「謂楚靈王以昭四年與諸侯會于申。」   〔八〕 師古曰:「慶封以二十八年為慶舍之難自齊出奔魯,遂奔吳。至申之會,楚靈王伐吳,執慶封而殺之。」   二十七年「十二月乙亥朔,日有食之」。董仲舒以為禮義將大滅絕之象也。時吳子好勇,使刑人守門;〔一〕蔡侯通於世子之妻〔二〕;莒不早立嗣。〔三〕後閽戕吳子,〔四〕蔡世子般弒其父,莒人亦弒君而庶子爭。〔五〕劉向以為自二十年至此歲,八年間日食七作,禍亂將重起,〔六〕故天仍見戒也。〔七〕後齊崔杼弒君,〔八〕宋殺世子,〔九〕北燕伯出奔,〔一0〕鄭大夫自外入而篡位,〔一一〕指略如董仲舒。劉歆以為九月周、楚分。   〔一〕 師古曰:「吳子即餘祭也。刑人,閽者。」   〔二〕 師古曰:「即蔡侯固,為太子所殺者也。」   〔三〕 師古曰:「即密州也,生去疾及展輿,既立展輿又廢之。」   〔四〕 師古曰:「戕,傷也。它國臣來弒君曰戕。音牆。」   〔五〕 師古曰:「展輿因國人攻其父而殺之。展輿即位,去疾奔齊。明年去疾入而展輿出奔吳。並非嫡嗣,故云庶子爭。」   〔六〕 師古曰:「重音直用反。」   〔七〕 師古曰:「仍,頻也。」   〔八〕 師古曰:「已解於上。」   〔九〕 師古曰:「宋平公太子痤也。事在二十六年。」   〔一0〕孟康曰:「有南燕,故言北燕,南燕姞姓,北燕姬姓也。」師古曰:「昭三年『北燕伯款出奔齊』。」   〔一一〕師古曰:「謂伯有也。已解於上。」   昭公七年「四月甲辰朔,日有食之」。董仲舒、劉向以為先是楚靈王弒君而立,會諸侯,〔一〕執徐子,滅賴,〔二〕後陳公子招殺世子,〔三〕楚因而滅之,〔四〕又滅蔡,〔五〕後靈王亦弒死〔六〕。劉歆以為二月魯、衛分。傳曰晉侯問於士文伯曰:「誰將當日食?」〔七〕對曰:「魯、衛惡之,衛大魯小。」公曰:「何故?」對曰:「去衛地,如魯地,於是有災,其衛君乎?魯將上卿。」是歲,八月衛襄公卒,十一月魯季孫宿卒。晉侯謂士文伯曰:「吾所問日食從矣,可常乎?」〔八〕對曰:「不可。六物不同,民心不壹,事序不類,官職不則,同始異終,胡可常也?詩曰:『或宴宴居息,或盡悴事國。』〔九〕其異終也如是。」公曰:「何謂六物?」對曰:「歲、時、日、月、星、辰是謂。」公曰:「何謂辰?」對曰:「日月之會是謂。」公曰:「詩所謂『此日而食,于何不臧』,何也?〔一0〕」對曰:「不善政之謂也。國無政,不用善,則自取適于日月之災。〔一一〕故政不可不慎也,務三而已:一曰擇人,二曰因民,三曰從時。」此推日食之占循變復之要也。易曰:「縣象著明,莫大於日月。」〔一二〕是故聖人重之,載于三經。〔一三〕於易在豐之震曰:「豐其沛,日中見昧,折其右肱,亡咎。」〔一四〕於詩十月之交,則著卿士、司徒,下至趣馬、師氏,咸非其材。〔一五〕同於右肱之所折,協於三務之所擇,明小人乘君子,陰侵陽之原也。   〔一〕 師古曰:「已解於上。」   〔二〕 師古曰:「申之會,楚人執徐子,遂滅賴。」   〔三〕 師古曰:「招,成公子,哀公弟也。昭八年,經書『陳侯之弟招殺陳太子偃師』。偃師即哀公之子也。招音韶。」   〔四〕 師古曰:「偃師之死,哀公縊。其九月,楚公子棄疾奉偃師之子孫吳圍陳,遂滅之。」   〔五〕 師古曰:「十一年,楚師滅蔡也。執太子有以歸,用之。」   〔六〕 師古曰:「十三年,楚公子比弒其君虔于乾谿是也。」   〔七〕 師古曰:「士文伯,晉大夫伯瑕。」   〔八〕 師古曰:「從,謂如士文伯之言也。可常,謂常可以此占之(下)〔不〕。」   〔九〕 如淳曰:「顇,古悴字也。」師古曰:「小雅北山之詩也。宴宴,安息之貌也。盡悴,言盡力而悴病也。」   〔一0〕師古曰:「小雅十月之交之詩也。臧,善也。」   〔一一〕師古曰:「適讀曰謫。」   〔一二〕師古曰:「上繫之辭也。」   〔一三〕師古曰:「謂易、詩、春秋。」   〔一四〕服虔曰:「日中而昏也。」師古曰:「此豐卦九三爻辭也,言遇此災,則當退去右肱之臣,乃免咎。」   〔一五〕師古曰:「十月之交詩曰:『皇父卿士,番維司徒。橛維趣馬,楀維師氏,豔妻煽方處。』司徒,地官卿也,掌邦教。趣馬,中士也,掌王馬之政。師氏,中大夫也,掌司朝得失之事。番、橛、楀,皆氏也。美色曰豔。豔妻,褒姒也。豔或作閻,閻亦嬪妾之姓也。煽,熾也。詩人刺王淫於色,故皇父之徒皆用后寵而處職位,不以德選也。趣音千后反。橛音居衛反。楀音居禹反。番音扶元反。」   十五年「六月丁巳朔,日有食之」。劉歆以為三月魯、衛分。   十七年「六月甲戌朔,日有食之」。董仲舒以為時宿在畢,晉國象也。晉厲公誅四大夫,失眾心,以弒死。〔一〕後莫敢復責大夫,六卿遂相與比周,專晉國,君還事之。〔二〕日比再食,其事在春秋後,故不載於經。劉歆以為魯、趙分。左氏傳平子曰:〔三〕「唯正月朔,慝未作,日有食之,於是乎天子不舉,伐鼓於社,諸侯用幣於社,伐鼓於朝,禮也。其餘則否。」太史曰:「在此月也,日過分而未至,三辰有災,百官降物,君不舉,避移時,樂奏鼓,祝用幣,史用辭,嗇夫馳,庶人走,此月朔之謂也。當夏四月,是謂孟夏。」說曰:正月謂周六月,夏四月,正陽純乾之月也。慝謂陰爻也,冬至陽爻起初,故曰復。至建巳之月為純乾,亡陰爻,而陰侵陽,為災重,故伐鼓用幣,責陰之禮。降物,素服也。不舉,去樂也。避移時,避正堂,須時移災復也。嗇夫,掌幣吏。庶人,其徒役也。劉歆以為六月二日魯、趙分。   〔一〕 師古曰:「四大夫,謂三郤及胥童也。胥童非厲公所誅,以導亂而死,故總書四大夫。厲公竟為欒書、中行偃所殺。」   〔二〕 師古曰:「六卿謂范氏、中行氏、智氏、韓、魏、趙也。」   〔三〕 師古曰:「季平子。」   二十一年「七月壬午朔,日有食之」。董仲舒以為周景王老,劉子、單子專權,〔一〕蔡侯朱驕,君臣不說之象也。〔二〕後蔡侯朱果出奔,〔三〕劉子、單子立王猛。劉歆以為五月二日魯、趙分。   〔一〕 師古曰:「已解於上。」   〔二〕 師古曰:「蔡侯朱,蔡平公之子。說讀曰悅。」   〔三〕 師古曰:「昭二十一年出奔楚。」   二十二年「十二月癸酉朔,日有食之」。董仲舒以為宿在心,天子之象也。後尹氏立王子朝,天王居于狄泉。〔一〕劉歆以為十月楚、鄭分。   〔一〕 師古曰:「天王,敬王也,避子朝之難,故居狄泉。」   二十四年「五月乙未朔,日有食之」。董仲舒以為宿在胃,魯象也。後昭公為季氏所逐。劉向以為自十五年至此歲,十年間天戒七見,人君猶不寤。後楚殺戎蠻子,〔一〕晉滅陸渾戎,〔二〕盜殺衛侯兄,〔三〕蔡、莒之君出奔,〔四〕吳滅巢,〔五〕公子光殺王僚,〔六〕宋三臣以邑叛其君。〔七〕它如仲舒。劉歆以為二日魯、趙分。是月斗建辰。左氏傳梓慎曰:「將大水。」〔八〕昭子曰:「旱也。〔九〕日過分而陽猶不克,克必甚,能無旱乎!〔一0〕陽不克,莫將積聚也。」〔一一〕是歲秋,大雩,旱也。二至二分,日有食之,不為災。日月之行也,春秋分日夜等,故同道;冬夏至長短極,故相過。相過同道而食輕,不為大災,水旱而已。   〔一〕 師古曰:「昭十六年楚子誘戎蠻子殺之。戎蠻國在河南新城縣。」   〔二〕 師古曰:「十七年晉荀吳帥師滅陸渾之戎。其地今陸渾縣是也。」   〔三〕 師古曰:「衛靈公兄也,名縶,二十年為齊豹所殺。以豹不義,故貶稱盜,所謂求名而不得。」   〔四〕 師古曰:「蔡君,即朱也。莒君,莒子庚與也,二十三年出奔魯。」   〔五〕 師古曰:「二十四年吳滅巢。巢,吳、楚間小國,即居巢城是也。」   〔六〕 師古曰:「事在二十七年。」   〔七〕 師古曰:「二十一年,宋華亥、向寧、華定入于宋南里以叛是也。」   〔八〕 師古曰:「梓慎,魯大夫。」   〔九〕 師古曰:「叔孫昭子。」   〔一0〕孟康曰:「謂春分後陰多陽少,為不克。陽勝則盛,故言甚。」   〔一一〕蘇林曰:「莫,莫爾不勝,為積聚也。」   三十一年「十二月辛亥朔,日有食之」。董仲舒以為宿在心,天子象也。時京師微弱,後諸侯果相率而城周,〔一〕宋中幾亡尊天子之心,而不衰城。〔二〕劉向以為時吳滅徐,〔三〕而蔡滅沈,〔四〕楚圍蔡,吳敗楚入郢,昭王走出。〔五〕劉歆以為二日宋、燕分。   〔一〕 師古曰:「定元年,晉魏舒合諸侯之大夫于狄泉以城周是也。」   〔二〕 師古曰:「中幾,宋大夫。衰城,謂以差次受功賦也。衰音初為反。一曰,衰讀曰蓑。蓑城,謂以草覆城也。蓑音先和反。中讀曰仲。」   〔三〕 師古曰:「事在昭三十年。」   〔四〕 師古曰:「定四年蔡公孫姓帥師滅沈。」   〔五〕 師古曰:「事並在定四年。」   定公五年「三月辛亥朔,日有食之」。董仲舒、劉向以為後鄭滅許,〔一〕魯陽虎作亂,竊寶玉大弓,季桓子退仲尼,宋三臣以邑叛。〔二〕劉歆以為正月二日燕、趙分。   〔一〕 師古曰:「六年鄭游速帥師滅許,以許男斯歸。」   〔二〕 師古曰:「已解於上。」   十二年「十一月丙寅朔,日有食之」。董仲舒、劉向以為後晉三大夫以邑叛,薛弒其君,〔一〕楚滅頓、胡,〔二〕越敗吳,〔三〕衛逐世子。〔四〕劉歆以為十二月二日楚、鄭分。   〔一〕 師古曰:「十三年,晉趙鞅入于晉陽以叛,荀寅、士吉射入朝歌以叛,薛殺其君比。」   〔二〕 師古曰:「十四年,楚公子結帥師滅頓,以頓子牂歸。十五年,楚人滅胡,以胡子豹歸。」   〔三〕 師古曰:「十四年五月於越敗吳于檇李是也。檇音醉。」   〔四〕 師古曰:「十四年,衛太子蒯瞶出奔宋。」   十五年「八月庚辰朔,日有食之」。董仲舒以為宿在柳,周室大壞,夷狄主諸夏之象也。明年,中國諸侯果累累從楚而圍蔡,〔一〕蔡恐,遷于州來。〔二〕晉人執戎蠻子歸于楚,〔三〕京師楚也〔四〕。劉向以為盜殺蔡侯,〔五〕齊陳乞弒其君而立陽生,〔六〕孔子終不用。劉歆以為六月晉、趙分。   〔一〕 師古曰:「哀元年楚子、陳侯、隨侯、許男圍蔡是也。累讀曰纍。纍,不絕之貌。」   〔二〕 師古曰:「哀二年十一月,蔡遷于州來。州來,楚邑,今下蔡縣是。」   〔三〕 師古曰:「哀公四年,晉人執戎蠻子赤歸于楚。」   〔四〕 師古曰:「言以楚為京師。」   〔五〕 師古曰:「哀四年,蔡公孫翩殺蔡侯申。翩非大夫,故賤之而書盜。」   〔六〕 師古曰:「哀六年齊陳乞弒其君荼。荼即景公之子也。陽生,荼之兄,即悼公也。荼音塗。」   哀公十四年「五月庚申朔,日有食之」。在獲麟後。劉歆以為三月二日齊、衛分。   凡春秋十二公,二百四十二年,日食三十六。穀梁以為朔二十六,晦七,夜二,二日一。公羊以為朔二十七,二日七,晦二。左氏以為朔十六,二日十八,晦一,不書日者二。   高帝三年十月甲戌晦,日有食之,在斗二十度,燕地也。後二年,燕王臧荼反,誅,立盧綰為燕王,後又反,敗。   十一月癸卯晦,日有食之,在虛三度,齊地也。後二年,齊王韓信徙為楚王,明年廢為列侯,後又反,誅。   九年六月乙未晦,日有食之,既,在張十三度。   惠帝七年正月辛丑朔,日有食之,在危十三度。谷永以為歲首正月朔日,是為三朝,尊者惡之。   五月丁卯,先晦一日,日有食之,幾盡,〔一〕在七星初。劉向以為五月微陰始起而犯至陽,其占重。至其八月,宮車晏駕,有呂氏詐置嗣君之害。京房易傳曰:「凡日食不以晦朔者,名曰薄。人君誅將不以理,或賊臣將暴起,日月雖不同宿,陰氣盛,薄日光也。」   〔一〕 師古曰:「幾音鉅依反。後皆類此。」   高后二年六月丙戌晦,日有食之。   七年正月己丑晦,日有食之,既,在營室九度,為宮室中。時高后惡之,曰:「此為我也!」明年應。〔一〕   〔一〕 師古曰:「謂高后崩也。」   文帝二年十一月癸卯晦,日有食之,在婺女一度。   三年十月丁酉晦,日有食之,在斗二十(三)〔二〕度。   十一月丁卯晦,日有食之,在虛八度。   後四年四月丙辰晦,日有食之,在東井十三度。   七年正月辛未朔,日有食之。   景帝三年二月壬午晦,日有食之,在胃二度。   七年十一月庚寅晦,日有食之,在虛九度。   中元年十二月甲寅晦,日有食之。   中二年九月甲戌晦,日有食之。   三年九月戊戌晦,日有食之,幾盡,在尾九度。   六年七月辛亥晦,日有食之,在軫七度。   後元年七月乙巳,先晦一日,日有食之,在翼十七度。   武帝建元二年二月丙戌朔,日有食之,在奎十四度。劉向以為奎為卑賤婦人,後有衛皇后自至微興,卒有不終之害。〔一〕   〔一〕 師古曰:「皇后自殺,不終其位也。」   三年九月丙子晦,日有食之,在尾二度。   五年正月己巳朔,日有食之。   元光元年二月丙辰晦,日有食之。   七月癸未,先晦一日,日有食之,在翼八度。劉向以為前年高園便殿災,與春秋御廩災後日食於翼、軫同。其占,內有女變,外為諸侯。其後陳皇后廢,江都、淮南、衡山王謀反,誅。日中時食從東北,過半,晡時復。   元朔二年二月乙巳晦,日有食之,在胃三度。   六年十一月癸丑晦,日有食之。   元狩元年五月乙巳晦,日有食之,在柳六度。京房易傳推以為是時日食從旁右,法曰君失臣。明年丞相公孫弘薨。日食從旁左者,亦君失臣;從上者,臣失君;從下者,君失民。   元鼎五年四月丁丑晦,日有食之,在東井二十三度。   元封四年六月己酉朔,日有食之。   太始元年正月乙巳晦,日有食之。   四年十月甲寅晦,日有食之,在斗十九度。   征和四年八月辛酉晦,日有食之,不盡如鉤,在亢二度。晡時食從西北,日下晡時復。   昭帝始元三年十一月壬辰朔,日有食之,在斗九度,燕地也。後四年,燕剌王謀反,誅。   元鳳元年七月己亥晦,日有食之,幾盡,在張十二度。劉向以為己亥而既,其占重。〔一〕後六年,宮車晏駕,卒以亡嗣。   〔一〕 孟康曰:「己,土;亥,水也。純陰,故食為最重也。日食盡為既。」   宣帝地節元年十二月癸亥晦,日有食之,在營室十五度。   五鳳元年十二月乙酉朔,日有食之,在婺女十度。   四年四月辛丑朔,日有食之,在畢十九度。是為正月朔,慝未作,左氏以為重異。   元帝永光二年三月壬戌朔,日有食之,在婁八度。   四年六月戊寅晦,日有食之,在張七度。   建昭五年六月壬申晦,日有食之,不盡如鉤,因入。   成帝建始三年十二月戊申朔,日有食之,其夜未央殿中地震。谷永對曰:「日食婺女九度,占在皇后。地震蕭牆之內,咎在貴妾〔一〕。二者俱發,明同事異人,共掩制陽,將害繼嗣也。亶日食,則妾不見;〔二〕亶地震,則后不見。異日而發,則似殊事;亡故動變,則恐不知。是月后妾當有失節之郵,〔三〕故天因此兩見其變。若曰,違失婦道,隔遠眾妾,〔四〕妨絕繼嗣者,此二人也。」杜欽對亦曰:「日以戊申食,時加未。戊未,土也,中宮之部。其夜殿中地震,此必適妾將有爭寵相害而為患者。〔五〕人事失於下,變象見於上。能應之(司)〔以〕德,則咎異消;忽而不戒,則禍敗至。〔六〕應之,非誠不立,非信不行。」   〔一〕 師古曰:「蕭牆,謂門屏也。蕭,肅也,人臣至此,加肅敬也。」   〔二〕 師古曰:「亶讀曰但。下例並同。」   〔三〕 師古曰:「郵與尤同。尤,過也。」   〔四〕 師古曰:「遠音于萬反。」   〔五〕 師古曰:「適讀曰嫡。」   〔六〕 師古曰:「忽,怠忘。」   河平元年四月己亥晦,日有食之,不盡如鉤,在東井六度。劉向對曰:「四月交於五月,月同孝惠,日同孝昭。東井,京師地,且既,其占恐害繼嗣。」日蚤食時,從西南起。   三年八月乙卯晦,日有食之,在房。   四年三月癸丑朔,日有食之,在昴。   陽朔元年二月丁未晦,日有食之,在胃。   永始元年九月丁巳晦,日有食之。谷永以京房易占對曰:「元年九月日蝕,酒亡節之所致也。獨使京師知之,四國不見者,若曰,湛湎于酒,君臣不別,禍在內也。」〔一〕   〔一〕 師古曰:「湛讀曰沈,又讀曰耽也。」   永始二年二月乙酉晦,日有食之。谷永以京房易占對曰:「今年二月日食,賦斂不得度,民愁怨之所致也。所以使四方皆見,京師陰蔽者,若曰,人君好治宮室,大營墳墓,賦斂茲重,而百姓屈竭〔一〕,禍在外也。」   〔一〕 師古曰:「茲,益也。屈,盡也,音其勿反。」   三年正月己卯晦,日有食之。   四年七月辛未晦,日有食之。   元延元年正月己亥朔,日有食之。   哀帝元壽元年正月辛丑朔,日有食之,不盡如鉤,在營室十度,與惠帝七年同月日。   二年三月壬辰晦,日有食之。   平帝元始元年五月丁巳朔,日有食之,在東井。   二年九月戊申晦,日有食之,既。   凡漢著紀十二世,二百一十二年,日食五十三,朔十四,晦三十六,先晦一日三。   成帝建始元年八月戊午,晨漏未盡三刻,有兩月重見。京房易傳曰:「『婦貞厲,月幾望,君子征,凶。』〔一〕言君弱而婦彊,為陰所乘,則月並出。晦而月見西方謂之朓,朔而月見東方謂之仄慝,〔二〕仄慝則侯王其肅,朓則侯王其舒。」劉向以為朓者疾也,君舒緩則臣驕慢,故日行遲而月行疾也。仄慝者不進之意,君肅急則臣恐懼,故日行疾而月行遲,不敢迫近君也。不舒不急,以正失之者,食朔日。劉歆以為舒者侯王展意顓事,臣下促急,故月行疾也。肅者王侯縮朒不任事,〔三〕臣下弛縱,故月行遲也。〔四〕當春秋時,侯王率多縮朒不任事,故食二日仄慝者十八,食晦日朓者一,此其效也。考之漢家,食晦朓者三十六,終亡二日仄慝者,歆說信矣。此皆謂日月亂行者也。   〔一〕 師古曰:「小畜上九爻辭也。幾音鉅依反。」   〔二〕 孟康曰:「朓者,月行疾在日前,故早見。仄慝者,行遲在日後,當沒而更見。」師古曰:「朓音吐了反。」   〔三〕 服虔曰:「朒音忸怩之忸。」鄭氏曰:「不任事之貌也。」師古曰:「朒音女六反。」   〔四〕 師古曰:「弛,放也,音式爾反。」   元帝永光元年四月,日色青白,亡景,〔一〕正中時有景亡光。〔二〕是夏寒,至九月,日乃有光。京房易傳曰:「美不上人,茲謂上弱,厥異日白,七日不溫。順亡所制茲謂弱,〔三〕日白六十日,物亡霜而死。天子親伐,茲謂不知,日白,體動而寒。弱而有任,茲謂不亡,日白不溫,明不動。辟諐公行,茲謂不伸,〔四〕厥異日黑,大風起,天無雲,日光晻。〔五〕不難上政,茲謂見過,日黑居仄,大如彈丸。」   〔一〕 韋昭曰:「日下無景也。無景,謂唯質見耳。」   〔二〕 韋昭曰:「無光曜也。」   〔三〕 孟康曰:「君順從於臣下,無所能制。」   〔四〕 孟康曰:「辟,君也。有過而公行之。」   〔五〕 師古曰:「晻與闇同也。」   成帝河平元年正月壬寅朔,日月俱在營室,時日出赤。二月癸未,日朝赤,且入又赤,夜月赤。甲申,日出赤如血,亡光,漏上四刻半,乃頗有光,燭地赤黃,食後乃復。京房易傳曰:「辟不聞道茲謂亡,厥異日赤。」三月乙未,日出黃,有黑氣大如錢,居日中央。京房易傳曰:「祭天不順茲謂逆,厥異日赤,其中黑。聞善不予,茲謂失知,厥異日黃。」夫大人者,與天地合其德,與日月合其明,故聖王在上,總命群賢,以亮天功,〔一〕則日之光明,五色備具,燭燿亡主;有主則為異,應行而變也。色不虛改,形不虛毀,觀日之五變,足以監矣。故曰「縣象著明,莫大乎日月」,此之謂也。   〔一〕 師古曰:「虞書舜典帝曰:『咨,二十有二人,欽哉,惟時亮天功。』謂敕六官、十二牧、四嶽,令各敬其職事,信定其功,順天道也。故志引之。」   嚴公七年「四月辛卯夜,恆星不見,夜中星隕如雨」。董仲舒、劉向以為常星二十八宿者,人君之象也;眾星,萬民之類也。列宿不見,象諸侯微也;眾星隕墜,民失其所也。夜中者,為中國也。不及地而復,象齊桓起而救存之也。鄉亡桓公,星遂至地,中國其良絕矣。〔一〕劉向以為夜中者,言不得終性命,中道敗也。或曰象其叛也,言當中道叛其上也。天垂象以視下,〔二〕將欲人君防惡遠非,慎卑省微,以自全安也。〔三〕如人君有賢明之材,畏天威命,若高宗謀祖己,〔四〕成王泣金縢,〔五〕改過修正,立信布德,存亡繼絕,修廢舉逸,下學而上達,〔六〕裁什一之稅,復三日之役,〔七〕節用儉服,以惠百姓,則諸侯懷德,士民歸仁,災消而福興矣。遂莫肯改寤,法則古人,而各行其私意,終於君臣乖離,上下交怨。自是之後,齊、宋之君弒,〔八〕譚、遂、邢、衛之國滅,〔九〕宿遷於宋,〔一0〕蔡獲於楚,〔一一〕晉相弒殺,五世乃定,〔一二〕此其效也。左氏傳曰:「恆星不見,夜明也;星隕如雨,與雨偕也。」劉歆以為晝象中國,夜象夷狄。夜明,故常見之星皆不見,象中國微也。「星隕如雨」,如,而也,星隕而且雨,故曰「與雨偕也」,明雨與星隕,兩變相成也。洪範曰:「庶民惟星。」易曰:「雷雨作,解。」〔一三〕是歲歲在玄枵,齊分野也。夜中而星隕,象庶民中離上也。雨以解過施,復從上下,象齊桓行伯,〔一四〕復興周室也。周四月,夏二月也,日在降婁,魯分野也。先是,衛侯朔奔齊,衛公子黔牟立,齊帥諸侯伐之,天子使使救衛。〔一五〕魯公子溺專政,會齊以犯王命,〔一六〕嚴弗能止,卒從而伐衛,逐天王所立。〔一七〕不義至甚,而自以為功。(名)〔民〕去其上,政繇下作,〔一八〕尤著,故星隕於魯,天事常象也。   〔一〕 師古曰:「鄉讀曰嚮。中國,中夏之國也。良猶信也。」   〔二〕 師古曰:「視讀曰示。」   〔三〕 師古曰:「遠,離也。省,視。」   〔四〕 師古曰:「謂殷之武丁有雊雉之異,而祖己訓諸王,作高宗肜日高宗之訓。」   〔五〕 師古曰:「武王有疾,周公作金縢之書為王請命,王翌日乃瘳。後武王崩,成王即位,管、蔡流言,而周公居東。天大雷電以風,禾盡偃,大木斯拔。王啟金縢,乃得周公代武王之說,王執書以泣,遣使者逆公。王出郊,天乃雨,反風,禾則盡起。」   〔六〕 師古曰:「下學,謂博謀於群下也。上達,謂通於天道而畏威。」   〔七〕 師古曰:「古之田租,十稅其一,一歲役兆庶不過三日也。」   〔八〕 師古曰:「莊八年齊無知弒其君諸兒,十二年宋萬弒其君捷也。」   〔九〕 師古曰:「十年齊侯滅譚,十三年齊人滅遂,閔二年狄人入衛,僖二十五年衛侯燬滅邢。」   〔一0〕師古曰:「莊十年宋人遷宿,蓋取其地也。宿國,東平無鹽縣是。」   〔一一〕師古曰:「莊十年荊敗蔡師于莘,以蔡侯獻舞歸也。」   〔一二〕師古曰:「謂殺奚齊、卓子及懷公也。自獻公以至文公反國,凡易五君乃定。」   〔一三〕師古曰:「解卦象辭也。」   〔一四〕師古曰:「伯讀曰霸。」   〔一五〕師古曰:「已解於上。」   〔一六〕師古曰:「溺,魯大夫名也。莊三年,『溺會齊師伐衛』,疾其專命,故貶而去族。天子救衛,而溺伐之,故云犯王命。」   〔一七〕師古曰:「謂放黔牟也。」   〔一八〕師古曰:「繇讀與由同。次下亦同。」   成帝永始二年二月癸未,夜過中,星隕如雨,長一二丈,繹繹未至地滅,〔一〕至雞鳴止。谷永對曰:「日月星辰燭臨下土,其有食隕之異,則遐邇幽隱靡不咸睹。星辰附離于天,猶庶民附離王者也。王者失道,綱紀廢頓,下將叛去,故星叛天而隕,以見其象。春秋記異,星隕最大,自魯嚴以來,至今再見。臣聞三代所以喪亡者,皆繇婦人群小,湛湎於酒。〔二〕書云:『乃用其婦人之言,四方之逋逃多罪,是信是使。』〔三〕詩曰:『赫赫宗周、褒姒滅之。』〔四〕『顛覆厥德,荒沈于酒。』〔五〕及秦所以二世而亡者,養生大奢,奉終大厚。方今國家兼而有之,社稷宗廟之大憂也。」京房易傳曰:「君不任賢,厥妖天雨星。」   〔一〕 師古曰:「繹繹,光采貌。」   〔二〕 師古曰:「湛讀曰沈,又讀曰耽。其下亦同。」   〔三〕 師古曰:「周書泰誓也。言紂惑於妲己,而昵近亡逃罪人,信用之。」   〔四〕 師古曰:「小雅正月之詩也。已解於上。滅音許悅反。」   〔五〕 師古曰:「大雅抑之詩也。刺王傾敗其德,荒廢政事而耽酒。」   文公十四年「七月,有星孛入于北斗」。董仲舒以為孛者惡氣之所生也。謂之孛者,言其孛孛有所防蔽,闇亂不明之貌也。北斗,大國象。後齊、宋、魯、莒、晉皆弒君。〔一〕劉向以為君臣亂於朝,政令虧於外,則上濁三光之精,五星贏縮,變色逆行,甚則為孛。北斗,人君象;孛星,亂臣類,篡殺之表也。星傳曰「魁者,貴人之牢」。又曰「孛星見北斗中,大臣諸侯有受誅者」。一曰魁為齊、晉。夫彗星較然在北斗中,天之視人顯矣,〔二〕史之有占明矣,時君終不改寤。是後,宋、魯、莒、晉、鄭、陳六國咸弒其君,〔三〕齊再弒焉。〔四〕中國既亂,夷狄並侵,兵革從橫,楚乘威席勝,深入諸夏,〔五〕六侵伐,〔六〕一滅國,〔七〕觀兵周室。〔八〕晉外滅二國,〔九〕內敗王師,〔一0〕又連三國之兵大敗齊師于鞍,〔一一〕追亡逐北,東臨海水,〔一二〕威陵京師,武折大齊。皆孛星炎之所及,流至二十八年。〔一三〕星傳又曰:「彗星入北斗,有大戰。其流入北斗中,得名人;〔一四〕不入,失名人。」宋華元,賢名大夫,大棘之戰,華元獲於鄭,〔一五〕傳舉其效云。左氏傳曰有星孛北斗,周史服曰:「不出七年,宋、齊、晉之君皆將死亂。」〔一六〕劉歆以為北斗有環域,四星入其中也。斗,天之三辰,綱紀星也。宋、齊、晉,天子方伯,中國綱紀。彗所以除舊布新也。斗七星,故曰不出七年。至十六年,宋人弒昭公;〔一七〕十八年,齊人弒懿公;〔一八〕宣公二年,晉趙穿弒靈公。   〔一〕 師古曰:「文十四年齊公子商人弒其君舍,十六年宋人弒其君杵臼,十八年襄仲殺惡及視,莒弒其君庶其,宣二年晉趙穿攻靈公於桃園。」   〔二〕 師古曰:「視讀曰示。」   〔三〕 師古曰:「宋、魯、莒、晉已解於上。宣四年鄭公子歸生弒其君夷,十年陳夏徵舒弒其君平國。」   〔四〕 師古曰:「再弒者,謂(向)〔商〕人殺舍,而閻職等又殺(向)〔商〕人。」   〔五〕 師古曰:「謂邲戰之後。」   〔六〕 師古曰:「謂宣十二年春楚子圍鄭,夏與晉師戰于邲,晉師敗績,十三年楚子伐宋,十四年楚子圍宋,成二年楚師侵衛,遂侵魯師于蜀,成六年楚公子嬰齊帥師伐鄭。」   〔七〕 師古曰:「謂宣十二年楚子滅蕭。」   〔八〕 師古曰:「已解於上。」   〔九〕 師古曰:「謂宣十五年晉滅赤狄潞氏,十六年滅赤狄甲氏也。」   〔一0〕師古曰:「謂成元年晉敗王師于貿戎是也。」   〔一一〕師古曰:「謂成二年晉郤克會魯季孫行父、衛孫良夫、曹公子首及齊侯戰于鞍,齊師敗績。鞍,齊地。」   〔一二〕師古曰:「謂逐之三周華不注,又從之入自丘輿,擊馬陘,東至海濱也。」   〔一三〕師古曰:「炎音弋贍反。其下並同。」   〔一四〕孟康曰:「謂得名臣也。」   〔一五〕師古曰:「宣二年宋華元帥師及鄭公子歸生戰于大棘,宋師敗績,獲華元。大棘,宋地。」   〔一六〕師古曰:「史服,周內史叔服也。」   〔一七〕師古曰:「即杵臼。」   〔一八〕師古曰:「即商人。」   昭公十七年「冬,有星孛于大辰」。董仲舒以為大辰心也,心(在)〔為〕明堂,天子之象。後王室大亂,三王分爭,此其效也〔一〕。劉向以為星傳曰「心,大星,天王也。其前星,太子;後星,庶子也。尾為君臣乖離。」孛星加心,象天子適庶將分爭也。〔二〕其在諸侯,角、亢、氐,陳、鄭也;房、心,宋也。後五年,周景王崩,王室亂,大夫劉子、單子立王猛,尹氏、召伯、毛伯立子晁。子晁,楚出也。〔三〕時楚彊,宋、衛、陳、鄭皆南附楚。王猛既卒,敬王即位,子晁入王城,天王居狄泉,莫之敢納。五年,楚平王居卒,子晁奔楚,王室乃定。後楚帥六國伐吳,吳敗之于雞父,殺獲其君臣。〔四〕蔡怨楚而滅沈,楚怒,圍蔡。吳人救之,遂為柏舉之戰,敗楚師,屠郢都,妻昭王母,鞭平王墓。〔五〕此皆孛彗流炎所及之效也。左氏傳曰:「有星孛于大辰,西及漢。申繻曰:『彗,所以除舊布新也,〔六〕天事恆象。今除於火,火出必布焉。諸侯其有火災乎?』梓慎曰:『往年吾見,是其徵也。火出而見,今茲火出而章,必火入而伏,其居火也久矣,其與不然乎?火出,於夏為三月,於商為四月,於周為五月。夏數得天,若火作,其四國當之,在宋、衛、陳、鄭乎?宋,大辰之虛;陳,太昊之虛;鄭,祝融之虛:〔七〕皆火房也。星孛及漢;漢,水祥也。衛,顓頊之虛,其星為大水。水,火之牡也。〔八〕其以丙子若壬午作乎?水火所以合也。若火入而伏,必以壬午,不過見之月。』」明年「夏五月,火始昏見,丙子風。梓慎曰:『是謂融風,火之始也。〔九〕七日其火作乎?』〔一0〕戊寅風甚,壬午太甚,〔一一〕宋、衛、陳、鄭皆火。」劉歆以為大辰,房、心、尾也,八月心星在西方,孛從其西過心東及漢也。宋,大辰虛,謂宋先祖掌祀大辰星也。陳,太昊虛,虙羲木德,〔一二〕火所生也。鄭,祝融虛,高辛氏火正也。故皆為火所舍。衛,顓頊虛,星為大水,營室也。天星既然,又四國失政相似,及為王室亂皆同。   〔一〕 師古曰:「三王,已解於上。」   〔二〕 師古曰:「適讀曰嫡。」   〔三〕 師古曰:「姊妹之子曰出。」   〔四〕 師古曰:「昭二十三年,楚薳越帥師,及頓、胡、沈、蔡、陳、許之師與吳師戰于雞父,楚師敗績。胡子髡、沈子逞滅,獲陳大夫夏齧。雞父,楚地也。父讀曰甫。」   〔五〕 師古曰:「沈,楚之與國。定四年四月,蔡公孫姓帥師滅沈,以沈子嘉歸。秋,楚為沈故圍蔡。冬,吳興師以救之,與楚戰于柏舉,楚師敗績。庚辰,吳入郢,君舍乎君室,大夫舍乎大夫室,妻楚王之母,撻平王之墓也。」   〔六〕 師古曰:「申繻,魯大夫。」   〔七〕 師古曰:「虛讀皆曰墟。其下並同。」   〔八〕 張晏曰:「水以天一,為地二牡。丙與午,南方火也,子及壬,北方水也,又其配合。」   〔九〕 張晏曰:「融風,立春木風也,火之母也,火所始生也。淮南子曰『東北曰炎風』。高誘以為艮氣所生也。炎風一曰融風。」   〔一0〕張晏曰:「自丙子至壬午凡七日,既其配合之日,又火以七為紀。」   〔一一〕師古曰:「太甚者,又更甚也。」   〔一二〕師古曰:「虙讀與伏同。」   哀公十三年「冬十一月,有星孛于東方」。董仲舒、劉向以為不言宿名者,不加宿也。〔一〕以辰乘日而出,亂氣蔽君明也。明年,春秋事終。一曰,周之十一月,夏九月,日在氐。出東方者,軫、角、亢也。軫,楚;角、亢,陳、鄭也。或曰角、亢大國象,為齊、晉也。其後楚滅陳,〔二〕田氏篡齊,〔三〕六卿分晉,〔四〕此其效也。劉歆以為孛,東方大辰也,不言大辰,旦而見與日爭光,星入而彗猶見。是歲再失閏,十一月實八月也。日在鶉火,周分野也。十四年冬,「有星孛」,在獲麟後。劉歆以為不言所在,官失之也。   〔一〕 孟康曰:「不在二十八宿之中也。」   〔二〕 師古曰:「襄十七年楚公孫朝帥師滅陳也。」   〔三〕 師古曰:「齊平公十三年,春秋之傳終矣。平公二十五年卒。卒後七十年而康公為田和所滅。」   〔四〕 師古曰:「晉出公八年,春秋之傳終矣。出公十七年卒。卒後八十年,至靜公為韓、魏、趙所滅,而三分其地。蓋晉之衰也,六卿擅權,其後范氏、中行氏、智氏滅,而韓、魏、趙兼其土田人眾,故總言六卿分晉也。」   高帝三年七月,有星孛于大角,旬餘乃入。劉向以為是時項羽為楚王,伯諸侯,〔一〕而漢已定三秦,與羽相距滎陽,天下歸心於漢,楚將滅,故彗除王位也。一曰,項羽阬秦卒,燒宮室,弒義帝,亂王位,故彗加之也。   〔一〕 師古曰:「伯讀曰霸。」   文帝後七年九月,有星孛于西方,其本直尾、箕,末指虛、危,長丈餘,及天漢,十六日不見。劉向以為尾宋地,今楚彭城也。箕為燕,又為吳、越、齊。宿在漢中,負海之國水澤地也。是時景帝新立,信用晁錯,將誅正諸侯王,其象先見。後三年,吳、楚、四齊與趙七國舉兵反,〔一〕皆誅滅云。   〔一〕 師古曰:「四齊,膠東、膠西、菑川、濟南也。」   武帝建元六年六月,有星孛于北方。劉向以為明年淮南王安入朝,與太尉武安侯田蚡有邪謀,而陳皇后驕恣,其後陳后廢,而淮南王反,誅。   八月,長星出于東方,長終天,三十日去。占曰:「是為蚩尤旗,見則王者征伐四方。」其後兵誅四夷,連數十年。   元狩四年四月,長星又出西北,是時伐胡尤甚。   元封元年五月,有星孛于東井,又孛于三台。其後江充作亂,京師紛然。此明東井、三台為秦地效也。   宣帝地節元年正月,有星孛于西方,去太白二丈所。劉向以為太白為大將,彗孛加之,掃滅象也。明年,大將軍霍光薨,後二年家夷滅。   成帝建始元年正月,有星孛于營室,青白色,長六七丈,廣尺餘。劉向、谷永以為營室為後宮懷任之象,彗星加之,將有害懷任絕繼嗣者。一曰,後宮將受害也。其後許皇后坐祝詛後宮懷任者廢。趙皇后立妹為昭儀,害兩皇子,上遂無嗣。趙后姊妹卒皆伏辜。   元延元年七月辛未,有星孛于東井,踐五諸侯,〔一〕出河戍北率行軒轅、太微,後日六度有餘,晨出東方。十三日夕見西方,犯次妃、長秋、斗、填,蜂炎再貫紫宮中。大火當後,達天河,除於妃后之域。南逝度犯大角、攝提,至天市而按節徐行,〔二〕炎入市,中旬而後西去,五十六日與倉龍俱伏。谷永對曰:「上古以來,大亂之極,所希有也。察其馳騁驟步,芒炎或長或短,所歷奸犯,〔三〕內為後宮女妾之害,外為諸夏叛逆之禍。」劉向亦曰:「三代之亡,攝提易方;秦、項之滅,星孛大角。」是歲,趙昭儀害兩皇子。後五年,成帝崩,昭儀自殺。哀帝即位,趙氏皆免官爵,徙遼西。哀帝亡嗣。平帝即位,王莽用事,追廢成帝趙皇后、哀帝傅皇后,皆自殺。外家丁、傅皆免官爵,徙合浦,歸故郡。平帝亡嗣,莽遂篡國。   〔一〕 孟康曰:「五諸侯,星名。」   〔二〕 服虔曰:「謂行遲。」   〔三〕 師古曰:「奸音干。」   釐公十六年「正月戊申朔,隕石于宋,五,是月六鶂退飛過宋都」。董仲舒、劉向以為象宋襄公欲行伯道將自敗之戒也。〔一〕石陰類,五陽數,自上而隕,此陰而陽行,欲高反下也。石與金同類,色以白為主,近白祥也。鶂水鳥,六陰數,退飛,欲進反退也。其色青,青祥也,屬於貌之不恭。天戒若曰,德薄國小,勿持炕陽,欲長諸侯,與彊大爭,必受其害。襄公不寤,明年齊威死,伐齊喪,〔二〕執滕子,圍曹,〔三〕為盂之會,與楚爭盟,卒為所執。後得反國,〔四〕不悔過自責,復會諸侯伐鄭,與楚戰于泓,軍敗身傷,為諸侯笑。〔五〕左氏傳曰:隕石,星也;鶂退飛,風也。宋襄公以問周內史叔興曰:「是何祥也?吉凶何在?」對曰:「今茲魯多大喪,明年齊有亂,〔六〕君將得諸侯而不終。」退而告人曰:「是陰陽之事,非吉凶之所生也。吉凶繇人,吾不敢逆君故也。」〔七〕是歲,魯公子季友、鄫季姬、公孫茲皆卒。〔八〕明年齊威死,適庶亂。〔九〕宋襄公伐齊行伯,卒為楚所敗。〔一0〕劉歆以為是歲歲在壽星,其衝降婁。〔一一〕降婁,魯分野也,故為魯多大喪。正月,日在星紀,厭在玄枵。玄枵,齊分野也。石,山物;齊,大嶽後。〔一二〕五石象齊威卒而五公子作亂,〔一三〕故為明年齊有亂。庶民惟星,隕於宋,象宋襄將得諸侯之眾,而治五公子之亂。星隕而鶂退飛,故為得諸侯而不終。六鶂象後六年伯業始退,執於盂也。〔一四〕民反德為亂,亂則妖災生,言吉凶繇人,然后陰陽衝厭受其咎。齊、魯之災非君所致,故曰「吾不敢逆君故也」。京房易傳曰:「距諫自彊,茲謂卻行,厥異鶂退飛。適當黜,則鶂退飛。」〔一五〕   〔一〕 師古曰:「伯讀曰霸。」   〔二〕 師古曰:「僖十七年齊桓公卒,十八年宋襄公以諸侯伐齊。」   〔三〕 師古曰:「十九年三月,宋人執滕子嬰齊,秋,宋人圍曹。」   〔四〕 師古曰:「二十一年春,為鹿上之盟。秋,會于盂。於是楚執宋公以伐宋,冬,會于薄以釋之。鹿上、盂、薄,皆宋地。」   〔五〕 師古曰:「二十二年夏,宋公、衛侯、許男、滕子伐鄭。十一月,宋公及楚人戰於泓,宋師敗績,公傷股,門官殲焉。二十三年卒,傷於泓故也。泓,水名也,音於宏反。」   〔六〕 師古曰:「今茲謂此年。」   〔七〕 師古曰:「繇讀與由同。」   〔八〕 師古曰:「僖十六年三月公子季友卒,四月季姬卒,七月公孫茲卒。季姬,魯女適鄫者也。公孫茲,叔孫戴伯也。」   〔九〕 師古曰:「適讀曰嫡。」   〔一0〕師古曰:「已解於上,伯讀曰霸。」   〔一一〕師古曰:「降音胡江反。」   〔一二〕師古曰:「齊,姜姓也,其先為堯之四嶽,四嶽分掌四方諸侯。」   〔一三〕師古曰:「五公子,謂無虧也,元也,昭也,潘也,商人也。」   〔一四〕師古曰:「伯讀曰霸。」   〔一五〕師古曰:「適讀曰嫡。」   惠帝三年,隕石綿諸,一。〔一〕   〔一〕 師古曰:「綿諸,道也,屬天水郡也。」   武帝征和四年二月丁酉,隕石雍,二,天晏亡雲,聲聞四百里。〔一〕   〔一〕 師古曰:「雍,扶風之縣也。晏,天清也。」   元帝建昭元年正月戊辰,隕石梁國,六。   成帝建始四年正月癸卯,隕石槁,四,肥累,一。〔一〕   〔一〕 孟康曰:「皆縣名也,故屬真定。」師古曰:「槁音工老反。累音力追反。」   陽朔三年二月壬戌,隕石白馬,八。〔一〕   〔一〕 師古曰:「東郡之縣名。」   鴻嘉二年五月癸未,隕石杜衍,三。〔一〕   〔一〕 師古曰:「南陽之縣名。」   元延四年三月,隕石都關,二。〔一〕   〔一〕 師古曰:「山陽之縣名。」   哀帝建平元年正月丁未,隕石北地,十。其九月甲辰,隕石虞,二。〔一〕   〔一〕 師古曰:「梁國之縣名。」   平帝元始二年六月,隕石鉅鹿,二。   自惠盡平,隕石凡十一,皆有光燿雷聲,成、哀尤屢。 ## 漢書卷二十八上‧地理志第八上   昔在黃帝,作舟車以濟不通,旁行天下,〔一〕方制萬里,畫野分州,〔二〕得百里之國萬區。是故易稱「先王(以)建萬國,親諸侯」,〔三〕書云「協和萬國」,〔四〕此之謂也。堯遭洪水,褱山襄陵,〔五〕天下分絕,為十二州,〔六〕使禹治之。水土既平,更制九州,列五服,〔七〕任土作貢。〔八〕   〔一〕 師古曰:「旁行,謂四出而行之。」   〔二〕 師古曰:「方制,制為方域也。畫謂為之界也。野,古野字。畫音獲。」   〔三〕 師古曰:「易比卦象辭。」   〔四〕 師古曰:「虞書堯典之辭也。」   〔五〕 師古曰:「褱字與(古)懷(字)同。懷,包也。襄,駕也。言水大汎溢,包山而駕陵也。」   〔六〕 師古曰:「九州之外有并州、幽州、營州,故曰十二。水中可居者曰州。洪水汎大,各就高陸,人之所居,凡十二處。」   〔七〕 師古曰:「其數在下也。」   〔八〕 師古曰:「任其土地所有,以定貢賦之差也。」   曰:禹敷土,〔一〕隨山栞木,奠高山大川。〔二〕   〔一〕 師古曰:「敷,分也,謂分別治之。自此以下皆是夏書禹貢之文。」   〔二〕 師古曰:「栞,古刊字也。奠,定也。言禹隨行山之形狀而刊斫其木,以為表記,決水通道,故高山大川各得安定也。」   冀州既載,〔一〕壺口治梁及岐。〔二〕既脩太原,至于嶽陽。〔三〕覃懷底績,至于衡章。〔四〕厥土惟白壤。〔五〕厥賦上上錯,〔六〕厥田中中。〔七〕恆、衛既從,大陸既作。〔八〕鳥夷皮服。〔九〕夾右碣石,入于河。〔一0〕   〔一〕 師古曰:「兩河間曰冀州。載,始也。冀州,堯所都,故禹治水自冀州始也。」   〔二〕 師古曰:「壺口山在河東。梁山在夏陽。岐山在美陽,即今之岐州岐山縣箭括嶺也。禹循山而西,治眾水。」   〔三〕 師古曰:「太原即今之晉陽是也。嶽陽在太原西南。」   〔四〕 師古曰:「覃懷,近河地名也。底,致也。績,功也。衡章,謂章水橫流而入河也。言禹於覃懷致功以至衡章也。底音之履反。」   〔五〕 師古曰:「柔土曰壤。」   〔六〕 師古曰:「賦者,發斂土地所生之物以供天子也。上上,第一也。錯,雜也。言賦第一,又雜出諸品也。」   〔七〕 師古曰:「言其高下之形摠於九州之中為第五也。一曰,為其肥瘠之等差也。它皆類此。」   〔八〕 師古曰:「恆、衛,二水名。恆水出恆山,衛水在靈壽。大陸,澤名,在鉅鹿北。言恆、衛之水各從故道,大陸之澤已可耕作也。」   〔九〕 師古曰:「此東北之夷,搏取鳥獸,食其肉而衣其皮也。一說,居在海曲,被服容止皆象鳥也。」   〔一0〕師古曰:「碣石,海邊山名也。言禹夾行此山之右而入于河,逆上也。」   泲、河惟兗州。〔一〕九河既道,〔二〕雷夏既澤,雍、沮會同,〔三〕桑土既蠶,是降丘宅土。〔四〕厥土黑墳,〔五〕屮繇木條。〔六〕厥田中下,〔七〕賦貞,〔八〕作十有三年乃同。〔九〕厥貢漆絲,〔一0〕厥棐織文。〔一一〕浮于泲、漯,通于河。〔一二〕   〔一〕 師古曰:「泲本濟水之字,從水〈泲,去氵〉聲。言此州東南據濟水,西北距河。泲音姊。」   〔二〕 師古曰:「九河,河水分為九,各從其道。爾雅曰:『徒駭、太史、馬頰、覆釜、胡蘇、簡、絜、鉤般、鬲津,是曰九河。』一說,道讀曰導。導,治也。」   〔三〕 師古曰:「雷夏,澤名,在濟陰城陽西北。言此澤還復其故,而雍、沮二水同會其中也。沮音千余反。」   〔四〕 師古曰:「降,下也。宅,居也。言此地宜桑,先時人眾避水,皆上丘陵,今水害除,得以蠶織,故皆下丘居平土也。」   〔五〕 師古曰:「色黑而墳起也。墳音扶粉反。」   〔六〕 師古曰:「屮,古草字也。繇,悅茂也。條,脩暢也。繇音弋昭反。」   〔七〕 師古曰:「第六也。」   〔八〕 師古曰:「貞,正也。州第九,賦亦正當也。」   〔九〕 師古曰:「治水十三年,乃同於它州,言用功多也。」   〔一0〕師古曰:「貢,獻也。地宜漆林,又善蠶絲,故以獻也。」   〔一一〕師古曰:「棐與篚同。篚,竹器,筐屬也。織文,錦綺之類,盛於筐篚而獻之。」   〔一二〕師古曰:「浮,以舟渡也。泲、漯,二水名。漯水出東郡東武陽。因水入水曰通。漯音它合反。」   海、岱惟青州。〔一〕嵎夷既略,惟、甾其道。〔二〕厥土白墳,海瀕廣潟。〔三〕田上下,賦中上。〔四〕貢鹽、絺,海物惟錯,〔五〕岱畎絲、枲、鈆、松、怪石,〔六〕萊夷作牧,厥棐檿絲〔七〕。浮于汶,達于泲。〔八〕   〔一〕 師古曰:「東北據海,西南距岱。岱即太山也。」   〔二〕 師古曰:「嵎夷,地名也,即陽谷所在。略,言用功少也。惟、甾,二水名。皆復故道也。惟水出琅邪箕屋山。甾水出泰山萊蕪縣。惟字今作濰,甾字或作淄,古今通用也。一曰,道讀曰導。導,治也。」   〔三〕 師古曰:「瀕,水涯也。潟,鹵鹹之地。瀕音頻,又音賓。潟音昔。」   〔四〕 師古曰:「田第三,賦第四。」   〔五〕 師古曰:「葛之精者曰絺。海中物產既多,故雜獻。」   〔六〕 師古曰:「畎,小谷也。枲,麻屬也。鈆,青金也。怪石,石之次玉美好者也。言岱山之谷,出絲、枲、鈆、松、怪石五種,皆獻之。畎音工犬反。」   〔七〕 師古曰:「萊山之夷,地宜畜牧。檿,檿桑也。食檿之蠶絲,可以弦琴瑟。檿音烏簟反。」   〔八〕 師古曰:「汶水出泰山郡萊蕪縣原山。言渡汶水西達于泲也。汶音問。」   海、岱及淮惟徐州。〔一〕淮、沂其乂,蒙、羽其藝。〔二〕大野既豬,東原厎平。〔三〕厥土赤埴墳,草木漸包。〔四〕田上中,賦中中。〔五〕貢土五色,〔六〕羽畎夏狄,嶧陽孤桐,〔七〕泗瀕浮磬,〔八〕淮夷蠙珠臮魚,〔九〕厥棐玄纖縞。〔一0〕浮于淮、泗,達于河。〔一一〕   〔一〕 師古曰:「東至海,北至岱,南及淮。」   〔二〕 師古曰:「淮、沂二水已治,蒙、羽二山皆可種藝也。淮出大復山。沂出泰山。沂音牛依反。」   〔三〕 師古曰:「大野即鉅野澤也。豬,停水也。東原,地名。厎,致也。言大野之水既已停蓄也。東原之地致功而平可耕稼也。」   〔四〕 師古曰:「埴,黏土也。漸包,言相漸及包裹而生。」   〔五〕 師古曰:「田第二,賦第五。」   〔六〕 師古曰:「王者取五色土,封以為太社,而此州畢貢之,言備有。」   〔七〕 師古曰:「羽畎,羽山之谷也。夏狄,狄雉之羽可為旌旄者也,羽山之谷出焉。嶧陽,嶧山之陽也。山南曰陽。孤桐,特生之桐也,可為琴瑟,嶧山之南生焉。嶧音驛。」   〔八〕 師古曰:「泗水之涯浮出好石,可為磬也。泗水出濟陰乘氏縣。」   〔九〕 師古曰:「淮夷,淮水上之夷也。蠙珠,珠名。臮,及也。言其地出珠及美魚也。蠙音步千反,字或作玭。」   〔一0〕師古曰:「玄,黑也。纖,細繒也。縞,鮮支也,即今所謂素者也。言獻黑細繒及鮮支也。」   〔一一〕師古曰:「渡二水而入于河。」   淮、海惟揚州。〔一〕彭蠡既豬,陽鳥逌居。〔二〕三江既入,震澤厎定。〔三〕篠簜既敷,〔四〕屮夭木喬。〔五〕厥土塗泥〔六〕。田下下,賦下上錯。〔七〕貢金三品,〔八〕瑤、瑻、篠簜,齒、革、羽毛,〔九〕鳥夷卉服,〔一0〕厥棐織貝,〔一一〕厥包橘、柚,錫貢。〔一二〕均江海,通于淮、泗。〔一三〕   〔一〕 師古曰:「北據淮,南距海。」   〔二〕 師古曰:「彭蠡,澤名,在彭澤縣西北。陽鳥,隨陽之鳥也。言彭蠡之水既已蓄聚,則鴻雁之屬所共居之。蠡音禮。」   〔三〕 師古曰:「三江,謂北江、中江、南江也。震澤在吳西,即具區也。厎,致也。言三江既入,則震澤致定。」   〔四〕 師古曰:「篠,小竹也。簜,大竹也。敷謂布地而生也。篠音先了反。簜音蕩。」   〔五〕 師古曰:「夭,盛貌也。喬,上竦也。夭音於驕反。喬音橋,又音驕。」   〔六〕 師古曰:「瀸洳溼也。」   〔七〕 師古曰:「田第九,賦第七。又雜出諸品。」   〔八〕 師古曰:「金、銀、銅。」   〔九〕 師古曰:「瑤、瑻,皆美玉名也。齒,象齒也。革,犀革也。羽旄,謂眾鳥之羽可為旄者也。瑻音昆。」   〔一0〕師古曰:「鳥夷,東南之夷善捕鳥者也。卉服,絺葛之屬。」   〔一一〕師古曰:「織謂細布也。貝,水蟲也,古以為貨。」   〔一二〕師古曰:「柚,似橘而大,其味尤酸。橘、柚皆不耐寒,故包裹而致之也。錫貢者,須錫命而獻之,言不常來也。柚音弋救反。」   〔一三〕師古曰:「均,平也。通淮、泗而入江海,故云平。」   荊及衡陽惟荊州。〔一〕江、漢朝宗于海。〔二〕九江孔殷〔三〕,沱、灊既道,雲夢,土作乂。〔四〕厥土塗泥。田下中,賦上下。〔五〕貢羽旄、齒、革,金三品,〔六〕杶、幹、栝、柏,厲、砥、砮、丹,〔七〕惟箘簵、楛,三國厎貢厥名,〔八〕包匭菁茅〔九〕,厥棐玄纁璣組,〔一0〕九江納錫大龜。〔一一〕浮于江、沱、灊、漢,逾于洛,至于南河。〔一二〕   〔一〕 師古曰:「北據荊山,南及衡山之陽也。」   〔二〕 師古曰:「江、漢二水歸入于海,有似諸侯朝於天子,故曰朝宗。宗,尊也。」   〔三〕 師古曰:「孔,甚也。殷,中也。言江水於此州界分為九道,甚得地形之中。」   〔四〕 師古曰:「沱、灊,二水名,自江出為沱,自漢出為灊。雲夢,澤名。言二水既從其道,則雲夢之土可為(畋魚)〔畎畝〕之治也。沱音徒何反。灊音潛。一曰,道讀曰導。導,治也。」   〔五〕 師古曰:「田第八,賦第三。」   〔六〕 師古曰:「自金以上所貢與揚州同。」   〔七〕 師古曰:「杶木似樗而實。幹,柘也。栝木柏葉而松身。厲,磨也。砥,其尤細者也。砮,石名,可為矢鏃。丹,赤石也,所謂丹沙者也。杶音丑倫反。栝音古活反。砥音指,又音(祗)〔扺〕。砮音奴。」   〔八〕 師古曰:「箘簵,竹名,楛,木名也,皆可為矢。言此州界本有三國致貢斯物,其名稱美也。箘音囷。簵音路。楛音(枯)〔怙〕。」   〔九〕 師古曰:「匭,柙也。菁,菜也,可以為葅。茅可以縮酒。苞其茅匭其菁而獻之。匭音軌。菁音精。」   〔一0〕師古曰:「玄,黑色。纁,絳也。璣,珠之不圜者。組,綬類也。纁音勳。璣音機,又音祈。」   〔一一〕師古曰:「大龜尺有二寸,出於九江。錫命而納,不常獻也。」   〔一二〕師古曰:「逾,越也。言渡四水而越洛,乃至南河也。南河在冀州南。」   荊、河惟豫州。〔一〕伊、雒、瀍、澗既入于河,〔二〕滎、波既豬,〔三〕道荷澤,被盟豬。〔四〕厥土惟壤,下土墳壚。〔五〕田中上,賦錯上中。〔六〕貢漆、枲、絺、紵、棐纖纊,〔七〕錫貢磬錯。〔八〕浮于洛,入于河。〔九〕   〔一〕 師古曰:「西南至荊山,北距河水。」   〔二〕 師古曰:「伊出陸渾山,雒出冢領山,瀍出穀成山,澗出黽池山,四水皆入河。」   〔三〕 師古曰:「滎,沇水泆出所為也,即今滎澤是也。波,亦水名。言其水並已遏聚矣。一說,謂滎水之波。」   〔四〕 師古曰:「荷澤在湖陵。盟豬亦澤名,在荷之東北。言治荷澤之水衍溢,則使被及盟豬,不常入也。道讀曰導。荷音歌。被音被馬之被。盟音孟。」   〔五〕 師古曰:「高地則壤,下地則墳。壚謂土之剛黑者也,音盧。」   〔六〕 師古曰:「田第四,賦第二,雜出第一。」   〔七〕 師古曰:「紵,織紵為布及綀也。纖纊,細綿也。紵音佇。纊音曠。」   〔八〕 師古曰:「錯,治玉之石。磬錯,言可以治磬也。亦待錫命而貢。」   〔九〕 師古曰:「因洛入河也。」   華陽、黑水惟梁州。〔一〕岷、嶓既藝,沱、灊既道,〔二〕蔡、蒙旅平,和夷厎績。〔三〕厥土青黎。〔四〕田下上,賦下中三錯。〔五〕貢璆、鐵、銀、鏤、砮、磬,〔六〕熊、羆、狐、貍、織皮。〔七〕西頃因桓是來,〔八〕浮于灊,逾于沔,〔九〕入于渭,亂于河。〔一0〕   〔一〕 師古曰:「東據華山之南,西距黑水。」   〔二〕 師古曰:「岷,岷山也。嶓,嶓冢山也。言水已去,二山之土皆可種藝。沱、灊,二水,治從故道也。岷音旻。嶓音波。道讀曰導。」   〔三〕 師古曰:「蔡、蒙,二(水)〔山〕名。旅,陳也。旅平,言已平治而陳祭也。和夷,地名,亦以致功可耕稼也。」   〔四〕 師古曰:「色青而細疏。」   〔五〕 師古曰:「田第七,賦第八,又雜出第七至第九,凡三品。」   〔六〕 師古曰:「璆,美玉也。鏤,剛鐵也。磬,磬石也。璆音虯。」   〔七〕 師古曰:「織皮,謂罽也。言貢四獸之皮,又貢(維)〔雜〕罽。」   〔八〕 師古曰:「西頃,山名,在臨洮西南。桓,水名也。言治西頃山,因桓水是來,無它道也。頃讀曰傾。」   〔九〕 師古曰:「漢上曰沔,音莫踐反。」   〔一0〕師古曰:「正絕流曰亂。」   黑水、西河惟雍州。〔一〕弱水既西,〔二〕涇屬渭汭。〔三〕漆、沮既從,酆水逌同。〔四〕荊、岐既旅,〔五〕終南、惇物,至于鳥鼠。〔六〕原隰厎績,至于豬野。〔七〕三危既宅,三苗丕敘。〔八〕厥土黃壤。田上上,賦中下。〔九〕貢球、琳、琅玕。〔一0〕浮于積石,至于龍門西河,〔一一〕會于渭汭。〔一二〕織皮昆崙、析支、渠叟,西戎即敘。〔一三〕   〔一〕 師古曰:「西據黑水,東距西河。西河即龍門之河也,在冀州西,故曰西河。」   〔二〕 師古曰:「治使西流至合黎。」   〔三〕 師古曰:「屬,逮也。水北曰汭。言治涇水入于渭也。屬音之欲反。汭音芮,又音而悅反。」   〔四〕 師古曰:「漆、沮,即馮翊之洛水也。酆水出鄠之南山。言漆、沮既從入渭,酆水亦來同也。逌,古攸字也。攸,所也。沮音七余反。」   〔五〕 師古曰:「荊、岐,二山名。荊在岐東。言二山治畢,已旅祭也。」   〔六〕 師古曰:「終南、惇物二山皆在武功。鳥鼠山在隴西首陽西南。自終南西出至于鳥鼠也。」   〔七〕 師古曰:「高平曰原,下溼曰隰。豬野,地名。言皆致功也。」   〔八〕 師古曰:「三危,山名,已可居也。三苗,本有苗氏之族,徙居於此,分而為三,故言三苗。今皆大得其次敘。」   〔九〕 師古曰:「田第一,賦第六。」   〔一0〕師古曰:「球、琳,皆玉名。琅玕,石似珠者也。球音求,又音虯。琳音林。琅音郎。玕音干。」   〔一一〕師古曰:「積石山在金城西南,龍門山在河東之西界,皆河水所經。」   〔一二〕師古曰:「逆流曰會。自渭北涯逆流西上。」   〔一三〕師古曰:「昆崙、析支、渠叟,三國名也。言此諸國皆織皮毛,各得其業。而西方遠戎,並就次敘也。叟讀曰搜。」   道汧及岐,至于荊山,〔一〕逾于河;〔二〕壺口、雷首,至于大嶽;〔三〕厎柱、析城,至于王屋;〔四〕太行、恆山,至于碣石,入于海。〔五〕西傾、朱圉、鳥鼠,至于太華;〔六〕熊耳、外方、桐柏,至于倍尾。〔七〕道嶓冢,至于荊山;〔八〕內方,至于大別;〔九〕崏山之陽,至于衡山,〔一0〕過九江,至于敷淺原〔一一〕。   〔一〕 師古曰:「自此以下,更說所治山水首尾之次也。治山通水,故舉山言之。汧山在汧縣西。道讀曰導。後皆類此。汧音苦堅反。」   〔二〕 師古曰:「即梁山龍門。」   〔三〕 師古曰:「自壺口、雷首而至大嶽也。雷首在河東蒲阪南。大嶽即所謂嶽陽者。」   〔四〕 師古曰:「厎柱在陝縣東北,山在河中,形若柱也。析城山在濩澤西南。王屋山在垣縣東北。」   〔五〕 師古曰:「太行山在河內山陽西北。恆山在上曲陽西北。言二山連延,東北接碣石而入于海。行音胡郎反。」   〔六〕 師古曰:「朱圉山在漢陽冀縣南。太華即今華陰山。」   〔七〕 師古曰:「熊耳在陝東。外方在潁川故縣,即崇高也。桐柏在平氏東南。倍尾在安陸東北。言四山相連也。倍讀曰陪。」   〔八〕 師古曰:「嶓冢山在梁州南。此荊山在南郡臨沮東北。嶓音波。」   〔九〕 師古曰:「內方在荊州。大別在廬江安豐也。」   〔一0〕師古曰:「崏山在蜀郡湔氐西。衡山在長沙湘南之東南。崏山,江所出。衡山,江所經。」   〔一一〕師古曰:「敷淺原,一名(博)〔傅〕陽山,在豫章歷陵南。」   道弱水,至于合藜,餘波入于流沙。〔一〕道黑水,至于三危,入于南海。〔二〕道河積石,至于龍門,〔三〕南至于華陰,東至于厎柱,〔四〕又東至于盟津,〔五〕東過洛汭,至于大伾,〔六〕北過降水,至于大陸,〔七〕又北播為九河,〔八〕同為逆河,入于海。〔九〕嶓冢道漾,東流為漢,〔一0〕又東為滄浪之水,〔一一〕過三澨,至于大別,〔一二〕南入于江,〔一三〕東匯澤為彭蠡〔一四〕,東為北江,入于海。〔一五〕崏山道江,東別為沱,〔一六〕又東至于醴,〔一七〕過九江,至于東陵,〔一八〕東迆北會于匯,〔一九〕東為中江,入于海。〔二0〕道沇水,東流為泲,〔二一〕入于河,軼為滎,〔二二〕東出于陶丘北,〔二三〕又東至于荷〔二四〕,又東北會於汶,〔二五〕又北東入于海。〔二六〕道淮自桐柏,東會于泗、沂,東入于海。道渭自鳥鼠同穴,東會于酆,又東至于涇,又東過漆、沮,入于河。道洛自熊耳,東北會于澗、瀍,又東會于伊,又東北入于河。   〔一〕 師古曰:「合藜山在酒泉。流沙在敦煌西。」   〔二〕 師古曰:「黑水出張掖雞山,南流至敦煌,過三危山,又南流而入于南海。」   〔三〕 師古曰:「積石山在河關西羌中。龍門山在夏陽北。言治河施功,自積石起,鑿山穿地,以通其流,至龍門山也。」   〔四〕 師古曰:「自龍門南流以至華陰,又折而東經厎柱。」   〔五〕 師古曰:「盟讀曰孟。孟津在洛陽之北,都道所湊,故號孟津。孟,長大也。」   〔六〕 師古曰:「洛汭,洛入河處,蓋今所謂洛口也。山再重曰伾。大伾山在成皋。伾音平鄙反。」   〔七〕 師古曰:「降水在信都。大陸在鉅鹿。」   〔八〕 師古曰:「播,布也。」   〔九〕 師古曰:「同,合也。九河又合而為一,名為逆河,言相迎受也。海即渤海是也。」   〔一0〕師古曰:「漾水出隴西氐道,東流過武關山南為漢。禹治漾水自嶓冢始也。漾音恙。」   〔一一〕師古曰:「出荊山東南流為滄浪之水,即漁父所歌者也。浪音琅。」   〔一二〕師古曰:「三澨水在江夏竟陵。澨音筮。」   〔一三〕師古曰:「觸大別山而南入江也。」   〔一四〕師古曰:「匯,迴也,又東迴而為彭蠡澤也。匯音胡賄反。」   〔一五〕師古曰:「自彭蠡江分為三,遂為北江而入海。」   〔一六〕師古曰:「別而出也,江東南流,沱東行也。沱音徒何反。」   〔一七〕師古曰:「醴水在荊州。」   〔一八〕師古曰:「東陵,地名。」   〔一九〕師古曰:「迆,溢也。東溢分流,都共北會彭蠡也。迆音弋爾反。」   〔二0〕師古曰:「亦自彭蠡出。」   〔二一〕師古曰:「泉出王屋山,名為沇,流去乃為泲也。沇音弋臠反。」   〔二二〕師古曰:「軼與溢同。言濟水入河,並流而南,截河,又並流溢出,乃為滎澤。一曰軼,過也,音逸。」   〔二三〕師古曰:「陶丘,丘再重也,在濟陰定陶西南。」   〔二四〕師古曰:「即荷澤。」   〔二五〕師古曰:「濟與汶合。」   〔二六〕師古曰:「北折而東也。」   九州逌同,〔一〕四奧既宅,〔二〕九山刊旅,〔三〕九川滌原,〔四〕九澤既陂,〔五〕四海會同。〔六〕六府孔修,〔七〕庶土交正,厎慎財賦,〔八〕咸則三壤,成賦中國。〔九〕錫土姓:「祗台德先,不距朕行。」〔一0〕   〔一〕 師古曰:「各以其所而同法。」   〔二〕 師古曰:「奧讀曰墺,謂土之可居者也。宅亦居也。言四方之土已可定居也。墺音於六反。」   〔三〕 師古曰:「九州之山皆已刊木通道而旅祭也。」   〔四〕 師古曰:「九州泉源皆已清滌無壅塞。」   〔五〕 師古曰:「九州陂澤皆已遏障無決溢。」   〔六〕 師古曰:「四海之內皆同會京師。」   〔七〕 師古曰:「水、火、金、木、土、穀皆甚治。」   〔八〕 師古曰:「言眾土各以其所出,交易有無,而不失正,致慎貨財,以供貢賦。」   〔九〕 師古曰:「言皆隨其土田上中下三品,而成其賦於中國也。中國,京師也。」   〔一0〕師古曰:「台,養也。言封諸侯,賜之土田,因以為姓。所敬養者,惟德為先,故無距我之行也。台音怡。」   五百里甸服:〔一〕百里賦內總,〔二〕二百里(納)〔內〕銍,〔三〕三百里內戛服,〔四〕四百里粟,五百里米。〔五〕五百里侯服:〔六〕百里采,〔七〕二百里男國,〔八〕三百里諸侯。〔九〕五百里綏服:〔一0〕三百里揆文教,〔一一〕二百里奮武衛〔一二〕。五百里要服:〔一三〕三百里夷,〔一四〕二百里蔡。〔一五〕五百里荒服:〔一六〕三百里蠻,〔一七〕二百里流。〔一八〕東漸于海,西被于流沙,朔、南臮,聲教訖于四海。〔一九〕   〔一〕 師古曰:「規方千里,最近王城者為甸服,則四面五百里也。甸之為言田也,主為王者治田。」   〔二〕 師古曰:「自此以下,說甸服之內,以差言之也。總,禾稿摠入也。內讀曰納。下皆類此。」   〔三〕 師古曰:「銍謂所刈,即禾穗也。銍音窒。」   〔四〕 師古曰:「戛,稿也。言服者,謂有役則服之耳。戛音工黠反。」   〔五〕 師古曰:「精者納少,麤者納多。」   〔六〕 師古曰:「此次甸服之外方五百里也。侯,候也,主斥候而服事也。」   〔七〕 師古曰:「又說侯服內之差次也。采,事也,王事則供之,不主一也。」   〔八〕 師古曰:「男之言任,任王事者。」   〔九〕 師古曰:「三百里同主斥候,故合而言之為一等。」   〔一0〕師古曰:「此又次侯服外之五百里也。綏,安也,言其安服王者政教。」   〔一一〕師古曰:「揆度王者文教而行之也。三百里皆同。」   〔一二〕師古曰:「奮其武力以衛王者。二百里皆同。」   〔一三〕師古曰:「此又次綏服外之五百里也。要,以文教要來之也。要音一遙反。」   〔一四〕師古曰:「夷,易也,言行平易之法也。三百里皆同。」   〔一五〕師古曰:「蔡,法也,遵刑法而已。二百里皆同。」   〔一六〕師古曰:「又次要服外五百里,此五服之最在外者也。荒,言其荒忽,各因本俗。」   〔一七〕師古曰:「蠻謂以文德蠻幕而覆之。三百里皆同。」   〔一八〕師古曰:「任其流移,不考詰也。二百里皆同。」   〔一九〕師古曰:「漸,入也。被,加也。朔,北方也。訖,盡也。言東入于海,西加流沙,北方南方皆及,聲教盡於四海也。一曰,漸,浸;臮,及也。」   禹錫玄圭,告厥成功。〔一〕   〔一〕 師古曰:「玄,天色也。堯以禹治水功成,故賜玄圭以表之也。自此以上,皆禹貢之文。」   後受禪於虞,為夏后氏。   殷因於夏,亡所變改。周既克殷,監於二代而損益之,定官分職,改禹徐、梁二州合之於雍、青,〔一〕分冀州之地以為幽、并。故周官有職方氏,〔二〕掌天下之地,辯九州之國。   〔一〕 師古曰:「省徐州以入青州,并梁州以合雍州。」   〔二〕 師古曰:「夏官之屬也。職,主也,主四方之土地。」   東南曰揚州:其山曰會稽,〔一〕藪曰具區,〔二〕川曰三江,寖曰五湖;〔三〕其利金、錫、竹箭;民二男五女;畜宜鳥獸,〔四〕穀宜稻。   〔一〕 師古曰:「在山陰縣。」   〔二〕 師古曰:「藪,大澤也。具區在吳也。」   〔三〕 師古曰:「寖,古浸字也。川,水之通流者也。浸謂引以灌溉者。五湖在吳。」   〔四〕 師古曰:「鳥,孔翠之屬。獸,犀象之屬。」   正南曰荊州:其山曰衡,藪曰雲夢,川曰江、漢,寖曰潁、湛;〔一〕其利丹、銀、齒、革;民一男二女;畜及穀宜,與揚州同。   〔一〕 師古曰:「潁水出陽城陽乾山,宜屬豫州。許慎又云『湛水,豫州浸』。並未詳也。湛音直林反,又音直減反。」   河南曰豫州:其山曰華,〔一〕藪曰圃田,〔二〕川曰滎、雒,{穴浸}曰波、溠;〔三〕其利林、漆、絲枲;民二男三女;畜宜六擾〔四〕,其穀宜五種。〔五〕   〔一〕 師古曰:「即華陰之華山也。連延東出,故屬豫州。」   〔二〕 師古曰:「在中牟。」   〔三〕 師古曰:「滎即沇水所溢者也。波即上禹貢所云滎波者也。溠水在楚,亦不當為豫州浸也。溠音莊亞反。」   〔四〕 師古曰:「馬、牛、羊、豕、犬、雞也。謂之擾者,言人所馴養也。擾音人沼反。」   〔五〕 師古曰:「黍、稷、菽、麥、稻。」   正東曰青州:其山曰沂,藪曰孟諸,〔一〕川曰淮、泗,寖曰沂、沭;〔二〕其利蒲、魚;民二男三女;其畜宜雞、狗,穀宜稻、麥。   〔一〕 師古曰:「沂山在蓋縣,即沂水所出也。孟諸,即盟豬也。」   〔二〕 師古曰:「沭水出東莞,音術。」   河東曰兗州:其山曰岱,藪曰泰野,〔一〕其川曰河、泲,浸曰盧、濰;〔二〕其利蒲、魚;民二男三女;其畜宜六擾,穀宜四種。〔三〕   〔一〕 師古曰:「即大野。」   〔二〕 師古曰:「盧水在濟北盧縣。鄭康成讀曰雷,非也。」   〔三〕 師古曰:「馬、牛、羊、豕、犬、雞,黍、稷、稻、麥也。」   正西曰雍州:其山曰嶽,〔一〕藪曰弦蒲,〔二〕川曰涇、汭,〔三〕其浸曰渭、洛;〔四〕其利玉、石;其民三男二女;畜宜牛、馬,穀宜黍、稷。   〔一〕 師古曰:「即吳嶽也。」   〔二〕 師古曰:「在汧縣。」   〔三〕 師古曰:「汭在豳地。詩大雅公劉之篇曰『汭鞠之即』。」   〔四〕 師古曰:「洛即漆、沮也,在馮翊。」   東北曰幽州:其山曰醫無閭,〔一〕藪曰豯養,〔二〕川曰河、泲,浸曰菑、時;〔三〕其利魚、鹽;民一男三女;畜宜四擾,〔四〕穀宜三種。〔五〕   〔一〕 師古曰:「在遼東。」   〔二〕 師古曰:「在長廣。」   〔三〕 師古曰:「菑出萊蕪。時水出般陽。」   〔四〕 師古曰:「馬、牛、羊、豕。」   〔五〕 師古曰:「黍、稷、稻。」   河內曰冀州:其山曰霍,〔一〕藪曰揚紆,〔二〕川曰漳,浸曰汾、潞;〔三〕其利松、柏;民五男三女;畜宜牛、羊,穀宜黍、稷。   〔一〕 師古曰:「在平陽永安縣東北。」   〔二〕 師古曰:「爾雅曰『秦有揚紆』,而此以為冀州,未詳其義及所在。」   〔三〕 師古曰:「漳水出上黨長子。汾水出汾陽北山。潞出歸德。」   正北曰并州:其山曰恆山,藪曰昭餘祁,〔一〕川曰虖池、嘔夷,浸曰淶、易;〔二〕其利布帛;民二男三女;畜宜五擾,〔三〕穀宜五種。   〔一〕 師古曰:「在太原鄔縣。鄔音一戶反,又音於庶反。」   〔二〕 師古曰:「虖池出鹵城。嘔夷出平舒。淶出廣昌。易出故安。虖音呼。池音徒河反。嘔音於侯反。」   〔三〕 師古曰:「馬、牛、羊、犬、豕。」   而保章氏掌天文,以星土辯九州之地,所封封域皆有分星,以視吉凶。〔一〕   〔一〕 師古曰:「保章氏,春官之屬也。保,守也,言守天文之職也。分音扶問反。」   周爵五等,而土三等:公、侯百里,伯七十里,子、男五十里。不滿為附庸,蓋千八百國。而太昊、黃帝之後,唐、虞侯伯猶存,帝王圖籍相踵而可知。周室既衰,禮樂征伐自諸侯出,轉相吞滅,數百年間,列國秏盡。〔一〕至春秋時,尚有數十國,五伯迭興,總其盟會。〔二〕陵夷至於戰國,天下分而為七,〔三〕合從連衡,經數十年。秦遂并兼四海。以為周制微弱,終為諸侯所喪,故不立尺土之封,分天下為郡縣,盪滅前聖之苗裔,靡有孑遺者矣。   〔一〕 師古曰:「秏,滅也,音呼到反。」   〔二〕 師古曰:「此五伯謂齊桓、宋襄、晉文、秦穆、楚莊也。迭,互也。伯讀曰霸。迭音徒結反。」   〔三〕 師古曰:「謂秦、韓、魏、趙、燕、齊、楚也。」   漢興,因秦制度,崇恩德,行簡易,以撫海內。至武帝攘卻胡、越,開地斥境,南置交阯,北置朔方之州,〔一〕兼徐、梁、幽、并夏、周之制,改雍曰涼,改梁曰益,凡十三(郡)〔部〕,置刺史。先王之跡既遠,地名又數改易,〔二〕是以采獲舊聞,考跡詩書,推表山川,以綴禹貢、周官、春秋,下及戰國、秦、漢焉。〔三〕   〔一〕 師古曰:「胡廣記云,漢既定南越之地,置交阯刺史,別於諸州,令持節治蒼梧,分雍州置朔方刺史。」   〔二〕 師古曰:「數音所角反。」   〔三〕 師古曰:「中古以來,說地理者多矣,或解釋經典,或撰述方志,競為新異,妄有穿鑿,安處互會,頗失其真。後之學者,因而祖述,曾不考其謬論,莫能尋其根本。今並不錄,蓋無尤焉。」   京兆尹,故秦內史,高帝元年屬塞國,二年更為渭南郡,九年罷,復為內史。武帝建元六年分為右內史,太初元年更為京兆尹。元始二年戶十九萬五千七百二,口六十八萬二千四百六十八。〔一〕縣十二:長安,高帝五年置。惠帝元年初城,六年成。戶八萬八百,口二十四萬六千二百。王莽曰常安。〔二〕新豐,驪山在南,故驪戎國。秦曰驪邑。高祖七年置。〔三〕船司空,莽曰船利。〔四〕藍田,山出美玉,有虎候山祠,秦孝公置也。華陰,故陰晉,秦惠文王五年更名寧秦,高帝八年更名華陰。太華山在南,有祠,豫州山。集靈宮,武帝起。莽曰華壇也。鄭,周宣王弟鄭桓公邑。有鐵官。〔五〕湖,有周天子祠二所。故曰胡,武帝建元年更名湖。下邽,〔六〕南陵,文帝七年置。沂水出藍田谷,北至霸陵入霸水。霸水亦出藍田谷,北入渭。(師)古曰茲水,秦穆公更名以章霸功,視子孫。〔七〕奉明,宣帝置也。霸陵,故芷陽,文帝更名。莽曰水章也。杜陵。故杜伯國,宣帝更名。有周右將軍杜主祠四所。莽曰饒安也。   〔一〕 師古曰:「漢之戶口當元始時最為殷盛,故志舉之以為數也。後皆類此。」   〔二〕 師古曰:「王莽篡位,改漢郡縣名,普易之也。下皆類此。」   〔三〕 應劭曰:「太上皇思東歸,於是高祖改築城寺街里以象豐,徙豐民以實之,故號新豐。」   〔四〕 服虔曰:「縣名。」師古曰:「本主船之官,遂以為縣。」   〔五〕 應劭曰:「宣王母弟友所封也。其子與平王東遷,更稱新鄭。」臣瓚曰:「周自穆王以下都於西鄭,不得以封桓公也。初桓公為周司徒,王室將亂,故謀於史伯而寄帑與賄於虢、會之間。幽王既敗,二年而滅會,四年而滅虢,居於鄭父之丘,是以為鄭桓公,無封京兆之文也。」師古曰:「春秋外傳云:『幽王既敗,鄭桓公死之,其子武公與平王東遷。』故左氏傳云:『我周之東遷,晉、鄭焉依。』又鄭莊公云『我先君新邑於此』,蓋道新鄭也。穆王以下無都西鄭之事,瓚說非也。會音工外反。」   〔六〕 應劭曰:「秦武公伐邽戎,置有上邽,故加下。」師古曰:「邽音圭,取邽戎之人而來為此縣。」   〔七〕 〔師古曰〕:「沂音先歷反。視讀曰示。」   左馮翊,故秦內史,高帝元年屬塞國,二年更名河上郡,九年罷,復為內史。武帝建元六年分為左內史,太初元年更名左馮翊。戶二十三萬五千一百一,口九十一萬七千八百二十二。縣二十四:高陵,左輔都尉治。莽曰千春。櫟陽,秦獻公自雍徙。莽曰師亭。〔一〕翟道,莽曰渙。池陽,惠帝四年置。巀嶭山在北。〔二〕夏陽,故少梁,秦惠文王十一年更名。禹貢梁山在西北,龍門山在北。有鐵官。莽曰冀亭。衙,莽曰達昌。〔三〕粟邑,莽曰粟城。谷口,九嵕山在西。有天齊公、五床山、僊人、五帝祠四所。莽曰谷喙。〔四〕蓮勺,〔五〕鄜,莽曰脩令。〔六〕頻陽,秦厲公置。〔七〕臨晉,故大荔,秦獲之,更名。有河水祠。芮鄉,故芮國。莽曰監晉。〔八〕重泉,莽曰調泉。郃陽,〔九〕祋祤,景帝二年置。〔一0〕武城,莽曰桓城。〔一一〕沈陽,莽曰制昌。褱德,禹貢北條荊山在南,下有彊梁原。洛水東南入渭,雍州浸。莽曰德驩。〔一二〕徵,莽曰氾愛。〔一三〕雲陵,昭帝置也。萬年,高帝置。莽曰異赤。〔一四〕長陵,高帝置。戶五萬五十七,口十七萬九千四百六十九。莽曰長平。陽陵,故弋陽,景帝更名。莽曰渭陽。雲陽。有休屠、金人及徑路神祠三所,越巫𠷞𨟚祠三所。〔一五〕   〔一〕 如淳曰:「櫟音藥。」   〔二〕 應劭曰:「在池水之陽。」師古曰:「巀嶭,即今俗所呼嵯峨山是也,音巀齧。音才葛反,又音五葛反。」   〔三〕 如淳曰:「衙音牙。」師古曰:「即春秋所云『秦晉戰于彭衙』。」   〔四〕 師古曰:「嵕音子公反,又音子孔反。喙音許穢反。」   〔五〕 如淳曰:「音輦酌。」   〔六〕 孟康曰:「音敷。」   〔七〕 應劭曰:「在頻水之陽。」   〔八〕 應劭曰:「臨晉水,故曰臨晉。」臣瓚曰:「晉水在河之間,此縣在河之西,不得云臨晉水也。舊說曰,秦築高壘以臨晉國,故曰臨晉也。」師古曰:「瓚說是也。說者或以為魏文侯伐秦始置臨晉,非也。文侯重城之耳,豈始置乎!」   〔九〕 應劭曰:「在郃水之陽也。」師古曰:「音合。即大雅大明之詩所謂『在洽之陽』。」   〔一0〕師古曰:「祋音丁活反,又音丁外反。祤音詡。」   〔一一〕師古曰:「即左氏傳所云『(伐秦)〔秦伐〕晉取武城』者也。」   〔一二〕師古曰:「褱亦懷字。」   〔一三〕師古曰:「徵音懲,即今之澄城縣是也。左傳所云『取北徵』,謂此地耳,而杜元凱未詳其處也。」   〔一四〕師古曰:「三輔黃圖云太上皇葬櫟陽北原,起萬年陵是也。」   〔一五〕孟康曰:「𠷞,音辜磔之辜,越人祠也。𨟚音穰。休音許虯反。屠音除。」   右扶風,故秦內史,高帝元年屬雍國,二年更為中地郡。九年罷,復為內史。武帝建元六年分為右內史,太初元年更名主爵都尉為右扶風。〔一〕戶二十一萬六千三百七十七,口八十三萬六千七十。縣二十一:渭城,故咸陽,高帝元年更名新城,七年罷,屬長安。武帝元鼎三年更名渭城。有蘭池宮。莽曰京城。槐里,周曰犬丘,懿王都之。秦更名廢丘。高祖三年更名。有黃山宮,孝惠二年起。莽曰槐治。鄠,古國。有扈谷亭。扈,夏啟所伐。酆水出東南,又有潏水,皆北過上林苑入渭。有萯陽宮,秦文王起。〔二〕盩厔,有長楊宮,有射熊館,秦昭王起。靈軹渠,武帝穿也。斄,周后稷所封。〔三〕郁夷,詩「周道郁夷」。有汧水祠。莽曰郁平。〔四〕美陽,禹貢岐山在西北。中水鄉,周大王所邑。有高泉宮,秦宣太后起也。郿,成國渠首受渭,東北至上林入蒙籠渠。右輔都尉治。〔五〕雍,秦惠公都之。有五畤,太昊、黃帝以下祠三百三所。橐泉宮,孝公起。祈年宮,惠公起。棫陽宮,昭王起。有鐵官。〔六〕漆,水在縣西。有鐵官。莽曰漆治。栒邑,有豳鄉,詩豳國,公劉所都。〔七〕隃麋,有黃帝子祠。莽曰扶亭。〔八〕陳倉,有上公、明星、黃帝孫、舜妻(盲)〔育〕冢祠。有羽陽宮,秦武王起也。杜陽,杜水南入渭。〔詩曰「自杜」〕莽曰通杜。〔九〕汧,吳山在西,古文以為汧山。雍州山。北有蒲谷鄉弦中谷,雍州弦蒲藪。汧水出西北,入渭。芮水出西北,東入涇。詩芮𨸰,雍州川也。〔一0〕好畤,垝山在東。有梁山宮,秦始皇起。莽曰好邑。〔一一〕虢,有黃帝子、周文武祠。虢宮,秦宣太后起也。安陵,惠帝置。莽曰嘉平。〔一二〕茂陵,武帝置。戶六萬一千八十七,口二十七萬七千二百七十七。莽曰宣城。〔一三〕平陵,昭帝置。莽曰廣利。武功,太壹山,古文以為終南。垂山,古文以為敦物。皆在縣東。斜水出衙領山北,至郿入渭。褒水亦出衙領,至南鄭入沔。有垂山、斜水、(淮)〔褒〕水祠三所。莽曰新光。〔一四〕   〔一〕 師古曰:「主爵都尉,本秦之主爵中尉,掌列侯,至太初元年更名右扶風,而治於內史右地。故此志追書建元六年分為右內史,又云更名主爵都尉為右扶風。」   〔二〕 師古曰:「潏音決。萯音倍。」   〔三〕 師古曰:「讀與邰同,音胎。」   〔四〕 師古曰:「小雅四牡之詩曰『四牡騑騑,周道倭遲』。韓詩作郁夷字,言使臣乘馬行於此道。」   〔五〕 師古曰:「郿音媚。」   〔六〕 應劭曰:「四面積高曰雍。」師古曰:「棫音域。」   〔七〕 應劭曰:「左氏傳曰『畢、原、酆、郇,文之昭也』。郇侯、賈伯伐晉是也。」臣瓚曰:「汲郡古文『晉武公滅荀,以賜大夫原氏黯,是為荀叔』。又云『文公城荀』。然則荀當在晉之境內,不得在扶風界也。今河東有荀城,古荀國。」師古曰:「瓚說是也。此栒讀與荀同,自別邑耳,非伐晉者。」   〔八〕 師古曰:「鄃音踰。」   〔九〕 師古曰:「大雅綿之詩曰『人之初生,自土、漆、沮』,齊詩作『自杜』,言公劉避狄而來居杜與漆、沮之地。」   〔一0〕師古曰:「𨸰,讀與鞫同。大雅公劉之詩曰『止旅乃密,芮鞠之即』,韓詩作芮(阨)〔㑄〕。言公劉止其軍旅,欲使安靜,乃就芮(阨)〔㑄〕之間耳。」   〔一一〕師古曰:「垝音丘毀反。」   〔一二〕師古曰:「闞駰以為本周之程邑也。」   〔一三〕師古曰:「黃圖云本槐里之茂鄉。」   〔一四〕師古曰:「斜音弋奢反。衙音牙。」   弘農郡,武帝元鼎四年置。莽曰右隊。戶十一萬八千九十一,口四十七萬五千九百五十四。有鐵官,在黽池。縣十一:弘農,故秦函谷關。衙山領下谷,爥水所出,北入河。盧氏,熊耳山在東。伊水出,東北入雒,過郡一,行四百五十里。又有育水,南至順陽入沔。又有洱水,東南至魯陽,亦入沔。皆過郡二,行六百里。莽曰昌富。〔一〕陝,故虢國。有焦城,故焦國。北虢在大陽,東虢在滎陽,西虢在雍州。莽曰黃眉。宜陽,在黽池有鐵官也。黽池,高帝八年復黽池中鄉民。景帝中二年初城,徙萬家為縣。穀水出穀陽谷,東北至穀城入雒。莽曰陝亭。〔二〕丹水,水出上雒冢領山,東至析入鈞。密陽鄉,故商密也。〔三〕新安,禹貢澗水在東,南入雒。商,秦相衛鞅邑也。析,黃水出黃谷,鞠水出析谷,俱東至酈入湍水。莽曰君亭。〔四〕陸渾,春秋遷陸渾戎於此。有關。〔五〕上雒。禹貢雒水出冢領山,東北至鞏入河,過郡二,行千七十里,豫州川。又有甲水,出秦領山,東南至鍚入沔,過郡三,行五百七十里。熊耳獲輿山在東北。〔六〕   〔一〕 師古曰:「洱音耳。」   〔二〕 師古曰:「黽音莫踐反,又音莫忍反。」   〔三〕 師古曰:「鈞亦水名也,音均。」   〔四〕 師古曰:「析音先歷反。鞠水即今所謂菊潭也。酈音持益反。湍音專。」   〔五〕 師古曰:「渾音胡昆反。」   〔六〕 師古曰:「鍚音陽。」   河東郡,秦置。莽曰兆陽。有根倉、溼倉。戶二十三萬六千八百九十六,口九十六萬二千九百一十二。縣二十四:安邑,巫咸山在南,鹽池在西南。魏絳自魏徙此,至惠王徙大梁。有鐵官、鹽官。莽曰河東。大陽,吳山在西,上有吳城,周武王封太伯後於此,是為虞公,為晉所滅。有天子廟。莽曰勤田。〔一〕猗氏,解,〔二〕蒲反,有堯山、首山祠。雷首山在南。故曰蒲,秦更名。莽曰蒲城。〔三〕河北,詩魏國,晉獻公滅之,以封大夫畢萬,曾孫絳徙安邑也。左邑,莽曰兆亭。汾陰,介山在南。聞喜,故曲沃。晉武公自晉陽徙此。武帝元鼎六年行過,更名。〔四〕濩澤,禹貢析城山在西南。〔五〕端氏,臨汾,垣,禹貢王屋山在東北,沇水所出,東南至武德入河,軼出滎陽北地中,又東至琅槐入海,過郡九,行千八百四十里。〔六〕皮氏,耿鄉,故耿國,晉獻公滅之,以賜大夫趙夙。後十世獻侯徙中牟。有鐵官。莽曰延平。長脩,平陽,韓武子玄孫貞子居此。有鐵官。莽曰香平。〔七〕襄陵,有班氏(香)〔鄉〕亭。莽曰幹昌。〔八〕彘,霍大山在東,冀州山,周厲王所奔。莽曰黃城。〔九〕楊,莽曰有年亭。〔一0〕北屈,禹貢壺口山在東南。莽曰朕北。〔一一〕蒲子,〔一二〕絳,晉武公自曲沃徙此。有鐵官。〔一三〕狐讘,〔一四〕騏。侯國。〔一五〕   〔一〕 應劭曰:「在大河之陽。」   〔二〕 師古曰:「音蟹。」   〔三〕 應劭曰:「秦始皇東巡見長阪,故加『反』云。」孟康曰:「本蒲也,晉文公以賂秦,後秦人還蒲,魏人喜曰『蒲反矣』。謂秦名之,非也。」臣瓚曰:「秦世家云『以垣為蒲反』,然則本非蒲也。」師古曰:「應說是。」   〔四〕 應劭曰:「今曲沃也。秦改為左邑。武帝於此聞南越破,改曰聞喜。」   〔五〕 應劭曰:「有濩澤,在西北。」師古曰:「濩音烏虢反。」   〔六〕 師古曰:「琅音郎。槐音回。」   〔七〕 應劭曰:「堯都也,在平河之陽。」   〔八〕 應劭曰:「襄陵在西北。」師古曰:「晉襄公之陵,因以名縣。」   〔九〕 應劭曰:「順帝改曰永安。」   〔一0〕應劭曰:「楊侯國。」   〔一一〕應劭曰:「有南故稱北。」臣瓚曰:「汲郡古文『翟章救鄭,次于南屈』。」師古曰:「屈音居勿反。即晉公子夷吾所居。」   〔一二〕應劭曰:「故蒲反舊邑,武帝置。」師古曰:「重耳所居也。應說失之。」   〔一三〕應劭曰:「絳水出西南。」   〔一四〕師古曰:「讘音之涉反。」   〔一五〕師古曰:「音其。」   太原郡,秦置。有鹽官,在晉陽。屬并州。戶十六萬九千八百六十三,口六十八萬四百八十八。有家馬官。〔一〕縣二十一:晉陽,故詩唐國,周成王滅唐,封弟叔虞。龍山在西北。有鹽官。晉水所出,東入汾。〔二〕葰人,〔三〕界休,莽曰界美。〔四〕榆次,涂水鄉,晉大夫知徐吾邑。梗陽鄉,魏戊邑。莽曰大原亭。〔五〕中都,于離,莽曰于合。茲氏,莽曰茲同。狼孟,莽曰狼調。鄔,九澤在北,是為昭餘祁,并州藪。晉大夫司馬彌牟邑。〔六〕盂,晉大夫孟丙邑。平陶,莽曰多穰。汾陽,北山,汾水所出,西南至汾陰入河,過郡二,行千三百四十里,冀州浸。京陵,莽曰致城。〔七〕陽曲,〔八〕大陵,有鐵官。莽曰大寧。原平,祁,晉大夫賈辛邑。莽曰示。上艾,綿曼水,東至蒲吾,入虖池水。〔九〕慮虒,〔一0〕陽邑,莽曰繁穰。廣武。(河主)〔句注〕、賈屋山在北。都尉治。莽曰信桓。〔一一〕   〔一〕 臣瓚曰:「漢有家馬廄,一廄萬匹,時以邊表有事,故分來在此。家馬後改曰挏馬也。」師古曰:「挏音動。」   〔二〕 臣瓚曰:「所謂唐,今河東永安是也,去晉四百里。」師古曰:「瓚說是也。」   〔三〕 如淳曰:「音璅。」師古曰:「又音山寡反。」   〔四〕 師古曰:「休音許虯反。」   〔五〕 師古曰:「涂音塗。梗音鯁。」   〔六〕 師古曰:「音一戶反,又音於據反。」   〔七〕 師古曰:「即九京。」   〔八〕 應劭曰:「河千里一曲,當其陽,故曰陽曲也。」師古曰:「隋文帝自以姓楊,故惡陽曲之號,乃改其縣為陽直。今則復舊名焉。」   〔九〕 師古曰:「虖音呼。池音徒何反。」   〔一0〕師古曰:「音廬夷。」   〔一一〕師古曰:「賈屋山,即史記所云『趙襄子北登夏屋』者。」   上黨郡,秦置,屬并州。有上黨關、壺口關、石研關、天井關。〔一〕戶七萬三千七百九十八,口三十三萬七千七百六十六。縣十四:長子,周史辛甲所封。鹿谷山,濁漳水所出,東至鄴入(青)〔清〕漳。〔二〕屯留,桑欽言「絳水出西南,東入海」。〔三〕余吾,銅鞮,有上虒亭,下虒聚。〔四〕沾,大黽谷,清漳水所出,東北至邑成入大河,過郡五,行千六百八十里,冀州川。〔五〕涅氏,涅水也。〔六〕襄垣,莽曰上黨亭。壺關,有羊腸版。沾水東至朝歌入淇。〔七〕泫氏,楊谷,絕水所出,南至野王入沁。〔八〕高都,莞谷,丹水所出,東南入泫水。有天井關。〔九〕潞,故潞子國。陭氏,〔一0〕陽阿,穀遠。羊頭山世靡谷,沁水所出,東南至滎陽入河,過郡三,行九百七十里。莽曰穀近。〔一一〕   〔一〕 師古曰:「研音形。」   〔二〕 師古曰:「長讀曰長短之長,今俗為長幼之長,非也。」   〔三〕 師古曰:「屯音純。」   〔四〕 師古曰:「虒音斯。」   〔五〕 應劭曰:「沾水出壺關。」師古曰:「沾音他兼反。」   〔六〕 師古曰:「涅水出焉,故以名縣也。涅音乃結反。」   〔七〕 應劭曰:「黎侯國也,今黎亭是。」   〔八〕 應劭曰:「山海經泫水所出者也。」師古曰:「泫音工玄反。」   〔九〕 師古曰:「莞音丸。」   〔一0〕師古曰:「音於義反。」   〔一一〕師古曰:「今沁水至懷州武陟縣界入河。此云至滎陽,疑傳寫錯誤。」   河內郡,高帝元年為殷國,二年更名。莽曰後隊,屬司隸。戶二十四萬一千二百四十六,口百六萬七千九十七。縣十八:懷,有工官。莽曰河內。汲,武德,〔一〕波,〔二〕山陽,東太行山在西北。〔三〕河陽,莽曰河亭。州,共,故國。北山,淇水所出,東至黎陽入河。〔四〕平皋,〔五〕朝歌,紂所都。周武王弟康叔所封,更名衛。莽曰雅歌。脩武,〔六〕溫,故國,己姓,蘇忿生所封也。野王,太行山在西北。衛元君為秦所奪,自(僕)〔濮〕陽徙此。莽曰平野。〔七〕獲嘉,故汲之新中鄉,武帝行過更名也。軹,〔八〕沁水,〔九〕隆慮,國水東北至信成入張甲河,過郡三,行千八百四十里。有鐵官。〔一0〕蕩陰。蕩水東至內黃澤。西山,羑水所出,亦至內黃入蕩。有羑里城,西伯所拘也。〔一一〕   〔一〕 孟康曰:「始皇東巡置,自以武德定天下。」   〔二〕 孟康曰:「今有絺城,晉文公所得賜者。」   〔三〕 師古曰:「行音胡郎反。」   〔四〕 孟康曰:「共伯入為三公者也。」師古曰:「共音恭。」   〔五〕 應劭曰:「邢侯自襄國徙此。當齊桓公時,衛人伐邢,邢遷于夷儀,其地屬晉,號曰邢丘。以其在河之皋,處勢平夷,故曰平皋。」臣瓚曰:「春秋傳狄人伐邢,邢遷于夷儀,不至此也。今襄國西有夷儀城,去襄國百餘里。邢是丘名,非國也。」師古曰:「應說非也。左氏傳曰『晉侯送女於邢丘』,蓋謂此耳。」   〔六〕 應劭曰:「晉始啟南陽,今南陽城是也,秦改曰脩武。」臣瓚曰:「韓非書『秦昭王越趙長平西伐脩武』,時秦未兼天下,脩武之名久矣。」師古曰:「瓚說是也。」   〔七〕 孟康曰:「故邘國也,今邘亭是也。」師古曰:「行音胡郎反。」   〔八〕 孟康曰:「原鄉,晉文公所圍是也。」師古曰:「音只。」   〔九〕 師古曰:「沁音千浸反。」   〔一0〕應劭曰:「隆慮山在北,避殤帝名改曰林慮也。」師古曰:「慮音廬。」   〔一一〕師古曰:「蕩音湯。羑音羊九反。」   河南郡,故秦三川郡,高帝更名。雒陽戶五萬二千八百三十九。莽曰保忠信鄉,屬司隸也。戶二十七萬六千四百四十四,口一百七十四萬二百七十九。有鐵官、工官。敖倉在滎陽。縣二十二:雒陽,周公遷殷民,是為成周。春秋昭公(二)〔三〕十(一)〔二〕年,晉合諸侯于狄泉,以其地大成周之城,居敬王。莽曰宜陽。〔一〕滎陽,卞水、馮池皆在西南。有狼湯渠,首受泲,東南至陳入潁,過郡四,行七百八十里。〔二〕偃師,尸鄉,殷湯所都。莽曰師成。〔三〕京,〔四〕平陰,〔五〕中牟,圃田澤在西,豫州藪。有筦叔邑,趙獻侯自耿徙此。〔六〕平,莽曰治平。陽武,有博狼沙。莽曰陽桓。〔七〕河南,故郟鄏地。周武王遷九鼎,周公致太平,營以為都,是為王城,至平王居之。〔八〕緱氏,劉聚,周大夫劉子邑,有延壽城仙人祠。莽曰中亭。〔九〕卷,〔一0〕原武,莽曰原桓。鞏,東周所居。穀成,禹貢瀍水出{兟日}亭北,東南入雒。〔一一〕故市,密,故國。有大騩山,潩水所出,南至臨潁入潁。〔一二〕新成,惠帝四年置。蠻中,故戎蠻子國。開封,逢池在東北,或曰宋之逢澤也。〔一三〕成皋,故虎牢。或曰制。〔一四〕苑陵,莽曰左亭。梁,{單心}狐聚,秦滅西周徙其君於此。陽人聚,秦滅東周徙其君於此。〔一五〕新鄭。詩鄭國,鄭桓公之子武公所國,後為韓所滅,韓自平陽徙都之。〔一六〕   〔一〕 師古曰:「魚豢云漢火行忌水,故去『洛』『水』而加『隹』。如魚氏說,則光武以後改為『雒』字也。」   〔二〕 應劭曰:「故虢國,今虢亭是也。」師古曰:「狼音浪。湯音宕。泲音子禮反,本濟水字。」   〔三〕 臣瓚曰:「湯居亳,今濟陰縣是也。今亳有湯冢,己氏有伊尹冢,皆相近也。」師古曰:「瓚說非也。又如皇甫謐所云湯都在穀熟,事並不經。劉向云『湯無葬處』,安得湯冢乎!」   〔四〕 師古曰:「即鄭共叔段所居也。」   〔五〕 應劭曰:「在平城南,故曰平陰。」   〔六〕 師古曰:「筦與管同。」   〔七〕 師古曰:「狼音浪。」   〔八〕 師古曰:「郟音夾。鄏音辱。」   〔九〕 師古曰:「緱音工侯反。」   〔一0〕師古曰:「音去權反。」   〔一一〕師古曰:「即今新安。{兟日}音潛。」   〔一二〕應劭曰:「『密人不恭』,密須氏姞姓之國也。」臣瓚曰:「密,姬姓之國也,見世本。密須,今安定陰密是也。」師古曰:「應、瓚二說皆非也。此密即春秋僖六年『圍新密』者也,蓋鄭地。而詩所云『密人』,即左傳所謂『密須之鼓』者也,在安定陰密。騩音隗。潩音翼,又音昌力反。」   〔一三〕臣瓚曰:「汲郡古文梁惠王發逢忌之藪以賜民,今浚儀有逢陂忌澤是也。」   〔一四〕師古曰:「穆天子傳云『七萃之士生捕獸,即獻天子,天子畜之東虢,號曰獸牢』。」   〔一五〕應劭曰:「左傳曰秦取梁。梁,伯翳之後,與秦同祖。」臣瓚曰:「秦取梁,後改曰夏陽,今馮翊夏陽是也。此梁,周之小邑,見於春秋。」師古曰:「瓚說是也。{單心}音乃旦反。」   〔一六〕應劭曰:「國語曰,鄭桓公為周司徒,王室將亂,寄帑與賄於虢、會之閒。幽王敗,威公死之,其子武公與平王東遷洛邑,遂伐虢、會而并其地,而邑於此。」   東郡,秦置。莽曰治亭。屬兗州。戶四十萬一千二百九十七,口百六十五萬九千二十八。縣二十二:濮陽,衛成公自楚丘徙此。故帝丘,顓頊虛。莽曰治亭。〔一〕(畔)觀,莽曰觀治。〔二〕聊城,頓丘,莽曰順丘。〔三〕發干,莽曰戢楯。范,莽曰建睦。茬平,莽曰功崇。〔四〕東武陽,禹治漯水,東北至千乘入海,過郡三,行千二十里。莽曰武昌。〔五〕博平,莽曰加睦。黎,莽曰黎治。〔六〕清,莽曰清治。〔七〕東阿,都尉治。〔八〕離狐,莽曰瑞狐。臨邑,有泲廟。莽曰穀城亭。〔九〕利苗,須昌,故須句國,大昊後,風姓。〔一0〕壽良,蚩尤祠在西北(涑)〔泲〕上。有朐城。〔一一〕樂昌,陽平,白馬,南燕,南燕國,姞姓,黃帝後。〔一二〕廩丘。   〔一〕 應劭曰:「濮水南入鉅野。」師古曰:「虛讀曰墟。」   〔二〕 應劭曰:「夏有觀扈,世祖更名衛國,以封周後。」師古曰:「觀音工喚反。」   〔三〕 師古曰:「以丘名縣也。丘一成為頓丘,謂一(成)〔頓〕而成也。或曰,成,重也,一重之丘也。」   〔四〕 應劭曰:「在茬山之平地者也。」師古曰:「音仕疑反。」   〔五〕 應劭曰:「武水之陽也。」師古曰:「漯音它合反。」   〔六〕 孟康曰:「詩黎侯國,今黎陽也。」臣瓚曰:「黎陽在魏郡,非黎縣也。」師古曰:「瓚說是。」   〔七〕 應劭曰:「章帝更名樂平。」   〔八〕 應劭曰:「衛邑也。有西故稱東。」   〔九〕 師古曰:「泲亦濟水字也。其後並同。」   〔一0〕師古曰:「句音劬。」   〔一一〕應劭曰:「世祖(父叔)〔叔父〕名良,故曰壽張。」   〔一二〕師古曰:「姞音其乙反。」   陳留郡,武帝元狩元年置。屬兗州。戶二十九萬六千二百八十四,口一百五十萬九千五十。縣十七:陳留,魯渠水首受狼湯渠,東至陽夏,入渦渠。〔一〕小黃,成安,寧陵,莽曰康善。〔二〕雍丘,故杞國也,周武王封禹後東樓公。先春秋時徙魯東北,二十一世簡公為楚所滅。酸棗,東昏,莽曰東明。襄邑,有服官。莽曰襄平。〔三〕外黃,都尉治。〔四〕封丘,濮渠水首受(涑)〔泲〕,東北至都關,入羊里水,過郡三,行六百三十里。〔五〕長羅,侯國。莽曰惠澤。尉氏,〔六〕傿,莽曰順通。〔七〕長垣,莽曰長固。〔八〕平丘,濟陽,莽曰濟前。浚儀。故大梁。魏惠王自安邑徙此。睢水首受狼湯水,東至取慮入泗,過郡四,行千三百六十里。〔九〕   〔一〕 孟康曰:「留,鄭邑也,後為陳所并,故曰陳留。」臣瓚曰:「宋亦有留,彭城留是也。留屬陳,故稱陳留也。」師古曰:「瓚說是也。渦音戈。」   〔二〕 孟康曰:「故葛伯國,今葛鄉是。」   〔三〕 應劭曰:「春秋傳曰『師于襄牛』是也。」師古曰:「圈稱云襄邑宋地,本承匡襄陵鄉也。宋襄公所葬,故曰襄陵。秦始皇以承匡卑溼,故徙縣於襄陵,謂之襄邑,縣西三十里有承匡城。然則應說以為襄牛,誤也。」   〔四〕 張晏曰:「魏郡有內黃,故加外。」臣瓚曰:「縣有黃溝,故氏之也。」師古曰:「左氏傳云『惠公敗宋師于黃』,杜預以為外黃縣東有黃城,即此地也。」   〔五〕 孟康曰:「春秋傳『敗狄于長丘』,今翟溝是。」   〔六〕 應劭曰:「古獄官曰尉氏,鄭之別獄也。」臣瓚曰:「鄭大夫尉氏之邑,故遂以為邑。」師古曰:「鄭大夫尉氏亦以掌獄之官故為族耳。應說是也。」   〔七〕 應劭曰:「鄭伯克段于鄢是也。」師古曰:「鄢音偃。」   〔八〕 孟康曰:「春秋會于匡,今匡城是。」   〔九〕 應劭曰:「魏惠王自安邑徙此,號曰梁。」師古曰:「取慮,縣名也,音秋廬。取又音趨。」   潁川郡,秦置。高帝五年為韓國,六年復故。莽曰左隊。陽翟有工官。屬豫州。〔一〕戶四十三萬二千四百九十一,口二百二十一萬九百七十三。縣二十:陽翟,夏禹國。周末,韓景侯自新鄭徙此。戶四萬一千六百五十,口十萬九千。莽曰潁川。〔二〕昆陽,〔三〕潁陽,〔四〕定陵,有東不羹。莽曰定城。〔五〕長社,〔六〕新汲,〔七〕襄城,有西不羹。莽曰相城。郾,〔八〕郟,〔九〕舞陽,〔一0〕潁陰,崇高,武帝置,以奉太室山,是為中岳。有太室、少室山廟。古文以崇高為外方山也。〔一一〕許,故國,姜姓,四岳後,太叔所封,二十四世為楚所滅。傿陵,戶四萬九千一百一,口二十六萬一千四百一十八。莽曰左亭。〔一二〕臨潁,莽曰監潁。父城,應鄉,故國,周武王弟所封。〔一三〕成安,侯國也。周承休,侯國,元帝置,元始二年更名鄭公。莽曰嘉美。〔一四〕陽城,陽城山,洧水所出,東南至長平入潁,過郡三,行五百里。陽乾山,潁水所出,東至下蔡入淮,過郡三,行千五百里,荊州浸。有鐵官。〔一五〕綸氏。   〔一〕 孟康曰:「夏啟有鈞臺之饗,今鈞臺在南。」   〔二〕 應劭曰:「夏禹都也。」臣瓚曰:「世本禹都陽城,汲郡古文亦云居之,不居陽翟也。」師古曰:「陽翟本禹所受封耳。應、瓚之說皆非。」   〔三〕 應劭曰:「昆水出南陽。」   〔四〕 應劭曰:「潁水出陽城。」   〔五〕 師古曰:「羹音郎。其後亦同。」   〔六〕 應劭曰:「宋人圍長葛是也。其社中樹暴長,更名長社。」師古曰:「長讀如本字。」   〔七〕 師古曰:「闞駰云本汲鄉也,宣帝神爵三年置。以河內有汲,故加新也。」   〔八〕 師古曰:「音一戰反。」   〔九〕 師古曰:「音夾。」   〔一0〕應劭曰:「舞水出南。」   〔一一〕師古曰:「崈,古崇字。」   〔一二〕李奇曰:「六國為安陵。」師古曰:「傿音偃。」   〔一三〕應劭曰:「韓詩外傳周成王與弟戲以桐葉為圭,『吾以此封汝。』周公曰:『天子無戲言。』王應時而封,故曰應侯鄉,是也。」臣瓚曰:「呂氏春秋曰成王以戲授桐葉為圭以封叔虞,非應侯也。汲郡古文殷時已自有國,非成王之所造也。」師古曰:「武王之弟自封應國,非桐圭之事也。應氏之說蓋失之焉。又據左氏傳云『邘、晉、應、韓,武之穆也』,是則應侯武王之子,又與志說不同。」   〔一四〕〔師古曰〕:「休音許虯反。」   〔一五〕師古曰:「乾音干。洧音于軌反。」   汝南郡,高帝置。莽曰汝汾。分為賞都尉。屬豫州。戶四十六萬一千五百八十七,口二百五十九萬六千一百四十八。縣三十七:平輿,〔一〕陽安,〔二〕陽城,侯國。莽曰新安。㶏強,〔三〕富波,女陽,〔四〕鮦陽,〔五〕吳房,〔六〕安成,侯國。莽曰至成。南頓,故頓子國,姬姓。〔七〕朗陵,〔八〕細陽,莽曰樂慶。〔九〕宜春,侯國。莽曰宣孱。女陰,故胡國。都尉治。莽曰汝墳。新蔡,蔡平侯自蔡徙此,後二世徙下蔡。莽曰新遷。新息,莽曰新德。〔一0〕灈陽,〔一一〕期思,〔一二〕慎陽,〔一三〕慎,莽曰慎治。召陵,〔一四〕弋陽,侯國。〔一五〕西平,有鐵官。莽曰新亭。〔一六〕上蔡,故蔡國,周武王弟叔度所封。度放,成王封其子胡,十八世徙新蔡。浸,莽曰閏治。〔一七〕西華,莽曰華望。長平,莽曰長正。宜祿,莽曰賞都亭。項,故國。新郪,莽曰新延。〔一八〕歸德,侯國。宣帝置。莽曰歸惠。新陽,莽曰新明。〔一九〕安昌,侯國。莽曰始成。安陽,侯國。莽曰均夏。〔二0〕博陽,侯國。莽曰樂家。成陽,侯國。莽曰新利。定陵。高陵山,汝水出,東南至新蔡入淮,過郡四,行千三百四十里。   〔一〕 應劭曰:「故沈子國。今沈亭是也。輿音豫。」   〔二〕 應劭曰:「道國也。今道亭是。」   〔三〕 應劭曰:「㶏水出潁川陽城。」師古曰:「㶏音於謹反,又音殷。」   〔四〕 應劭曰:「汝水出弘農,入淮。」師古曰:「女讀曰汝。其下汝陰亦同。」   〔五〕 應劭曰:「在鮦水之陽也。」孟康曰:「鮦音紂。」   〔六〕 孟康曰:「本房子國。楚靈王遷房於楚。吳王闔閭弟夫概奔楚,楚封於此,為堂谿氏。以封吳,故曰吳房,今吳房城堂谿亭是。」   〔七〕 應劭曰:「頓迫於陳,其後南徙,故號南頓,故城尚在。」   〔八〕 應劭曰:「朗陵山在西南。」   〔九〕 師古曰:「居細水之陽,故曰細陽。細水本出新郪。郪音千私反。」   〔一0〕孟康曰:「故息國,其後徙東,故加新云。」   〔一一〕應劭曰:「灈水出吳房,東入瀙也。」師古曰:「灈音劬。瀙音楚人反,又音楚刃反。」   〔一二〕師古曰:「故蔣國。」   〔一三〕應劭曰:「慎水出東北,入淮。」師古曰:「慎字本作滇,音真,後誤為慎耳。今猶有真丘、真陽縣,字並單作真,知其音不改也。闞駰云永平五年失印更刻,遂誤以『水』為『心』。」   〔一四〕師古曰:「即桓公伐楚次於召陵者也。召讀曰邵。」   〔一五〕應劭曰:「弋山在西北。故黃國,今黃城是。」   〔一六〕應劭曰:「故柏子國也,今柏亭是。」   〔一七〕應劭曰:「孫叔敖子所邑之浸丘是也。世祖更名固始。」師古曰:「浸音子衽反。」   〔一八〕應劭曰:「秦伐魏,取郪丘。漢興為新郪。章帝封殷後,更名宋。」臣瓚曰:「光武既封殷後於宋,又封新郪。」師古曰:「封於新郪,號為宋國耳。瓚說非。」   〔一九〕應劭曰:「在新水之陽。」   〔二0〕應劭曰:「故江國,今江亭是。」   南陽郡,秦置。莽曰前隊。屬荊州。戶三十五萬九千(一)〔三〕百一十六,口一百九十四萬二千五十一。縣三十六:宛,故申伯國。有屈申城。縣南有北筮山。戶四萬七千五百四十七。有工官、鐵官。莽曰南陽。犨,〔一〕杜衍,莽曰閏衍。酇,侯國。莽曰南庚。〔二〕育陽,有南筮聚,在東北。〔三〕博山,侯國。哀帝置。故順陽。〔四〕涅陽,莽曰前亭。〔五〕陰,〔六〕堵陽,莽曰陽城。〔七〕雉,衡山,灃水所出,東至〈屋阝〉入汝。〔八〕山都,蔡陽,莽之母功顯君邑。〔九〕新野,筑陽,故穀伯國。莽曰宜禾。〔一0〕棘陽,〔一一〕武當,舞陰,中陰山,瀙水所出,東至蔡入汝。西鄂,〔一二〕穰,莽曰農穰。〔一三〕酈,育水出西北,南入漢。〔一四〕安眾,侯國。故宛西鄉。冠軍,武帝置。故穰盧陽鄉、宛臨駣聚。〔一五〕比陽,〔一六〕平氏,禹貢桐柏大復山在東南,淮水所出,東南至淮(陵)〔浦〕入海,過郡四,行三千二百四十里,青州川。莽曰平善。隨,故國。厲鄉,故厲國也。〔一七〕葉,楚葉公邑。有長城,號曰方城。〔一八〕鄧,故國。都尉治。〔一九〕朝陽,莽曰厲信。〔二0〕魯陽,有魯山。古魯縣,御龍氏所遷。魯山,滍水所出,東北至定陵入汝。又有昆水,東南至定陵入汝。〔二一〕舂陵,侯國。故蔡陽白水鄉。上唐鄉,故唐國。〔二二〕新都,侯國。莽曰新林。湖陽,故廖國也。〔二三〕紅陽,侯國。莽曰紅俞。〔二四〕樂成,侯國。博望,侯國。莽曰宜樂。復陽。侯國。故湖陽樂鄉。〔二五〕   〔一〕 師古曰:「音昌牛反。」   〔二〕 孟康曰:「音讚。」師古曰:「即蕭何所封。」   〔三〕 應劭曰:「育水出弘農盧氏,南入于沔。」   〔四〕 應劭曰:「漢明帝改曰順陽,在順水之陽也。」師古曰:「順陽,舊名。應說非。」   〔五〕 應劭曰:「在涅水之陽。」師古曰:「涅音乃結反。」   〔六〕 師古曰:「即春秋左氏傳所云遷陰於下陰者也,與酇相近。今襄州有陰城縣,縣有酇城鄉。」   〔七〕 韋昭曰:「堵音者。」   〔八〕 師古曰:「舊讀雉音弋爾反。而太康地志云即陳倉人所逐二童子名寶雞者,雄止陳倉為石,雌止此縣,故名雉縣,疑不可據也。〈屋阝〉音屋。」   〔九〕 應劭曰:「蔡水所出,東入淮。」   〔一0〕應劭曰:「筑水出漢中房陵,東入沔。」師古曰:「春秋云『穀伯綏來朝』是也。今襄州有穀城縣,在筑水之陽。筑音逐。」   〔一一〕應劭曰:「在棘水之陽。」   〔一二〕應劭曰:「江夏有鄂,故加西云。」   〔一三〕師古曰:「今鄧州穰縣是也。音人羊反。」   〔一四〕如淳曰:「酈音蹢躅之蹢。」   〔一五〕應劭曰:「武帝以封霍去病。去病仍出匈奴,功冠諸軍,故曰冠軍。駣音桃。」   〔一六〕應劭曰:「比水所出,東入蔡。」   〔一七〕師古曰:「厲讀曰賴。」   〔一八〕師古曰:「音式涉反。」   〔一九〕應劭曰:「鄧侯國。」   〔二0〕應劭曰:「在朝水之陽。」   〔二一〕師古曰:「即淮南所云魯陽公與韓戰日反三舍者也。滍音峙,又音雉。」   〔二二〕師古曰:「漢記云朔五年以零陵泠道之舂陵鄉封長沙王子買為舂陵侯。至戴侯仁,以舂陵地形下溼,上書徙南陽。元帝許之,以蔡陽白水鄉徙仁為舂陵侯。」   〔二三〕師古曰:「廖音力救反。左氏傳作飂字,其音同耳。」   〔二四〕師古曰:「俞音踰。」   〔二五〕應劭曰:「在桐柏下復山之陽。」師古曰:「復音房目反。」   南郡,秦置,高帝元年更為臨江郡,五年復故。景帝二年復為臨江,中二年復故。莽曰南順。屬荊州。戶十二萬五千五百七十九,口七十一萬八千五百四十。有發弩官。〔一〕縣十八:江陵,故楚郢都,楚文王自丹陽徙此。後九世平王城之。後十世秦拔我郢,徙(東)〔陳〕。莽曰江陸。臨沮,禹貢南條荊山在東北,漳水所出,東至江陵入陽水,陽水入沔,行六百里。〔二〕夷陵,都尉治。莽曰居利。〔三〕華容,雲夢澤在南,荊州藪。夏水首受江,東入沔,行五百里。〔四〕宜城,故鄢,惠帝三年更名。郢,楚別邑,故郢。莽曰郢亭。邔,〔五〕當陽,中盧,〔六〕枝江,故羅國。江沱出西,東入江。〔七〕襄陽,莽曰相陽。〔八〕編,有雲夢官。莽曰南順。〔九〕秭歸,歸鄉,故歸國。〔一0〕夷道,莽曰江南。〔一一〕州陵,莽曰江夏。若,楚昭王畏吳,自郢徙此,後復還郢。〔一二〕巫,夷水東至夷道入江,過郡二,行五百四十里。有鹽官。〔一三〕高成。洈山,洈水所出,東入繇。繇水南至華容入江,過郡二,行五百里。莽曰言程。〔一四〕〔一〕 師古曰:「主教放弩也。」   〔二〕 應劭曰:「沮水出漢中房陵,東入江。」師古曰:「沮水即左傳所云『江、漢、沮、漳,楚之望也』。音千余反。」   〔三〕 應劭曰:「夷山在西北。」   〔四〕 應劭曰:「春秋『許遷于容城』是。」   〔五〕 孟康曰:「音忌。」師古曰:「音其已反。」   〔六〕 師古曰:「在襄陽縣南。今猶有次廬村。以隋室諱忠,故改忠為次。」   〔七〕 師古曰:「沱即江別出者也,音徒何反。」   〔八〕 應劭曰:「在襄水之陽。」   〔九〕 孟康曰:「編音鞭。」   〔一0〕孟康曰:「秭音姊。」   〔一一〕應劭曰:「夷水出巫,東入江。」   〔一二〕師古曰:「春秋傳作鄀,其音同。」   〔一三〕應劭曰:「巫山在西南。」   〔一四〕師古曰:「洈音危。繇讀曰由。」   江夏郡,高帝置。屬荊州。〔一〕戶五萬六千八百四十四,口二十一萬九千二百一十八。縣十四:西陵,有雲夢官。莽曰江陽。竟陵,章山在東北,古文以為內方山。鄖鄉,楚鄖公邑。莽曰守平。〔二〕西陽,襄,莽曰襄非。邾,衡山王吳芮都。〔三〕軑,故弦子國。〔四〕鄂,〔五〕安陸,橫尾山在東北,古文以為陪尾山。沙羨,〔六〕蘄春,〔七〕鄳,〔八〕雲杜,〔九〕下雉,莽曰閏光。〔一0〕鍾武。侯國。莽曰當利。   〔一〕 應劭曰:「沔水自江別至南郡華容為夏水,過郡入江,故曰江夏。」   〔二〕 師古曰:「音云。」   〔三〕 師古曰:「音朱,又音誅。」   〔四〕 孟康曰:「音汏。」師古曰:「又音徒系反。」   〔五〕 師古曰:「音五各反。」   〔六〕 晉灼曰:「羨音夷。」   〔七〕 晉灼曰:「音祈。」   〔八〕 蘇林曰:「音盲。」師古曰:「音萌,又音莫耿反。」   〔九〕 應劭曰:「左傳『若敖取于〈云阝〉』,今〈云阝〉亭是也。」師古曰:「〈云阝〉音云。」   〔一0〕如淳曰:「音羊氏反。」   廬江郡,故淮南,文帝十六年別為國。金蘭西北有東陵鄉,淮水出。屬揚州。廬江出陵陽東南,北入江。〔一〕戶十二萬四千三百八十三,口四十五萬七千三百三十三。有樓船官。縣十二:舒,故國。莽曰昆鄉。居巢,〔二〕龍舒,〔三〕臨湖,雩婁,決水北至蓼入淮,又有灌水,亦北至蓼入決,過郡二,行五百一十里。〔四〕襄安,莽曰廬江亭也。樅陽,〔五〕尋陽,禹貢九江在南,皆東合為大江。灊,天柱山在南。有祠。沘山,沘水所出,北至壽春入芍陂。〔六〕睆,有鐵官。〔七〕湖陵邑,北湖在南。松茲。侯國。莽曰誦善。   〔一〕 應劭曰:「故廬子國。」   〔二〕 應劭曰:「春秋『楚人圍巢』。巢,國也。」   〔三〕 應劭曰:「群舒之邑。」   〔四〕 師古曰:「雩音許于反。婁音力于反。」   〔五〕 師古曰:「音七容反。」   〔六〕 晉灼曰:「音潛。」師古曰:「沘音比,又音布几反。芍音酌,又音鵲。」   〔七〕 師古曰:「音胡管反。」   九江郡,秦置,高帝四年更名為淮南國,武帝元狩元年復故。莽曰延平。屬揚州。〔一〕戶十五萬五十二,口七十八萬五百二十五。有陂官、湖官。縣十五:壽春邑,楚考烈王自陳徙此。浚遒,〔二〕成德,莽曰平阿。橐皋,〔三〕陰陵,莽曰陰陸。歷陽,都尉治。莽曰明義。當塗,侯國。莽曰山聚。〔四〕鍾離,莽曰蠶富。〔五〕合肥,〔六〕東城,莽曰武城。博鄉,侯國。莽曰揚陸。曲陽,侯國。莽曰延平亭。〔七〕建陽,全椒,阜陵。莽曰阜陸。   〔一〕 應劭曰:「江自廬江尋陽分為九。」   〔二〕 晉灼曰:「音酋熟之酋。」師古曰:「浚音峻。遒音才由反。」   〔三〕 孟康曰:「音拓姑。」   〔四〕 應劭曰:「禹所娶塗山侯國也。有禹虛。」   〔五〕 應劭曰:「鍾離子國。」   〔六〕 應劭曰:「夏水出父城東南,至此與淮合,故曰合肥。」   〔七〕 應劭曰:「在淮曲之陽。」   山陽郡,故梁。景帝中六年別為山陽國。武帝建元五年別為郡。莽曰鉅野。屬兗州。戶十七萬二千八百四十七,口八十萬一千二百八十八。有鐵官。縣二十三:昌邑,武帝天漢四年更山陽為昌邑國。有梁丘鄉。春秋傳曰「宋、齊會于梁丘」。南平陽,莽曰黽平。〔一〕成武,有楚丘亭。齊桓公所城,遷衛文公於此。子成公徙濮陽。莽曰成安。湖陵,禹貢「浮于泗、淮,通于河」,水在南。莽曰湖陸。〔二〕東緍,〔三〕方與,〔四〕橐,莽曰高平。〔五〕鉅野,大野澤在北,兗州藪。單父,都尉治。莽曰利父。〔六〕薄,〔七〕都關,城都,侯國。莽曰城穀。黃,侯國。爰戚,侯國。莽曰戚亭。郜成,侯國。莽曰告成。中鄉,侯國。平樂,侯國。(淮)〔包〕水東北至(泲)〔沛〕入泗。鄭,侯國。瑕丘,〔八〕甾鄉,侯國。〔九〕栗鄉,侯國。莽曰足亭。曲鄉,侯國。西陽。侯國。   〔一〕 孟康曰:「邾庶期以漆來奔,又城漆,今漆鄉是。」   〔二〕 應劭曰:「尚書一名湖。章帝封東平王倉子為湖陵侯,更名湖陵。」   〔三〕 師古曰:「春秋僖二十三年『齊侯伐宋圍緡』,即謂此。音旻。」   〔四〕 晉灼曰:「音房豫。」   〔五〕 臣瓚曰:「音拓。」   〔六〕 師古曰:「音善甫。」   〔七〕 臣瓚曰:「湯所都。」   〔八〕 應劭曰:「瑕丘在西南。」   〔九〕 師古曰:「音側其反。」   濟陰郡,故梁。景帝中六年別為濟陰國。宣帝甘露二年更名定陶。禹貢荷澤在定陶東。屬兗州。〔一〕戶二十九萬二(千)〔十〕五,口百三十八萬六千二百七十八。縣九:定陶,故曹國,周武王弟叔振鐸所封。禹貢陶丘在西南。陶丘亭。冤句,莽改定陶曰濟平,冤句縣曰濟平亭。〔二〕呂都,莽曰祈都。葭密,〔三〕成陽,有堯(家)〔冢〕靈臺。禹貢雷澤在西北。鄄城,莽曰鄄良。〔四〕句陽,〔五〕秺,莽曰萬歲。〔六〕乘氏。泗水東南至睢陵入淮,過郡六,行千一百一十里。〔七〕   〔一〕 師古曰:「荷音柯。」   〔二〕 師古曰:「句音劬。」   〔三〕 師古曰:「葭音家。」   〔四〕 師古曰:「鄄音工掾反。」   〔五〕 應劭曰:「左氏傳『句瀆之丘』也。」師古曰:「音鉤。」   〔六〕 孟康曰:「音妒。」   〔七〕 應劭曰:「春秋『敗宋師于乘丘』是也。」師古曰:「睢音雖。」   沛郡,故秦泗水郡。高帝更名。莽曰吾符。屬豫州。戶四十萬九千七十九,口二百三萬四百八十。縣三十七:相,莽曰吾符亭。龍亢,〔一〕竹,莽曰篤亭。〔二〕穀陽,〔三〕蕭,故蕭叔國,宋別封附庸也。向,故國。春秋曰「莒人入向」。姜姓,炎帝後。〔四〕銍,〔五〕廣戚,侯國。莽曰力聚。下蔡,故州來國,為楚所滅,後吳取之,至夫差遷昭侯於此。後四世侯齊竟為楚所滅。豐,莽曰吾豐。鄲,莽曰單城。〔六〕譙,莽曰延成亭。蘄,〈垂,字形见说文〉鄉。高祖破黥布。都尉治。莽曰蘄城。〔七〕〈工虫〉,莽曰貢。〔八〕輒與,莽曰華樂。山桑,公丘,侯國。故滕國,周懿王子錯叔繡所封,三十一世為齊所滅。〔九〕符離,莽曰符合。敬丘,侯國。〔一0〕夏丘,莽曰歸思。洨,侯國。垓下,高祖破項羽。莽曰(有)〔育〕成。〔一一〕沛,有鐵官。芒,莽曰博治。〔一二〕建成,侯國。城父,夏肥水東南至下蔡入淮,過郡二,行六百二十里。莽曰思善。建平,侯國。莽曰田平。酇,莽曰贊治。〔一三〕栗,侯國。莽曰成富。扶陽,侯國。莽曰合治。高,侯國。高柴,侯國。漂陽,〔一四〕平阿,侯國。莽曰平寧。東鄉,臨都,義成,祈鄉。侯國。莽曰會穀。   〔一〕 晉灼曰:「亢音岡。」   〔二〕 李奇曰:「今竹邑。」   〔三〕 應劭曰:「在穀水之陽。」   〔四〕 師古曰:「音餉。」   〔五〕 師古曰:「銍音竹乙反。」   〔六〕 孟康曰:「音多。」   〔七〕 師古曰:「〈垂,字形见说文〉音直恚反。」   〔八〕 師古曰:「〈工虫〉亦音貢。」   〔九〕 師古曰:「左氏傳云『郜、雍、曹、滕,文之昭也』,系本亦云『錯叔繡,文王子』,而此志云懿王子,未詳其義耳。」   〔一0〕應劭曰:「春秋『遇於犬丘』,明帝更名(犬)〔大〕丘。」   〔一一〕應劭曰:「洨水所出,南入淮。」師古曰:「洨音肴。」   〔一二〕應劭曰:「世祖更名臨睢。睢水出焉。」師古曰:「芒音莫郎反。睢音雖。」   〔一三〕應劭曰:「音嵯。」師古曰:「此縣本為〈虚阝〉,應音是也。中古以來借酇字為之耳,讀皆為〈虚阝〉,而莽呼為贊治,則此縣亦有贊音。」   〔一四〕如淳曰:「漂音票。」   魏郡,高帝置。莽曰魏城。屬冀州。戶二十一萬二千八百四十九,口九十萬九千六百五十五。縣十八:鄴,故大河在東北入海。館陶,河水別出為屯氏河,東北至章武入海,過郡四,行千五百里。斥丘,莽曰利丘。〔一〕沙,內黃,清河水出南。〔二〕清淵,〔三〕魏,都尉治。莽曰魏城亭。〔四〕繁陽,〔五〕元城,〔六〕梁期,黎陽,莽曰黎蒸。〔七〕即裴,侯國。莽曰即是。〔八〕武始,漳水東至邯鄲入漳,又有拘澗水,東北至邯鄲入白渠。〔九〕邯會,侯國。〔一0〕陰安,平恩,侯國。莽曰延平。邯溝,侯國。〔一一〕武安。欽口山,白渠水所出,東至列人入漳。又有浸水,東北至東昌入虖池河,過郡五,行六百一里。有鐵官。莽曰桓安。〔一二〕   〔一〕 應劭曰:「斥丘在西南也。」師古曰:「闞駰云地多斥鹵,故曰斥丘。」   〔二〕 應劭曰:「春秋『吳子、晉侯會于黃池』。今黃澤在西。陳留有外黃,故加內云。」臣瓚曰:「國語曰『吳子會諸侯于黃池,掘溝於齊、魯之間』。今陳外黃有黃溝是也。史記曰『伐宋取黃池』。然則不得在魏郡明矣。」師古曰:「瓚說是也,應說失之。」   〔三〕 應劭曰:「清河在西北。」   〔四〕 應劭曰:「魏武侯別都。」   〔五〕 應劭曰:「在繁水之陽。」張晏曰:「其界為繁淵。」   〔六〕 應劭曰:「魏武侯公子元食邑於此,因而遂氏焉。」   〔七〕 晉灼曰:「黎山在其南,河水經其東。其山上碑云縣取山之名,取水之陽以為名。」   〔八〕 應劭曰:「裴音非。」   〔九〕 應劭曰:「拘音矩。」   〔一0〕張晏曰:「漳水之別,自城西南與邯山之水會,今城旁猶有溝渠在也。」師古曰:「邯音下安反。」   〔一一〕師古曰:「邯水之溝。」   〔一二〕師古曰:「浸音子衽反。虖音呼。池音徙何反。其下並同。」   鉅鹿郡,秦置。屬冀州。戶十五萬五千九百五十一,口八十二萬七千一百七十七。縣二十:鉅鹿,禹貢大陸澤在北。紂所作沙丘臺在東北七十里。〔一〕南䜌,莽曰富平。〔二〕廣阿,象氏,侯國。莽曰寧昌。廮陶,〔三〕宋子,莽曰宜子。楊氏,莽曰功陸。臨平,下曲陽,都尉治。〔四〕貰,〔五〕郻,莽曰秦聚。〔六〕新巿,侯國。莽曰巿樂。堂陽,有鹽官。嘗分為(涇)〔經〕縣。〔七〕安定,侯國。敬武,歷鄉,侯國。莽曰歷聚。樂信,侯國。武陶,侯國。柏鄉,侯國。安鄉。侯國。   〔一〕 應劭曰:「鹿,林之大者也。」臣瓚曰:「山足曰鹿。」師古曰:「應說是。」   〔二〕 孟康曰:「䜌音良全反。」   〔三〕 師古曰:「廮音一井反。」   〔四〕 應劭曰:「晉荀吳滅鼓,今鼓聚昔陽亭是也。」師古曰:「常山有上曲陽,故此云下。」   〔五〕 師古曰:「音式制反。」   〔六〕 師古曰:「音苦么反。」   〔七〕 應劭曰:「在堂水之陽。」   常山郡,高帝置。莽曰井關。屬冀州。〔一〕戶十四萬一千七百四十一,口六十七萬七千九百五十六。縣十八:元氏,沮水首受中丘西山窮泉谷,東至堂陽入黃河。莽曰井關亭。〔二〕石邑,井陘山在西,洨水所出,東南至廮陶入泜。〔三〕桑中,侯國。靈壽,中山桓公居此。禹貢衛水出東北,東入虖池。蒲吾,有鐵山。大白渠水首受綿曼水,東南至下曲陽入斯洨。〔四〕上曲陽,恆山北谷在西北。有祠。并州山。禹貢恆水所出,東入滱。莽曰常山亭。〔五〕九門,莽曰久門。井陘,〔六〕房子,贊皇山,(石)濟水所出,東至廮陶入泜。莽曰多子。〔七〕中丘,逢山長谷,(諸)〔渚〕水所出,東至張邑入濁。莽曰直聚。封斯,侯國。關,平棘,〔八〕鄗,世祖即位,更名高邑。莽日禾成亭。〔九〕樂陽,侯國。莽曰暢苗。平臺,侯國。莽曰順臺。都鄉,侯國。有鐵官。莽曰分鄉。南行唐。牛飲山白陸谷,滋水所出,東至新市入虖池。都尉治。莽曰延億。   〔一〕 張晏曰:「恆山在西,避文帝諱,故改曰常山。」   〔二〕 師古曰:「闞駰云趙公子元之封邑,故曰元氏。」   〔三〕 師古曰:「洨音效,又音爻。泜音脂,又音丁計反。其後亦同。」   〔四〕 應劭曰:「蒲水出中山蒲陰,東入河。」   〔五〕 應劭曰:「滱音彄。」   〔六〕 應劭曰:「井陘山在南,音刑。」   〔七〕 師古曰:「濟音子詣反。」   〔八〕 應劭曰:「伐晉取棘蒲也。」師古曰:「功臣表棘蒲侯陳武,平棘侯林摯,是則平棘、棘蒲非一地也。應說失之。」   〔九〕 師古曰:「鄗音呼各反。」   清河郡,高帝置。莽曰平河。屬冀州。戶二十萬一千七百七十四,口八十七萬五千四百二十二。縣十四:清陽,王都。東武城,繹幕,〔一〕靈,河水別出為鳴犢河,東北至蓨入屯氏河。莽曰播。〔二〕厝,莽曰厝治。〔三〕鄃,莽曰善陸。〔四〕貝丘,都尉治。〔五〕信成,張甲河首受屯氏別河,東北至蓨入漳水。{艸心}題,〔六〕東陽,侯國。莽曰胥陵。信鄉,侯國。〔七〕繚,〔八〕棗彊,復陽。莽曰樂歲。〔九〕   〔一〕 應劭曰:「繹音亦。」師古曰:「本音弋尺反。」   〔二〕 師古曰:「蓨音條。其下亦同。」   〔三〕 應劭曰:「安帝以孝德皇后葬於厝,改曰甘陵也。」師古曰:「音趨亦反。」   〔四〕 師古曰:「音輸。」   〔五〕 應劭曰:「左氏傳『齊襄公田于貝丘』是。」   〔六〕 師古曰:「{艸心},古莎字。」   〔七〕 孟康曰:「順帝更名安平。」   〔八〕 師古曰:「音良笑反。」   〔九〕 應劭曰:「音腹。」   涿郡,高帝置。莽曰垣翰。屬幽州。戶十九萬五千六百七,口七十八萬二千七百六十四。有鐵官。縣二十九:涿,桃水(受首)〔首受〕淶水,分東至安次入河。〔一〕迺,莽曰遒屏。〔二〕穀丘,故安,閻鄉,易水所出,東至范陽入濡也,并州浸。水亦至范陽入淶。〔三〕南深澤,范陽,莽曰順陰。〔四〕蠡吾,〔五〕容城,莽曰深澤。易,廣望,侯國。鄚,莽曰言符。〔六〕高陽,莽曰高亭。〔七〕州鄉,侯國。安平,都尉治。莽曰廣望亭。樊輿,侯國。莽曰握符。成,侯國。莽曰宜家。良鄉,侯國。垣水南東至陽鄉入桃。莽曰廣陽。利鄉,侯國。莽曰章符。臨鄉,侯國。益昌,侯國。莽曰有袟。陽鄉,侯國。莽曰章武。西鄉,侯國。莽曰移風。饒陽,〔八〕中水,〔九〕武垣,莽曰垣翰亭。〔一0〕阿陵,莽曰阿陸。阿武,侯國。高郭,侯國。莽曰廣隄。新昌。侯國。   〔一〕 應劭曰:「涿水出上谷涿鹿縣。」師古曰:「淶音來。」   〔二〕 師古曰:「遒古遒字,音字由反。」   〔三〕 師古曰:「言易水又至范陽入淶也。濡音乃官反。」   〔四〕 應劭曰:「在范水之陽。」   〔五〕 師古曰:「蠡音禮。」   〔六〕 應劭曰:「音莫。」   〔七〕 應劭曰:「在高河之陽。」   〔八〕 應劭曰:「在饒河之陽。」   〔九〕 應劭曰:「在易、滱二水之間,故曰中水。」   〔一0〕應劭曰:「垣水出良鄉,東入桃。」   勃海郡,高帝置。莽曰迎河。屬幽州。〔一〕戶二十五萬六千三百七十七,口九十萬五千一百一十九。縣二十六:浮陽,莽曰浮城。陽信,東光,有胡蘇亭。阜城,莽曰吾城。千童,〔二〕重合,南皮,莽曰迎河亭。〔三〕定,侯國。章武,有鹽官。莽曰桓章。中邑,莽曰檢陰。高成,都尉治。高樂,莽曰為鄉。參戶,侯國。成平,虖池河,民曰徒駭河。莽曰澤亭。柳,侯國。臨樂,侯國。莽曰樂亭。東平舒,〔四〕重平,安次,脩市,侯國。莽曰居寧。〔五〕文安,景成,侯國。束州,建成,章鄉,〔侯國〕。蒲領。侯國。   〔一〕 師古曰:「在勃海之濱,因以為名。」   〔二〕 應劭曰:「靈帝改曰饒安。」   〔三〕 師古曰:「闞駰云章武有北皮亭,故此云南。」   〔四〕 師古曰:「代郡有平舒,故此加東。」   〔五〕 應劭曰:「音條。」   平原郡,高帝置。莽曰河平。屬青州。戶十五萬四千三百八十七,口六十六萬四千五百四十三。縣十九:平原,有篤馬河,東北入海,五百六十里。鬲,平當以為鬲津。莽曰河平亭。〔一〕高唐,桑欽言漯水所出。〔二〕重丘,平昌,侯國。羽,侯國。莽曰羽貞。般,莽曰分明。〔三〕樂陵,都尉治。莽曰美陽。〔四〕祝阿,莽曰安成。瑗,莽曰東順亭。阿陽,漯陰,莽曰翼成。〔五〕朸,莽曰張鄉。〔六〕富平,侯國。莽曰樂安亭。〔七〕安德,〔八〕合陽,侯國。莽曰宜鄉。樓虛,侯國。龍頟,侯國。莽曰清鄉。〔九〕安。侯國。   〔一〕 師古曰:「讀與(耿)〔隔〕同。」   〔二〕 師古曰:「漯音它合反。」   〔三〕 如淳曰:「般音如面般之般。」韋昭曰:「音逋垣反。」師古曰:「爾雅說九河云『鉤般』,郭璞以為水曲如鉤,流般桓也。然今其土俗用如、韋之音。」   〔四〕 師古曰:「樂音來各反。」   〔五〕 應劭曰:「漯水出東武陽,東北入海。」師古曰:「漯音它合反。」   〔六〕 應劭曰:「音力。」   〔七〕 應劭曰:「明帝更名厭次。」   〔八〕 師古曰:「悳,古德字。」   〔九〕 師古曰:「今書本頟字或作額,而崔浩云有龍頟村,作額者非。」   千乘郡,高帝置。莽曰建信。屬青州。〔一〕戶十一萬六千七百二十七,口四十九萬七百二十。有鐵官、鹽官、均輸官。縣十五:千乘,有鐵官。東鄒,溼沃,莽曰延亭。平安,侯國。莽曰鴻睦。博昌,時水東北至鉅定入馬車瀆,幽州浸。〔二〕蓼城,都尉治。莽曰施武。建信,狄,莽曰利居。〔三〕琅槐,〔四〕樂安,被陽,侯國。〔五〕高昌,繁安,侯國。莽曰瓦亭。高宛,莽曰常鄉。延鄉。   〔一〕 應劭曰:「和帝更名樂安。」   〔二〕 應劭曰:「昌水出東萊昌陽。」臣瓚曰:「從東萊至博昌,經歷宿水,不得至也。取其嘉名耳。」師古曰:「瓚說是。」   〔三〕 應劭曰:「安帝更名曰臨濟。」   〔四〕 師古曰:「槐音回。」   〔五〕 如淳曰:「一作疲,音罷軍之罷。」師古曰:「音皮彼反。」   濟南郡,故齊。文帝十六年別為濟南國。景帝二年為郡。莽曰樂安。屬青州。戶十四萬七百六十一,口六十四萬二千八百八十四。縣十四:東平陵,有工官、鐵官。鄒平,臺,莽曰臺治。梁鄒,土鼓,於陵,都尉治。莽曰於陸。陽丘,般陽,莽曰濟南亭。〔一〕菅,〔二〕朝陽,侯國。莽曰脩治。〔三〕歷城,有鐵官。猇,侯國。莽曰利成。〔四〕著,〔五〕宜成。侯國。   〔一〕 應劭曰:「在般水之陽。」師古曰:「般音盤。」   〔二〕 應劭曰:「音姦。」   〔三〕 應劭曰:「在朝水之陽。」   〔四〕 應劭曰:「音箎。」蘇林曰:「音爻。今東朝陽有猇亭。蔡謨音由,音(鶚)〔鴞〕。」師古曰:「蔡音是,音于虯反。」   〔五〕 師古曰:「音竹庶反,又音直庶反。而韋昭誤以為蓍龜之蓍字,乃音紀咨反,失之遠矣。」   泰山郡,高帝置。屬兗州。戶十七萬二千八十六,口七十二萬六千六百四。有工官。汶水出萊毋,西入濟。〔一〕縣二十四:奉高,有明堂,在西南四里,武帝元封二年造。有工官。博,有泰山廟。岱山在西北,(求山上)〔兗州山〕。茬,〔二〕盧,都尉治。濟北王都也。肥成,〔三〕蛇丘,隧鄉,故隧國。春秋曰「齊人殲于隧」也。〔四〕剛,故闡。莽曰柔。〔五〕柴,蓋,臨樂(于)〔子〕山,洙水所出,西北至蓋入池水。又沂水南至下邳入泗,過郡五,行六百里,青州浸。〔六〕梁父,〔七〕東平陽,南武陽,冠石山,治水所出,南至下邳入泗,過郡二,行九百四十里。莽曰桓宣。〔八〕萊蕪,原山,甾水所出,東至(傳)〔博〕昌入泲,幽(川)〔州〕浸。又禹貢汶水出西南入泲。汶水,桑欽所言。〔九〕鉅平,有亭亭山祠。〔一0〕嬴,有鐵官。〔一一〕牟,故國。〔一二〕蒙陰,禹貢蒙山在西南,有祠。顓臾國在蒙山下。莽曰蒙恩。華,莽曰翼陰。寧陽,侯國。莽曰寧順。乘丘,〔一三〕富陽,桃山,侯國。莽曰裒魯。桃鄉,侯國。莽曰鄣亭。式。   〔一〕 師古曰:「汶音問。毋與無同。」   〔二〕 應劭曰:「茬山在東北。音淄。」師古曰:「又音仕疑反。」   〔三〕 應劭曰:「肥子國。」   〔四〕 師古曰:「蛇音移。隧音遂。」   〔五〕 應劭曰:「春秋『秋取酄及闡』,今闡亭是也。」師古曰:「酄音驩。」   〔六〕 師古曰:「蓋讀如本字,又音古盍反。洙音殊。」   〔七〕 師古曰:「以山名縣也。父音甫。」   〔八〕 應劭曰:「武水所出,南入泗。」   〔九〕 師古曰:「泲音子禮反。」   〔一0〕應劭曰:「左氏傳『陽虎入于酄陽關以叛』。今陽關亭是也。」   〔一一〕師古曰:「音盈。」   〔一二〕應劭曰:「附庸也。」師古曰:「春秋桓十五年『牟人來朝』,即此也。」   〔一三〕師古曰:「春秋莊公十五年『公敗宋師于乘丘』,即此是也。」   齊郡,秦置。莽曰濟南。屬青州。戶十五萬四千八百二十六,口五十五萬四千四百四十四。縣十二:臨淄,師尚父所封。如水西北至梁鄒入泲。有服官、鐵官。莽曰齊陵。〔一〕昌國,德會水西北至西安入如。利,莽曰利治。西安,莽曰東寧。鉅定,馬車瀆水首受鉅定,東北至琅槐入海。廣,為山,濁水所出,東北至廣饒入鉅定。廣饒,昭南,臨朐,有逢山祠。石膏山,洋水所出,東北至廣饒入鉅定。莽曰監朐。〔二〕北鄉,侯國。莽曰禺聚。平廣,侯國。臺鄉。   〔一〕 應劭曰:「齊獻公自營丘徙此。」臣瓚曰:「臨淄即營丘也。故晏子曰:『始爽鳩氏居之,逢伯陵居之,太公居之。』又曰:『先君太公築營之丘。』今齊之城中有丘,即營丘也。」師古曰:「瓚說是也。築營之丘,言於營丘地築城邑。」   〔二〕 應劭曰:「臨朐山有伯氏駢邑。」師古曰:「朐音劬。洋音祥。」   北海郡,景帝中二年置。屬青州。戶十二萬七千,口五十九萬三千一百五十九。縣二十六:營陵,或曰營丘。莽曰北海亭。〔一〕劇魁,侯國。莽曰上符。安丘,莽曰誅郅。〔二〕瓡,侯國。莽曰道德。〔三〕淳于,〔四〕益,莽曰探陽。平壽,〔五〕劇,侯國。都昌,有鹽官。平望,侯國。莽曰所聚。平的,侯國。〔六〕柳泉,侯國。莽曰弘睦。壽光,有鹽官。莽曰翼平亭。〔七〕樂望,侯國。饒,侯國。斟,故國,禹後。桑犢,覆甑山,溉水所出,東北至都昌入海。〔八〕平城,侯國。密鄉,侯國。羊石,侯國。樂都,侯國。莽曰拔壟,一作杕,一作枝也。石鄉,侯國。一作正鄉。上鄉,侯國。新成,侯國。成鄉,侯國。莽曰石樂。膠陽。侯國。   〔一〕 應劭曰:「師尚父封於營丘,陵亦丘也。」臣瓚曰:「營丘即臨淄也。營陵,春秋謂之緣陵。」師古曰:「臨淄、營陵,皆舊營丘地。」   〔二〕 孟康曰:「今渠丘是。」   〔三〕 師古曰:「瓡即執字。」   〔四〕 應劭曰:「春秋『州公如曹』,左氏傳曰『淳于公如曹』。」臣瓚曰:「州,國名也,淳于公國之所都。」   〔五〕 應劭曰:「古〈木斗〉尋,禹後,今〈木斗〉城是也。」臣瓚曰:「〈木斗〉尋在河南,不在此也。汲郡古文云『大康居〈木斗〉尋,羿亦居之,桀亦居之』。尚書序云『大康失邦,昆弟五人,須于洛汭』,此即大康所居為近洛也。又吳起對魏武侯曰『昔夏桀之居,左河濟,右太華,伊闕在其南,羊腸在其北』,河南城為值之。又周書度邑篇曰武王問太公曰:『吾將因有夏之居,南望過于三塗,北瞻望于有河。』有夏之居,即河南是也。」師古曰:「應說止云〈木斗〉尋本是禹後耳,何豫夏國之都乎?瓚說非也。〈木斗〉音斟。」   〔六〕 師古曰:「的音丁歷反,其字從白。」   〔七〕 應劭曰:「古〈木斗〉灌,禹後,今灌亭是。」   〔八〕 師古曰:「溉音功代反。」   東萊郡,高帝置。屬青州。〔一〕戶十萬三千二百九十二,口五十萬二千六百九十三。縣十七:掖,莽曰掖通。腄,有之罘山祠。居上山,聲洋(丹)水所出,東北入海。〔二〕平度,莽曰利盧。黃,有萊山松林萊君祠。莽曰意母。臨朐,有海水祠。莽曰監朐。〔三〕曲成,有參山萬里沙祠。陽丘山,治水所出,南至沂入海。有鹽官。牟平,莽曰望利。東牟,有鐵官、鹽官。莽曰弘德。〈巾弦〉,有百支萊王祠。有鹽官。〔四〕育犁,昌陽,有鹽官。莽曰夙敬亭。不夜,有成山日祠。莽曰夙夜。〔五〕當利,有鹽官。莽曰(來)〔東〕萊亭。盧鄉,陽樂,侯國。莽曰延樂。陽石,莽曰識命。徐鄉。   〔一〕 師古曰:「故萊子國也。」   〔二〕 師古曰:「腄音直瑞反。洋音祥。」   〔三〕 師古曰:「齊郡已有臨朐,而東萊又有此縣,蓋各以所近為名也。斯類非一。」   〔四〕 師古曰:「〈巾弦〉音堅。」   〔五〕 師古曰:「齊地記云古有日夜出,見於東萊,故萊子立此城,以不夜為名。」   琅邪郡,秦置。莽曰填夷。屬徐州。〔一〕戶二十二萬八千九百六十,口一百七萬九千一百。有鐵官。縣五十一:東武,莽曰祥善。不其,有太一、僊人祠九所,及明堂,武帝所起。〔二〕海曲,有鹽官。贛榆,〔三〕朱虛,凡山,丹水所出,東北至壽光入海。東泰山,汶水所出,東至安丘入維。有三山、五帝祠。〔四〕諸,莽曰諸并。〔五〕梧成,靈門,有高{石木}山。壺山,浯水所出,東北入淮。〔六〕姑幕,都尉治。或曰薄姑。莽曰季睦。〔七〕虛水,侯國。〔八〕臨原,侯國。莽曰填夷亭。琅邪,越王句踐嘗治此,起館臺。(存)〔有〕四時祠。〔九〕祓,侯國。〔一0〕柜,根艾水東入海。莽曰祓同。〔一一〕缾,侯國。〔一二〕邞,膠水東至平度入海。莽曰純德。〔一三〕雩(段)〔假〕,侯國。〔一四〕黔陬,故介國也。〔一五〕雲,侯國。計斤,莒子始起此,後徙莒。有鹽官。〔一六〕稻,侯國。皋虞,侯國。莽曰盈廬。平昌,長廣,有萊山萊王祠。奚養澤在西,秦地圖曰劇清(地)〔池〕,幽州藪。有鹽官。橫,故山,久台水所出,東南至東武入淮。莽曰令丘。〔一七〕東莞,術水南至下邳入泗,過郡三,行七百一十里,青州浸。〔一八〕魏其,侯國。莽曰青泉。昌,有環山祠。茲鄉,侯國。箕,侯國。禹貢濰水北至(昌)都〔昌〕入海,過郡三,行五百二十里,兗州浸也。椑,夜頭水南至海。莽曰識命。〔一九〕高廣,侯國。高鄉,侯國。柔,侯國。即來,侯國。莽曰盛睦。麗,侯國。武鄉,侯國。莽曰順理。伊鄉,侯國。新山,侯國。高陽,侯國。昆山,侯國。參封,侯國。折泉,侯國。折泉水北至莫入淮。博石,侯國。房山,侯國。慎鄉,侯國。駟望,侯國。莽曰泠鄉。〔二0〕安丘,侯國。莽曰寧鄉。高陵,侯國。莽曰蒲(睦)〔陸〕。臨安,侯國。莽曰誠信。石山。侯國。   〔一〕 師古曰:「填音竹人反。」   〔二〕 如淳曰:「其音基。」   〔三〕 師古曰:「贛音紺。榆音踰。」   〔四〕 師古曰:「前言汶水出萊蕪入濟,今此又言出朱虛入維,將桑欽所說有異,或者有二汶水乎?五帝祠在汶水之上。」   〔五〕 師古曰:「春秋『城諸(入)〔及〕鄆』者。」   〔六〕 師古曰:「{石木}即柘字也。浯音吾。」   〔七〕 應劭曰:「左氏傳曰『薄姑氏因之,而後太公因之』。」   〔八〕 如淳曰:「虛音墟。」   〔九〕 師古曰:「山海經云琅邪臺在琅邪之東。」   〔一0〕師古曰:「音廢。」   〔一一〕如淳曰:「音巨。」   〔一二〕如淳曰:「音瓶。」   〔一三〕師古曰:「音夫,又音扶。」   〔一四〕師古曰:「雩音許于反。(段)〔假〕音工下反。」   〔一五〕師古曰:「陬音子侯反。」   〔一六〕師古曰:「即春秋左氏傳所謂介根也,語音有輕重。」   〔一七〕師古曰:「台音怡。」   〔一八〕孟康曰:「故鄆邑,今鄆亭是也。」師古曰:「莞音官。術水即沭水也,音同。」   〔一九〕應劭曰:「音裨。」   〔二0〕師古曰:「泠音零。」   東海郡,高帝置。莽曰沂平。屬徐州。〔一〕戶三十五萬八千四百一十四,口百五十五萬九千三百五十七。縣三十八:郯,故國,少昊後,盈姓。〔二〕蘭陵,莽曰蘭東。〔三〕襄賁,莽曰章信。〔四〕下邳,(萬)〔葛〕嶧山在西,古文以為嶧陽。有鐵官。莽曰閏儉。〔五〕良成,侯國。莽曰承翰。〔六〕平曲,莽曰平端。戚,〔七〕朐,秦始皇立石海上以為東門闕。有鐵官。開陽,故鄅國。莽曰厭虜。〔八〕費,故魯季氏邑。都尉治。莽曰順從。〔九〕利成,莽曰流泉。海曲,莽曰東海亭。蘭祺,侯國。莽曰溥睦。繒,故國,禹後。莽曰繒治。南成,侯國。山鄉,侯國。建鄉,侯國。即丘,莽曰就信。〔一0〕祝其,禹貢羽山在南,鯀所殛。莽曰猶亭。臨沂,厚丘,莽曰祝其亭。容丘,侯國。祠水東南至下邳入泗。東安,侯國。莽曰業亭。合鄉,莽曰合聚。承,莽曰承治。〔一一〕建陽,侯國。莽曰建力。曲陽,莽曰從羊。〔一二〕司吾,莽曰息吾。〔一三〕于鄉,侯國。平曲,侯國。莽曰端平。都陽,侯國。〔一四〕陰平,侯國。郚鄉,侯國。莽曰徐亭。〔一五〕武陽,侯國。莽曰弘亭。新陽,侯國。莽曰博聚。建陵,侯國。莽曰付亭。昌慮,侯國。莽曰慮聚。〔一六〕都平。侯國。   〔一〕 應劭曰:「秦郯郡。」   〔二〕 應劭曰:「音談。」   〔三〕 孟康曰:「次室亭魯伯是。」   〔四〕 應劭曰:「賁音肥。」   〔五〕 應劭曰:「邳在薛,其後徙此,故曰下。」臣瓚曰:「有上邳,故曰下邳也。」師古曰:「瓚說是。」   〔六〕 師古曰:「左氏傳所謂『晉侯會吳子於良』,即此是。」   〔七〕 鄭氏曰:「音憂戚。」   〔八〕 師古曰:「鄅音禹。厭音一涉反。」   〔九〕 師古曰:「音祕。」   〔一0〕孟康曰:「古祝丘。」   〔一一〕應劭曰:「音證。」   〔一二〕應劭曰:「在淮曲之陽。」   〔一三〕應劭曰:「左傳吳執鍾吾子。」   〔一四〕應劭曰:「春秋『齊人遷陽』是。」   〔一五〕師古曰:「郚音吾,又音魚。」   〔一六〕師古曰:「慮音廬。」   臨淮郡,武帝元狩六年置。莽曰淮平。戶二十六萬八千二百八十三,口百二十三萬七千七百六十四。縣二十九:徐,故國,盈姓。至春秋時徐子章禹為楚所滅。莽曰徐調。取慮,〔一〕淮浦,游水北入海。莽曰淮敬。〔二〕盱眙,都尉治。莽曰武匡。〔三〕厹猶,莽曰秉義。〔四〕僮,莽曰成信。射陽,莽曰監淮亭。〔五〕開陽,贅其,〔六〕高山,〔七〕睢陵,莽曰睢陸。〔八〕鹽瀆,有鐵官。淮陰,莽曰嘉信。淮陵,莽曰淮陸。下相,莽曰從德。〔九〕富陵,莽曰〈木{〈目目〉木}〉虜。〔一0〕東陽,播旌,莽曰著信。西平,莽曰永聚。高平,侯國。莽曰成丘。開陵,侯國。莽曰成鄉。昌陽,侯國。廣平,侯國。莽曰平寧。蘭陽,侯國。莽曰建節。襄平,侯國。莽曰相平。海陵,有江海會祠。莽曰亭間。輿,莽曰美德。堂邑,有鐵官。樂陵。侯國。   〔一〕 師古曰:「取音趨,又音秋。慮音廬。」   〔二〕 應劭曰:「淮涯也。」   〔三〕 應劭曰:「音吁怡。」   〔四〕 師古曰:「厹音仇。」   〔五〕 應劭曰:「在射水之陽。」   〔六〕 師古曰:「贅音之銳反。」   〔七〕 應劭曰:「高山在東南。」   〔八〕 師古曰:「睢音雖。」   〔九〕 應劭曰:「相水出沛國,故加下。」   〔一0〕〔師古曰〕:「〈木{〈目目〉木}〉音朔。」   會稽郡,秦置。高帝六年為荊國,十二年更名吳。景帝四年屬江都。屬揚州。戶二十二萬三千三十八,口百三萬二千六百四。縣二十六:吳,故國,周太伯所邑。具區澤在西,揚州藪,古文以為震澤。南江在南,東入海,揚州川。莽曰泰德。曲阿,故雲陽。莽曰風美。烏傷,莽曰烏孝。毗陵,季札所居。江在北,東入海,揚州川。莽曰毗壇。〔一〕餘暨,蕭山,潘水所出,東入海。莽曰餘衍。〔二〕陽羨,諸暨,莽曰疏虜。無錫,有歷山,春申君歲祠以牛。莽曰有錫。山陰,會稽山在南,上有禹冢、禹井,揚州山。越王句踐本國。有靈文園。〔三〕丹徒,〔四〕餘姚,婁,有南武城,闔閭所起以候越。莽曰婁治。上虞,有仇亭。柯水東入海。莽曰會稽。海鹽,故武原鄉。有鹽官。莽曰展武。剡,莽曰盡忠。〔五〕由拳,柴辟,故就李鄉,吳、越戰地。〔六〕大末,穀水東北至錢唐入江。莽曰末治。〔七〕烏程,有歐陽亭。〔八〕句章,渠水東入海。餘杭,莽曰進睦。〔九〕鄞,有鎮亭,有鮚埼亭。東南有天門水入海。有越天門山。莽曰謹。〔一0〕錢唐,西部都尉治。武林山,武林水所出,東入海,行八百三十里。莽曰泉亭。鄮,莽曰海治。〔一一〕富春,莽曰誅歲。冶,〔一二〕回浦。南部都尉治。   〔一〕 師古曰:「舊延陵,漢改之。」   〔二〕 應劭曰:「吳王闔閭弟夫概之所邑。」師古曰:「應說非也。暨音既。下諸暨亦同。潘音甫元反。」   〔三〕 師古曰:「靈文侯,薄太后父。」   〔四〕 師古曰:「即春秋云朱方也。」   〔五〕 師古曰:「音上冉反。」   〔六〕 應劭曰:「古之檇李也。」師古曰:「拳音權。辟讀曰壁。檇音子遂反。」   〔七〕 孟康曰:「大音如闥。」   〔八〕 師古曰:「歐音烏侯反。」   〔九〕 孟康曰:「杭音行伍之行。」   〔一0〕師古曰:「鄞音牛斤反。鮚音結,蚌也,長一寸,廣二分,有一小蟹在其腹中。埼,曲岸也,其中多鮚,故以名亭。埼音鉅依反。」   〔一一〕孟康曰:「音貿。」   〔一二〕師古曰:「本閩越地。」   丹揚郡,故鄣郡。屬江都。武帝元封二年更名丹揚。屬揚州。戶十萬七千五百四十一,口四十萬五千一百七十一。有銅官。縣十七:宛陵,彭澤聚在西南。清水西北至蕪湖入江。莽曰無宛。於{兟日},〔一〕江乘,莽曰相武。春穀,秣陵,莽曰宣亭。故鄣,莽曰候望。〔二〕句容,涇,〔三〕丹陽,楚之先熊繹所封,十八世,文王徙郢。石城,分江水首受江,東至餘姚入海,過郡二,行千二百里。胡孰,陵陽,桑欽言淮水出東南,北入大江。蕪湖,中江出西南,東至陽羨入海,揚州川。黝,漸江水出南蠻夷中,東入海。成帝鴻嘉二年為廣德王國。莽曰愬虜。〔四〕溧陽,〔五〕歙,都尉治。〔六〕宣城。   〔一〕 師古曰:「朁音潛。」   〔二〕 師古曰:「鄣音章。」   〔三〕 韋昭曰:「涇水出蕪湖。」   〔四〕 師古曰:「黝音伊,字本作黟。其音同。」   〔五〕 應劭曰:「溧水所出南湖也。」師古曰:「音栗。」   〔六〕 師古曰:「音攝。」   豫章郡,高帝置。莽曰九江。屬揚州。戶六萬七千四百六十二,口三十五萬一千九百六十五。縣十八:南昌,莽曰宜善。廬陵,莽曰桓亭。彭澤,禹貢彭蠡澤在西。鄱陽,武陽鄉右十餘里有黃金采。鄱水西入湖漢。莽曰鄉亭。〔一〕歷陵,傅昜山、傅昜川在南,古文以為傅淺原。莽曰蒲亭。〔二〕餘汗,餘水在北,至鄡陽入湖漢。莽曰治干。〔三〕柴桑,莽曰九江亭。艾,脩水東北至彭澤入湖漢,行六百六十里。莽曰治翰。贛,豫章水出西南,北入大江。〔四〕新淦,都尉治。莽曰偶亭。〔五〕南城,盱水西北至南昌入湖漢。〔六〕建成,蜀水東至南昌入湖漢。莽曰多聚。宜春,南水東至新淦入湖漢。莽曰脩曉。海昏,莽曰宜生。〔七〕雩都,湖漢水東至彭澤入江,行千九百八十里。〔八〕鄡陽,莽曰豫章。南野,彭水東入湖漢。安平,侯國。莽曰安寧。   〔一〕 孟康曰:「鄱音婆。」師古曰:「采者,謂采取金之處。」   〔二〕 師古曰:「傅讀曰敷。昜,古陽字。」   〔三〕 應劭曰:「汗音干。」師古曰:「鄡音口堯反。」   〔四〕 如淳曰:「音感。」   〔五〕 應劭曰:「淦水所出,西入湖漢也。」師古曰:「淦音紺,又音古含反。」   〔六〕 師古曰:「盱音香于反。」   〔七〕 師古曰:「即昌邑王賀所封。」   〔八〕 師古曰:「音于。」   桂陽郡,高帝置。莽曰南平。屬荊州。戶二萬八千一百一十九,口十五萬六千四百八十八。有金官。縣十一:郴,耒山,耒山所出,西南至湘南入湖。項羽所立義帝都此。莽曰宣風。〔一〕臨武,秦水東南至湞陽入匯,行七百里。莽曰大武。〔二〕便,莽曰便屏。南平,耒陽,(春)〔舂〕山,(春)〔舂〕水所出,北至酃入湖,過郡二,行七百八十里。莽曰南平亭。〔三〕桂陽,匯水南至四會入鬱(林),過郡二,行九百里。〔四〕陽山,侯國。〔五〕曲江,莽曰除虜。含洭,〔六〕湞陽,莽曰基武。〔七〕陰山。侯國。   〔一〕 師古曰:「郴音丑林反。耒音郎內反。」   〔二〕 師古曰:「湞音丈庚反,又音貞。匯音胡賄反。」   〔三〕 師古曰:「在耒水之陽也。酃音靈。」   〔四〕 應劭曰:「桂水所出,東北入湘。」   〔五〕 應劭曰:「今陰山也。」師古曰:「下自有陰山。應說非也。」   〔六〕 應劭曰:「洭水所出,東北入沅。」師古曰:「洭音匡。沅音元。」   〔七〕 應劭曰:「湞水出南海龍川,西入秦。」   武陵郡,高帝置。莽曰建平。屬荊州。戶三萬四千一百七十七,口十八萬五千七百五十八。縣十三:索,漸水東入沅。〔一〕孱陵,莽曰孱陸。〔二〕臨沅,莽曰監元。〔三〕沅陵,莽曰沅陸。鐔成,康谷水南入海。玉山,潭水所出,東至阿林入鬱,過郡二,行七百二十里。〔四〕無陽,無水首受故且蘭,南入沅,八百九十里。〔五〕遷陵,莽曰遷陸。辰陽,三山谷,辰水所出,南入沅,七百五十里。莽曰會亭。〔六〕酉陽,〔七〕義陵,鄜梁山,序水所出,西入沅。莽曰建平。〔八〕佷山,〔九〕零陽,〔一0〕充。酉原山,酉水所出,南至沅陸入沅,行千二百里。歷山,澧水所出,東至下雋入沅,過郡二,行一千二百里。〔一一〕   〔一〕 應劭曰:「順帝更名漢壽。」如淳曰:「音繩索之索。」師古曰:「沅音元。」   〔二〕 應劭曰:「孱音踐。」師古曰:「音仕連反。」   〔三〕 應劭曰:「沅水出牂柯,入于江。」   〔四〕 應劭曰:「潭水所出,東入鬱。音淫。」孟康曰:「鐔音潭。」師古曰:「孟音是。」   〔五〕 師古曰:「且音子余反。」   〔六〕 應劭曰:「辰水所出,東入沅。」   〔七〕 應劭曰:「酉水所出,東入湘。」   〔八〕 師古曰:「鄜音敷。」   〔九〕 孟康曰:「音恆。出藥草恆山。」   〔一0〕應劭曰:「零水所出,東南入湘。」   〔一一〕師古曰:「澧音禮。雋音辭兗反。」   零陵郡,武帝元鼎六年置。莽曰九疑。屬荊州。戶二萬一千九十二,口十三萬九千三百七十八。縣十:零陵,陽海山,湘水所出,北至酃入江,過郡二,行二千五百三十里。又有離水,東南至廣信入鬱林,行九百八十里。營道,九疑山在南。莽曰九疑亭。始安,夫夷,營浦,都梁,侯國。路山,資水所出,東北至益陽入沅,過郡二,行千八百里。泠道,莽曰泠陵。〔一〕泉陵,侯國。莽曰溥閏。洮陽,莽曰洮治。〔二〕鍾武。莽曰鍾桓。〔三〕   〔一〕 應劭曰:「泠水出丹陽宛陵,西北入江。」臣瓚曰:「宛陵在豫章北界,相去三千里,又隔諸水,不得從下逆至泠道而復入江也。」師古曰:「瓚說是。泠音零。」   〔二〕 如淳曰:「洮音韜。」   〔三〕 應劭曰:「今重安。」   漢中郡,秦置。莽曰新成。屬益州。戶十萬一千五百七十,口三十萬六百一十四。縣十二:西城,〔一〕旬陽,北山,旬水所出,南入沔。南鄭,旱山,池水所出,東北入漢。褒中,都尉治。漢陽鄉。房陵,淮山,淮水所出,東至中廬入沔。又有筑水,東至筑陽亦入沔。東山,沮水所出,東至郢入江,行七百里。〔二〕安陽,鬵谷水出西南,北入漢。在谷水出北,南入漢。〔三〕成固,沔陽,有鐵官。〔四〕鍚,莽曰鍚治。〔五〕武陵,上庸,長利。有鄖關。〔六〕   〔一〕 應劭曰:「世本媯虛在西北,舜之居。」   〔二〕 師古曰:「筑音逐。」   〔三〕 師古曰:「鬵音潛,其字亦或從水。」   〔四〕 應劭曰:「沔水出武(昌)〔都〕,東南入江。」如淳曰:「此方人謂漢水為沔水。」師古曰:「漢上曰沔。音莫踐反。」   〔五〕 應劭曰:「音陽。」師古曰:「即春秋所謂鍚穴。」   〔六〕 師古曰:「音云。」   廣漢郡,高帝置。莽曰就都。屬益州。戶十六萬七千四百九十九,口六十六萬二千二百四十九。有工官。縣十三:梓潼,五婦山,馳水所出,南入涪,行五百五十里。莽曰子同。〔一〕汁方,莽曰美信。〔二〕涪,有孱亭。莽曰統睦。〔三〕雒,章山,雒水所出,南至新都谷入湔。有工官。莽曰吾雒。〔四〕綿竹,紫巖山,綿水所出,東至新都北入雒。都尉治。廣漢,莽曰廣信。葭明,〔五〕郪,〔六〕新都,甸氐道,白水出徼外,東至葭明入漢,過郡一,行九百五十里。莽曰致治。〔七〕白水,〔八〕剛氐道,涪水出徼外,南至墊江入漢,過郡二,行千六十九里。陰平道。北部都尉治。莽曰摧虜。   〔一〕 應劭曰:「潼水所出,南入墊江。墊音徒浹反。」師古曰:「潼音童。涪音浮。」   〔二〕 應劭曰:「汁音十。」   〔三〕 應劭曰:「涪水出廣漢,南入漢。」   〔四〕 師古曰:「湔音子先反。」   〔五〕 應劭曰:「音家盲。」師古曰:「明音萌。」   〔六〕 師古曰:「音妻,又音千私反。」   〔七〕 李奇曰:「甸音媵。」師古曰:「音食證反。」   〔八〕 應劭曰:「出徼外,北入漢。」   蜀郡,秦置。有小江入,并行千九百八十里。禹貢桓水出蜀山西南,行羌中,入南海。莽曰導江。屬益州。戶二十六萬八千二百七十九,口百二十四萬五千九百二十九。縣十五:成都,戶七萬六千二百五十六。有工官。郫,禹貢江沱在西,東入大江。〔一〕繁,廣都,莽曰就都亭。臨邛,僕千水東至武陽入江,過郡二,行五百一十里。有鐵官、鹽官。莽曰監邛。〔二〕青衣,禹貢蒙山谿大渡水東南至南安入渽。〔三〕江原,〈壽阝〉水首受江,南至武陽入江。莽曰邛原。〔四〕嚴道,邛來山,邛水所出,東入青衣。有木官。莽曰嚴治。綿虒,玉壘山,湔水所出,東南至江陽入江,過郡三,行千八百九十里。〔五〕旄牛,鮮水出徼外,南入若水。若水亦出徼外,南至大莋入繩,過郡二,行千六百里。〔六〕徙,〔七〕湔氐道,禹貢崏山在西徼外,江水所出,東南至江都入海,過郡七,行二千六百六十里。〔八〕汶江,渽水出徼外,南至南安,東入江,過郡三,行三千四十里。江沱在西南,東入江。〔九〕廣柔,蠶陵。莽曰步昌。   〔一〕 師古曰:「郫音疲。沱音徒何反。」   〔二〕 應劭曰:「邛水出嚴道邛來山,東入青衣。」   〔三〕 應劭曰:「順帝更名漢嘉也。」師古曰:「渽音哉。」   〔四〕 應劭曰:「〈壽阝〉音壽。」   〔五〕 應劭曰:「虒音斯。」〔師古曰〕:「湔音子千反。」   〔六〕 師古曰:「莋音才各反。」   〔七〕 師古曰:「音斯。」   〔八〕 師古曰:「音丁奚反。」   〔九〕 師古曰:「沱音徒何反。」   犍為郡,武帝建元六年開。莽曰西順。屬益州。〔一〕戶十萬九千四百一十九,口四十八萬九千四百八十六。縣十二:僰道,莽曰僰治。〔二〕江陽,武陽,有鐵官。莽曰戢成。南安,有鹽官、鐵官。資中,符,溫水南至鄨入黚水,黚水亦南至鄨入江。莽曰符信。〔三〕牛鞞,〔四〕南廣,汾關山,符黑水所出,北至僰道入江。又有大涉水,北至符入江,過郡三,行八百四十里。漢陽,都尉治。山闟谷,漢水所出,東至鄨入延。莽曰新通。〔五〕郁䣕,莽曰孱䣕。〔六〕朱提,山出銀。〔七〕堂琅。   〔一〕 應劭曰:「故夜郎國。」   〔二〕 應劭曰:「故僰侯國也。音蒲北反。」   〔三〕 師古曰:「鄨音蔽,又音鱉。黚音紀炎反。」   〔四〕 孟康曰:「音髀。」師古曰:「音必爾反。」   〔五〕 師古曰:「闟音它盍反。」   〔六〕 師古曰:「䣕音莫亞反。孱音仕連反。」   〔七〕 應劭曰:「朱提山在西南。」蘇林曰:「朱音銖。提音時。北方人名匕曰匙。」   越嶲郡,武帝元鼎六年開。莽曰集嶲。屬益州。〔一〕戶六萬一千二百八,口四十萬八千四百五。縣十五:邛都,南山出銅。有邛池澤。遂久,繩水出徼外,東至僰道入江,過郡二,行千四百里。靈關道,臺登,孫水南至會無入若,行七百五十里。〔二〕定莋,出鹽。步北澤在南。都尉治。〔三〕會無,東山出碧。莋秦,大莋,姑復,臨池澤在南。〔四〕三絳,蘇示,{尸二}江在西北。〔五〕闌,〔六〕卑水,〔七〕灊街,〔八〕青蛉。臨池灊在北。僕水出徼外,東南至來惟入勞,過郡二,行千八百八十里。(則)〔有〕禺同山,有金馬、碧雞。〔九〕   〔一〕 應劭曰:「故邛都國也。有嶲水。言越此水以章休盛也。」師古曰:「嶲音先蕊反。」   〔二〕 應劭曰:「今曰臺高。」   〔三〕 師古曰:「莋音才各反。其下並同。本筰都也。」   〔四〕 師古曰:「復音扶目反。」   〔五〕 師古曰:「示讀曰祗。{尸二},古夷字。」   〔六〕 師古曰:「音蘭。」   〔七〕 孟康曰:「音班。」   〔八〕 師古曰:「灊音潛,又音才心反。其下亦同。」   〔九〕 應劭曰:「青蛉水出西,東入江也。」師古曰:「蛉音零,禺音愚。」   益州郡,武帝元封二年開。莽曰就新。屬益州。〔一〕戶八萬一千九百四十六,口五十八萬四百六十三。縣二十四:滇池,大澤在西,滇池澤在西北。有黑水祠。雙柏,同勞,銅瀨,談虜山,迷水所出,東至談稿入溫。連然,有鹽官。俞元,池在南,橋水所出,東至毋單入溫,行千九百里。懷山出銅。收靡,南山臘〔谷〕,涂水所出,西北至越嶲入繩,過郡二,行千二十里。〔二〕穀昌,秦臧,牛蘭山,即水所出,南至雙柏入僕,行八百二十里。邪龍,味,〔三〕昆澤,葉榆,葉榆澤在東。貪水首受青蛉,南至邪龍入僕,行五百里。〔四〕律高,西石空山出錫,東南盢町山出銀、鉛。〔五〕不韋,雲南,嶲唐,周水首受徼外。又有類水,西南至不韋,行六百五十里。弄棟,東農山,毋血水出,北至三絳南入繩,行五百一十里。比蘇,〔六〕賁古,北采山出錫,西羊山出銀、鉛,南烏山出錫。〔七〕毋棳,橋水首受橋山,東至中留入潭,過郡四,行三千一百二十里。莽曰有棳。〔八〕勝休,河水東至毋棳入橋。莽曰勝僰。健伶,〔九〕來唯。從𨹁山出銅。勞水出徼外,東至麋泠入南海,過郡三,行三千五百六十里。〔一0〕   〔一〕 應劭曰:「故滇王國也。」師古曰:「滇音顛。其下並同。」   〔二〕 李奇曰:「靡音麻,即升麻,殺毒藥所出也。」師古曰:「涂音途。」   〔三〕 孟康曰:「音昧。」   〔四〕 師古曰:「葉音弋涉反。」   〔五〕 師古曰:「盢音呼鶪反。町音挺。」   〔六〕 師古曰:「比音頻二反。」   〔七〕 師古曰:「賁音奔。」   〔八〕 師古曰:「毋讀與無同。棳音之悅反,其字從木。」   〔九〕 應劭曰:「音鈴。」   〔一0〕師古曰:「𨹁音胡工反。泠音零。」   牂柯郡,武帝元鼎六年開。莽曰同亭。有柱蒲關。屬益州。〔一〕戶二萬四千二百一十九,口十五萬三千三百六十。縣十七:故且蘭,沅水東南至益陽入江,過郡二,行二千五百三十里。〔二〕鐔封,溫水東至廣鬱入鬱,過郡二,行五百六十里。〔三〕鄨,不狼山,鄨水所出,東入沅,過郡二,行七百三十里。〔四〕漏臥,〔五〕平夷,同並,〔六〕談指,宛溫,〔七〕毋斂,剛水東至潭中入潭。莽曰有斂。〔八〕夜郎,豚水東至廣鬱。都尉治。莽曰同亭。〔九〕毋單,〔一0〕漏江,西隨,麋水西受徼外,東至麋泠入尚龍谿,過郡二,行千一百六里。都夢,壺水東南至麋泠入尚龍谿,過郡二,行千一百六十里。談稿,〔一一〕進桑,南部都尉治。有關。句町。文象水東至增食入鬱。又有盧唯水、來細水、伐水。莽曰從化。〔一二〕   〔一〕 應劭曰:「臨牂柯江也。」師古曰:「牂柯,係船杙也。華陽國志云,楚頃襄王時,遣莊蹻伐夜郎,軍至且蘭,椓船於岸而步戰。既滅夜郎,以且蘭有椓船牂柯處,乃改其名為牂柯。杙音弋。」   〔二〕 應劭曰:「故且蘭侯邑也。且音苴。」師古曰:「音子閭反。」   〔三〕 師古曰:「鐔音尋,又音淫。」   〔四〕 孟康曰:「鄨音鷩。」師古曰:「音不列反。」   〔五〕 應劭曰:「故漏臥侯國。」   〔六〕 應劭曰:「故同並侯邑。並音伴。」   〔七〕 師古曰:「宛音於元反。」   〔八〕 師古曰:「潭音大含反。」   〔九〕 應劭曰:「故夜郎侯邑。」   〔一0〕師古曰:「毋讀與無同。單音丹。」   〔一一〕師古曰:「稿音工老反。」   〔一二〕應劭曰:「故句町國。」師古曰:「音劬挺。」   巴郡,秦置。屬益州。〔一〕戶十五萬八千六百四十三,口七十萬八千一百四十八。縣十一:江州,臨江,莽曰監江。枳,〔二〕閬中,彭道將池在南,彭道魚池在西南。〔三〕墊江,〔四〕朐忍,容毋水所出,南〔入江〕。有橘官、鹽官。〔五〕安漢,是魚池在南。莽曰安新。宕渠,符特山在西南。潛水西南入江。不曹水出東北〔徐谷〕,南入灊(徐谷)。〔六〕魚復,江關,都尉治。有橘官。〔七〕充國,涪陵。莽曰巴亭。〔八〕   〔一〕 應劭曰:「左氏巴子使韓服告楚。」   〔二〕 如淳曰:「音徙,或音抵。」師古曰:「音之爾反。」   〔三〕 師古曰:「閬音浪。」   〔四〕 孟康曰:「音重疊之疊。」   〔五〕 師古曰:「朐音劬。」   〔六〕 師古曰:「宕音徒浪反。」   〔七〕 應劭曰:「復音腹。」   〔八〕 師古曰:「涪音浮。」 ## 漢書卷二十八下‧地理志第八下   武都郡,武帝元鼎六年置。莽曰樂平。〔一〕戶五萬一千三百七十六,口二十三萬五千五百六十。縣九:武都,東漢水受氐道水,一名沔,過江夏,謂之夏水,入江。天池大澤在縣西。莽曰循虜。〔二〕上祿,故道,莽曰善治。河池,泉街水南至沮入漢,行五百二十里。莽曰樂平亭。〔三〕平樂道,沮,沮水出東狼谷,南至沙羨南入江,過郡五,行四千里,荊州川。〔四〕嘉陵道,循成道,下辨道。莽曰楊德。〔五〕   〔一〕 應劭曰:「故白馬氐羌。」   〔二〕 師古曰:「以有天池大澤,故謂之都。」   〔三〕 師古曰:「華陽國志云一名仇池,地方百頃。」   〔四〕 師古曰:「沮音千余反。羨音夷。」   〔五〕 師古曰:「辨音步見反。」   隴西郡,秦置。莽曰厭戎。〔一〕戶五萬三千九百六十四,口二十三萬六千八百二十四。有鐵官、鹽官。縣十一:狄道,白石山在東。莽曰操虜。〔二〕上邽,〔三〕安故,氐道,禹貢養水所出,至武都為漢。莽曰亭道。〔四〕首陽,禹貢鳥鼠同穴山在西南,渭水所出,東至船司空入河,過郡四,行千八百七十里,雍州浸。予道,莽曰德道。大夏,莽曰順夏。羌道,羌水出塞外,南至陰平入白水,過郡三,行六百里。〔五〕襄武,莽曰相桓。臨洮,洮水出西羌中,北至枹罕東入(西)〔河〕。禹貢西頃山在縣西,南部都尉治也。〔六〕西。禹貢嶓冢山,西漢所出,南入廣漢白水,東南至江州入江,過郡四,行二千七百六十里。莽曰西治。   〔一〕 應劭曰:「有隴坻,在其西也。」師古曰:「隴坻謂隴阪,即今之隴山也。此郡在隴之西,故曰隴西。坻音丁計反,又音底。」   〔二〕 師古曰:「其地有狄種,故云狄道。」   〔三〕 應劭曰:「史記故邽戎邑也。」師古曰:「邽音圭。」   〔四〕 師古曰:「氐,夷種名也。氐之所居,故曰氐道,氐音丁溪反。養音弋向反,字本作漾,或作瀁。」   〔五〕 師古曰:「水經云羌水出羌中參谷。」   〔六〕 師古曰:「洮音吐高反。枹讀曰膚。頃讀曰傾。」   金城郡,昭帝始元六年置。莽曰西海。〔一〕戶三萬八千四百七十,口十四萬九千六百四十八。縣十三:允吾,烏亭逆水出參街谷,東至枝陽入湟。莽曰修遠。〔二〕浩亹,浩亹水出西塞外,東至允吾入湟水。莽曰興武。〔三〕令居,澗水出西北塞外,至縣西南,入鄭伯津。莽曰罕虜。〔四〕枝陽,金城,莽曰金屏。榆中,枹罕,〔五〕白石,離水出西塞外,東至枹罕入河。莽曰順礫。〔六〕河關,積石山在西南羌中。河水行塞外,東北入塞內,至章武入海,過郡十六,行九千四百里。破羌,宣帝神爵二年置。安夷,允街,宣帝神爵二年置。莽曰修遠。〔七〕臨羌。西北至塞外,有西王母石室、僊海、鹽池。北則湟水所出,東至允吾入河。西有須抵池,有弱水、昆侖山祠。莽曰鹽羌。〔八〕   〔一〕 應劭曰:「初築城得金,故曰金城。」臣瓚曰:「稱金,取其堅固也,故墨子曰『雖金城湯池』。」師古曰:「瓚說是也。一云,以郡在京師之西,故謂金城。金,西方之行。」   〔二〕 應劭曰:「允吾音鈆牙。」   〔三〕 孟康曰:「浩亹音合門。」師古曰:「浩音誥。浩,水名也。亹者,水流峽山,岸深若門也。詩大雅曰『鳧鷖在亹』,亦其義也。今俗呼此水為閤門河,蓋疾言之,浩為閤耳。湟音皇。」   〔四〕 孟康曰:「令音連。」師古曰:「令音零。」   〔五〕 應劭曰:「故罕羌侯邑也。枹音鈇。」師古曰:「讀曰膚,本枹鼓字也。其字從木。」   〔六〕 應劭曰:「白石山在東。」   〔七〕 孟康曰:「允音鈆。」   〔八〕 師古曰:「闞駰云西有(畢)〔卑〕和羌,即獻王莽地為西海郡者也。抵音丁禮反。」   天水郡,武帝元鼎三年置。莽曰填戎。明帝改曰漢陽。〔一〕戶六萬三百七十,口二十六萬一千三百四十八。縣十六:平襄,莽曰平相。〔二〕街泉,戎邑道,莽曰填戎亭。望垣,莽曰望亭。罕幵,〔三〕綿諸道,阿陽,略陽道,冀,禹貢朱圄山在縣南梧中聚。莽曰冀治。〔四〕勇士,屬國都尉治滿福。莽曰紀德。〔五〕成紀,清水,莽曰識睦。奉捷,隴,〔六〕豲道,騎都尉治密艾亭。〔七〕蘭干。莽曰蘭盾。   〔一〕 師古曰:「秦州地記云郡前湖水冬夏無增減,因以名焉。填音竹真反。其後並同。」   〔二〕 師古曰:「闞駰云故襄戎邑也。」   〔三〕 應劭曰:「音羌肩反。」師古曰:「本破罕幵之羌處其人於此,因以名云。」   〔四〕 師古曰:「續漢郡國志云有緹群山、落門聚。圄讀與圉同。」   〔五〕 師古曰:「即今土俗呼為健士者也。隨室之初避皇太子諱,因而遂改。」   〔六〕 師古曰:「今呼隴城縣者也。」   〔七〕 應劭曰:「豲,戎邑也,音完。」   武威郡,故匈奴休屠王地。武帝太初四年開。莽曰張掖。〔一〕戶萬七千五百八十一,口七萬六千四百一十九。縣十:姑臧,南山,谷水所出,北至武威入海,行七百九十里。張掖,武威,休屠澤在東北,古文以為豬野澤。休屠,莽曰晏然。都尉治熊水障。北部都尉治休屠城。揟次,莽曰播德。〔二〕鸞(鳥)〔烏〕,撲,莽曰敷虜。〔三〕媼圍,蒼柗,南山,柗陜水所出,北至揟次入海。莽曰射楚。〔四〕宣威。   〔一〕 師古曰:「休音許虯反。屠音直閭反。其後並同。」   〔二〕 孟康曰:「揟音子如反。次音咨,諸本作恣。」   〔三〕 孟康曰:「音蒲環。」   〔四〕 師古曰:「柗,古松字也。陜音下夾反,兩山之間也。松陜,陜名。」   張掖郡,故匈奴昆邪王地,武帝太初元年開。莽曰設屏。〔一〕戶二萬四千三百五十二,口八萬八千七百三十一。縣十:觻得,千金渠西至樂涫入澤中。羌谷水出羌中,東北至居延入海,過郡二,行二千一百里。莽曰官式。〔二〕昭武,莽曰渠武。刪丹,桑欽以為道弱水自此,西至酒泉合黎。莽曰貫虜。氐池,莽曰否武。屋蘭,莽曰傳武。(曰)〔日〕勒,都尉治澤索谷。莽曰勒治。〔三〕驪靬,莽曰揭虜。〔四〕番和,農都尉治。莽曰羅虜。〔五〕居延,居延澤在東北,古文以為流沙。都尉治。莽曰居成。〔六〕顯美。   〔一〕 應劭曰:「張國臂掖,故曰張掖也。」師古曰:「昆音胡門反。」   〔二〕 應劭曰:「觻得渠西入澤羌谷。」孟康曰:「觻音鹿。」師古曰:「孟音是也。涫音官。其下並同。」   〔三〕 師古曰:「澤音鐸。索音先各反。」   〔四〕 李奇曰:「音遲虔。」如淳曰:「音弓靬。」師古曰:「驪音力遲反。靬音虔是也。今其土俗人呼驪靬,疾言之曰力虔。揭音其謁反。」   〔五〕 如淳曰:「番音盤。」   〔六〕 師古曰:「闞駰云武帝使伏波將軍路博德築遮虜障於居延城。」   酒泉郡,武帝太初元年開。莽曰輔平。〔一〕戶萬八千一百三十七,口七萬六千七百二十六。縣九:祿福,呼蠶水出南羌中,東北至會水入羌谷。莽曰顯德。表是,莽曰載武。樂涫,莽曰樂亭。天䧇,〔二〕玉門,莽曰輔平亭。〔三〕會水,北部都尉治偃(前)〔泉〕障。東部都尉治東部障。莽曰蕭武。〔四〕池頭,綏彌,〔五〕乾齊。西部都尉治西部障。莽曰測虜。〔六〕   〔一〕 應劭曰:「其水若酒,故曰酒泉也。」師古曰:「舊俗傳云城下有金泉,泉味如酒。」   〔二〕 師古曰:「音衣。此地有天䧇阪,故以名。」   〔三〕 師古曰:「闞駰云漢罷玉門關屯,徙其人於此。」   〔四〕 師古曰:「闞駰云眾水所會,故曰會水。」   〔五〕 如淳曰:「今曰安彌。」   〔六〕 孟康曰:「乾音干。」   敦煌郡,武帝後元年分酒泉置。正西關外有白龍堆沙,有蒲昌海。莽曰敦德。〔一〕戶萬一千二百,口三萬八千三百三十五。縣六:敦煌,中部都尉治步廣候官。杜林以為古瓜州地,生美瓜。莽曰敦德。〔二〕冥安,南籍端水出南羌中,西北入其澤,溉民田。〔三〕效穀,〔四〕淵泉,〔五〕廣至,宜禾都尉治昆侖障。莽曰廣桓。龍勒。有陽關、玉門關,皆都尉治。氐置水出南羌中,東北入澤,溉民田。   〔一〕 應劭曰:「敦,大也。煌,盛也。敦音屯。」   〔二〕 師古曰:「即春秋左氏傳所云『允姓之戎居于瓜州』者也。其地今猶出大瓜,長者狐入瓜中食之,首尾不出。」   〔三〕 應劭曰:「冥水出北,入其澤。」   〔四〕 師古曰:「本漁澤障也。桑欽說孝武元封六年濟南崔不意為魚澤尉,教力田,以勤效得穀,因立為縣名。」   〔五〕 師古曰:「闞駰云地多泉水,故以為名。」   安定郡,武帝元鼎三年置。戶四萬二千七百二十五,口十四萬三千二百九十四。縣二十一:高平,莽曰鋪睦。復累,〔一〕安俾,〔二〕撫夷,莽曰撫寧。朝那,有端旬祠十五所,胡巫祝。又有湫淵祠。〔三〕涇陽,幵頭山在西,禹貢涇水所出,東南至陽陵入渭,過郡三,行千六十里,雍州川。〔四〕臨涇,莽曰監涇。鹵,灈水出西。〔五〕烏氏,烏水出西,北入河。都盧山在西。莽曰烏亭。〔六〕陰密,詩密人國。有囂安亭。〔七〕安定,參䜌,主騎都尉治。〔八〕三水,屬國都尉治。有鹽官。莽曰廣延亭。陰槃,安武,莽曰安桓。祖厲,莽曰鄉禮。〔九〕爰得,眴卷,河水別出為河溝,東至富平北入河。〔一0〕彭陽,鶉陰,月(支)〔氏〕道。莽曰月順。〔一一〕   〔一〕 師古曰:「復音服。累音力追反。」   〔二〕 孟康曰:「俾音卑。」   〔三〕 應劭曰:「史記故戎那邑也。」師古曰:「湫音子由反。」   〔四〕 師古曰:「幵音苦見反,又音牽。此山在今靈州東南,土俗語訛謂之汧屯山。」   〔五〕 師古曰:「灈音其于反。」   〔六〕 師古曰:「氏音支。」   〔七〕 師古曰:「即詩大雅所云『密人不恭,敢距大邦』者。」   〔八〕 師古曰:「䜌音力全反。」   〔九〕 應劭曰:「祖音(置)〔罝〕。」師古曰:「厲音賴。」   〔一0〕應劭曰:「眴音旬日之旬。卷音箘簬之箘。」   〔一一〕應劭曰:「氏音支。」   北地郡,秦置。莽曰威成。戶六萬四千四百六十一,口二十一萬六百八十八。縣十九:馬領,〔一〕直路,沮水出(東,西)〔西,東〕入洛。靈武,莽曰威成亭。富平,北部都尉治神泉障。渾懷都尉治塞外渾懷障。莽曰特武。〔二〕靈州,惠帝四年置。有河奇苑、號非苑。莽曰令周。〔三〕昫衍,〔四〕方渠,除道,莽曰通道。五街,莽曰吾街。鶉孤,歸德,洛水出北蠻夷中,入河。有堵苑、白馬苑。回獲,略畔道,莽曰延年道。〔五〕泥陽,莽曰泥陰。〔六〕郁郅,泥水出北蠻夷中。有牧師菀官。莽曰功著。〔七〕義渠道,莽曰義溝。弋居,有鹽官。大𦥼,〔八〕廉。卑移山在西北。莽曰西河亭。   〔一〕 師古曰:「川形似馬領,故以為名。領,頸也。」   〔二〕 師古曰:「渾音胡昆反。」   〔三〕 師古曰:「苑謂馬牧也。水中可居者曰州。此地在河之州,隨水高下,未嘗淪沒,故號靈州,又曰河奇也。二苑皆在北焉。」   〔四〕 應劭曰:「昫音煦。」師古曰:「音香于反。」   〔五〕 師古曰:「有略畔山,今在慶州界,其土俗呼曰洛盤,音訛耳。」   〔六〕 應劭曰:「泥水出郁郅北蠻中。」   〔七〕 師古曰:「郁音於六反。郅音之日反。」   〔八〕 師古曰:「𦥼即古要字也,音一遙反。」   上郡,秦置,高帝元年更為翟國,七月復故。匈歸都尉治塞外匈歸障。屬并州。〔一〕戶十萬三千六百八十三,口六十萬六千六百五十八。縣二十三:膚施,有五龍山、帝、原水、黃帝祠四所。獨樂,有鹽官。陽周,橋山在南,有黃帝冢。莽曰上陵畤。木禾,平都,淺水,莽曰廣信。京室,莽曰積粟。洛都,莽曰卑順。白土,圜水出西,東入河。莽曰黃土。〔二〕襄洛,莽曰上黨亭。原都,漆垣,莽曰漆牆。奢延,莽曰奢節。雕陰,〔三〕推邪,莽曰排邪。〔四〕楨林,莽曰楨幹。〔五〕高望,北部都尉治。莽曰堅甯。雕陰道,龜茲,屬國都尉治。有鹽官。〔六〕定陽,〔七〕高奴,有洧水,可{難灬}。莽曰利平。〔八〕望松,北部都尉治。宜都。莽曰堅寧小邑。   〔一〕 師古曰:「匈歸者,言匈奴歸附。」   〔二〕 師古曰:「圜音銀,其釋在下。」   〔三〕 應劭曰:「雕山在西南。」   〔四〕 師古曰:「邪音似嗟反。」   〔五〕 師古曰:「楨音貞。」   〔六〕 應劭曰:「音丘慈。」師古曰:「龜茲國人來降附者,處之於此,故以名云。」   〔七〕 應劭曰:「在定水之陽。」   〔八〕 師古曰:「{難灬},古然火字。」   西河郡,武帝元朔四年置。南部都尉治塞外翁龍、埤是。莽曰歸新。屬并州。〔一〕戶十三萬六千三百九十,口六十九萬八千八百三十六。縣三十六:富昌,有鹽官。莽曰富成。騶虞,鵠澤,〔二〕平定,莽曰陰平亭。美稷,屬國都尉治。中陽,樂街,莽曰截虜。徒經,莽曰廉恥。皋狼,大成,莽曰好成。廣田,莽曰廣翰。圜陰,惠帝五年置。莽曰方陰。〔三〕益闌,莽曰香闌。平周,鴻門,有天封苑火井祠,火從地出也。藺,宣武,莽曰討貉。千章,增山,有道西出眩雷塞,北部都尉治。〔四〕圜陽,〔五〕廣衍,武車,莽曰桓車。虎猛,西部都尉治。離石,穀羅,武澤在西北。饒,莽曰饒衍。方利,莽曰廣德。隰成,莽曰慈平亭。臨水,莽曰(堅)〔監〕水。土軍,西都,莽曰五原亭。平陸,陰山,莽曰山寧。觬是,莽曰伏觬。〔六〕博陵,莽曰助桓。鹽官。   〔一〕 師古曰:「翁龍、埤是,二障名也。埤音婢。」   〔二〕 孟康曰:「鵠音告。」師古曰:「音古督反。」   〔三〕 師古曰:「圜字本作圁,縣在圁水之陰,因以為名也。王莽改為方陰,則是當時已誤為圜字。今有銀州、銀水,即是舊名猶存,但字變耳。」   〔四〕 師古曰:「眩音州縣之縣。」   〔五〕 師古曰:「此縣在圁水之陽。」   〔六〕 蘇林曰:「音麑。」師古曰:「觬音倪,其字從角。」   朔方郡,武帝元朔二年開。西部都尉治窳渾。莽曰溝搜。屬并州。〔一〕戶三萬四千三百三十八,口十三萬六千六百二十八。縣十:三封,武帝元狩三年城。朔方,金連鹽澤、青鹽澤皆在南。莽曰武符。修都,臨河,莽曰監河。呼遒,〔二〕窳渾,有道西北出雞鹿塞。屠申澤在東。莽曰極武。渠搜,中部都尉治。莽曰溝搜。沃野,武帝元狩三年城。有鹽官。莽曰綏武。廣牧,東部都尉治。莽曰鹽官。臨戎。武帝元朔五年城。莽曰推武。   〔一〕 師古曰:「窳音庾。渾音魂。」   〔二〕 師古曰:「遒音在由反。」   五原郡,秦九原郡,武帝元朔二年更名。東部都尉治稒陽。莽曰獲降。屬并州。〔一〕戶三萬九千三百二十二,口二十三萬一千三百二十八。縣十六:九原,莽曰成平。固陵,莽曰固調。五原,莽曰填河亭。臨沃,莽曰振武。文國,莽曰繁聚。河陰,蒱澤,屬國都尉治。南興,莽曰南利。武都,莽曰桓都。宜梁,曼柏,莽曰延柏。〔二〕成宜,中部都尉治原高,西部都尉治田辟。有鹽官。莽曰艾虜。〔三〕稒陽,北出石門障得光祿城,又西北得支就城,又西北得頭曼城,又西北得虖河城,又西得宿虜城。莽曰固陰。〔四〕莫〈黑旦〉,〔五〕西安陽,莽曰鄣安。河目。   〔一〕 師古曰:「稒音固。」   〔二〕 師古曰:「曼音萬。」   〔三〕 師古曰:「辟讀曰壁。艾讀曰刈。」   〔四〕 師古曰:「曼音莫安反。虖音呼。」   〔五〕 如淳曰:「音忉怛。」師古曰:「音丁葛反。」   雲中郡,秦置。莽曰受降。屬并州。戶三萬八千三百三,口十七萬三千二百七十。縣十一:雲中,莽曰遠服。咸陽,莽曰賁武。陶林,東部都尉治。楨陵,緣胡山在西北。西部都尉治。莽曰楨陸。犢和,沙陵,莽曰希恩。原陽,沙南,北輿,中部都尉治。〔一〕武泉,莽曰順泉。陽壽。莽曰常得。   〔一〕 師古曰:「闞駰云廣陵有輿,故此加北。」   定襄郡,高帝置。莽曰得降。屬并州。戶三萬八千五百五十九,口十六萬三千一百四十四。縣一十二:成樂,桐過,莽曰椅桐。〔一〕都武,莽曰通德。武進,白渠水出塞外,西至沙陵入河。西部都尉治。莽曰伐蠻。襄陰,武皋,荒干水出塞外,西至沙陵入河。中部都尉治。莽曰永武。駱,莽曰遮要。定陶,莽曰迎符。武城,莽曰桓就。武要,東部都尉治。莽曰厭胡。〔二〕定襄,莽曰著武。復陸。莽曰聞武。〔三〕   〔一〕 師古曰:「過音工禾反。」   〔二〕 師古曰:「厭音一葉反。其下並同。」   〔三〕 師古曰:「復音服。」   鴈門郡,秦置。句注山在陰館。莽曰填狄。屬并州。戶七萬三千一百三十八,口二十九萬三千四百五十四。縣十四:善無,莽曰陰館。沃陽,鹽澤在東北,有長丞。西部都尉治。莽曰敬陽。繁畤,莽曰當要。〔一〕中陵,莽曰遮害。陰館,樓煩鄉。景帝後三年置。累頭山,治水所出,東至泉州入海,過郡六,行千一百里。莽曰富代。〔二〕樓煩,有鹽官。〔三〕武州,莽曰桓州。𣳫陶,〔四〕劇陽,莽曰善陽。崞,莽曰崞張。〔五〕平城,東部都尉治。莽曰平順。埒,莽曰填狄亭。馬邑,莽曰章昭。〔六〕彊陰。諸聞澤在東北。莽曰伏陰。   〔一〕 師古曰:「畤音止。」   〔二〕 師古曰:「累音力追反。治音弋之反。燕剌王傳作台字。」   〔三〕 應劭曰:「故樓煩胡地。」   〔四〕 孟康曰:「音汪。」   〔五〕 孟康曰:「音郭。」   〔六〕 師古曰:「晉太康地記云秦時建此城輒崩不成,有馬周旋馳走反覆,父老異之,因依以築城,遂名為馬邑。」   代郡,秦置。莽曰厭狄。有五原關、常山關。屬幽州。〔一〕戶五萬六千七百七十一,口二十七萬八千七百五十四。縣十八:桑乾,莽曰安德。〔二〕道人,莽曰道仁。〔三〕當城,〔四〕高柳,西部都尉治。馬城,東部都尉治。班氏,秦地圖書班氏。莽曰班副。延陵,狋氏,莽曰狋聚。〔五〕且如,于延水出塞外,東至寧入沽。中部都尉治。〔六〕平邑,莽曰平胡。陽原,東安陽,莽曰竟安。〔七〕參合,平舒,祈夷水北至桑乾入沽。莽曰平葆。代,莽曰厭狄亭。〔八〕靈丘,滱河東至文安入大河,過郡五,行九百四十里。并州川。〔九〕廣昌,淶水東南至容城入河,過郡三,行五百里,并州浸。莽曰廣屏。〔一0〕鹵城。虖池河東至參(合)〔戶〕入虖池別,過郡九,行千三百四十里,并州川。從河東至文安入海,過郡六,行千三百七十里。莽曰魯盾。〔一一〕   〔一〕 應劭曰:「故代國。」   〔二〕 孟康曰:「乾音干。」   〔三〕 師古曰:「本有仙人遊其地,因以為名。」   〔四〕 師古曰:「闞駰云當桓都城,故曰當城。」   〔五〕 孟康曰:「狋音權。氏音精。」   〔六〕 師古曰:「且音子如反。沽音姑,又音故。」   〔七〕 師古曰:「闞駰云五原有安陽,故此加東也。」   〔八〕 應劭曰:「故代國。」   〔九〕 應劭曰:「武靈王葬此,因氏焉。」臣瓚曰:「靈丘之號在趙武靈王之前也。」師古曰:「瓚說是也。滱音寇。又音苦侯反。其下並同。」   〔一0〕師古曰:「淶音來。」   〔一一〕師古曰:「虖音呼。池音徒河反。」   上谷郡,秦置。莽曰朔調。屬幽州。戶三萬六千八,口十一萬七千七百六十二。縣十五:沮陽,莽曰沮陰。〔一〕泉上,莽曰塞泉。潘,莽曰樹武。〔二〕軍都,溫餘水東至路,南入沽。居庸,有關。雊瞀,〔三〕夷輿,莽曰朔調亭。寧,西部都尉治。莽曰博康。昌平,莽曰長昌。廣寧,莽曰廣康。涿鹿,莽曰抪陸。〔四〕且居,(樂陽)〔陽樂〕水出東,(東)〔南〕入(海)〔沽〕。莽曰久居。茹,莽曰穀武。女祈,東部都尉治。莽曰祈。下落。莽曰下忠。   〔一〕 孟康曰:「音俎。」   〔二〕 師古曰:「音普半反。」   〔三〕 孟康曰:「音句無。」師古曰:「雊音工豆反。瞀音莫豆反。」   〔四〕 應劭曰:「黃帝與蚩尤戰于涿鹿之野。」   漁陽郡,秦置。莽曰(北順)〔通路〕。屬幽州。戶六萬八千八百二,口二十六萬四千一百一十六。縣十二:漁陽,沽水出塞外,東南至泉州入海,行七百五十里。有鐵官。莽曰得漁。狐奴,莽曰舉符。路,莽曰通路亭。雍奴,泉州,有鹽官。莽曰泉調。平谷,安樂,厗奚,莽曰敦德。〔一〕獷平,莽曰平獷。〔二〕要陽,都尉治。莽曰要術。〔三〕白檀,洫水出北蠻夷。〔四〕滑鹽。莽曰匡德。〔五〕   〔一〕 孟康曰:「厗音題,字或作蹄。」   〔二〕 服虔曰:「獷音鞏。」師古曰:「音九永反,又音穬。」   〔三〕 師古曰:「音一妙反。」   〔四〕 師古曰:「洫音呼鵙反。」   〔五〕 應劭曰:「明帝改名鹽。」   右北平郡,秦置。莽曰北順。屬幽州。戶六萬六千六百八十九,口三十二萬七百八十。縣十六:平剛,無終,故無終子國。浭水西至雍奴入海,過郡二,行六百五十里。〔一〕石成,廷陵,莽曰鋪武。俊靡,灅水南至無終東入庚。莽曰俊麻。〔二〕薋,都尉治。莽曰裒睦。〔三〕徐無,莽曰北順亭。字,榆水出東。土垠,〔四〕白狼,莽曰伏狄。〔五〕夕陽,有鐵官。莽曰夕陰。昌城,莽曰淑武。驪成,大揭石山在縣西南。莽曰揭石。〔六〕廣成,莽曰平虜。聚陽,莽曰篤睦。平明。莽曰平陽。   〔一〕 師古曰:「浭音庚。即下所云入庚者同一水也。」   〔二〕 師古曰:「灅音力水反,又音郎賄反。」   〔三〕 師古曰:「音才私反。」   〔四〕 師古曰:「垠音銀。」   〔五〕 師古曰:「有白狼山,故以名縣。」   〔六〕 師古曰:「揭音桀。」   遼西郡,秦置。有小水四十八,并行三千四十六里。屬幽州。戶七萬二千六百五十四,口三十五萬二千三百二十五。縣十四:且慮,有高廟。莽曰鉏慮。〔一〕海陽,龍鮮水東入封大水。封大水、綏虛水皆南入海。有鹽官。新安平,夷水東入塞外。柳城,馬首山在西南。參柳水北入海。西部都尉治。令支,有孤竹城。莽曰令氏亭。〔二〕肥如,玄水東入濡水。濡水南入海陽。又有盧水,南入玄。莽曰肥而。〔三〕賓從,莽曰勉武。交黎,渝水首受塞外,南入海。東部都尉治。莽曰禽虜。〔四〕陽樂,狐蘇,唐就水至徒河入海。徒河,莽曰河福。文成,莽曰言虜。臨渝,渝水首受白狼,東入塞外。又有侯水,北入渝。莽曰馮德。〔五〕絫。下官水南入海。又有揭石水、賓水,皆南入官。莽曰選武。〔六〕   〔一〕 師古曰:「且音子余反。慮音廬。」   〔二〕 應劭曰:「故伯夷國,今有孤竹城。令音鈴。」孟康曰:「支音秪。」師古曰:「令又音郎定反。」   〔三〕 應劭曰:「肥子奔燕,燕封於此也。」師古曰:「濡音乃官反。」   〔四〕 應劭曰:「今昌黎。」師古曰:「渝音喻。其下並同。」   〔五〕 師古曰:「馮讀曰憑 。」   〔六〕 師古曰:「絫音力追反。」   遼東郡,秦置。屬幽州。戶五萬五千九百七十二,口二十七萬二千五百三十九。縣十八:襄平,有牧師官。莽曰昌平。新昌,無慮,西部都尉治。〔一〕望平,大遼水出塞外,南至安市入海,行千二百五十里。莽曰長說。〔二〕房,候城,中部都尉治。遼隊,莽曰順睦。〔三〕遼陽,大梁水西南至遼陽入遼。莽曰遼陰。險瀆,〔四〕居就,室偽山,室偽水所出,北至襄平入梁也。高顯,安市,武次,東部都尉治。莽曰桓次。平郭,有鐵官、鹽官。西安平,莽曰北安平。文,莽曰(受)〔文〕亭。番汗,沛水出塞外,西南入海。〔五〕沓氏。〔六〕   〔一〕 應劭曰:「慮音閭。」師古曰:「即所謂醫巫閭。」   〔二〕 師古曰:「說讀曰(侻)〔悅〕。」   〔三〕 師古曰:「隊音遂。」   〔四〕 應劭曰:「朝鮮王滿都也。依水險,故曰險瀆。」臣瓚曰:「王險城在樂浪郡浿水之東,此自是險瀆也。」師古曰:「瓚說是也。浿音普大反。」   〔五〕 應劭曰:「汗水出塞外,西南入海。番音盤。」師古曰:「沛音普蓋反。汗音寒。」   〔六〕 應劭曰:「氏水也。音長答反。」師古曰:「凡言氏者,皆謂因之而立名。」   玄菟郡,武帝元封四年開。高句驪,莽曰下句驪。屬幽州。〔一〕戶四萬五千六,口二十二萬一千八百四十五。縣三:高句驪,遼山,遼水所出,西南至遼隊入大遼水。又有南蘇水,西北經塞外。〔二〕上殷台,莽曰下殷。〔三〕西蓋馬。馬訾水西北入鹽難水,西南至西安平入海,過郡二,行二千一百里。莽曰玄菟亭。   〔一〕 應劭曰:「故真番,朝鮮胡國。」   〔二〕 應劭曰:「故句驪胡。」   〔三〕 如淳曰:「台音鮐。」師古曰:「音胎。」   樂浪郡,武帝元封三年開。莽曰樂鮮。屬幽州。〔一〕戶六萬二千八百一十二,口四十萬六千七百四十八。有雲鄣。縣二十五:朝鮮,〔二〕䛁邯,〔三〕浿水,水西至增地入海。莽曰樂鮮亭。〔四〕含資,帶水西至帶方入海。黏蟬,〔五〕遂成,增地,莽曰增土。帶方,駟望,海冥,莽曰海桓。列口,長岑,屯有,昭明,南部都尉治。鏤方,提奚,渾彌,〔六〕吞列,分黎山,列水所出,西至黏蟬入海,行八百二十里。東暆,〔七〕不而,東(郡)〔部〕都尉治。蠶台,〔八〕華麗,邪頭昧,〔九〕前莫,夫租。   〔一〕 應劭曰:「故朝鮮國也。」師古曰:「樂音洛。浪音狼。」   〔二〕 應劭曰:「武王封箕子於朝鮮。」   〔三〕 孟康曰:「䛁音男。」師古曰:「䛁音乃甘反。邯音酣。」   〔四〕 師古曰:「浿音普大反。」   〔五〕 服虔曰:「蟬音提。」   〔六〕 師古曰:「渾音下昆反。」   〔七〕 應劭曰:「音移。」   〔八〕 師古曰:「台音胎。」   〔九〕 孟康曰:「昧音妹。」   南海郡,秦置。秦敗,尉佗王此地。武帝元鼎六年開。屬交州。戶萬九千六百一十三,口九萬四千二百五十三。有圃羞官。縣六:番禺,尉佗都。有鹽官。〔一〕博羅,中宿,有洭浦官。〔二〕龍川,〔三〕四會,揭陽。莽曰南海亭。〔四〕   〔一〕 如淳曰:「番音潘。禺音愚。」   〔二〕 師古曰:「洭音匡。」   〔三〕 師古曰:「裴氏廣州記云本博羅縣之東鄉也,有龍穿地而出,即穴流泉,因以為號。」   〔四〕 韋昭曰:「揭音其逝反。」師古曰:「音竭。」   鬱林郡,故秦桂林郡,屬尉佗。武帝元鼎六年開,更名。有小谿川水七,并行三千一百一十里。莽曰鬱平。屬交州。戶萬二千四百一十五,口七萬一千一百六十二。縣十二:布山,安廣,阿林,廣鬱,鬱水首受夜郎豚水,東至四會入海,過郡四,行四千三十里。中留,〔一〕桂林,潭中,莽曰中潭。〔二〕臨塵,朱涯水入領方。又有斤(員)〔南〕水。又有侵離水,行七百里。莽曰監塵。定周,〔周〕水首受無斂,東入潭,行七百九十里。增食,驩水首受牂柯東界,入朱涯水,行五百七十里。領方。斤(員)〔南〕水入鬱。又有墧水。都尉治。〔三〕雍雞。有關。   〔一〕 師古曰:「留音力救反,水名。」   〔二〕 師古曰:「潭音大含反。」   〔三〕 師古曰:「墧音橋。」   蒼梧郡,武帝元鼎六年開。莽曰新廣。屬交州。有離水關。戶二萬四千三百七十九,口十四萬六千一百六十。縣十:廣信,莽曰廣信亭。謝沐,有關。高要,有鹽官。封陽,〔一〕臨賀,莽曰大賀。端谿,馮乘,富川,荔蒲,有荔平關。〔二〕猛陵。龍山,合水所出,南至布山入海。莽曰猛陸。   〔一〕 應劭曰:「在封水之陽。」   〔二〕 師古曰:「荔音(肄)〔隸〕。」   交趾郡,武帝元鼎六年開,屬交州。戶九萬二千四百四十,口七十四萬六千二百三〔十〕七。縣十:羸𨻻,有羞官。〔一〕安定,苟屚,〔二〕麊泠,都尉治。〔三〕曲昜,〔四〕北帶,稽徐,〔五〕西于,龍編,〔六〕朱䳒。   〔一〕 孟康曰:「羸音蓮。𨻻音受土簍。」師古曰:「𨻻簍二字並音來口反。」   〔二〕 師古曰:「屚與漏同。」   〔三〕 應劭曰:「麊音彌。」孟康曰:「音螟蛉。」師古曰:「音麋零。」   〔四〕 師古曰:「昜,古陽字。」   〔五〕 師古曰:「稽音古奚反。」   〔六〕 師古曰:「編音鞭。」   合浦郡,武帝元鼎六年開。莽曰桓合。屬交州。戶萬五千三百九十八,口七萬八千九百八十。縣五:徐聞,高涼,合浦,有關。莽曰桓亭。臨允,牢水北入高要入鬱,過郡三,行五百三十里。莽曰大允。朱盧。都尉治。   九真郡,武帝元鼎六年開。有小水五十二,并行八千五百六十里。戶三萬五千七百四十三,口十六萬六千一十三。有界關。縣七:胥浦,莽曰驩成。居風,都龐,〔一〕餘發,咸驩,無切,都尉治。無編。莽曰九真亭。   〔一〕 應劭曰:「龐音龍。」師古曰:「音聾。」   日南郡,故秦象郡,武帝元鼎六年開,更名。有小水十六,并行三千一百八十里。屬交州。〔一〕戶萬五千四百六十,口六萬九千四百八十五。縣五:朱吾,比景,〔二〕盧容,西捲,水入海,有竹,可為杖。莽曰日南亭。〔三〕象林。   〔一〕 師古曰:「言其在日之南,所謂開北戶以向日者。」   〔二〕 如淳曰:「日中於頭上,景在已下,故名之。」   〔三〕 孟康曰:「音卷。」師古曰:「音權。」   趙國,故秦邯鄲郡,高帝四年為趙國,景帝三年復為邯鄲郡,五年復故。莽曰桓亭。屬冀州。戶八萬四千二百二,口三十四萬九千九百五十二。縣四:邯鄲,堵山,牛首水所出,東入白渠。趙敬侯自中牟徙此。〔一〕易陽,〔二〕柏人,莽曰壽仁。〔三〕襄國。故邢國。西山,渠水所出,東北至任入浸。又有蓼水、馮水,皆東至朝平入湡。〔四〕   〔一〕 張晏曰:「邯鄲山在東城下。單,盡也。城郭從邑,故加邑云。」師古曰:「邯音寒。」   〔二〕 應劭曰:「易水出涿郡故安。」師古曰:「在易水之陽。」   〔三〕 師古曰:「本晉邑。」   〔四〕 師古曰:「湡音藕,又音牛吼反。」   廣平國,武帝征和二年置為平干國,宣帝五鳳二年復故。莽曰富昌。屬冀州。戶二萬七千九百八十四,口十九萬八千五百五十八。縣十六:廣平,張,朝平,南和,列葭水東入〈氵虒〉。〔一〕列人,莽曰列治。斥章,〔二〕任,〔三〕曲周,武帝建元四年置。莽曰直周。南曲,曲梁,侯國。莽曰直梁。廣鄉,平利,平鄉,陽臺,侯國。廣年,莽曰富昌。城鄉。   〔一〕 師古曰:「葭音家。〈氵虒〉音斯。」   〔二〕 應劭曰:「漳水出治北,入河。其國斥鹵,故曰斥章。」   〔三〕 師古曰:「本晉邑也。鄭皇頡奔晉,為任大夫。」   真定國,武帝元鼎四年置。屬冀州。戶三萬七千一百二十六,口十七萬八千六百一十六。縣四:真定,故東垣,高帝十一年更名。莽曰思治。稿城,莽曰稿實。〔一〕肥纍,故肥子國。〔二〕綿曼。斯洨水首受太白渠,東至鄡入河。莽曰綿延。〔三〕   〔一〕 師古曰:「稿音工老反。」   〔二〕 師古曰:「纍音力追反。」   〔三〕 師古曰:「曼音萬。鄡音口堯反。」   中山國,高帝郡,景帝三年為國。莽曰常山。屬冀州。〔一〕戶十六萬八百七十三,口六十六萬八千八十。縣十四:盧奴,〔二〕北平,徐水東至高陽入博。又有盧水,亦至高陽入河。有鐵官。莽曰善和。北新成,桑欽言易水出西北,東入滱。莽曰朔平。唐,堯山在南。莽曰和親。〔三〕深澤,莽曰翼和,苦陘,莽曰北陘。〔四〕安國,莽曰興睦。曲逆,蒲陽山,蒲水所出,東入濡。又有蘇水,亦東入濡。莽曰順平。〔五〕望都,博水東至高陽入河。莽曰順調。〔六〕新市,〔七〕新處,毋極,陸成,安險。莽曰寧險。〔八〕   〔一〕 應劭曰:「中山,故國。」   〔二〕 應劭曰:「盧水出右北平,東入河。」   〔三〕 應劭曰:「故堯國也。唐水在西。」張晏曰:「堯為唐侯,國於此。堯山在唐東北望都界。」孟康曰:「晉荀吳伐鮮虞及中人,今中人亭是。」   〔四〕 應劭曰:「章帝更名漢昌。陘音邢。」   〔五〕 張晏曰:「濡水於城北曲而西流,故曰曲逆。章帝醜其名,改曰蒲陰,在蒲水之陰。」師古曰:「濡音乃官反。」   〔六〕 張晏曰:「堯山在北,堯母慶都山在南,登堯山見都山,故以為名。」   〔七〕 應劭曰:「鮮虞子國,今鮮虞亭是。」   〔八〕 應劭曰:「章帝更名安熹。」   信都國,景帝二年為廣川國,宣帝甘露三年復故。莽曰新博。屬冀州。〔一〕戶六萬五千五百五十六,口三十萬四千三百八十四。縣十七:信都,王都。故章河、故虖池皆在北,東入海。禹貢絳水亦入海。莽曰新博亭。歷,莽曰歷寧。扶柳,〔二〕辟陽,莽曰樂信。〔三〕南宮,莽曰序下。下博,莽曰閏博。〔四〕武邑,莽曰順桓。觀津,莽曰朔定亭。〔五〕高隄,〔六〕廣川,〔七〕樂鄉,侯國。莽曰樂丘。平隄,侯國。桃,莽曰桓分。西梁,侯國。昌成,侯國。東昌,侯國。莽曰田昌。脩。莽曰脩治。〔八〕   〔一〕 應劭曰:「明帝更名樂安。安帝改曰安平。」   〔二〕 師古曰:「闞駰云其地有扶澤,澤中多柳,故曰扶柳。」   〔三〕 師古曰:「辟音珪璧。」   〔四〕 應劭曰:「博水出中山望都,入河。」   〔五〕 師古曰:「觀音工喚反。」   〔六〕 師古曰:「隄音丁奚反。」   〔七〕 師古曰:「闞駰云其縣中有長河為流,故曰廣川也。至隋仁壽元年,初立煬帝為皇太子,以避諱故,改為長河縣,至今為名。」   〔八〕 師古曰:「脩音條。」   河間國,故趙,文帝二年別為國。莽曰朔定。〔一〕戶四萬五千四十三,口十八萬七千六百六十二。縣四:樂成,虖池別水首受虖池河,東至東光入虖池河。莽曰陸信。候井,武隧,莽曰桓隧。〔二〕弓高。虖池別河首受虖池河,東至平舒入海。莽曰樂成。   〔一〕 應劭曰:「在河之間。」   〔二〕 師古曰:「隧音遂。」   廣陽國,高帝燕國,昭帝元鳳元年為廣陽郡,宣帝本始元年更為國。莽曰廣有。戶二萬七百四十,口七萬六百五十八。縣四:薊,故燕國,召公所封。莽曰伐戎。方城,廣陽,陰鄉。莽曰陰順。   甾川國,故齊,文帝十八年別為國。後并北海。戶五萬二百八十九,口二十二萬七千三十一。縣三:劇,義山,蕤水所出,北至壽光入海。莽曰俞。〔一〕東安平,菟頭山,女水出,東北至臨甾入鉅定。〔二〕樓鄉。   〔一〕 應劭曰:「故肥國,今肥亭是。」   〔二〕 孟康曰:「紀季以酅入于齊,今酅亭是也。」師古曰:「闞駰云博陵有安平,故此加東。酅音攜。」   廣陽國,高帝燕國,昭帝元鳳元年為廣陽郡,宣帝本始元年更為國。莽曰廣有。戶二萬七百四   膠東國,故齊,高帝元年別為國,五月復屬齊國,文帝十六年復為國。莽曰郁秩。戶七萬二千二,口三十二萬三千三百三十一。縣八:即墨,有天室山祠。莽曰即善。昌武,下密,有三石山祠。〔一〕壯武,莽曰曉武。郁秩,有鐵官。挺,〔二〕觀陽,〔三〕鄒盧。莽曰始斯。   〔一〕 應劭曰:「密水出高密。」   〔二〕 師古曰:「挺音徒鼎反。」   〔三〕 應劭曰:「在觀水之陽。」師古曰:「觀音工喚反。」   高密國,故齊,文帝十六年別為膠西國,宣帝本始元年更為高密國。戶四萬五百三十一,口十九萬二千五百三十六。縣五:高密,莽曰章牟。昌安,石泉,莽曰養信。夷安,莽曰原亭。〔一〕成鄉。莽曰順成。   〔一〕 應劭曰:「故萊夷維邑。」   城陽國,故齊。文帝二年別為國。莽曰莒陵。屬兗州。戶五萬六千六百四十二,口二十萬五千七百八十四。縣四:莒,故國,盈姓,三十世為楚所滅。少昊後。有鐵官。莽曰莒陵。陽都,〔一〕東安,慮。莽曰著善。   〔一〕 應劭曰:「齊人遷陽,故陽國是。」   淮陽國,高帝十一年置。莽曰新平。屬兗州。〔一〕戶十三萬五千五百四十四,口九十八萬一千四百二十三。縣九:陳,故國,舜後,胡公所封,為楚所滅。楚頃襄王自郢徙此。莽曰陳陵。苦,莽曰賴陵。〔二〕陽夏,〔三〕寧平,扶溝,渦水首受狼湯渠,東至向入淮,過郡三,行千里。〔四〕固始,〔五〕圉,新平,柘。   〔一〕 孟康曰:「孝明帝更名陳國。」   〔二〕 師古曰:「晉太康地記云城東有賴鄉祠,老子所生地。」   〔三〕 應劭曰:「夏音賈。」   〔四〕 師古曰:「狼音浪。湯音徒浪反。渦音戈,又音瓜。」   〔五〕 師古曰:「本名寢丘,楚令尹孫叔敖所封地。」   梁國,故秦碭郡,高帝五年為梁國。莽曰陳定。屬豫州。〔一〕戶三萬八千七百九,口十萬六千七百五十二。縣八:碭,山出文石。莽曰節碭。〔二〕甾,故戴國。莽曰嘉穀。〔三〕杼秋,莽曰予秋。〔四〕蒙,獲水首受甾獲渠,東北至彭城入泗,過郡五,行五百五十里。莽曰蒙恩。已氏,莽曰已善。虞,莽曰陳定亭。下邑,莽曰下洽。睢陽。故宋國,微子所封。禹貢盟諸澤在東北。〔五〕   〔一〕 師古曰:「以有碭山,故名碭郡。」   〔二〕 應劭曰:「碭山在東。」師古曰:「碭,文石也,其山出焉,故以名縣。碭音唐,又音徒浪反。」   〔三〕 應劭曰:「章帝改曰考城。」   〔四〕 師古曰:「杼音食汝反。」   〔五〕 師古曰:「睢音雖。」   東平國,故梁國,景帝中六年別為濟東國,武帝元鼎元年為大河郡,宣帝甘露二年為東平國。莽曰有鹽。屬兗州。戶十三萬一千七百五十三,口六十萬七千九百七十六。有鐵官。縣七:無鹽,有郈鄉。莽曰有鹽亭。〔一〕任城,故任國,太昊後,風姓。莽曰延就亭。東平陸,〔二〕富城,莽曰成富。章,亢父,詩亭,故詩國。莽曰順父。〔三〕樊。   〔一〕 師古曰:「郈音后。」   〔二〕 應劭曰:「古厥國,今有厥亭是。」   〔三〕 師古曰:「音抗甫。」   魯國,故秦薛郡,高后元年為魯國。屬豫州。戶十一萬八千四十五,口六十萬七千三百八十一。縣六:魯,伯禽所封。戶五萬二千。有鐵官。卞,泗水西南至方與入沛,過郡三,行五百里,青州川。〔一〕汶陽,莽曰汶亭。〔二〕蕃,南梁水西至胡陵入沛渠。〔三〕騶,故邾國,曹姓,二十九世為楚所滅。嶧山在北。莽曰騶亭。〔四〕薛。夏車正奚仲所國,後遷于邳,湯相仲虺居之。   〔一〕 師古曰:「即春秋僖十七年夫人姜氏會齊侯於卞者也。方與音房豫。」   〔二〕 應劭曰:「詩曰『汶水湯湯』。」師古曰:「汶音問。即左傳所云公賜季友汶陽之田者也。」   〔三〕 應劭曰:「邾國也,音皮。」師古曰:「白裒云陳蕃之子為魯相,國人為諱,改曰皮。此說非也。郡縣之名,土俗各有別稱,不必皆依本字。」   〔四〕 應劭曰:「邾文公卜遷于嶧者也。音驛。」   楚國,高帝置,宣帝地節元年更為彭城郡,黃龍元年復故。莽曰和樂。屬徐州。戶十一萬四千七百三十八,口四十九萬七千八百四。縣七:彭城,古彭祖國。戶四萬一百九十六。有鐵官。留,梧,莽曰吾治。傅陽,故偪陽國。莽曰輔陽。〔一〕呂,武原,莽曰和樂亭。甾丘。莽曰善丘。   〔一〕 師古曰:「偪音福。左氏傳所云偪陽妘姓者也。」   泗水國,故東海郡,武帝元鼎四年別為泗水國。莽曰水順。戶二萬五千二十五,口十一萬九千一百一十四。縣三:淩,莽曰生夌。〔一〕泗陽,莽曰淮平亭。于。莽曰于屏。   〔一〕 應劭曰:「淩水所出,(入淮南)〔南入淮〕。」   廣陵國,高帝六年屬荊州,十一年更屬吳,景帝四年更名江都,武帝元狩三年更名廣陵。莽曰江平。屬徐州。戶三萬六千七百七十三,口十四萬七百二十二。有鐵官。縣四:廣陵,江都易王非、廣陵厲王胥皆都此,并得鄣郡,而不得吳。莽曰安定。江都,有江水祠。渠水首受江,北至射陽入湖。高郵,平安。莽曰杜鄉。   六安國,故楚,高帝元年別為衡山國,五年屬淮南,文帝十六年復為衡山,武帝元狩二年別為六安國。莽曰安風。戶三萬八千三百四十五,口十七萬八千六百一十六。縣五:六,故國,皋繇後,偃姓,為楚所滅。如谿水首受沘,東北至壽春入芍陂。〔一〕蓼,故國,皋繇後,為楚所滅。安豐,禹貢大別山在西南。莽曰美豐。安風,莽曰安風亭。陽泉。   〔一〕 師古曰:「沘音匕,又音鄙。芍音鵲。」   長沙國,秦郡,高帝五年為國。莽曰填蠻。屬荊州。戶四萬三千四百七十,口二十三萬五千八百二十五。縣十三:臨湘,莽曰撫睦。〔一〕羅,〔二〕連道,益陽,湘山在北。〔三〕下雋,莽曰閏雋。〔四〕(收)〔攸〕,酃,〔五〕承陽,〔六〕湘南,禹貢衡山在東南,荊州山。昭陵,荼陵,泥水西入湘,行七百里。莽曰聲鄉。〔七〕容陵,安成。廬水東至廬陵入湖漢。莽曰思成。   〔一〕 應劭曰:「湘水出零山。」   〔二〕 應劭曰:「楚文王徙羅子自枝江居此。」師古曰:「盛弘之荊州記云縣北帶汨水,水原出豫章艾縣界,西流注湘。〈氵公〉汨西北去縣三十里,名為屈潭,屈原自沉處。」   〔三〕 應劭曰:「在益水之陽。」   〔四〕 師古曰:「雋音字兗反,又音辭兗反。」   〔五〕 孟康曰:「音鈴。」   〔六〕 應劭曰:「承水之陽。」師古曰:「承水原出零陵永昌縣界,東流注湘也。承音丞。」   〔七〕 師古曰:「荼音弋奢反,又音丈加反。」   本秦京師為內史,〔一〕分天下作三十六郡。漢興,以其郡(大)〔太〕大,稍復開置,又立諸侯王國。武帝開廣三邊。故自高祖增二十六,文、景各六,武帝二十八,昭帝一,訖於孝平,凡郡國一百三,縣邑千三百一十四,道三十二,侯國二百四十一。地東西九千三百二里,南北萬三千三百六十八里。提封田一萬萬四千五百一十三萬六千四百五頃,〔二〕其一萬萬二百五十二萬八千八百八十九頃,邑居道路,山川林澤,群不可墾,其三千二百二十九萬九百四十七頃,可墾不可墾,定墾田八百二十七萬五百三十六頃。民戶千二百二十三萬三千六十二,口五千九百五十九萬四千九百七十八。漢極盛矣。   〔一〕 師古曰:「京師,天子所都畿內也。秦并天下,改立郡縣,而京畿所統,特號內史,言其在內,以別於諸郡守也。」   〔二〕 師古曰:「提封者,大舉其封疆也。」   凡民函五常之性,〔一〕而其剛柔緩急,音聲不同,繫水土之風氣,故謂之風;好惡取舍,動靜亡常,〔二〕隨君上之情欲,故謂之俗。孔子曰:「移風易俗,莫善於樂。」〔三〕言聖王在上,統理人倫,必移其本,而易其末,此混同天下一之虖中和,然後王教成也。漢承百(年)〔王〕之末,國土變改,民人遷徙,成帝時劉向略言其(域)〔地〕分,丞相張禹使屬潁川朱贛條其風俗,猶未宣究,故輯而論之,〔四〕終其本末著於篇。   〔一〕 師古曰:「函,苞也,讀與含同。」   〔二〕 師古曰:「好音呼到反。惡音一故反。」   〔三〕 師古曰:「孝經載孔子之言。」   〔四〕 師古曰:「輯與集同。」   秦地,於天官東井、輿鬼之分野也。其界自弘農故關以西,京兆、扶風、馮翊、北地、上郡、西河、安定、天水、隴西,南有巴、蜀、廣漢、犍為、武都,西有金城、武威、張掖、酒泉、敦煌,又西南有牂柯、越巂、益州,皆宜屬焉。   秦之先曰柏益,出自帝顓頊,堯時助禹治水,為舜朕虞,養育草木鳥獸,賜姓嬴氏,〔一〕歷夏、殷為諸侯。至周有造父,〔二〕善馭習馬,得華騮、綠耳之乘,〔三〕幸於穆王,封於趙城,故更為趙氏。後有非子,為周孝王養馬汧、渭之間。孝王曰:「昔伯益知禽獸,子孫不絕。」乃封為附庸,邑之於秦,今隴西秦亭秦谷是也。至玄孫,氏為莊公,〔四〕破西戎,有其地。子襄公時,幽王為犬戎所敗,平王東遷雒邑。襄公將兵救周有功,賜受廄、酆之地,列為諸侯。〔五〕後八世,穆公稱伯,以河為竟。〔六〕十餘世,孝公用商君,制轅田,〔七〕開仟伯,〔八〕東雄諸侯。子惠公初稱王,得上郡、西河。孫昭王開巴蜀,滅周,取九鼎。昭王曾孫政并六國,稱皇帝,負力怙威,燔書阬儒,自任私智。至子胡亥,天下畔之。   〔一〕 師古曰:「伯益一號伯翳,蓋翳益聲相近故也。」   〔二〕 師古曰:「造音(於)〔千〕到反。父讀曰甫。」   〔三〕 師古曰:「華騮,言其色如華之赤也。綠耳,耳綠色。」   〔四〕 師古曰:「氏與是同,古通用字。」   〔五〕 師古曰:「廄亦岐字。」   〔六〕 師古曰:「伯讀曰霸。竟讀曰境,言其地界東至於河。」   〔七〕 張晏曰:「周制三年一易,以同美惡,商鞅始割列田地,開立阡陌,令民各有常制。」孟康曰:「三年爰土易居,古制也,末世侵廢。商鞅相秦,復立爰田,上田不易,中田一易,下田再易,爰自在其田,不復易居也。食貨志曰『自爰其處而已』是也。轅爰同。」   〔八〕 師古曰:「南北曰仟,東西曰伯,皆謂開田之疆畝也。伯音莫白反。」   故秦地於禹貢時跨雍、梁二州,詩風兼秦、豳兩國。昔后稷封斄,〔一〕公劉處豳,〔二〕大王徙廄,〔三〕文王作酆,〔四〕武王治鎬,〔五〕其民有先王遺風,好稼穡,務本業,故豳詩言農桑衣食之本甚備。〔六〕有鄠、杜竹林,南山檀柘,號稱陸海,為九州膏腴。〔七〕始皇之初,鄭國穿渠,引涇水溉田,〔八〕沃野千里,〔九〕民以富饒。漢興,立都長安,徙齊諸田,楚昭、屈、景及諸功臣家於長陵。後世世徙吏二千石、高訾富人及豪桀并兼之家於諸陵。〔一0〕蓋亦以彊幹弱支,非獨為奉山園也。〔一一〕是故五方雜厝〔一二〕,風俗不純。其世家則好禮文,富人則商賈為利,豪桀則游俠通姦。瀕南山,〔一三〕近夏陽,〔一四〕多阻險輕薄,易為盜賊,常為天下劇。又郡國輻湊,浮食者多,民去本就末,列侯貴人車服僭上,眾庶放效,羞不相及,〔一五〕嫁娶尤崇侈靡,送死過度。   〔一〕 師古曰:「斄讀曰邰,今武功故城是也。」   〔二〕 師古曰:「即今豳州栒邑是。」   〔三〕 師古曰:「今岐山縣是。」   〔四〕 師古曰:「今長安西北界靈臺鄉豐水上是。」   〔五〕 師古曰:「今昆明池北鎬陂是。」   〔六〕 師古曰:「謂七月之詩。」   〔七〕 師古曰:「言其地高陸而饒物產,如海之無所不出,故云陸海。腹之下肥曰腴,故取諭云。」   〔八〕 師古曰:「鄭國,人姓名。事具在溝洫志。」   〔九〕 師古曰:「沃即溉也,言千里之地皆得溉灌。」   〔一0〕師古曰:「訾讀與貲同。高訾,言多財也。」   〔一一〕如淳曰:「黃圖謂陵冢為山。」師古曰:「謂京師為幹,四方為支也。」   〔一二〕晉灼曰:「厝,古錯(反)〔字〕。」   〔一三〕師古曰:「瀕猶邊。瀕音頻,又音賓。」   〔一四〕師古曰:「夏陽即河之西岸也。今在同州韓城縣界。」   〔一五〕師古曰:「放,依也,音甫往反。」   天水、隴西,山多林木,民以板為室屋。及安定、北地、上郡、西河,皆迫近戎狄,修習戰備,高上氣力,以射獵為先。故秦詩曰「在其板屋」;〔一〕又曰「王于興師,修我甲兵,與子偕行」。〔二〕及車轔、四臷、小戎之篇,皆言車馬田狩之事。〔三〕漢興,六郡良家子選給羽林、期門,〔四〕以材力為官,名將多出焉。孔子曰:「君子有勇而亡誼則為亂,小人有勇而亡誼則為盜。」〔五〕故此數郡,民俗質木,不恥寇盜。〔六〕   〔一〕 師古曰:「小戎之詩也。言襄公出征,則婦人居板屋之中而念其君子。」   〔二〕 師古曰:「無衣之詩也。言於王之興師,則修我甲兵,而與子俱征伐也。」   〔三〕 師古曰:「車轔、美秦仲大有車馬。其詩曰『有車轔轔,有馬白顛』。四臷,美襄公田狩也。其詩曰『四臷孔阜,六轡在手』,『輶車鸞鑣,載獫猲獢』。小戎,美襄公備兵甲,討西戎。其詩曰『小戎俴收,五楘良輈』,『文茵暢轂,駕我騏馵』,『龍盾之合,鋈以觼軜』。轔音鄰。臷音耋。輶音猶,又音誘。獫音力贍反。獢音許昭反。俴音踐。楘音木。馵音𣳫。鋈音沃。觼音玦。軜音納。」   〔四〕 如淳曰:「醫、商賈、百工不得豫也。」師古曰:「六郡謂隴西、天水、安定、北地、上郡,西河。羽林、期門,解在百官公卿表。」   〔五〕 師古曰:「論語載孔子對子路之言也。」   〔六〕 師古曰:「質木者,無有文飾,如木石然。」   自武威以西,本匈奴昆邪王、休屠王地,〔一〕武帝時攘之〔二〕,初置四郡,以通西域,鬲絕南羌、匈奴。〔三〕其民或以關東下貧,或以報怨過當,〔四〕或以誖逆亡道,家屬徙焉。〔五〕習俗頗殊,地廣民稀,水屮宜畜牧,〔六〕(古)〔故〕涼州之畜為天下饒。保邊塞,二千石治之,咸以兵馬為務;酒禮之會,上下通焉,吏民相親。是以其俗風雨時節,穀糴常賤,少盜賊,有和氣之應,賢於內郡。此政寬厚,吏不苛刻之所致也。   〔一〕 師古曰:「昆音下門反。休音許虯反。屠音除。」   〔二〕 師古曰:「攘,卻也,音人羊反。」   〔三〕 師古曰:「鬲與隔同。」   〔四〕 師古曰:「過其本所殺。」   〔五〕 師古曰:「誖,亂也,惑也,音布內反。」   〔六〕 師古曰:「屮,古草字。」   巴、蜀、廣漢本南夷,秦并以為郡,土地肥美,有江水沃野,山林竹木疏食果實之饒。〔一〕南賈滇、僰僮,〔二〕西近邛、莋馬旄牛。〔三〕民食稻魚,亡凶年憂,俗不愁苦,而輕易淫泆,柔弱褊阨。〔四〕景、武間,文翁為蜀守,教民讀書法令,未能篤信道德,反以好文刺譏,貴慕權勢。及司馬相如游宦京師諸侯,以文辭顯於世,鄉黨慕循其跡。後有王褒、嚴遵、揚雄之徒,〔五〕文章冠天下。繇文翁倡其教,相如為之師,〔六〕故孔子曰:「有教亡類。」〔七〕   〔一〕 師古曰:「疏菜也。」   〔二〕 師古曰:「言滇、僰之地多出僮隸也。滇音顛。僰音蒲北反。」   〔三〕 師古曰:「言邛、莋之地出馬及旄牛。莋音材各反。」   〔四〕 師古曰:「言其材質不彊,而心忿陿。」   〔五〕 師古曰:「遵即嚴君平。」   〔六〕 師古曰:「繇讀與由同。倡,始也,音充向反。」   〔七〕 師古曰:「論語載孔子之言。言人之性術在所教耳,無種類。」   武都地雜氐、羌,及犍為、牂柯、越巂,皆西南外夷,武帝初開置。民俗略與巴、蜀同,而武都近天水,俗頗似焉。   故秦地天下三分之一,而人眾不過什三,然量其富居什六。(秦豳)吳札觀樂,為之歌秦,〔一〕曰:「此之謂夏聲。〔二〕夫能夏則大,大之至也,其周舊乎?」   〔一〕 師古曰:「札,吳王壽夢子也,來聘魯而請觀周樂。事見左氏傳襄二十九年。」   〔二〕 師古曰:「夏,中國。」   自井十度至柳三度,謂之鶉首之次,秦之分也。   魏地,觜觿、參之分野也。〔一〕其界自高陵以東,盡河東、河內,南有陳留及汝南之召陵、㶏彊、新汲、西華、長平,〔二〕潁川之舞陽、郾、許、傿陵,〔三〕河南之開封、中牟、陽武、酸棗、卷,〔四〕皆魏分也。   〔一〕 師古曰:「觿音弋隨反。」   〔二〕 師古曰:「召讀曰邵。㶏音於靳反,又音殷。」   〔三〕 師古曰:「郾音一扇反。傿音偃。」   〔四〕 師古曰:「卷音去權反。」   河內本殷之舊都,周既滅殷,分其畿內為三國,詩風邶、庸、衛國是也。〔一〕鄁,以封紂子武庚;庸,管叔尹之;衛,蔡叔尹之:以監殷民,謂之三監。〔二〕故書序曰「武王崩,三監畔」,〔三〕周公誅之,盡以其地封弟康叔,號曰孟侯,〔四〕以夾輔周室;遷邶、庸之民于雒邑,故邶、庸、衛三國之詩相與同風。邶詩曰「在浚之下」,〔五〕庸曰「在浚之郊」;〔六〕邶又曰「亦流于淇」,〔七〕「河水洋洋」,〔八〕庸曰「送我淇上」,〔九〕「在彼中河」,〔一0〕衛曰「瞻彼淇奧」,〔一一〕「河水洋洋」。〔一二〕故吳公子札聘魯觀周樂,聞邶、庸、衛之歌,曰:「美哉淵乎!吾聞康叔之德如是,是其衛風乎?」至十六世,懿公亡道,為狄所滅。齊桓公帥諸侯伐狄,而更封衛於河南曹、楚丘,是為文公。〔一三〕而河內殷虛,更屬于晉。〔一四〕康叔之風既歇,而紂之化猶存,故俗剛彊,多豪桀侵奪,薄恩禮,好生分。〔一五〕   〔一〕 師古曰:「自紂城而北謂之邶,南謂之庸,東謂之衛。邶音步內反,字或作鄁。庸字或作鄘。」   〔二〕 師古曰:「武庚即祿父也。尹,主也。管叔、蔡叔皆武王之弟。」   〔三〕 師古曰:「周書大誥之序。」   〔四〕 師古曰:「康叔亦武王弟也。孟,長也。言為諸侯之長。」   〔五〕 師古曰:「凱風之詩也。浚,衛邑也,音峻。」   〔六〕 師古曰:「干旄之詩。」   〔七〕 師古曰:「泉水之詩。」   〔八〕 師古曰:「今邶詩無此句。」   〔九〕 師古曰:「桑中之詩。淇上,淇水之上。」   〔一0〕師古曰:「柏舟之詩也。中河,河中也。」   〔一一〕師古曰:「淇奧之詩也。奧,水隈也,音於六反。」   〔一二〕師古曰:「碩人之詩也。洋洋,盛大也,音羊,又音翔。」   〔一三〕師古曰:「曹及楚丘,二邑名。」   〔一四〕師古曰:「殷虛,汲郡朝歌縣也。虛讀曰墟。」   〔一五〕師古曰:「生分,謂父母在而昆弟不同財產。」   河東土地平易,有鹽鐵之饒,本唐堯所居,詩風唐、魏之國也。周武王子唐叔在母未生,〔一〕武王夢帝謂己〔二〕曰:「余名而子曰虞,將與之唐,屬之參。」〔三〕及生,名之曰虞。至成王滅唐,而封叔虞。唐有晉水,及叔虞子燮為晉侯云,故參為晉星。其民有先王遺教,君子深思,小人儉陋。故唐詩蟋蟀、山樞、葛生之篇曰「今我不樂,日月其邁」;〔四〕「宛其死矣,它人是媮」;〔五〕「百歲之後,歸于其居」。〔六〕皆思奢儉之中,念死生之慮。〔七〕吳札聞唐之歌,曰:「思深哉!其有陶唐氏之遺民乎?」   〔一〕 師古曰:「謂懷孕時。」   〔二〕 師古曰:「帝,天也。」   〔三〕 師古曰:「屬音之欲反。參音所林反。」   〔四〕 師古曰:「蟋蟀之詩也。邁,行也。言日月行往,將老而死也。蟋音悉。蟀音率。」   〔五〕 師古曰:「山有樞之詩也。媮,樂也。言己儉吝,死亡之後當為它人所樂也。媮音愉,又音偷。樞音甌。」   〔六〕 師古曰:「葛生之詩也。居謂墳墓也。言死當歸于墳墓,不能復為樂也。」   〔七〕 師古曰:「中音竹仲反。」   魏國,亦姬姓也,在晉之南河曲,故其詩曰「彼汾一曲」;〔一〕「寘諸河之側」。〔二〕自唐叔十六世至獻公,滅魏以封大夫畢萬,〔三〕滅耿以封大夫趙夙,〔四〕及大夫韓武子食采於韓原,〔五〕晉於是始大。至於文公,伯諸侯,尊周室,〔六〕始有河內之土。〔七〕吳札聞魏之歌,曰:「美哉渢渢乎!〔八〕以德輔此,則明主也。」文公後十六世為韓、魏、趙所滅,三家皆自立為諸侯,是為三晉。趙與秦同祖,韓、趙皆姬姓也。自畢萬後十世稱侯,至孫稱王,徙都大梁,故魏一號為梁,七世為秦所滅。   〔一〕 師古曰:「汾沮洳之詩。沮音子豫反。洳音人豫反。」   〔二〕 師古曰:「伐檀之詩。寘,置也,音之豉反。」   〔三〕 師古曰:「畢萬,畢公高之後,魏犨祖父。」   〔四〕 師古曰:「趙夙,趙衰之兄。」   〔五〕 師古曰:「韓武子,韓厥之曾祖也,本與周同姓,食采於韓,更為韓氏。此說依史記,而與釋春秋傳者不同。」   〔六〕 師古曰:「伯讀曰霸。」   〔七〕 師古曰:「左氏傳所謂『始啟南陽』者。」   〔八〕 師古曰:「渢渢,浮貌也。言其中庸,可與為善,可與為惡也。渢音馮。」   周地,柳、七星、張之分野也。今之河南雒陽、穀成、平陰、偃師、鞏、緱氏,是其分也。   昔周公營雒邑,以為在于土中,諸侯蕃屏四方,〔一〕故立京師。至幽王淫褒姒,以滅宗周,子平王東居雒邑。其後五伯更帥諸侯以尊周室,〔二〕故周於三代最為長久。八百餘年至於赧王,乃為秦所兼。初雒邑與宗周通封畿,〔三〕東西長而南北短,短長相覆為千里。至襄王以河內賜晉文公,又為諸侯所侵,故其分墬小。〔四〕   〔一〕 師古曰:「言雒陽四面皆有諸侯為蕃屏。」   〔二〕 師古曰:「伯讀曰霸。解在刑法志。更,互也,音工衡反。」   〔三〕 韋昭曰:「通在二封之地,共千里也。」師古曰:「宗周,鎬京也,方八百里,八八六十四,為方百里者六十四也。雒邑,成周也,方六百里,六六三十六,為方百里者三十六。(三)〔二〕都得百里者〔百〕,方千里也。故詩云『邦畿千里』。」   〔四〕 師古曰:「墬,古地字。」   周人之失,巧偽趨利,貴財賤義,高富下貧,憙為商賈,不好仕宦。〔一〕   〔一〕 師古曰:「憙音許吏反。」   自柳三度至張十二度,謂之鶉火之次,周之分也。   韓地,角、亢、氐之分野也。韓分晉得南陽郡及潁川之父城、定陵、襄城、潁陽、潁陰、長社、陽翟、郟,〔一〕東接汝南,西接弘農得新安、宜陽,皆韓分也。及詩風陳、鄭之國,與韓同星分焉。   〔一〕 師古曰:「郟音工洽反,即今郟城縣是也。」   鄭國,今河南之新鄭,本高辛氏火正祝融之虛也。〔一〕及成皋、滎陽,潁川之崇高、陽城,皆鄭分也。本周宣王弟友為周司徒,食采於宗周畿內,是為鄭。〔二〕鄭桓公問於史伯曰:「王室多故,何所可以逃死?」史伯曰:「四方之國,非王母弟甥舅則夷狄,不可入也,其濟、洛、河、潁之間乎!〔三〕子男之國,虢、會為大,〔四〕恃勢與險,崈侈貪冒,〔五〕君若寄帑與賄,周亂而敝,必將背君;〔六〕君以成周之眾,奉辭伐罪,亡不克矣。」公曰:「南方不可乎?」對曰:「夫楚,重黎之後也,黎為高辛氏火正,昭顯天地,以生柔嘉之材。姜、嬴、荊、羋,實與諸姬代相干也。〔七〕姜,伯夷之後也;嬴,伯益之後也。伯夷能禮於神以佐堯,伯益能儀百物以佐舜,〔八〕其後皆不失祠,而未有興者,周衰將起,不可偪也。」桓公從其言,乃東寄帑與賄,虢、會受之。後三年,幽王敗,(威)〔桓〕公死,其子武公與平王東遷,卒定虢、會之地,右雒左(沛)〔泲〕,食溱、洧焉。〔九〕土陿而險,山居谷汲,男女亟聚會,〔一0〕故其俗淫。鄭詩曰:「出其東門,有女如雲。」〔一一〕又曰:「溱與洧方灌灌兮,士與女方秉菅兮。」「恂盱且樂,惟士與女,伊其相謔。」〔一二〕此其風也。吳札聞鄭之歌,曰:「美哉!其細已甚,民弗堪也。是其先亡乎?」〔一三〕自武公後二十三世,為韓所滅。   〔一〕 師古曰:「虛讀曰墟。後皆類此。」   〔二〕 師古曰:「即今之華陰鄭縣。」   〔三〕 師古曰:「濟音子禮反。」   〔四〕 師古曰:「會讀曰鄶,字或作檜。檜國在豫州外方之北,滎播之南,溱、洧之間,妘姓之國。」   〔五〕 師古曰:「冒,蒙也,蔽於義理。」   〔六〕 師古曰:「帑讀與孥同,謂妻子也。」   〔七〕 師古曰:「代,遞也。干,犯也。」   〔八〕 師古曰:「儀與宜同。宜,安也。」   〔九〕 師古曰:「溱、洧,二水也。溱音臻。洧音鮪。」   〔一0〕師古曰:「亟,屢也,音丘吏反。」   〔一一〕師古曰:「出其東門之詩。東門,鄭之東門也。如雲,言其眾多而往來不定。」   〔一二〕師古曰:「溱洧之詩也。灌灌,水流盛也。菅,蘭也。恂,信也。盱,大也。伊,惟也。謔,戲言也。謂仲春之月,二水流盛,而士與女執芳草於其間,以相贈遺,信大樂矣,惟以戲謔也。灌音胡貫反。菅音姦。」   〔一三〕臣瓚曰:「謂音聲細弱也,此衰弱之徵。」   陳國,今淮陽之地。陳本太昊之虛,周武王封舜後媯滿於陳,是為胡公,妻以元女大姬。婦人尊貴,好祭祀,用史巫,故其俗巫鬼。陳詩曰:「坎其擊鼓,宛丘之下,亡冬亡夏,值其鷺羽。」〔一〕又曰:「東門之枌,宛丘之栩,子仲之子,婆娑其下。」〔二〕此其風也。吳札聞陳之歌,曰:「國亡主,其能久乎!」〔三〕自胡公後二十三世為楚所滅。陳雖屬楚,於天文自若其故。   〔一〕 師古曰:「宛丘之詩也。坎坎,擊鼓聲。四方高,中央下,曰宛丘。值,立也。鷺鳥之羽以為翿,立之而舞,以事神也。無冬無夏,言其恆也。」   〔二〕 師古曰:「東門之枌之詩也。東門,陳國之東門也。枌,白榆也。栩,杼也。子仲,陳大夫之氏也。婆娑。舞貌也。亦言於枌栩之下歌舞以娛神也。枌音扶云反。栩音許羽反。杼音神汝反。」   〔三〕 師古曰:「言政由婦人,不以君為主也。」   潁川、南陽,本夏禹之國。夏人上忠,其敝鄙朴。韓自武子後七世稱侯,六世稱王,五世而為秦所滅。秦既滅韓,徙天下不軌之民於南陽,〔一〕故其俗夸奢,上氣力,好商賈漁獵,藏匿難制御也。宛,西通武關,東受江、淮,一都之會也。宣帝時,鄭弘、召信臣為南陽太守,〔二〕治皆見紀。信臣勸民農桑,去末歸本,郡以殷富。潁川,韓都。士有申子、韓非,刻害餘烈,〔三〕高(士)〔仕〕宦,好文法,民以貪遴爭訟生分為失。〔四〕韓延壽為太守,先之以敬讓;黃霸繼之,教化大行,獄或八年亡重罪囚。南陽好商賈,召父富以本業;〔五〕潁川好爭訟分異,黃、韓化以篤厚。「君子之德風也,小人之德草也」,信矣。〔六〕   〔一〕 師古曰:「不軌,不循法度者。」   〔二〕 師古曰:「召讀曰邵。」   〔三〕 師古曰:「申子,申不害也。烈,業也。」   〔四〕 師古曰:「遴與吝同。」   〔五〕 師古曰:「召父,謂召信臣也。勸其務農以致富。」   〔六〕 師古曰:「論語載孔子之言也。曰『君子之德風,小人之德草也,草上之風必偃』。言從教而化。」   自東井六度至亢六度,謂之壽星之次,鄭之分野,與韓同分。   趙地,昴、畢之分野。趙分晉,得趙國。北有信都、真定、常山、中山,又得涿郡之高陽、鄚、州鄉;〔一〕東有廣平、鉅鹿、清河、河間,又得渤海郡之東平舒、中邑、文安、束州、成平、章武,河以北也;南至浮水、繁陽、內黃、斥丘;西有太原、定襄、雲中、五原、上黨。上黨,本韓之別郡也,遠韓近趙,後卒降趙,皆趙分也。   〔一〕 師古曰:「鄚音莫。」   自趙夙後九世稱侯,四世敬侯徙都邯鄲,至曾孫武靈王稱王,五世為秦所滅。   趙、中山地薄人眾,猶有沙丘紂淫亂餘民。〔一〕丈夫相聚游戲,悲歌慷慨,起則椎剽掘冢,〔二〕作姦巧,多弄物,為倡優。女子彈弦跕躧,游媚富貴,遍諸侯之後宮。〔三〕   〔一〕 晉灼曰:「言地薄人眾,猶復有沙丘紂淫地餘民,通係之於淫風而言之也,不說沙丘在中山也。」   〔二〕 師古曰:「椎殺人而剽劫之也。椎音直追反,其字從木。剽音頻妙反。掘冢,發冢也。」   〔三〕 如淳曰:「跕音蹀足之蹀。躧音屣。」臣瓚曰:「躡跟為跕,拄指為躧。」師古曰:「跕音它頰反。躧字與屣同。屣謂小履之無跟者也。跕謂輕躡之也。」   邯鄲北通燕、涿,南有鄭、衛,漳、河之間一都會也。其土廣俗雜,大率精急,高氣勢,輕為姦。   太原、上黨又多晉公族子孫,以詐力相傾,矜夸功名,報仇過直,〔一〕嫁取送死奢靡。〔二〕漢興,號為難治,常擇嚴猛之將,或任殺伐為威。父兄被誅,子弟怨憤,至告訐刺史二千石,〔三〕或報殺其親屬。   〔一〕 師古曰:「直,亦當也。」   〔二〕 師古曰:「取讀曰娶。其下並同。」   〔三〕 師古曰:「訐,面相斥罪也,音居列反,又音居謁反。」   鍾、代、石、北,迫近胡寇,〔一〕民俗懻忮,〔二〕好氣為姦,不事農商,自全晉時,已患其剽悍,〔三〕而武靈王又益厲之。故冀州之部,盜賊常為它州劇。   〔一〕 如淳曰:「鍾,所在未聞。石,山險之限,在上曲陽。」   〔二〕 臣瓚曰:「懻音冀,今北土名彊直為懻中。」師古曰:「懻,堅也。忮,恨也,音章豉反。」   〔三〕 師古曰:「剽,急也,輕也。悍,勇也。剽音頻妙反,又音疋妙反。悍音胡旦反。」   定襄、雲中、五原,本戎狄地,頗有趙、齊、衛、楚之徙。〔一〕其民鄙朴,少禮文,好射獵。雁門亦同俗,於天文別屬燕。   〔一〕 師古曰:「言四國之人被遷徙來居之。」   燕地,尾、箕分野也。武王定殷,封召公於燕,其後三十六世與六國俱稱王。東有漁陽、右北平、遼西,遼東,西有上谷、代郡、雁門,南得涿郡之易、容城、范陽、北新城、故安、涿縣、良鄉、新昌,及勃海之安次,皆燕分也。樂浪、玄菟,亦宜屬焉。   燕稱王十世,秦欲滅六國,燕王太子丹遣勇士荊軻西刺秦王,不成而誅,秦遂舉兵滅燕。   薊,南通齊、趙,勃、碣之間一都會也。〔一〕初太子丹賓養勇士,不愛後宮美女,民化以為俗,至今猶然。賓客相過,以婦侍宿,嫁取之夕,男女無別,反以為榮。後稍頗止,然終未改。其俗愚悍少慮,輕薄無威,亦有所長,敢於急人,〔二〕燕丹遺風也。   〔一〕 師古曰:「薊縣,燕之所都也。勃,勃海也。碣,碣石也。」   〔二〕 如淳曰:「赴人之急,果於赴難也。」   上谷至遼東,地廣民希,數被胡寇,俗與趙、代相類,有魚鹽棗栗之饒。北隙烏丸、夫餘,〔一〕東賈真番之利。   〔一〕 如淳曰:「有怨隙也。或曰,隙,際也。」師古曰:「訓際是也。烏丸,本東胡也,為冒頓所滅,餘類保烏丸山,因以為號。夫餘在長城之北,去玄菟千里。夫讀曰扶。」   玄菟、樂浪,武帝時置,皆朝鮮、濊貉、句驪蠻夷。〔一〕殷道衰,箕子去之朝鮮,〔二〕教其民以禮義,田蠶織作。樂浪朝鮮民犯禁八條:〔三〕相殺以當時償殺;相傷以穀償;相盜者男沒入為其家奴,女子為婢,欲自贖者,人五十萬。雖免為民,俗猶羞之,嫁取無所讎,〔四〕是以其民終不相盜,無門戶之閉,婦人貞信不淫辟〔五〕。其田民飲食以籩豆,〔六〕都邑頗放效吏及內郡賈人,往往以杯器食。〔七〕郡初取吏於遼東,吏見民無閉臧,及賈人往者,夜則為盜,俗稍益薄。今於犯禁浸多,至六十餘條。可貴哉,仁賢之化也!然東夷天性柔順,異於三方之外,〔八〕故孔子悼道不行,設浮於海,欲居九夷,有以也夫!〔九〕樂浪海中有倭人,分為百餘國,以歲時來獻見云。〔一0〕   〔一〕 師古曰:「濊音穢,字或作薉,其音同。」   〔二〕 師古曰:「史記云『武王伐紂,封箕子於朝鮮』,與此不同。」   〔三〕 師古曰:「八條不具見。」   〔四〕 師古曰:「讎,匹也。一曰,讎讀曰售。」   〔五〕 師古曰:「辟讀曰僻。」   〔六〕 師古曰:「以竹曰籩,以木曰豆,若今之檠也。檠音其敬反。」   〔七〕 師古曰:「都邑之人頗用杯器者,效吏及賈人也。放音甫往反。」   〔八〕 師古曰:「三方,謂南、西、北也。」   〔九〕 師古曰:「論語稱孔子曰:『道不行,乘桴浮於海,從我者其由也歟!』言欲乘桴筏而適東夷,以其國有仁賢之化,可以行道也。桴音孚。筏音伐。」   〔一0〕如淳曰:「如墨委面,在帶方東南萬里。」臣瓚曰:「倭是國名,不謂用墨,故謂之委也。」師古曰:「如淳云『如墨委面』,蓋音委字耳,此音非也。倭音一戈反,今猶有倭國。魏略云倭在帶方東南大海中,依山島為國,度海千里,復有國,皆倭種。」   自危四度至斗六度,謂之析木之次,燕之分也。   齊地,虛、危之分野也。東有甾川、東萊、琅邪、高密、膠東,南有泰山、城陽,北有千乘,清河以南,勃海之高樂、高城、重合、陽信,西有濟南、平原,皆齊分也。   少昊之世有爽鳩氏,虞、夏時有季崱,〔一〕湯時有逢公柏陵,殷末有薄姑氏,皆為諸侯,國此地。至周成王時,薄姑氏與四國共作亂,成王滅之,以封師尚父,是為太公。〔二〕詩風齊國是也。臨甾名營丘,故齊詩曰:「子之營兮,遭我虖嶩之間兮。」〔三〕又曰:「俟我於著乎而。」〔四〕此亦其舒緩之體也。吳札聞齊之歌,曰:「泱泱乎,大風也哉!〔五〕其太公乎?國未可量也。」   〔一〕 師古曰:「崱音仕力反。」   〔二〕 師古曰:「武王封太公於齊,初未得爽鳩之地,成王以益之也。」   〔三〕 師古曰:「齊國風營詩之辭也。毛詩作還,齊詩作營。之,往也。嶩,山名也,字或作峱,亦作巙,音皆乃高反。言往適營丘而相逢於嶩山也。」   〔四〕 師古曰:「齊國風著詩之辭也。著,地名,即濟南郡著縣也。乎而,語助也。一曰,門屏之間曰著,音直庶反。」   〔五〕 師古曰:「泱泱,弘大之意也,音烏郎反。」   古有分土,亡分民。〔一〕太公以齊地負海舄鹵,少五穀而人民寡,〔二〕乃勸以女工之業,通魚鹽之利,而人物輻湊。後十四世,桓公用管仲,設輕重以富國,〔三〕合諸侯成伯功,〔四〕身在陪臣而取三歸。〔五〕故其俗彌侈,織作冰紈綺繡純麗之物,〔六〕號為冠帶衣履天下。〔七〕   〔一〕 師古曰:「有分土者,謂立封疆也。無分民者,謂通往來不常厥居也。」   〔二〕 師古曰:「舄鹵,解在食貨志。」   〔三〕 師古曰:「解在食貨志。」   〔四〕 師古曰:「伯讀曰霸。」   〔五〕 師古曰:「三歸,三姓之女。」   〔六〕 如淳曰:「紈,白熟也。純,緣也,謂絛組之屬也。麗,好也。」臣瓚曰:「冰紈,紈細密堅如冰者也。純麗,溫純美麗之物也。」師古曰:「如說非也。冰,謂布帛之細,其色鮮絜如冰者也。紈,素也。綺,文繒也,即今之所謂細綾也。純,精好也。麗,華靡也。紈音丸。純音淳。」   〔七〕 師古曰:「言天下之人冠帶衣履,皆仰齊地。」   初太公治齊,修道術,尊賢智,賞有功,故至今其土多好經術,矜功名,舒緩闊達而足智。其失夸奢朋黨,言與行繆,虛詐不情〔一〕,急之則離散,緩之則放縱。始桓公兄襄公淫亂,姑姊妹不嫁,於是令國中民家長女不得嫁,名曰「巫兒」,為家主祠,嫁者不利其家,民至今以為俗。痛乎,道民之道,可不慎哉!〔二〕   〔一〕 師古曰:「不可得其情。」   〔二〕 師古曰:「上道讀曰導。」   昔太公始封,周公問「何以治齊?」太公曰:「舉賢而上功。」周公曰:「後世必有篡殺之臣。」其後二十九世為彊臣田和所滅,而和自立為齊侯。初,和之先陳公子完有罪來奔齊,〔一〕齊桓公以為大夫,更稱田氏。九世至和而篡齊,至孫威王稱王,五世為秦所滅。   〔一〕 師古曰:「公子完,陳厲公之子也。左氏傳魯莊二十二年『陳人殺其太子禦寇,公子完與顓孫奔齊』,蓋禦寇之黨也。」   臨甾,海、岱之間一都會也,其中具五民云。〔一〕   〔一〕 服虔曰:「士、農、商、工、賈也。」如淳曰:「遊子樂其俗,不復歸,故有五方之民也。」師古曰:「如說是。」   魯地,奎、婁之分野也。東至東海,南有泗水,至淮,得臨淮之下相、睢陵、僮、取慮,皆魯分也。〔一〕   〔一〕 師古曰:「睢音雖。取音趣,又音秋。慮音閭。」   周興,以少昊之虛曲阜封周公子伯禽為魯侯,〔一〕以為周公主。〔二〕其民有聖人之教化,故孔子曰「齊一變至於魯,魯一變至於道」,言近正也。〔三〕瀕洙泗之水,〔四〕其民涉度,幼者扶老而代其任。〔五〕俗既益薄,長老不自安,與幼少相讓,故曰:「魯道衰,洙泗之間齗齗如也。」〔六〕孔子閔王道將廢,乃修六經,以述唐虞三代之道,弟子受業而通者七十有七人。是以其民好學,上禮義,重廉恥。周公始封,太公問「何以治魯?」周公曰:「尊尊而親親。」太公曰:「後世浸弱矣。」〔七〕故魯自文公以後,祿去公室,政在大夫,季氏逐昭公,陵夷微弱,三十四世而為楚所滅。然本大國,故自為分野。   〔一〕 師古曰:「少昊,金天氏之(地)〔帝〕。」   〔二〕 師古曰:「主周公之祭祀。」   〔三〕 師古曰:「魯庶幾至道,齊人不如魯也。」   〔四〕 師古曰:「言所居皆邊於一水也。瀕音頻,又音賓。」   〔五〕 師古曰:「任,負戴也。」   〔六〕 師古曰:「齗齗,分辨之意也,音牛斤反。」   〔七〕 師古曰:「言漸微弱也。」   今去聖久遠,周公遺化銷微,孔氏庠序衰壞。地陿民眾,頗有桑麻之業,亡林澤之饒。俗儉嗇愛財,趨商賈,好訾毀,多巧偽,〔一〕喪祭之禮文備實寡,然其好學猶愈於它俗。〔二〕   〔一〕 師古曰:「以言相毀曰訾。訾音子爾反。」   〔二〕 師古曰:「愈,勝也。」   漢興以來,魯東海多至卿相。東平、須昌、壽良,皆在濟東,屬魯,非宋地也,當考。〔一〕   〔一〕 師古曰:「當考者,言當更考覈之,其事未審。」   宋地,房、心之分野也。今之沛、梁、楚、山陽、濟陰、東平及東郡之須昌、壽張,皆宋分也。   周封微子於宋,今之睢陽是也,本陶唐氏火正閼伯之虛也。濟陰定陶,詩風曹國也。武王封弟叔振鐸於曹,其後稍大,得山陽、陳留,二十餘世為宋所滅。   昔堯作游成陽,〔一〕舜漁靁澤,〔二〕湯止于亳,故其民猶有先王遺風,重厚多君子,好稼穡,惡衣食,以致畜藏。〔三〕   〔一〕 如淳曰:「作,起也。成陽在定陶,今有堯冢靈臺。」師古曰:「作游者,言為宮室遊止之處也。」   〔二〕 師古曰:「漁,捕魚也。靁,古雷字。」   〔三〕 師古曰:「畜讀曰蓄。」   宋自微子二十餘世,至景公滅曹,滅曹後五世亦為齊、楚、魏所滅,參分其地。魏得其梁、陳留,齊得其濟陰、東平,楚得其沛。故今之楚彭城,本宋也,春秋經曰「圍宋彭城」。宋雖滅,本大國,故自為分野。   沛楚之失,急疾顓己,地薄民貧,〔一〕而山陽好為姦盜。   〔一〕 師古曰:「顓與專同。急疾顓己,言性褊狹而自用。」   衛地,營室、東壁之分野也。今之東郡及魏郡黎陽,河內之野王、朝歌,皆衛分也。   衛本國既為狄所滅,〔一〕文公徙封楚丘,三十餘年,子成公徙於帝丘。故春秋經曰「衛𠨨于帝丘」,〔二〕今之濮陽是也。本顓頊之虛,故謂之帝丘。夏后之世,昆吾氏居之。成公後十餘世,為韓、魏所侵,盡亡其旁邑,獨有濮陽。後秦滅濮陽,置東郡,徙之於野王。始皇既并天下,猶獨置衛君,二世時乃廢為庶人。凡四十世,九百年,最後絕,故獨為分野。   〔一〕 師古曰:「衛懿公為狄人所滅,事在春秋閔公二年。」   〔二〕 師古曰:「𠨨,古遷字。」   衛地有桑間濮上之阻,〔一〕男女亦亟聚會,聲色生焉,〔二〕故俗稱鄭衛之音。周末有子路、夏育,民人慕之,〔三〕故其俗剛武,上氣力。漢興,二千石治者亦以殺戮為威。宣帝時韓延壽為東郡太守,承聖恩,崇禮義,尊諫爭,至今東郡號善為吏,延壽之化也。其失頗奢靡,嫁取送死過度,而野王好氣任俠,有濮上風。   〔一〕 師古曰:「阻者,言其隱阨得肆淫僻之情也。」   〔二〕 師古曰:「亟,屢也,音丘吏反。」   〔三〕 師古曰:「子路,孔子弟子仲由也,性好勇。夏育亦古之壯士。皆衛人。」   楚地,翼、軫之分野也。今之南郡、江夏、零陵、桂陽、武陵、長沙及漢中、汝南郡,盡楚分也。   周成王時,封文、武先師鬻熊之曾孫熊繹於荊蠻,為楚子,居丹陽。後十餘世至熊達,是為武王,{穴浸}以彊大。〔一〕後五世至嚴王,總帥諸侯,觀兵周室,并吞江、漢之間,內滅陳、魯之國。後十餘世,頃襄王東徙于陳。   〔一〕 師古曰:「{穴浸},漸也。」   楚有江漢川澤山林之饒;江南地廣,或火耕水耨。民食魚稻,以漁獵山伐為業,〔一〕果蓏蠃蛤,食物常足。〔二〕故啙窳媮生,而亡積聚,〔三〕飲食還給,不憂凍餓,〔四〕亦亡千金之家。信巫鬼,重淫祀。而漢中淫失枝柱,與巴蜀同俗。〔五〕汝南之別,皆急疾有氣勢。江陵,故郢都,西通巫、巴,東有雲夢之饒,亦一都會也。   〔一〕 師古曰:「山伐,謂伐山取竹木。」   〔二〕 師古曰:「蠃音來戈反。蛤音閤,似蜯而圜。」   〔三〕 應劭曰:「啙,弱也。言風俗朝夕取給媮生而已,無長久之慮也。」如淳曰:「啙或作鮆,音紫。窳音庾。」晉灼曰:「啙,病也。窳,惰也。」師古曰:「諸家之說皆非也。啙,短也。窳,弱也。言短力弱材不能勤作,故朝夕取給而無儲偫也。如音是也。」   〔四〕 師古曰:「還,及也,言常相及而給足也。」   〔五〕 師古曰:「失讀曰泆。柱音竹甫反。枝柱,言意相節卻,不順從也。」   吳地,斗分野也。今之會稽、九江、丹陽、豫章、廬江、廣陵、六安、臨淮郡,盡吳分也。   殷道既衰,周大王亶父興廄梁之地,長子大伯,次曰仲雍,少曰公季。公季有聖子昌,大王欲傳國焉。大伯、仲雍辭行采藥,遂奔荊蠻。公季嗣位,至昌為西伯,受命而王。故孔子美而稱曰:「大伯,可謂至德也已矣!三以天下讓,民無得而稱焉。」謂「虞仲夷逸,隱居放言,身中清,廢中權。」〔一〕大伯初奔荊蠻,荊蠻歸之,號曰句吳。〔二〕大伯卒,仲雍立,至曾孫周章,而武王克殷,因而封之。又封周章弟中於河北,是為北吳,〔三〕後世謂之虞,十二世為晉所滅。後二世而荊蠻之吳子壽夢盛大稱王。其少子則季札,有賢材。兄弟欲傳國,札讓而不受。自(大伯)壽夢稱王六世,闔廬舉伍子胥、孫武為將,戰勝攻取,興伯名於諸侯。〔四〕至子夫差,誅子胥,用宰嚭,〔五〕為粵王句踐所滅。   〔一〕 師古曰:「皆論語載孔子之言也。虞仲,即仲雍也。夷逸,言竄於蠻夷而遁逸也。隱居而不言,故其身清潔,所廢中於權道。」   〔二〕 師古曰:「句音鉤,夷俗語之發聲也,亦猶越為于越也。」   〔三〕 師古曰:「中讀曰仲。」   〔四〕 師古曰:「伯讀曰霸。」   〔五〕 師古曰:「嚭音披美反。」   吳、粵之君皆好勇,故其民至今好用劍,輕死易發。   粵既并吳,後六世為楚所滅。後秦又擊楚,徙壽春,至子為秦所滅。   壽春、合肥受南北湖皮革、鮑、木之輸,〔一〕亦一都會也。始楚賢臣屈原被讒放流,作離騷諸賦以自傷悼。〔二〕後有宋玉、唐勒之屬慕而述之,皆以顯名。漢興,高祖王兄子濞於吳,招致天下之娛游子弟,枚乘、鄒陽、嚴夫子之徒興於文、景之際。而淮南王安亦都壽春,招賓客著書。而吳有嚴助、朱賈臣,貴顯漢朝,文辭並發,故世傳楚辭。其失巧而少信。初淮南王異國中民家有女者,〔三〕以待游士而妻之,故至今多女而少男。〔四〕本吳粵與楚接比,數相并兼,〔五〕故民俗略同。   〔一〕 師古曰:「皮革,犀兕之屬也。鮑,鮑魚也。木,楓柟豫章之屬。」   〔二〕 師古曰:「諸賦,謂九歌、天問、九章之屬。」   〔三〕 晉灼曰:「有女者見優異。」   〔四〕 如淳曰:「得女寵,或去男也。」臣瓚曰:「周官職方云『揚州之民,二男而五女』,此風氣非由淮南王安能使多女也。」師古曰:「二說皆非也。志亦言土地風氣既足女矣,因淮南之化,又更聚焉。」   〔五〕 師古曰:「比,近也,音頻寐反。」   吳東有海鹽章山之銅,三江五湖之利,亦江東之一都會也。豫章出黃金,然菫菫物之所有,取之不足以更費。〔一〕江南卑溼,丈夫多夭。   〔一〕 應劭曰:「菫菫,少也。更,(賞)〔償〕也。言金少耳,取不足用,顧費用也。」師古曰:「應說非也。此言所出之金既以少矣,自外諸物蓋亦不多,故總言取之不足償功直也。菫讀曰僅。更音庚。」   會稽海外有東鯷人,〔一〕分為二十餘國,以歲時來獻見云。   〔一〕 孟康曰:「音題。」晉灼曰:「音鞮。」師古曰:「孟音是也。」   粵地,牽牛、婺女之分野也。今之蒼梧、鬱林、合浦、交阯、九真、南海、日南,皆粵分也。   其君禹後,帝少康之庶子云,封於會稽,〔一〕文身斷髮,以避蛟龍之害。〔二〕後二十世,至句踐稱王,與吳王闔廬戰,敗之雋李。〔三〕夫差立,句踐乘勝復伐吳,吳大破之,棲會稽,〔四〕臣服請平。後用范蠡、大夫種計,遂伐滅吳,兼并其地。度淮與齊、晉諸侯會,致貢於周。周元王使使賜命為伯,諸侯畢賀。後五世為楚所滅,子孫分散,君服於楚。〔五〕後十世,至閩君搖,佐諸侯平秦。漢興,復立搖為越王。是時,秦南海尉趙佗亦自王,傳國至武帝時,盡滅以為郡云。   〔一〕 臣瓚曰:「自交阯至會稽七八千里,百越雜處,各有種姓,不得盡云少康之後也。按世本,越為羋姓,與楚同祖,故國語曰『羋姓夔、越』,然則越非禹後明矣。又羋姓之越,亦句踐之後,不謂南越也。」師古曰:「越之為號,其來尚矣,少康封庶子以主禹祠,君於越地耳。故此志云其君禹後,豈謂百越之人皆禹苗裔?瓚說非也。」   〔二〕 應劭曰:「常在水中,故斷其髮,文其身,以象龍子,故不見傷害也。」   〔三〕 師古曰:「雋音醉,字本作檇,其旁從木。」   〔四〕 師古曰:「會稽,山名。登山而處,以避兵難,言若鳥之棲。」   〔五〕 師古曰:「事楚為君而服從之。」   處近海,多犀、象、毒冒、珠璣、銀、銅、果、布之湊,〔一〕中國往商賈者多取富焉。番禺,其一都會也。   〔一〕 韋昭曰:「果謂龍眼、離支之屬。布,葛布也。」師古曰:「毒音代。冒音莫內反。璣謂珠之不圜者也,音祈,又音機。布謂諸雜細布皆是也。」   自合浦徐聞南入海,得大州,東西南北方千里,武帝元封元年略以為儋耳、珠崖郡。民皆服布如單被,穿中央為貫頭。〔一〕男子耕農,種禾稻紵麻,女子桑蠶織績。亡馬與虎,民有五畜,〔二〕山多麈嗷。〔三〕兵則矛、盾、刀,木弓弩,竹矢,或骨為鏃。〔四〕自初為郡縣,吏卒中國人多侵陵之,故率數歲壹反。元帝時,遂罷棄之。   〔一〕 師古曰:「著時從頭而貫之。」   〔二〕 師古曰:「牛、羊、豕、雞、犬。」   〔三〕 師古曰:「麈似鹿而大,嗷似鹿而小。麈音主,嗷音京。」   〔四〕 師古曰:「鏃,矢鋒,音子木反。」   自日南障塞、徐聞、合浦船行可五月,有都元國;又船行可四月,有邑盧沒國;又船行可二十餘日,有諶離國;〔一〕步行可十餘日,有夫甘都盧國。〔二〕自夫甘都盧國船行可二月餘,有黃支國,民俗略與珠厓相類。其州廣大,戶口多,多異物,自武帝以來皆獻見。有譯長,屬黃門,與應募者俱入海巿明珠、璧流離、奇石異物,齎黃金雜繒而往。所至國皆稟食為耦,〔三〕蠻夷賈船,轉送致之。亦利交易,剽殺人。〔四〕又苦逢風波溺死,不者數年來還。大珠至圍二寸以下。平帝元始中,王莽輔政,欲燿威德,厚遺黃支王,令遣使獻生犀牛。自黃支船行可八月,到皮宗;船行可(八)〔二〕月,到日南、象林界云。黃支之南,有已程不國,漢之譯使自此還矣。   〔一〕 師古曰:「諶音士林反。」   〔二〕 師古曰:「都盧國人勁捷善緣高,故張衡西京賦云『烏獲扛鼎,都盧尋橦』,又曰『非都盧之輕趫,孰能超而究升』也。夫音扶。」   〔三〕 師古曰:「稟,給也。耦,嫓也。給其食而侶嫓之,相隨行也。」   〔四〕 師古曰:「剽,劫也,音頻妙反。」 ## 漢書卷二十九‧溝洫志第九   應劭曰:「溝廣四尺,深四尺;洫廣深倍於溝。」師古曰:「洫音許域反。」   夏書:禹堙洪水十三年,〔一〕過家不入門。陸行載車,水行乘舟,泥行乘毳,〔二〕山行則梮,〔三〕以別九州;〔四〕隨山浚川,〔五〕任土作貢;〔六〕通九道,陂九澤,度九山。〔七〕然河災之羨溢,害中國也尤甚。〔八〕唯是為務,故道河自積石,〔九〕歷龍門,南到華陰,東下底柱,〔一0〕及盟津、雒內,至于大伾〔一一〕。於是禹以為河所從來者高,水湍悍,難以行平地,〔一二〕數為敗,乃釃二渠以引其河,〔一三〕北載之高地,過洚水,至於大陸,播為九河,〔一四〕同為迎河,入于勃海。〔一五〕九川既疏,九澤既陂,諸夏乂安,〔一六〕功施乎三代。   〔一〕 如淳曰:「堙,沒也。」師古曰:「堙,塞也。洪水氾溢,疏通而止塞之。堙音因。」   〔二〕 孟康曰:「毳形如箕,擿行泥上。」如淳曰:「毳音茅蕝之蕝。謂以板置泥上以通行路也。」師古曰:「孟說是也。毳讀如本字。」   〔三〕 如淳曰:「梮謂以鐵如錐頭,長半寸,施之履下,以上山,不蹉跌也。」韋昭曰:「梮,木器,如今輿床,人舉以行也。」師古曰:「如說是也。梮音居足反。」   〔四〕 師古曰:「分其界。」   〔五〕 師古曰:「順山之高下而深其流。」   〔六〕 師古曰:「任其土地所有以定貢賦之差也。」   〔七〕 師古曰:「言通九州之道,及鄣遏其澤,商度其山也。度音大各反。」   〔八〕 師古曰:「羨讀與衍同,音弋展反。」   〔九〕 師古曰:「道,治也,引也。從積石山而治引之令通流也。道讀曰導。」   〔一0〕師古曰:「厎音之履反。」   〔一一〕鄭氏曰:「山一成為伾,在修武、武德界。」張晏曰:「成皋縣山是也。臣瓚以為今修武、武德無此山也。成皋縣山又不一成也。今黎陽山臨河,豈是乎?」師古曰:「內讀曰汭。伾音皮彼反。解在地理志。」   〔一二〕師古曰:「急流曰湍。悍,勇也。湍音它端反。」   〔一三〕孟康曰:「釃,分也。分其流,泄其怒也。二渠,其一出貝丘西南南折者也,其一則漯川也。河自王莽時遂空,唯用漯耳。」師古曰:「釃音山支反。漯音它合反。」   〔一四〕師古曰:「播,布也。」   〔一五〕臣瓚以為「禹貢『夾右碣石入于河』,則河入海乃在碣石也。武帝元光二年,河移徙東郡,更注勃海。禹時不注也。」師古曰:「解在地理志。」   〔一六〕師古曰:「疏,分流。」   自是之後,滎陽下引河東南為鴻溝,以通宋、鄭、陳、蔡、曹、衛,與濟、汝、淮、泗會。於楚,西方則通渠漢川、雲夢之際,東方則通溝江淮之間。於吳,則通渠三江、五湖。於齊,則通淄濟之間。於蜀,則蜀守李冰鑿離{山隼},〔一〕避沫水之害,〔二〕穿二江成都中。此渠皆可行舟,有餘則用溉,〔三〕百姓饗其利。至於它,往往引其水,用溉田,溝渠甚多,然莫足數也。   〔一〕 晉灼曰:「{山隼},古堆字也。{山隼},岸也。」師古曰:「音丁回反。」   〔二〕 師古曰:「沫音本末之末。水出蜀西南徼外,東南入江。」   〔三〕 師古曰:「溉,灌也,音工代反。」   魏文侯時,西門豹為鄴令,有令名。〔一〕至文侯曾孫襄王時,與群臣飲酒,王為群臣祝曰:「今吾臣皆〔如〕西門豹之為人臣也!」史起進曰:「魏氏之行田也以百畝,〔二〕鄴獨二百畝,是田惡也。漳水在其旁,西門豹不知用,是不智也。知而不興,是不仁也。仁智豹未之盡,何足法也!」於是以史起為鄴令,遂引漳水溉鄴,以富魏之河內。民歌之曰:「鄴有賢令兮為史公,決漳水兮灌鄴旁,終古舄鹵兮生稻梁。」〔三〕   〔一〕 師古曰:「有善政之稱。」   〔二〕 師古曰:「賦田之法,一夫百畝也。」   〔三〕 蘇林曰:「終古,猶言久古也。爾雅曰『鹵,鹹苦也』。」師古曰:「舄即斥鹵也。謂鹹鹵之地也。」   其後韓聞秦之好興事,欲罷之,無令東伐。〔一〕乃使水工鄭國間說秦,〔二〕令鑿涇水,自中山西邸瓠口為渠,〔三〕並北山,東注洛,三百餘里,〔四〕欲以溉田。中作而覺,〔五〕秦欲殺鄭國。鄭國曰:「始臣為間,然渠成亦秦之利也。臣為韓延數歲之命,而為秦建萬世之功。」秦以為然,卒使就渠。渠成而用(溉)注填閼之水,溉舄鹵之地四萬餘頃,收皆畝一鍾。〔六〕於是關中為沃野,無凶年,秦以富彊,卒并諸侯,因名曰鄭國渠。   〔一〕 如淳曰:「息秦滅韓之計也。」師古曰:「罷讀曰疲,令其疲勞不能出兵。」   〔二〕 師古曰:「間音居莧反。其下亦同。」   〔三〕 師古曰:「中讀曰仲,即今九嵕之東仲山也。邸,至也。」   〔四〕 師古曰:「並音步浪反。洛水,即馮翊漆沮水。」   〔五〕 師古曰:「中作,謂用功中道,事未竟也。」   〔六〕 師古曰:「注,引也。閼讀與淤同,音於據反。填閼謂壅泥也。言引淤濁之水灌鹹鹵之田,更令肥美,故一畝之收至六斛四斗。」   漢興三十有九年,孝文時河決酸棗,東潰金隄,〔一〕於是東郡大興卒塞之。   〔一〕 師古曰:「潰,潢決也。金隄,河隄名也,在東郡白馬界。隄音丁奚反。」   其後三十六歲,孝武元光中,河決於瓠子,東南注鉅野,〔一〕通於淮、泗。上使汲黯、鄭當時興人徒塞之,輒復壞。是時武安侯田蚡為丞相,其奉邑食鄃。鄃居河北,〔二〕河決而南則鄃無水災,邑收入多。蚡言於上曰:「江河之決皆天事,未易以人力彊塞,彊塞之未必(順)〔應〕天。」而望氣用數者亦以為然,是以久不復塞也。   〔一〕 師古曰:「鉅野,澤名,舊屬兗州界,即今之鄆州鉅野縣。」   〔二〕 師古曰:「奉音扶用反。鄃音輸,清河之縣也。」   時鄭當時為大司農,言「異時關東漕粟從渭上,〔一〕度六月罷,〔二〕而渭水道九百餘里,時有難處。引渭穿渠起長安,旁南山下,〔三〕至河三百餘里,徑,易遭,〔四〕度可令三月罷;(罷)而渠下民田萬餘頃又可得以溉。此(捐)〔損〕漕省卒,而益肥關中之地,得穀。」上以為然,令齊人水工徐伯表,〔五〕發卒數萬人穿漕渠,三歲而通。以漕,大便利。其後漕稍多,而渠下之民頗得以溉矣。   〔一〕 師古曰:「異時,往時也。」   〔二〕 師古曰:「計度其功,六月而後可罷也。度音大各反。」   〔三〕 師古曰:「旁音步浪反。」   〔四〕 〔師古曰:「徑,直也。易音弋豉反。」〕   〔五〕 師古曰:「巡行穿渠之處而表記之,今之豎標是。」   後河東守番係〔一〕言:「漕從山東西,歲百餘萬石,〔二〕更底柱之艱,〔三〕敗亡甚多而煩費。穿渠引汾溉皮氏、汾陰下,引河溉汾陰、蒲阪下,〔四〕度可得五千頃。故盡河堧棄地,〔五〕民茭牧其中耳,〔六〕今溉田之,〔七〕度可得穀二百萬石以上。穀從渭上,與關中無異,〔八〕而底柱之東可毋復漕。」上以為然,發卒數萬人作渠田。數歲,河移徙,渠不利,田者不能償種。〔九〕久之,河東渠田廢,予越人,令少府以為稍入。〔一0〕   〔一〕 師古曰:「姓番名係也。番音普安反。」   〔二〕 師古曰:「謂從山東運漕而西入關也。」   〔三〕 師古曰:「更,歷也,音庚。」   〔四〕 師古曰:「引汾水可用溉皮氏及汾陰以下,而引河水可用溉汾陰及蒲阪以下,地形所宜也。」   〔五〕 師古曰:「謂河岸以下緣河邊地素不耕墾者也。堧音而緣反。」   〔六〕 師古曰:「茭,乾草也。謂收茭草及牧畜產於其中。茭音交。」   〔七〕 師古曰:「溉而種之。」   〔八〕 師古曰:「雖從關外而來,於渭水運上,皆可致之,故曰與關中收穀無異也。」   〔九〕 師古曰:「言所收之直不足償糧種之費也。種音之勇反。」   〔一0〕如淳曰:「時越人有徙者,以田與之,其租稅入少府也。」師古曰:「越人習於水田,又新至,未有業,故與之也。稍,漸也。其入未多,故謂之稍也。」   其後人有上書,欲通褒斜道及漕,〔一〕事下御史大夫張湯。湯問之,言「抵蜀從故道,故道多阪,回遠。〔二〕今穿褒斜道,少阪,近四百里;而褒水通沔,斜水通渭,皆可以行船漕。漕從南陽上沔入褒,褒絕水至斜,間百餘里,以車轉,從斜下渭。如此,漢中穀可致,而山東從沔無限,便於底柱之漕。且褒斜材木竹箭之饒,儗於巴蜀。」〔三〕上以為然。拜湯子卬為漢中守,發數萬人作褒斜道五百餘里。道果便近,而水多湍石,不可漕。   〔一〕 師古曰:「褒、斜,二谷名,其谷皆各自有水耳。斜音弋奢反。」   〔二〕 師古曰:「抵,至也。故道屬武都,有蠻夷,故曰道,即今鳳州界也。回音胡內反。」   〔三〕 師古曰:「儗,比也。」   其後嚴熊言「臨晉民願穿洛以溉重泉以東萬餘頃故惡地。〔一〕誠即得水,可令畝十石。」於是為發卒萬人穿渠,自徵引洛水至商顏下。〔二〕岸善崩,〔三〕乃鑿井,深者四十餘丈。往往為井,井下相通行水。水隤以絕商顏,〔四〕東至山領十餘里間。井渠之生自此始。穿得龍骨,故名曰龍首渠。作之十餘歲,渠頗通,猶未得其饒。   〔一〕 師古曰:「臨晉、重泉皆馮翊之縣也。洛即漆沮水。」   〔二〕 應劭曰:「徵在馮翊。商顏,山名也。」師古曰:「徵音懲,即今所謂澄城也。商顏,商山之顏也。謂之顏者,譬人之顏額也,亦猶山(額)〔領〕象人之頸領。」   〔三〕 如淳曰:「洛水岸也。」師古曰:「善崩,言憙崩也。」   〔四〕 師古曰:「下流曰隤。」   自河決瓠子後二十餘歲,歲因以數不登,而梁楚之地尤甚。上既封禪,巡祭山川,其明年,乾封少雨。〔一〕上乃使汲仁、郭昌發卒數萬人塞瓠子決河。於是上以用事萬里沙,則還自臨決河,湛白馬玉璧,〔二〕令群臣從官自將軍以下皆負薪寘決河。〔三〕是時東郡燒草,以故薪柴少,而下淇園之竹以為揵。〔四〕上既臨河決,悼功之不成,乃作歌曰:   〔一〕 師古曰:「乾音干。解在郊祀志。」   〔二〕 師古曰:「湛讀曰沈。沈馬及璧以禮水神也。」   〔三〕 師古曰:「寘音大千反。」   〔四〕 晉灼曰:「淇園,衛之苑也。」如淳曰:「樹竹塞水決之口,稍稍布插按樹之,水稍弱,補令密,謂之揵。以草塞其衷,乃以土填之。有石,以石為之。」師古曰:「揵音其偃反。」   瓠子決兮將奈何?浩浩洋洋,慮殫為河。〔一〕殫為河兮地不得寧,功無已時兮吾山平。〔二〕吾山平兮鉅野溢,〔三〕魚弗鬱兮柏冬日。〔四〕正道弛兮離常流,〔五〕蛟龍騁兮放遠游。歸舊川兮神哉沛,〔六〕不封禪兮安知外!〔七〕皇謂河公兮何不仁,〔八〕泛濫不止兮愁吾人!齧桑浮兮淮、泗滿,〔九〕久不反兮水維緩。〔一0〕   〔一〕 如淳曰:「殫,盡也。」師古曰:「浩浩洋洋,皆水盛貌。慮猶恐也。浩音胡老反。洋音羊。」   〔二〕 如淳曰:「恐水漸山使平也。」韋昭曰:「鑿山以填河。」師古曰:「韋說是也。已,止也。言用功多不可畢止也。」   〔三〕 如淳曰:「瓠子決,灌鉅野澤使溢也。」   〔四〕 孟康曰:「鉅野滿溢,則眾魚弗鬱而滋長,迫冬日乃止也。」師古曰:「孟說非也。弗鬱,憂不樂也。水長涌溢,濊濁不清,故魚不樂,又迫於冬日,將甚困也。柏讀與迫同。弗音佛。」   〔五〕 晉灼曰:「言河道皆弛壞。」   〔六〕 臣瓚曰:「水還舊道,則群害消除,神祐滂沛也。」師古曰:「沛音普大反。」   〔七〕 師古曰:「言不因巡(將)〔狩〕封禪而出,則不知關外有此水。」   〔八〕 張晏曰:「皇,武帝也。河公,河伯也。」   〔九〕 如淳曰:「齧桑,邑名,為水所浮漂。」   〔一0〕師古曰:「水維,水之綱維也。」   一曰:   河湯湯兮激潺湲,〔一〕北渡回兮迅流難。〔二〕搴長茭兮湛美玉,〔三〕河公許兮薪不屬。〔四〕薪不屬兮衛人罪,〔五〕燒蕭條兮噫乎何以御水!〔六〕隤林竹兮揵石菑,〔七〕宣防塞兮萬福來。   〔一〕 師古曰:「歌有二章,自『河湯湯』以下更是其一,故云一曰也。湯湯,疾貌也。潺湲,激流也。湯音傷。潺音仕連反。湲音于權反。」   〔二〕 師古曰:「迅,疾也,音訊。」   〔三〕 如淳曰:「搴,取也。茭,草也,音(茭)〔郊〕。一曰,茭,竿也。取長竿樹之,用著石間以塞決河也。」臣瓚曰:「竹葦絙謂之茭也,所以引置土石也。」師古曰:「瓚說是也。搴,拔也。絙,索也。湛美玉者,以祭河也。茭字宜從竹。搴音騫。茭音交,又音爻。湛讀曰沈。絙音工登反。」   〔四〕 如淳曰:「旱燒,故薪不足也。」師古曰:「沈玉禮神,但許福祐,但以薪不屬逮,故無功也。屬音之欲反。」   〔五〕 師古曰:「東郡本衛地,故言此衛(之人)〔人之〕罪也。」   〔六〕 師古曰:「燒草皆盡,故野蕭條然也。噫乎,歎辭也。噫音於期反。」   〔七〕 師古曰:「隤林竹者,即上所說『下淇園之竹以為揵』也。石菑者謂臿石立之,然後以土就填塞也。菑亦臿耳,音側其反,義與(剚)〔插〕同。」   於是卒塞瓠子,築宮其上,名曰宣防。而道河北行二渠,復禹舊跡,〔一〕而梁、楚之地復寧,無水災。   〔一〕 師古曰:「道讀曰導。」   自是之後,用事者爭言水利。朔方、西河、河西、酒泉皆引河及川谷以溉田。而關中靈軹、成國、湋渠〔一〕引諸川,汝南、九江引淮,東海引鉅定,〔二〕泰山下引汶水,〔三〕皆穿渠為溉田,各萬餘頃。它小渠及陂山通道者,不可勝言也。〔四〕   〔一〕 如淳曰:「地理志『盩厔有靈軹渠』。成國,渠名,在陳倉。湋音韋,水出韋谷。」   〔二〕 臣瓚曰:「鉅定,澤名也。」   〔三〕 師古曰:「汶音問。」   〔四〕 師古曰:「陂山,因山之形也。道,引也。陂音彼義反。道讀曰導。一曰,陂山,遏山之流以為陂也,音彼皮反。」   自鄭國渠起,至元鼎六年,百三十六歲,而兒寬為左內史,奏請穿鑿六輔渠,〔一〕以益溉鄭國傍高卬之田。〔二〕上曰:「農,天下之本也。泉流灌寖,所以育五穀也。〔三〕左、右內史地,名山川原甚眾,細民未知其利,故為通溝瀆,畜陂澤,〔四〕所以備旱也。今內史稻田租挈重,不與郡同,〔五〕其議減。令吏民勉農,盡地利,平繇行水,勿使失時。」〔六〕   〔一〕 師古曰:「在鄭國渠之裏,今尚謂之輔渠,亦曰六渠也。」   〔二〕 師古曰:「素不得鄭國之溉灌者也。卬謂上向也,讀曰仰。」   〔三〕 師古曰:「寖,古浸字。」   〔四〕 師古曰:「畜讀曰蓄。」   〔五〕 師古曰:「租挈,收田租之約令也。郡謂四方諸郡也。挈音苦計反。」   〔六〕 師古曰:「平繇者,均齊渠堰之力役,謂俱得水利也。繇讀曰徭。」   後十六歲,太始二年,趙中大夫白公〔一〕復奏穿渠。引涇水,首起谷口,尾入櫟陽,〔二〕注渭中,袤二百里,〔三〕溉田四千五百餘頃,因名曰白渠。民得其饒,歌之曰:「田於何所?池陽、谷口。鄭國在前,白渠起後。〔四〕舉臿為雲,決渠為雨。〔五〕涇水一石,其泥數斗。且溉且糞,長我禾黍。〔六〕衣食京師,億萬之口。」言此兩渠饒也。   〔一〕 鄭氏曰:「白,姓。公,爵。時人多相謂為公。」師古曰:「此時無公爵也,蓋相呼尊老之稱耳。」   〔二〕 師古曰:「谷口即今雲陽縣治谷是。」   〔三〕 師古曰:「袤,長也,音茂。」   〔四〕 師古曰:「鄭國興於秦時,故云前。」   〔五〕 師古曰:「臿,鍫也,所以開渠者也。」   〔六〕 如淳曰:「水渟淤泥,可以當糞。」   是時方事匈奴,興功利,言便宜者甚眾。齊人延年上書〔一〕言:「河出昆侖,經中國,注勃海,是其地勢西北高而東南下也。可案圖書,觀地形,令水工準高下,開大河上領,〔二〕出之胡中,東注之海。如此,關東長無水災,北邊不憂匈奴,可以省隄防備塞,士卒轉輸,胡寇侵盜,覆軍殺將,暴骨原野之患。天下常備匈奴而不憂百越者,以其水絕壤斷也。此功壹成,萬世大利。」書奏,上壯之,報曰:「延年計議甚深。然河乃大禹之所道也,〔三〕聖人作事,為萬世功,通於神明,恐難改更。」   〔一〕 師古曰:「史不得其姓。」   〔二〕 晉灼曰:「上領,山頭也。」   〔三〕 師古曰:「道讀曰導。」   自塞宣房後,河復北決於館陶,分為屯氏河,〔一〕東北經魏郡、清河、信都、勃海入海,廣深與大河等,故因其自然,不隄塞也。此開通後,館陶東北四五郡雖時小被水害,而兗州以南六郡無水憂。宣帝地節中,光祿大夫郭昌使行河。北曲三所水流之勢皆邪直貝丘縣。〔二〕恐水盛,隄防不能禁,乃各更穿渠,直東,經東郡界中,不令北曲。渠通利,百姓安之。元帝永光五年,河決清河靈鳴犢口〔三〕,而屯氏河絕。   〔一〕 師古曰:「屯音大門反。而隋室分析州縣,誤以為毛氏河,乃置毛州,失之甚矣。」   〔二〕 師古曰:「直,當也。」   〔三〕 師古曰:「清河之靈縣鳴犢河口也。」   成帝初,清河都尉馮逡〔一〕奏言:「郡承河下流,與兗州東郡分水為界,城郭所居尤卑下,土壤輕脆易傷。頃所以闊無大害者,以屯氏河通,兩川分流也。〔二〕今屯氏河塞,靈鳴犢口又益不利,獨一川兼受數河之任,雖高增隄防,終不能泄。如有霖雨,旬日不霽,必盈溢。〔三〕靈鳴犢口在清河東界,所在處下,雖令通利,猶不能為魏郡、清河減損水害。禹非不愛民力,以地形有勢,故穿九河,今既滅難明,屯氏河不流行七十餘年,新絕未久,其處易浚。〔四〕又其口所居高,於以分〔流〕殺水力,道里便宜,可復浚以助大河泄暴水,備非常。又地節時郭昌穿直渠,後三歲,河水更從故第二曲間北可六里,復南合。今其曲勢復邪直貝丘,百姓寒心,宜復穿渠東行。不豫修治,北決病四五郡,南決病十餘郡,然後憂之,晚矣。」事下丞相、御史,白博士許商治尚書,善為算,能度功用。〔五〕遣行視,〔六〕以為屯氏河盈溢所為,方用度不足,〔七〕可且勿浚。   〔一〕 師古曰:「逡音七旬反。」   〔二〕 師古曰:「闊,稀也。」   〔三〕 師古曰:「雨止曰霽,音子計反,又音才詣反。」   〔四〕 師古曰:「浚謂治道之令其深也。浚音峻。」   〔五〕 師古曰:「白,白於天子也。度音大各反。」   〔六〕 師古曰:「行音下更反。」   〔七〕 師古曰:「言國家少財役。」   後三歲,河果決於館陶及東郡金隄,泛溢兗、豫,入平原、千乘、濟南,凡灌四郡三十二縣,水居地十五萬餘頃,深者三丈,壞敗官亭室廬且四萬所。御史大夫尹忠對方略疏闊,上切責之,忠自殺。遣大司農非調〔一〕調均錢穀河決所灌之郡,〔二〕謁者二人發河南以東漕船五百〈木叟〉,〔三〕徙民避水居丘陵,九萬七千餘口。河隄使者王延世使塞,〔四〕以竹落長四丈,大九圍,盛以小石,兩船夾載而下之。三十六日,河隄成。上曰:「東郡河決,流漂二州,校尉延世隄防三旬立塞。其以五年為河平元年。卒治河者為著外繇六月。〔五〕惟延世長於計策,功費約省,用力日寡,朕甚嘉之。其以延世為光祿大夫,秩中二千石,賜爵關內侯,黃金百斤。」   〔一〕 師古曰:「大司農名非調也。」   〔二〕 師古曰:「令其調發均平錢穀遭水之郡,使存給也。調音徒釣反。」   〔三〕 師古曰:「一船為一〈木叟〉,音先勞反,其字從木。」   〔四〕 師古曰:「命其為使而塞河也。華陽國志云延世字長叔,犍為資中人也。」   〔五〕 如淳曰:「律說,戍邊一歲當罷,若有急,當留守六月。今以卒治河之故,復留六月。」孟康曰:「外繇,戍邊也。治水不復戍邊也。」師古曰:「如、孟二說皆非也。以卒治河有勞,雖執役日近,皆得比繇戍六月也。著謂著於簿籍也。著音竹助反。下云『非受平賈,為著外繇』,其義亦同。」   後二歲,河復決平原,流入濟南、千乘,所壞敗者半建始時,復遣王延世治之。杜欽說大將軍王鳳,以為「前河決,丞相史楊焉言延世受焉術以塞之,蔽不肯見。今獨任延世,延世見前塞之易,恐其慮害不深。又審如焉言,延世之巧,反不如焉。且水勢各異,不博議利害而任一人,如使不及今冬成,來春桃華水盛,必羨溢,有填淤反壤之害。〔一〕如此,數郡種不得下,〔二〕民人流散,盜賊將生,雖重誅延世,無益於事。宜遣焉及將作大匠許商、諫大夫乘馬延年雜作。〔三〕延世與焉必相破壞,深論便宜,以相難極。〔四〕商、延年皆明計算,能商功利,〔五〕足以分別是非,擇其善而從之,必有成功。」鳳如欽言,白遣焉等作治,六月乃成。復賜延世黃金百斤。治河卒非受平賈者,為著外繇六月。〔六〕   〔一〕 師古曰:「月令『仲春之月,始雨水,桃始華』。蓋桃方華時,既有雨水,川谷冰泮,眾流猥集,波瀾盛長,故謂之桃華水耳。而韓詩傳云『三月桃華水』。反壤者,水塞不通,故令其土壤反還也。羨音弋繕反。淤音於庶反。」   〔二〕 師古曰:「種,五穀之子也,音之勇反。」   〔三〕 孟康曰:「乘馬,姓也。」師古曰:「乘音食證反。」   〔四〕 師古曰:「壞,毀也,音怪。極,窮也,音居力反。」   〔五〕 師古曰:「商,度也。」   〔六〕 蘇林曰:「平賈,以錢取人作卒,顧其時庸之平賈也。」如淳曰:「律說,平賈一月,得錢二千。」師古曰:「賈音價。」   後九歲,鴻嘉四年,楊焉言「從河上下,患底柱隘,可鐫廣之。」〔一〕上從其言,使焉鐫之。鐫之裁沒水中,不能去,而令水益湍怒,為害甚於故。   〔一〕 師古曰:「鐫謂琢鑿之也,音子全反。」   是歲,勃海、清河、信都河水湓溢,灌縣邑三十一,〔一〕敗官亭民舍四萬餘所。河隄都尉許商與丞相史孫禁共行視,圖方略。〔二〕禁以為「今河溢之害數倍於前決平原時。今可決平原金隄間,開通大河,令入故篤馬河。〔三〕至海五百餘里,水道浚利,又乾三郡水地,得美田且二十餘萬頃,足以償所開傷民田廬處,又省吏卒治隄救水,歲三萬人以上。」許商以為「古說九河之名,有徒駭、胡蘇、鬲津,今見在成平、東光、鬲界中。〔四〕自鬲以北至徒駭間,相去二百餘里,今河雖數移徙,不離此域。孫禁所欲開者,在九河南篤馬河,失水之跡,處勢平夷,旱則淤絕,水則為敗,不可許。」公卿皆從商言。先是,谷永以為「河,中國之經瀆,〔五〕聖王興則出圖書,王道廢則竭絕。今潰溢橫流,漂沒陵阜,異之大者也。修政以應之,災變自除。」是時李尋、解光亦言「陰氣盛則水為之長,故一日之間,晝減夜增,江河滿溢,所謂水不潤下,雖常於卑下之地,猶日月變見於朔望,明天道有因而作也。眾庶見王延世蒙重賞,競言便巧,不可用。議者常欲求索九河故跡而穿之,今因其自決,可且勿塞,以觀水勢。河欲居之,當稍自成川,跳出沙土,然後順天心而圖之,必有成功,而用財力寡。」於是遂止不塞。滿昌、師丹等數言百姓可哀,上數遣使者處業振贍之。〔六〕   〔一〕 師古曰:「湓,踊也,音普頓反。」   〔二〕 師古曰:「圖,謀也。行音下更反。」   〔三〕 韋昭曰:「在平原縣。」   〔四〕 師古曰:「此九河之三也。徒駭在成平,胡蘇在東光,鬲津在鬲。成平、東光屬勃海,鬲屬平原。徒駭者,言禹治此河,用功極眾,故人徒驚駭也。胡蘇,下流急疾之貌也。鬲津,言其陿小,可鬲以為津而度也。鬲與隔同。」   〔五〕 師古曰:「經,常也。」   〔六〕 師古曰:「處業,謂安處之使得其居業。」   哀帝初,平當使領河隄,〔一〕奏言「九河今皆寘滅,按經義治水,有決河深川,〔二〕而無隄防雍塞之文。〔三〕河從魏郡以東,北多溢決,水跡難以分明。四海之眾不可誣,宜博求能浚川疏河者。」下丞相孔光、大司空何武,奏請部刺史、三輔、三河、弘農太守舉吏民能者,莫有應書。待詔賈讓奏言:   〔一〕 師古曰:「為使而領其事。」   〔二〕 師古曰:「決,分泄也。深,浚治也。」   〔三〕 師古曰:「雍讀曰壅。」   治河有上中下策。古者立國居民,疆理土地,必遺川澤之分,度水勢所不及。〔一〕大川無防,小水得入,陂障卑下,以為汙澤,〔二〕使秋水多,得有所休息,左右游波,寬緩而不迫。夫土之有川,猶人之有口也。治土而防其川,猶止兒啼而塞其口,豈不遽止,然其死可立而待也。〔三〕故曰:「善為川者,決之使道;〔四〕善為民者,宣之使言。」蓋隄防之作,近起戰國,雍防百川,各以自利。〔五〕齊與趙、魏,以河為竟。〔六〕趙、魏瀕山,齊地卑下〔七〕,作隄去河二十五里。河水東抵齊隄,則西泛趙、魏,趙、魏亦為隄去河二十五里。雖非其正,水尚有所游盪。時至而去,則填淤肥美,民耕田之。或久無害,稍築室宅,遂成聚落。大水時至漂沒,則更起隄防以自救,稍去其城郭,排水澤而居之,湛溺自其宜也。〔八〕今隄防陿者去水數百步,遠者數里。近黎陽南故大金隄,從河西西北行,至西山南頭,乃折東,與東山相屬。〔九〕民居金隄東,為廬舍,(住)〔往〕十餘歲更起隄,從東山南頭直南與故大隄會。又內黃界中有澤,方數十里,環之有隄,〔一0〕往十餘歲太守以賦民〔一一〕,民今起廬舍其中,此臣親所見者也。東郡白馬故大隄亦復數重,民皆居其間。從黎陽北盡魏界,故大隄去河遠者數十里,內亦數重,此皆前世所排也。河從河內北至黎陽為石隄,激使東抵東郡平剛;〔一二〕又為石隄,使西北抵黎陽、觀下;〔一三〕又為石隄,使東北抵東郡津北;又為石隄,使西北抵魏郡昭陽;又為石隄,激使東北。百餘里間,河再西三東,迫阨如此,不得安息。   〔一〕 師古曰:「遺,留也。度,計也。言川澤水所流聚之處,皆留而置之,不以為居邑而妄墾殖,必計水所不及,然後居而田之也。分音扶問反。度音大各反。」   〔二〕 師古曰:「停水曰汙,音一胡反。」   〔三〕 師古曰:「遽,速也,音其庶反。」   〔四〕 師古曰:「道讀曰導。導,通引也。」   〔五〕 師古曰:「雍讀曰壅。」   〔六〕 師古曰:「竟讀曰境。」   〔七〕 師古曰:「瀕山,猶言以山為邊界也。」師古曰:「瀕音頻,又音賓。」   〔八〕 師古曰:「湛讀曰沈。」   〔九〕 師古曰:「屬,連及也,音之欲反。」   〔一0〕師古曰:「環,繞也。」   〔一一〕師古曰:「以隄中之地給與民。」   〔一二〕師古曰:「激者,聚石於隄旁衝要之處,所以激去其水也。激音工歷反。」   〔一三〕師古曰:「觀,縣名也,音工喚反。」   今行上策,徙冀州之民當水衝者,決黎陽遮害亭,放河使北入海。河西薄大山,東薄金隄,勢不能遠泛濫,期月自定。難者將曰:「若如此,敗壞城郭田廬冢墓以萬數,百姓怨恨。」昔大禹治水,山陵當路者毀之,故鑿龍門,辟伊闕,〔一〕析底柱,破碣石,〔二〕墮斷天地之性。〔三〕此乃人功所造,何足言也!今瀕河十郡治隄歲費且萬萬,及其大決,所殘無數。如出數年治河之費,以業所徙之民,遵古聖之法,定山川之位,使神人各處其所,而不相奸。〔四〕且以大漢方制萬里,豈其與水爭咫尺之地哉?此功一立,河定民安,千載無患,故謂之上策。   〔一〕 師古曰:「辟讀曰闢。闢,開也。」   〔二〕 師古曰:「析,分也。」   〔三〕 師古曰:「墮,毀也,音火規反。」   〔四〕 師古曰:「奸音干。」   若乃多穿漕渠於冀州地,使民得以溉田,分殺水怒,雖非聖人法,然亦救敗術也。難者將曰:「河水高於平地,歲增隄防,猶尚決溢,不可以開渠。」臣竊按視遮害亭西十八里,至淇水口,乃有金隄,高一丈。自是東,地稍下,隄稍高,至遮害亭,高四五丈。往六七歲,河水大盛,增丈七尺,壞黎陽南郭門,入至隄下。〔一〕水未踰隄二尺所,從隄上北望,河高出民屋,百姓皆走上山。水留十三日,隄潰(二所),吏民塞之。臣循隄上,行視水勢,〔二〕南七十餘里,至淇口,水適至隄半,計出地上五尺所。今可從淇口以東為石隄,多張水門。初元中,遮害亭下河去隄足數十步,至今四十餘歲,適至隄足。由是言之,其地堅矣。恐議者疑河大川難禁制,滎陽漕渠足以(下)〔卜〕之,〔三〕其水門但用木與土耳,今據堅地作石隄,勢必完安。冀州渠首盡當卬此水門。治渠非穿地也,〔四〕但為東方一隄,北行三百餘里,入漳水中,其西因山足高地,諸渠皆往往股引取之;〔五〕旱則開東方下水門溉冀州,水則開西方高門分河流。通渠有三利,不通有三害。民常罷於救水,半失作業;〔六〕水行地上,湊潤上徹,民則病溼氣,木皆立枯,鹵不生穀;〔七〕決溢有敗,為魚鱉食:此三害也。若有渠溉,則鹽鹵下溼,填淤加肥;〔八〕故種禾麥,更為秔稻,高田五倍,下田十倍;〔九〕轉漕舟船之便:此三利也。今瀕河隄吏卒郡數千人,伐買薪石之費歲數千萬,足以通渠成水門;又民利其溉灌,相率治渠,雖勞不罷。〔一0〕民田適治,河隄亦成,此誠富國安民,興利除害,支數百歲,故謂之中策。   〔一〕 如淳曰:「然則隄在郭內也。」臣瓚曰:「謂水從郭南門入,北門出,而至隄也。」師古曰:「瓚說是也。」   〔二〕 師古曰:「行音下更反。」   〔三〕 如淳曰:「今礫谿口是也。言作水門通水流,不為害也。」師古曰:「礫谿,谿名,即水經所云(涑)〔泲〕水東通礫谿者。」   〔四〕 師古曰:「卬音牛向反。」   〔五〕 如淳曰:「股,支別也。」   〔六〕 師古曰:「此一害也。罷讀曰疲。」   〔七〕 師古曰:「此二害。」   〔八〕 師古曰:「此一利。」   〔九〕 師古曰:「此二利也。秔謂稻之不粘者也,音庚。」   〔一0〕師古曰:「罷讀曰疲。」   若乃繕完故隄,增卑倍薄,勞費無已,數逢其害,此最下策也。   王莽時,徵能治河者以百數,其大略異者,長水校尉平陵關並〔一〕言:「河決率常於平原、東郡左右,其地形下而土疏惡。聞禹治河時,本空此地,以為水猥,盛則放溢,〔二〕少稍自索,〔三〕雖時易處,猶不能離此。上古難識,近察秦漢以來,河決曹、衛之域,其南北不過百八十里者,可空此地,勿以為官亭民室而已。」大司馬史長安張戎〔四〕言:「水性就下,行疾則自刮除成空而稍深。河水重濁,號為一石水而六斗泥。今西方諸郡,以至京師東行,民皆引河、渭山川水溉田。春夏乾燥,少水時也,故使河流遲,貯淤而稍淺;雨多水暴至,則溢決。而國家數隄塞之,稍益高於平地,猶築垣而居水也。可各順從其性,毋復灌溉,則百川流行,水道自利,無溢決之害矣。」御史臨淮韓牧〔五〕以為「可略於禹貢九河處穿之,縱不能為九,但為四五,宜有益。」大司空掾王橫〔六〕言:「河入勃海,勃海地高於韓牧所欲穿處。往者天嘗連雨,東北風,海水溢,西南出,浸數百里,九河之地已為海所漸矣。〔七〕禹之行河水,本隨西山下東北去。〔八〕周譜云定王五年河徙,〔九〕則今所行非禹之所穿也。又秦攻魏,決河灌其都,決處遂大,不可復補。宜卻徙完平處,更開空,〔一0〕使緣西山足乘高地而東北入海,乃無水災。」沛郡桓譚為司空掾,典其議,為甄豐言:「凡此數者,必有一是。宜詳考驗,皆可豫見,計定然後舉事,費不過數億萬,亦可以事諸浮食無產業民。〔一一〕空居與行役,同當衣食;衣食縣官,而為之作,乃兩便,〔一二〕可以上繼禹功,下除民疾。」王莽時,但崇空語,無施行者。   〔一〕 師古曰:「桓譚新論云並字子陽,材智通達也。」   〔二〕 師古曰:「猥,多也。」   〔三〕 師古曰:「索,盡也,音先各反。」   〔四〕 師古曰:「(雜)〔新〕論云字仲功,習溉灌事也。」   〔五〕 師古曰:「新論云字子台,善水事。」   〔六〕 師古曰:「橫字平中,琅邪人。見儒林傳。中讀曰仲。」   〔七〕 師古曰:「漸,浸也,讀如本字,又音子廉反。」   〔八〕 師古曰:「行謂通流也。」   〔九〕 如淳曰:「譜音補,世統譜諜也。」   〔一0〕師古曰:「空猶穿。」   〔一一〕師古曰:「事謂役使也。」   〔一二〕師古曰:「言無產業之人,端居無為,及發行力役,俱須衣食耳。今縣官給其衣食,而使修治河水,是為公私兩便也。」   贊曰:古人有言:「微禹之功,吾其魚乎!」〔一〕中國川原以百數,莫著於四瀆,而河為宗。孔子曰:「多聞而志之,知之次也。」〔二〕國之利害,故備論其事。   〔一〕 師古曰:「左氏傳載周大夫劉定公之辭也。言無禹治水之功,則天下之人皆為魚鱉耳。」   〔二〕 師古曰:「論語稱孔子之言曰『多聞擇其善者而從之,多見而志之,知之次也。』志,記也,字亦作識,音式冀反。」 ## 漢書卷三十‧藝文志第十   昔仲尼沒而微言絕,〔一〕七十子喪而大義乖。〔二〕故春秋分為五,〔三〕詩分為四,〔四〕易有數家之傳。戰國從衡,真偽分爭,〔五〕諸子之言紛然殽亂。〔六〕至秦患之,乃燔滅文章,以愚黔首。〔七〕漢興,改秦之敗,大收篇籍,廣開獻書之路。迄孝武世,書缺簡脫,禮壞樂崩,〔八〕聖上喟然而稱曰:〔九〕「朕甚閔焉!」於是建藏書之策,〔一0〕置寫書之官,下及諸子傳說,皆充祕府。至成帝時,以書頗散亡,使謁者陳農求遺書於天下。詔光祿大夫劉向校經傳諸子詩賦,步兵校尉任宏校兵書,太史令尹咸校數術,〔一一〕侍醫李柱國校方技。〔一二〕每一書已,〔一三〕向輒條其篇目,撮其指意,錄而奏之。〔一四〕會向卒,哀帝復使向子侍中奉車都尉歆卒父業。〔一五〕歆於是總群書而奏其七略,故有輯略,〔一六〕有六藝略,〔一七〕有諸子略,有詩賦略,有兵書略,有術數略,有方技略。今刪其要,以備篇籍。〔一八〕   〔一〕 李奇曰:「隱微不顯之言也。」師古曰:「精微要妙之言耳。」   〔二〕 師古曰:「七十子,謂弟子達者七十二人。舉其成數,故言七十。」   〔三〕 韋昭曰:「謂左氏、公羊、穀梁、鄒氏、夾氏也。」   〔四〕 韋昭曰:「謂毛氏、齊、魯、韓。」   〔五〕 師古曰:「從音子容反。」   〔六〕 師古曰:「殽,雜也。」   〔七〕 師古曰:「燔,燒也。秦謂人為黔首,言其頭黑也。燔音扶元反。黔音其炎反,又音琴。」   〔八〕 師古曰:「編絕散落故簡脫。脫音吐活反。」   〔九〕 師古曰:「喟,歎息之貌也,音丘位反。」   〔一0〕如淳曰:「劉歆七略曰『外則有太常、太史、博士之藏,內則有延閣、廣內、祕室之府』。」   〔一一〕師古曰:「占卜之書。」   〔一二〕師古曰:「醫藥之書。」   〔一三〕師古曰:「已,畢也。」   〔一四〕師古曰:「撮,總取也,音千括反。」   〔一五〕師古曰:「卒,終也。」   〔一六〕師古曰:「輯與集同,謂諸書之總要。」   〔一七〕師古曰:「六藝,六經也。」   〔一八〕師古曰:「刪去浮冗,取其指要也。其每略所條家及篇數,有與總凡不同者,轉(為)〔寫〕脫誤,年代久遠,無以詳知。」   易經十二篇,施、孟、梁丘三家。〔一〕易傳周氏二篇。字王孫也。服氏二篇。〔二〕楊氏二篇。名何,字叔元,菑川人。蔡公二篇。衛人,事周王孫。韓氏二篇。名嬰。王氏二篇。名同。丁氏八篇。名寬,字子襄,梁人也。古五子十八篇。自甲子至壬子,說易陰陽。淮南道訓二篇。淮南王安聘明易者九人,號九師(法)〔說〕。古雜八十篇,雜災異三十五篇,神輸五篇,圖一。〔三〕孟氏京房十一篇,災異孟氏京房六十六篇,五鹿充宗略說三篇,京氏段嘉十二篇。〔四〕章句施、孟、梁丘氏各二篇。   凡易十三家,二百九十四篇。   〔一〕 師古曰:「上下經及十翼,故十二篇。」   〔二〕 師古曰:「劉向別錄云,服氏,齊人,號服光。」   〔三〕 師古曰:「劉向別錄云『神輸者,王道失則災害生,得則四海輸之祥瑞』。」   〔四〕 蘇林曰:「東海人,為博士。」晉灼曰:「儒林不見。」師古曰:「蘇說是也。喜即京房所從受易者也,見儒林傳及劉向別錄。」   易曰:「宓戲氏仰觀象於天,俯觀法於地,觀鳥獸之文,與地之宜,近取諸身,遠取諸物,於是始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類萬物之情。」〔一〕至於殷、周之際,紂在上位,逆天暴物,文王以諸侯順命而行道,天人之占可得而效,於是重易六爻,作上下篇。孔氏為之彖、象、繫辭、文言、序卦之屬十篇。故曰易道深矣,人更三聖,〔二〕世歷三古。〔三〕及秦燔書,而易為筮卜之事,傳者不絕。漢興,田(和)〔何〕傳之。訖于宣、元,有施、孟、梁丘、京氏列於學官,而民間有費、高二家之說。〔四〕劉向以中古文易經校施、孟、梁丘經,〔五〕或脫去「無咎」、「悔亡」,唯費氏經與古文同。   〔一〕 師古曰:「下繫之辭也。鳥獸之文,謂其跡在地者。宓讀與伏同。」   〔二〕 韋昭曰:「伏羲、文王、孔子。」師古曰:「更,經也,音工衡反。」   〔三〕 孟康曰:「易繫辭曰『易之興,其於中古乎?』然則伏羲為上古,文王為中古,孔子為下古。」   〔四〕 師古曰:「費音扶味反。」   〔五〕 師古曰:「中者,天子之書也。言中,以別於外耳。」   尚書古文經四十六卷。為五十七篇。〔一〕經二十九卷。大、小夏侯二家。歐陽經(二)〔三〕十二卷。〔二〕傳四十一篇。歐陽章句三十一卷。大、小夏侯章句各二十九卷。大、小夏侯解故二十九篇。歐陽說義二篇。劉向五行傳記十一卷。許商五行傳記一篇。周書七十一篇。周史記。〔三〕議奏四十二篇。宣帝時石渠論。〔四〕   凡書九家,四百一十二篇。入劉向稽疑一篇。〔五〕   〔一〕 師古曰:「孔安國書序云『凡五十九篇,為四十六卷。承詔作傳,引序各冠其篇首,定五十八篇。』鄭玄敘贊云『後又亡其一篇』,故五十七。」   〔二〕 師古曰:「此二十九卷,伏生傳授者。」   〔三〕 師古曰:「劉向云『周時誥誓號令也,蓋孔子所論百篇之餘也。』今之存者四十五篇矣。」   〔四〕 韋昭曰:「閣名也,於此論書。」   〔五〕 師古曰:「此凡言入者,謂七略之外班氏新入之也。其云出者與此同。」   易曰:「河出圖,雒出書,聖人則之。」〔一〕故書之所起遠矣,至孔子篹焉,〔二〕上斷於堯,下訖于秦,凡百篇,而為之序,言其作意。秦燔書禁學,濟南伏生獨壁藏之。漢興亡失,求得二十九篇,以教齊魯之間。訖孝宣世,有歐陽、大小夏侯氏,立於學官。古文尚書者,出孔子壁中。〔三〕武帝末,魯共王壞孔子宅,欲以廣其宮,而得古文尚書及禮記、論語、孝經凡數十篇,皆古字也。共王往入其宅,聞鼓琴瑟鍾磬之音,於是懼,乃止不壞。孔安國者,孔子後也,悉得其書,以考二十九篇,得多十六篇。〔四〕安國獻之。遭巫蠱事,未列于學官。劉向以中古文校歐陽、大小夏侯三家經文,酒誥脫簡一,召誥脫簡二。〔五〕率簡二十五字者,脫亦二十五字,簡二十二字者,脫亦二十二字,文字異者七百有餘,脫字數十。書者,古之號令,號令於眾,其言不立具,則聽受施行者弗曉。古文讀應爾雅,故解古今語而可知也。   〔一〕 師古曰:「上繫之辭也。」   〔二〕 孟康曰:「篹音撰。」   〔三〕 師古曰:「家語云孔騰字子襄,畏秦法峻急,藏尚書、孝經、論語於夫子舊堂壁中,而漢記尹敏傳云孔鮒所藏。二說不同,未知孰是。」   〔四〕 師古曰:「壁中書多,以考見行世二十九篇之外,更得十六篇。」   〔五〕 師古曰:「召讀曰邵。」   詩經二十八卷,魯、齊、韓三家。〔一〕魯故二十五卷。〔二〕魯說二十八卷。齊后氏故二十卷。齊孫氏故二十七卷。齊后氏傳三十九卷。齊孫氏傳二十八卷。齊雜記十八卷。韓故三十六卷。韓內傳四卷。韓外傳六卷。韓說四十一卷。毛詩二十九卷。毛詩故訓傳三十卷。   凡詩六家,四百一十六卷。   〔一〕 應劭曰:「申公作魯詩,后蒼作齊詩,韓嬰作韓詩。」   〔二〕 師古曰:「故者,通其指義也。它皆類此。今流俗毛詩改故訓傳為詁字,失真耳。」   書曰:「詩言志,(哥)〔歌〕詠言。」〔一〕故哀樂之心感,而(哥)〔歌〕詠之聲發。誦其言謂之詩,詠其聲謂之(哥)〔歌〕。故古有采詩之官,王者所以觀風俗,知得失,自考正也。孔子純取周詩,上采殷,下取魯,凡三百五篇,遭秦而全者,以其諷誦,不獨在竹帛故也。漢興,魯申公為詩訓故,而齊轅固、燕韓生皆為之傳。或取春秋,采雜說,咸非其本義。與不得已,魯最為近之。〔二〕三家皆列於學官。又有毛公之學,自謂子夏所傳,而河間獻王好之,未得立。   〔一〕 師古曰:「虞書舜典之辭也。在心為志,發言為詩。詠者,永也。永,長也,(哥)〔歌〕所以長言之。」   〔二〕 師古曰:「與不得已者,言皆不得也。三家(者)〔皆〕不得其真,而魯最近之。」   禮古經五十六卷,經(七十)〔十七〕篇。后氏、戴氏。記百三十一篇。七十子後學者所記也。明堂陰陽三十三篇。古明堂之遺事。王史氏二十一篇。七十子後學者。〔一〕曲臺后倉九篇。〔二〕中庸說二篇。〔三〕明堂陰陽說五篇。周官經六篇。王莽時劉歆置博士。〔四〕周官傳四篇。軍禮司馬法百五十五篇。古封禪群祀二十二篇。封禪議對十九篇。武帝時也。漢封禪群祀三十六篇。議奏三十八篇。石渠。   凡禮十三家,五百五十五篇。入司馬法一家,百五十五篇。   〔一〕 師古曰:「劉向別錄云六國時人也。」   〔二〕 如淳曰:「行禮射於曲臺,后倉為記,故名曰曲臺記。漢官曰大射于曲臺。」晉灼曰:「天子射宮也。西京無太學,於此行禮也。」   〔三〕 師古曰:「今禮記有中庸一篇,亦非本禮經,蓋此之流。」   〔四〕 師古曰:「即今之周官禮也,亡其冬官,以考工記充之。」   易曰:「有夫婦父子君臣上下,禮義有所錯。」〔一〕而帝王質文世有損益,至周曲為之防,事為之制,〔二〕故曰:「禮經三百,威儀三千。」〔三〕及周之衰,諸侯將踰法度,惡其害己,皆滅去其籍,自孔子時而不具,至秦大壞。漢興,魯高堂生傳士禮十七篇。訖孝宣世,后倉最明。戴德、戴聖、慶普皆其弟子,三家立於學官。禮古經者,出於魯淹中〔四〕及孔氏,(學七十)〔與十七〕篇文相似,多三十九篇。及明堂陰陽、王史氏記所見,多天子諸侯卿大夫之制,雖不能備,猶瘉倉等推士禮而致於天子之說。〔五〕   〔一〕 師古曰:「序卦之辭也。錯,置也,音千故反。」   〔二〕 師古曰:「委曲防閑,每事為制也。」   〔三〕 韋昭曰:「周禮三百六十官也。三百,舉成數也。」臣瓚曰:「禮經三百,謂冠、婚、吉、凶。周禮三百,是官名也。」師古曰:「禮經三百,韋說是也。威儀三千乃謂冠、婚、吉、凶,蓋儀禮是也。」   〔四〕 蘇林曰:「里名也。」   〔五〕 師古曰:「瘉與愈同。愈,勝也。」   樂記二十三篇。樂記二十三篇。王禹記二十四篇。雅歌詩四篇。雅琴趙氏七篇。名定,勃海人,宣帝時丞相魏相所奏。雅琴師氏八篇。名中,東海人,傳言師曠後。雅琴龍氏九十九篇。名德,梁人。〔一〕   凡樂六家,百六十五篇。出淮南劉向等琴頌七篇。   〔一〕 師古曰:「劉向別錄云亦魏相所奏也。與趙定俱召見待詔,後拜為侍郎。」   易曰:「先王作樂崇德,殷薦之上帝,以享祖考。」〔一〕故自黃帝下至三代,樂各有名。孔子曰:「安上治民,莫善於禮;移風易俗,莫善於樂。」〔二〕二者相與並行。周衰俱壞,樂尤微眇,以音律為節,〔三〕又為鄭衛所亂故無遺法。漢興,制氏以雅樂聲律,世在樂官,頗能紀其鏗鏘鼓舞,而不能言其義。〔四〕六國之君,魏文侯最為好古,孝文時得其樂人竇公,〔五〕獻其書,乃周官大宗伯之大司樂章也。武帝時,河間獻王好儒,與毛生等共采周官及諸子言樂事者,以作樂記,獻八佾之舞,與制氏不相遠。其內史丞王定傳之,以授常山王禹。禹,成帝時為謁者,數言其義,〔六〕獻二十四卷記。劉向校書,得樂記二十三篇,與禹不同,其道浸以益微。〔七〕   〔一〕 師古曰:「豫卦象辭也。殷,盛也。」   〔二〕 師古曰:「孝經載孔子之言。」   〔三〕 師古曰:「眇,細也。言其道精微,節在音律,不可具於書。眇亦讀曰妙。」   〔四〕 師古曰:「鏗音初衡反。」   〔五〕 師古曰:「桓譚新論云竇公年百八十歲,兩目皆盲,文帝奇之,問曰:『何因至此?』對曰:『臣年十三失明,父母哀其不及眾技,教鼓琴,臣導引,無所服餌。』」   〔六〕 師古曰:「數音所角反。」   〔七〕 師古曰:「浸,漸也。」   春秋古經十二篇,經十一卷。公羊、穀梁二家。左氏傳三十卷。左丘明,魯太史。公羊傳十一卷。公羊子,齊人。〔一〕穀梁傳十一卷。穀梁子,魯人。〔二〕鄒氏傳十一卷。夾氏傳十一卷。有錄無書。〔三〕左氏微二篇。〔四〕鐸氏微三篇。楚太傅鐸椒也。張氏微十篇。虞氏微傳二篇。趙相虞卿。公羊外傳五十篇。穀梁外傳二十篇。公羊章句三十八篇。穀梁章句三十三篇。公羊雜記八十三篇。公羊顏氏記十一篇。公羊董仲舒治獄十六篇。議奏三十九篇。石渠論。國語二十一篇。左丘明著。新國語五十四篇。劉向分國語。世本十五篇。古史官記黃帝以來訖春秋時諸侯大夫。戰國策二十三篇。記春秋後。奏事二十篇。秦時大臣奏事,及刻石名山文也。楚漢春秋九篇。陸賈所記。太史公百三十篇。十篇有錄無書。馮商所續太史公七篇。〔五〕太古以來年紀二篇。漢著記百九十卷。〔六〕漢大年紀五篇。   凡春秋二十三家,九百四十八篇。省太史公四篇。   〔一〕 師古曰:「名高。」   〔二〕 師古曰:「名喜。」   〔三〕 師古曰:「夾音頰。」   〔四〕 師古曰:「微謂釋其微指。」   〔五〕 韋昭曰:「馮商受詔續太史公十餘篇,在班彪別錄。商字子高。」師古曰:「七略云商陽陵人,治易,事五鹿充宗,後事劉向,能屬文,後與孟柳俱待詔,頗序列傳,未卒,病死。」   〔六〕 師古曰:「若今之起居注。」   古之王者世有史官,君舉必書,所以慎言行,昭法式也。左史記言,右史記事,事為春秋,言為尚書,帝王靡不同之。周室既微,載籍殘缺,仲尼思存前聖之業,乃稱曰:「夏禮吾能言之,杞不足徵也;殷禮吾能言之,宋不足徵也。文獻不足故也,足則吾能徵之矣。」〔一〕以魯周公之國,禮文備物,史官有法,故與左丘明觀其史記,據行事,仍人道,〔二〕因興以立功,就敗以成罰,假日月以定曆數,藉朝聘以正禮樂。有所褒諱貶損,不可書見,口授弟子,弟子退而異言。〔三〕丘明恐弟子各安其意,以失其真,故論本事而作傳,明夫子不以空言說經也。春秋所貶損大人當世君臣,有威權勢力,其事實皆形於傳,是以隱其書而不宣,所以免時難也。及末世口說流行,故有公羊、穀梁、鄒、夾之傳。四家之中,公羊、穀梁立於學官,鄒氏無師,夾氏未有書。   〔一〕 師古曰:「論語載孔子之言也。徵,成也。獻,賢也。孔子自謂能言夏、殷之禮,而杞、宋之君文章賢材不足以成之,故我不得成此禮也。」   〔二〕 師古曰:「仍亦因也。」   〔三〕 師古曰:「謂人執所見,各不同也。」   論語古二十一篇。出孔子壁中,兩子張。〔一〕齊二十二篇。多問王、知道。〔二〕魯二十篇,傳十九篇。〔三〕齊說二十九篇。魯夏侯說二十一篇。魯安昌侯說二十一篇。〔四〕魯王駿說二十篇。〔五〕燕傳說三卷。議奏十八篇。石渠論。孔子家語二十七卷。〔六〕孔子三朝七篇。〔七〕孔子徒人圖法二卷。   凡論語十二家,二百二十九篇。   〔一〕 如淳曰:「分堯曰篇後子張問『何如可以從政』已下為篇,名曰從政。」   〔二〕 如淳曰:「問王、知道,皆篇名也。」   〔三〕 師古曰:「解釋論語意者。」   〔四〕 師古曰:「張禹也。」   〔五〕 師古曰:「王吉子。」   〔六〕 師古曰:「非今所有家語。」   〔七〕 師古曰:「今大戴禮有其一篇,蓋孔子對〔魯〕哀公語也。三朝見公,故曰三朝。」   論語者,孔子應答弟子時人及弟子相與言而接聞於夫子之語也。當時弟子各有所記。夫子既卒,門人相與輯而論篹,故謂之論語〔一〕。漢興,有齊、魯之說。傳齊論者,昌邑中尉王吉、少府宋畸〔二〕、御史大夫貢禹、尚書令五鹿充宗、膠東庸生,唯王陽名家。〔三〕傳魯論語者,常山都尉龔奮、長信少府夏侯勝、丞相韋賢、魯扶卿、前將軍蕭望之、安昌侯張禹,皆名家。張氏最後而行於世。   〔一〕 師古曰:「輯與集同。篹與撰同。」   〔二〕 師古曰:「畸音居宜反。」   〔三〕 師古曰:「王吉字子陽,故謂之王陽。」   孝經古孔氏一篇。二十二章。〔一〕孝經古孔氏一篇。二十二章。〔一〕孝經一篇。十八章。長孫氏、江氏、后氏、翼氏四家。長孫氏說二篇。江氏說一篇。翼氏說一篇。后氏說一篇。雜傳四篇。安昌侯說一篇。五經雜議十八篇。石渠論。爾雅三卷二十篇。〔二〕小爾雅一篇,古今字一卷。弟子職一篇。〔三〕說三篇。   凡孝經十一家,五十九篇。   〔一〕 師古曰:「劉向云古文字也。庶人章分為二也,曾子敢問章為三,又多一章,凡二十二章。」   〔二〕 張晏曰:「爾,近也。雅,正也。」   〔三〕 應劭曰:「管仲所作,在管子書。」   孝經者,孔子為曾子陳孝道也。夫孝,天之經,地之義,民之行也。舉大者言,故曰孝經。漢興,長孫氏、博士江翁、少府后倉、諫大夫翼奉、安昌侯張禹傳之,各自名家。經文皆同,唯孔氏壁中古文為異。「父母生之,續莫大焉」,「故親生之膝下」,諸家說不安處,古文字讀皆異。〔一〕   〔一〕 臣瓚曰:「孝經云『續莫大焉』,而諸家之說各不安處之也。」師古曰:「桓譚新論云古孝經千八百七十(一)〔二〕字,今異者四百餘字。」   史籀十五篇。周宣王太史作大篆十五篇,建武時亡六篇矣。〔一〕八體六技。〔二〕蒼頡一篇。上七章,秦丞相李斯作;爰歷六章,車府令趙高作;博學七章,太史令胡母敬作。凡將一篇。司馬相如作。急就一篇。(成)〔元〕帝時黃門令史游作。元尚一篇。成帝時將作大匠李長作。訓纂一篇。揚雄作。別字十三篇。蒼頡傳一篇。揚雄蒼頡訓纂一篇。杜林蒼頡訓纂一篇。杜林蒼頡故一篇。   凡小學十家,四十五篇。入揚雄、杜林二家二篇。   〔一〕 師古曰:「籀音冑。」   〔二〕 韋昭曰:「八體,一曰大篆,二曰小篆,三曰刻符,四曰蟲書,五曰摹印,六曰署書,七曰殳書,八曰隸書。」   易曰:「上古結繩以治,後世聖人易之以書契,百官以治,萬民以察,蓋取諸夬。」〔一〕「夬,揚於王庭」,〔二〕言其宣揚於王者朝廷,其用最大也。古者八歲入小學,故周官保氏掌養國子,教之六書,〔三〕謂象形、象事、象意、象聲、轉注、假借,造字之本也。〔四〕漢興,蕭何草律,〔五〕亦著其法,曰:「太史試學童,能諷書九千字以上,乃得為史。又以六體試之,課最者以為尚書御史史書令史。〔六〕吏民上書,字或不正,輒舉劾。」六體者,古文、奇字、篆書、隸書、繆篆、蟲書,〔七〕皆所以通知古今文字,摹印章,書幡信也。古制,書必同文,不知則闕,問諸故老,至於衰世,是非無正,人用其私。〔八〕故孔子曰:「吾猶及史之闕文也,今亡矣夫!」〔九〕蓋傷其浸不正。〔一0〕史籀篇者,周時史官教學童書也,與孔氏壁中古文異體。蒼頡七章者,秦丞相李斯所作也;爰歷六章者,車府令趙高所作也;博學七章者,太史令胡母敬所作也:文字多取史籀篇,而篆體復頗異,所謂秦篆者也。是時始造隸書矣,起於官獄多事,苟趨省易,〔一一〕施之於徒隸也。漢(書)〔興〕,閭里書師合蒼頡、爰歷、博學三篇,斷六十字以為一章,凡五十五章,并為蒼頡篇。〔一二〕武帝時司馬相如作凡將篇,無復字。〔一三〕元帝時黃門令史游作急就篇,成帝時將作大匠李長作元尚篇,皆蒼頡中正字也。凡將則頗有出矣。至元始中,徵天下通小學者以百數,各令記字於庭中。揚雄取其有用者以作訓纂篇,順續蒼頡,又易蒼頡中重復之字,凡八十九章。臣復續揚雄作十(二)〔三〕章,〔一四〕凡一百二章,無復字,六藝群書所載略備矣。蒼頡多古字,俗師失其讀,宣帝時徵齊人能正讀者,張敞從受之,傳至外孫之子杜林,為作訓故,并列焉。   〔一〕 師古曰:「下繫之辭。」   〔二〕 師古曰:「夬卦之辭。」   〔三〕 師古曰:「保氏,地官之屬也。保,安也。」   〔四〕 師古曰:「象形,謂畫成其物,隨體詰屈,日、月是也。象事,即指事也,謂視而可識,察而見意,上、下是也。象意,即會意也,謂比類合誼,以見指撝,武、信是也。象聲,即形聲,謂以事為名,取譬相成,江、河是也。轉注,謂建類一首,同意相受,考、老是也。假借,謂本無其字,依聲託事,令、長是也。文字之義,總歸六書,故曰立字之本也。」   〔五〕 師古曰:「草,創造之。」   〔六〕 韋昭曰:「若今尚書蘭臺令史也。」臣瓚曰:「史書,今之太史書。」   〔七〕 師古曰:「古文謂孔子壁中書。奇字即古文而異者也。篆書謂小篆,蓋秦始皇使程邈所作也。隸書亦程邈所獻,主於徒隸,從簡易也。繆篆謂其文屈曲纏繞,所以摹印章也。蟲書謂為蟲鳥之形,所以書幡信也。」   〔八〕 師古曰:「各任私意而為字。」   〔九〕 師古曰:「論語載孔子之(書)〔言〕,謂文字有疑,則當闕而不說。孔子自言,我初涉學,尚見闕文,今則皆無,任意改(治)〔作〕也。」   〔一0〕師古曰:「浸,漸也。」   〔一一〕師古曰:「趨讀曰趣,謂趣向之也。易音弋豉反。」   〔一二〕師古曰:「并,合也,總合以為蒼頡篇也。」   〔一三〕師古曰:「復,重也,音扶目反。後皆類此。」   〔一四〕韋昭曰:「臣,班固自謂也。作十三章,後人不別,疑在蒼頡下篇三十四章中。」   凡六藝一百三家,三千一百二十三篇。入三家,一百五十九篇;出重十一篇。   六藝之文:樂以和神,仁之表也;詩以正言,義之用也;禮以明體,明者著見,故無訓也;書以廣聽,知之術也;春秋以斷事,信之符也。五者,蓋五常之道,相須而備,而易為之原。故曰「易不可見,則乾坤或幾乎息矣」,〔一〕言與天地為終始也。至於五學,世有變改,猶五行之更用事焉。〔二〕古之學者耕且養,三年而通一藝,存其大體,玩經文而已,是故用日少而畜德多,〔三〕三十而五經立也。後世經傳既已乖離,博學者又不思多聞闕疑之義,〔四〕而務碎義逃難,便辭巧說,破壞形體;〔五〕說五字之文,至於二三萬言。〔六〕後進彌以馳逐,故幼童而守一藝,白首而後能言;安其所習,毀所不見,〔七〕終以自蔽。此學者之大患也。序六藝為九種。   〔一〕 蘇林曰:「不能見易意,則乾坤近於滅息也。」師古曰:「此上繫之辭也。幾,近也,音鉅依反。」   〔二〕 師古曰:「更,互也,音工衡反。」   〔三〕 師古曰:「畜讀曰蓄。蓄,聚也。易大畜卦象辭曰:『君子以多識前言往行,以畜其德。』」   〔四〕 師古曰:「論語稱孔子曰『多聞闕疑,慎言其餘,則寡尤』。言為學之道,務在多聞,疑則闕之,慎於言語,則少過也,故志引之。」   〔五〕 師古曰:「苟為僻碎之義,以避它人之攻難者,故為便辭巧說,以析破文字之形體也。」   〔六〕 師古曰:「言其煩妄也。桓譚新論云秦近君能說堯典,篇目兩字之說至十餘萬言,但說『曰若稽古』三萬言。」   〔七〕 師古曰:「己所常習則保安之,未嘗所見者則妄毀誹。」   晏子八篇。名嬰,諡平仲,相齊景公,孔子稱善與人交,有列傳。〔一〕子思二十三篇。名伋,孔子孫,為魯繆公師。曾子十八篇。名參,孔子弟子。漆雕子十三篇。孔子弟子漆雕啟後。宓子十六篇。名不齊,字子賤,孔子弟子。〔二〕景子三篇。說宓子語,似其弟子。世子二十一篇。名碩,陳人也,七十子之弟子。魏文侯六篇。李克七篇。子夏弟子,為魏文侯相。公孫尼子二十八篇。七十子之弟子。孟子十一篇。名軻,鄒人,子思弟子,有列傳。〔三〕孫卿子三十三篇。名況,趙人,為齊稷下祭酒,有列傳。〔四〕羋子十八篇。名嬰,齊人,七十子之後。〔五〕內業十五篇。不知作書者。周史六弢六篇。惠、襄之間,或曰顯王時,或曰孔子問焉。〔六〕周政六篇。周時法度政教。周法九篇。法天地,立百官。河間周制十八篇。似河間獻王所述也。讕言十(一)篇。不知作者,陳人君法度。〔七〕功議四篇。不知作者,論功德事。甯越一篇。中牟人,為周威王師。王孫子一篇。一曰巧心。公孫固一篇。十八章。齊閔王失國,(閒)〔問〕之,固因為陳古今成敗也。李氏春秋二篇。羊子四篇。百章。故秦博士。董子一篇。名無心,難墨子。(侯)〔俟〕子一篇。〔八〕徐子四十二篇。宋外黃人。魯仲連子十四篇。有列傳。平原君七篇。朱建也。虞氏春秋十五篇。虞卿也。高祖傳十三篇。高祖與大臣述古語及詔策也。陸賈二十三篇。劉敬三篇。孝文傳十一篇。文帝所稱及詔策。賈山八篇。太常蓼侯孔臧十篇。父聚,高祖時以功臣封,臧嗣爵。賈誼五十八篇。河間獻王對上下三雍宮三篇。董仲舒百二十三篇。兒寬九篇。公孫弘十篇。終軍八篇。吾丘壽王六篇。虞丘說一篇。難孫卿也。莊助四篇。臣彭四篇。鉤盾冗從李步昌八篇。宣帝時數言事。儒家言十八篇。不知作者。桓寬鹽鐵論六十篇。〔九〕劉向所序六十七篇。新序、說苑、世說、列女傳頌圖也。揚雄所序三十八篇。太玄十九,法言十三,樂四,箴二。   右儒五十三家,八百三十六篇。入揚雄一家〔三〕十八篇。   〔一〕 師古曰:「有列傳者,謂太史公書。」   〔二〕 師古曰:「宓讀與伏同。」   〔三〕 師古曰:「聖證論云軻字子車,而此志無字,未詳其所得。」   〔四〕 師古曰:「本曰荀卿,避宣帝諱,故曰孫。」   〔五〕 師古曰:「羋音弭。」   〔六〕 師古曰:「即今之六韜也,蓋言取天下及軍旅之事。弢字與韜同也。」   〔七〕 如淳曰:「讕音粲爛。」師古曰:「說者引孔子家語云孔穿所造,非也。」   〔八〕 李奇曰:「或作侔子。」   〔九〕 師古曰:「寬字次公,汝南人也。孝昭帝時,丞相御史與諸賢良文學論鹽鐵事,寬撰次之。」   儒家者流,蓋出於司徒之官,助人君順陰陽明教化者也。游文於六經之中,留意於仁義之際,祖述堯舜,憲章文武,宗師仲尼,以重其言,〔一〕於道最為高。孔子曰:「如有所譽,其有所試。」〔二〕唐虞之隆,殷周之盛,仲尼之業,已試之效者也。然惑者既失精微,而辟者又隨時抑揚,違離道本,〔三〕苟以譁眾取寵。〔四〕後進循之,是以五經乖析,儒學浸衰,此辟儒之患。〔五〕   〔一〕 師古曰:「祖,始也。述,修也。憲,法也。章,明也。宗,尊也。言以堯舜為本始而遵修之,以文王、武王為明法,又師尊仲尼之道。」   〔二〕 師古曰:「論語載孔子之言也。言於人有所稱譽者,輒試以事,取其實效也。譽音弋於反。」   〔三〕 師古曰:「辟讀曰僻。」   〔四〕 師古曰:「譁,諠也。寵,尊也。譁音呼華反。」   〔五〕 師古曰:「浸,漸也。辟讀曰僻。」   伊尹五十一篇。湯相。   太公二百三十七篇。呂望為周師尚父,本有道者。或有近世又以為太公術者所增加也。〔一〕謀八十一篇,言七十一篇,兵八十五篇。   辛甲二十九篇。紂臣,七十五諫而去,周封之。鬻子二十二篇。名熊,為周師,自文王以下問焉,周封為楚祖。〔二〕筦子八十六篇。名夷吾,相齊桓公,九合諸侯,不以兵車也,有列傳。〔三〕老子鄰氏經傳四篇。姓李,名耳,鄰氏傳其學。老子傅氏經說三十七篇。述老子學。老子徐氏經說六篇。字少季,臨淮人,傳老子。劉向說老子四篇。文子九篇。老子弟子,與孔子並時,而稱周平王問,似依託者也。蜎子十三篇。名淵,楚人,老子弟子。〔四〕關尹子九篇。名喜,為關吏,老子過關,喜去吏而從之。莊子五十二篇。名周,宋人。列子八篇。名圄寇,先莊子,莊子稱之。老成子十八篇。長盧子九篇。〔楚人〕。王狄子一篇。公子牟四篇。魏之公子也,先莊子,莊子稱之。田子二十五篇。名駢,齊人,游稷下,號天口駢。〔五〕老萊子十六篇。楚人,與孔子同時。黔婁子四篇。齊隱士,守道不詘,威王下之。〔六〕宮孫子二篇。〔七〕鶡冠子一篇。楚人,居深山,以鶡為冠。〔八〕周訓十四篇。〔九〕黃帝四經四篇。黃帝銘六篇。黃帝君臣十篇。起六國時,與老子相似也。雜黃帝五十八篇。六國時賢者所作。力牧二十二篇。六國時所作,託之力牧。力牧,黃帝相。孫子十六篇。六國時。捷子二篇。齊人,武帝時說。曹羽二篇。楚人,武帝時說於齊王。郎中嬰齊十二篇。武帝時。〔一0〕臣君子二篇。蜀人。鄭長者一篇。六國時。先韓子,韓子稱之。〔一一〕楚子三篇。道家言二篇。近世,不知作者。   右道三十七家,九百九十三篇。   〔一〕 師古曰:「父讀曰甫也。」   〔二〕 師古曰:「鬻音弋六反。」   〔三〕 師古曰:「筦讀與管同。」   〔四〕 師古曰:「蜎,姓也。音一元反。」   〔五〕 師古曰:「駢音步田反。」   〔六〕 師古曰:「黔音其炎反。下音胡稼反。」   〔七〕 師古曰:「宮孫,姓也,不知名。」   〔八〕 師古曰:「以鶡鳥羽為冠。」   〔九〕 師古曰:「劉向別錄云人間小書,其言俗薄。」   〔一0〕師古曰:「劉向云故待詔,不知其姓,數從游觀,名能為文。」   〔一一〕師古曰:「別錄云鄭人,不知姓名。」   道家者流,蓋出於史官,歷記成敗存亡禍福古今之道,然後知秉要執本,清虛以自守,卑弱以自持,此君人南面之術也。合於堯之克攘,〔一〕易之嗛嗛,一謙而四益,此其所長也。〔二〕及放者為之,則欲絕去禮學,兼棄仁義,〔三〕曰獨任清虛可以為治。   〔一〕 師古曰:「虞書堯典稱堯之德曰『允恭克讓』,言其信恭能讓也,故志引之云。攘,古讓字。」   〔二〕 師古曰:「四益,謂天道虧盈而益謙,地道變盈而流謙,鬼神害盈而福謙,人道惡盈而好謙也。此謙卦彖辭。嗛字與謙同。」   〔三〕 師古曰:「放,蕩也。」   宋司星子韋三篇。景公之史。公檮生終始十四篇。傳鄒奭始終書。〔一〕公孫發二十二篇。六國時。鄒子四十九篇。名衍,齊人,為燕昭王師,居稷下,號談天衍。鄒子終始五十六篇。〔二〕乘丘子五篇。六國時。杜文公五篇。六國時。〔三〕黃帝泰素二十篇。六國時韓諸公子所作。〔四〕南公三十一篇。六國時。容成子十四篇。張蒼十六篇。丞相北平侯。鄒奭子十二篇。齊人,號曰雕龍奭。〔五〕閭丘子十三篇。名快,魏人,在南公前。馮促十三篇。鄭人。將鉅子五篇。六國時。先南公,南公稱之。五曹官制五篇。漢制,似賈誼所條。周伯十一篇。齊人,六國時。衛侯官十二篇。近世,不知作者。于長天下忠臣九篇。平陰人,近世。〔六〕公孫渾邪十五篇。平曲侯。雜陰陽三十八篇。不知作者。   右陰陽二十一家,三百六十九篇。   〔一〕 師古曰:「檮音疇,其字從木。」   〔二〕 師古曰:「亦鄒衍所說。」   〔三〕 師古曰:「劉向別錄云韓人也。」   〔四〕 師古曰:「劉向別錄云或言韓諸公孫之所作也。言陰陽五行,以為黃帝之道也,故曰泰素。」   〔五〕 師古曰:「奭音試亦反。」   〔六〕 師古曰:「劉向別錄云傳天下忠臣。」   陰陽家者流,蓋出於羲和之官,敬順昊天,歷象日月星辰,敬授民時,此其所長也。及拘者為之,則牽於禁忌,泥於小數,〔一〕舍人事而任鬼神。〔二〕   〔一〕 師古曰:「泥,滯也,音乃計反。」   〔二〕 師古曰:「舍,廢也。」   李子三十二篇。名悝,相魏文侯,富國彊兵。商君二十九篇。名鞅,姬姓,衛後也,相秦孝公,有列傳。申子六篇。名不害,京人,相韓昭侯,終其身諸侯不敢侵韓。〔一〕處子九篇。〔二〕慎子四十二篇。名到,先申韓,申韓稱之。韓子五十五篇。名非,韓諸公子,使秦,李斯害而殺之。游棣子一篇。晁錯三十一篇。〔三〕燕十事十篇。不知作者。法家言二篇。不知作者。   右法十家,二百一十七篇。   〔一〕 師古曰:「京,河南京縣。」   〔二〕 師古曰:「史記云趙有處子。」   〔三〕 師古曰:「棣音徒計反。」   法家者流,蓋出於理官,信賞必罰,以輔禮制。易曰「先王以明罰飭法」,〔一〕此其所長也。及刻者為之,則無教化,去仁愛,專任刑法而欲以致治,至於殘害至親,傷恩薄厚。〔二〕   〔一〕 師古曰:「噬嗑之象辭也。飭,整也,讀與敕同。」   〔二〕 師古曰:「薄厚者,變厚為薄。」   鄧析二篇。鄭人,與子產並時。〔一〕尹文子一篇。說齊宣王。先公孫龍。〔二〕公孫龍子十四篇。趙人。〔三〕成公生五篇。與黃公等同時。〔四〕惠子一篇。名施,與莊子並時。黃公四篇。名疵,為秦博士,作歌詩,在秦時歌詩中。〔五〕毛公九篇。趙人,與公孫龍等並游平原君趙勝家。〔六〕   右名七家,三十六篇。   〔一〕 師古曰:「列子及孫卿並云子產殺鄧析。據左傳,昭公二十年子產卒,定公九年駟歂殺鄧析而用其竹刑,則非子產所殺也。」   〔二〕 師古曰:「劉向云與宋鈃俱游稷下。鈃音形。」   〔三〕 師古曰:「即為堅白之辯者。」   〔四〕 師古曰:「姓成公。劉向云與李斯子由同時。由為三川守,成公生游談不仕。」   〔五〕 師古曰:「疵音才斯反。」   〔六〕 師古曰:「劉向別錄云論堅白同異,以為可以治天下。此蓋史記所云『藏於博徒』者。」   名家者流,蓋出於禮官。古者名位不同,禮亦異數。孔子曰:「必也正名乎!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一〕此其所長也。及譥者為之,〔二〕則苟鉤(鈲)〔鋠〕析亂而已。〔三〕   〔一〕 師古曰:「論語載孔子之言也。言欲為政,必先正其名。」   〔二〕 晉灼曰:「譥,許也。」師古曰:「譥音工釣反。」   〔三〕 師古曰:「(鈲)〔鋠〕,破也,音普革反,又音普狄反。」   尹佚二篇。周臣,在成、康時也。田俅子三篇。先韓子。〔一〕我子一篇。〔二〕隨巢子六篇。墨翟弟子。胡非子三篇。墨翟弟子。墨子七十一篇。名翟,為宋大夫,在孔子後。   右墨六家,八十六篇。   〔一〕 蘇林曰:「俅音仇。」   〔二〕 師古曰:「劉向別錄云為墨子之學。」   墨家者流,蓋出於清廟之守。茅屋采椽,〔一〕是以貴儉;養三老五更,是以兼愛;選士大射,是以上賢;宗祀嚴父,是以右鬼〔二〕;順四時而行,是以非命;〔三〕以孝視天下,是以上同:〔四〕此其所長也。及蔽者為之,見儉之利,因以非禮,推兼愛之意,而不知別親疏。   〔一〕 師古曰:「采,柞木也,字作棌,本從木。以茅覆屋,以棌為椽,言其質素也。采音千在反。」   〔二〕 如淳曰:「右鬼,謂信鬼神。若杜伯射宣王,是親鬼而右之。」師古曰:「右猶尊尚也。」   〔三〕 蘇林曰:「非有命者,言儒者執有命,而反勸人修德積善,政教與行相反,故譏之也。」如淳曰:「言無吉凶之命,但有賢不肖(之)善惡。」   〔四〕 如淳曰:「言皆同,可以治也。」師古曰:「墨子有節用、兼愛、上賢、明鬼神、非命、上同等諸篇,故志歷序其本意也。視讀曰示。」   蘇子三十一篇。名秦,有列傳。張子十篇。名儀,有列傳。龐煖二篇。為燕將。〔一〕闕子一篇。國筮子十七篇。秦零陵令信一篇。難秦相李斯。蒯子五篇。名通。鄒陽七篇。主父偃二十八篇。徐樂一篇。莊安一篇。待詔金馬聊蒼三篇。趙人,武帝時。〔二〕   右從橫十二家,百七篇。   〔一〕 師古曰:「煖音許遠反。」   〔二〕 師古曰:「嚴助傳作膠蒼,而此志作聊。志傳不同,未知孰是。」   從橫家者流,蓋出於行人之官。孔子曰:「誦詩三百,使於四方,不能專對,雖多亦奚以為?」〔一〕又曰:「使乎,使乎!」〔二〕言其當權事制宜,受命而不受辭,此其所長也。及邪人為之,則上詐諼而棄其信。〔三〕   〔一〕 師古曰:「論語載孔子之言也。謂人不達於事,誦詩雖多,亦無所用。」   〔二〕 師古曰:「亦論語載孔子之言,歎使者之難其人。」   〔三〕 師古曰:「諼,詐言也,音許遠反。」   孔甲盤盂二十六篇。黃帝之史,或曰夏帝孔甲,似皆非。大〈伞,中“十改巾”〉三十七篇。傳言禹所作,其文似後世語。〔一〕五子胥八篇。名員,春秋時為吳將,忠直遇讒死。子晚子三十五篇。齊人,好議兵,與司馬法相似。由余三篇。戎人,秦穆公聘以為大夫。尉繚(子)二十九篇。六國時。〔二〕尸子二十篇。名佼,魯人,秦相商君師之。鞅死,佼逃入蜀。〔三〕呂氏春秋二十六篇。秦相呂不韋輯智略士作。淮南內二十一篇。王安。淮南外三十三篇。〔四〕東方朔二十篇。伯象先生一篇。〔五〕荊軻論五篇。軻為燕刺秦王,不成而死,司馬相如等論之。吳子一篇。公孫尼一篇。博士臣賢對一篇。漢世,難韓子、商君。臣說三篇。武帝時(所)作賦。〔六〕解子簿書三十五篇。推雜書八十七篇。雜家言一篇。王伯,不知作者。〔七〕   右雜二十家,四百三篇。入兵法。   〔一〕 師古曰:「〈伞,中“十改巾”〉,古禹字。」   〔二〕 師古曰:「尉,姓;繚,名也。音了,又音聊。劉向別錄云繚為商君學。」   〔三〕 師古曰:「佼音絞。」   〔四〕 師古曰:「內篇論道,外篇雜說。」   〔五〕 應劭曰:「蓋隱者也,故公孫敖難以無益世主之治。」   〔六〕 師古曰:「說者,其人名,讀曰悅。」   〔七〕 師古曰:「言伯王之道。伯讀曰霸。」   雜家者流,蓋出於議官。兼儒、墨,合名、法,知國體之有此,〔一〕見王治之無不貫,〔二〕此其所長也。及盪者為之,則漫羨而無所歸心。〔三〕   〔一〕 師古曰:「治國之體,亦當有此雜家之說。」   〔二〕 師古曰:「王者之治,於百家之道無不貫綜。」   〔三〕 師古曰:「漫,放也。羨音弋戰反。」   神農二十篇。六國時,諸子疾時(念)〔怠〕於農業,道耕農事,託之神農。〔一〕野老十七篇。六國時,在齊、楚間。〔二〕宰氏十七篇。不知何世。董安國十六篇。漢代內史,不知何帝時。尹都尉十四篇。不知何世。趙氏五篇。不知何世。氾勝之十八篇。成帝時為議郎。〔三〕王氏六篇。不知何世。蔡癸一篇。宣帝時,以言便宜,至弘農太守。〔四〕   右農九家,百一十四篇。   〔一〕 師古曰:「劉向別錄云疑李悝及商君所說。」   〔二〕 應劭曰:「年老居田野,相民耕種,故號野老。」   〔三〕 師古曰:「劉向別錄云使教田三輔,有好田者師之,徙為御史。氾音凡,又音敷劍反。」   〔四〕 師古曰:「劉向別錄云邯鄲人。」   農家者流,蓋出於農稷之官。播百穀,勸耕桑,以足衣食,故八政一曰食,二曰貨。孔子曰「所重民食」,〔一〕此其所長也。及鄙者為之,以為無所事聖王,〔二〕欲使君臣並耕,誖上下之序。〔三〕   〔一〕 師古曰:「論語載孔子稱殷湯伐桀告天辭也。言為君之道,所重者在人之食。」   〔二〕 師古曰:「言不須聖(主)〔王〕,天下自治。」   〔三〕 師古曰:「誖,亂也,音布內反。」   伊尹說二十七篇。其語淺薄,似依託也。鬻子說十九篇。後世所加。周考七十六篇。考周事也。青史子五十七篇。古史官記事也。師曠六篇。見春秋,其言淺薄,本與此同,似因託之。務成子十一篇。稱堯問,非古語。宋子十八篇。孫卿道宋子,其言黃老意。天乙三篇。天乙謂湯,其言非殷時,皆依託也。黃帝說四十篇。迂誕依託。封禪方說十八篇。武帝時。待詔臣饒心術二十五篇。武帝時。〔一〕待詔臣安成未央術一篇。〔二〕臣壽周紀七篇。項國圉人,宣帝時。虞初周說九百四十三篇。河南人,武帝時以方士侍郎(隴)〔號〕黃車使者。〔三〕百家百三十九卷。   右小說十五家,千三百八十篇。   〔一〕 師古曰:「劉向別錄云饒齊人也,不知其姓,武帝時待詔,作書名曰心術也。」   〔二〕 應劭曰:「道家也,好養生事,為未央之術。」   〔三〕 應劭曰:「其說以周書為本。」師古曰:「史記云虞初洛陽人,即張衡西京賦『小說九百,本自虞初』者也。」   小說家者流,蓋出於稗官。〔一〕街談巷語,道聽塗說者之所造也。孔子曰:「雖小道,必有可觀者焉,致遠恐泥,是以君子弗為也。」〔二〕然亦弗滅也。閭里小知者之所及,亦使綴而不忘。如或一言可采,此亦芻蕘狂夫之議也。   〔一〕 如淳曰:「稗音鍛家排。九章『細米為稗』。街談巷說,其細碎之言也。王者欲知閭巷風俗,故立稗官使稱說之。今世亦謂偶語為稗。」師古曰:「稗音稊稗之稗,不與鍛排同也。稗官,小官。漢名臣奏唐林請省置吏,公卿大夫至都官稗官各減什三,是也。」   〔二〕 師古曰:「論語載孔子之言。泥,滯也,音乃細反。」   凡諸子百八十九家,四千三百二十四篇。   出蹴鞠一家,二十五篇。   諸子十家,其可觀者九家而已。皆起於王道既微,諸侯力政,時君世主,好惡殊方,〔一〕是以九家之(說)〔術〕蠭出並作,〔二〕各引一端,崇其所善,以此馳說,取合諸侯。其言雖殊,辟猶水火,相滅亦相生也。〔三〕仁之與義,敬之與和,相反而皆相成也。易曰:「天下同歸而殊塗,一致而百慮。」〔四〕今異家者各推所長,窮知究慮,以明其指,雖有蔽短,合其要歸,亦六經之支與流裔〔五〕。使其人遭明王聖主,得其所折中,皆股肱之材已。〔六〕仲尼有言:「禮失而求諸野。」〔七〕方今去聖久遠,道術缺廢,無所更索,〔八〕彼九家者,不猶瘉於野乎?〔九〕若能修六藝之術,而觀此九家之言,舍短取長,則可以通萬方之略矣。〔一0〕   〔一〕 師古曰:「好音呼到反。惡音一故反。」   〔二〕 師古曰:「蠭與鋒同。」   〔三〕 師古曰:「辟讀曰譬。」   〔四〕 師古曰:「下繫之辭。」   〔五〕 師古曰:「裔,衣末也。其於六經,如水之下流,衣之末裔。」   〔六〕 師古曰:「已,語終辭。」   〔七〕 師古曰:「言都邑失禮,則於外野求之,亦將有獲。」   〔八〕 師古曰:「索,求也。」   〔九〕 師古曰:「瘉與愈同。愈,勝也。」   〔一0〕師古曰:「舍,廢也。」   屈原賦二十五篇。楚懷王大夫,有列傳。唐勒賦四篇。楚人。宋玉賦十六篇。楚人,與唐勒並時,在屈原後也。趙幽王賦一篇。莊夫子賦二十四篇。名忌,吳人。賈誼賦七篇。枚乘賦九篇。司馬相如賦二十九篇。淮南王賦八十二篇。淮南王群臣賦四十四篇。太常蓼侯孔臧賦二十篇。陽丘侯劉隁賦十九篇。〔一〕吾丘壽王賦十五篇。蔡甲賦一篇。上所自造賦二篇。〔二〕兒寬賦二篇。光祿大夫張子僑賦三篇。與王褒同時也。陽成侯劉德賦九篇。劉向賦三十三篇。王褒賦十六篇。   右賦二十家,三百六十一篇。   〔一〕 師古曰:「隁音偃。」   〔二〕 師古曰:「武帝也。」   陸賈賦三篇。枚皋賦百二十篇。朱建賦二篇。常侍郎莊怱奇賦十一篇。枚皋同時。〔一〕嚴助賦三十五篇。〔二〕朱買臣賦三篇。宗正劉辟彊賦八篇。司馬遷賦八篇。郎中臣嬰齊賦十篇。臣說賦九篇。〔三〕臣吾賦十八篇。遼東太守蘇季賦一篇。蕭望之賦四篇。河內太守徐明賦三篇。字長君,東海人,元、成世歷五郡太守,有能名。給事黃門侍郎李息賦九篇。淮陽憲王賦二篇。揚雄賦十二篇。待詔馮商賦九篇。博士弟子杜參賦二篇。〔四〕車郎張豐賦三篇。張子僑子。驃騎將軍朱宇賦三篇。〔五〕   右賦二十一家,二百七十四篇。入揚雄八篇。   〔一〕 師古曰:「七略云『怱奇者,或言莊夫子子,或言族家子莊助昆弟也。從行至茂陵,(造作)〔詔造〕賦』。」   〔二〕 師古曰:「上言莊怱奇,下言嚴助,史駮文。」   〔三〕 師古曰:「說,名,音悅。」   〔四〕 師古曰:「劉向別錄云『臣向謹與長社尉杜參校中祕書』。劉歆又云『參,杜陵人,以陽朔元年病死,〔死〕時年二十餘』。」   〔五〕 師古曰:「劉向別錄云『驃騎將軍史朱宇』,志以宇在驃騎府,故總言驃騎將軍。」   孫卿賦十篇。秦時雜賦九篇。李思孝景皇帝頌十五篇。廣川惠王越賦五篇。長沙王群臣賦三篇。魏內史賦二篇。東暆令延年賦七篇。〔一〕衛士令李忠賦二篇。張偃賦二篇。賈充賦四篇。張仁賦六篇。秦充賦二篇。李步昌賦二篇。侍郎謝多賦十篇。平陽公主舍人周長孺賦二篇。雒陽錡華賦九篇。〔二〕眭弘賦一篇。〔三〕別栩陽賦五篇。〔四〕臣昌市賦六篇。臣義賦二篇。黃門書者假史王商賦十三篇。侍中徐博賦四篇。黃門書者王廣呂嘉賦五篇。漢中都尉丞華龍賦二篇。左馮翊史路恭賦八篇。   右賦二十五家,百三十六篇。   〔一〕 師古曰:「東暆,縣名。暆音移。」   〔二〕 師古曰:「錡,姓;華,名。錡音魚綺反。」   〔三〕 師古曰:「即眭孟也。眭音先隨反。」   〔四〕 服虔曰:「栩音詡。」   客主賦十八篇。雜行出及頌德賦二十四篇。雜四夷及兵賦二十篇。雜中賢失意賦十二篇。雜思慕悲哀死賦十六篇。雜鼓琴劍戲賦十三篇。雜山陵水泡雲氣雨旱賦十六篇。〔一〕雜禽獸六畜昆蟲賦十八篇。雜器械草木賦三十三篇。(文)〔大〕雜賦三十四篇。成相雜辭十一篇。隱書十八篇。〔二〕   右雜賦十二家,二百三十三篇。   〔一〕 師古曰:「泡,水上浮漚也。泡音普交反。漚音一侯反。」   〔二〕 師古曰:「劉向別錄云『隱書者,疑其言以相問,對者以慮思之,可以無不諭』。」   高祖歌詩二篇。泰一雜甘泉壽宮歌詩十四篇。宗廟歌詩五篇。漢興以來兵所誅滅歌詩十四篇。出行巡狩及游歌詩十篇。臨江王及愁思節士歌詩四篇。李夫人及幸貴人歌詩三篇。詔賜中山靖王子噲及孺子妾冰未央材人歌詩四篇。〔一〕吳楚汝南歌詩十五篇。燕代謳雁門雲中隴西歌詩九篇。邯鄲河間歌詩四篇。齊鄭歌詩四篇。淮南歌詩四篇。左馮翊秦歌詩三篇。京兆尹秦歌詩五篇。河東蒲反歌詩一篇。黃門倡車忠等歌詩十五篇。雜各有主名歌詩十篇。雜歌詩九篇。雒陽歌詩四篇。河南周歌詩七篇。河南周歌聲曲折七篇。周謠歌詩七十五篇。周謠歌詩聲曲折七十五篇。諸神歌詩三篇。送迎靈頌歌詩三篇。周歌詩二篇。南郡歌詩五篇。   右歌詩二十八家,三百一十四篇。   〔一〕 師古曰:「孺子,王妾之有品號者也。妾,王之眾妾也。冰,其名。材人,天子內官。」   凡詩賦百六家,千三百一十八篇。入揚雄八篇。   傳曰:「不歌而誦謂之賦,登高能賦可以為大夫。」言感物造耑,材知深美,〔一〕可與圖事,故可以為列大夫也。古者諸侯卿大夫交接鄰國,以微言相感,當揖讓之時,必稱詩以諭其志,蓋以別賢不肖而觀盛衰焉。故孔子曰「不學詩,無以言」也。〔二〕春秋之後,周道浸壞,〔三〕聘問歌詠不行於列國,學詩之士逸在布衣,而賢人失志之賦作矣。大儒孫卿及楚臣屈原離讒憂國,皆作賦以風,〔四〕咸有惻隱古詩之義。其後宋玉、唐勒,漢興枚乘、司馬相如,下及揚子雲,競為侈麗閎衍之詞,沒其風諭之義。是以揚子悔之,曰:「詩人之賦麗以則,辭人之賦麗以淫。〔五〕如孔氏之門人用賦也,則賈誼登堂,相如入室矣,如其不用何!」〔六〕自孝武立樂府而采歌謠,於是有代趙之謳,秦楚之風,皆感於哀樂,緣事而發,亦可以觀風俗,知薄厚云。〔序〕詩賦為五種。   〔一〕 師古曰:「耑,古端字也。因物動志,則造辭義之端緒。」   〔二〕 師古曰:「論語載孔子戒伯魚之辭也。」   〔三〕 師古曰:「浸,漸也。」   〔四〕 師古曰:「離,遭也。風讀曰諷。次下亦同。」   〔五〕 師古曰:「辭人,言後代之為文辭。」   〔六〕 師古曰:「言孔氏之門既不用賦,不可如何。謂賈誼、相如無所施也。」   吳孫子兵法八十二篇。圖九卷。〔一〕齊孫子八十九篇。圖四卷。〔二〕公孫鞅二十七篇。吳起四十八篇。有列傳。范蠡二篇。越王句踐臣也。大夫種二篇。與范蠡俱事句踐。(季)〔李〕子十篇。娷一篇。〔三〕兵春秋一篇。龐煖三篇。〔四〕兒良一篇。〔五〕廣武君一篇。李左車。韓信三篇。〔六〕   右兵權謀十三家,二百五十九篇。   省伊尹、太公、管子、孫卿子、鶡冠子、蘇子、蒯通、陸賈、淮南王二百五十九種,出司馬法入禮也。   〔一〕 師古曰:「孫武也,臣於闔廬。」   〔二〕 師古曰:「孫臏。」   〔三〕 師古曰:「娷音女瑞反,蓋說兵法者,人名也。」   〔四〕 師古曰:「煖音許遠反,又音許元反。」   〔五〕 師古曰:「六國時人也。兒音五溪反。」   〔六〕 師古曰:「淮陰侯。」   權謀者,以正守國,以奇用兵,先計而後戰,兼形勢,包陰陽,用技巧者也。   楚兵法七篇。圖四卷。蚩尤二篇。見呂刑。孫軫五篇。圖二卷。繇敘二篇。王孫十六篇。圖五卷。尉繚三十一篇。魏公子二十一篇。圖十卷。名無忌,有列傳。景子十三篇。李良三篇。丁子一篇。項王一篇。名籍。   右兵形勢十一家,九十二篇。圖十八卷。   形勢者,雷動風舉,後發而先至,離合背鄉,變化無常,〔一〕以輕疾制敵者也。   〔一〕 師古曰:「背音步內反。鄉讀曰嚮。」   太壹兵法一篇。天一兵法三十五篇。神農兵法一篇。黃帝十六篇。圖三卷。封胡五篇。黃帝臣,依託也。風后十三篇。圖二卷。黃帝臣,依託也。力牧十五篇。黃帝臣,依託也。鵊冶子一篇。圖一卷。〔一〕鬼容區三篇。圖一卷。黃帝臣,依託。〔二〕地典六篇。孟子一篇。東父三十一篇。師曠八篇。晉平公臣。萇弘十五篇。周史。別成子望軍氣六篇。圖三卷。辟兵威勝方七十篇。   右陰陽十六家,二百四十九篇,圖十卷。   〔一〕 晉灼曰:「鵊音夾。」   〔二〕 師古曰;「即鬼臾區也。」   陰陽者,順時而發,推刑德,隨斗擊,因五勝,〔一〕假鬼神而為助者也。   〔一〕 師古曰:「五勝,五行相勝也。」   鮑子兵法十篇。圖一卷。五子胥十篇。圖一卷。公勝子五篇。苗子五篇。圖一卷。逢門射法二篇。〔一〕陰通成射法十一篇。李將軍射法三篇。〔二〕魏氏射法六篇。彊弩將軍王圍射法五卷。〔三〕望遠連弩射法具十五篇。護軍射師王賀射書五篇。蒲苴子弋法四篇。〔四〕劍道三十八篇。手搏六篇。雜家兵法五十七篇。蹴鞠二十五篇。〔五〕   右兵技巧十三家,百九十九篇。省墨子重,入蹴鞠也。   〔一〕 師古曰:「即逢蒙。」   〔二〕 師古曰:「李廣。」   〔三〕 師古曰:「圍,郁郅人也,見趙充國傳。」   〔四〕 師古曰:「苴音子余反。」   〔五〕 師古曰:「鞠以韋為之,實以物,蹴蹋之以為戲也。蹴鞠,陳力之事,故附於兵法焉。蹴音子六反。鞠音巨六反。」   技巧者,習手足,便器械,積機關,以立攻守之勝者也。   凡兵書五十三家,七百九十篇,圖四十三卷。省十家二百七十一篇重,入蹴鞠一家二十五篇,出司馬法百五十五篇入禮也。   兵家者,蓋出古司馬之職,王官之武備也。洪範八政,八曰師。孔子曰為國者「足食足兵」,〔一〕「以不教民戰,是謂棄之」〔二〕,明兵之重也。易曰「古者弦木為弧,剡木為矢,弧矢之利,以威天下」,〔三〕其用上矣。後世燿金為刃,割革為甲,〔四〕器械甚備。下及湯武受命,以師克亂而濟百姓,動之以仁義,行之以禮讓,司馬法是其遺事也。自春秋至於戰國,出奇設伏,變詐之兵並作。漢興,張良、韓信序次兵法,凡百八十二家,刪取要用,定著三十五家。諸呂用事而盜取之。武帝時,軍政楊僕捃摭遺逸,紀奏兵錄,〔五〕猶未能備。至于孝成,命任宏論次兵書為四種。   〔一〕 師古曰:「論語載孔子之言。無兵與食,不可以為國。」   〔二〕 師古曰:「亦論語所載孔子之言,非其不素習武備。」   〔三〕 師古曰:「下繫之辭也。弧,木弓也。剡謂銳而利之也,音弋冉反。」   〔四〕 師古曰:「燿讀與鑠同,謂銷也。」   〔五〕 師古曰;「捃摭,謂拾取之。捃音九問反。摭音之石反。」   泰壹雜子星二十八卷。五殘雜變星二十一卷。〔一〕黃帝雜子氣三十三篇。常從日月星氣二十一卷。〔二〕皇公雜子星二十二卷。淮南雜子星十九卷。泰壹雜子雲雨三十四卷。國章觀霓雲雨三十四卷。泰階六符一卷。〔三〕金度玉衡漢五星客流出入八篇。漢五星彗客行事占驗八卷。漢日旁氣行事占驗三卷。漢流星行事占驗八卷。漢日旁氣行占驗十三卷。漢日食月暈雜變行事占驗十三卷。海中星占驗十二卷。海中五星經雜事二十二卷。海中五星順逆二十八卷。海中二十八宿國分二十八卷。海中二十八宿臣分二十八卷。海中日月彗虹雜占十八卷。圖書祕記十七篇。   右天文二十一家,四百四十五卷。   〔一〕 師古曰:「五殘,星名也。見天文志。」   〔二〕 師古曰:「常從,人姓名也,老子師之。」   〔二〕 李奇曰:「三台謂之泰階,兩兩成體,三台故六。觀色以知吉凶,故曰符。」   天文者,序二十八宿,步五星日月,以紀吉凶之象,聖王所以參政也。易曰:「觀乎天文,以察時變。」〔一〕然星事〈歹凶〉悍,非湛密者弗能由也。〔二〕夫觀景以譴形,非明王亦不能服聽也。以不能由之臣,諫不能聽之王,此所以兩有患也。   〔一〕 師古曰:「賁卦之彖辭也。」   〔二〕 師古曰:「〈歹凶〉讀與凶同。湛讀曰沈。由,用也。」   黃帝五家曆三十三卷。顓頊曆二十一卷。顓頊五星曆十四卷。日月宿曆十三卷。夏殷周魯曆十四卷。天曆大曆十八卷。漢元殷周諜曆十七卷。耿昌月行帛圖二百三十二卷。耿昌月行度二卷。傳周五星行度三十九卷。律曆數法三卷。自古五星宿紀三十卷。太歲謀日晷二十九卷。帝王諸侯世譜二十卷。古來帝王年譜五卷。日晷書三十四卷。許商算術二十六卷。杜忠算術十六卷。   右曆譜十八家,六百六卷。   曆譜者,序四時之位,正分至之節,會日月五星之辰,以考寒暑殺生之實。故聖王必正曆數,以定三統服色之制,又以探知五星日月之會。凶阨之患,吉隆之喜,其術皆出焉。此聖人知命之術也,非天下之至材,其孰與焉!〔一〕道之亂也,患出於小人而強欲知天道者,壞大以為小,削遠以為近,是以道術破碎而難知也。   〔一〕 師古曰:「與讀曰豫。」   泰一陰陽二十三卷。黃帝陰陽二十五卷。黃帝諸子論陰陽二十五卷。諸王子論陰陽二十五卷。太元陰陽二十六卷。三典陰陽談論二十七卷。神農大幽五行二十七卷。四時五行經二十六卷。猛子閭昭二十五卷。陰陽五行時令十九卷。堪輿金匱十四卷。〔一〕務成子災異應十四卷。十二典災異應十二卷。鍾律災異二十六卷。鍾律叢辰日苑二十三卷。鍾律消息二十九卷。黃鍾七卷。天一六卷。泰一二十(二)九卷。刑德七卷。風鼓六甲二十四卷。風后孤虛二十卷。六合隨典二十五卷。轉位十二神二十五卷。羨門式法二十卷。羨門式二十卷。文解六甲十八卷。文解二十八宿二十八卷。五音奇胲用兵二十三卷。〔二〕五音奇胲刑德二十一卷。五音定名十五卷。   右五行三十一家,六百五十二卷。   〔一〕 師古曰:「許慎云『堪,天道;輿,地道也』。」   〔二〕 如淳曰:「音該。」師古曰:「許慎云『胲,軍中約也』。」   五行者,五常之形氣也。書云「初一曰五行,次二曰羞用五事」,〔一〕言進用五事以順五行也。貌、言、視、聽、思心失,而五行之序亂,五星之變作,皆出於律曆之數而分為一者也。〔二〕其法亦起五德終始,推其極則無不至。而小數家因此以為吉凶,而行於世,浸以相亂。〔三〕   〔一〕 師古曰:「周書洪範之辭也。」   〔二〕 師古曰:「說皆在五行志也。」   〔三〕 師古曰:「浸,漸也。」   龜書五十二卷。夏龜二十六卷。南龜書二十八卷。巨龜三十六卷。雜龜十六卷。蓍書二十八卷。周易三十八卷。周易明堂二十六卷。周易隨曲射匿五十卷。大筮衍易二十八卷。大次雜易三十卷。鼠序卜黃二十五卷。於陵欽易吉凶二十三卷。任良易旗七十一卷。易卦八具。   右蓍龜十五家,四百一卷。   蓍龜者,聖人之所用也。書曰:「女則有大疑,謀及卜筮。〔一〕」易曰:「定天下之吉凶,成天下之亹亹者,莫善於蓍龜。」「是故君子將有為也,將有行也,問焉而以言,其受命也如嚮,無有遠近幽深,遂知來物。非天下之至精,其孰能與於此!」〔二〕及至衰世,解於齊戒,而婁煩卜筮,〔三〕神明不應。故筮瀆不告,易以為忌;〔四〕龜厭不告,詩以為刺。〔五〕   〔一〕 師古曰:「周書洪範之辭也。言所為之事有疑,則以卜筮決之也。龜曰卜,蓍曰筮。」   〔二〕 師古曰:「皆上繫之辭也。亹亹,深遠也。言君子所為行,皆以其言問於易。受命如嚮者,謂示以吉凶,其應速疾,如響之隨聲也。遂猶究也。來物謂當來之事也。嚮與響同。與讀曰豫。」   〔三〕 師古曰:「解讀曰懈。齊讀曰齋。婁讀曰屢。」   〔四〕 師古曰:「易蒙卦之辭曰『初筮告,再三瀆,瀆則不告』,言童蒙之來決疑。初則以實而告,至於再三,為其煩瀆,乃不告也。」   〔五〕 師古曰:「小雅小旻之詩曰『我龜既厭,不我告猶』,言卜問煩數,媟嫚於龜,龜靈厭之,不告以道也。」   黃帝長柳占夢十一卷。甘德長柳占夢二十卷。武禁相衣器十四卷。嚏耳鳴雜占十六卷。〔一〕禎祥變怪二十一卷。人鬼精物六畜變怪二十一卷。變怪誥咎十三卷。執不祥劾鬼物八卷。請官除訞祥十九卷。〔二〕禳祀天文十八卷。〔三〕請禱致福十九卷。請雨止雨二十六卷。泰壹雜子候歲二十二卷。子贛雜子候歲二十六卷。五法積貯寶臧二十三卷。神農教田相土耕種十四卷。昭明子釣種生魚鱉八卷。種樹臧果相蠶十三卷。   右雜占十八家,三百一十三卷。   〔一〕 師古曰:「嚏音丁計反。」   〔二〕 師古曰:「訞字與妖同。」   〔三〕 師古曰:「禳,除災也,音人羊反。」   雜占者,紀百事之象,候善惡之徵。〔一〕易曰:「占事知來。」〔二〕眾占非一,而夢為大,故周有其官。〔三〕而詩載熊羆虺蛇眾魚旐旟之夢,著明大人之占,以考吉凶,〔四〕蓋參卜筮。春秋之說訞也,曰:「人之所忌,其氣炎以取之,訞由人興也。人失常則訞興,人無釁焉,訞不自作。」〔五〕故曰:「德勝不祥,義厭不惠。」〔六〕桑穀共生,大戊以興;鴝雉登鼎,武丁為宗。〔七〕然惑者不稽諸躬,而忌訞之見,〔八〕是以詩刺「召彼故老,訊之占夢」,〔九〕傷其舍本而憂末,不能勝凶咎也。   〔一〕 師古曰:「徵,證也。」   〔二〕 師古曰:「下繫之辭也。言有事而占,則睹方來之驗也。」   〔三〕 師古曰:「謂大卜掌三夢之法,又占夢中士二人,皆宗伯之屬官。」   〔四〕 師古曰:「小雅斯干之詩曰:『吉夢維何?維熊維羆,男子之祥;維虺維蛇,女子之祥。』無羊之詩曰:『牧人乃夢,眾維魚矣,旐維旟矣。大人占之,眾維魚矣,實維豐年,旐維旟矣,室家溱溱。』言熊羆虺蛇皆為吉祥之夢,而生男女。及見眾魚,則為豐年之應,旐旟則為多盛之象。大人占之,謂以聖人占夢之法占之也。畫龜蛇曰旐,鳥隼曰旟。」   〔五〕 師古曰:「申繻之辭也,事見莊公十四年。炎謂火之光始燄燄也。言人之所忌,其氣燄引致於災也。釁,瑕也。失常,謂反五常之德也。炎讀與燄同。」   〔六〕 師古曰:「厭音伊葉反。惠,順也。」   〔七〕 師古曰:「說在郊祀、五行志。」   〔八〕 師古曰:「稽,考也,計也。」   〔九〕 師古曰:「小雅正月之詩也。故老,元老也。訊,問也。言不能修德以禳災,但問元老以占夢之吉凶。」   山海經十三篇。國朝七卷。宮宅地形二十卷。相人二十四卷。相寶劍刀二十卷。相六畜三十八卷。   右形法六家,百二十二卷。   形法者,大舉九州之勢以立城郭室舍形,人及六畜骨法之度數、器物之形容以求其聲氣貴賤吉凶。猶律有長短,而各徵其聲,非有鬼神,數自然也。然形與氣相首尾,亦有有其形而無其氣,有其氣而無其形,此精微之獨異也。   凡數術百九十家,二千五百二十八卷。   數術者,皆明堂羲和史卜之職也。史官之廢久矣,其書既不能具,雖有其書而無其人。易曰:「苟非其人,道不虛行。」〔一〕春秋時魯有梓慎,鄭有裨灶,晉有卜偃,宋有子韋。六國時楚有甘公,魏有石申夫。漢有唐都,庶得麤觕。〔二〕蓋有因而成易,無因而成難,故因舊書以序數術為六種。   〔一〕 師古曰:「下繫之辭也。言道由人行。」   〔二〕 師古曰:「觕,粗略也,音才戶反。」   黃帝內經十八卷。外經三十(九)〔七〕卷。扁鵲內經九卷。外經十二卷。白氏內經三十八卷。外經三十六卷。旁篇二十五卷。   右醫經七家,二百一十六卷。   醫經者,原人血脈經(絡)〔落〕骨髓陰陽表裏,以起百病之本,死生之分,而用度箴石湯火所施,〔一〕調百藥齊和之所宜。〔二〕至齊之得,猶慈石取鐵,以物相使。拙者失理,以瘉為劇,(以死為生)〔以生為死〕。〔三〕   〔一〕 師古曰:「箴,所以刺病也。石謂砭石,即石箴也。古者攻病則有砭,今其術絕矣。箴音之林反。砭音彼廉反。」   〔二〕 師古曰:「齊音才詣反,其下並同。和音乎臥反。」   〔三〕 師古曰:「瘉讀與愈同。愈,差也。」   五藏六府痺十二病方三十卷。〔一〕五藏六府疝十六病方四十卷。〔二〕五藏六府癉十二病方四十卷。〔三〕風寒熱十六病方二十六卷。泰始黃帝扁鵲俞拊方二十三卷。〔四〕五藏傷中十一病方三十一卷。客疾五藏狂顛病方十七卷。金創瘲瘛方三十卷。〔五〕婦人嬰兒方十九卷。湯液經法三十二卷。神農黃帝食禁七卷。   右經方十一家,二百七十四卷。   〔一〕 師古曰:「痺,風溼之病,音必二反。」   〔二〕 師古曰:「疝,心腹氣病,音山諫反,〔又音刪〕。」   〔三〕 師古曰:「癉,黃病,音丁韓反。」   〔四〕 應劭曰:「黃帝時醫也。」師古曰:「拊音膚。」   〔五〕 服虔曰:「音〈疒挈〉引之〈疒挈〉。」師古曰:「小兒病也。瘛音充制反。瘲音子用反。」   經方者,本草石之寒溫,量疾病之淺深,假藥味之滋,因氣感之宜,辯五苦六辛,致水火之齊,以通閉解結,反之於平。及失其宜者,以熱益熱,以寒增寒,精氣內傷,不見於外,是所獨失也。故諺曰:「有病不治,常得中醫。」   容成陰道二十六卷。務成子陰道三十六卷。堯舜陰道二十三卷。湯盤庚陰道二十卷。天老雜子陰道二十五卷。天一陰道二十四卷。黃帝三王養陽方二十卷。三家內房有子方十七卷。   右房中八家,百八十六卷。   房中者,(性情)〔情性〕之極,至道之際,是以聖王制外樂以禁內情,而為之節文。傳曰:「先王之作樂,所以節百事也。」樂而有節,則和平壽考。及迷者弗顧,以生疾而隕性命。   宓戲雜子道二十篇。上聖雜子道二十六卷。道要雜子十八卷。黃帝雜子步引十二卷。黃帝岐伯按摩十卷。黃帝雜子芝菌十八卷。〔一〕黃帝雜子十九家方二十一卷。泰壹雜子十五家方二十二卷。神農雜子技道二十三卷。泰壹雜子黃冶三十一卷。〔二〕   右神僊十家,二百五卷。   〔一〕 師古曰:「服餌芝菌之法也。菌音求閔反。」   〔二〕 師古曰:「黃冶,釋在郊祀志。」   神僊者,所以保性命之真,而游求於其外者也。聊以盪意平心,同死生之域,〔一〕而無怵惕於胸中。然而或者專以為務,則誕欺怪迂之文彌以益多,〔二〕非聖王之所以教也。孔子曰:「索隱行怪,後世有述焉,吾不為之矣。」〔三〕   〔一〕 師古曰:「盪,滌。一曰,盪,放也。」   〔二〕 師古曰:「誕,大言也。迂,遠也。」   〔三〕 師古曰:「禮記載孔子之言。索隱,求索隱暗之事,而行怪迂之道,妄令後人有所祖述,非我本志。」   凡方技三十六家,八百六十八卷。   方技者,皆生生之具,王官之一守也。太古有岐伯、俞拊,中世有扁鵲、秦和,〔一〕蓋論病以及國,原診以知政。〔二〕漢興有倉公。今其技術晻味,〔三〕故論其書,以序方技為四種。   〔一〕 師古曰:「和,秦醫名也。」   〔二〕 師古曰:「診,視驗,謂視其脈及色候也。診音軫,又音丈刃反。」   〔三〕 師古曰:「晻與暗同。」   大凡書,六略三十八種,五百九十六家,萬三千二百六十九卷。入三家,五十篇,省兵十家。 ## 漢書卷三十一‧陳勝項籍傳第一   服虔曰:「傳次其時之先後耳,不以賢智功之大小也。」師古曰:「雖次時之先後,亦以事類相從。如江充、息夫躬與蒯通同傳,賈山與路溫舒同傳,嚴助與賈捐之同傳之類是也。」   陳勝字涉,陽城人。〔一〕吳廣,字叔,陽夏人也。〔二〕勝少時,嘗與人傭耕。〔三〕輟耕之壟上,〔四〕悵然甚久,曰:「苟富貴,無相忘!」〔五〕傭者笑而應曰:「若為傭耕,何富貴也?」勝太息曰:「嗟乎,燕雀安知鴻鵠之志哉!」〔六〕   〔一〕 師古曰:「地理志屬汝南郡。」   〔二〕 師古曰:「地理志屬淮陽。夏音工雅反。」   〔三〕 師古曰:「與人,與人俱也。傭耕,謂受其雇直而為之耕,言賣功傭也。」   〔四〕 師古曰:「輟,止也。之,往也。壟上,謂田中之高處。」   〔五〕 師古曰:「但一人富貴,不問彼此,皆不相忘也。」   〔六〕 師古曰:「鴻,大鳥也,水居。鵠,黃鵠也,一舉千里。鵠音胡督反。」   秦二世元年秋七月,發閭左戍漁陽九百人,〔一〕勝、廣皆為屯長。〔二〕行至鄿大澤鄉,會天大雨,道不通,度已失期。失期法斬,〔三〕勝、廣乃謀曰:「今亡亦死,舉大計亦死,等死,死國可乎?」勝曰:「天下苦秦久矣。吾聞二世,少子,不當立,當立者乃公子扶蘇。扶蘇以數諫故不得立,上使外將兵。〔四〕今或聞無罪,二世殺之。百姓多聞其賢,未知其死。〔五〕項燕為楚將,數有功〔六〕,愛士卒,楚人憐之。或以為在。今誠以吾眾為天下倡,宜多應者。」〔七〕廣以為然。乃行卜。卜者知其指意,曰:「足下事皆成,有功。然足下卜之鬼乎!」〔八〕勝、廣喜,念鬼,曰:「此教我先威眾耳。」乃丹書帛曰「陳勝王」,置人所罾魚腹中。〔九〕卒買魚亨食,得書,已怪之矣。〔一0〕又間令廣之次所旁叢祠中,夜構火,狐鳴呼曰:「大楚興,陳勝王。」〔一一〕卒皆夜驚恐。旦日,卒中往往指目勝、廣。〔一二〕   〔一〕 師古曰:「閭,里門也。發閭左之人皆遣戍也。解具在食貨志。」   〔二〕 師古曰:「人所聚曰屯,為其長帥也。」   〔三〕 師古曰:「度謂量計之,音大各反。」   〔四〕 師古曰:「數音所角反。下皆類此。」   〔五〕 如淳曰:「扶蘇自殺,故人不知其死。或以為不知何坐而死,故天下冤二世殺之。」師古曰:「如、或說皆非也。此言我聞二世已殺扶蘇矣,而百姓皆未知之,故勝、廣舉事詐自稱扶蘇耳。」   〔六〕 師古曰:「燕音一千反。」   〔七〕 師古曰:「倡讀曰唱,謂首號令也。」   〔八〕 李奇曰:「卜者誡曰,所卜事雖成,當死為鬼。惡指斥言,而勝失其指,反依鬼神起怪也。」蘇林曰:「狐鳴祠中即是也。」如淳曰:「以鬼道威眾乎,或但用人事也。」師古曰:「李、如之說皆非也。卜者云事成有功,然須假託鬼神乃可暴起耳。故勝、廣曉此意,則為魚書狐鳴以威眾耳。」   〔九〕 師古曰:「罾,魚網也,形如仰繖蓋,四維而舉之,音曾。」   〔一0〕師古曰:「亨音普庚反。」   〔一一〕鄭氏曰:「間謂竊令人行也。」張晏曰:「戍人所止處也。叢,鬼所憑也。」師古曰:「張說非也。此言密於廣所次舍處旁側叢祠中為之,非戍人所止處也。叢謂草木岑蔚者也。祠,神祠也。構謂結起也。呼音火故反。」   〔一二〕師古曰:「指而私目視之。」   勝、廣素愛人,士卒多為用。將尉醉,〔一〕廣故數言欲亡,忿尉,令辱之,以激怒其眾。尉果笞廣。尉劍挺,廣起奪而殺尉。〔二〕勝佐之,并殺兩尉。召令徒屬曰:「公等遇雨,皆已失期,當斬。藉弟令毋斬,〔三〕而戍死者固什六七。且壯士不死則已,死則舉大名耳。侯王將相,寧有種乎!」〔四〕徒屬皆曰:「敬受令。」乃詐稱公子扶蘇、項燕,從民望也。袒右,稱大楚。〔五〕為壇而盟,祭以尉首。〔六〕勝自立為將軍,廣為都尉。攻大澤鄉,拔之。收兵而攻鄿,蘄下。乃令符離人葛嬰將兵徇蘄以東,〔七〕攻銍、酇、苦、柘、譙,皆下之。〔八〕行收兵,比至陳,〔九〕兵車六七百乘,騎千餘,卒數萬人。攻陳,陳守令皆不在,〔一0〕獨守丞與戰譙門中。〔一一〕不勝,守丞死。乃入據陳。數日,號召三老豪桀會計事。〔一二〕皆曰:「將軍身被堅執銳,〔一三〕伐無道,誅暴秦,復立楚之社稷,功宜為王。」勝乃立為王,號(為)張楚。〔一四〕   〔一〕 師古曰:「將尉者,其官本尉耳。時領戍人,故為將尉。」   〔二〕 師古曰:「挺,拔也。尉劍自拔出,廣因奪取之。」   〔三〕 服虔曰:「藉猶借也。弟,使也。」應劭曰:「藉,吏士名藉也。弟,次也。言今失期當斬,就使藉弟幸得不斬,戍死者固十六七也。」蘇林曰:「藉,假;弟,且也。」晉灼曰:「酈食其傳『弟言之』,外戚傳『弟一見我』,蘇說是也。」師古曰:「服、應說弟義皆非也。晉氏意頗近之,而猶未得。漢書諸言弟者甚眾。弟,但也,語有緩急耳。言但令無斬也。今俗人語稱但者,急言之則音如弟矣。酈食其、外戚傳所云弟者,皆謂但耳,義非且也。」   〔四〕 師古曰:「言求之而得,不必胤冑。」   〔五〕 師古曰:「袒右者,脫右肩之衣。當時取異於凡眾也。」   〔六〕 師古曰:「以所殺尉之首祭神也。」   〔七〕 李奇曰:「徇,略也。」師古曰:「音似峻反。」   〔八〕 師古曰:「五縣名也。銍音竹乙反。酇音才多反。」   〔九〕 師古曰:「比音必寐反。」   〔一0〕師古曰:「守,郡守也。令,縣令也。」   〔一一〕晉灼曰:「譙門,義闕。」師古曰:「守丞,謂郡丞之居守者。一曰郡守之丞,故曰守丞。譙門,謂門上為高樓以望者耳。樓一名譙,故謂美麗之樓為麗譙。譙亦呼為巢。所謂巢車者,亦於兵(革)〔車〕之上為樓以望敵也。譙巢聲相近,本一物也。今流俗書本譙下有城字,非也。此自陳耳,非譙之城。譙城前已下矣。」   〔一二〕師古曰:「號令召呼之。」   〔一三〕師古曰:「堅,堅甲也。銳,利兵也。」   〔一四〕劉德曰:「若云張大楚國也。」張晏曰:「先是楚為秦滅,已弛,今立楚,為張也。」師古曰:「張說是也。」   於是諸郡縣苦秦吏暴,皆殺其長吏,將以應勝。乃以廣為假王,監諸將以西擊滎陽。令陳人武臣、張耳、陳餘徇趙,汝陰人鄧宗徇九江郡。當此時,楚兵數千人為聚者不可勝數。〔一〕   〔一〕 師古曰:「聚音材喻反。」   葛嬰至東城,立襄彊為楚王。〔一〕後聞勝已立,因殺襄彊,還報。至陳,勝殺嬰,令魏人周市北徇魏地。〔二〕廣圍滎陽。李由為三川守守滎陽,廣不能下。勝徵國之豪桀與計,〔三〕以上蔡人房君蔡賜為上柱國。〔四〕   〔一〕 師古曰:「東城,縣名,地理志屬九江郡。」   〔二〕 師古曰:「即梁地,非河東之魏也。」   〔三〕 師古曰:「徵,召也。」   〔四〕 鄭氏曰:「房君,官號也。姓蔡名賜。」晉灼曰:「張耳傳言相國房君是也。」師古曰:「房君者,封邑之名,非官號也。」   周文,陳賢人也,嘗為項燕軍視日,〔一〕事春申君,〔二〕自言習兵。勝與之將軍印,西擊秦。行收兵至關,車千乘,卒十萬,至戲,軍焉。〔三〕秦令少府章邯免驪山徒、人奴產子,〔四〕悉發以擊楚軍,大敗之。周文走出關,止屯曹陽。〔五〕二月餘,章邯追敗之,復走黽池。〔六〕十餘日,章邯擊,大破之。周文自剄,軍遂不戰。   〔一〕 文穎曰:「周文即周章也。」服虔曰:「視日旁氣也。」如淳曰:「視日時吉凶舉動之占。」師古曰:「視日,如說是也。」   〔二〕 應劭曰:「楚相黃歇。」   〔三〕 師古曰:「戲,水名,在新豐東,音許宜反。解具在高紀。」   〔四〕 服虔曰:「家人之產奴也。」師古曰:「奴產子,猶今人云家生奴也。」   〔五〕 晉灼曰:「亭名也,在弘農東十三里,魏武帝改為好陽。」師古曰:「曹水之陽也。其水出陝縣西南峴頭山而北流入河,今謂之好陽澗,在陝縣西四十五里。」   〔六〕 師古曰:「黽音湎。」   武臣至邯鄲,自立為趙王,陳餘為大將軍,張耳、召騷為左右丞相。〔一〕勝怒,捕繫武臣等家室,欲誅之。柱國曰:「秦未亡而誅趙王將相家屬,此生一秦,〔二〕不如因立之。」勝乃遣使者賀趙,而徙繫武臣等家屬宮中。〔三〕而封張耳子敖為成都君,趣趙兵亟入關。〔四〕趙王將相相與謀曰:「王王趙,非楚意也。楚已誅秦,必加兵於趙。計莫如毋西兵,〔五〕使使北徇燕地以自廣。趙南據大河,北有燕代,楚雖勝秦,不敢制趙,若不勝秦,必重趙。〔六〕趙承秦楚之敝,可以得志於天下。」趙王以為然,因不西兵,而遣故上谷卒史韓廣將兵北徇燕。〔七〕   〔一〕 師古曰:「召讀曰邵。」   〔二〕 師古曰:「言為讎敵,與秦無異。」   〔三〕 師古曰:「徙居宮中,示優禮也。拘而不遣,故謂之繫。」   〔四〕 師古曰:「趣讀曰促。亟,急也,音居力反。」   〔五〕 師古曰:「勿令兵西出也。」   〔六〕 師古曰:「重謂尊重也。」   〔七〕 張晏曰:「卒史,曹史也。」   燕地貴人豪桀謂韓廣曰:「楚趙皆已立王。燕雖小,亦萬乘之國也,願將軍立為王。」韓廣曰:「廣母在趙,不可。」燕人曰:「趙方西憂秦,南憂楚,其力不能禁我。且以楚之強,不敢害趙王將相之家,今趙(又)〔獨〕安敢害將軍(之)家乎?」韓廣以為然,乃自立為燕王。居數月,趙奉燕王母家屬歸之。   是時,諸將徇地者不可勝數。周市北至狄,〔一〕狄人田儋殺狄令,自立為齊王,反擊周市。市軍散,還至魏地,立魏後故甯陵君咎為魏王。〔二〕咎在勝所,不得之魏。魏地已定,欲立周市為王,市不肯。使者五反,〔三〕勝乃立甯陵君為魏王,遣之國。周市為相。   〔一〕 師古曰:「縣名也,後漢安帝時改名臨濟。」   〔二〕 應劭曰:「魏諸公子,名咎。欲立六國後以樹黨也。」   〔三〕 師古曰:「反謂回還也。」   將軍田臧等相與謀曰:「周章軍已破,〔一〕秦兵且至,我守滎陽城不能下,秦軍至,必大敗。不如少遺兵,足以守滎陽,〔二〕悉精兵迎秦軍。〔三〕今假王驕,不知兵權,不可與計,非誅之,事恐敗。」因相與矯陳王令以誅吳廣,〔四〕獻其首於勝。勝使賜田臧楚令尹印,使為上將。田臧乃使諸將李歸等守滎陽城,自以精兵西迎秦軍於敖倉。與戰,田臧死,軍破。章邯進擊李歸等滎陽下,破之,李歸死。   〔一〕 服虔曰:「周章即周文。」   〔二〕 師古曰:「遺,留也。」   〔三〕 師古曰:「悉,盡也。」   〔四〕 師古曰:「矯,詐也。託言受令也。」   陽城人鄧說將兵居郯,〔一〕章邯別將擊破之,鄧說走陳。銍人五逢將兵居許,章邯擊破之。五逢亦走陳。勝誅鄧說。   〔一〕 師古曰:「說讀曰悅。郯,東海縣也,音談。」   勝初立時,淩人秦嘉、銍人董緤、符離人朱雞石、取慮人鄭布、徐人丁疾等皆特起,〔一〕將兵圍東海守於郯。勝聞,乃使武平君畔為將軍,〔二〕監郯下軍。秦嘉自立為大司馬,惡屬人,〔三〕告軍吏曰:「武平君年少,不知兵事,勿聽。」因矯以王命殺武平君畔。   〔一〕 張晏曰:「淩,泗水縣也。銍、符離,沛縣也。取慮、徐,臨淮縣也。」師古曰:「緤音先列反。取音趨,又音秋。慮音廬。」   〔二〕 張晏曰:「畔,名也。」   〔三〕 師古曰:「不欲統屬於人。」   章邯已破五逢,擊陳,柱國房君死。章邯又進擊陳西張賀軍。勝出臨戰,軍破,張賀死。   臘月,〔一〕勝之汝陰,還至下城父,〔二〕其御莊賈殺勝以降秦。葬碭,諡曰隱王。   〔一〕 張晏曰:「秦之臘月,夏之九月。」臣瓚曰:「建丑之月也。」師古曰:「史記云胡亥二年十月誅葛嬰,十一月周文死,十二月陳涉死。瓚說是也。」   〔二〕 師古曰:「下城父,地名,在城父縣東。父音甫。」   勝故涓人將軍呂臣為蒼頭軍,〔一〕起新陽,〔二〕攻陳下之,殺莊賈,復以陳為楚。   〔一〕 應劭曰:「涓人,如謁者。將軍姓呂名臣也。時軍皆著青巾,故曰蒼頭。」服虔曰:「蒼頭謂士卒青帛巾,若赤眉之號,以相別也。」師古曰:「涓,潔也。涓人,主潔除之人。涓音蠲。」   〔二〕 師古曰:「縣名也,屬汝南郡。」   初,勝令銍人宋留將兵定南陽,入武關。留已徇南陽,聞勝死,南陽復為秦。〔一〕宋留不能入武關,乃東至新蔡,遇秦軍,宋留以軍降秦。秦傳留至咸陽,車裂留以徇。〔二〕   〔一〕 師古曰:「為音于偽反。」   〔二〕 師古曰:「徇,行示也,以示眾為戒。徇音辭峻反。」   秦嘉等聞勝軍敗,乃立景駒為楚王,引兵之方與,〔一〕欲擊秦軍濟陰下。使公孫慶使齊王,欲與并力俱進。齊王曰:「陳王戰敗,未知其死生,楚安得不請而立王?」公孫慶曰:「齊不請楚而立王,楚何故請齊而立王?且楚首事,當令於天下。」〔二〕田儋殺公孫慶。   〔一〕 師古曰:「之,往也。方與,縣名也。方音房。與音豫。」   〔二〕 師古曰:「首事,謂最先(兵起)〔起兵〕。」   秦左右校復攻陳,下之。呂將軍走,徼兵復聚,〔一〕與番盜英布相遇,〔二〕攻擊秦左右校,破之青波,〔三〕復以陳為楚。會項梁立懷王孫心為楚王。   〔一〕 如淳曰:「徼,要也。徼(要)散卒復相聚斂也。」師古曰:「徼音工堯反。」   〔二〕 師古曰:「番即番陽縣也。於番為盜,故曰番盜。番音蒲何反。其後番字改作鄱。」   〔三〕 文穎曰:「地名也。」   陳勝王凡六月。初為王,其故人嘗與傭耕者聞之,乃之陳,叩宮門曰:「吾欲見涉。」宮門令欲縛之。自辯數,乃置,〔一〕不肯為通。勝出,遮道而呼涉。〔二〕乃召見,載與歸。入宮,見殿屋帷帳,客曰:「夥,涉之為王沈沈者!」〔三〕楚人謂多為夥,故天下傳之,「夥涉為王」,由陳涉始。客出入愈益發舒,言勝故情。或言「客愚無知,專妄言,輕威。」勝斬之。諸故人皆自引去,由是無親勝者。以朱防為中正,胡武為司過,主司群臣。諸將徇地,至,令之不是者,繫而罪之。以苛察為忠。其所不善者,不下吏,輒自治。〔四〕勝信用之,諸將以故不親附。此其所以敗也。   〔一〕 師古曰:「辯數,謂自分別其姓名也,并歷道與涉故舊之事,故舍而不縛也。數音山羽反。」   〔二〕 師古曰:「呼謂大喚也,音火故反。」   〔三〕 應劭曰:「夥音禍。沈沈,宮室深邃之貌也。沈音長含反。」   〔四〕 師古曰:「不以付吏,而防、武自治之。」   勝雖已死,其所置遣侯王將相竟亡秦。高祖時為勝置守冢于碭,至今血食。王莽敗,乃絕。〔一〕   〔一〕 師古曰:「至今血食者,司馬遷作史記本語也。莽敗乃絕者,班固之詞也。於文為衍,蓋失不刪耳。」   項籍字羽,下相人也。〔一〕初起,年二十四。其季父梁,梁父即楚名將項燕者也。家世楚將,封於項,〔二〕故姓項氏。   〔一〕 韋昭曰:「臨淮縣。」   〔二〕 師古:「即今項城縣。」   籍少時,學書不成,去;學劍又不成,去。梁怒之。籍曰:「書足記姓名而已。劍一人敵,不足學,學萬人敵耳。」於是梁奇其意,乃教以兵法。籍大喜,略知其意,又不肯竟。梁嘗有櫟陽逮,請蘄獄掾曹咎書抵櫟陽獄史司馬欣,以故事皆已。〔一〕梁嘗殺人,與籍避仇吳中。吳中賢士大夫皆出梁下。〔二〕每有大繇役及喪,梁常主辦,陰以兵法部勒賓客子弟,以知其能。秦始皇帝東遊會稽,渡浙江,〔三〕梁與籍觀。籍曰:「彼可取而代也。」梁掩其口,曰:「無妄言,族矣!」〔四〕梁以此奇籍。籍長八尺二寸,力扛鼎,〔五〕才氣過人。吳中(弟子)〔子弟〕皆憚籍。   〔一〕 應劭曰:「項梁曾坐事傳繫櫟陽獄,從蘄獄掾曹咎取書與司馬欣。抵,相歸抵也。已,止也。」   〔二〕 師古曰:「言皆不及也。」   〔三〕 應劭曰:「浙音折。」晉灼曰:「江水至會稽山陰為浙江。」   〔四〕 師古曰:「凡言族者,謂族誅之。」   〔五〕 師古曰:「扛,舉也,音江。」   秦二世元年,陳勝起。九月,會稽假守通〔一〕素賢梁,乃召與計事。梁曰:「方今江西皆反秦,此亦天亡秦時也。先發制人,後發制於人。」守歎曰:「聞夫子楚將世家,唯足下耳!」梁曰:「吳有奇士桓楚,亡在澤中,人莫知其處,獨籍知之。」梁乃戒籍持劍居外待。梁復入,與守語曰:「請召籍,使受令召桓楚。」籍入,梁眴籍曰:「可行矣!」〔二〕籍遂拔劍擊斬守。梁持守頭,佩其印綬。門下驚擾,籍所擊殺數十百人。〔三〕府中皆讋伏,莫敢復起。〔四〕梁乃召故人所知豪吏,諭以所為,〔五〕遂舉吳中兵。使人收下縣,〔六〕得精兵八千人,部署豪桀為校尉、候、司馬。〔七〕有一人不得官,自言。梁曰:「某時某喪,使公主某事,不能辦,以故不任公。」眾乃皆服。梁為會稽將,籍為裨將,〔八〕徇下縣。   〔一〕 張晏曰:「假守,兼守也。」,晉灼曰:「楚漢春秋云姓殷。」   〔二〕 師古曰:「眴,動目也,音舜,動目而使之也。今書本有作眄字者,流俗所改耳。」   〔三〕 師古曰:「數十百人者,八九十乃至百也。他皆類此。」   〔四〕 師古曰:「讋,失氣也,音章涉反。」   〔五〕 師古曰:「諭,曉告之。」   〔六〕 師古曰:「四面諸縣也。非郡所都,故謂之下也。」   〔七〕 師古曰:「分部而署置之。」   〔八〕 師古曰:「裨,助也,相副助也。裨音頻移反。他皆類此。」   秦二年,廣陵人召平為陳勝徇廣陵,〔一〕未下。聞陳勝敗走,秦將章邯且至,乃渡江矯陳王令,拜梁為楚上柱國,曰:「江東已定,急引兵西擊秦。」梁乃以八千人渡江而西。聞陳嬰已下東陽,使使欲與連和俱西。陳嬰者,故東陽令史,〔二〕居縣,素信,為長者。〔三〕東陽少年殺其令,相聚數千人,欲立長,無適用,〔四〕乃請陳嬰。嬰謝不能,遂強立之,縣中從之者得二萬人。欲立嬰為王,異軍蒼頭特起。〔五〕嬰母謂嬰曰:「自吾為乃家婦,聞先故未曾貴。〔六〕今暴得大名,不祥。不如有所屬,事成猶得封侯,事敗易以亡,非世所指名也。」嬰乃不敢為王,謂其軍〔吏〕曰:「項氏世世將家,有名於楚,今欲舉大事,將非其人,不可。〔七〕我倚名族,亡秦必矣。」〔八〕其眾從之,乃以其兵屬梁。梁渡淮,英布、蒲將軍亦以其兵屬焉。〔九〕凡六七萬人,軍下邳。   〔一〕 師古曰:「召讀曰邵。」   〔二〕 蘇林曰:「曹史也。」晉灼曰:「漢儀注令(史)〔吏〕曰令史,丞(史)〔吏〕曰丞史。」師古曰:「晉說是也。」   〔三〕 師古曰:「素立恩信,號為長者。」   〔四〕 師古曰:「適,主也,音與的同。」   〔五〕 應劭曰:「言與眾異也。」   〔六〕 師古曰:「乃,汝也。」   〔七〕 師古曰:「言以不材之人為將,不可求勝也。」   〔八〕 師古曰:「倚,依也,音於綺反。」   〔九〕 服虔曰:「英布起於蒲地,因以為號也。」如淳曰:「史記項羽紀言當陽君、蒲將軍皆屬項羽,(自比)〔此自〕更有蒲將軍也。」師古曰:「此二人也,服說失之。若是一人,不當先言姓名,後乃稱將軍也。」   是時,秦嘉已立景駒為楚王,軍彭城東,欲以距梁。梁謂軍吏曰:「陳王首事,戰不利,未聞所在。今秦嘉背陳王立景駒,大逆亡道。」乃引兵擊秦嘉。〔嘉〕軍敗走,追至胡陵。嘉還戰〔一〕一日,嘉死,軍降。景駒走死梁地。梁已并秦嘉軍,〔軍〕胡陵,將引而西。章邯至栗,〔二〕梁使別將朱雞石、餘樊君與戰。餘樊君死。朱雞石敗,亡走胡陵。梁乃引兵入薛,誅朱雞石。梁前使羽別攻襄城,襄城堅守不下。已拔,皆阬之,〔三〕還報梁。聞陳王定死,召諸別將會薛計事。時沛公亦從沛往。   〔一〕 師古曰:「復來戰。」   〔二〕 師古曰:「栗,縣名。地理志屬沛郡。」   〔三〕 師古曰:「陷之於阬,盡殺之。」   居鄛人范增〔一〕年七十,素好奇計,往說梁曰:「陳勝敗固當。〔二〕夫秦滅六國,楚最亡罪,自懷王入秦不反,楚人憐之至今,故南公稱曰『楚雖三戶,亡秦必楚』。〔三〕今陳勝首事,不立楚後,其勢不長。今君起江東,楚蠭起之將皆爭附君者,〔四〕以君世世楚將,為能復立楚之後也。」於是梁乃求楚懷王孫心,在民間為人牧羊,立以為楚懷王,從民望也。陳嬰為上柱國,封五縣。與懷王都盱台。〔五〕梁自號武信君,引兵攻亢父。〔六〕   〔一〕 晉灼曰:「鄛音鄛絕之鄛。」師古曰:「居鄛,縣名也,地理志屬廬江郡。鄛音巢,字亦作巢。本春秋時巢國。」   〔二〕 師古曰:「言其計畫非是,宜應敗也。」   〔三〕 服虔曰:「南公,南方之老人也。」蘇林曰:「但令有三戶在,其怨深,足以亡秦。」   〔四〕 師古曰:「蠭,古蜂字也。蠭起,如蠭之起,言其眾也。一說蠭與鋒同,言鋒銳而起者。」   〔五〕 師古曰:「盱音許于反。台音怡。」   〔六〕 師古曰:「亢音抗。父音甫。」   初,章邯既殺齊王田儋於臨菑,〔一〕田假復自立為齊王。儋弟榮走保東阿,章邯追圍之。梁引兵救東阿,大破秦軍東阿,田榮即引兵歸,逐王假。假亡走楚,相田角亡走趙。角弟閒,故將,居趙不敢歸。田榮立儋子市為齊王。梁已破東阿下軍,遂追秦軍。數使使趣齊兵俱西。〔二〕榮曰:「楚殺田假,趙殺田角、田閒,乃發兵。」梁曰:「田假與國之王,〔三〕窮來歸我,不忍殺。」趙亦不殺角、閒以市於齊。〔四〕齊遂不肯發兵助楚。梁使羽與沛公別攻城陽,屠之。西破秦軍濮陽東,秦兵收入濮陽。沛公、羽攻定陶。定陶未下,去,西略地至雍丘,大破秦軍,斬李由。還攻外黃,外黃未下。   〔一〕 師古曰:「高紀及儋傳並言於臨濟,此獨言臨菑,疑此誤也。」   〔二〕 師古曰:「趣讀曰促。」   〔三〕 張晏曰:「與,黨與也。」   〔四〕 張晏曰:「若市買相貿易以利也。」梁救榮難,榮猶不用命。梁念殺假等,榮未必多出兵,不如待以(初)〔禮〕,又可以貿易他利,以除己害,遂背德,可輔假以伐齊,故曰市。市,貿易也。」晉灼曰:「欲令楚殺田假,以為己利,而楚保全不殺,以買其計,故曰市也。」師古曰:「二說皆非也。市者,以角、閒市取齊兵也,直言趙不殺角、閒以求齊兵耳。」   梁起東阿,比至定陶,再破秦軍,〔一〕羽等又斬李由,益輕秦,有驕色。宋義諫曰:「戰勝而將驕卒惰者敗。今少惰矣,秦兵日益,臣為君畏之。」梁不聽。乃使宋義於齊。道遇齊使者高陵君顯〔二〕,曰:「公將見武信君乎?」曰:「然。」義曰:「臣論武信君軍必敗。公徐行則免,疾行則及禍。」秦果悉起兵益章邯,夜銜枚擊楚,大破之定陶,〔三〕梁死。沛公與羽去外黃,攻陳留,陳留堅守不下。沛公、羽相與謀曰:「今梁軍敗,士卒恐。」乃與呂臣俱引兵而東。呂臣軍彭城東,羽軍彭城西,沛公軍碭。   〔一〕 師古曰:「比音必寐反。」   〔二〕 張晏曰:「名顯,封於高陵。」晉灼曰:「高陵,瑯邪縣也。」   〔三〕 師古曰:「銜枚,解在高紀。」   章邯已破梁軍,則以為楚地兵不足憂,乃渡河北擊趙,大破之。當此之時,趙歇為王,陳餘為將,張耳為相,走入鉅鹿城。〔一〕秦將王離、涉閒圍鉅鹿,〔二〕章邯軍其南,築甬道而輸之粟。〔三〕陳餘將卒數萬人軍鉅鹿北,所謂河北軍也。   〔一〕 師古曰:「趙歇、張耳共入鉅鹿也。」   〔二〕 張晏曰:「秦二將也。王離,王翦孫。涉,姓;閒,名也。」   〔三〕 師古曰:「章邯為甬道而運粟,以饟王離、涉閒之軍。」   宋義所遇齊使者高陵君顯見楚懷王曰:「宋義論武信君必敗,數日果敗。軍未戰先見敗徵,〔一〕可謂知兵矣。」王召宋義與計事而說之,〔二〕因以為上將軍;羽為魯公,為次將,范增為末將。諸別將皆屬,號卿子冠軍。〔三〕北救趙,至安陽,留不進。〔四〕秦三年,羽謂宋義曰:「今秦軍圍鉅鹿,疾引兵渡河,楚擊其外,趙應其內,破秦軍必矣。」宋義曰:「不然。夫搏牛之虻不可以破蝨。〔五〕今秦攻趙,戰勝則兵罷,我承其敝;〔六〕不勝,則我引兵鼓行而西,必舉秦矣。〔七〕故不如先鬥秦、趙。夫擊輕銳,我不如公;坐運籌策,公不如我。」因下令軍中曰:「猛如虎,佷如羊,貪如狼,強不可令者,皆斬。」遣其子襄相齊,身送之無鹽,〔八〕飲酒高會。〔九〕天寒大雨,士卒凍飢。羽曰:「將戮力而攻秦,久留不行。今歲飢民貧,卒食半菽,〔一0〕軍無見糧,〔一一〕乃飲酒高會,不引兵渡河因趙食,與并力擊秦,乃曰『承其敝』。夫以秦之強,攻新造之趙,其勢必舉趙。趙舉秦強,何敝之承!且國兵新破,王坐不安席,掃境內而屬將軍,〔一二〕國家安危,在此一舉。今不卹士卒而徇私(宴),非社稷之臣也。」羽晨朝上將軍宋義,即其帳中斬義頭。〔一三〕出令軍中曰:「宋義與齊謀反楚,楚王陰令籍誅之。」諸將讋服,〔一四〕莫敢枝梧。〔一五〕皆曰:「首立楚者,將軍家也。今將軍誅亂。」乃相與共立羽為假上將軍。〔一六〕使人追宋義子,及之齊,殺之。使桓楚報命於王。王因使使立羽為上將軍。   〔一〕 師古曰:「徵,證也。」   〔二〕 師古曰:「說讀曰悅。」   〔三〕 師古曰:「冠軍,言其在諸軍之上。」   〔四〕 師古曰:「今相州安陽縣。」   〔五〕 張晏曰:「搏音博。」蘇林曰:「虻喻秦,蝨喻章邯等,言小大不同勢,欲滅秦當寬邯等也。」如淳曰:「猶言本欲以大力伐秦,而不可以救趙也。」師古曰:「搏,擊也,言以手擊牛之背,可以殺其上虻,而不能破蝨,喻今將兵方欲滅秦,不可盡力與章邯即戰。或未能禽,徒費力也。如說近也。」   〔六〕 師古曰:「罷讀曰疲。」   〔七〕 師古曰:「鼓行,謂擊鼓而行,無畏懼也。」   〔八〕 師古曰:「縣名。」   〔九〕 師古曰:「高會,大會也。」   〔一0〕孟康曰:「半,五升器名也。」臣瓚曰:「土卒食蔬菜以菽雜半之。」師古曰:「瓚說是也。菽謂豆也。」   〔一一〕師古曰:「無見在之糧。」   〔一二〕師古曰:「屬,委也,音之欲反。」   〔一三〕師古曰:「即,就也。」   〔一四〕師古曰:「讋,失氣也,音之涉反。」   〔一五〕如淳曰:「梧音悟。枝梧猶枝扞也。」臣瓚曰:「小柱為枝,邪柱為梧,今屋梧邪柱是也。」   〔一六〕師古曰:「未得懷王之命,故且為假也。」   羽已殺卿子冠軍,威震楚國,名聞諸侯。乃遣當陽君、蒲將軍將卒二萬人渡河救鉅鹿。戰少利,陳餘復請兵。羽乃悉引兵渡河。已渡,皆湛舡,〔一〕破釜甑,燒廬舍,持三日糧,視士必死,無還心。〔二〕於是至則圍王離,與秦軍遇,九戰,絕甬道,大破之,殺蘇角,〔三〕虜王離。涉閒不降,自燒殺。當是時,楚兵冠諸侯。〔四〕諸侯軍救鉅鹿者十餘壁,莫敢縱兵。及楚擊秦,諸侯皆從壁上觀。楚戰士無不一當十,呼聲動天地。諸侯軍人人惴恐。〔六〕於是楚已破秦軍,羽見諸侯將,入轅門,〔七〕膝行而前,莫敢仰視。羽繇是始為諸侯上將軍,〔八〕兵皆屬焉。   〔一〕 師古曰:「湛讀曰沈,謂沈沒其舡於水中。」   〔二〕 師古曰:「視讀曰示。」   〔三〕 文穎曰:「秦將。」   〔四〕 師古曰:「言最為上也。」   〔五〕 師古曰:「呼音火故反。」   〔六〕 服虔曰:「惴音章瑞反。」   〔七〕張晏曰:「軍行以車為陳,轅相向為門,故曰轅門。」 師古曰:「周禮掌舍,王行則『設車宮轅門』也。」   〔八〕師古曰:「繇讀與由同。」   章邯軍棘原,〔一〕羽軍漳南,相持未戰。秦軍數卻,〔二〕二世使人讓章邯。〔三〕章邯恐,使長史欣請事。至咸陽,留司馬門三日,〔四〕趙高不見,有不信之心。長史欣恐,還走,不敢出故道。趙高果使人追之,不及。欣至軍,報曰:「事亡可為者。〔五〕相國趙高顓國主斷。〔六〕今戰而勝,高嫉吾功;不勝,不免於死。願將軍熟計之。」陳餘亦遺章邯書曰:「白起為秦將,南并鄢郢,北阬馬服,〔七〕攻城略地,不可勝計,而卒賜死。〔八〕蒙恬為秦將,北逐戎人,開榆中地數(十)〔千〕里,〔九〕竟斬陽周。〔一0〕何者?功多,秦不能封,因以法誅之。今將軍為秦將三歲矣,所亡失已十萬數,而諸侯並起茲益多。彼趙高素諛日久,〔一一〕今事急,亦恐二世誅之,故欲以法誅將軍以塞責,〔一二〕使人更代以脫其禍。〔一三〕將軍居外久,多內隙,有功亦誅,亡功亦誅。且天之亡秦,無愚智皆知之。今將軍內不能直諫,外為亡國將,孤立而欲長存,豈不哀哉!將軍何不還兵與諸侯為從,〔一四〕南面稱孤,孰與身伏斧質,妻子為戮乎?」〔一五〕章邯狐疑,陰使候始成使羽,欲約〔一六〕。約未成,羽使蒲將軍引兵渡三戶,〔一七〕軍漳南,與秦戰,再破之。羽悉引兵擊秦軍汙水上,〔一八〕大破之。   〔一〕晉灼曰:「地名,在鉅鹿南。」   〔二〕 師古曰:「卻,退也,音丘略反。」   〔三〕 師古曰:「讓謂責也。」   〔四〕 師古曰:「凡言司馬門者,宮垣之內兵衛所在,四面皆有司馬。司馬主武事,故總謂宮之外門為司馬門。」   〔五〕 師古曰:「言不可復為軍旅之事。」   〔六〕 師古曰:「顓與專同也。」   〔七〕 服虔曰:「馬服,趙括也。父奢為趙將,有功,賜號馬服。馬服猶服馬也,故世稱之。」師古曰:「鄢郢,皆楚邑也。鄢音偃。郢音弋井反。」   〔八〕 師古曰:「卒,終也。」   〔九〕 服虔曰:「金城縣治也。」蘇林曰:「在上郡。」師古曰:「即今之榆林,古者上郡界。蘇說是也。」   〔一0〕孟康曰:「縣名也,屬上郡。」晉灼曰:「恬賜死,死於此縣。」   〔一一〕師古曰:「諛,諂也。」   〔一二〕師古曰:「塞,當也。」   〔一三〕師古曰:「脫,免也。」   〔一四〕文穎曰:「關東為從,關西為橫。」孟康曰:「南北為從,東西為橫。」師古曰:「言欲如六國時共敵秦。二說皆是也。還兵謂迴兵內嚮以攻秦也。從音子容反。」   〔一五〕師古曰:「質謂鍖也。古者斬人,加於鍖上而斫之也。鍖音竹林反。」   〔一六〕鄭氏曰:「候,軍候也。始,姓;成,名也。」   〔一七〕服虔曰:「漳水津也。」孟康曰:「在鄴西三十里。」   〔一八〕師古曰:「汙水在鄴西南,音于。」   邯使使見羽,欲約。羽召軍吏謀曰:「糧少,欲聽其約。」軍吏皆曰:「善。」羽乃與盟洹水南殷虛上。〔一〕已盟,章邯見羽流涕,為言趙高。羽乃立章邯為雍王,置軍中。使長史欣為上將,將秦軍行前。〔二〕   〔一〕 應劭曰:「洹水在湯陰界。殷虛,故殷都也。」師古曰:「洹水出林慮縣東北,至于長樂入清水。洹音桓,俗音袁,非也。虛讀曰墟。」   〔二〕 師古曰:「行前,謂居前而行。」   漢元年,羽將諸侯兵三十餘萬,行略地至河南,遂西到新安〔一〕。異時諸侯吏卒徭役屯戍過秦中,〔二〕秦中遇之多亡狀,〔三〕及秦軍降諸侯,諸侯吏卒乘勝奴虜使之,輕(重)折辱秦吏卒。吏卒多竊言〔曰〕:「章將軍〔等〕詐吾屬降諸侯,今能入關破秦,大善;即不能,諸侯虜吾屬而東,秦又盡誅吾父毌妻子。」諸將微聞其計,以告羽。羽乃召英布、蒲將軍計曰:「秦吏卒尚眾,其心不服,至關不聽,事必危,不如擊之,獨與章邯、長史欣、都尉翳入秦。」於是夜擊阬秦軍二十餘萬人。   〔一〕 師古曰:「今穀州新安城是。」   〔二〕 師古曰:「異時猶言先時也。秦中,關中秦地也。」   〔三〕 師古曰:「無善形狀也。」   至函谷關,有兵守,不得入。聞沛公已屠咸陽,羽大怒,使當陽君擊關。羽遂入,至戲西鴻門,聞沛公欲王關中,獨有秦府庫珍寶。亞父范增亦大怒,勸羽擊沛公。饗士,旦日合戰。羽季父項伯素善張良。良時從沛公,項伯夜以語良。良與俱見沛公,因伯自解於羽〔一〕。明日,沛公從百餘騎至鴻門謝羽,自陳「封秦府庫,還軍霸上以待大王,閉關以備他盜,不敢背德。」羽意既解,范增欲害沛公,賴張良、樊噲得免。語在高紀。   〔一〕師古曰:「自解,猶今言分疏也。」   後數日,羽乃屠咸陽,殺秦降王子嬰,燒其宮室,火三月不滅;收其寶貨,略婦女而東。秦民失望。〔一〕於是韓生說羽曰:「關中阻山帶河,四塞之地,肥饒,可都以伯。」〔二〕羽見秦宮室皆已燒殘,又懷思東歸,曰:「富貴不歸故鄉,如衣錦夜行。」〔三〕韓生曰:「人謂楚人沐猴而冠,果然。」〔四〕羽聞之,斬韓生。   〔一〕 師古曰:「沛公入關,儉節自處,約法三章,反秦之政。而項羽屠殺焚燒,恣其殘酷,故關中之人失所望也。」   〔二〕 師古曰:「伯讀曰霸。」   〔三〕 師古曰:「言無人見之,不榮顯矣。」   〔四〕 張晏曰:「沐猴,獮猴也。」師古曰:「言雖著人衣冠,其心不類人也。果然,果如人之言也。」   初,懷王與諸將約,先入關者王其地。羽既背約。使人致命於懷王。懷王曰:「如約。」羽乃曰:「懷王者,吾家武信君所立耳,非有功伐,〔一〕何以得顓主約?〔二〕天下初發難,〔三〕假立諸侯後以伐秦。然身被堅執銳首事,暴露於野三年,滅秦定天下者,皆將相諸君與籍力也。懷王亡功,固當分其地王之。」諸將皆曰:「善。」羽乃陽尊懷王為義帝,曰:「古之王者,地方千里,必居上游。」〔四〕徙之長沙,都郴。〔五〕乃分天下以王諸侯。   〔一〕 張晏曰:「積功曰伐。」   〔二〕 師古曰:「顓與專同。」   〔三〕 服虔曰:「兵初起時也。」   〔四〕 文穎曰:「居水之上流也。游或作流。」師古曰:「游即流也。」   〔五〕 師古曰:「郴音丑林反。」   羽與范增疑沛公,業已講解,〔一〕又惡背約,恐諸侯叛之,陰謀曰:「巴、蜀道險,秦之遷民皆居之。」乃曰:「巴、蜀亦關中地。」故立沛公為漢王,王巴、蜀、漢中。而參分關中,王秦降將以距塞漢道。乃立章邯為雍王,王咸陽以西。長史司馬欣,故櫟陽獄吏,嘗有德於梁;都尉董翳,本勸章邯降。故立欣為塞王,王咸陽以東至河;立翳為翟王,王上郡。徙魏王豹為西魏王,王河東。瑕丘公申陽者,張耳嬖臣也,〔三〕先下河南,迎楚河上。立陽為河南王。趙將司馬卬定河內,數有功。立卬為殷王,王河內。徙趙王歇王代。趙相張耳素賢,又從入關,立為常山王,王趙地。當陽君英布為楚將,常冠軍。立布為九江王。番君吳芮〔四〕帥百粵佐諸侯從入關。立芮為衡山王。義帝柱國共敖〔五〕將兵擊南郡,功多,因立為臨江王。徙燕王韓廣為遼東王。燕將臧荼〔六〕從楚救趙,因從入關。立荼為燕王。徙齊王田市為膠東王。齊將田都從共救趙,入關。立都為齊王。故秦所滅齊王建孫田安,羽方渡河救趙,安下濟北數城,引兵降羽。立安為濟北王。田榮者,背梁不肯助楚擊秦,以故不得封。陳餘棄將印去,不從入關,然素聞其賢,有功於趙,聞其在南皮,故因環封之三縣。〔七〕番君將梅鋗〔八〕功多,故封十萬戶侯。羽自立為西楚伯王,〔九〕王梁楚地九郡,都彭城。   〔一〕 蘇林曰:「講,和也。」   〔二〕 孟康曰:「瑕丘縣之老人也,姓申名陽。」   〔三〕 師古曰:「嬖謂愛幸也。」   〔四〕 師古曰:「番音蒲河反。」   〔五〕 師古曰:「共讀曰龔。」   〔六〕 師古曰:「荼音塗。」   〔八〕 孟康曰:「繞南皮三縣以封之。」師古曰:「環音宦。」   〔八〕師古曰:「鋗音火玄反。」   〔九〕師古曰:「伯讀曰霸。」   諸侯各就國。田榮聞羽徙齊王市膠東,而立田都為齊王,大怒,不肯遣市之膠東,因以齊反,迎擊都。都走楚。市畏羽,乃亡之膠東就國。榮怒,追殺之即墨,自立為齊王。予彭越將軍印,今反梁地。越乃擊殺濟北王田安。田榮遂并王三齊之地。時漢王還定三秦。羽聞漢并關中,且東,〔一〕齊、梁畔之,大怒,乃以故吳令鄭昌為韓王以距漢,令蕭公角等擊彭越。越敗蕭公角等。時,張良徇韓,遺項王書曰:「漢王失職,欲得關中,如約即止,不敢東。」〔二〕又以齊、梁反書遺羽,羽以此故無西意,而北擊齊。徵兵九江王布。布稱疾不行,使將將數千人往。二年,羽陰使九江王布殺義帝。陳餘使張同、夏說說齊王榮,〔三〕曰:「項王為天下宰不平,今盡王故王於醜地,〔四〕而王群臣諸將善地,逐其故主趙王,乃北居代,餘以為不可。〔五〕聞大王起兵,且不聽不義,〔六〕願大王資餘兵,〔七〕使擊常山,以復趙王,請以國為扞蔽。」〔八〕齊王許之,因遣兵往。陳餘悉三縣兵,〔九〕與齊併力擊常山,大破之。張耳走歸漢。陳餘迎故趙王歇反之趙。趙王因立餘為代王。羽至城陽,田榮亦將兵會戰。榮不勝,走至平原,平原民殺之。羽遂北燒夷齊城郭室屋,〔一0〕皆阬降卒,係虜老弱婦女。徇齊至北海,所過殘滅。齊人相聚而畔之。於是田榮弟橫收得亡卒數萬人,反城陽。羽因留,連戰未能下。   〔一〕 師古曰:「言方欲出關而擊楚也。」   〔二〕 師古曰:「如本要約也。」   〔三〕 師古曰:「夏說讀曰悅,下說齊王,說音式芮反。」   〔四〕 師古曰:「醜,惡也。」   〔五〕 師古曰:「於義不當然。」   〔六〕 師古曰:「凡不義之事,皆不聽順。」   〔七〕 師古曰:「資,給也。」   〔八〕 師古曰:「猶為齊之藩屏。」   〔九〕 師古曰:「悉,盡也。」   〔一0〕師古曰:「夷,平也。」   漢王劫五諸侯兵,〔一〕凡五十六萬人,東伐楚。羽聞之,即令諸將擊齊,而自以精兵三萬人南從魯出胡陵。漢王皆已破彭城,收其貨賂美人,日置酒高會。羽乃從蕭晨擊漢軍而東,至彭城,日中,大破漢軍。〔二〕漢軍皆走,迫之穀、泗水。〔三〕漢軍皆南走山〔四〕,楚又追擊至靈辟東睢水上。〔五〕漢軍卻,為楚所擠,〔六〕多殺。漢卒十餘萬皆入睢水,睢水為不流。〔七〕漢王乃與數十騎遁去。語在高紀。太公、呂后間求漢王,〔八〕反遇楚軍。楚軍與歸,羽常置軍中。   〔一〕 服虔曰:「時有十八諸侯,漢得其五。」師古曰:「常山、河南、魏、韓、殷也。解在高紀。十八諸侯,漢時又先已得塞、翟矣。服說非也。」   〔二〕 張晏曰:「一日之中。或曰早擊之,至日中大破。」師古曰:「或說是也。」   〔三〕 臣瓚曰:「二水皆在沛郡彭城。」   〔四〕 師古曰:「走,趣也,音奏。」   〔五〕 師古曰:「睢音雖。」   〔六〕 臣瓚曰:「擠,排也。」師古曰:「音子詣反,又音子奚反。」   〔七〕 師古曰:「言殺人多,填於水中。」   〔八〕 師古曰:「間行而求之。」   漢王稍收散卒,蕭何亦發關中卒悉詣滎陽,戰京、索間,〔一〕敗楚。楚以故不能過滎陽而西。漢軍滎陽,築甬道,取敖倉食。三年,羽數擊絕漢甬道,漢王食乏,請和,割滎陽以西為漢。羽欲聽之。歷陽侯范增曰:「漢易與耳,今不取,後必悔之。」羽乃急圍滎陽。漢王患之,乃與陳平金四萬斤以間楚君臣。〔二〕語在陳平傳。項羽以故疑范增,稍奪之權。范增怒曰:「天下事大定矣,君王自為之!願賜骸骨歸。」行未至彭城,疽發背死。〔三〕於是漢將紀信詐為漢王出降,以誑楚軍,故漢王得與數十騎從西門出。令周苛、樅公、魏豹守滎陽。〔四〕漢王西入關收兵,還出宛、葉間,〔五〕與九江王黥布行收兵。羽聞之,即引兵南。漢王堅壁不與戰。   〔一〕 師古曰:「索音山各反。」   〔二〕 師古曰:「間音居莧反。」   〔三〕 師古曰:「疽,癰創也,音千餘反。」   〔四〕 師古曰:「苛音何。樅音千容反。」   〔五〕 師古曰:「葉音式涉反。」   是時,彭越渡睢,與項聲、薛公戰下邳,殺薛公。羽乃東擊彭越。漢王亦引兵北軍成皋。羽已破走彭越,〔一〕引兵西下滎陽城,亨周苛,殺樅公,虜韓王信,進圍成皋。漢王跳,〔二〕獨與滕公得出。北渡河,至修武,從張耳、韓信。楚遂拔成皋。漢王得韓信軍,留止,使盧綰、劉賈渡白馬津入楚地,佐彭越共擊破楚軍燕郭西,〔三〕燒其積聚,攻下梁地十餘城。羽聞之,謂海春侯大司馬曹咎曰:「謹守成皋。即漢欲挑戰,慎毋與戰,勿令得東而已。我十五日必定梁地,復從將軍。」於是引兵東。   〔一〕 師古曰:「擊破之令其走。」   〔二〕 師古曰:「輕身而急出也。跳音徒彫反。」   〔三〕 師古曰:「燕縣,故南燕國也,屬東郡。」   四年,羽擊陳留、外黃,外黃不下。數日降,羽悉令男子年十五以上詣城東,欲阬之。外黃令舍人兒年十三,〔一〕往說羽曰:「彭越強劫外黃,〔二〕外黃恐,故且降,待大王。大王至,又皆阬之,百姓豈有所歸心哉!從此以東,梁地十餘城皆恐,莫肯下矣。」羽然其言,乃赦外黃當阬者。而東至睢陽,聞之皆爭下。   〔一〕 蘇林曰:「令之舍人兒也。」臣瓚曰:「稱兒者,以其幼弱,故係其父。」   〔二〕 師古曰:「強音其兩反。」   漢果數挑楚軍戰,楚軍不出。使人辱之,五六日,大司馬怒,渡兵氾水。〔一〕卒半渡,漢擊,大破之,盡得楚國金玉貨賂。大司馬咎、長史欣皆自剄氾水上。咎故蘄獄掾,欣故塞王,羽信任之。羽至睢陽,聞咎等破,則引兵還,漢軍方圍鍾離(昧)〔眜〕於滎陽東,〔二〕羽軍至,漢軍畏楚,盡走險阻。〔三〕羽亦軍廣武相守,乃為高俎,置太公其上,〔四〕告漢王曰:「今不急下,吾亨太公。」漢王曰:「吾與若俱北面受命懷王,〔五〕約為兄弟,吾翁即汝翁〔六〕。必欲亨乃翁,幸分我一盃羹。」〔七〕羽怒,欲殺之。項伯曰:「天下事未可知。且為天下者不顧家,雖殺之無益,但益怨耳。」羽從之。乃使人謂漢王曰:「天下匈匈,徒以吾兩人〔八〕願與王挑戰,決雌雄,毋徒罷天下父子為也。」〔九〕漢王笑謝曰:「吾寧鬥智,不能鬥力。」羽令壯士出挑戰。漢有善騎射曰樓煩,〔一0〕楚挑戰,三合,樓煩輒射殺之。羽大怒,自被甲持戟挑戰。樓煩欲射,羽瞋目叱之。〔一一〕樓煩目不能視,手不能發,走還入壁,不敢復出。漢王使間問之,乃羽也。〔一二〕漢王大驚。於是羽與漢王相與臨廣武間而語。漢王數羽十罪。〔一三〕語在高紀。羽怒,伏弩射傷漢王。漢王入成皋。   〔一〕 師古曰:「氾音凡。解在高紀。」   〔二〕 師古曰:「(昧)〔眜〕音莫葛反。」   〔三〕 師古曰:「走音奏。」   〔四〕 如淳曰:「高俎,几之上也。」李奇曰:「軍中巢櫓謂之俎。」師古曰:「俎者,所以薦肉。示欲烹之,故置俎上。如說是也。」   〔五〕 師古曰:「若,汝也。」   〔六〕 師古曰:「翁謂父也。」   〔七〕 師古曰:「乃亦汝也。古者以杯盛羹,今之側杯有兩耳者是也。」   〔八〕 師古曰:「匈匈,讙擾之意也。他皆類此。」   〔九〕 師古曰:「罷讀曰疲。」   〔一0〕應劭曰:「樓煩,胡人也。」李奇曰:「後為縣,屬雁門。此縣人善騎射,謂士為樓煩。取其稱耳,未必樓煩人也。」師古曰:「李說是也。」   〔一一〕師古曰:「瞋目,張目也,音充人反。」   〔一二〕師古曰:「間,微問之也。」   〔一三〕師古曰:「數,責也,音所具反。」   時彭越數反梁地,絕楚糧食,又韓信破齊,且欲擊楚。羽使從兄子項它為大將,龍且為裨將,〔一〕救齊。韓信破殺龍且,追至成陽,虜齊王廣。信遂自立為齊王。羽聞之,恐,使武涉往說信。語在信傳。   〔一〕 師古曰:「它音徒何反。且音子余反。高紀云項聲,此傳云項它,紀傳不同,未知孰是。」   時,漢關中兵益出,食多,羽兵食少。漢王使侯公說羽,羽乃與漢王約,中分天下,割鴻溝而西者為漢,東者為楚,歸漢王父母妻子。已約,羽解而東。五年,漢王進兵追羽,至(故)〔固〕陵,復為羽所敗。漢王用張良計,致齊王信、建成侯、彭越兵,乃劉賈入楚地,圍壽春。大司馬周殷叛楚,舉九江兵隨劉賈,迎黥布,與齊梁諸侯皆大會。   羽壁垓下,軍少食盡。漢帥諸侯兵圍之數重。羽夜聞漢軍四面皆楚歌,乃驚曰:「漢皆已得楚乎?是何楚人多也!」起飲帳中。有美人姓虞氏,常幸從;駿馬名騅,常騎。〔一〕乃悲歌忼慨,自為歌詩曰:「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騅不逝。騅不逝兮可柰何!虞兮虞兮柰若何!」〔二〕歌數曲,美人和之。羽泣下數行,左右皆泣,莫能仰視。   〔一〕 師古曰:「蒼白雜毛曰騅,蓋以其色名之。」   〔二〕 師古曰:「若,汝也。」   於是羽遂上馬,戲下騎從者八百餘人,〔一〕夜直潰圍南出馳。平明,漢軍乃覺之,令騎將灌嬰以五千騎追羽。羽渡淮,騎能屬者百餘人。〔二〕羽至陰陵,迷失道,〔三〕問一田父,田父紿曰「左」。〔四〕左,乃陷大澤中,以故漢追及之。羽復引而東,至東城,乃有二十八騎。追者數千,羽自度不得脫,〔五〕謂其騎曰:「吾起兵至今八歲矣,身七十餘戰,所當者破,所擊者服,未嘗敗北,遂伯有天下。〔六〕然今卒困於此,〔七〕此天亡我,非戰之罪也。今日固決死,願為諸軍快戰,必三勝,斬將,艾旗,乃後死,〔八〕使諸君知我非用兵罪,天亡我也。」於是引其騎因四隤山〔九〕而為圜陳外嚮。〔一0〕漢騎圍之數重。羽謂其騎曰:「吾為公取彼一將。」令四面騎馳下,期山東為三處。於是羽大呼馳下,〔一一〕漢軍皆披靡。〔一二〕遂殺漢一將。是時,楊喜為郎騎,追羽,羽還叱之,〔一三〕喜人馬俱驚,辟易數里。〔一四〕與其騎會三處。漢軍不知羽所居,分軍為三,復圍之。羽乃馳,復斬漢一都尉,殺數十百人。復聚其騎,亡兩騎。乃謂騎曰:「何如?」騎皆服曰:「如大王言。」   〔一〕 師古曰:「戲,大將之旗也,音許宜反,又音許為反。漢書通以戲為旌麾及指麾字。」   〔二〕 師古曰:「屬,聯及也,音之欲反。」   〔三〕 孟康曰:「縣名,屬九江郡。」   〔四〕 文穎曰:「紿,欺也;欺令左也。」   〔五〕 師古曰:「脫,免也,音土活反。」   〔六〕 師古曰:「伯讀曰霸。」   〔七〕 師古曰:「卒,終也。」   〔八〕 師古曰:「艾音刈。」   〔九〕 孟康曰:「四下隤陁也。」師古曰:「隤音徒回反。」   〔一0〕師古曰:「圜陳,四周為之也。外嚮,謂兵刃皆在外也。」   〔一一〕師古曰:「呼,叫也,音火故反。」   〔一二〕師古曰:「披音普彼反。」   〔一三〕師古曰:「還謂迴面也。」   〔一四〕師古曰:「辟易,謂開張而易其本處。辟音頻亦反。」   於是羽遂引東,欲渡烏江。〔一〕烏江亭長檥船待,〔二〕謂羽曰:「江東雖小,地方千里,眾數十萬,亦足王也。願大王急渡。今獨臣有船,漢軍至,亡以渡。」羽笑曰:「乃天亡我,何渡為!且籍與江東子弟八千人渡而西,今亡一人還,縱江東父兄憐而王我,我何面目見之哉?縱彼不言,籍獨不愧於心乎!」謂亭長曰:「吾知公長者也,吾騎此馬五歲,所當亡敵,嘗一日千里,吾不忍殺,以賜公。」乃令騎皆去馬,步持短兵接戰。羽獨所殺漢軍數百人。羽亦被十餘創。顧見漢騎司馬呂馬童曰:「若非吾故人乎?」〔三〕馬童面之,〔四〕指王翳曰:〔五〕「此項王也。」羽乃曰:「吾聞漢購我頭千金,邑萬戶,〔六〕吾為公得。」〔七〕乃自剄。王翳取其頭,亂相輮蹈〔八〕爭羽相殺者數十人。最後楊喜、呂馬童、郎中呂勝、楊武各得其一體。故分其地以封五人,皆為列侯。   〔一〕 臣瓚曰:「在牛渚。」   〔二〕 服虔曰:「檥音蟻。」如淳曰:「南方人謂整船向岸曰檥。」   〔三〕 師古曰:「若,汝也。」   〔四〕 張晏曰:「以故人難親斫之,故背之也。」如淳曰:「面謂不正視也。」師古曰:「如說非也。面謂背之,不面向也。面縛亦謂反偝而縛之。杜元凱以為但見其面,非也。」   〔五〕 如淳曰:「指示王翳。」   〔六〕 師古曰:「購,以財設賞,音工豆反。」   〔七〕 鄧展曰:「令公得我為功也。」晉灼曰:「字或作德。」   〔八〕 師古曰:「輮,踐也,音人九反。」   漢王乃以魯公號葬羽於穀城。諸項支屬皆不誅。封項伯等四人為列侯,賜姓劉氏。   贊曰:昔賈生之過秦曰:〔一〕   〔一〕 應劭曰:「賈生書有過秦二篇,言秦之過。此第一篇也。司馬遷取以為贊,班固因之。」   秦孝公據殽函之固,擁雍州之地,〔一〕君臣固守而闚周室,有席卷天下,包舉宇內,囊括四海,并吞八荒之心。〔二〕當是時也,商君佐之,〔三〕內立法度,務耕織,修守戰之備,外連衡而鬥諸侯。於是秦人拱手而取西河之外。〔四〕   〔一〕 師古曰:「殽謂殽山,今陝縣東二殽是也。函謂函谷,今桃林縣南洪溜澗是也。」   〔二〕 張晏曰:「括,結囊也,言其能包含天下。」師古曰:「八荒,八方荒忽極遠之地也。」   〔三〕 師古曰:「衛鞅也,封於商。」   〔四〕 師古曰:「言其不費功力也。」   孝公既沒,惠文、武、昭襄〔一〕蒙故業,因遺策,南取漢中,西舉巴蜀,東割膏腴之地,收要害之郡。諸侯恐懼,會盟而謀弱秦,不愛珍器重寶肥饒之地,以致天下之士。合從締交,〔二〕相與為一。當此之時,齊有孟嘗,〔三〕趙有平原,〔四〕楚有春申〔五〕,魏有信陵。〔六〕此四賢者,皆明智而忠信,寬厚而愛人,尊賢重士,約從離橫,〔七〕兼韓、魏、燕、趙、宋、衛、中山之眾。於是六國之士有甯越、徐尚、蘇秦、杜赫之屬為之謀,齊明、周最、陳軫、召滑、樓緩、翟景、蘇厲、樂毅之徒通其意,〔八〕吳起、孫臏、帶他、兒良、王廖、田忌、廉頗、趙奢之朋制其兵。〔九〕常以十倍之地,百萬之軍,仰關而攻秦。〔一0〕秦人開關延敵,九國之師遁巡而不敢進。〔一一〕秦無亡矢遺鏃之費,而天下已困矣。〔一二〕於是從散約敗,爭割地而賂秦。秦有餘力而制其弊,追亡逐北,伏尸百萬,流血漂鹵,〔一三〕因利乘便,宰割天下,分裂山河;強國請服,弱國入朝。   〔一〕 師古曰:「惠文王,孝公之子。武王,惠文王之子。昭襄王,武王之弟。」   〔二〕 師古曰:「締,結也。從音子容反。締音大系反。」   〔三〕 師古曰:「孟嘗君田文。」   〔四〕 師古曰:「平原君趙勝。」   〔五〕 師古曰:「春申君黃歇。」   〔六〕 師古曰:「公子無忌為信陵君。」   〔七〕 師古曰:「約誓為從,欲以分離為橫。橫謂秦也。從音子容反。其下亦同。」   〔八〕 師古曰:「召讀曰邵。」   〔九〕 師古曰:「臏音頻忍反。他音徒何反。兒音五奚反。廖音聊。」   〔一0〕師古曰:「秦之地形高,而諸侯之兵欲攻關中者皆仰嚮,故云仰關也。今流俗書本仰字作叩,非也。」   〔一一〕師古曰:「遁巡,謂疑懼而卻退也。遁音千旬反。流俗書本巡字誤作逃,讀者因之而為遁逃之義。潘岳西征賦云『逃遁以奔竄』,斯亦誤矣。」   〔一二〕師古曰:「鏃,矢鋒也,音子木反。」   〔一三〕師古曰:「漂,浮也。鹵,盾也。其血可以浮盾,言殺人多也。漂音匹遙反。」   施及孝文、莊襄王,〔一〕享國之日淺,國家亡事。   〔一〕 師古曰:「施,延也。孝文王,昭襄王之子也。莊襄王,孝文王之子,即始皇父也。施音戈豉反。」   及至始皇,奮六世之餘烈,〔一〕振長策而馭宇內,〔二〕吞二周而亡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執敲扑以鞭笞天下,〔三〕威震四海。南取百粵之地,以為桂林、象郡。百粵之君頫首係頸,〔四〕委命下吏。乃使蒙恬北築長城而守藩籬,〔五〕卻匈奴七百餘里〔六〕,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馬,士不敢彎弓而報怨。於是廢先王之道,焚百家之言,以愚黔首。墮名城,殺豪俊,〔七〕收天下之兵聚之咸陽,銷鋒鍉〔八〕鑄以為金人十二,〔九〕以弱天下之民。然後踐華為城,〔一0〕因河為池,據億丈之城,臨不測之川,以為固。良將勁弩,守要害之處,信臣精卒,陳利兵而誰何。〔一一〕天下已定,始皇之心,自以為關中之固,金城千里,子孫帝王萬世之業也。   〔一〕 師古曰:「孝公、惠文王、武王、昭襄王、孝文王、莊襄王,凡六君也。烈,業也。」   〔二〕 師古曰:「以乘馬為喻也。策,所以撾馬也。」   〔三〕 鄧展曰:「敲,短杖也。扑,捶也。」師古曰:「敲音苦交反。扑音普木反。」   〔四〕 鄧展曰:「頫音俯。」師古曰:「古俯字。」   〔五〕 師古曰:「言以長城扞蔽胡寇,如人家之有藩籬。」   〔六〕 師古曰:「卻音丘略反。」   〔七〕 師古曰:「墮,毀也,音火規反。」   〔八〕 如淳曰:「鍉音嫡,箭鏃也。」師古曰:「鋒,戈戟刃也。鍉與鏑同,即箭鏃也。如音是也。」   〔九〕 師古曰:「所謂公仲者也。三輔黃圖云坐高三丈。其銘曰:『皇帝二十六年,初兼天下,改諸侯為郡縣,一法律,同度量。大人來見臨洮,其長五丈,足跡六尺。』」   〔一0〕服虔曰:「斷華山為城。」晉灼曰:「踐,登也。」師古曰:「晉說是。」   〔一一〕師古曰:「問之為誰,又云何人,其義一也。」   始皇既沒,餘威震于殊俗。然而陳涉,甕牖繩樞之子,〔一〕甿隸之人,〔二〕遷徙之徒也,材能不及中庸,非有仲尼、墨翟之知,〔三〕陶朱、猗頓之富。〔四〕躡足行伍之間,〔五〕而免起阡陌之中,〔六〕帥罷散之卒,將數百之眾,〔七〕轉而攻秦。斬木為兵,揭竿為旗,〔八〕天下雲合嚮應,〔九〕贏糧而景從,〔一0〕山東豪俊遂並起而亡秦族矣。   〔一〕 服虔曰:「以繩係戶樞。」孟康曰:「瓦甕為(樞)〔窗〕也。」   〔二〕 如淳曰:「甿,古文萌字。甿,民也。」   〔三〕 文穎曰:「墨翟,宋人為墨家者也。」   〔四〕 師古曰:「越人范蠡逃越,止於陶,自謂陶朱公。猗頓本魯人,大畜牛羊於猗氏之南,貲(撥)〔擬〕王公,馳名天下。」   〔五〕 如淳曰:「躡音疊。」師古曰:「躡音女涉反。」   〔六〕 如淳曰:「時皆僻屈在阡陌之中也。」師古曰:「免者,言免脫徭役也。免字或作俛,讀與俯同。」   〔七〕 師古曰:「罷讀曰疲。」   〔八〕 師古曰:「揭音竭,謂豎之也。今讀之者為負揭之揭,非也。」   〔九〕 師古曰:「嚮讀曰響,言如響之應聲。」   〔一0〕師古曰:「贏,擔也。景從,言如影之隨形也。」   且天下非小弱也;雍州之地,殽函之固,自若也。〔一〕陳涉之位,不齒於齊、楚、燕、趙、韓、魏、宋、衛、中山之君;〔二〕鉏耰棘矜,不敵於鉤戟長鎩;〔三〕適戍之眾,不亢於九國之師;〔四〕深謀遠慮,行軍用兵之道,非及曩時之士也。〔五〕然而成敗異變,功業相反,何也?試使山東之國與陳涉度長絜大,〔六〕比權量力,不可同年而語矣。然秦以區區之地,致萬乘之權,〔七〕招八州而朝同列,〔八〕百有餘年,然后以六合為家,〔九〕殽函為宮。一夫作難而七廟墮,〔一0〕身死人手,為天下笑者,何也?仁誼不施,而攻守之勢異也。   〔一〕 師古曰:「自若,猶言如故也。」   〔二〕 師古曰:「齒謂齊列如齒。」   〔三〕 服虔曰:「耰,鉏柄也;以鉏柄及棘作矛〈矛堇〉也。」晉灼曰:「耰椎,塊椎也。」師古曰:「服說非也。耰,摩田器也。棘,戟也。矜與〈矛堇〉同,〈矛堇〉謂矛鋋之杷也。鉤戟,戟刃鉤曲者也。鎩,鈹也。言往者秦銷兵刃,陳涉起時但用鉏耰及戈戟之〈矛堇〉以相攻戰也。耰音憂。矜音其巾反。鎩音(其)〔山〕列反。」   〔四〕 師古曰:「適讀曰謫,謂罪罰而行也。亢,當也,讀與抗同。」   〔五〕 師古曰:「曩,昔也,音乃朗反。」   〔六〕 師古曰:「絜謂圍束之也。度音徒各反。絜音下結反。」   〔七〕 師古曰:「區區,小貌也。」   〔八〕 鄧展曰:「招,舉也。」蘇林曰:「招音翹。」   〔九〕 師古曰:「后與後同,古通用字也。」   〔一0〕師古曰:「墮,毀也,音火規反。」   周生亦有言,〔一〕「舜蓋重童子」,項羽又重童子,〔二〕豈其苗裔邪?何其興之暴也!夫秦失其政,陳涉首難,豪桀蜂起,相與並爭,不可勝數。然羽非有尺寸,乘勢拔起隴畝之中,〔三〕三年,遂將五諸侯兵滅秦,分裂天下而威海內,封立王侯,政繇羽出,〔四〕號為「伯王」,〔五〕位雖不終,近古以來未嘗有也。〔六〕及羽背關懷楚,放逐義帝,〔七〕而怨王侯畔己,難矣。自矜功伐,奮其私智而不師古,始霸王之國,欲以力征經營天下,五年卒亡其國,身死東城,尚不覺寤,不自責過失,乃引「天亡我,非用兵之罪」,豈不謬哉!   〔一〕 鄭氏曰:「周時賢(大夫)〔人也〕。」師古曰:「史記稱太史公曰『余聞之周生』則知非周時人,蓋姓周耳。」   〔二〕 師古曰:「童子,目之眸子。」   〔三〕 晉灼曰:「拔音卒拔之拔。」鄧展曰:「疾起也。」師古曰:「音步末反。」   〔四〕 師古曰:「繇與由同。」   〔五〕 師古曰:「伯讀曰霸。」   〔六〕 師古曰:「近古猶末代。」   〔七〕 師古曰:「背關,謂背約不王高祖於關中。懷楚,謂思東歸而都彭城。」 ## 漢書卷三十二‧張耳陳餘傳第二   張耳,大梁人也,〔一〕少時及魏公子毋忌為客。〔二〕嘗亡命遊外黃,〔三〕外黃富人女甚美,庸奴其夫,〔四〕亡邸父客。〔五〕父客謂曰:「必欲求賢夫,從張耳。」女聽,為請決,嫁之。〔六〕女家厚奉給耳,耳以故致千里客,宦為外黃令。   〔一〕 臣瓚曰:「今陳留大梁城也。」   〔二〕 師古曰:「毋忌,六國時信陵君也。言其尚及見毋忌,為之賓客。」   〔三〕 師古曰:「命者,名也。凡言亡命,謂脫其名籍而逃亡。」   〔四〕 師古曰:「言不恃賴其夫,視之若庸奴。」   〔五〕 如淳曰:「父時故賓客也。」師古曰:「邸,歸也,音丁禮反。」   〔六〕 師古曰:「請決絕於前夫而嫁於耳。」   陳餘,亦大梁人,好儒術。遊趙苦陘,〔一〕富人公乘氏以其女妻之。餘年少,父事耳,相與為刎頸交。〔二〕   〔一〕 張晏曰:「苦陘,章帝醜其名,改曰漢昌。」師古曰:「陘音刑。」   〔二〕 師古曰:「刎,斷也。刎頸交者,言托契深重,雖斷頸絕頭,無所顧也。刎音舞粉反。」   高祖為布衣時,嘗從耳遊。秦滅魏,購求耳千金,餘五百金。兩人變名姓,俱之陳,為里監門。〔一〕吏嘗以過笞餘,餘欲起,耳攝使受笞。〔二〕吏去,耳數之曰:〔三〕「始吾與公言何如?今見小辱而欲死一吏乎?」餘謝罪。   〔一〕 師古曰:「監門,卒之賤者,故為卑職以自隱。」   〔二〕 師古曰:「攝謂引持之。」   〔三〕 師古曰:「數,責也,音所具反。」   陳涉起蘄至陳,耳、餘上謁涉。〔一〕涉及左右生平數聞耳、餘賢,見,大喜。   〔一〕 師古曰:「上其謁而見也。上謁,若今之通名。」   陳豪桀說涉曰:「將軍被堅執銳,帥士卒以誅暴秦,復立楚社稷,功德宜為王。」陳涉問兩人,兩人對曰:「將軍瞋目張膽,〔一〕出萬死不顧之計,為天下除殘。今始至陳而王之,視天下私。〔二〕願將軍毋王,急引兵而西,遣人立六國後,自為樹黨。〔三〕如此,野無交兵,誅暴秦,據咸陽以令諸侯,則帝業成矣。今獨王陳,恐天下解(矣)〔也〕。」〔四〕涉不聽,遂立為王。   〔一〕 師古曰:「張膽,言勇之甚。」   〔二〕 師古曰:「視讀曰示。」   〔三〕 師古曰:「樹,立也。」   〔四〕 師古曰:「解謂離散其心也。」   耳、餘復說陳王曰:「大王興梁、楚,務在入關,未及收河北也。臣嘗遊趙,知其豪桀,〔一〕願請奇兵略趙地。」於是陳王許之,以所善陳人武臣為將軍,耳、餘為左右校尉,與卒三千人,從白馬渡河。〔二〕至諸縣,說其豪桀〔三〕曰:「秦為亂政虐刑,殘滅天下,北為長城之役,南有五領之戍,〔四〕外內騷動,百姓罷敝,〔五〕頭會箕斂〔六〕以供軍費,財匱力盡,〔七〕重以苛法,〔八〕使天下父子不相聊。〔九〕今陳王奮臂為天下倡始,莫不嚮應,〔一0〕家自為怒,各報其怨,〔一一〕縣殺其令丞,郡殺其守尉。今以張大楚,王陳,〔一二〕使吳廣、周文將卒百萬西擊秦。於此時而不成封侯之業者,非人豪也。夫因天下之力而攻無道之君,報父兄之怨而成割地之業,此一時也。」豪桀皆然其言。乃行收兵,得數萬人,號武信君。〔一三〕下趙十餘城,餘皆城守莫肯下。乃引兵東北擊范陽。范陽人蒯通說其令徐公降武信君,又說武信君以侯印封范陽令。語在通傳。趙地聞之,不戰下者三十餘城。   〔一〕 師古曰:「與相知也。」   〔二〕 師古曰:「津名,即今滑州白馬縣界也。」   〔三〕 鄧展曰:「至河北縣說之。」   〔四〕 服虔曰:「山領有五,因以為名。交趾、合浦界有此領。」師古曰:「服說非也。領者,西自衡山之南,東窮於海,一山之限耳。而別標名,則有五焉。裴氏廣州記云『大庾、始安、臨賀、桂陽、揭陽,是為五領。』鄧德明南康記曰『大庾領一也,桂陽騎田領二也,九真都龐領三也,臨賀萌渚領四也,始安越城領五也。』裴說是也。」   〔五〕 師古曰:「罷讀曰疲。」   〔六〕 服虔曰:「吏到其家,人人頭數出穀,以箕斂之。」   〔七〕 師古曰:「匱,竭也。」   〔八〕 師古曰:「重音直用反。」   〔九〕 師古曰:「言無聊賴,以相保養。」   〔一0〕師古曰:「倡讀曰唱。嚮讀曰響。」   〔一一〕師古曰:「為音于偽反。」   〔一二〕師古曰:「言張建大楚之國,而王於陳也。」   〔一三〕師古曰:「武臣自號也。」   至邯鄲,耳、餘聞周章軍入關,至戲卻;〔一〕又聞諸將為陳王徇地,多以讒毀得罪誅。怨陳王不以為將軍而以為校尉,乃說武臣曰:「陳王非必立六國後。〔二〕今將軍下趙數十城,獨介居河北〔三〕,不王無以填之。〔四〕且陳王聽讒,還報,恐不得脫於禍。〔五〕願將軍毋失時。」武臣乃聽,遂立為趙王。以餘為大將軍,耳為丞相。   〔一〕 蘇林曰:「至戲地而卻兵。」   〔二〕 師古曰:「非,不也。」   〔三〕 晉灼曰:「介音戛。」臣瓚曰:「介,特也。」師古曰:「二說並非也。介,隔也,讀如本字。」   〔四〕 師古曰:「填音竹刃反。」   〔五〕 師古曰:「脫,免也,音土活反。」   使人報陳王,陳王大怒,欲盡族武臣等家,而發兵擊趙。相國房君諫曰:「秦未亡,今又誅武臣等家,此生一秦也。不如因而賀之,使急引兵西擊秦。」陳王從其計,徙繫武臣等家宮中,封耳子敖為成都君。使使者賀趙,趣兵西入關。〔一〕耳、餘說武臣曰:「王王趙,非楚意,特以計賀王。〔二〕楚已滅秦,必加兵於趙。願王毋西兵,北徇燕、代,南收河內,以自廣。趙南據大河,北有燕、代,楚雖勝秦,必不敢制趙。」趙王以為然,因不西兵,而使韓廣略燕,李良略常山,張黶略上黨。〔三〕   〔一〕 師古曰:「趣讀曰促。」   〔二〕 師古曰:「言力不能制,且事安撫為權宜之計耳。」   〔三〕 師古曰:「黶音烏黠反。」   韓廣至燕,燕人因立廣為燕王。趙王乃與(陳)〔耳〕、餘北略地燕界。趙王間出,為燕軍所得。〔一〕燕囚之,欲與分地。〔二〕使者往,燕輒殺之,以固求地。耳、餘患之。有廝養卒謝其舍曰〔三〕:「吾為二公說燕,與趙王載歸。」〔四〕舍中人皆笑曰:「使者往十輩皆死,若何以能得王?」〔五〕乃走燕壁。〔六〕燕將見之,問曰:「知臣何欲?」燕將曰:「若欲得王耳。」曰:「君知張耳、陳餘何如人也?」燕將曰:「賢人也。」曰:「其志何欲?」燕將曰:「欲得其王耳。」趙卒笑曰;「君未知兩人所欲也。夫武臣、張耳、陳餘,杖馬箠下趙數十城,〔七〕亦各欲南面而王。夫臣之與主,豈可同日道哉!顧其勢初定,〔八〕且以長少先立武臣,以持趙心。今趙地已服,兩人亦欲分趙而王,時未可耳。今君囚趙王,念此兩人名為求王,實欲燕殺之,此兩人分趙而王。夫以一趙尚易燕,〔九〕況以兩賢王左提右挈,而責殺王,滅燕易矣。」〔一0〕燕以為然,乃歸趙王。養卒為御而歸。   〔一〕 師古曰:「間出,謂投間隙而微出也。」   〔二〕 師古曰:「要劫之,令割趙地輸燕以和解也。」   〔三〕 蘇林曰:「廝,取薪者也。養,養人者也。舍謂所舍宿主人也。」晉灼曰:「以辭相告曰謝。」師古曰:「謝其舍,謂告其舍中人也。故下言舍中人皆笑。今流俗書本於此舍下輒加人字,非也。廝音斯。」   〔四〕 師古曰;「二公,張耳、陳餘。」   〔五〕 師古曰:「若,汝也。次下亦同。」   〔六〕 師古曰:「走,趣也,音奏。」   〔七〕 張晏曰:「言其不用兵革也。」師古曰:「箠謂馬撾也,音止橤反。」   〔八〕 師古曰:「顧,思念也。」   〔九〕 師古曰:「易,輕也,音弋豉反。」   〔一0〕師古曰:「提挈,言相扶持也。」   李良已定常山,還報趙王,趙王復使良略太原。至石邑,秦兵塞井陘,未能前。秦將詐稱二世使使遺良書,不封,〔一〕曰:「良嘗事我,得顯幸,誠能反趙為秦,赦良罪,貴良。」良得書,疑不信,之邯鄲益請兵。〔二〕未至,道逢趙王姊,從百餘騎。良望見,以為王,伏謁道旁。王姊醉,不知其將,使騎謝良。良素貴,起,慚其從官。從官有一人曰:「天下叛秦,能者先立。且趙王素出將軍下,今女兒乃不為將軍下車,請追殺之。」良以得秦書,欲反趙,未決,因此怒,遣人追殺王姊,遂襲邯鄲。邯鄲不知,竟殺武臣。趙人多為耳、餘耳目者,故得脫出。收兵得數萬人。客有說耳、餘曰:「兩君羈旅,〔三〕而欲附趙,難可獨立;〔立〕趙後,輔以誼,〔四〕可就功。」〔五〕及求得趙歇,立為趙王,居信都。〔六〕   〔一〕 張晏曰:「欲其漏泄君臣相疑也。」   〔二〕 師古曰:「之,往也。」   〔三〕 張晏曰:「羈,寄。旅,客也。」   〔四〕 師古曰:「謂求取六國時趙王後而立之,以名義自輔助也。」   〔五〕 師古曰:「就,成也。」   〔六〕 張晏曰:「歇,趙之苗裔也。信都,襄國也。」   李良進兵擊餘,餘敗良。良走歸章邯。章邯引兵至邯鄲,皆徙其民河內,夷其城郭。〔一〕耳與趙王歇走入鉅鹿城,王離圍之。餘北收常山兵,得數萬人,軍鉅鹿北。章邯軍鉅鹿南棘原,築甬道屬河,〔二〕饟王離。〔三〕王離兵食多,急攻鉅鹿。鉅鹿城中食盡,耳數使人召餘,餘自度兵少,不能敵秦,不敢前。數月,耳大怒,怨餘,使張黶、陳釋往讓餘〔四〕曰:「始吾與公為刎頸交,今王與耳旦暮死,而公擁兵數萬,不肯相救,相不赴奏俱死?〔五〕且什〔有〕一二相全。」〔六〕餘曰:「所以不俱死,欲為趙王、張君報秦。今俱死,如以肉餧虎,何益?」〔七〕張黶、陳釋曰:「事已急,要以俱死立信,安知後慮!」餘曰:「吾顧以無益。」〔八〕乃使五千人令張黶、陳釋先嘗秦軍,〔九〕至皆沒。   〔一〕 師古曰:「夷,平也。」   〔二〕 師古曰:「屬,聯及也,音之欲反。」   〔三〕 師古曰:「饟,古餉字,謂饋運其軍糧也。」   〔四〕 師古曰:「讓,責也。」   〔五〕 師古曰:「胡,何也。」   〔六〕 師古曰:「十中尚冀得一二勝秦。」   〔七〕 師古曰:「餧,飤也,音於偽反。」   〔八〕 師古曰:「顧,思念也。」   〔九〕 師古曰:「嘗,試也,言若嘗食云。」   當是時,燕、齊、楚聞趙急,皆來救。張敖亦北收代,得萬餘人來,皆壁餘旁。項羽兵數絕章邯甬道,王離軍乏食。項羽悉引兵渡河,破章邯軍。諸侯軍及敢擊秦軍,遂虜王離。於是趙王歇、張耳得出鉅鹿。與餘相見,責讓餘,問張黶、陳釋所在。餘曰:「黶、釋以必死責臣,臣使將五千人先嘗秦軍,皆沒。」耳不信,以為殺之,數問餘。餘怒曰:「不意君之望臣深也!〔一〕豈以臣重去將哉?」〔二〕乃脫解印綬與耳,耳不敢受。餘起如廁,客有說耳曰:「天予不取,反受其咎。今陳將軍與君印綬,不受,反天不祥。急取之。」耳乃佩其印,收其麾下。餘還,亦望耳不讓,趨出。耳遂收其兵。餘獨與麾下數百人之河上澤中漁獵。由此有隙。   〔一〕 師古曰:「望,怨望也。次下亦同。」   〔二〕 師古曰:「重,難也。」   趙王歇復居信都。耳從項羽入關。項羽立諸侯,耳雅遊,多為人所稱。〔一〕項羽素亦聞耳賢,乃分趙立耳為常山王,治信都。〔二〕信都更名襄國。   〔一〕 師古曰:「雅,故也。言其久故倦遊,交結英傑,是以多為人所稱譽也。」   〔二〕 師古曰:「治,為治處也,音丈吏反。」   餘客多說項羽:「陳餘、張耳一體有功於趙。」羽以餘不從入關,聞其在南皮,即以南皮旁三縣封之。而徙趙王歇王代。   耳之國,餘愈怒曰:「耳與餘功等也,今耳王,餘獨侯。」及齊王田榮叛楚,餘乃使夏說說田榮〔一〕曰:「項羽為天下宰不平,盡王諸將善地,徙故王王惡地,今趙王乃居代!願王假臣兵,請以南皮為扞蔽。」〔二〕田榮欲樹黨,乃遣兵從餘。餘悉三縣兵,〔三〕襲常山王耳。耳敗走,曰:「漢王與我有故,〔四〕而項王彊,立我,我欲之楚。」〔五〕甘公曰:〔六〕「漢王之入關,五星聚東井。東井者,秦分也。〔七〕先至必王。楚雖彊,後必屬漢。」耳走漢。漢亦還定三秦,方圍章邯廢丘。耳謁漢王,漢王厚遇之。〔八〕   〔一〕 師古曰:「夏說讀曰悅。說田榮,音式銳反。」   〔二〕 師古曰:「扞蔽,猶言藩屏也。」   〔三〕 師古曰:「悉,盡也。」   〔四〕 張晏曰:「漢王布衣時常從耳遊也。」   〔五〕 師古曰:「羽既強盛,又為所立,是以狐疑,莫知所往。」   〔六〕 文穎曰:「善說星者甘氏也。」晉灼曰:「齊人。」   〔七〕 師古曰:「分音扶問反。」   〔八〕 師古曰:「高紀云元年五月漢王定雍地,東如咸陽,引兵圍雍王廢丘,而遣諸將略地。八月,塞王欣、翟王翳皆降漢。二年十月,陳餘擊常山王張耳,耳敗走,降漢。而此傳乃言方圍廢丘時耳謁漢王,隔以他事,於後始云漢二年東擊楚,則與帝紀前後參錯不同,疑傳誤也。」   餘已敗耳,皆收趙地,迎趙王於代,復為趙王。趙王德餘,〔一〕立以為代王。餘為趙王弱,國初定,留傅趙王,而使夏說以相國守代。〔二〕   〔一〕 師古曰:「懷其德。」   〔二〕 師古曰:「為代相國而居守。」   漢二年,東擊楚,使告趙,欲與俱。餘曰:「漢殺張耳乃從。」於是漢求人類耳者,斬其頭遺餘,餘乃遣兵助漢。漢敗於彭城西,餘亦聞耳詐死,即背漢。漢遣耳與韓信擊破趙井陘,斬餘泜水上,〔一〕追殺趙王歇襄國。   〔一〕 蘇林曰:「泜音祗也。」晉灼曰:「問其方人音柢。」師古曰:「蘇、晉二說皆是也。蘇音祗敬之祗,音執夷反,古音如是。晉音根柢之柢,音丁計反,今其土俗呼水則然。」   四年夏,立耳為趙王。五年秋,耳薨,諡曰景王。子敖嗣立為王,尚高祖長女魯元公主,為王后。   七年,高祖從平城過趙,趙王旦暮自上食,體甚卑,有子婿禮。高祖箕踞罵詈,甚慢之。〔一〕趙相貫高、趙午年六十餘,故耳客也,怒曰:「吾王孱王也!」〔二〕說敖曰:「天下豪桀並起,能者先立,今王事皇帝甚恭,皇帝遇王無禮,請為王殺之。」敖齧其指出血,〔三〕曰:「君何言之誤!且先王亡國,賴皇帝得復國,〔四〕德流子孫,秋豪皆帝力也。願君無復出口。」貫高等十餘人相謂曰:「吾等非也。吾王長者,不背德。且吾等義不辱,今帝辱我王,故欲殺之,何乃汙王為?〔五〕事成歸王,事敗獨身坐耳。」   〔一〕 師古曰:「箕踞者,謂申兩腳其形如箕。」   〔二〕 孟康曰:「冀州人謂懦弱為孱。」師古曰:「音士連反。」   〔三〕 師古曰:「自齧其指出血,以表至誠,而為誓約,不背漢也。」   〔四〕 師古曰:「復音房目反。」   〔五〕 師古曰:「言何為乃汙染王。」   八年,上從東垣過。〔一〕貫高等乃壁人柏人,要之置廁。〔二〕上過欲宿,心動,問曰:「縣名為何?」曰:「柏人。」「柏人者,迫於人!」不宿去。   〔一〕 師古曰:「擊韓王信餘寇於東垣,還而過趙。」   〔二〕 文穎曰:「置人廁壁中以伺高祖。」   九年,貫高怨家知其謀,告之。於是上逮捕趙王諸反者。趙午等十餘人皆爭自剄,貫高獨怒罵曰:「誰令公等為之?今王實無謀,而并捕王;公等死,誰當白王不反者?」〔一〕乃檻車與王詣長安〔二〕。高對獄曰:「獨吾屬為之,王不知也。」吏榜笞數千,〔三〕刺爇,身無完者,〔四〕終不復言。呂后數言張王以魯元故,不宜有此。上怒曰:「使長敖據天下,豈少乃女虖!」〔五〕廷尉以貫高辭聞,上曰:「壯士!誰知者,以私問之。」〔六〕中大夫泄公曰:「臣素知之,〔七〕此固趙國立名義不侵為然諾者也。」〔八〕上使泄公持節問之箯輿前。卬視泄公,〔九〕勞若如平生歡。〔一0〕與語,問張王果有謀不。〔一一〕高曰:「人情豈不各愛其父母妻子哉?今吾三族皆以論死,豈以王易吾親哉!〔一二〕顧為王實不反,〔一三〕獨吾等為之。」具道本根所以,王不知狀。於是泄公具以報上,上乃赦趙王。   〔一〕 師古曰:「白,明也。」   〔二〕 師古曰:「檻車者,車而為檻形,謂以板四周之,無所通見。」   〔三〕 師古曰;「榜謂捶擊之也,音彭。他皆類此。」   〔四〕 應劭曰:「以鐵刺之,又燒灼之。」師古曰:「爇音而說反。」   〔五〕 師古曰:「乃,汝也。」   〔六〕 張晏曰:「以和悅問之。」臣瓚曰:「字多作私,謂以私情相問也。」師古曰:「瓚說是也。」   〔七〕 師古曰:「泄音薛。」   〔八〕 師古曰:「侵猶犯負也。」   〔九〕 師古曰:「箯輿者,編竹木以為輿形,如今之食輿矣。高時榜笞刺爇委困,故以箯輿處之也。箯音鞭。卬讀曰仰。」   〔一0〕師古曰:「勞苦,相勞問其勤苦也。」   〔一一〕師古曰:「果猶決也。」   〔一二〕師古曰:「易,代也。」   〔一三〕師古曰:「顧,思念也。」   上賢高能自立然諾,使泄公赦之,告曰:「張王已出,上多足下,〔一〕故赦足下。」高曰:「所以不死,白張王不反耳。今王已出,吾責塞矣。〔二〕且人臣有篡弒之名,豈有面目復事上哉!」乃仰絕亢而死。〔三〕   〔一〕 師古曰:「多猶重也。」   〔二〕 師古曰:「塞,當也,滿也。」   〔三〕 蘇林曰:「亢,頸大脈也,俗所謂胡脈也。」師古曰:「亢者,總謂頸耳。爾雅云『亢,鳥嚨』,即喉嚨也,音下郎反,又音工郎反。」   敖已出,尚魯元公主如故,〔一〕封為宣平侯。於是上賢張王諸客,皆以為諸侯相、郡守。語在田叔傳。及孝惠、高后、文、景時,張王客子孫皆為二千石。   〔一〕 師古曰:「尚猶配也。易泰卦九二爻辭曰『得尚于中行』,王弼亦以為配也。諸言尚公主者其義皆然。而說者乃云尚公主,與尚書尚食同意,訓尚為主,言主掌之,失其理矣。公主既尊,又非物類,不得以主掌為辭,貢禹又云『諸侯則國人承公主』,益知主不得言主掌也。」   初,孝惠時,齊悼惠王獻城陽郡,尊魯元公主為太后。〔一〕高后元年,魯元太后薨。後六年,宣平侯敖復薨。呂太后立敖子偃為魯王,以母為太后故也。〔二〕又憐其年少孤弱,乃封敖前婦子二人:壽為樂昌侯,侈為信都侯。高后崩,大臣誅諸呂,廢魯王及二侯。孝文即位,復封故魯王偃為南宮侯。薨,子生嗣。武帝時,生有罪免,國除。元光中,復封偃孫廣國為睢陵侯。〔三〕薨,子昌嗣。太初中,昌坐不敬免,國除。孝平元始二年,繼絕世,封敖玄孫慶忌為宣平侯,食千戶。   〔一〕 師古曰:「為齊太后,以母禮事之。」   〔二〕 師古曰:「以公主為齊王太后,故立其子為王。」   〔三〕 師古曰:「睢音雖。」   贊曰:張耳、陳餘,世所稱賢,其賓客廝役皆天下俊桀,所居國無不取卿相者。然耳、餘始居約時,〔一〕相然信死,豈顧問哉!及據國爭權,卒相滅亡,何鄉者慕用之誠,〔二〕後相背之盭也!〔三〕勢利之交,古人羞之,蓋謂是矣。   〔一〕 晉灼曰:「始在貧賤儉約之時。」   〔二〕 師古曰:「鄉讀曰嚮。嚮謂曩昔也。」   〔三〕 師古曰:「盭,古戾字。戾,違也。」 ## 漢書卷三十三‧魏豹田儋韓〔王〕信傳第三   魏豹,故魏諸公子也。〔一〕其兄魏咎,故魏時封為甯陵君,秦滅魏,〔二〕為庶人。陳勝之王也,咎往從之。勝使魏人周市徇魏地,〔三〕魏地已下,欲立周市為魏王。市曰:「天下昏亂,忠臣乃見。〔四〕今天下共畔秦,其誼必立魏王後乃可。」齊、趙使車各五十乘,立市為王。市不受,迎魏咎於陳,五反,〔五〕陳王乃遣立咎為魏王。   〔一〕 師古曰:「六國時魏也。」   〔二〕 文穎曰:「魏,大梁也。」   〔三〕 師古曰:「徇,略也,音辭峻反。」   〔四〕 師古曰:「言當昏亂之時,忠臣乃得顯其節義也。老子道經曰『國家昏亂有忠臣』。」   〔五〕 師古曰:「反謂回還也。」   章邯已破陳王,進兵擊魏王於臨濟。魏王使周市請救齊、楚。齊、楚遣項它、田巴將兵,隨市救魏。〔一〕章邯遂擊破殺周市等軍,圍臨濟。咎為其民約降。〔二〕約降定,咎自殺。〔三〕   〔一〕 師古曰:「楚遣項它,齊遣田巴。」   〔二〕 師古曰:「與章邯為誓而約降。」   〔三〕 師古曰:「但欲全其人,而身自不降。」   魏豹亡走楚。楚懷王予豹數千人,復徇魏地。項羽己破秦兵,降章邯,豹下魏二十餘城,立為魏王。〔一〕豹引精兵從項羽入關。羽封諸侯,欲有梁地,〔二〕乃徙豹於河東,都平陽,為西魏王。   〔一〕 師古曰:「項羽立之。」   〔二〕 師古曰:「羽欲自取梁地。」   漢王還定三秦,渡臨晉,豹以國屬焉,遂從擊楚於彭城。漢王敗,還至滎陽,豹請視親病,〔一〕至國,則絕河津畔漢。漢王謂酈生曰:「緩頰往說之。」酈生(至)〔往〕,豹謝曰:「人生一世間,如白駒過隙。〔二〕今漢王嫚侮人,罵詈諸侯群臣如奴耳,非有上下禮節,吾不忍復見也。」漢王遣韓信擊豹,遂虜之,傳豹詣滎陽,以其地為河東、太原、上黨郡。漢王令豹守滎陽。楚圍之急,周苛曰:「反國之王,難與共守。」遂殺豹。〔三〕   〔一〕 師古曰:「親謂母也。」   〔二〕 師古曰:「言其速疾也。白駒謂日景也。隙,壁際也。」   〔三〕 師古曰:「反國,言其嘗叛也。」   田儋,狄人也,〔一〕故齊王田氏之族也。〔二〕儋從弟榮,榮弟橫,皆豪桀,宗彊,能得人。陳涉使周市略地,北至狄,狄城守。儋陽為縛其奴,從少年之廷,欲謁殺奴。〔三〕見狄令,因擊殺令,而召豪吏子弟曰:「諸侯皆反秦自立,齊,古之建國,儋,田氏,當王。」遂自立為齊王,發兵擊周市。市軍還去,儋因率兵東略定齊地。   〔一〕 師古曰:「狄,縣名也,地理志屬千乘。」   〔二〕 師古曰:「亦六國時齊也。」   〔三〕 服虔曰:「古殺奴婢,皆當告官,儋欲殺令,故詐縛奴以謁也。」師古曰:「陽縛其奴,為殺奴之狀。廷,縣廷之中也,音定。今流俗書本為字作偽,非也。陽即偽耳,不當重言之。」   秦將章邯圍魏王咎於臨濟,急。魏王請救於齊,儋將兵救魏。章邯夜銜枚擊,大破齊、楚軍,殺儋於臨濟下。儋從弟榮收儋餘兵東走東阿。   齊人聞儋死,乃立故齊王建之弟田假為王,田角為相,田閒為將,以距諸侯。   榮之走東阿,章邯追圍之。項梁聞榮急,乃引兵擊破章邯東阿下。章邯走而西,項梁因追之。而榮怒齊之立假,乃引兵歸,擊逐假。假亡走楚。相角亡走趙。角弟閒前救趙,因不敢歸。榮乃立儋子市為王,榮相之,橫為將,平齊地。   項梁既追章邯,章邯兵益盛,項梁使使趣齊兵共擊章邯。〔一〕榮曰:「楚殺田假,趙殺角、閒,乃出兵。」楚懷王曰:「田假與國之王,窮而歸我,殺之不誼。」趙亦不殺田角、田閒以市於齊。齊王曰:「蝮蠚手則斬手,蠚足則斬足。〔二〕何者?為害於身也。田假、田角、田閒於楚、趙,非手足戚,〔三〕何故不殺?且秦復得志於天下,則齮齕首用事者墳墓矣。」〔四〕楚、趙不聽齊,齊亦怒,終不肯出兵。章邯果敗殺項梁,〔五〕破楚兵。楚兵東走,而章邯渡河圍趙於鉅鹿。項羽由此怨榮。   〔一〕 師古曰:「趣讀曰促。」   〔二〕 應劭曰:「蝮一名虺。蠚,螫也。螫人手足則割去其肉,不然則死。」師古曰:「爾雅及說文皆以為蝮即虺也,博三寸,首大如擘,而郭璞云各自一種蛇。其蝮蛇,細頸大頭焦尾,色如綬文,文間有毛,似豬鬣,鼻上有針,大者長七八尺,一名反鼻,非虺之類也。以今俗名證之,郭說得矣。虺若土色,所在有之,俗呼土虺。其蝮唯出南方。蝮音芳六反。蠚音火各反。螫音式亦反。虺音許偉反。擘者,人手大指也,音步歷反。」   〔三〕 文穎曰:「言將亡身,非手足憂也。」臣瓚曰:「田假於楚,非手足之親也。」師古曰:「瓚說是也。」   〔四〕 如淳曰:「齮,側齧也。齕,鞮也。」師古曰:「首用事,謂起兵而立號者也。齮音螘。齕音紇。鞮音五絞反。」   〔五〕 師古曰:「擊敗而殺之。」   羽既存趙,降章邯,西滅秦,立諸侯王,乃徙齊王市更王膠東,治即墨。〔一〕齊將田都從共救趙,因入關,故立都為齊王,治臨菑。故齊王建孫田安,項羽方渡河救趙,安下濟北數城,引兵降項羽,羽立安為濟北王,治博陽。榮以負項梁,不肯助楚攻秦,故不得王。趙將陳餘亦失職,不得王。二人俱怨項羽。   〔一〕 師古曰:「治謂都之也,音丈吏反。下皆類此。」   榮使人將兵助陳餘,令反趙地,而榮亦發兵以距擊田都,都亡走楚。榮留齊王市毋之膠東。市左右曰:「項王強暴,王不就國,必危。」市懼,乃亡就國。榮怒,追擊殺市於即墨,還攻殺濟北王安,自立為王,盡并三齊之地。〔一〕   〔一〕 師古曰:「三齊,齊及濟北、膠東。」   項王聞之,大怒,乃北伐齊。榮發兵距之城陽。榮兵敗,走平原,平原民殺榮。項羽遂燒夷齊城郭,〔一〕所過盡屠破。齊人相聚畔之。榮弟橫收齊散兵,得數萬人,反擊項羽於城陽。而漢王帥諸侯敗楚,入彭城。項羽聞之,乃釋齊〔二〕而歸擊漢於彭城,因連與漢戰,相距滎陽。以故橫復收齊城邑,立榮子廣為王,而橫相之,政事無巨細皆斷於橫。   〔一〕 師古曰:「夷,平也。」   〔二〕 師古曰:「釋,解也。」   定齊三年,聞漢將韓信引兵且東擊齊,齊使華毋傷、田解〔一〕軍歷下以距漢。〔二〕會漢使酈食其往說王廣及相橫,與連和。橫然之,乃罷歷下守備,縱酒,〔三〕且遣使與漢平。〔四〕韓信乃渡平原,襲破齊歷下軍,因入臨菑。王廣、相橫以酈生為賣己而亨之〔五〕。廣東走高密,橫走博,〔六〕守相田光走城陽,〔七〕將軍田既軍於膠東。楚使龍且救齊,〔八〕齊王與合軍高密。漢將韓信、曹參破殺龍且,虜齊王廣。漢將灌嬰追得守相光,至博。而橫聞王死,自立為王,還擊嬰,嬰敗橫軍於贏下。〔九〕橫亡走梁,歸彭越。越時居梁地,中立,且為漢,且為楚。〔一0〕韓信已殺龍且,因進兵破殺田既於膠東,灌嬰破殺齊將田吸於千乘,〔一一〕遂平齊地。   〔一〕 師古曰:「二人也。華音戶化反。」   〔二〕 張晏曰:「濟南歷山之下。」   〔三〕 師古曰:「縱,放也。放意而飲酒。」   〔四〕 師古曰:「方欲遣使。」   〔五〕 師古曰:「謂其與韓信合謀。」   〔六〕 蘇林曰:「泰山博縣。」   〔七〕 師古曰:「守相者,言為相而專主居守之事。」   〔八〕 師古曰:「且音子閭反。」   〔九〕 晉灼曰:「泰山贏縣也。」師古曰:「音弋成反。」   〔一0〕師古曰:「言在楚、漢之間,居中自立而兩助之也。中音竹仲反。」   〔一一〕師古曰:「吸音許及反。」   漢滅項籍,漢王立為皇帝,彭越為梁王。橫懼誅,而與其徒屬五百餘人入海,居隝中。〔一〕高帝聞之,以橫兄弟本定齊,齊人賢者多附焉,今在海中不收,後恐有亂,乃使使赦橫罪而召之。橫謝曰:「臣亨陛下之使酈食其,今聞其弟商為漢將而賢,臣恐懼,不敢奉詔,請為庶人,守海隝中。」使還報,高帝乃詔衛尉酈商曰:「齊王橫即至,人馬從者敢動搖者致族夷!」〔二〕乃復使使持節具告以詔意,曰:「橫來,大者王,小者乃侯耳;〔三〕不來,且發兵加誅。」橫乃與其客二人乘傳詣雒陽。〔四〕   〔一〕 韋昭曰:「海中山曰隝。」師古曰:「音丁老反。」   〔二〕 師古曰:「族夷,言平除其族。」   〔三〕 師古曰:「大者謂橫身,小者其徒屬。」   〔四〕 師古曰:「傳音張戀反。」   至尸鄉廄置,〔一〕橫謝使者曰:「人臣見天子,當洗沐。」止留。謂其客曰:「橫始與漢王俱南面稱孤,〔二〕今漢王為天子,而橫乃為亡虜,北面事之,其媿固已甚矣。又吾亨人之兄,與其弟併肩而事主,〔三〕縱彼畏天子之詔,不敢動搖,我獨不媿於心乎?且陛下所以欲見我,不過欲壹見我面貌耳。陛下在雒陽,今斬吾頭,馳三十里間,形容尚未能敗,猶可知也。」遂自剄,令客奉其頭,從使者馳奏之高帝。高帝曰:「嗟乎,有以!起布衣,兄弟三人更王,〔四〕豈非賢哉!」為之流涕,而拜其二客為都尉,發卒二千,以王者禮葬橫。   〔一〕 (師古)〔應劭〕曰:「尸鄉在偃師城西。」臣瓚曰:「案廄置謂置馬以傳驛者。」   〔二〕 師古曰:「王者自稱曰孤,蓋為謙也。老子德經曰貴以賤為本,高以下為基,是以侯王自謂孤寡不穀。」   〔三〕 師古曰:「併音步鼎反。」   〔四〕 師古曰:「更音工衡反。」   既葬,二客穿其冢旁,皆自剄從之。高帝聞而大驚,以橫之客皆賢者,吾聞其餘尚五百人在海中,使使召至,聞橫死,亦皆自殺。於是乃知田橫兄弟能得士也。   韓王信,故韓襄王孽孫也,〔一〕長八尺五寸。項梁立楚懷王,燕、齊、趙、魏皆已前王,唯韓無有後,故立韓公子橫陽(城君)〔君成〕為韓王,欲以撫定韓地。項梁死定陶,成奔懷王。〔二〕沛公引兵擊陽城,使張良以韓司徒徇韓地,得信,以為韓將,將其兵從入武關。   〔一〕 張晏曰:「孺子為孽。」師古曰:「孽謂庶耳。張說非也。」   〔二〕 師古曰:「犇,古奔字。」   沛公為漢王,信從入漢中,乃說漢王曰:「項王王諸將,王獨居此,遷也。士卒皆山東人,竦而望歸,及其蠭東鄉,可以爭天下。」〔一〕漢王還定三秦,乃許王信,先拜為韓太尉,將兵略韓地。   〔一〕 鄭氏曰:「及軍中將士氣鋒也。」師古曰:「高紀及韓彭英盧傳皆稱斯說是楚王韓信之辭,而此傳復云韓王信之語,豈史家謬錯乎?將二人所勸大指實同也?竦謂引領舉足也。蠭與鋒同。鄉讀曰嚮。」   項籍之封諸王皆就國,韓王成以不從無功,不遣之國,更封為穰侯,〔一〕後又殺之。聞漢遣信略韓地,乃令故籍游吳時令鄭昌為韓王〔二〕距漢。漢二年,信略定韓地十餘城。漢王至河南,信急擊韓王昌,昌降漢。乃立信為韓王,常將韓兵從。漢王使信與周苛等守滎陽,楚拔之,信降楚。已得亡歸漢,〔三〕漢復以為韓王,竟從擊破項籍。五年春,與信剖符,王潁川。〔四〕   〔一〕 文穎曰:「穰,南陽縣也。」臣瓚曰:「穰縣屬江夏。」師古曰:「文說是也。」   〔二〕 孟康曰:「項籍在吳時,昌為吳縣令。」   〔三〕 師古曰:「降楚之後復得歸漢。」   〔四〕 師古曰:「剖,分也。為合符而分之。」   六年春,上以為信壯武,北近鞏、雒,〔一〕南迫宛、葉,〔二〕東有淮陽,皆天下勁兵處也,乃更以太原郡為韓國,徙信以備胡,都晉陽。信上書曰:「國被邊,〔三〕匈奴數入,晉陽去塞遠,請治馬邑。」上許之。秋,匈奴冒頓大入圍信,信數使使胡求和解。漢發兵救之,疑信數間使,有二心。〔四〕上賜信書責讓之曰:「專死不勇,專生不任,〔五〕寇攻馬邑,君王力不足以堅守乎?安危存亡之地,此二者朕所以責於君王。」〔六〕信得書,恐誅,因與匈奴約共攻漢,以馬邑降胡,擊太原。   〔一〕 師古曰:「鞏即今鞏縣。」   〔二〕 師古曰:「南陽之二縣也。宛音於元反。葉音式涉反。」   〔三〕 李奇曰:「被音被馬之被。」師古曰:「被猶帶也。」   〔四〕 師古曰:「間,私也。」   〔五〕 李奇曰:「言為將軍,齎必死之意不得為勇,齎必生之心不任軍事。傳曰『期死非勇也,必生非任也』。」   〔六〕 師古曰:「言雖處危亡之地,執忠履信,可以安存,責其有二心。」   七年冬,上自往擊破信軍銅鞮,〔一〕斬其將王喜。信亡走匈奴。(與)其將白土人曼丘臣、王黃〔二〕立趙苗裔趙利為王,〔三〕復收信散兵,而與信及冒頓謀攻漢。匈奴使左右賢王將萬餘騎與王黃等屯廣武以南,至晉陽,〔四〕與漢兵戰,漢兵大破之,追至于離石,復破之。〔五〕匈奴復聚兵樓煩西北。漢令車騎擊匈奴,常敗走,漢乘勝追北。聞冒頓居代谷,上居晉陽,使人視冒頓,還報曰「可擊」。上遂至平城,上白登。〔六〕匈奴騎圍上,上乃使人厚遺閼氏。〔七〕閼氏說冒頓曰:「今得漢地,猶不能居,且兩主不相厄。」居七日,胡騎稍稍引去。天霧,漢使人往來,胡不覺。護軍中尉陳平言上曰:「胡者全兵,〔八〕請令彊弩傅兩矢外鄉,〔九〕徐行出圍。」入平城,漢救兵亦至。胡騎遂解去,漢亦罷兵歸。信為匈奴將兵往來擊邊,令王黃等說誤陳豨。   〔一〕 師古曰:「上黨之縣也。鞮音丁奚反。」   〔二〕 張晏曰:「白土,縣名也,屬上郡。」   〔三〕 師古曰:「六國時趙後。」   〔四〕 師古曰:「廣武亦太原之縣。」   〔五〕 師古曰:「離石,西河之縣。」   〔六〕 服虔曰:「臺名,去平城七里。」如淳曰:「平城旁之高地,若丘陵也。」師古曰:「在平城東山上,去平城十餘里,今其處猶存。服說非也。」   〔七〕 師古曰:「閼氏,匈奴單于之妻也。閼音於連反。氏音支。」   〔八〕 李奇曰:「言唯弓矛無雜仗也。」   〔九〕 師古曰:「傅讀曰附。每一弩而加兩矢外鄉者,以禦敵也。鄉讀曰嚮。」   十一年春,信復與胡騎入居參合。〔一〕漢使柴將軍擊之,〔二〕遺信書曰:「陛下寬仁,諸侯雖有叛亡,而後歸,輒復故位號,不誅也。〔三〕大王所知。今王以敗亡走胡,非有大罪,急自歸。」信報曰:「陛下擢僕閭巷,南面稱孤,此僕之幸也。滎陽之事,僕不能死,囚於項籍,此一罪也。寇攻馬邑,僕不能堅守,以城降之,此二罪也。今為反寇,將兵與將軍爭一旦之命,此三罪也。夫種、蠡無一罪,身死亡;〔四〕僕有三罪,而欲求活,此伍子胥所以僨於吳世也。〔五〕今僕亡匿山谷間,旦暮乞貣蠻夷,〔六〕僕之思歸,如痿人不忘起,盲者不忘視,〔七〕勢不可耳。」遂戰。柴將軍屠參合,斬信。   〔一〕 師古曰:「代郡之縣。」   〔二〕 鄧展曰:「柴奇也。」應劭曰:「柴武也。」晉灼曰:「奇,武之子。」師古曰:「應說是也。」   〔三〕 師古曰:「復音扶目反。」   〔四〕 文穎曰:「大夫種、范蠡也。」師古曰:「二人皆越王句踐之臣也。大夫種位為大夫,名種也,有功於越,而句踐逼令自死。范蠡即陶朱公也,浮海而逃之齊,又居陶,自號朱公,竟以壽終。信引之以自喻者,蓋言種不去則見殺,蠡逃亡則獲免。蠡音禮。」   〔五〕 蘇林曰:「僨音奮。」孟康曰:「僨猶斃也。言子胥得罪於夫差而不知去,所以斃於世也。」師古曰:「僨謂僵仆而倒也,音方問反。」   〔六〕 師古曰:「貣音吐得反。」   〔七〕 師古曰:「痿,風痹病也,音人佳反。」   信之入匈奴,與太子俱,及至頹當城,生子,因名曰頹當。韓太子亦生子嬰。至孝文時,頹當及嬰率其眾降。漢封頹當為弓高侯〔一〕,嬰為襄城侯。〔二〕吳楚反時,弓高侯功冠諸將。傳子至孫,孫無子,國絕。嬰孫以不敬失侯。穨當孽孫嫣,〔三〕貴幸,名顯當世。嫣弟說,〔四〕以校尉擊匈奴,封龍頟侯。〔五〕後坐酎金失侯,復以待詔為橫海將軍,擊破東越,封按道侯。〔六〕太初中,為游擊將軍屯五原外列城,還為光祿勳,掘蠱太子宮,為太子所殺。〔七〕子興嗣,坐巫蠱誅。上曰:「游擊將軍死事,無論坐者。」〔八〕乃復封興弟增為龍頟侯。增少為郎,諸曹侍中光祿大夫,昭帝時至前將軍,與大將軍霍光定策立宣帝,益封千戶。本始二年,五將征匈奴,增將三萬騎出雲中,斬首百餘級,至期而還。神爵元年,代張安世為大司馬車騎將軍,領尚書事。增世貴,幼為忠臣,事三主,重於朝廷。為人寬和自守,以溫顏遜辭承上接下,無所失意,保身固寵,不能有所建明。五鳳二年薨,諡曰安侯。子寶嗣,亡子,國除。成帝時,繼功臣後,封增兄子岑為龍頟侯。薨,子持弓嗣。王莽敗,乃絕。   〔一〕 晉灼曰:「功臣表屬營陵。」   〔二〕 晉灼曰:「功臣表屬魏郡。」   〔三〕 鄭氏曰:「音鄢陵之鄢。」師古曰:「鄭音是也,音偃。」   〔四〕 師古曰:「說讀曰悅。」   〔五〕 師古曰:「字或作雒。」   〔六〕 師古曰:「史記年表并衛青傳載韓說初封龍雒侯,後為按道侯,皆與此傳同。而漢書功臣侯表乃云龍頟侯名譊,按道侯名說,列為二人,與此不同,疑表誤。」   〔七〕 師古曰:「掘音其勿反。」   〔八〕 服虔曰:「時無故見殺,而無為之論坐伏辜者也。」臣瓚曰:「按說無故見殺,而子復為巫蠱見誅,皆為怨枉,故上曰毋有應論坐者也。」師古曰:「二說皆非。言韓說以掘蠱為太子所殺,死於國事,忠誠可閔。今興雖以巫蠱見誅,其昆弟宗族應從坐者,可勿論之,所以追寵說也。」   贊曰:周室既壞,至春秋末,諸侯秏盡,〔一〕而炎黃唐虞之苗裔尚猶頗有存者。〔二〕秦滅六國,而上古遺烈埽地盡矣。〔三〕楚漢之際,豪桀相王,唯魏豹、韓信、田儋兄弟為舊國之後,然皆及身而絕。橫之志節,賓客慕義,猶不能自立,豈非天虖!韓氏自弓高後貴顯,蓋周烈近與!〔四〕   〔一〕 師古曰:「秏,減也,言漸少而盡也,音呼到反。」   〔二〕 師古曰:「謂神農、黃帝、堯、舜之後。」   〔三〕 師古曰:「烈,業也。」   〔四〕 晉灼曰:「韓先與周同姓,其後苗裔事晉,封於韓原,姓韓氏,韓厥其後也,故曰周烈。」臣瓚曰:「案武王之子,方於三代,世為最近也。」師古曰:「左氏傳云『邘、晉、應、韓,武之穆也』。據如此贊所云,則韓萬先祖,武王之裔。而杜預等以為出自曲沃成師,未詳其說。與讀曰歟。」 ## 漢書卷三十四‧韓彭英盧吳傳第四   韓信,淮陰人也。家貧無行,不得推擇為吏,〔一〕又不能治生為商賈,〔二〕常從人寄食。其母死無以葬,乃行營高燥地,令傍可置萬家者。〔三〕信從下鄉南昌亭長食,〔四〕亭長妻苦之,〔五〕乃晨炊蓐食。〔六〕食時信往,不為具食。信亦知其意,自絕去。至城下釣,有一漂母哀之,飯信,〔七〕竟漂數十日。信謂漂母曰:「吾必重報母。」母怒曰:「大丈夫不能自食,吾哀王孫而進食,〔八〕豈望報乎!」淮陰少年又侮信曰:「雖長大,好帶刀劍,怯耳。」眾辱信曰:「能死,刺我;不能,出跨下。」〔九〕於是信孰視,俛出跨下。〔一0〕一巿皆笑信,以為怯。   〔一〕 李奇曰:「無善行可推舉選擇也。」   〔二〕 師古曰:「行賣曰商。坐販曰賈。」   〔三〕 師古曰:「言其有大志也。行音下更反。燥音先老反。」   〔四〕 張晏曰:「下鄉,屬淮陰。」   〔五〕 師古曰:「苦,厭也。」   〔六〕 張晏曰:「未起而床蓐中食。」   〔七〕 韋昭曰:「以水擊絮曰漂。」師古曰:「哀憐而飯之。漂音匹妙反。飯音扶晚反。」   〔八〕 蘇林曰:「王孫,如言公子也。」   〔九〕 師古曰:「眾辱,於眾中辱之。跨下,兩股之間也。」   〔一0〕師古曰:「俛亦俯字。」   及項梁度淮,信乃杖劍從之,〔一〕居戲下,無所知名。〔二〕梁敗,又屬項羽,為郎中。信數以策干項羽,羽弗用。漢王之入蜀,信亡楚歸漢,未得知名,為連敖。〔三〕坐法當斬,其疇十三人皆已斬,〔四〕至信,信乃仰視,適見滕公,〔五〕曰:「上不欲就天(子)〔下〕乎?而斬壯士!」滕公奇其言,壯其貌,釋弗斬。〔六〕與語,大說之,言於漢王。漢王以為治粟都尉,上未奇之也。   〔一〕 師古曰:「言直帶一劍,更無餘資。」   〔二〕 師古曰:「汎在旌戲之下也。戲讀曰麾,又音許宜反。」   〔三〕 李奇曰:「楚官名。」   〔四〕 師古曰:「疇,類名。」   〔五〕 師古曰:「夏侯嬰。」   〔六〕 師古曰:「釋,放也,置也。」   數與蕭何語,何奇之。至南鄭,諸將道亡者數十人。信度何等已數言上,〔一〕不我用,即亡。何聞信亡,不及以聞,自追之。人有言上曰:「丞相何亡。」上怒,如失左右手。居一二日,何來謁。上且怒且喜,罵何曰:「若亡,何也?」〔二〕何曰:「臣非敢亡,追亡者耳。」上曰:「所追者誰也?」曰:「韓信。」上復罵曰:「諸將亡者已數十,公無所追;追信,詐也。」何曰:「諸將易得,至如信,國士無雙。〔三〕王必欲長王漢中,無所事信;〔四〕必欲爭天下,非信無可與計事者。顧王策安決。」〔五〕王曰:「吾亦欲東耳,安能鬱鬱久居此乎?」何曰:「王計必東,能用信,信即留;不能用信,信終亡耳。」王曰:「吾為公以為將。」何曰:「雖為將,信不留。」王曰:「以為大將。」何曰:「幸甚。」於是王欲召信拜之。何曰:「王素嫚無禮,〔六〕今拜大將如召小兒,此乃信所以去也。〔王〕必欲拜之,擇日齋戒,設壇場具禮,乃可。」王許之。諸將皆喜,人人各自以為得大將。至拜,乃韓信也,一軍皆驚。   〔一〕 師古曰:「度,計量也,音大各反。」   〔二〕 師古曰:「若,汝也。」   〔三〕 師古曰:「為國家之奇士。」   〔四〕 張晏曰:「無事用信。」   〔五〕 師古曰:「顧,思念也。」   〔六〕 師古曰:「嫚與慢同。」   信(以)〔已〕拜,上坐。王曰:「丞相數言將軍,將軍何以教寡人計策?」信謝,因問王曰:「今東鄉爭權天下,豈非項王邪?」〔一〕上曰:「然。」信曰:「大王自料勇悍仁彊孰與項王?」〔二〕漢王默然良久,曰:「弗如也。」信再拜賀曰:「唯〔三〕信亦以為大王弗如也。然臣嘗事項王,請言項王為人也。項王意烏猝嗟,千人皆廢,〔四〕然不能任屬賢將,〔五〕此特匹夫之勇也。〔六〕項王見人恭謹,言語姁姁,〔七〕人有病疾,涕泣分食飲,至使人有功,當封爵,刻印刓,忍不能予,〔八〕此所謂婦人之仁也。項王雖霸天下而臣諸侯,不居關中而都彭城;又背義帝約,而以親愛王,諸侯不平。諸侯之見項王逐義帝江南,亦皆歸逐其主,自王善地。項王所過亡不殘滅,多怨百姓,〔九〕百姓不附,特劫於威,彊服耳。〔一0〕名雖為霸,實失天下心,〔一一〕故曰其彊易弱。〔一二〕今大王誠能反其道,任天下武勇,何不誅!〔一三〕以天下城邑封功臣,何不服!以義兵從思東歸之士,何不散!〔一四〕且三秦王為秦將,〔一五〕將秦子弟數歲,而所殺亡不可勝計,又欺其眾降諸侯。至新安,項王詐阬秦降卒二十餘萬人,唯獨邯、欣、翳脫。〔一六〕秦父兄怨此三人,痛於骨髓。今楚強以威王此三人,秦民莫愛也。大王之入武關,秋豪亡所害,〔一七〕除秦苛法,與民約,法三章耳,秦民亡不欲得大王王秦者。於諸侯之約,大王當王關中,關中民戶知之。〔一八〕王失職之蜀,民亡不恨者。〔一九〕今王舉而東,三秦可傳檄而定也。」〔二0〕於是漢王大喜,自以為得信晚。遂聽信計,部署諸將所擊。〔二一〕   〔一〕 師古曰:「鄉讀曰嚮。」   〔二〕 師古曰:「料,量也。與,如也。」   〔三〕 師古曰:「唯,應辭,音弋癸反。」   〔四〕 李奇曰:「猝嗟猶咄嗟也。言羽一咄嗟,千人皆失氣也。」晉灼曰:「意烏,恚怒聲也。猝嗟,形發動也。廢,不收也。」師古曰:「意烏,晉說是也。猝嗟,暴猝嗟歎也。猝音千忽反。」   〔五〕 師古曰:「屬,委也,音之欲反。」   〔六〕 師古曰:「特,但也。」   〔七〕 師古曰:「姁姁,和好貌也,音許于反。」   〔八〕 蘇林曰:「刓音刓角之刓,刓與摶同。手弄角訛,不忍授也。」師古曰:「刓音五丸反。摶音大官反。又音專。」   〔九〕 師古曰:「結怨於百姓。」   〔一0〕師古曰:「彊音其兩反。其下『強以威王』亦同。」   〔一一〕師古曰:「羽自號西楚霸王,故云名為霸也。」   〔一二〕師古曰:「易使弱也。」   〔一三〕師古曰:「言何所不誅也。下皆類此。」   〔一四〕師古曰:「散謂四散而立功。」   〔一五〕師古曰:「章邯、司馬欣、董翳。」   〔一六〕師古曰:「脫,免也,音土活反。」   〔一七〕師古曰:「秋豪,喻細微之物。」   〔一八〕師古曰;「言家家皆知。」   〔一九〕師古曰:「之,往也。」   〔二0〕師古曰:「檄謂檄書也。傳檄可定,言不足用兵也。檄,解在高紀。」   〔二一〕師古曰:「部分而署置之。」   漢王舉兵東出陳倉,定三秦。二年,出關,收魏、河南,韓、殷王皆降。令齊、趙共擊楚彭城,漢兵敗散而還。信復發兵與漢王會滎陽,復擊破楚京、索間,〔一〕以故楚兵不能西。   〔一〕 師古曰:「索音山客反。」   漢之敗卻彭城,〔一〕塞王欣、翟王翳亡漢降楚,齊、趙、魏亦皆反,與楚和。漢王使酈生往說魏王豹,豹不聽,乃以信為左丞相擊魏。信問酈生:「魏得毋用周叔為大將乎?」曰:「栢直也。」信曰:「豎子耳。」遂進兵擊魏。魏盛兵蒲阪,塞臨晉。信乃益為疑兵,〔二〕陳船欲度臨晉,而伏兵從夏陽以木罌缶度軍,襲安邑。〔三〕魏王豹驚,引兵迎信。信遂虜豹,定河東,使人請漢王:「願益兵三萬人,臣請以北舉燕、趙,東擊齊,南絕楚之糧道,西與大王會於滎陽。」漢王與兵三萬人,遣張耳與俱,進擊趙、代。破代,禽夏說閼與。〔四〕信之下魏、代,漢輒使人收其精兵,詣滎陽以距楚。   〔一〕 師古曰:「兵敗於彭城而卻退也。卻音丘略反。」   〔二〕 師古曰:「多張兵形,令敵人疑也。」   〔三〕 服虔曰:「以木柙縳罌缶以度也。」韋昭曰:「以木為器,如罌缶也。」師古曰:「服說是也。罌缶謂瓶之大腹小口者也,音一政反。臨晉在今同州朝邑縣界。夏陽在韓城縣界。」   〔四〕 李奇曰:「夏說,代相也。」孟康曰:「閼與是邑名也,在上黨隰縣。」師古曰:「說讀曰悅。閼音一曷反。與音豫。」   信、耳以兵數萬,欲東下井陘擊趙。趙王、成安君陳餘聞漢且襲之,聚兵井陘口,號稱二十萬。廣武君李左車說成安君曰:「聞漢將韓信涉西河,虜魏王,禽夏說,新喋血閼與。〔一〕今乃輔以張耳,議欲以下趙,〔二〕此乘勝而去國遠鬥,其鋒不可當。臣聞『千里餽糧,士有飢色;〔三〕樵蘇後爨,師不宿飽。』〔四〕今井陘之道,車不得方軌,騎不得成列,〔五〕行數百里,其勢糧食必在後。願足下假臣奇兵三萬人,從間(道)〔路〕絕其輜重;〔六〕足下深溝高壘勿與戰。彼前不得鬥,退不得還,吾奇兵絕其後,野無所掠鹵,不至十日,兩將之頭可致戲下。〔七〕願君留意臣之計,必不為二子所禽矣。」成安君,儒者,常稱義兵不用詐謀奇計,謂曰:「吾聞兵法『什則圍之,倍則戰。』〔八〕今韓信兵號數萬,其實不能,千里襲我,亦以罷矣。〔九〕今如此避弗擊,後有大者,何以距之?諸侯謂吾怯,而輕來伐我。」不聽廣武君策。   〔一〕 師古曰:「喋音牒。喋血,解在文紀。」   〔二〕 師古曰:「言其立計議如此。」   〔三〕 師古曰:「言難繼也。餽字與饋同。」   〔四〕 師古曰:「樵,取薪也。蘇,取草也。小雅白華之詩曰『樵彼桑薪』。樵音在消反。」   〔五〕 師古曰:「方軌,謂併行也。列,行列。」   〔六〕 師古曰:「間路,微路也。重音直用反。」   〔七〕 師古曰:「戲讀曰麾,又音許宜反。」   〔八〕 師古曰:「言多十倍者可以圍城,多一倍者戰則可勝。」   〔九〕 師古曰:「罷讀曰疲。」   信使間人窺知其不用,〔一〕還報,則大喜,乃敢引兵遂下。未至井陘口三十里,止舍。〔二〕夜半傳發,選輕騎二千人,〔三〕人持一赤幟,〔四〕從間道萆山而望趙軍,〔五〕戒曰:「趙見我走,必空壁逐我,若疾入,拔趙幟,立漢幟。」〔六〕令其裨將傳餐〔七〕,曰:「今日破趙會食。」諸將皆嘸然,陽應曰:「諾。」〔八〕信謂軍吏曰:「趙已先據便地壁,且彼未見大將旗鼓,未肯擊前行,〔九〕恐吾阻險而還。」乃使萬人先行,出,背水陳。趙兵望見大笑。平旦,信建大將旗鼓,鼓行出井陘口,〔一0〕趙開壁擊之,大戰良久。於是信、張耳棄鼓旗,走水上軍,〔一一〕復疾戰。趙空壁爭漢鼓旗,逐信、耳。信、耳已入水上軍,軍皆殊死戰,不可敗。〔一二〕信所出奇兵二千騎者,候趙空壁逐利,即馳入趙壁,皆拔趙旗幟,立漢赤幟二千。趙軍已不能得信、耳等,欲還歸壁,壁皆漢赤幟,大驚,以漢為皆已破趙王將矣,遂亂,遁走。趙將雖斬之,弗能禁。於是漢兵夾擊,破虜趙軍,斬成安君泜水上,〔一三〕禽趙王歇。   〔一〕 師古曰:「間人,微伺之也。」   〔二〕 師古曰:「舍,息也。」   〔三〕 孟康曰:「傳,令軍中使發也。」   〔四〕 師古曰:「幟,旌旗之屬也,音式志反。」   〔五〕 如淳曰:「萆音蔽,依山自覆蔽也。」師古曰:「蔽隱於山間使敵不見。」   〔六〕 師古曰:「若,汝也。」   〔七〕 服虔曰:「立(騎)〔駐〕傳餐食也。」如淳曰:「小飯曰餐,破趙後乃當共飽食也。」師古曰:「餐,古飡字,音千安反。」   〔八〕 孟康曰:「嘸音撫,不精明也。」劉德曰:「音憮。」師古曰:「劉音是也。音文府反。」   〔九〕 師古曰:「行音胡郎反。」   〔一0〕師古曰:「聲鼓而行。」   〔一一〕師古曰:「走,趣也,音奏。」   〔一二〕師古曰:「殊,絕也。謂決意必死。」   〔一三〕師古曰:「泜音祗,又音丁計反。」   信乃令軍毋斬廣武君,有生得之者,購千金。頃之,有縛而至戲下者,信解其縛,東鄉坐,西鄉對,而師事之。〔一〕   〔一〕 師古曰:「鄉皆讀曰嚮。」   諸校(劾)〔效〕首虜休,皆賀,〔一〕因問信曰:「兵法有『右背山陵,前左水澤』,今者將軍令臣等反背水陳,曰破趙會食,臣等不服。然竟以勝,此何術也?」信曰:「此在兵法,顧諸君弗察耳。〔二〕兵法不曰『陷之死地而後生,投之亡地而後存』乎?且信非得素拊循士大夫,經所謂『敺市人而戰之』也,〔三〕其勢非置死地,人人自為戰;今即予生地,皆走,寧尚得而用之乎!」諸將皆服曰:「非所及也。」   〔一〕 師古曰:「諸校,諸部也,猶今言諸營也。(劾)〔效〕,致也。謂各致其所獲。」   〔二〕 師古曰:「顧,念也。」   〔三〕 師古曰:「經亦謂兵法也。敺與驅同也。忽入市鄽而敺取其人令戰,言非素所練習。」   於是問廣武君曰:「僕欲北攻燕,東伐齊,何若有功?」〔一〕廣武君辭曰:「臣聞『亡國之大夫不可以圖存,〔二〕敗軍之將不可以語勇。』若臣者,何足以權大事乎!」信曰:「僕聞之,百里奚居虞而虞亡,之秦而秦伯,〔三〕非愚於虞而智於秦也,用與不用,聽與不聽耳。向使成安君聽子計,僕亦禽矣。僕委心歸計,願子勿辭。」廣武君曰:「臣聞『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愚者千慮,亦有一得。』故曰『狂夫之言,聖人擇焉。』(故)〔顧〕恐臣計未足用,〔四〕願效愚忠。故成安君有百戰百勝之計,一日而失之,軍敗鄗下〔五〕,身死泜水上。今足下虜魏王,禽夏說,不旬朝破趙二十萬眾,誅成安君。名聞海內,威震諸侯,眾庶莫不輟作怠惰,靡衣媮食,傾耳以待(禽)〔命〕者。〔六〕然而眾勞卒罷,〔七〕其實難用也。今足下舉倦敝之兵,頓之燕堅城之下,情見力屈,〔八〕欲戰不拔,曠日持久,糧食單竭。〔九〕若燕不破,齊必距境而以自彊。二國相持,則劉項之權未有所分也。臣愚,竊以為亦過矣。」信曰:「然則何由?」〔一0〕廣武君對曰:「當今之計,不如按甲休兵,百里之內,牛酒日至,以饗士大夫,北首燕路,〔一一〕然後發一乘之使,奉咫尺之書,〔一二〕以使燕,燕必不敢不聽。從燕而東臨齊,雖有智者,亦不知為齊計矣。如是,則天下事可圖也。兵故有先聲而後實者,此之謂也。」信曰:「善。敬奉教。」於是用廣武君策,發使燕,燕從風而靡。乃遣使報漢,因請立張耳王趙以撫其國。漢王許之。   〔一〕 師古曰:「何若,猶言何如也。」   〔二〕 師古曰:「圖,謀也。」   〔三〕 師古曰:「百里奚,本虞臣也。後事於秦,遂為大夫,穆公用其言,以取霸。伯讀曰霸。」   〔四〕 師古曰:「顧,念也。」   〔五〕 李奇曰:「鄗音羹臛之臛,常山縣也。光武即位於此,故改曰高邑。」   〔六〕 師古曰:「輟,止也。靡,輕麗也。媮與偷字同。偷,苟且也。言為靡麗之衣,苟且而食,恐懼之甚,不為久計也。」   〔七〕 師古曰:「罷讀曰疲。」   〔八〕 師古曰:「見,顯露也。屈,盡也。見音胡電反。屈音其勿反。」   〔九〕 師古曰:「單亦盡。」   〔一0〕師古曰:「由,從也,言當從何計也。」   〔一一〕師古曰:「首謂趣向也,音式究反。」   〔一二〕師古曰:「八寸曰咫。咫尺者,言其簡牘或長咫,或長尺,喻輕率也。今俗言尺書,或言尺牘,蓋其遺語耳。」   楚數使奇兵度河擊趙,王耳、信往來救趙,因行定趙城邑,發卒佐漢。楚方急圍漢王滎陽,漢王出,南之宛、葉,〔一〕得九江王布,入成皋,楚復急圍之。四年,漢王出成皋,度河,獨與滕公從張耳軍修武。至,宿傳舍。晨自稱漢使,馳入壁。張耳、韓信未起,即其臥,奪其印符,〔二〕麾召諸將易置之。信、耳起,乃知獨漢王來,大驚。漢王奪兩人軍,即令張耳備守趙地,拜信為相國,發趙兵未發者擊齊。〔三〕   〔一〕 師古曰:「之,往也。宛、葉,二縣名。宛音於元反。葉音式涉反。」   〔二〕 師古曰:「就其臥處。」   〔三〕 文穎曰:「謂趙人未嘗見發者。」   信引兵東,未度平原,聞漢王使酈食其已說下齊。信欲止,蒯通說信令擊齊。語在通傳。信然其計,遂渡河,襲歷下軍,至臨菑。齊王走高密,使使於楚請救。信已定臨菑,東追至高密西。楚使龍且將,號稱二十萬,〔一〕救齊。   〔一〕 師古曰:「且音子余反。」   齊王、龍且并軍與信戰,未合。〔一〕或說龍且曰:「漢兵遠鬥,窮寇〔久〕戰,鋒不可當也。齊、楚自居其地戰,兵易敗散。〔二〕不如深壁,令齊王使其信臣招所亡城,〔三〕城聞王在,楚來救,必反漢。漢二千里客居齊,齊城皆反之,其勢無所得食,可毋戰而降也。」龍且曰:「吾平生知韓信為人,易與耳。寄食於漂母,無資身之策;受辱於跨下,無兼人之勇,不足畏也。且救齊而降之,吾何功?今戰而勝之,齊半可得,〔四〕何為而止!」遂戰,與信夾濰水陳。〔五〕信乃夜令人為萬餘囊,〔盛〕沙以壅水上流,引兵半度,擊龍且。陽不勝,還走。龍且果喜曰:「固知信怯。」遂追度水。信使人決壅囊,水大至。龍且軍太半不得度,即急擊,殺龍且。龍且水東軍散走,齊王廣亡去。信追北至城陽,虜廣。楚卒皆降,遂平齊。   〔一〕 師古曰:「欲戰而未交兵也。」   〔二〕 師古曰:「近其室家,懷顧望也。」   〔三〕 師古曰:「信臣,常所親信之臣。」   〔四〕 師古曰:「自謂當得封齊之半地。」   〔五〕 師古曰:「濰音維。濰水出琅邪北箕縣,東北經臺昌入海,即禹貢所云『濰淄其道』者也。」   使人言漢王曰:「齊夸詐多變,反覆之國,南邊(荒)〔楚〕,〔一〕不為假王以填之,其勢不定。〔二〕今權輕,不足以安之,臣請自立為假王。」當是時,楚方急圍漢王於滎陽,使者至,發書〔三〕,漢王大怒,罵曰:「吾困於此,旦暮望而來佐我,〔四〕乃欲自立為王!」張良、陳平伏後躡漢王足,因附耳語曰:「漢方不利,寧能禁信之自王乎?不如因立,善遇之,使自為守。不然,變生。」漢王亦寤,因復罵曰:「大丈夫定諸侯,即為真王耳,何以假為!」遣張良立信為齊王,徵其兵使擊楚。   〔一〕 師古曰:「邊,近也。」   〔二〕 師古曰:「填音竹刃反。」   〔三〕 張晏曰:「發信使者所齎書也。」   〔四〕 師古曰:「而,汝也。」   楚以亡龍且,項王恐,使盱台人武涉往說信曰:「足下何不反漢與楚?楚王與足下有舊故。且漢王不可必,〔一〕身居項王掌握中數矣,〔二〕然得脫,背約,復擊項王,其不可親信如此。今足下雖自以為與漢王為金石交,〔三〕然終為漢王所禽矣。足下所以得須臾至今者,以項王在。項王即亡,次取足下。何不與楚連和,三分天下而王齊?今釋此時,自必於漢王以擊楚,且為智者固若此邪!」信謝曰:「臣得事項王數年,官不過郎中,位不過執戟,〔四〕言不聽,畫策不用,故背楚歸漢。漢王授我上將軍印,數萬之眾,解衣衣我,推食食我,〔五〕言聽計用,吾得至於此。夫人深親信我,背之不祥。幸為信謝項王。」武涉已去,蒯通知天下權在於信,深說以三分天下,(之計)〔鼎足而王〕。語在通傳。信不忍背漢,又自以功大,漢王不奪我齊,遂不聽。   〔一〕 師古曰:「必謂必信之。」   〔二〕 師古曰:「數音山角反。」   〔三〕 師古曰:「稱金石者,取其堅固。」   〔四〕 張晏曰:「郎中宿衛執戟。」   〔五〕 師古曰:「下衣音於記反。下食讀曰飤也。」   漢王之敗固陵,用張良計,徵信將兵會陔下。項羽死,高祖襲奪信軍,徙信為楚王,都下邳。   信至國,召所從食漂母,賜千金。及下鄉亭長,錢百,〔一〕曰:「公,小人,為德不竟。」〔二〕召辱己少年令出跨下者,以為中尉,告諸將相曰:「此壯士也。方辱我時,寧不能死?死之無名,故忍而就此。」〔三〕   〔一〕 師古曰:「以恥辱之。」   〔二〕 師古曰:「言晨炊蓐食。」   〔三〕 師古曰:「就,成也。成今日之功。」   項王亡將鍾離眜〔一〕家在伊廬,〔二〕素與信善。項王敗,眜亡歸信。漢怨眜,聞在楚,詔楚捕之。信初之國,行縣邑,陳兵出入。〔三〕有變告信欲反,〔四〕書聞,〔五〕上患之。用陳平謀,偽游於雲夢者,實欲襲信,信弗知。高祖且至楚,信欲發兵,自度無罪;〔六〕欲謁上,恐見禽。人或說信曰:「斬眜謁上,上必喜,亡患。」信見眜計事,眜曰:「漢所以不擊取楚,以眜在。公若欲捕我自媚漢,吾今死,公隨手亡矣。」乃罵信曰:「公非長者!」卒自剄。信持其首謁於陳。高祖令武士縛信,載後車。信曰:「果若人言,『狡兔死,良狗亨。』」〔七〕上曰:「人告公反。」遂械信。至雒陽,赦以為淮陰侯。   〔一〕 師古曰:「眜音莫曷反。」   〔二〕 劉德曰:「東海朐南有此邑。」韋昭曰:「今中廬縣也。」師古曰:「韋說非也。中廬在襄陽之南。」   〔三〕 師古曰:「行音下更反。」   〔四〕 師古曰:「凡言變告者,謂告非常之事。」   〔五〕 師古曰:「聞於天子。」   〔六〕 師古曰:「度音大各反。」   〔七〕 張晏曰:「狡猶猾也。」師古曰:「此黃石公三略之言。」   信知漢王畏惡其能,稱疾不朝從。〔一〕由此日怨望,居常鞅鞅,〔二〕羞與絳、灌等列。嘗過樊將軍噲,噲趨拜送迎,言稱臣,曰:「大王乃肯臨臣。」信出門,笑曰:「生乃與噲等為伍!」〔三〕   〔一〕 師古曰:「朝,朝見也。從,從行也。」   〔二〕 師古曰:「鞅鞅,志不滿也,音於兩反。」   〔三〕 師古曰:「言俱為列侯。」   上嘗從容與信言諸將〔一〕能各有差。上問曰:「如我,能將幾何?」信曰:「陛下不過能將十萬。」上曰:「如公何如?」曰:「如臣,多多益辦耳。」上笑曰:「多多益辦,何為為我禽?」信曰:「陛下不能將兵,而善將將,此乃信之為陛下禽也。且陛下所謂天授,非人力也。」   〔一〕 師古曰:「從音千容反。」   後陳豨為代相監邊,辭信,信挈其手,〔一〕與步於庭數匝,仰天而嘆曰:「子可與言乎?吾欲與子有言。」豨因曰:「唯將軍命。」信曰:「公之所居,天下精兵處也,而公,陛下之信幸臣也。人言公反,陛下必不信;再至,陛下乃疑;三至,必怒而自將。吾為公從中起,天下可圖也。」陳豨素知其能,信之,曰:「謹奉教!」   〔一〕 師古曰:「挈謂執提之。」   漢十年,豨果反,高帝自將而往,信〔稱〕病不從。陰使人之豨所,而與家臣謀,夜詐赦諸官徒奴,欲發兵襲呂后、太子。部署已定,待豨報。其舍人得罪信,信囚,欲殺之。〔一〕舍人弟上書變告信欲反狀於呂后。呂后欲召,恐其黨不(亂)〔就〕,〔二〕乃與蕭相國謀,詐令人從帝所來,稱豨已死,群臣皆賀。相國紿信曰:「雖病,強入賀。」〔三〕信入,呂后使武士縛信,斬之長樂鍾室。〔四〕信方斬,曰:「吾不用蒯通計,反為女子所詐,豈非天哉!」遂夷信三族。   〔一〕 晉灼曰:「楚漢春秋云謝公也。」   〔二〕 師古曰:「黨音他朗反。」   〔三〕 師古曰:「紿,詐也。」   〔四〕 師古曰:「鍾室,謂懸鍾之室。」   高祖已破豨歸,至,聞信死,且喜且哀之,問曰:「信死亦何言?」呂后道其語。高祖曰:「此齊辯士蒯通也。」召欲亨之。通至自說,釋弗誅。〔一〕語在通傳。   〔一〕 師古曰:「自說,謂自解說也。釋,放也,置也。」   彭越字仲,昌邑人也。常漁鉅野澤中,為盜。〔一〕陳勝起,或謂越曰:「豪桀相立畔秦,仲可效之。」越曰:「兩龍方鬥,且待之。」〔二〕   〔一〕 師古曰:「漁,捕魚也。鉅野,即今鄆州鉅野(中)〔縣〕。」   〔二〕 師古曰:「兩龍,謂秦與陳勝。」   居歲餘,澤間少年相聚百餘人,往從越,「請仲為長」,越謝不願也。少年強請,乃許。與期旦日日出時,後會者斬。旦日日出,十餘人後,後者至日中。於是越謝曰:「臣老,諸君強以為長。今期而多後,不可盡誅,誅最後者一人。」令校長斬之。〔一〕皆笑曰:「何至是!請後不敢。」於是越乃引一人斬之,設壇祭,令徒屬。徒屬皆驚,畏越,不敢仰視。乃行略地,收諸侯散卒,得千餘人。   〔一〕 師古曰:「一校之長也。校音下教反。」   沛公之從碭北擊昌邑,越助之。昌邑未下,沛公引兵西。越亦將其眾居鉅野澤中,收魏敗散卒。項籍入關,王諸侯,還歸,越眾萬餘人無所屬。齊王田榮叛項王,漢乃使人賜越將軍印,使下濟陰以擊楚。楚令蕭公角將兵擊越,越大破楚軍。漢二年春,與魏豹及諸侯東擊楚,越將其兵三萬餘人,歸漢外黃。〔一〕漢王曰:「彭將軍收魏地,得十餘城,欲急立魏後。今西魏王豹,魏咎從弟,真魏也。」〔二〕乃拜越為魏相國,擅將兵,略定梁地。〔三〕   〔一〕 師古曰:「於外黃來歸漢。」   〔二〕 鄭氏曰:「豹,真魏後也。」   〔三〕 師古曰:「擅,專也,使專為此事。」   漢王之敗彭城解而西也,越皆亡其所下城,獨將其兵北居河上。漢三年,越常往來為漢游兵擊楚,絕其糧於梁地。項王與漢王相距滎陽,越攻下睢陽、外黃十七城。項王聞之,乃使曹咎守成皋,自東收越所下城邑,皆復為楚。越將其兵北走穀城。項王南走陽夏,〔一〕越復下昌邑旁二十餘城,得粟十餘萬斛,以給漢食。   〔一〕 師古曰:「走並音奏。夏音攻雅反。」   漢王敗,使使召越并力擊楚,越曰:「魏地初定,尚畏楚,未可去。」漢王追楚,為項籍所敗固陵。乃謂留侯曰:「諸侯兵不從,為之奈何?」留侯曰:「彭越本定梁地,功多,始君王以魏豹故,拜越為相國。今豹死亡後,且越亦欲王,而君王不蚤定。〔一〕今取睢陽以北至穀城,皆許以王彭越。」又言所以許韓信。語在高紀。於是漢王發使使越,如留侯策。使者至,越乃引兵會垓下。項籍死,立越為梁王,都定陶。   〔一〕 師古曰:「蚤,古早字。」   六年,朝陳。九年,十年,皆來朝長安。   陳豨反代地,高帝自往擊之,至邯鄲,徵兵梁。梁王稱病,使使將兵詣邯鄲。高帝怒,使人讓梁王。〔一〕梁王恐,欲自往謝。其將扈輒曰:「王始不往,見讓而往,往即為禽,不如遂發兵反。」梁王不聽,稱病。梁太僕有罪,亡走漢,告梁王與扈輒謀反。於是上使使掩捕梁王,囚之雒陽。有司治反形已具,〔二〕請論如法。上赦以為庶人,徙蜀青衣。〔三〕西至鄭,〔四〕逢呂后從長安東,欲之雒陽,道見越。越為呂后泣涕,自言亡罪,願處故昌邑。呂后許諾,詔與俱東。至雒陽,呂后言上曰:「彭越壯士也,今徙之蜀,此自遺患,不如遂誅之。妾謹與俱來。」於是呂后令其舍人告越復謀反。廷尉奏請,遂夷越宗族。   〔一〕 師古曰:「讓,責也。」   〔二〕 張晏曰:「扈輒勸越反,越不聽,而云反形已具,有司非也。」臣瓚曰:「扈輒勸越反,而越不誅輒,是反形已具也。」師古曰:「瓚說是也。」   〔三〕 文穎曰:「青衣,縣名。」   〔四〕 師古曰:「即今華州鄭縣是也。」   黥布,六人也,〔一〕姓英氏。少時客相之,當刑而王。及壯,坐法黥,布欣然笑曰:「人相我當刑而王,幾是乎?」〔二〕人有聞者,共戲笑之。布以論輸驪山,〔三〕驪山之徒數十萬人,布皆與其徒長豪桀交通,乃率其曹耦,亡之江中為群盜。〔四〕   〔一〕 師古曰:「六,縣名也。解在高紀。」   〔二〕 臣瓚曰:「幾,近也。」師古曰:「幾音鉅依反。」   〔三〕 師古曰:「有罪論決,而輸作於驪山。」   〔四〕 師古曰:「曹,輩也。」   陳勝之起也,布乃見番君,〔一〕其眾數千人。番君以女妻之。章邯之滅陳勝,破呂臣軍,布引兵北擊秦左右校,破之青波,〔二〕引兵而東。聞項梁定會稽,西度淮,布以兵屬梁。梁西擊景駒、秦嘉等,布常冠軍。〔三〕項梁聞陳涉死,立楚懷王,以布為當陽君。項梁敗死,懷王與布及諸侯將皆聚彭城。當是時,秦急圍趙,趙數使人請救懷王。懷王使宋義為上將〔軍〕,項籍與布皆屬之,北救趙。及籍殺宋義河上,自立為上將軍,使布先涉河,〔四〕擊秦軍,數有利。籍乃悉引兵從之,遂破秦軍,降章邯等。楚兵常勝,功冠諸侯。諸侯兵皆服屬楚者,以布數以少敗眾也。   〔一〕 師古曰:「番音蒲何反。」   〔二〕 師古曰:「地名也。」   〔三〕 師古曰:「言其驍勇為眾軍之最。」   〔四〕 師古曰:「涉謂無舟楫而渡也。」   項籍之引兵西至新安,又使布等夜擊阬章邯秦卒二十餘萬人。至關,不得入,又使布等先從間道破關下軍,〔一〕遂得入。至咸陽,布為前鋒。項王封諸將,立布為九江王,都六。尊懷王為義帝,徙都長沙,乃陰令布擊之。布使將追殺之郴。   〔一〕 師古曰:「間道,微道也。」   齊王田榮叛楚,項王往擊齊,徵兵九江,布稱病不往,遣將將數千人行。漢之敗楚彭城,布又稱病不佐楚。項王由此怨布,數使使者譙讓召布,〔一〕布愈恐,不敢往。項王方北憂齊、趙,西患漢,所與者獨布,又多其材,〔二〕欲親用之,以故未擊。   〔一〕 師古曰:「譙讓,責之也。譙音在笑反。」   〔二〕 師古曰:「多猶重也。」   漢王與楚大戰彭城,不利,出梁地,至虞,〔一〕謂左右曰:「如彼等者,無足與計天下事者。」謁者隨何進曰:「不審陛下所謂。」漢王曰:「孰能為我使淮南,〔二〕使之發兵背楚,留項王於齊數月,我之取天下可以萬全。」隨何曰:「臣請使之。」乃與二十人俱使淮南。至,太宰主之,〔三〕三日不得見。隨何因說太宰曰:「王之不見何,必以楚為彊,以漢為弱,此臣之所為使。〔四〕使何得見,言之而是邪,是大王所欲聞也;言之而非邪,使何等二十人伏斧質淮南巿,〔五〕以明背漢而與楚也。」太宰乃言之王,王見之。隨何曰:「漢王使使臣敬進書大王御者,竊怪大王與楚何親也。」淮南王曰:「寡人北鄉而臣事之。」〔六〕隨何曰:「大王與項王俱列為諸侯,北鄉而臣事之,必以楚為彊,可以託國也。項王伐齊,身負版築,〔七〕以為士卒先。大王宜悉淮南之眾,〔八〕身自將,為楚軍前鋒,今乃發四千人以助楚。夫北面而臣事人者,固若是乎?夫漢王戰於彭城,項王未出齊也,大王宜埽淮南之眾,日夜會戰彭城下。〔九〕今撫萬人之眾,無一人渡淮者,陰拱而觀其孰勝。〔一0〕夫託國於人者,固若是乎?大王提空名以鄉楚,〔一一〕而欲厚自託,臣竊為大王不取也。然大王不背楚者,以漢為弱也。夫楚兵雖彊,天下負之以不義之名,〔一二〕以其背明約而殺義帝也。然而楚王特以戰勝自彊。漢王收諸侯,還守成皋、滎陽,下蜀、漢之粟,深溝壁壘,分卒守徼乘塞。楚人還兵,間以梁地,〔一三〕深入敵國八九百里〔一四〕,欲戰則不得,攻城則力不能,老弱轉糧千里之外。楚兵至滎陽、成皋,漢堅守而不動,進則不得攻,退則不能解,故楚兵不足罷也。〔一五〕使楚兵勝漢,則諸侯自危懼而相救。夫楚之彊,適足以致天下之兵耳。故楚不如漢,其勢易見也。今大王不與萬全之漢,而自託於危亡之楚,臣竊為大王或之。臣非以淮南之兵足以亡楚也。夫大王發兵而背楚,項王必留;留數月,漢之取天下可以萬全。臣請與大王杖劍而歸漢王,漢王必裂地而分大王,又況淮南,必大王有也。故漢王敬使使臣進愚計,願大王之留意也。」淮南王曰:「請奉命。」陰許叛楚與漢,未敢泄。   〔一〕 師古曰:「即今宋州虞城縣是也。」   〔二〕 師古曰:「孰,誰也。」   〔三〕 服虔曰:「淮南太宰作內主。」   〔四〕 師古曰:「此事正是臣所為來欲言之。」   〔五〕 師古曰:「質,鍖也。言伏於鍖上而斧斬之。鍖音竹林反。」   〔六〕 師古曰:「鄉讀曰嚮。次下亦同。」   〔七〕 李奇曰:「版,牆版也。築,杵也。」   〔八〕 師古曰:「悉,盡也。」   〔九〕 師古曰:「埽者,謂盡舉之,如埽地之為。」   〔一0〕師古曰:「斂手曰拱。孰,誰也。言不動搖,坐觀成敗也。」   〔一一〕師古曰:「提,舉也。鄉讀曰嚮。」   〔一二〕師古曰:「負,加也。加於身上,若言被也。」   〔一三〕服虔曰:「梁在楚、漢之中央。」師古曰:「間音居莧反。」   〔一四〕張晏曰:「羽從齊還,當經梁地八九百里,乃得羽地也。」   〔一五〕師古曰:「不足者,言易也。罷讀曰疲。」   楚使者在,〔一〕方急責布發兵,隨何直入曰:「九江王已歸漢,楚何以得發兵!」布愕然。楚使者起,何因說布曰:「事已搆〔二〕,獨可遂殺楚使,毋使歸,而疾走漢并力。」〔三〕布曰:「如使者教。」因起兵而攻楚。楚使項聲、龍且攻淮南,項王留而攻下邑。〔四〕數月,龍且攻淮南,破布軍。布欲引兵走漢,恐項王擊之,故間行與隨何俱歸漢。   〔一〕 文穎曰:「在淮南王所也。」   〔二〕 師古曰:「搆,結也。言背楚之事以結成也。」   〔三〕 師古曰:「走音奏。次下亦同。」   〔四〕 師古曰:「縣名也,在梁地。」   至,漢王方踞床洗,〔一〕而召布入見。布大怒,悔來,欲自殺。出就舍,張御食飲從官如漢王居,布又大喜過望。〔二〕於是乃使人之九江。楚已使項伯收九江兵,盡殺布妻子。布使者頗得故人幸臣,將眾數千人歸漢。漢益分布兵而與俱北,收兵至成皋。四年秋七月,立布為淮南王,與擊項籍。布使人之九江,得數縣。五年,布與劉賈入九江,誘大司馬周殷,殷反楚。遂舉九江兵與漢擊楚,破垓下。   〔一〕 師古曰:「洗,濯足也,音先典反。」   〔二〕 師古曰:「高祖以布先久為王,恐其意自尊大,故峻其禮,令布折服。已而美其帷帳,厚其飲食,多其從官,以悅其心,此權道也。張音竹亮反,若今言張設。」   項籍死,上置酒對眾折隨何曰腐儒,〔一〕「為天下安用腐儒哉!」〔二〕隨何跪曰:「夫陛下引兵攻彭城,楚王未去齊也,陛下發步卒五萬人,騎五千,能以取淮南乎?」曰:「不能。」隨何曰:「陛下使何與二十人使淮南,如陛下之意,是何之功賢於步卒數萬,騎五千也。然陛下謂何腐儒,『為天下安用腐儒』,何也?」上曰:「吾方圖子之功。」〔三〕乃以隨何為護軍中尉。布遂剖符為淮南王,都六,九江、廬江、衡山、豫章郡皆屬焉。   〔一〕 師古曰:「腐者,爛敗。言無所堪任。」   〔二〕 師古曰:「高祖意欲褒賞隨何,恐群臣不服,故對眾折辱,令其自數功勞也。」   〔三〕 師古曰:「圖,謀也。」   六年,朝陳。七年,朝雒陽。九年,朝長安。   十一年,高后誅淮陰侯,布因心恐。夏,漢誅梁王彭越,盛其醢以遍賜諸侯。〔一〕至淮南,淮南王方獵,見醢,因大恐,陰令人部聚兵,候伺旁郡警急。〔二〕   〔一〕 師古曰:「反者被誅,皆以為醢,即刑法志所云『葅其骨肉』是也。」   〔二〕 師古曰:「恐被收捕,即欲發兵反。」   布有所幸姬病,就醫。醫家與中大夫賁赫對門,〔一〕赫乃厚餽遺,從姬飲醫家。姬侍王,從容語次,譽赫長者也。〔二〕王怒曰:「女安從知之?」〔三〕具道,王疑與亂。赫恐,稱病。王愈怒,欲捕赫。赫上變事,乘傳詣長安。〔四〕布使人追,不及。赫至,上變,言布謀反有端,可先未發誅也。〔五〕上以其書語蕭相國,蕭相國曰:「布不宜有此,〔六〕恐仇怨妄誣之。〔七〕請繫赫,使人微驗淮南王。」〔八〕布見赫以罪亡上變,已疑其言國陰事,漢使又來,頗有所驗,遂族赫家,發兵反。   〔一〕 師古曰:「賁音肥。姓賁,名赫。」   〔二〕 師古曰:「從音千容反。」   〔三〕 師古曰:「安從,何由者也。」   〔四〕 師古曰:「傳音張戀反。」   〔五〕 師古曰:「及其未發兵,先誅伐之。」   〔六〕 師古曰:「不應有反謀。」   〔七〕 師古曰:「怨音於元反。」   〔八〕 師古曰:「微驗,不顯言其事。」   反書聞,上乃赦赫,以為將軍。召諸侯問:「布反,為之柰何?」皆曰:「發兵阬豎子耳,何能為!」汝陰侯滕公以問其客薛公,薛公曰:「是固當反。」滕公曰:「上裂地而封之,疏爵而貴之,〔一〕南面而立萬乘之主,其反何也?」薛公曰:「前年殺彭越,往年殺韓信,〔二〕三人皆同功一體之人也。自疑禍及身,故反耳。」滕公言之上曰:「臣客故楚令尹薛公,其人有籌策,可問。」上乃見問薛公,對曰:「布反不足怪也。使布出於上計,山東非漢之有也;出於中計,勝負之數未可知也;出於下計,陛下安枕而臥矣。」上曰:「何謂上計?」薛公對曰:「東取吳,西取楚,并齊取魯,傳檄燕、趙,固守其所,山東非漢之有也。」「何謂中計?」「東取吳,西取楚,并韓取魏,據敖倉之粟,塞成皋之險,勝敗之數未可知也。」「何謂下計?」「東取吳,西取下蔡,歸重於越,身歸長沙,〔三〕陛下安枕而臥,漢無事矣。」上曰:「是計將安出?」〔四〕薛公曰:「出下計。」上曰:「胡為廢上計而出下計?」〔五〕薛公曰:「布故驪山之徒也,致萬乘之主,此皆為身,不顧後為百姓萬世慮者也,故出下計。」上曰:「善。」封薛公千戶。遂發兵自將東擊布。   〔一〕 張晏曰:「疏,分也。」   〔二〕 張晏曰:「往年與前年同耳,文相避也。」   〔三〕 師古曰:「重,輜重也,音直用反。」   〔四〕 師古曰:「是者,謂布也。」   〔五〕 師古曰:「胡,何也。」   布之初反,謂其將曰:「上老矣,厭兵,必不能來。使諸將,諸將獨患淮陰、彭越,今已死,餘不足畏。」故遂反。果如薛公揣之,〔一〕東擊荊,荊王劉賈走死富陵。〔二〕盡劫其兵,度淮擊楚。楚發兵與戰徐、僮間,〔三〕為三軍,欲以相救為奇。〔四〕或說楚將曰:「布善用兵,民素畏之。且兵法,諸侯自戰其地為散地。〔五〕今別為三,彼敗吾一,餘皆走,安能相救!」不聽。布果破其一軍,二軍散走。   〔一〕 文穎曰:「揣,度也,音初委反。」   〔二〕 師古曰:「縣名,屬臨淮郡。」   〔三〕 師古曰:「二縣之間也。」   〔四〕 師古曰:「不聚一處,分而為三,欲互相救,出奇兵。」   〔五〕 師古曰:「謂在其本地戀土懷安,故易逃散。」   遂西,與上兵遇蘄西,會垂。〔一〕布兵精甚,上乃壁庸城〔二〕,望布軍置陳如項籍軍。上惡之,與布相望見,隃謂布「何苦而反?」〔三〕布曰:「欲為帝耳。」上怒罵之,遂戰,破布軍。布走度淮,數止戰,不利,與百餘人走江南。布舊與番君婚,故長沙哀王使人誘布,〔四〕偽與俱亡,走越,〔五〕布信而隨至番陽。番陽人殺布茲鄉,〔六〕遂滅之。封賁赫為列侯,將率封者六人。   〔一〕 師古曰:「會音工外反。垂音丈瑞反,解在高紀。」   〔二〕 鄧展曰:「地名也。」   〔三〕 師古曰:「隃讀曰遙。」   〔四〕 晉灼曰:「芮之孫回也。」師古曰:「據表云惠帝二年哀王回始立,今此是芮之子成王臣耳。傳既不同,晉說亦誤也。」   〔五〕 師古曰:「偽謂詐為此計。」   〔六〕 師古曰:「鄡陽縣之鄉也。鄡音口堯反。」   盧綰,豐人也,與高祖同里。綰親與高祖太上皇相愛,〔一〕及生男,高祖、綰同日生,里中持羊酒賀兩家。及高祖、綰壯,學書,又相愛也。里中嘉兩家親相愛,生子同日,壯又相愛,復賀羊酒。高祖為布衣時,有吏事避宅,綰常隨上下。〔二〕及高祖初起沛,綰以客從,入漢為將軍,常侍中。從東擊項籍,以太尉常從,出入臥內,衣被食飲賞賜,群臣莫敢望。雖蕭、曹等,特以事見禮,至其親幸,莫及綰者。封為長安侯。長安,故咸陽也。   〔一〕 晉灼曰:「親,父也。綰之父與高祖父太上皇相愛。」   〔二〕 師古曰:「避宅,謂不居其家,潛匿東西。」   項籍死,使綰別將,與劉賈擊臨江王共尉,〔一〕還,從擊燕王臧荼,皆破平。時諸侯非劉氏而王者七人。上欲王綰,為群臣觖望。〔二〕及虜臧荼,乃下詔,詔諸將相列侯擇群臣有功者以為燕王。群臣知上欲王綰,皆曰:「太尉長安侯盧綰常從平定天下,功最多,可王。」上乃立綰為燕王。諸侯得幸莫如燕王者。綰立六年,以陳豨事見疑而敗。   〔一〕 李奇曰:「共敖子也。」師古曰:「共讀曰龔。」   〔二〕 師古曰:「觖謂相觖也。望,怨望也。觖音決。」   豨者,宛句人也,〔一〕不知始所以得從。及韓王信反入匈奴,上至平城還,豨以郎中封為列侯,以趙相國將監趙、代邊,邊兵皆屬焉。豨少時,常稱慕魏公子,〔二〕及將守邊,招致賓客。常告過趙,〔三〕賓客隨之者千餘乘,邯鄲官舍皆滿。豨所以待客,如布衣交,皆出客下。〔四〕趙相周昌乃求入見上,具言豨賓客盛,擅兵於外,恐有變。上令人覆案豨客居代者諸為不法事,多連引豨。豨恐,陰令客通使王黃、曼丘臣所。〔五〕漢十年秋,太上皇崩,上因是召豨。豨稱病,遂與王黃等反,自立為代王,劫略趙、代。上聞,乃赦吏民為豨所詿誤劫略者。上自擊豨,破之。語在高紀。   〔一〕 師古曰:「宛句,縣名也,地理志屬濟陰。宛音於元反。句音劬。」   〔二〕 師古曰:「謂信陵君無忌。」   〔三〕 師古曰:「因休告之假而過趙。」   〔四〕 師古曰:「言屈己禮之,不以富貴自尊大。」   〔五〕 師古曰:「二人皆韓王信將。」   初,上如邯鄲擊豨,〔一〕燕王綰亦擊其東北。豨使王黃求救匈奴,綰亦使其臣張勝使匈奴,言豨等軍破。勝至胡,故燕王臧荼子衍亡在胡,見勝曰:「公所以重於燕者,以習胡事也。燕所以久存者,以諸侯數反,兵連不決也。今公為燕欲急滅豨等,豨等已盡,次亦至燕,公等亦且為虜矣。公何不令燕且緩豨,而與胡連和?事寬,得長王燕,即有漢急,可以安國。」勝以為然,乃私令匈奴兵擊燕。綰疑勝與胡反,上書請族勝。勝還報,具道所以為者。綰寤,乃詐論他人,以脫勝家屬,使得為匈奴間。〔二〕而陰使范齊之豨所,欲令久連兵毋決。〔三〕   〔一〕 師古曰:「如,往也。」   〔二〕 師古曰:「間音居莧反。」   〔三〕 晉灼曰:「使豨久亡畔。」   漢既斬豨,其裨將降,言燕王綰使范齊通計謀豨所。上使使召綰,綰稱病。又使辟陽侯審食其、御史大夫趙堯往迎綰,因驗問其左右。綰愈恐,閟匿,〔一〕謂其幸臣曰:「非劉氏而王者,獨我與長沙耳。往年漢族淮陰,誅彭越,皆呂后計。今上病,屬任呂后。〔二〕呂后婦人,專欲以事誅異姓王者及大功臣。」乃稱病不行。其左右皆亡匿。語頗泄,辟陽侯聞之,歸具報,上益怒。又得匈奴降者,言張勝亡在匈奴,為燕使。於是上曰:「綰果反矣!」使樊噲擊綰。綰悉將其宮人家屬,騎數千,居長城下候伺,幸上病瘉,自入謝。〔三〕高祖崩,綰遂將其眾亡入匈奴,匈奴以為東胡盧王。為蠻夷所侵奪,常思復歸。居歲餘,死胡中。   〔一〕 師古曰:「閟,閉也,閉其蹤蹟,藏匿其人也。閟音祕。」   〔二〕 師古曰:「屬音之欲反。」   〔三〕 師古曰:「瘉與愈同。」   高后時,綰妻與其子亡降,會高后病,不能見,舍燕邸,〔一〕為欲置酒見之。高后竟崩,綰妻亦病死。   〔一〕 師古曰:「舍,止也。諸侯王及諸郡朝宿之館,在京師者謂之邸。」   孝景帝時,綰孫它人以東胡王降,〔一〕封為惡谷侯。傳至曾孫,有罪,國除。   〔一〕 如淳曰:「為東胡王而來降也。東胡,烏丸也。」   吳芮,秦時番陽令也,〔一〕甚得江湖間民心,號曰番君。天下之初叛秦也,黥布歸芮,芮妻之,〔二〕因率越人舉兵以應諸侯。沛公攻南陽,乃遇芮之將梅鋗,〔三〕與偕攻析、酈,〔四〕降之。及項羽相王,〔五〕以芮率百越佐諸侯,從入關,故立芮為衡山王,都邾。〔六〕其將梅鋗功多,封十萬戶,為列侯。項籍死,上以鋗有功,從入武關,故德芮,徙為長沙王,都臨湘,一年薨,諡曰文王,子成王臣嗣。薨,子哀王回嗣。薨,子共王右嗣。〔七〕薨,子靖王差嗣。孝文後七年薨,無子,國除。初,文王芮,高祖賢之,制詔御史:「長沙王忠,其定著令。」〔八〕至孝惠、高后時,封芮庶子二人為列侯,傳國數世絕。   〔一〕 師古曰:「番音蒲何反。」   〔二〕 師古曰:「嫁女與之也。妻音千計反。他皆類此。」   〔三〕 師古曰:「鋗音呼玄反。」   〔四〕 師古曰:「二縣也,並屬南陽。酈音郎益反。」   〔五〕 李奇曰:「自相尊王也。」   〔六〕 師古曰:「邾音朱,又音姝。」   〔七〕 師古曰:「共讀曰恭。」   〔八〕 鄧展曰:「漢約非劉氏不王,而芮王,故著令中,使特王也。或曰,以芮至忠,故著令也。」師古曰:「尋後贊文,或說是也。」   贊曰:昔高祖定天下,功臣異姓而王者八國。張耳、吳芮、彭越、黥布、臧荼、盧綰與兩韓信,皆徼一時之權變,以詐力成功,〔一〕咸得裂土,南面稱孤。見疑強大,懷不自安,事窮勢迫,卒謀叛逆,終於滅亡。張耳以智全,至子亦失國。唯吳芮之起,不失正道,故能傳號五世,以無嗣絕,慶流支庶。有以矣夫,〔二〕著于甲令而稱忠也!〔三〕   〔一〕師古曰:「徼,要也,音工堯反。」   〔二〕師古曰:「以其不用詐力也。」   〔三〕師古曰:「甲者,令篇之次也。」 ## 漢書卷三十五‧荊燕吳傳第五   荊王劉賈,高帝從父兄也,〔一〕不知其初起時。漢元年,還定三秦,賈為將軍,定塞地,〔二〕從東擊項籍。   〔一〕 師古曰:「父之兄弟之子,為從父兄弟也。言本同祖,從父而別。」   〔二〕 師古曰:「司馬欣之國也。塞音先代反。」   漢王敗成皋,北度河,得張耳、韓信軍,軍脩武,深溝高壘,使賈將二萬人,騎數百,擊楚,度白馬津〔一〕入楚地,燒其積聚〔二〕,以破其業,無以給項王軍食。已而楚兵擊之,賈輒避不肯與戰,而與彭越相保。〔三〕   〔一〕 師古曰:「即今滑州白馬縣河津也。」   〔二〕 師古曰:「倉廩芻稿之屬。」   〔三〕 師古曰:「保謂依恃,以自安固。」   漢王追項籍至固陵,使賈南度淮圍壽春。還至,使人間招楚大司馬周殷。〔一〕周殷反楚,佐賈舉九江,迎英布兵,皆會垓下,誅項籍。漢王因使賈將九江兵,與太尉盧綰西南擊臨江王共尉,〔二〕尉死,以臨江為南郡。   〔一〕 師古曰:「間謂私求間隙而招之。」   〔二〕 師古曰:「共敖之子也。共讀曰龔。」   賈既有功,而高祖子弱,昆弟少,又不賢,欲王同姓以填天下,〔一〕乃下詔曰:「將軍劉賈有功,及擇子弟可以為王者。」群臣皆曰:「立劉賈為荊王,王淮東。」立六年而淮南王黥布反,東擊荊。賈與戰,弗勝,走富陵,〔二〕為布軍所殺。   〔一〕 師古曰:「填音竹刃反。」   〔二〕 師古曰:「縣名,地理志屬臨淮郡。」   燕王劉澤,高祖從祖昆弟也。〔一〕高祖三年,澤為郎中。十一年,以將軍擊陳豨將王黃,封為營陵侯。   〔一〕 師古曰:「言同曾祖,從祖而別也。」   高后時,齊人田生〔一〕游乏資,以畫奸澤。〔二〕澤大說之,〔三〕用金二百斤為田生壽。〔四〕田生已得金,即歸齊。二歲,澤使人謂田生曰:「弗與矣。」〔五〕田生如長安,不見澤,而假大宅,令其子求事呂后所幸大謁者張卿。〔六〕居數月,田生子請張卿臨,親脩具。〔七〕張卿往,見田生帷帳具置如列侯。張卿驚。酒酣,乃屏人說張卿曰:「臣觀諸侯邸第百餘,皆高帝一切功臣。今呂氏雅故本推轂高帝就天下,〔八〕功至大,又有親戚太后之重。太后春秋長,〔九〕諸呂弱,太后欲立呂產為呂王,王代。(呂)〔太〕后又重發之,〔一0〕恐大臣不聽。今卿最幸,大臣所敬,何不風大臣以聞太后,〔一一〕太后必喜。諸呂以王,萬戶侯亦卿之有。太后心欲之,而卿為內臣,不急發,恐(過)〔禍〕及身矣。」張卿大然之,乃風大臣語太后。太后朝,因問大臣。大臣請立呂產為呂王。太后賜張卿千金,〔一二〕張卿以其半進田生。田生弗受,因說之曰:「呂產王也,諸大臣未大服。今營陵侯澤,諸劉長,為大將軍,獨此尚觖望。〔一三〕今卿言太后,裂十餘縣王之,彼得王喜,於諸呂王益固矣。」張卿入言之。又太后女弟呂須女亦為營陵侯妻,故遂立營陵侯澤為琅邪王。琅邪王與田生之國,急行毋留。〔一四〕出關,太后果使人追之。已出,即還。   〔一〕 晉灼曰:「楚漢春秋云字子春。」   〔二〕 服虔曰:「以計畫干之。」文穎曰:「以工畫得寵也。」師古曰:「共為計策,欲以求王。服說是也。畫音獲。」   〔三〕 師古曰:「說讀曰悅。」   〔四〕 師古曰:「因飲酒獻壽而與之金。」   〔五〕 孟康曰:「與,黨與也。言不復與我為友也。」文穎曰:「不復與汝相知也。」師古曰:「孟說是。」   〔六〕 如淳曰:「奄人也。」   〔七〕 師古曰:「親,父也。具,供具也。」   〔八〕 如淳曰:「呂公知高祖貴,以女妻之,推轂使為長者也。」師古曰:「謂翼戴崇獎,以成帝業,若車之行,助推其轂,故得引重而致遠也。」   〔九〕 師古曰:「言年老。」   〔一0〕鄧展曰:「重,難發其事。」   〔一一〕師古曰:「風讀曰諷。其下亦同。」   〔一二〕師古曰:「千斤之金。」   〔一三〕師古曰:「觖音決。」   〔一四〕師古曰:「田生勸之。」   澤王琅邪二年,而太后崩,澤乃曰:「帝少,諸呂用事,諸劉孤弱。」引兵與齊王合謀西,欲誅諸呂。至梁,聞漢灌將軍屯滎陽,澤還兵備西界,遂跳驅至長安。〔一〕代王亦從代至。諸將相與琅邪王共立代王,是為孝文帝。文帝元年,徙澤為燕王,而復以琅邪歸齊。〔二〕   〔一〕 師古曰:「齊王傳云使祝午紿琅邪王,琅邪王馳見齊王,齊王因留琅邪王,而使祝午盡發琅邪國而并將其兵。琅邪王既見欺,不得反國,乃說齊王求入關計事,齊王以為然,乃益具車送琅邪王,與此傳不同,疑此傳誤也。」   〔二〕 李奇曰:「本齊地,前分以王澤,今復與齊也。」   澤王燕二年,薨,諡曰敬王。子康王嘉嗣,九年薨。子定國嗣。定國與父康王姬姦,生子男一人。奪弟妻為姬。與子女三人姦。定國有所欲誅殺臣肥如令郢人,郢人等告定國。〔一〕定國使謁者以它法劾捕格殺郢人滅口。至元朔中,郢人昆弟復上書具言定國事。下公卿,皆議曰:「定國禽獸行,亂人倫,逆天道,當誅。」上許之。定國自殺,立四十二年,國除。哀帝時繼絕世,乃封敬王澤玄孫之孫無終公士歸生為營陵侯,〔二〕更始中為兵所殺。〔三〕   〔一〕 如淳曰:「定國自欲有所殺餘臣,肥如知,令郢人以告也。」師古曰:「此說非也。肥如,燕之屬縣也。郢人者,縣令之名也。定國別欲誅其臣,又欲誅肥如令郢人,而為郢人等所告也。」   〔二〕 師古曰:「無終,其所屬縣也。公士,第一爵。歸生,名也。」   〔三〕 師古曰:「更始,劉聖公之年號也。」   吳王濞,高帝兄仲之子也。高帝立仲為代王。匈奴攻代,仲不能堅守,棄國間行,走雒陽,自歸,天子不忍致法,廢為合陽侯。子濞,封為沛侯。黥布反,高祖自將往誅之。濞年二十,以騎將從破布軍。荊王劉賈為布所殺,無後。上患吳會稽輕悍,無壯王填之,〔一〕諸子少,〔二〕乃立濞於沛,為吳王,〔三〕王三郡五十三城。已拜受印,高祖召濞相之,曰:「若狀有反相。」〔四〕獨悔,業已拜,〔五〕因拊其背,〔六〕曰:「漢後五十年東南有亂,豈若邪?然天下同姓一家,慎無反!」濞頓首曰:「不敢。」   〔一〕 師古曰:「悍,勇也。填音竹刃反。」   〔二〕 師古曰:「少,幼也。」   〔三〕 師古曰:「行至沛而封拜濞也。」   〔四〕 師古曰:「若,汝也。此下亦同。」   〔五〕 師古曰:「獨悔者,心自懷悔,不以語人也。既以封拜為事,臣下皆知之,故不改。」   〔六〕 師古曰:「拊,摩循之也。一曰拊,輕擊之,音芳羽反。」   會孝惠、高后時天下初定,郡國諸侯各務自拊循其民。吳有豫章郡銅山,〔一〕即招致天下亡命者盜鑄錢,東煮海水為鹽,以故無賦,國用饒足。〔二〕   〔一〕 韋昭曰:「此有豫字,誤也。但當言章郡,今故章也。」   〔二〕 如淳曰:「鑄錢煮海,收其利以足國用,故無賦於民也。」   孝文時,吳太子入見,得侍皇太子飲博。吳太子師傅皆楚人,輕悍,又素驕。博爭道,不恭,皇太子引博局提吳太子,殺之。〔一〕於是遣其喪歸葬吳。吳王慍〔二〕曰:「天下一宗,〔三〕死長安即葬長安,何必來葬!」復遣喪之長安葬。吳王由是怨望,稍失藩臣禮,稱疾不朝。京師知其以子故,驗問實不病,諸吳使來,輒繫責治之。吳王恐,所謀滋甚。〔四〕及後使人為秋請,〔五〕上復責問吳使者。使者曰:「察見淵中魚,不祥。〔六〕今吳王始詐疾,(反)〔及〕覺,見責急,愈益閉,恐上誅之,計乃無聊。唯上與更始。〔七〕」於是天子皆赦吳使者歸之,而賜吳王几杖,老,不朝。吳得釋,其謀亦益解。然其居國以銅鹽故,百姓無賦。卒踐更,輒予平賈〔八〕。歲時存問茂材,賞賜閭里。〔九〕它郡國吏欲來捕亡人者,頌共禁不與。〔一0〕如此者三十餘年,以故能使其眾。   〔一〕 師古曰:「提,擲也,音徒計反。」   〔二〕 師古曰:「慍,怒也,音於問反。」   〔三〕 師古曰:「猶言同姓共為一家。」   〔四〕 師古曰:「滋,益也。」   〔五〕 孟康曰:「律,春曰朝,秋曰請,如古諸侯朝聘也。」如淳曰:「濞不自行也,使人代己致請禮。」師古曰:「二說皆是也。請音材姓反。」   〔六〕 服虔曰:「天子察見下之私,則不祥也。」   〔七〕 師古曰:「言赦其已往之事。」   〔八〕 服虔曰:「以當為更卒,出錢三百,謂之過更。自行為卒,謂之踐更。吳王欲得民心,為卒者顧其庸,隨時月與平賈也。」晉灼曰:「謂借人自代為卒者,官為出錢,顧其時庸平賈也。」師古曰:「晉說是也。賈讀曰價,謂庸直也。」   〔九〕 師古曰:「茂,美也。茂材者,有美材之人也。」   〔一0〕如淳曰:「頌猶公也。」師古曰:「頌讀曰容。」   朝錯為太子家令,得幸皇太子,數從容言吳過可削。〔一〕數上書說之,文帝寬,不忍罰,以此吳王日益橫。〔二〕及景帝即位,錯為御史大夫,說上曰:「昔高帝初定天下,昆弟少,諸子弱,大封同姓,故孽子悼惠王王齊七十二城,〔三〕庶弟元王王楚四十城,兄子王吳五十餘城。封三庶孽,分天下半。今吳王前有太子之隙,詐稱病不朝,於古法當誅。文帝不忍,因賜几杖,德至厚也。不改過自新,乃益驕恣,公即山鑄錢,煮海為鹽,〔四〕誘天下亡人謀作亂逆。今削之亦反,不削亦反。削之,其反亟,禍小;不削之,其反遲,禍大。」〔五〕三年冬,楚王來朝,錯因言楚王戊往年為薄太后服,私姦服舍,〔六〕請誅之。詔赦,削東海郡。及前二年,趙王有罪,削其常山郡。膠西王卬以賣爵事有姦,削其六縣。   〔一〕 師古曰:「從音子容反。」   〔二〕 師古曰:「橫音胡孟反。」   〔三〕 師古曰:「孽亦庶也。」   〔四〕 師古曰:「公謂顯然為之也。即,就也。」   〔五〕 師古曰:「亟,急也,音居力反。」   〔六〕 服虔曰:「服在喪次,而私姦宮中也。」師古曰:「言於服舍為姦,非宮中也。服舍,居喪之次,堊室之屬也。」   漢廷臣方議削吳,吳王恐削地無已,因欲發謀舉事。念諸侯無足與計者,聞膠西王勇,好兵,諸侯皆畏憚之,於是乃使中大夫應高口說膠西王曰:「吳王不肖,有夙夜之憂,〔一〕不敢自外,使使臣諭其愚心。」王曰:「何以教之?」高曰:「今者主上任用邪臣,聽信讒賊,變更律令,〔二〕侵削諸侯,徵求滋多,誅罰良重,〔三〕日以益甚。語有之曰:『狧穅及米。』〔四〕吳與膠西,知名諸侯也,一時見察,不得安肆矣。〔五〕吳王身有內疾,不能朝請二十餘年,〔六〕常患見疑,無以自白,〔七〕脅肩絫足,猶懼不見釋。〔八〕竊聞大王以爵事有過,所聞諸侯削地,罪不至此,〔九〕此恐不止削地而已。」王曰:「有之,子將柰何?」高曰:「同惡相助,同好相留,同情相求,同欲相趨,同利相死。今吳王自以與大王同憂,願因時循理,棄軀以除患於天下,〔一0〕意亦可乎?」膠西王瞿然駭曰:〔一一〕「寡人何敢如是?主上雖急,固有死耳,安得不事?〔一二〕」高曰:「御史大夫朝錯營或天子,侵奪諸侯,〔一三〕蔽忠塞賢,朝廷疾怨,諸侯皆有背叛之意,人事極矣。彗星出,蝗蟲起,此萬世一時,而愁勞,聖人所以起也。吳王內以朝錯為誅,外從大王後車,方洋天下,〔一四〕所向者降,所指者下,莫敢不服。大王誠幸而許之一言,則吳王率楚王略函谷關,守滎陽敖倉之粟,距漢兵,治次舍,須大王。〔一五〕大王幸而臨之,則天下可并,兩主分割,不亦可乎?」王曰:「善。」歸報吳王,猶恐其不果,乃身自為使者,〔一六〕至膠西面約之。   〔一〕 師古曰:「凡言不肖者,謂其鄙陋無所象似也。解在刑法志。」   〔二〕 師古曰:「更,改也。」   〔三〕 師古曰:「滋亦益也。良,實也,信也。」   〔四〕 師古曰:「狧,古〈舌也〉字。〈舌也〉,用舌食也,蓋以犬為喻也。言初〈舌也〉穅遂至食米也。〈舌也〉音食爾反。」   〔五〕 師古曰:「肆,縱也。」   〔六〕 師古曰:「內疾,謂在身中,不顯於外。請音材姓反。」   〔七〕 師古曰:「白,明也。」   〔八〕 師古曰:「脅,翕也,謂歛之也。絫,古累字也。累足,重足也。並謂懼耳。釋,解也,放也。」   〔九〕 師古曰:「言其本罪皆不合削地也。」   〔一0〕師古曰:「循,順也。」   〔一一〕師古曰:「瞿然,無守之貌,音居具反。」   〔一二〕師古曰:「安,焉也。」   〔一三〕師古曰:「營謂回繞之也。」   〔一四〕師古曰:「方洋猶翱翔也。方音房,又音旁。洋音羊。」   〔一五〕師古曰:「次舍,息止之處也。須,待也。」   〔一六〕師古曰:「潛行而去也。」   膠西群臣或聞王謀,諫曰:「諸侯地不能為漢十二,〔一〕為叛逆以憂太后,非計也。〔二〕今承一帝,尚云不易,假令事成,兩主分爭,患乃益生。」王不聽,遂發使約齊、菑川、膠東、濟南,皆許諾。   〔一〕 師古曰:「不當漢十分之二。」   〔二〕 文穎曰:「王之太后也。」   諸侯既新削罰,震恐,多怨錯。乃削吳會稽、豫章郡書至,則吳王先起兵,誅漢吏二千石以下。膠西、膠東、菑川、濟南、楚、趙亦皆反,發兵西。齊王後悔,背約城守。濟北王城壞未完,其郎中令劫守王,不得發兵。膠西王、膠東王為渠率,〔一〕與菑川、濟南共攻圍臨菑。趙王遂亦陰使匈奴與連兵。   〔一〕 師古曰:「渠,大也。」   七國之發也,吳王悉其士卒,〔一〕下令國中曰:「寡人年六十二,身自將。少子年十四,亦為士卒先。諸年上與寡人同,下與少子等,皆發。」二十餘萬人。南使閩、東越,閩、東越亦發兵從。   〔一〕 師古曰:「悉,盡也,盡發使行。」   孝景前三年正月甲子,初起兵於廣陵。西涉淮,因并楚兵。發使遺諸侯書曰:「吳王劉濞敬問膠西王、膠東王、菑川王、濟南王、趙王、楚王、淮南王、衡山王、廬江王、故長沙王子:〔一〕幸教!以漢有賊臣錯,無功天下,侵奪諸侯之地,使吏劾繫訊治,以侵辱之為故,〔二〕不以諸侯人君禮遇劉氏骨肉,〔三〕絕先帝功臣,進任姦人,誑亂天下,欲危社稷。陛下多病志逸,不能省察。〔四〕欲舉兵誅之,謹聞教。敝國雖狹,地方三千里;〔五〕人民雖少,精兵可具五十萬。寡人素事南越三十餘年,其王諸君皆不辭分其兵以隨寡人,〔六〕又可得三十萬。寡人雖不肖,願以身從諸王。南越直長沙者,因王子定長沙以北,〔七〕西走蜀、漢中。告越、〔八〕楚王、淮南三王,與寡人西面;〔九〕齊諸王與趙王定河間、河內,或入臨晉關,或與寡人會雒陽;〔一0〕燕王、趙王故與胡王有約,燕王北定代、雲中,轉胡眾入蕭關,走長安,〔一一〕匡正天下,以安高廟。願王勉之。楚元王子、淮南三王或不沐洗十餘年,怨入骨髓,〔一二〕欲壹有所出久矣,〔一三〕寡人未得諸王之意,未敢聽。今諸王苟能存亡繼絕,振弱伐暴,以安劉氏,社稷所願也。吳國雖貧,寡人節衣食用,積金錢,脩兵革,聚糧食,夜以繼日,三十餘年矣。凡皆為此,〔一四〕願諸王勉之。能斬捕大將者,賜金五千斤,封萬戶;列將,三千斤,封五千戶;裨將,二千斤,封二千戶;二千石,千斤,封千戶:皆為列侯。其以軍若城邑降者,卒萬人,邑萬戶,如得大將;〔一五〕人戶五千,如得列將;人戶三千,如得裨將;人戶千,如得二千石;其小吏皆以差次受爵金。它封賜皆倍軍法。〔一六〕其有故爵邑者,更益勿因。〔一七〕願諸王明以令士大夫,不敢欺也。寡人金錢在天下者往往而有,非必取於吳,〔一八〕諸王日夜用之不能盡。有當賜者告寡人,寡人且往遺之。敬以聞。」   〔一〕 如淳曰:「吳芮後四世無嗣,國除,庶子二人為列侯,不得嗣王,志將不滿,故誘與之反也。」   〔二〕 孟康曰:「故,事也。」師古曰:「言專以侵辱諸侯為事業。」   〔三〕 師古曰:「人君者,言諸王各自君其國。」   〔四〕 師古曰:「逸,放也。」   〔五〕 師古曰:「狹音胡夾反。」   〔六〕 師古曰:「諸君謂其酋豪。」   〔七〕 如淳曰:「南越直長沙者,因王子定之。」師古曰:「直,當也。言越地之北,當長沙者也。」   〔八〕 如淳曰:「告東越,使定之也。」師古曰:「此說非也。言王子定長沙已北,而西趣蜀及漢中,平定以訖,使報南越也。走音奏。」   〔九〕 師古曰:「淮南三王,謂厲王三子為王者,淮南、衡山、濟北也。」   〔一0〕師古曰:「臨晉關即今之蒲津關。」   〔一一〕師古曰:「走音奏。」   〔一二〕師古曰:「言心有所懷,志不在洗沐也。」   〔一三〕師古曰:「謂發兵。」   〔一四〕師古曰:「為此謂欲反也。為音于偽反。」   〔一五〕師古曰:「以卒萬人或邑萬戶來降附者,其封賞則與大將同。下皆類此。」   〔一六〕服虔曰:「封賜倍漢之常法。」   〔一七〕師古曰:「於舊爵之外,特更與之。」   〔一八〕師古曰:「言處處郡國皆有之。」   七國反書聞,天子乃遣太尉條侯周亞夫將三十六將軍往擊吳楚;遣曲周侯酈寄擊趙,將軍欒布擊齊,大將軍竇嬰屯滎陽監齊趙兵。   初,吳楚反書聞,兵未發,竇嬰言故吳相爰盎。召入見,上問以吳楚之計,盎對曰:「吳楚相遺書,曰『賊臣朝錯擅適諸侯,削奪之地』,〔一〕以故反,名為西共誅錯,復故地而罷。〔二〕方今計獨斬錯,發使赦七國,復其故地,則兵可毋血刃而俱罷。」〔三〕上從其議,遂斬錯。語具在盎傳。以盎為泰常,奉宗廟,使吳王,〔四〕吳王弟子德侯為宗正,〔五〕輔親戚。使至吳,〔六〕吳楚兵已攻梁壁矣。宗正以親故,先入見,諭吳王拜受詔。吳王聞盎來,亦知其欲說,笑而應曰:「我已為東帝,尚誰拜?」不肯見盎而留軍中,欲劫使將。盎不肯,使人圍守,且殺之。盎得夜亡走梁,〔七〕遂歸報。   〔一〕 師古曰:「適讀曰謫。」   〔二〕 師古曰:「復音扶目反。次下亦同。」   〔三〕 師古曰:「血刃,謂殺傷人而刃著血也。」   〔四〕 師古曰:「奉宗廟之指意也。」   〔五〕 師古曰:「德哀侯廣之子也,名通。」   〔六〕 師古曰:「以親戚之意諭說也。」   〔七〕 服虔曰:「梁王與吳戰,盎得奔梁。」   條侯將乘六乘傳,會兵滎陽。〔一〕至雒陽,見劇孟,喜曰:「七國反,吾乘傳至此,不自意全。〔二〕又以為諸侯已得劇孟。孟今無動,吾據滎陽,〔三〕滎陽以東無足憂者。」至淮陽,問故父絳侯客鄧都尉曰:「策安出?」客曰:「吳(楚)兵銳甚,難與爭鋒。楚兵輕,不能久。方今為將軍計,莫若引兵東北壁昌邑,以梁委吳,吳必盡銳攻之。將軍深溝高壘,使輕兵絕淮泗口,塞吳饟道。〔四〕使吳、梁相敝而糧食竭,乃以全制其極,破吳必矣。」條侯曰:「善。」從其策,遂堅壁昌邑南,輕兵絕吳饟道。   〔一〕 師古曰:「會兵謂集大兵。傳音張戀反。」   〔二〕 師古曰:「意不自言得安全至雒陽也。」   〔三〕 師古曰:「言劇孟既不動搖,吾又得據滎陽也。」   〔四〕 師古曰:「饟,古餉字。」   吳王之初發也,吳臣田祿伯為大將軍。田祿伯曰:「兵屯聚而西,無它奇道,難以立功。臣願得五萬人,別循江淮而上,收淮南、長沙,入武關,與大王會,此亦一奇也。」吳王太子諫曰:「王以反為名,此兵難以藉人,〔一〕人亦且反王,柰何?且擅兵而別,多它利害,〔二〕徒自損耳。」吳王即不許田祿伯。   〔一〕 師古曰:「藉,假也。」   〔二〕 蘇林曰:「祿伯儻將兵降漢,自為己利,於吳為生患害。」師古曰:「蘇說非也。上言『難以藉人,人亦且反王』,是則已疑祿伯矣。下乃云『多它利害』,謂分兵而去,前事不測,或有利害,難可決機耳,非重云畏其降漢者。」   吳少將桓將軍說王曰:「吳多步兵,步兵利險;漢多車騎,車騎利平地。願大王所過城不下,直去,疾西據雒陽武庫,食敖倉粟,阻山河之險以令諸侯,雖無入關,天下固已定矣。大王徐行,留下城邑,漢軍車騎至,馳入梁楚之郊,事敗矣。」吳王問吳老將,老將曰:「此年少(椎)〔推〕鋒可耳,安知大慮!」於是王不用桓將軍計。   王專并將其兵,未度淮,諸賓客皆得為將、校尉、行間候、司馬,〔一〕獨周丘不用。周丘者,下邳人,亡命吳,酤酒無行,王薄之,不任。周丘乃上謁,說王曰:「臣以無能,不得待罪行間。臣非敢求有所將也,願請王一漢節,必有以報。」王乃予之。周丘得節,夜馳入下邳。下邳時聞吳反,皆城守。至傳舍,召令入戶,使從者以罪斬令。遂召昆弟所善豪吏告曰:「吳反兵且至,屠下邳不過食頃。今先下,家室必完,能者封侯至矣。」出乃相告,下邳皆下。周丘一夜得三萬人,使人報吳王,遂將其兵北略城邑。比至城陽,兵十餘萬,〔二〕破城陽中尉軍。聞吳王敗走,自度無與共成功,〔三〕即引兵歸下邳。未至,癰發背死。   〔一〕 孟康曰:「行伍間候也。」師古曰:「在行伍間,或為候,或為司馬也。」   〔二〕 師古曰:「比音必寐反。」   〔三〕 師古曰:「度音大各反。」   二月,吳王兵既破,敗走,於是天子制詔將軍:「蓋聞為善者天報以福,為非者天報以殃。高皇帝親垂功德,建立諸侯,幽王、悼惠王絕無後,孝文皇帝哀憐加惠,〔一〕王幽王子遂,悼惠王子卬等,令奉其先王宗廟,為漢藩國,德配天地,明並日月。而吳王濞背德反義,誘受天下亡命罪人,亂天下幣,〔二〕稱疾不朝二十餘年。有司數請濞罪,孝文皇帝寬之,欲其改行為善。今乃與楚王戊、趙王遂、膠西王卬、濟南王辟光、菑川王賢、膠東王雄渠約從謀反,〔三〕為逆無道,起兵以危宗廟,賊殺大臣及漢使者,迫劫萬民,伐殺無罪,燒殘民家,掘其丘壟,甚為虐暴。而卬等又重逆無道,〔四〕燒宗廟,鹵御物,〔五〕朕甚痛之。朕素服避正殿,將軍其勸士大夫擊反虜。擊反虜者,深入多殺為功,斬首捕虜比三百石以上皆殺,無有所置。〔六〕敢有議詔及不如詔者,皆要斬。」   〔一〕 師古曰:「憐其國絕,故加恩惠而更封。」   〔二〕 如淳曰:「幣,錢也。以私錢殽亂天下錢。」   〔三〕 師古曰:「從音子容反。」   〔四〕 師古曰:「重音直用反。」   〔五〕 如淳曰:「鹵,抄掠也。」師古曰:「御物,供宗廟之服器也。」   〔六〕 師古曰:「置,放釋也。」   初,吳王之度淮,與楚王遂西敗棘壁,乘勝而前,銳甚。梁孝王恐,遣將軍擊之,又敗梁兩軍,士卒皆還走。梁數使使條侯求救,條侯不許。又使使愬條侯於上,上使告條侯救梁,又守便宜不行。梁使韓安國及楚死事相弟張羽為將軍,〔一〕乃得頗敗吳兵。吳兵欲西,梁城守,不敢西,即走條侯軍,〔二〕會下邑。欲戰,〔三〕條侯壁,不肯戰。吳糧絕,卒飢,數挑戰,遂夜奔條侯壁,驚東南。條侯使備西北,果從西北。不得入,吳大敗,士卒多飢死叛散。於是吳王乃與其戲下壯士千人夜亡去,〔四〕度淮走丹徒,保東越。東越兵可萬餘人,使人收聚亡卒。漢使人以利啗東越,〔五〕東越即紿吳王〔六〕,吳王出勞軍,使人鏦殺吳王,〔七〕盛其頭,馳傳以聞。〔八〕吳王太子駒亡走閩越。吳王之棄軍亡也,軍遂潰,往往稍降太尉條侯及梁軍。楚王戊軍敗,自殺。   〔一〕 李奇曰:「相,即張尚也。」   〔二〕 師古曰:「走音奏。」   〔三〕 師古曰:「下邑,梁之縣。」   〔四〕 師古曰:「戲讀曰麾,又音許宜反。」   〔五〕 師古曰:「啗音徒濫反。解在高紀。」   〔六〕 師古曰:「紿,誑也。」   〔七〕 孟康曰:「方言戟謂之鏦。」蘇林曰:「鏦音從容之從。」師古曰:「鏦謂以矛戟撞之,音楚江反。」   〔八〕 師古曰:「傳音張戀反。」   三王之圍齊臨菑也,三月不能下。漢兵至,膠西、膠東、菑川王各引兵歸國。膠西王徒跣,席稿,飲水,謝太后。王太子德曰:「漢兵還,臣觀之以罷,〔一〕可襲,願收王餘兵擊之,不勝而逃入海,未晚也。」王曰:「吾士卒皆已壞,不可用。」不聽。漢將弓高侯頹當遺王書〔二〕曰:「奉詔誅不義,降者赦,除其罪,復故;不降者滅之。王何處?須以從事。」〔三〕王肉袒叩頭漢軍壁,謁曰:「臣卬奉法不謹,驚駭百姓,乃苦將軍遠道至于窮國,敢請葅醢之罪。」弓高侯執金鼓見之,曰:「王苦軍事,願聞王發兵狀。」王頓首膝行對曰:「今者,朝錯天子用事臣,變更高皇帝法令,侵奪諸侯地。卬等以為不義,恐其敗亂天下,七國發兵,且以誅錯。今聞錯已誅,卬等謹已罷兵歸。」將軍曰:「王苟以錯為不善,何不以聞?及未有詔虎符,擅發兵擊義國。以此觀之,意非徒欲誅錯也。」乃出詔書為王讀之,曰:「王其自圖之。」〔四〕王曰:「如卬等死有餘罪。」遂自殺。太后、太子皆死。膠東、菑川、濟南王皆伏誅。酈將軍攻趙,十月而下之,趙王自殺。濟北王以劫故,不誅。   〔一〕 師古曰:「罷讀曰疲。」   〔二〕 師古曰:「韓頹當。」   〔三〕 師古曰:「言王欲以何理自安處,吾待以行事也。處音昌汝反。」   〔四〕 師古曰:「圖,謀也。」   初,吳王首反,并將楚兵,連齊、趙。正月起,三月皆破滅。   贊曰:荊王王也,由漢初定,天下未集,〔一〕故雖疏屬,以策為王,鎮江淮之間。劉澤發於田生,權激呂氏,〔二〕然卒南面稱孤者三世。事發相重,豈不危哉!〔三〕吳王擅山海之利,能薄斂以使其眾,逆亂之萌,自其子興。〔四〕古者諸侯不過百里,山海不以封,蓋防此矣。朝錯為國遠慮,禍反及身。「毋為權首,將受其咎」,豈謂錯哉!〔五〕   〔一〕 師古曰:「集,和也。」   〔二〕 晉灼曰:「田生欲王劉澤,先使張卿說封呂產,恐其大臣觖望,澤卒得王,故云以權激呂氏也。」   〔三〕 晉灼曰:「劉澤以金與田生,以事張卿,言之呂后,而劉澤得王,故曰事發相重也。」師古曰:「重猶累也。言澤得王,本由田生行說,若其事發覺,則相隨入罪,事相累誤。累音力瑞反。」   〔四〕 師古曰:「萌謂始生也。」   〔五〕 師古曰:「此逸周書之言,贊引之者,謂錯適當此言耳。」 ## 漢書卷三十六‧楚元王傳第六   楚元王交字游,高祖同父少弟也。〔一〕好書,多材藝。少時嘗與魯穆生、白生、申公俱受詩於浮丘伯。〔二〕伯者,孫卿門人也。〔三〕及秦焚書,各別去。   〔一〕 師古曰:「言同父,知其異母。」   〔二〕 服虔曰:「白生,魯國奄里人。浮丘伯,秦時儒生。」   〔三〕 師古曰:「孫卿姓荀名況,為楚蘭陵令,漢以避宣帝諱,改之曰孫。」   高祖兄弟四人,長兄伯,次仲,伯蚤卒。〔一〕高祖既為沛公,景駒自立為楚王。高祖使仲與審食其留侍太上皇,〔二〕交與蕭、曹等俱從高祖見景駒,遇項梁,共立楚懷王。因西攻南陽,入武關,與秦戰於藍田。至霸上,封交為文信君,從入蜀漢,還定三秦,誅項籍。即帝位,交與盧綰常侍上,出入臥內,傳言語諸內事隱謀。而上從父兄劉賈數別將。   〔一〕 師古曰:「蚤,古早字也。」   〔二〕 師古曰:「食音異。其音基。」   漢六年,既廢楚王信,分其地為二國,立賈為荊王,交為楚王,王薛郡、東海、彭城三十六縣,先有功也。後封次兄仲為代王,長子肥為齊王。   初,高祖微時,常避事,時時與賓客過其丘嫂食。〔一〕嫂厭叔與客來,陽為羹盡,轑釜,〔二〕客以故去。已而視釜中有羹,繇是怨嫂。〔三〕及立齊、代王,而伯子獨不得侯。太上皇以為言,高祖曰:「某非敢忘封之也,為其母不長者。」七年十月,封其子信為羹頡侯。〔四〕   〔一〕 應劭曰:「丘,姓也。」孟康曰:「西方謂亡女婿為丘婿。丘,空也,兄亡空有嫂也。」張晏曰:「丘,大也,長嫂稱也。」晉灼曰:「禮謂大婦為冢婦。」師古曰:「史記丘字作巨。丘、巨皆大也。張、晉二說,其義得之。」   〔二〕 服虔曰:「音勞。轑,轢也。」師古曰:「以勺轢釜,令為聲也。轢音洛,又音歷。」   〔三〕 師古曰:「繇與由同。」   〔四〕 師古曰:「頡音戛。言其母戛羹釜也。」   元王既至楚,以穆生、白生、申公為中大夫。高后時,浮丘伯在長安,元王遣子郢客與申公俱卒業。〔一〕文帝時,聞申公為詩最精,以為博士。元王好詩,諸子皆讀詩,申公始為詩傳,號魯詩。〔二〕元王亦次之詩傳,號曰元王詩,〔三〕世或有之。   〔一〕 師古曰:「卒,終也。」   〔二〕 師古曰:「凡言傳者,謂為之解說,若今詩毛氏傳也。」   〔三〕 師古曰:「次謂綴集之。」   高后時,以元王子郢客為宗正,封上邳侯。元王立二十三年薨,太子辟非先卒,〔一〕文帝乃以宗正上邳侯郢客嗣,是為夷王。申公為博士,失官,隨郢客歸,復以為中大夫。立四年薨,子戊嗣。文帝尊寵元王,子生,爵比皇子。〔二〕景帝即位,以親親封元王寵子五人:子禮為平陸侯,富為休侯,歲為沈猶侯,〔三〕埶為宛朐侯〔四〕,調為棘樂侯。   〔一〕 師古曰:「辟非者,猶辟邪辟兵之類也。先卒者,元王未薨之時已卒也。辟音壁。」   〔二〕 師古曰:「元王生子,封爵皆與皇子同,所以尊寵元王也。」   〔三〕 晉灼曰:「沈音審。王子侯表屬千乘高宛。」   〔四〕 師古曰:「埶,古藝字。」   初,元王敬禮申公等,穆生不耆酒,〔一〕元王每置酒,常為穆生設醴。〔二〕及王戊即位,常設,後忘設焉。穆生退曰:「可以逝矣!醴酒不設,王之意怠,不去,楚人將鉗我於市。」〔三〕稱疾臥。申公、白生強起之曰:「獨不念先王之德與?〔四〕今王一旦失小禮,何足至此!」穆生曰:「易稱『知幾其神乎!〔五〕幾者動之微,吉凶之先見者也。〔六〕君子見幾而作,不俟終日。』先王之所以禮吾三人者,為道之存故也;今而忽之,是忘道也。〔七〕忘道之人,胡可與久處!豈為區區之禮哉?」〔八〕遂謝病去。申公、白生獨留。   〔一〕 師古曰:「耆讀曰嗜。」   〔二〕 師古曰:「醴,甘酒也。少麴多米,一宿而熟,不齊之。」   〔三〕 師古曰:「鉗,以鐵束頸也,音其炎反。」   〔四〕 師古曰:「與讀曰歟。」   〔五〕 師古曰:「下繫之辭也。」   〔六〕 師古曰:「見音胡電反。」   〔七〕 師古曰:「忽,怠也。」   〔八〕 師古曰:「區區,謂小也。」   王戊稍淫暴,二十年,為薄太后服私姦,削東海、薛郡,乃與吳通謀。二人諫,不聽,胥靡之,〔一〕衣之赭衣,使杵臼雅舂於市。〔二〕休侯使人諫王,王曰:「季父不吾與,我起,先取季父矣。」〔三〕休侯懼,乃與母太夫人奔京師。〔四〕二十一年春,景帝之三年也,削書到,遂應吳王反。其相張尚、太傅趙夷吾諫,不聽。遂殺尚、夷吾,起兵會吳西攻梁,破棘壁,至昌邑南,與漢將周亞夫戰。漢絕吳楚糧道,士饑,吳王走,戊自殺,軍遂降漢。   〔一〕 應劭曰:「詩云『若此無罪,淪胥以鋪』。胥靡,刑名也。」晉灼曰:「胥,相也。靡,隨也。古者相隨坐輕刑之名。」師古曰:「聯繫使相隨而服役之,故謂之胥靡,猶今之役囚徒以鎖聯綴耳。晉說近之,而云隨坐輕刑,非也。」   〔二〕 晉灼曰:「高肱舉杵,正身而舂之。」師古曰:「為木杵而手舂,即今所謂步臼者耳,非碓臼也。」   〔三〕 師古曰;「不吾與,言不與我同心。」   〔四〕 臣瓚曰:「侯母號太夫人。」   漢已平吳楚,景帝乃立宗正平陸侯禮為楚王,奉元王後,是為文王。四年薨,子安王道嗣。二十二年薨,子襄王注嗣。十四年薨,子節王純嗣。十六年薨,子延壽嗣。宣帝即位,延壽以為廣陵王胥武帝子,天下有變必得立,陰欲附倚輔助之,〔一〕故為其(後)〔后〕母弟趙何齊取廣陵王女為妻。與何齊謀曰:「我與廣陵王相結,天下不安,發兵助之,使廣陵王立,何齊尚公主,列侯可得也。」因使何齊奉書遺廣陵王曰:「願長耳目,〔二〕毋後人有天下。」〔三〕何齊父長年上書告之。事下有司,考驗辭服,延壽自殺。立三十二年,國除。   〔一〕 師古曰:「倚,依也。音於綺反。」   〔二〕 師古曰:「言常伺聽,勿失機也。」   〔三〕 師古曰:「方爭天下,勿使在人後。」   初,休侯富既奔京師,而王戊反,富等皆坐免侯,削屬籍。後聞其數諫戊,乃更封為紅侯。太夫人與竇太后有親,懲山東之寇,〔一〕求留京師,詔許之。富子辟彊等四人〔二〕供養,仕於朝。〔三〕太夫人薨,賜塋,〔四〕葬靈戶。〔五〕富傳國至曾孫,無子,絕。   〔一〕 師古曰:「懲,創也。」   〔二〕 師古曰:「辟音必亦反。彊音居良反。又辟讀曰闢,彊讀曰疆。解在文紀。」   〔三〕 師古曰:「四子以在京師供養其祖母,故仕於漢朝也。」   〔四〕 師古曰:「塋,冢地,謂為界域。塋音營。」   〔五〕 師古曰:「地名也。」   辟彊字少卿,亦好讀詩,能屬文。〔一〕武帝時,以宗室子隨二千石論議,冠諸宗室。〔二〕清靜少欲,常以書自娛,不肯仕。昭帝即位,或說大將軍霍光曰:「將軍不見諸呂之事乎?處伊尹、周公之位,攝政擅權,而背宗室,不與共職,是以天下不信,卒至於滅亡。今將軍當盛位,帝春秋富,宜納宗室,又多與大臣共事,〔三〕反諸呂道,如是則可以免患。」〔四〕光然之,乃擇宗室可用者。辟彊子德待詔丞相府,〔五〕年三十餘,欲用之。或言父見在,亦先帝之所寵也。遂拜辟彊為光祿大夫,守長樂衛尉,時年已八十矣。徙為宗正,數月卒。   〔一〕 師古曰:「屬文,謂會綴文辭也,音之欲反。後皆類此。」   〔二〕 師古曰:「論議每出宗室之上也。」   〔三〕 服虔曰:「共議事也。」師古曰:「每事皆與參共知之。」   〔四〕 師古曰:「言諸呂專權,所以滅亡,今納宗室,是反其道,乃可免患也。」   〔五〕 師古曰:「於丞相府聽詔命也。」   德字路叔(少),修黃老術,有智略。少時數言事,召見甘泉宮,武帝謂之「千里駒」。〔一〕昭帝初,為宗正丞,雜治劉澤詔獄。〔二〕父為宗正,徙大鴻臚丞,遷太中大夫,後復為宗正,雜案上官氏、蓋主事。德常持老子知足之計。〔三〕妻死,大將軍光欲以女妻之,德不敢取,畏盛滿也。蓋長公主孫譚遮德自言,〔四〕德數責以公主起居無狀。〔五〕侍御史以為光望不受女,〔六〕承指劾德誹謗詔獄,〔七〕免為庶人,屏居山田。光聞而恨之,〔八〕復白召德守青州刺史。歲餘,復為宗正,與立宣帝,〔九〕以定策賜爵關內侯。地節中,以親親行謹厚封為陽城侯。子安民為郎中右曹,宗家以德得官宿衛者二十餘人。   〔一〕 師古曰:「言若駿馬可致千里也。年齒幼少,故謂之駒。」   〔二〕 師古曰:「雜謂以他官共治之也。劉澤,齊孝王之孫,謀反欲殺青州刺史者。」   〔三〕 師古曰:「老子德經云『知足不辱』。」   〔四〕 師古曰:「公主之孫名譚,自言者,申理公主所坐。」   〔五〕 師古曰:「無狀,無善狀也。數音所具反。」   〔六〕 師古曰:「望,怨望也。」   〔七〕 師古曰:「承指,謂取霍光之意指,德實責數公主,而御史乃以為受譚冤訴,故云誹謗詔獄。」   〔八〕 師古曰:「以御史不知己意。」   〔九〕 師古曰:「與讀曰豫。豫其謀議也。」   德寬厚,好施生,〔一〕每行京兆尹事,多所平反罪人。〔二〕家產過百萬,則以振昆弟〔三〕賓客食飲,〔四〕曰:「富,民之怨也。」立十一年,子向坐鑄偽黃金,當伏法,〔五〕德上書訟罪。會薨,大鴻臚奏德訟子罪,失大臣體,不宜賜諡置嗣。制曰:「賜諡繆侯,〔六〕為置嗣。」傳至孫慶忌,復為宗正太常。薨,子岑嗣,為諸曹中郎將,列校尉,至太常。薨,傳子,至王莽敗,乃絕。   〔一〕 師古曰:「言好施恩惠於人,而生全之。」   〔二〕 蘇林曰:「反音幡,幡罪人辭使從輕也。」   〔三〕 師古曰:「振,舉救之。」   〔四〕 師古曰:「既以救貧昆弟,又散供食飲之費。」   〔五〕 如淳曰:「律,鑄偽黃金棄市也。」   〔六〕 師古曰:「繆,惡諡也,以其妄訟子。」   向字子政,〔一〕本名更生。年十二,以父德任為輦郎。〔二〕既冠,以行修飭擢為諫大夫。〔三〕是時,宣帝循武帝故事,招選名儒俊材置左右。更生以通達能屬文辭,與王褒、張子僑等並進對〔四〕,獻賦頌凡數十篇。上復興神僊方術之事,而淮南有枕中鴻寶苑秘書。〔五〕書言神僊使鬼物為金之術,及鄒衍重道延命方,世人莫見,而更生父德武帝時治淮南獄得其書。更生幼而讀誦,以為奇,獻之,言黃金可成。上令典尚方鑄作事,〔六〕費甚多,方不驗。上乃下更生吏,吏劾更生鑄偽黃金,繫當死。更生兄陽城侯安民上書,入國戶半,贖更生罪。上亦奇其材,得踰冬減死論。〔七〕會初立穀梁春秋,徵更生受穀梁,講論五經於石渠。〔八〕復拜為郎中給事黃門,遷散騎諫大夫給事中。   〔一〕 師古曰:「名向,字子政。義則相配,而近代學者讀向音餉,既無別釋,靡所據憑,當依本字為勝也。」   〔二〕 服虔曰:「父保任其子為郎也。輦郎,如今引御輦郎也。」   〔三〕 師古曰:「飭,整也,讀與敕同,其字從力。」   〔四〕 師古曰:「子僑官至光祿大夫,見藝文志。進對,謂進見而對詔命也。僑字或作蟜,或作喬,皆音鉅驕反。」   〔五〕 師古曰:「鴻寶苑祕書,並道術篇名。臧在枕中,言常存錄之不漏泄也。」   〔六〕 師古曰:「尚方,主巧作金銀之所。若今之中尚署。」   〔七〕 服虔曰:「踰冬,至春行寬大而減死罪。」如淳曰:「獄冬盡當決竟,而得踰冬,復至後冬,故或逢赦,或得減死也。」師古曰:「服說是也。」   〔八〕 師古曰:「三輔舊事云石渠閣在未央大殿北,以藏祕書。」   元帝初即位,太傅蕭望之為前將軍,少傅周堪為諸吏光祿大夫,〔一〕皆領尚書事,甚見尊任。更生年少於望之、堪,然二人重之,薦更生宗室忠直,明經有行,擢為散騎宗正給事中,與侍中金敞拾遺於左右。四人同心輔政,患苦外戚許、史在位放縱,而中書宦官弘恭、石顯弄權。望之、堪、更生議,欲白罷退之。未白而語泄,遂為許、史及恭、顯所譖愬,堪、更生下獄,及望之皆免官。語在望之傳。其春地震,夏,客星見昴、卷舌間。〔二〕上感悟,下詔賜望之爵關內侯,奉朝請。秋,徵堪、向,欲以為諫大夫,恭、顯白皆為中郎。冬,地復震。時恭、顯、許、史子弟侍中諸曹,皆側目於望之等,更生懼焉,乃使其外親上變事,〔三〕言:   〔一〕 師古曰:「加官也。百官公卿表云諸吏所加或列侯、將軍、卿大夫,得舉不法也。」   〔二〕 師古曰:「見於昴與卷舌之間也。卷音俱免反。」   〔三〕 師古曰:「非常之事,故謂之變也。」   竊聞故前將軍蕭望之等,皆忠正無私,欲致大治,忤於貴戚尚書。〔一〕今道路人聞望之等復進,以為且復見毀讒,必曰嘗有過之臣不宜復用,是大不然。〔二〕臣聞春秋地震,為在位執政太盛也,不為三獨夫動,亦已明矣。〔三〕且往者高皇帝時,季布有罪,至於夷滅,後赦以為將軍,高后、孝文之間卒為名臣。〔四〕孝武帝時兒寬有重罪繫,按道侯韓說諫曰:〔五〕「前吾丘壽王死,陛下至今恨之;〔六〕今殺寬,後將復大恨矣!」上感其言,遂貰寬,〔七〕復用之,位至御史大夫,御史大夫未有及寬者也。又董仲舒坐私為災異書,主父偃取奏之,下吏,罪至不道,幸蒙不誅,復為太中大夫,膠西相,以老病免歸。漢有所欲興,常有詔問。〔八〕仲舒為世儒宗,定議有益天下。孝宣皇帝時,夏侯勝坐誹謗繫獄,三年免為庶人。宣帝復用勝,至長信少府,太子太傅,名敢直言,天下美之。若乃群臣,多此比類,難一二記。〔九〕有過之臣,無負國家,有益天下,此四臣者,足以觀矣。   〔一〕 師古曰:「忤猶逆也,音五故反。他皆類此。」   〔二〕 師古曰:「言不宜用有過之臣者,此議非也。」   〔三〕 應劭曰:「謂蕭望之、周堪及向。」師古曰:「獨夫猶言匹夫也。」   〔四〕 師古曰:「卒,終也。」   〔五〕 師古曰:「說讀曰悅。」   〔六〕 師古曰:「恨猶悔也。」   〔七〕 師古曰:「貰謂緩恕其罪也。」   〔八〕 師古曰:「興謂改作(慮)〔憲〕章。」   〔九〕 師古曰:「比音必寐反。」   前弘恭奏望之等獄決,三月,地大震。恭移病出,〔一〕後復視事,天陰雨雪。〔二〕由是言之,地動殆為恭等。〔三〕   〔一〕 師古曰:「移病者,移書言病也,一曰言以病移出,不居官府。」   〔二〕 師古曰:「雨音于具反。」   〔三〕 師古曰:「殆,近也。」   臣愚以為宜退恭、顯以章蔽善之罰,〔一〕進望之等以通賢者之路。如此,太平之門開,災異之原塞矣。   〔一〕 師古曰:「章,明也。」   書奏,恭、顯疑其更生所為,白請考姦詐。辭果服,遂逮更生繫獄,下太傅韋玄成、諫大夫貢禹,與廷尉雜考。劾更生前為九卿,坐與望之、堪謀排車騎將軍高、許、史氏侍中者,毀離親戚,欲退去之,而獨專權。為臣不忠,幸不伏誅,復蒙恩徵用,不悔前過,而教令人言變事,誣罔不道。更生坐免為庶人。而望之亦坐使子上書自冤前事,恭、顯白令詣獄置對。〔一〕望之自殺。天子甚悼恨之,乃擢周堪為光祿勳,堪弟子張猛光祿大夫給事中,大見信任。恭、顯憚之,數譖毀焉。更生見堪、猛在位,幾己得復進,〔二〕懼其傾危,乃上封事諫曰:   〔一〕 師古曰:「置對者,立為對辭。」   〔二〕 師古曰:「幾讀曰冀。」   臣前幸得以骨肉備九卿,奉法不謹,乃復蒙恩。竊見災異並起,天地失常,徵表為國。〔一〕欲終不言,念忠臣雖在甽畝,猶不忘君,惓惓之義也。〔二〕況重以骨肉之親,〔三〕又加以舊恩未報乎!欲竭愚誠,又恐越職,然惟二恩未報,〔四〕忠臣之義,一杼愚意,退就農畝,死無所恨。〔五〕   〔一〕 師古曰:「徵,證也。」   〔二〕 師古曰:「甽者,田中之溝也。田溝之法,耜廣五寸,二耜為耦,一耦之伐,廣尺深尺,謂之甽,六甽而為一畝。甽音工犬反,字或作畎,其音同耳。惓惓、忠謹之意。惓讀與拳同,音其專反。禮記曰『得一善則拳拳服膺,弗失之矣』。」   〔三〕 師古曰:「重音直用反。」   〔四〕 師古曰:「惟,思也。」   〔五〕 師古曰:「杼謂引而泄之也。音食汝反。」   臣聞舜命九官,〔一〕濟濟相讓,和之至也。眾賢和於朝,則萬物和於野。故簫韶九成,而鳳皇來儀;擊石拊石,百獸率舞〔二〕。四海之內,靡不和寧。及至周文,開基西郊,〔三〕雜遝眾賢,罔不肅和,〔四〕崇推讓之風,以銷分爭之訟。文王既沒,周公思慕,歌詠文王之德,其詩曰:「於穆清廟,肅雍顯相;濟濟多士,秉文之德。」〔五〕當此之時,武王、周公繼政,朝臣和於內,萬國驩於外,故盡得其驩心,以事其先祖。其詩曰:「有來雍雍,至止肅肅,相維辟公,天子穆穆。」〔六〕言四方皆以和來也。諸侯和於下,天應報於上,故周頌曰「降福穰穰」,〔七〕又曰「飴我釐麰」。〔八〕釐麰,麥也,始自天降。此皆以和致和,獲天助也。   〔一〕 師古曰:「尚書禹作司空,棄后稷,契司徒,咎繇作士,垂共工,(作)〔益〕朕虞,伯夷秩宗,夔典樂,龍納言,凡九官也。」   〔二〕 師古曰:「詔,舜樂名。舉簫管之屬,示其備也。於韶樂九奏則鳳皇見其容儀,擊鍾鳴磬而百獸相率來舞,言感至和也。」   〔三〕 師古曰:「言文王始受命作周也。」   〔四〕 師古曰:「雜遝,聚積之貌,遝音大合反。」   〔五〕 師古曰:「此周頌祀文王清廟之詩也。於,歎辭也。穆,美也。肅,敬也。雍,和也。顯,明也。相,助也。濟濟,盛也。言文王有清淨之化,敬而且和,光明著見,故濟濟之眾士皆執行文王之德也。於讀曰烏。」   〔六〕 師古曰:「此周頌禘太祖之雝詩也。相,助也。辟,百辟也。公,諸侯也。言有此賓客以和而來至(也)〔止〕而敬者,乃助王祭之人,百辟與諸侯耳。於是時,天子則穆穆然。禮記曰『天子穆穆,諸侯皇皇』。辟音璧。」   〔七〕 師古曰:「此執競之篇祀武王之詩也。穰穰,多也。音人羊反。」   〔八〕 師古曰:「此思文之篇以后稷配天之詩也。飴,遺也,言天遺此物也。飴讀與貽同也。釐音力之反,又讀與來同。麰音牟。」   下至幽、厲之際,朝廷不和,轉相非怨,〔一〕詩人疾而憂之曰:「民之無良,相怨一方。」〔二〕眾小在位而從邪議,歙歙相是而背君子,故其詩曰:「歙歙訿訿,亦孔之哀!謀之其臧,則具是違;謀之不臧,則具是依!」〔三〕君子獨處守正,不橈眾枉,〔四〕勉彊以從王事則反見憎毒讒愬,故其詩曰:「密勿從事,不敢告勞,無罪無辜,讒口嗷嗷!」〔五〕當是之時,日月薄蝕而無光,〔六〕其詩曰:「朔日辛卯,日有蝕之,亦孔之醜!」〔七〕又曰:「彼月而微,此日而微,今此下民,亦孔之哀!」〔八〕又曰:「日月鞠凶,不用其行;四國無政,不用其良!」〔九〕天變見於上,地變動於下,水泉沸騰,山谷易處。其詩曰:「百川沸騰,山冢卒崩,高岸為谷,深谷為陵。哀今之人,胡憯莫懲!」〔一0〕霜降失節,不以其時,其詩曰:「正月繁霜,我心憂傷;民之訛言,亦孔之將!」言民以是為非,甚眾大也。〔一一〕此皆不和,賢不肖易位之所致也。〔一二〕   〔一〕 師古曰:「厲王、夷王之子。厲王生宣王,宣王生幽王。」   〔二〕 師古曰:「此小雅角弓之篇刺幽王之詩也。良,善也。言人各為不善,其意乖離,而相怨也。一方,謂自守一方,所嚮異之。」   〔三〕 師古曰:「此小雅小旻篇刺幽王之詩也。言在位卿士。歙歙然患其上,訿訿然不供職,各失臣節,甚可哀痛。而謀之善者,則背違之,不善之謀,依而施用,所以為刺也。歙音翕。訿音紫。」   〔四〕 師古曰:「橈,屈也,不為眾曲而自屈也。橈音女教反。」   〔五〕 師古曰:「此小雅十月之交篇刺幽王之詩也。密勿猶黽勉從事也。嗷嗷,眾聲也。言己黽勉行事,不敢自陳勞苦,實無罪辜,而被讒譖嗷嗷然也。嗷音敖。」   〔六〕 師古曰:「薄,迫也。謂被掩迫也。」   〔七〕 師古曰:「自此已下至『百川沸騰』,皆十月之交詩也。孔,甚也。醜,惡也。周之十月,夏之八月,朔日有辛卯,日月交會,而日見蝕,陰侵於陽。辛,金日也。卯,木辰也。以卯侵金,則臣侵君,故甚惡之。」   〔八〕 師古曰:「微,虧微也。言彼月者,當有虧耳,而今此日,乃復微也。言君臣失道,是為災異,故令人甚哀也。」   〔九〕 師古曰:「鞠,告也。言日月不用其常行之道以告凶災者,由四方之國無政理,不能用善人也。」   〔一0〕師古曰:「沸,湧出也。騰,乘也。冢,山頂也。卒,盡也。胡,何也。憯,曾也。懲,乂也。言百川沸涌而相乘陵,山頂隆高而盡崩壞,陵谷易處,尊卑失序,咎異大矣,誠可畏懼。哀哉今人,何為曾莫創乂也!憯音千感反。」   〔一一〕張晏曰:「正月,夏之四月也,純陽用事,而反多霜,急恆寒(苦)〔若〕之災也。」師古曰:「此小雅正月之篇刺幽王之詩也。四月正陽之月,故謂之正月。繁,多也。訛,偽也。孔,甚也。將,大也。此言王政乖舛,陽月多霜,害於生物,故己心為憂傷,而眾庶之人,共為偽言,以是為非,排斥賢儁,禍甚大也。」   〔一二〕師古曰:「賢人在下,不肖居上,故云易位。」   自此之後,天下大亂,篡殺殃禍並作,厲王奔彘,〔一〕幽王見殺。〔二〕至乎平王末年,魯隱之始即位也,〔三〕周大夫祭伯乖離不和,出奔於魯,〔四〕而春秋為諱,不言來奔,傷其禍殃自此始也。是後尹氏世卿而專恣,〔五〕諸侯背畔而不朝,周室卑微。二百四十二年之間,〔六〕日食三十六,〔七〕地震五,〔八〕山陵崩阤二,〔九〕彗星三見,〔一0〕夜常星不見,夜中星隕如雨一〔一一〕,火災十四。〔一二〕長狄入三國,〔一三〕五石隕墜,六鶂退飛,多麋,有蜮、蜚,鴝鵒來巢者,皆一見。〔一四〕晝冥晦。〔一五〕雨木冰。〔一六〕李梅冬實。七月霜降,草木不死。〔一七〕八月殺菽。〔一八〕大雨雹。〔一九〕雨雪雷霆失序相乘。〔二0〕水、旱、饑,蝝、螽、螟螽午並起。〔二一〕當是時,禍亂輒應,弒君三十六,〔二二〕亡國五十二,〔二三〕諸侯奔走,不得保其社稷者,不可勝數也。〔二四〕周室多禍:晉敗其師於貿戎;〔二五〕伐其郊;〔二六〕鄭傷桓王;〔二七〕戎執其使;〔二八〕衛侯朔召不往,齊逆命而助朔;〔二九〕五大夫爭權,三君更立,莫能正理。〔三0〕遂至陵夷不能復興。〔三一〕   〔一〕 師古曰:「厲王無道,下不堪命,乃相與畔襲厲王。厲王出奔彘。彘,晉地,今晉州北永安縣是也。」   〔二〕 師古曰:「為犬戎所攻,殺幽王于驪山下,虜褒姒,盡取周賂而去。」   〔三〕 師古曰:「平王,幽王之子。」   〔四〕 張晏曰:「隱元年『祭伯來』,穀梁傳曰『奔也』。」師古曰:「祭音側介反。」   〔五〕 師古曰:「春秋公羊經隱公三年『夏四月,尹氏卒。』傳曰『尹氏者何?天子之大夫也。其稱尹氏何?貶也。曷為貶?譏繼卿。繼卿,非禮也。』又詩小雅節南山云『尹氏太師,赫赫師尹,不平謂何!』刺之也。」   〔六〕 師古曰:「謂從隱公元年至哀公十四年獲麟也。隱公十一年,桓公十八年,莊公三十二年,閔公(三)〔二〕年,僖公三十三年,文公十八年,宣公十八年,成公十八年,襄公三十一年,昭公三十二年,定公十五年,哀公十四年,凡二百四十二年也。」   〔七〕 師古曰:「謂隱三年二月己巳;桓三年七月壬辰朔,十七年十月朔;莊十八年三月,二十五年六月辛未朔,二十六年十二月癸亥朔,三十年九月庚午朔;僖五年九月戊申朔,十二年三月庚午,十五年五月;文元年二月癸亥朔,十五年六月辛丑朔;宣八年七月甲子,十年四月丙辰,十七年六月癸卯;成十六年六月丙寅朔,十七年十二月丁巳朔;襄十四年二月乙未朔,十五年秋八月丁巳,二十年冬十月丙辰朔,二十一年九月庚戌朔,冬十月庚辰朔,二十三年二月癸酉朔,二十四年秋七月甲子朔,八月癸巳朔,二十七年冬十二月乙亥朔;昭七年夏四月甲辰朔,十五年六月丁巳朔,十七年夏六月甲戌朔,二十一年秋七月壬午朔,二十二年十二月癸酉朔,二十四年夏五月乙未朔,三十一年十二月辛亥朔;定五年正月辛亥朔,十二年十一月丙寅朔,十五年八月庚辰朔:凡三十六也。」   〔八〕 師古曰:「謂文九年九月癸酉,襄十六年五月甲子,昭十九年五月己卯,二十三年八月乙未,哀三年四月甲午,凡五也。」   〔九〕 師古曰:「謂僖十四年八月辛卯沙鹿崩,成五年夏梁山崩,凡二也。阤,下頹也。音丈爾反。」   〔一0〕師古曰:「謂文十四年秋七月有星孛入于北斗,昭十七年冬有星孛于大辰,哀十三年冬十一月有星孛于東方。」   〔一一〕師古曰:「事在莊七年夏四月辛卯。」   〔一二〕師古曰:「桓十四年秋八月壬申御廩災,莊二十年夏齊大災,僖二十年五月乙巳西宮災,成三年二月甲子新宮災,襄九年春宋火,三十年五月甲午宋災,昭九年夏四月陳火,十八年夏五月壬午宋、衛、陳、鄭災,定二年夏五月壬辰雉門及兩觀災,哀三年五月辛卯桓宮、僖宮災,四年六月辛丑亳社災,凡十四也。」   〔一三〕師古曰:「謂春秋文十一年經書『冬十月甲午叔孫得臣敗狄于鹹』,公羊傳曰『狄者何?長狄也,兄弟三人,一者之齊,一者之魯,一者之晉。』之齊榮如,之魯喬如,之晉焚如。長狄,鄋瞞之種。鄋音搜,瞞音末安反。」   〔一四〕師古曰:「謂僖十六年『正月戊申朔,隕石于宋,五。是月,六鶂退飛過宋都。』莊十七年『冬,多麋。』十八年『秋,有蜮。』二十九年『秋,有蜚。』昭二十五年『夏,有鴝鵒來巢。』蜮,短尾狐也。鶂,水鳥也。蜚,負蠜也。鶂音五歷反。蜮音域。蜚音扶味反。鴝音劬。鵒音欲。」   〔一五〕師古曰:「僖十五年『九月己卯晦,震夷伯之廟。』穀梁傳曰『晦,冥也。』」   〔一六〕師古曰:「事在成十六年正月。雨木冰者,氣著樹木結為冰也,今俗呼為間樹。雨音于具反。」   〔一七〕師古曰:「僖三十三年經書『冬隕霜,不煞草。』李梅實,未知在何月也。而此言李梅冬實,又云七月霜降,草木不死,與今春秋不同,未見義所出。」   〔一八〕師古曰:「謂定公元年『十月,隕霜殺菽。』周之十月,夏之八月。菽謂豆也。」   〔一九〕師古曰:「事在僖二十九年秋,及昭三年冬,四年正月。雨音于具反。」   〔二0〕師古曰:「隱九年三月癸酉大雨震電,庚辰大雨雪,莊六年冬十月雨雪,僖十年冬大雨雪,皆是也。靁,古雷字也。霆,雷之急者也,音大丁反。」   〔二一〕如淳曰:「螽午猶雜沓也。」師古曰:「謂桓元年秋大水,十三年夏大水,莊七年秋大水,十一年秋宋大水,二十四年秋大水,二十五年秋大水,宣十年秋大水,成五年秋大水,襄二十四年秋七月大水;僖二十一年夏大旱,宣七年秋大旱;宣十年冬饑,十五年冬蝝生饑,襄二十四年冬大饑;桓五年秋螽,僖十五年八月螽,文三年秋雨螽於宋,八年冬螽,宣六年八月螽,十三年秋、十五年秋螽,襄七年八月螽,哀十二年十二月螽,十三年九月螽,十二月螽;隱五年九月螟,八年九月螟,莊六年秋螟:皆是也。螽即螟也。螟,蟲之食苗心者也。螽音終,螟音冥。」   〔二二〕師古曰:「謂隱公四年衛州吁弒其君完;十一年羽父使賊弒公于寪氏;桓二年宋督弒其君與夷;七年曲沃伯誘晉小子侯殺之;十七年鄭高渠彌弒昭公;莊八年齊無知弒其君諸兒;十二年宋萬弒其君捷;十四年傅瑕弒其君鄭子;三十二年共仲使圉人犖賊子般;閔二年共仲使卜齮賊公于武闈;僖十年晉里克弒其君卓;二十四年晉弒懷公于高梁;文元年楚太子商臣弒其君頵;十四年齊公子商人弒其君舍;十六年宋人弒其君杵臼;十八年齊人弒其君商人;魯襄仲殺子惡;莒弒其君庶其;宣二年晉趙盾弒其君夷皋;四年鄭公子歸生弒其君夷;十年陳夏徵舒弒其君平國;成十八年晉弒其君州蒲;襄七年鄭子駟使賊夜弒僖公;二十五年齊崔杼弒其君光;二十六年衛甯喜弒其君剽;二十九年閽弒吳子餘祭;三十年蔡太子般弒其君固;三十一年莒人弒其君密州;昭元年楚公子圍問王疾,縊而弒之;十三年楚公子比弒其君虔于乾谿;十九年許太子止弒其君買;二十七年吳弒其君僚;定十三年薛弒其君比;哀四年盜殺蔡侯申;六年齊陳乞弒其君荼;十年齊人弒悼公:凡三十六。」   〔二三〕師古曰:「謂桓五年州公如曹;莊四年紀侯大去其國;十年齊師滅譚;十三年齊人滅遂;十四年楚子滅息;十六年楚滅鄧;閔元年晉滅耿,滅霍,滅魏;僖五年楚滅弦,晉滅虢,滅虞;十二年楚人滅黃;十七年楚滅項;十九年秦人取梁;二十五年衛侯燬滅邢;二十六年楚人滅夔;三十三年秦滅滑;文四年楚滅江;五年楚人滅六,滅蓼;十六年楚人、秦人、巴人滅庸;宣八年楚人滅舒蓼,九年取根牟;十二年楚子滅蕭;十五年晉師滅赤狄潞氏;成六年取鄟;十七年楚滅舒(蕭)〔庸〕;襄六年莒人滅鄫,齊侯滅萊;十年諸侯滅偪陽;十三年取邿;二十五年楚滅舒鳩;昭四年楚子滅賴;十三年晉滅肥;十六年楚子取戎蠻氏;十七年晉滅陸渾戎;二十一年晉滅鼓;三十年吳滅徐;定四年蔡滅沈;五年楚滅唐;六年鄭滅許;十四年楚人滅頓;十五年楚子滅胡;哀八年宋公滅曹;又邾滅須句,楚滅權,晉滅焦、楊,楚滅道、房、申:凡五十二。」   〔二四〕師古曰:「謂桓十五年鄭伯突出奔蔡,襄十四年衛侯出奔齊,昭三年北燕伯款出奔齊,二十三年莒子庚輿來奔之類是也。」   〔二五〕師古曰:「貿戎,地名也。春秋公羊經成元年秋,王師敗績于貿戎。傳曰『孰敗之?蓋晉敗之』也。貿音莫侯反。」   〔二六〕師古曰:「郊、周邑也。昭二十三年正月,經書『晉人圍郊』也。」   〔二七〕應劭曰:「王以諸侯伐鄭,鄭伯禦之,射王中肩。」師古曰:「事在桓五年秋。」   〔二八〕師古曰:「隱七年冬,經書『天王使凡伯來聘,戎伐凡伯于楚丘以歸』。」   〔二九〕師古曰:「春秋桓十六年,經書『衛侯朔出奔齊』,穀梁傳曰『天子召而不往也』。」   〔三0〕應劭曰:「周景王崩,單穆公、劉文公、鞏簡公、甘平公、召莊公,此五大夫相與爭奪,更立王子猛、子朝及敬王,是為三君也。更音工衡反。」   〔三一〕師古曰:「陵夷謂卑替也。解在成紀及異姓諸侯王表也。」   由此觀之,和氣致祥,乖氣致異;祥多者其國安,異眾者其國危,天地之常經,古今之通義也。今陛下開三代之業,招文學之士,優游寬容,使得並進。今賢不肖渾殽,〔一〕白黑不分,邪正雜糅,忠讒並進。〔二〕章交公車,人滿北軍。〔三〕朝臣舛午,膠戾乘剌,〔四〕更相讒愬,轉相是非。〔五〕傳授增加,文書紛糾,前後錯繆,毀譽渾亂。〔六〕所以營或耳目,感移心意,不可勝載。〔七〕分曹為黨,往往群朋,〔八〕將同心以陷正臣。正臣進者,治之表也;正臣陷者,亂之機也。乘治亂之機,未知孰任,而災異數見,此臣所以寒心者也。夫乘權藉勢之人,子弟鱗集於朝,〔九〕羽翼陰附者眾,輻湊於前,〔一0〕毀譽將必用,以終乖離之咎。〔一一〕是以日月無光,雪霜夏隕,海水沸出,陵谷易處,列星失行,皆怨氣之所致也。夫遵衰周之軌跡,循詩人之所刺,而欲以成太平,致雅頌,猶卻行而求及前人也。〔一二〕初元以來六年矣,案春秋六年之中,災異未有稠如今者也。〔一三〕夫有春秋之異,無孔子之救,猶不能解紛,〔一四〕況甚於春秋乎?   〔一〕 師古曰:「言雜亂也。渾音胡本反,其下亦同。」   〔二〕 師古曰:「糅,和也,音汝救反。」   〔三〕 如淳曰:「漢儀注中壘校尉主北軍壘門內,尉一人主上書者獄。上章於公車,有不如法者,以付北軍尉,北軍尉以法治之。楊惲上書,遂幽北闕。北闕,公車所在。」   〔四〕 師古曰:「言志意不和,各相違背。午音五故反,剌音來曷反。」   〔五〕 師古曰:「更音工衡反。」   〔六〕 師古曰:「言各任私情,不得其實。」   〔七〕 師古曰:「言其誣罔天子也。營謂回繞之。」   〔八〕 師古曰:「曹,輩也。」   〔九〕 師古曰:「言其相次如魚鱗。」   〔一0〕師古曰:「輻湊,言如車輻之歸於轂也。」   〔一一〕師古曰:「言讒佞之人毀譽得進,則忠賢被斥,日以乖離也。」   〔一二〕師古曰:「卻音邱略反。」   〔一三〕師古曰:「稠,多也。音直流反。」   〔一四〕師古曰:「紛,亂也。」   原其所以然者,讒邪並進也。讒邪之所以並進者,由上多疑心,既已用賢人而行善政,如或譖之,則賢人退而善政還。〔一〕夫執狐疑之心者,來讒賊之口;持不斷之意者,開群枉之門。〔二〕讒邪進則眾賢退,群枉盛則正士消。故易有否泰。〔三〕小人道長,君子道消,君子道消,則政日亂,故為否。否者,閉而亂也。君子道長,小人道消,小人道消,則政日治,故為泰。泰者,通而治也。詩又云「雨雪麃麃,見晛聿消」,〔四〕與易同義。昔者鯀、共工、驩兜與舜、禹雜處堯朝,〔五〕周公與管、蔡並居周位,當是時,迭進相毀,〔六〕流言相謗,豈可勝道哉!帝堯、成王能賢舜、禹、周公而消共工、管、蔡,故以大治,榮華至今。孔子與季、孟偕仕於魯〔七〕,李斯與叔孫俱宦於秦,〔八〕定公、始皇賢季、孟、李斯而消孔子、叔孫,故以大亂,污辱至今。故治亂榮辱之端,在所信任;信任既賢,在於堅固而不移。詩云「我心匪石,不可轉也」。〔九〕言守善篤也。易曰「渙汗其大號」。〔一0〕言號令如汗,汗出而不反者也。今出善令,未能踰時而反,是反汗也;〔一一〕用賢未能三旬而退,是轉石也。論語曰:「見不善如探湯。」〔一二〕今二府奏佞諂不當在位,歷年而不去。〔一三〕故出令則如反汗,用賢則如轉石,去佞則如拔山,如此望陰陽之調,不亦難乎!   〔一〕 師古曰:「還謂收還也。」   〔二〕 師古曰:「枉,曲也。」   〔三〕 師古曰:「否音皮鄙反。」   〔四〕 師古曰:「此小雅角弓篇刺幽王好讒佞之詩也。麃麃,盛也。見,無雲也。晛,日氣也。聿,辭也。言雨雪之盛麃麃然,至於無雲,日氣始出,而雨雪皆消釋矣。喻小人雖多,王若欲興善政,則賢者升用,而小人誅滅矣。麃音彼驕反。晛音乃見反。」。   〔五〕 師古曰:「鯀,崇伯之名,即檮杌也。共工,少皡氏之後,即窮奇也。驩兜,帝鴻氏之後,即渾敦也。鯀音工本反。驩音火官反。檮音徒高反。杌音兀。渾音胡本反。敦音徒本反。」   〔六〕 師古曰:「迭,互也。音大結反。」   〔七〕 師古曰:「季、孟謂季孫、孟孫,皆桓公之後代,執國權而卑公室也。」   〔八〕 師古曰:「叔孫者,叔孫通也。」   〔九〕 師古曰:「此邶柏舟之詩也,言石性雖堅,尚可移轉,己志貞確,執德不傾,過於石也。」   〔一0〕師古曰:「此易渙卦九(四)〔五〕爻辭也。言王者渙然大發號令,如汗之出也。」   〔一一〕師古曰:「一時,三月也。」   〔一二〕師古曰:「論語載孔子之言。探湯,言其除難無所避也。」   〔一三〕如淳曰:「二府,丞相、御史也。」師古曰:「讇,古諂字。」   是以群小窺見間隙,緣飾文字,巧言醜詆,〔一〕流言飛文,譁於民間。〔二〕故詩云:「憂心悄悄,慍于群小。」〔三〕小人成群,誠足慍也。昔孔子與顏淵、子貢更相稱譽,不為朋黨;〔四〕禹、稷與皋陶傳相汲引,不為比周。〔五〕何則?忠於為國,無邪心也。故賢人在上位,則引其類而聚之於朝,易曰「飛龍在天,大人聚也」;〔六〕在下位,則思與其類俱進,易曰「拔茅茹以其彙,征吉」。〔七〕在上則引其類,在下則推其類,故湯用伊尹,不仁者遠,而眾賢至,類相致也。今佞邪與賢臣並在交戟之內,〔八〕合黨共謀,違善依惡,歙歙訿訿,數設危險之言,欲以傾移主上。如忽然用之,此天地之所以先戒,災異之所以重至者也。〔九〕   〔一〕 師古曰:「詆,毀也,辱也。音丁禮反。」   〔二〕 師古曰:「譁,讙也。譁音火瓜反。」   〔三〕 師古曰:「此邶柏舟言仁而不遇之詩也。悄悄,憂貌。慍,怒也。悄音千小反。」   〔四〕 師古曰:「事具見論語。更音工衡反。」   〔五〕 師古曰:「事見尚書舜典。比音頻寐反。」   〔六〕 師古曰:「此乾卦九五象辭也。言聖王正位,臨馭四方,則賢人君子皆來見也。」   〔七〕 鄭氏曰;「彙音謂。彙,類也。茹,牽引也。茅喻君有潔白之德,臣下引其類而仕之。」師古曰:「此泰卦初九爻辭。征,行也。茹音汝據反。」   〔八〕 師古曰:「交戟,謂宿衛者。」   〔九〕 師古曰:「重音直用反。」   自古明聖,未有無誅而治者也,故舜有四放之罰,〔一〕而孔子有兩觀之誅,〔二〕然後聖化可得而行也。今以陛下明知,誠深思天地之心,跡察兩觀之誅,〔三〕覽否泰之卦,觀雨雪之詩,歷周、唐之所進以為法,原秦、魯之所消以為戒,〔四〕考祥應之福,省災異之禍,以揆當世之變,〔五〕放遠佞邪之黨,壞散險詖之聚〔六〕,杜閉群枉之門,廣開眾正之路,〔七〕決斷狐疑,分別猶豫,使是非炳然可知,則百異消滅,而眾祥並至,太平之基,萬世之利也。   〔一〕 師古曰:「謂流共工于幽州,放驩兜于崇山,竄三曲于三危,殛鯀于羽山也。」   〔二〕 應劭曰:「少正卯姦人之雄,故孔子攝司寇七日,誅之於兩觀之下。」師古曰:「兩觀,謂闕也。」   〔三〕 師古曰:「尋其餘跡而察之。」   〔四〕 師古曰:「歷謂歷觀之,原謂思其本也。」   〔五〕 師古曰:「省,視也。揆,度也。」   〔六〕 師古曰:「險言曰詖,音彼義反。」   〔七〕 師古曰:「杜,塞也。」   臣幸得託肺附,〔一〕誠見陰陽不調,不敢不通所聞。竊推春秋災異,以(效)〔救〕今事一二,條其所以,〔二〕不宜宣泄。臣謹重封昧死上。   〔一〕 師古曰:「舊解云肺附謂肝肺相附著,猶言心膂也。一說肺謂斫木之肺札也,自言於帝室猶肺札附於大材木也。」   〔二〕 師古曰:「以,由也。」   恭、顯見其書,愈與許、史比而怨更生等。〔一〕堪性公方,自見孤立,遂直道而不曲。是歲夏寒,日青無光,恭、顯及許、史皆言堪、猛用事之咎。上內重堪,又患眾口之寖潤,無所取信。時長安令楊興以材能幸,常稱譽堪。上欲以為助,乃見問興:「朝臣齗齗不可光祿勳,何(也)〔邪〕?」〔二〕興者傾巧士,謂上疑堪,因順指曰:「堪非獨不可於朝廷,自州里亦不可也。臣見眾人聞堪前與劉更生等謀毀骨肉,以為當誅,故臣前言堪不可誅傷,為國養恩也。」上曰:「然此何罪而誅?今宜奈何?」興曰:「臣愚以為可賜爵關內侯,食邑三百戶,勿令典事。明主不失師傅之恩,此最策之得者也。」上於是疑。會城門校尉諸葛豐亦言堪、猛短,上因發怒免豐。語在其傳。又曰:「豐言堪、猛貞信不立,朕閔而不治,又惜其材能未有所效,其左遷堪為河東太守,猛槐里令。」   〔一〕 師古曰:「比音頻寐反。」   〔二〕 師古曰:「齗齗,忿嫉之意也。齗音牛斤反。」   顯等專權日甚。後三歲餘,孝宣廟闕災,其晦,日有蝕之。於是上召諸前言日變在堪、猛者責問,皆稽首謝。乃因下詔曰:「河東太守堪,先帝賢之,命而傅朕。資質淑茂,道術通明,〔一〕論議正直,秉心有常,發憤悃愊,〔二〕信有憂國之心。以不能阿尊事貴,孤特寡助,抑厭遂退,〔三〕卒不克明。〔四〕往者眾臣見異,〔五〕不務自修,深惟其故,而反晻昧說天,託咎此人。〔六〕朕不得已,〔七〕出而試之,以彰其材。堪出之後,大變仍臻,眾亦嘿然。堪治未期年,而三老官屬有識之士詠頌其美,使者過郡,靡人不稱。〔八〕此固足以彰先帝之知人,而朕有以自明也。俗人乃造端作基,非議詆欺,〔九〕或引幽隱,非所宜明,意疑以類,欲以陷之,朕亦不取也。朕迫于俗,不得專心,乃者天著大異,朕甚懼焉。今堪年衰歲暮,恐不得自信,〔一0〕排於異人,將安究之哉?〔一一〕其徵堪詣行在所。」拜為光祿大夫,秩中二千石,領尚書事。猛復為太中大夫給事中。顯幹尚書〔事〕,〔一二〕尚書五人,皆其黨也。堪希得見,常因顯白事,事決顯口。會堪疾瘖,不能言而卒。〔一三〕顯誣譖猛,令自殺於公車。更生傷之,乃著疾讒、擿要、救危及世頌,凡八篇,〔一四〕依興古事,悼己及同類也。〔一五〕遂廢十餘年。   〔一〕 師古曰:「淑,善也。茂,美也。」   〔二〕 張晏曰:「悃,誠也。愊,緻密也。」師古曰:「悃愊,至誠也。悃音口本反。愊音平力反。」   〔三〕 師古曰:「厭音一甲反,謂不伸也。」   〔四〕 師古曰:「卒,終也。克,能也。」   〔五〕 師古曰:「異,災異也。」   〔六〕 師古曰:「晻,不明也,讀與暗同,又音烏感反。」   〔七〕 師古曰:「已,止也。」   〔八〕 師古曰:「靡,無也。」   〔九〕 師古曰:「詆,毀也,音丁禮反。」   〔一0〕師古曰:「信讀曰伸。」   〔一一〕師古曰:「究,竟也,明也。」   〔一二〕師古曰:「幹與管同,言管主其事。」   〔一三〕師古曰:「瘖音於今反。」   〔一四〕師古曰:「擿謂指發之也,音吐歷反。」   〔一五〕師古曰:「興謂比喻也,音許證反。」   成帝即位,顯等伏辜,更生乃復進用,更名向。向以故九卿召拜為中郎,使領護三輔都水。〔一〕數奏封事,遷光祿大夫。是時帝元舅陽平侯王鳳為大將軍秉政,倚太后,專國權,〔二〕兄弟七人皆封為列侯。時數有大異,向以為外戚貴盛,鳳兄弟用事之咎。而上方精於詩書,觀古文,詔向領校中五經祕書。〔三〕向見尚書洪範,箕子為武王陳五行陰陽休咎之應。〔四〕向乃集合上古以來歷春秋六國至秦漢符瑞災異之記,推跡行事,連傳禍福,著其占驗,比類相從,各有條目,凡十一篇,號曰洪範五行傳論,奏之。天子心知向忠精,故為鳳兄弟起此論也,然終不能奪王氏權。   〔一〕 蘇林曰:「三輔多溉灌渠,悉主之,故言都水。」   〔二〕 師古曰:「倚音於綺反。」   〔三〕 師古曰:「言中者以別於外。」   〔四〕 師古曰:「休,美也,音許求反。它皆類此。」   久之,營起昌陵,數年不成,復還歸延陵,制度泰奢。向上疏諫曰:   臣聞易曰:「安不忘危,存不忘亡,是以身安而國家可保也。」〔一〕故賢聖之君,博觀終始,窮極事情,而是非分明。王者必通三統,〔二〕明天命所授者博,非獨一姓也。孔子論詩,至於「殷士膚敏,祼將于京」,〔三〕喟然歎曰:〔四〕「大哉天命!善不可不傳于子孫,是以富貴無常;不如是,則王公其何以戒慎,民萌何以勸勉?」〔五〕蓋傷微子之事周,而痛殷之亡也。雖有堯舜之聖,不能化丹朱之子;雖有禹湯之德,不能訓末孫之桀紂。自古及今,未有不亡之國也。昔高皇帝既滅秦,將都雒陽,感寤劉敬之言,自以德不及周,而賢於秦,遂徙都關中,依周之德,因秦之阻。世之長短,以德為效,〔六〕故常戰栗,不敢諱亡。孔子所謂「富貴無常」,蓋謂此也。   〔一〕 師古曰:「易下繫之辭。」   〔二〕 應劭曰:「二王之後,與己為三統也。」孟康曰:「天地人之始也。」張晏曰:「一曰天統,為周十一月建子為正,天始施之端也。二曰地統,謂殷以十二月建丑為正,地始化之端也。三曰人統,謂夏以十三月建寅為正,人始成之端也。」師古曰:「二家之說皆不備也。言王者象天地人之三統,故存三代也。」   〔三〕 師古曰:「此大雅文王之篇。殷士,殷之卿士也。膚,美也。敏,疾也。祼,灌鬯也。將,行也。京,周京也。言殷之臣有美德而敏疾,乃來助祭于周,行祼鬯之事,是天命無常,歸於有德。」   〔四〕 師古曰:「喟然,歎息貌,音丘位反。」   〔五〕 師古曰:「萌與甿同,無知之貌。」   〔六〕 師古曰:「效謂徵驗也。」   孝文皇帝居霸陵,北臨廁,〔一〕意悽愴悲懷,顧謂群臣曰:「嗟乎!以北山石為槨,用紵絮斮陳漆其間,〔二〕豈可動哉!」張釋之進曰:「使其中有可欲,雖錮南山猶有隙;使其中無可欲,雖無石槨,又何慼焉?」〔三〕夫死者無終極,而國家有廢興,故釋之之言,為無窮計也。孝文寤焉,遂薄葬,不起山墳。   〔一〕 服虔曰:「廁,側近水也。」李奇曰:「霸陵山北頭廁近霸水,帝登其上以遠望也。」   〔二〕 應劭曰:「斮,斬也。陳,施也。」孟康曰:「斮絮以漆著其間也。」師古曰:「美石出京師北山,今宜州石是也,故云以北山石為槨。紵絮者,可以紵衣之絮也。斮而陳其間,又從而漆之也。紵音張呂反。斮音側略反。」   〔三〕 師古曰:「有可欲,謂多臧金玉而厚葬之,人皆欲發取之,是有間隙也。無可欲,謂不寘器(衛)〔備〕而薄葬,人無欲攻掘取之,故無憂慼也。錮謂鑄塞也。云錮南山者,取其深大,假為喻也。錮音固。」   易曰:「古之葬者,厚衣之以薪,臧之中野,不封不樹〔一〕。後世聖人易之以棺槨。」棺槨之作,自黃帝始。黃帝葬於橋山,〔二〕堯葬濟陰,丘壟皆小,葬具甚微。〔三〕舜葬蒼梧,二妃不從。〔四〕禹葬會稽,不改其列。〔五〕殷湯無葬處。〔六〕文、武、周公葬於畢,〔七〕秦穆公葬於雍橐泉宮祈年館下,樗里子葬於武庫,〔八〕皆無丘隴之處。此聖帝明王賢君智士遠覽獨慮無窮之計也。其賢臣孝子亦承命順意而薄葬之,此誠奉安君父,忠孝之至也。   〔一〕 師古曰:「厚衣之以薪,言積薪以覆之也。不封,謂不聚土為墳也。不樹,謂不種樹也。衣音於既反。」   〔二〕 師古曰:「在上郡陽周縣。」   〔三〕 晉灼曰:「丘壟,冢墳也。」   〔四〕 師古曰:「二妃,堯之二女。」   〔五〕 鄭氏曰:「不改樹木百物之列也。」如淳曰:「列,隴也。墨子曰『禹葬會稽之山,既葬,收餘壤其上,壟若參耕之畝,則止矣。』」晉灼曰:「列,肆也。淮南子云『舜葬蒼梧,不變其肆』,言不煩於民也。」師古曰:「鄭說是也。淮南所云『不變其肆』,肆者故也,言山川田畝皆如故耳,非別義也。晉氏失之。」   〔六〕 師古曰:「謂不見傳記也。」   〔七〕 李奇曰:「在岐州之間。」臣瓚曰:「汲郡古文畢西於豐三十里。」師古曰:「二說皆非也。畢陌在長安西北四十里也。」   〔八〕 文穎曰:「秦惠王異母弟也。」師古曰:「樗里子且死,曰:『葬我必於渭南章臺東,後百年當有天子宮夾我墓。』及漢興,長樂宮在其東,未央宮在其西,武庫正直其上也。」   夫周公,武王弟也,葬兄甚微。孔子葬母於防,〔一〕稱古墓而不墳,〔二〕曰:「丘,東西南北之人也,不可不識也。」〔三〕為四尺墳,遇雨而崩。弟子修之,以告孔子,孔子流涕曰:「吾聞之,古〔者〕不修墓。」蓋非之也。〔四〕延陵季子適齊而反,其子死,葬於嬴、博之間,〔五〕穿不及泉,斂以時服,封墳掩坎,其高可隱,〔六〕而號曰:〔七〕「骨肉歸復於土,命也,魂氣則無不之也。」夫嬴、博去吳千有餘里,季子不歸葬。孔子往觀曰:「延陵季子於禮合矣。」〔八〕故仲尼孝子,而延陵慈父,舜禹忠臣,周公弟弟,〔九〕其葬君親骨肉,皆微薄矣;非苟為儉,誠便於體也。宋桓司馬為石槨,仲尼曰「不如速朽。」〔一0〕秦相呂不韋集知略之士而造春秋,亦言薄葬之義,皆明於事情者也。   〔一〕 師古曰:「防,魯邑名也。音扶方反。」   〔二〕 師古曰:「墓謂壙穴也。墳謂積土也。」   〔三〕 師古曰:「東西南北,言周遊以行其道,不得專在本邦,故墓須表識,音式志反。」   〔四〕 師古曰:「事見禮記。」   〔五〕 師古曰:「二邑並在泰山,其子死於其間。」   〔六〕 孟康曰:「隱蔽之,才可見而已。」臣瓚曰:「謂人立可隱肘也。」師古曰:「瓚說是也。隱音於靳反。」   〔七〕 師古曰:「號謂哭而且言也。」   〔八〕 師古曰:「事亦見禮記。」   〔九〕 師古曰:「弟弟者,言弟能順理也。上弟音徒計反。」   〔一0〕李奇曰:「宋桓魋為石槨,奢泰,故激以此言。」   逮至吳王闔閭,違禮厚葬,十有餘年,越人發之。及秦惠文、武、昭、嚴襄五王,〔一〕皆大作丘隴,多其瘞臧,〔二〕咸盡發掘暴露,甚足悲也。秦始皇帝葬於驪山之阿,〔三〕下錮三泉,上崇山墳,其高五十餘丈,周回五里有餘;石槨為游館,〔四〕人膏為燈燭,水銀為江海,黃金為鳧雁。珍寶之臧,機械之變,〔五〕棺槨之麗,宮館之盛,不可勝原。〔六〕又多殺宮人,生薶工匠,計以萬數。天下苦其役而反之,驪山之作未成,而周章百萬之師至其下矣〔七〕。項籍燔其宮室營宇,往者咸見發掘。〔八〕其後牧兒亡羊,羊入其鑿,〔九〕牧者持火照求羊,失火燒其臧槨。自古至今,葬未有盛如始皇者也,數年之間,外被項籍之災,內離牧豎之禍,〔一0〕豈不哀哉!   〔一〕 師古曰:「嚴襄者,謂莊襄,則始皇父也。」   〔二〕 師古曰:「瘞,埋也。音于例反。」   〔三〕 師古曰:「阿謂山曲也。」   〔四〕 李奇曰:「壙中為遊戲之觀也。」師古曰:「多累石作槨於壙中,以為離宮別館也。」   〔五〕 孟康曰:「作機發木人之屬,盡其巧變也。」晉灼曰:「始皇本紀令匠作機弩矢,有所穿近,輒射之。又言工匠為機,咸皆知之,已下,閉羨門,皆殺工匠也。」師古曰:「晉說是也。」   〔六〕 師古曰:「言不能盡其本數。」   〔七〕 師古曰:「周章,陳勝之將。」   〔八〕 師古曰:「言至其墓所者發掘之而求財物也。」   〔九〕 師古曰:「鑿謂所穿冢臧者,音在到反。」   〔一0〕師古曰:「離,遭也。」   是故德彌厚者葬彌薄,知愈深者葬愈微。無德寡知,其葬愈厚,丘隴彌高,宮廟甚麗,發掘必速。由是觀之,明暗之效,葬之吉凶,昭然可見矣。周德既衰而奢侈,宣王賢而中興,更為儉宮室,小寢廟。詩人美之,斯干之詩是也,〔一〕上章道宮室之如制,下章言子孫之眾多也。〔二〕及魯嚴公〔三〕刻飾宗廟,多築臺囿,〔四〕後嗣再絕,〔五〕春秋刺焉。周宣如彼而昌,魯、秦如此而絕,是則奢儉之得失也。   〔一〕 師古曰:「小雅篇名,美宣王考室。其首章曰『秩秩斯干』。秩秩,流行也。干,澗也。喻宣王之德如澗水源,秩秩流出,無極已也。」   〔二〕 師古曰:「宮室如制,謂『殖殖其廷,有覺其楹,君子攸寧』也。子孫眾多,謂『維熊維羆,男子之祥;維虺維蛇,女子之祥』也。」   〔三〕 師古曰:「即莊公也。」   〔四〕 師古曰:「解在五行志。」   〔五〕 孟康曰:「謂子般、閔公皆殺死也。」   陛下即位,躬親節儉,始營初陵,其制約小,天下莫不稱賢明。及徙昌陵,增埤為高,〔一〕積土為山,發民墳墓,積以萬數,營起邑居,期日迫卒,〔二〕功費大萬百餘。〔三〕死者恨於下,生者愁於上,怨氣感動陰陽,因之以饑饉,物故流離以十萬數,〔四〕臣甚惛焉。〔五〕以死者為有知,發人之墓,其害多矣;若其無知,又安用大?〔六〕謀之賢知則不說,以示眾庶則苦之;〔七〕若苟以說愚夫淫侈之人,又何為哉!陛下慈仁篤美甚厚,聰明疏達蓋世,宜弘漢家之德,崇劉氏之美,光昭五帝、三王,而顧與暴秦亂君競為奢侈,比方丘隴,〔八〕說愚夫之目,隆一時之觀,違賢知之心,亡萬世之安,臣竊為陛下羞之。唯陛下上覽明聖黃帝、堯、舜、禹、湯、文、武、周公、仲尼之制,下觀賢知穆公、延陵、樗里、張釋之之意。孝文皇帝去墳薄葬,以儉安神,可以為則;秦昭、始皇增山厚臧,以侈生害,足以為戒。初陵之橅,宜從公卿大臣之議,〔九〕以息眾庶。   〔一〕 師古曰:「埤,下也,音婢。」   〔二〕 師古曰:「卒讀曰猝。」   〔三〕 應劭曰:「大萬,億也。大,巨也。」   〔四〕 師古曰:「物故,謂死也。流離,謂亡其居處也。」   〔五〕 師古曰:「惛謂不了,言惑於此事也。惛音昏。一曰,惛,古閔字,憂病也。」   〔六〕 師古曰:「安,焉也。」   〔七〕 師古曰:「說讀曰悅。其下亦同。」   〔八〕 師古曰:「顧猶反也。」   〔九〕 應劭曰:「橅音規摹之摹。」師古曰:「謂規度墓地,應音是也。韋玄成傳及蕭望之傳規橅音(議)〔義〕皆同,其字從木。」   書奏,上甚感向言,而不能從其計。   向睹俗彌奢淫,而趙、衛之屬起微賤,踰禮制。〔一〕向以為王教由內及外,自近者始。故採取詩書所載賢妃貞婦,興國顯家可法則,及孽嬖亂亡者,〔二〕序次為列女傳,凡八篇,以戒天子。及采傳記行事,著新序、說苑凡五十篇奏之。數上疏言得失,陳法戒。書數十上,以助觀覽,補遺闕。上雖不能盡用,然內嘉其言,常嗟歎之。   〔一〕 師古曰:「趙皇后、昭儀、衛婕妤也。」   〔二〕 師古曰:「孽,庶也。嬖,愛也。嬖音必計反。」   時上無繼嗣,政由王氏出,災異𣹰甚。〔一〕向雅奇陳湯智謀,與相親友,獨謂湯曰:「災異如此,而外家日(甚)〔盛〕,其漸必危劉氏。吾幸得同姓末屬,絫世蒙漢厚恩,〔二〕身為宗室遺老,歷事三主。上以我先帝舊臣,每進見常加優禮,吾而不言,孰當言者?」〔三〕向遂上封事極諫曰:   〔一〕 師古曰:「𣹰,漸也。」   〔二〕 師古曰:「絫,古累字。」   〔三〕 師古曰:「孰,誰也。」   臣聞人君莫不欲安,然而常危,莫不欲存,然而常亡,失御臣之術也。夫大臣操權柄,持國政,〔一〕未有不為害者也。昔晉有六卿,〔二〕齊有田、崔,衛有孫、甯,魯有季、孟,常掌國事,世執朝柄。終後田氏取齊;六卿分晉;崔杼弒其君光;孫林父、甯殖出其君衎,弒其君剽;〔三〕季氏八佾舞於庭,三家者以雍徹,〔四〕並專國政,卒逐昭公。周大夫尹氏筦朝事,〔五〕濁亂王室,子朝、子猛更立,連年乃定。〔六〕故經曰「王室亂」,又曰「尹氏殺王子克」,甚之也。〔七〕春秋舉成敗,錄禍福,如此類甚眾,皆陰盛而陽微,下失臣道之所致也。故書曰:「臣之有作威作福,害于而家,凶于而國。」〔八〕孔子曰「祿去公室,政逮大夫」,危亡之兆〔九〕。秦昭王舅穰侯及涇陽、葉陽君〔一0〕專國擅勢,上假太后之威,三人者權重於昭王,家富於秦國,國甚危殆,賴寤范睢之言,而秦復存。二世委任趙高,專權自恣,壅蔽大臣,終有閻樂望夷之禍〔一一〕,秦遂以亡。近事不遠,即漢所代也。   〔一〕 師古曰:「操,執也。音千高反。」   〔二〕 應劭曰:「智伯、范、中行、韓、魏、趙也。」   〔三〕 師古曰:「衎音口旦反。剽音匹照反。解在五行志。」   〔四〕 師古曰:「佾,列也,謂舞者之行列也。八人一佾,八佾六十四人也。雍,樂詩名,徹饌奏之。皆憯王者之禮。」   〔五〕 師古曰:「筦與管同。」   〔六〕 師古曰:「更音工衡反。解並在五行志。」   〔七〕 師古曰:「言其惡大甚也。」   〔八〕 師古曰:「周書洪範也。而,汝也。言唯君得作威作福,臣下為之,則致凶害也。」   〔九〕 李奇曰:「卿當為政,而反大夫為政也。」臣瓚曰:「政不由君,下及大夫也。上大夫即卿也。」師古曰:「瓚說是也。論語孔子曰:『祿去公室五君矣,政逮於大夫四君矣,故三桓之子孫微矣。」   〔一0〕鄭氏曰:「皆昭王母之弟也。」師古曰:「穰侯,魏冉也。涇陽、葉陽,皆其弟也。葉音式涉反。」   〔一一〕鄭氏曰:「望夷,秦宮名也。」應劭曰:「秦二世齋於望夷之宮,閻樂以兵殺二世也。」師古曰:「博物志云宮在長陵西北,長平觀道東,臨涇水,作之以望北夷。此說非也。胡亥葬於宜春苑,苑不在渭北也。」   漢興,諸呂無道,擅相尊王。呂產、呂祿席太后之寵,據將相之位,〔一〕兼南北軍之眾,擁梁、趙王之尊,驕盈無厭,欲危劉氏。賴忠正大臣絳侯、朱虛侯等竭誠盡節以誅滅之,然後劉氏復安。今王氏一姓乘朱輪華轂者二十三人,青紫貂蟬充盈幄內,魚鱗左右。〔二〕大將軍秉事用權,五侯驕奢僭盛,並作威福,擊斷自恣,行汙而寄治,身私而託公,〔三〕依東宮之尊,假甥舅之親,以為威重。〔四〕尚書九卿州牧郡守皆出其門,〔五〕筦執樞機,朋黨比周。稱譽者登進,忤恨者誅傷;游談者助之說,執政者為之言。排擯宗室,孤弱公族,其有智能者,尤非毀而不進。遠絕宗室之任,不令得給事朝省,恐其與己分權;數稱燕王、蓋主以疑上心,〔六〕避諱呂、霍而弗肯稱。〔七〕內有管、蔡之萌,外假周公之論,兄弟據重,宗族磐互。〔八〕歷上古至秦漢,外戚僭貴未有如王氏者也。雖周皇甫、秦穰侯、漢武安、呂、霍、上官之屬,皆不及也。〔九〕   〔一〕 師古曰:「席猶因也,言若人之坐於席也。」   〔二〕 師古曰:「言在帝之左右,相次若魚鱗也。」   〔三〕 師古曰:「寄,託也。內為汙私之行,而外託治公之道也。」   〔四〕 師古曰:「東宮,太后所居也。」   〔五〕 師古曰:「言為其僚吏者皆居顯要之職。」   〔六〕 師古曰:「示宗室親近而反逆也。」   〔七〕 師古曰:「呂后、霍后二家皆坐僭擅誅滅,故為王氏諱而不言也。」   〔八〕 師古曰:「磐結而交互也。字或作牙,謂若犬牙相交入之意也。」   〔九〕 師古曰:「皇甫,周卿士字也,周后寵之,故處於盛位,權黨於朝,詩人刺之。事見小雅十月之交篇。武安侯,田蚡也。」   物盛必有非常之變先見,為其人微象。孝昭帝時,冠石立於泰山,〔一〕仆柳起於上林。〔二〕而孝宣帝即位,今王氏先祖墳墓在濟南者,其梓柱生枝葉,扶疏上出屋,根垂地中,雖立石起柳,無以過此之明也。事勢不兩大,王氏與劉氏亦且不並立,如下有泰山之安,則上有累卵之危。陛下為人子孫,守持宗廟,而令國祚移於外親,降為皁隸,〔三〕縱不為身,奈宗廟何!婦人內夫家,外父母家,此亦非皇太后之福也。〔四〕孝宣皇帝不與舅平昌、樂昌侯權,所以安全之也。   〔一〕 晉灼曰:「漢注冠山石名。」臣瓚曰:「冠山下有石自立,三石為足,一石在上,故曰冠石也。」師古曰:「事具在眭孟傳。」   〔二〕 師古曰:「其樹已死,僵仆於地,而更起生,事亦具在眭孟傳。」   〔三〕 師古曰:「皁隸,卑賤之人也。春秋左氏傳曰『大夫臣士,士臣皁,皁臣輿,輿臣隸』也。」   〔四〕 如淳曰:「內猶親也,而皇太后反外夫家也。」   夫明者起福於無形,銷患於未然。宜發明詔,吐德音,援近宗室,親而納信,〔一〕黜遠外戚,毋授以政,〔二〕皆罷令就弟,以則效先帝之所行,厚安外戚,全其宗族,誠東宮之意,外家之福也。王氏永存,保其爵祿,劉氏長安,不失社稷,所以褒睦外內之姓,子子孫孫無疆之計也。如不行此策,田氏復見於今,六卿必起於漢,〔三〕為後嗣憂,昭昭甚明,不可不深圖,不可不蚤慮。〔四〕易曰:「君不密,則失臣;臣不密,則失身;幾事不密,則害成。」〔五〕唯陛下深留聖思,審固幾密,覽往事之戒,以折中取信,居萬安之實,用保宗廟,久承皇太后,〔六〕天下幸甚。   〔一〕 師古曰:「援,引也,謂升引而附近之也。援音爰。」   〔二〕 師古曰:「遠謂疏而離之也。音于萬反。」   〔三〕 師古曰:「如,若也。」   〔四〕 師古曰:「蚤,古早字。」   〔五〕 師古曰:「上繫之辭也。」   〔六〕 師古曰:「言社稷不安,則帝身亦不得久事皇太后也。」   書奏,天子召見向,歎息悲傷其意,謂曰:「君且休矣,吾將思之。」〔一〕以向為中壘校尉。   〔一〕 師古曰:「且令出外休息。」   向為人簡易無威儀,廉靖樂道,不交接世俗,專積思於經術,晝誦書傳,夜觀星宿,或不寐達旦。元延中,星孛東井,蜀郡岷山崩雍江。〔一〕向惡此異,語在五行志。懷不能已,復上奏,其辭曰:   〔一〕 師古曰:「雍讀作壅。」   臣聞帝舜戒伯禹,毋若丹朱敖;〔一〕周公戒成王,毋若殷王紂。〔二〕詩曰「殷監不遠,在夏后之世」,〔三〕亦言湯以桀為戒也。聖帝明王常以敗亂自戒,不諱廢興,故臣敢極陳其愚,唯陛下留神察焉。   〔一〕 師古曰:「事見虞書益稷篇。丹朱,堯子也。敖讀曰傲。」   〔二〕 師古曰:「事見周書亡逸篇。」   〔三〕 師古曰:「大雅蕩之詩。」   謹案春秋二百四十二年,日蝕三十六,襄公尤數,率三歲五月有奇而壹食。〔一〕漢興訖竟寧,孝景帝尤數,率三歲一月而一食。臣向前數言日當食,今連三年比食。〔二〕自建始以來,二十歲間而八食,率二歲六月而一發,古今罕有。異有小大希稠,占有舒疾緩急,而聖人所以斷疑也。易曰:「觀乎天文,以察時變。」〔三〕昔孔子對魯哀公,並言夏桀、殷紂暴虐天下,故曆失則攝提失方,孟陬無紀,〔四〕此皆易姓之變也。秦始皇之末至二世時,日月薄食,山陵淪亡,辰星出於四孟,〔五〕太白經天而行,〔六〕無雲而雷〔七〕,枉矢夜光,〔八〕熒惑襲月,〔九〕〈薛女〉火燒宮,〔一0〕野禽戲廷,〔一一〕都門內崩,〔一二〕長人見臨洮,石隕于東郡,星孛大角,大角以亡。〔一三〕觀孔子之言,考暴秦之異,天命信可畏也。及項籍之敗,亦孛大角。漢之入秦,五星聚于東井,得天下之象也。孝惠時,有雨血,日食於衝,滅光星見之異。〔一四〕孝昭時,有泰山臥石自立,上林僵柳復起,大星如月西行,眾星隨之,此為特異。孝宣興起之表,天狗夾漢而西,〔一五〕久陰不雨者二十餘日,昌邑不終之異也。皆著於漢紀。觀秦、漢之易世,覽惠、昭之無後,察昌邑之不終,視孝宣之紹起,天之去就,豈不昭昭然哉!高宗、成王亦有雊雉拔木之變,能思其故,故高宗有百年之福,成王有復風之報。〔一六〕神明之應,應若景嚮,〔一七〕世所同聞也。   〔一〕 師古曰:「奇謂成數之餘,不滿者也。音居宜反。」   〔二〕 師古曰:「比,頻也。」   〔三〕 師古曰:「賁彖辭也。」   〔四〕 孟康曰:「攝提,星名也。隨斗杓建十二月,曆不正,則失其所建。首時為孟,正月為陬。」師古曰:「陬音子侯反,又音鄒。」   〔五〕 師古曰:「四時之孟月也。當見四仲也。」   〔六〕 孟康曰:「謂出東入西,出西入東也。太白陰星,出東當伏東,出西當伏西。過午為經天也。」   〔七〕 張晏曰:「雷當託雲,猶君之託臣也。二世不恤天下,人有畔心,象獨號令而無臣也。」   〔八〕 應劭曰:「流星也,其射如矢,蛇行不正,故曰枉矢流,以亂伐亂。」蘇林曰:「有聲為天狗,無聲為枉矢也。」   〔九〕 應劭曰:「熒惑主內亂,月主刑,故趙高殺二世也。」   〔一0〕師古曰:「〈薛女〉,災也。」   〔一一〕張晏曰:「野鳥入處,主人將去。」   〔一二〕師古曰:「內嚮而壞。」   〔一三〕應劭曰:「天王坐席也。流星茀大角,大角因伏不見也。」   〔一四〕孟康曰:「日月行交道之衝也。相薄而既也,京房所謂陰氣盛,薄奪日光者也。」   〔一五〕李奇曰:「流星也。下墮地為天狗,皆祅星。」   〔一六〕師古曰:「復,反也。事並見尚書高宗肜日及金滕篇,解在五行志。」   〔一七〕師古曰:「嚮讀曰響。」   臣幸得託末屬,誠見陛下有寬明之德,冀銷大異,而興高宗、成王之聲,以崇劉氏,故豤豤數奸死亡之誅。〔一〕今日食尤屢,星孛東井,攝提炎及紫宮,〔二〕有識長老莫不震動,此變之大者也。其事難一二記,故易曰「書不盡言,言不盡意」,〔三〕是以設卦指爻,而復說義。書曰「伻來以圖」,〔四〕天文難以相曉,臣雖圖上,猶須口說,然後可知,願賜清燕之閒,〔五〕指圖陳狀。   〔一〕 師古曰:「豤豤,款誠之意也。奸,犯也。豤音懇。奸音干。」   〔二〕 師古曰:「炎音弋贍反。」   〔三〕 師古曰:「上繫之辭。」   〔四〕 孟康曰:「伻,使也。使人以圖來示成王,明(曰)〔口〕說不了,指圖乃了也。」師古曰:「周書洛誥之辭。」   〔五〕 師古曰:「閒讀曰閑。」   上輒入之,〔一〕然終不能用也。向每召見,數言公族者國之枝葉,枝葉落則本根無所庇廕;〔二〕方今同姓疏遠,母黨專政,祿去公室,權在外家,非所以彊漢宗,卑私門,保守社稷,安固後嗣也。   〔一〕 師古曰:「謂召入也。」   〔二〕 師古曰:「庇音必寐反。廕音於禁反。」   向自見得信於上,故常顯訟宗室,譏刺王氏及在位大臣,其言多痛切,發於至誠。上數欲用向為九卿,輒不為王氏居位者及丞相御史所持,故終不遷。〔一〕居列大夫官前後三十餘年,年七十二卒。卒後十三歲而王氏代漢。向三子皆好學:長子伋,〔二〕以易教授,官至郡守;中子賜,九卿丞,蚤卒;少子歆,最知名。   〔一〕 師古曰:「持謂扶持佐助也。」   〔二〕 師古曰:「伋音汲。」   歆字子駿,少以通詩書能屬文召見成帝,待詔宦者署,為黃門郎。河平中,受詔與父向領校祕書,講六藝傳記,諸子、詩賦、數術、方技,無所不究。向死後,歆復為中壘校尉。   哀帝初即位,大司馬王莽舉歆宗室有材行,為侍中太中大夫,遷騎都尉、奉車光祿大夫,貴幸。復領五經,卒父前業。歆乃集六藝群書,種別為七略。語在藝文志。   歆及向始皆治易,宣帝時,詔向受穀梁春秋,十餘年,大明習。及歆校秘書,見古文春秋左氏傳,歆大好之。時丞相史尹咸以能治左氏,與歆共校經傳。歆略從咸及丞相翟方進受,質問大義。〔一〕初左氏傳多古字古言,學者傳訓故而已,〔二〕及歆治左氏,引傳文以解經,轉相發明,由是章句義理備焉。歆亦湛靖有謀,〔三〕父子俱好古,博見彊志,〔四〕過絕於人。歆以為左丘明好惡與聖人同〔五〕,親見夫子,而公羊、穀梁在七十子後,〔六〕傳聞之與親見之,其詳略不同。歆數以難向,向不能非間也,〔七〕然猶自持其穀梁義。及歆親近,欲建立左氏春秋及毛詩、逸禮、古文尚書皆列於學官。哀帝令歆與五經博士講論其義,諸博士或不肯置對,〔八〕歆因移書太常博士,責讓之曰:   〔一〕 師古曰:「質,正也。」   〔二〕 師古曰:「故謂指趣也。」   〔三〕 師古曰:「湛讀曰沈。」   〔四〕 師古曰:「志,記也。」   〔五〕 師古曰:「論語載孔子曰:『巧言令色足恭,左丘明恥之,丘亦恥之;匿怨而友其人,左丘明恥之,丘亦恥之。』」   〔六〕 師古曰:「七十子是孔子弟子也,實七十二人,指其(言成數)〔成數言〕也。」   〔七〕 師古曰:「間音居莧反。」   〔八〕 師古曰:「並不與歆意同,故不肯立其學也。置對,置辭以對也。」   昔唐虞既衰,而三代迭興,〔一〕聖帝明王,累起相襲,其道甚著。周室既微而禮樂不正,道之難全也如此。是故孔子憂道之不行,歷國應聘。自衛反魯,然後樂正,雅頌乃得其所;修易,序書,制作春秋,以紀帝王之道。及夫子沒而微言絕,七十子終而大義乖。重遭戰國,棄籩豆之禮,理軍旅之陳,〔二〕孔氏之道抑,而孫吳之術興。陵夷至于暴秦,燔經書,殺儒士,設挾書之法,行是古之罪,〔三〕道術由是遂滅。漢興,去聖帝明王遐遠,仲尼之道又絕,法度無所因襲。時獨有一叔孫通略定禮儀,天下唯有易卜,未有它書。至孝惠之世,乃除挾書之律,然公卿大臣絳、灌之屬咸介冑武夫,莫以為意。至孝文皇帝,始使掌故朝錯〔四〕從伏生受尚書。尚書初出于屋壁,朽折散絕,今其書見在,時師傳讀而已。詩始萌牙。〔五〕天下眾書往往頗出,皆諸子傳說,猶廣立於學官,為置博士。在漢朝之儒,唯賈生而已。〔六〕至孝武皇帝,然後鄒、魯、梁、趙頗有詩、禮、春秋先師,〔七〕皆起於建元之間。當此之時,一人不能獨盡其經,或為雅,或為頌,相合而成。泰誓後得,博士集而讀之。故詔書稱曰:「禮壞樂崩,書缺簡脫,朕甚閔焉。」時漢興已七八十年,離於全經,固已遠矣。〔八〕   〔一〕 師古曰:「迭,互也。音大結反。」   〔二〕 師古曰:「籩豆,禮食之器也。以竹曰籩,以木曰豆。籩音邊。」   〔三〕 師古曰:「以古事為是者即罪之。」   〔四〕 李奇曰:「掌故,官名也。」   〔五〕 師古曰:「言若草木之初生。」   〔六〕 師古曰:「謂賈誼。」   〔七〕 師古曰:「前學之師也。」   〔八〕 師古曰:「言廢絕以久,不可得其真也。」   及魯恭王壞孔子宅,欲以為宮,而得古文於壞壁之中,逸禮有三十九,書十六篇。天漢之後,孔安國獻之,遭巫蠱倉卒之難,未及施行。及春秋左氏丘明所修,皆古文舊書,多者二十餘通,臧於祕府,伏而未發。孝成皇帝閔學殘文缺,稍離其真,乃陳發祕臧,校理舊文,得此三事,以考學官所傳,經或脫簡,傳或間編。〔一〕傳問民間,則有魯國(柏)〔桓〕公、趙國貫公、膠東庸生之遺學與此同,抑而未施。此乃有識者之所惜閔,士君子之所嗟痛也。往者綴學之士不思廢絕之闕,苟因陋就寡,分文析字,煩言碎辭,學者罷老且不能究其一藝。〔二〕信口說而背傳記,是末師而非往古,至於國家將有大事,若立辟雍封禪巡狩之儀,則幽冥而莫知其原。〔三〕猶欲保殘守缺,挾恐見破之私意,而無從善服義之公心,或懷妒嫉,不考情實,雷同相從,隨聲是非,抑此三學,以尚書為備,〔四〕謂左氏為不傳春秋,豈不哀哉!   〔一〕 師古曰:「脫簡,遺失之。間編,謂舊編爛絕,就更次之,前後錯亂也。間音古莧反。」   〔二〕 師古曰:「罷讀曰疲。究,竟也。」   〔三〕 師古曰:「幽冥猶暗昧也。」   〔四〕 蘇林曰:「備之而已。」臣瓚曰:「當時學者,謂尚書唯有二十八篇,不知本(存)〔有〕百篇也。」師古曰:「瓚說是也。」   今聖上德通神明,繼統揚業,亦閔文學錯亂,學士若茲,雖昭其情,猶依違謙讓,〔一〕樂與士君子同之。故下明詔,試左氏可立不,遣近臣奉指銜命,將以輔弱扶微,與二三君子比意同力,冀得廢遺。〔二〕今則不然,深閉固距,而不肯試,猥以不誦絕之,〔三〕欲以杜塞餘道,絕滅微學。夫可與樂成,難與慮始,此乃眾庶之所為耳,非所望士君子也。且此數家之事,皆先帝所親論,今上所考視,其古文舊書,皆有徵驗,外內相應,豈苟而已哉!   〔一〕 師古曰:「依違,言不專決也。」   〔二〕 師古曰:「比,合也。經藝有廢遺者,冀得興立之也。比音頻寐反。」   〔三〕 師古曰:「猥,苟也。苟不誦習之,而欲絕去此學。」   夫禮失求之於野,古文不猶愈於野乎?〔一〕往者博士書有歐陽,春秋公羊,易則施、孟,然孝宣皇帝猶復廣立穀梁春秋,梁丘易,大小夏侯尚書,義雖相反,猶並置之。何則?與其過而廢之也,寧過而立之。〔二〕傳曰:「文武之道未墜於地,在人;賢者志其大者,不賢者志其小者。」〔三〕今此數家之言所以兼包大小之義,豈可偏絕哉!若必專己守殘,〔四〕黨同門,妒道真,〔五〕違明詔,失聖意,以陷於文吏之議,甚為二三君子不取也。   〔一〕 師古曰:「愈,勝也。」   〔二〕 師古曰:「過猶誤。」   〔三〕 師古曰:「論語孔子弟子子貢之言。志,識也,一曰記。」   〔四〕 師古曰:「專執己所偏見,苟守殘缺之文也。」   〔五〕 師古曰:「黨同師之學,妒道藝之真也。」   其言甚切,諸儒皆怨恨。是時名儒光祿大夫龔勝以歆移書上疏深自罪責,願乞骸骨罷。及儒者師丹為大司空,亦大怒,奏歆改亂舊章,非毀先帝所立。上曰:「歆欲廣道術,亦何以為非毀哉?」歆由是忤執政大臣,為眾儒所訕,〔一〕懼誅,求出補吏,為河內太守。以宗室不宜典三河,徙守五原,後復轉在涿郡,歷三郡守。數年,以病免官,起家復為安定屬國都尉。會哀帝崩,王莽持政,莽少與歆俱為黃門郎,重之,白太后。太后留歆為右曹太中大夫,遷中壘校尉,羲和,京兆尹,使治明堂辟雍,封紅休侯。典儒林史卜之官,考定律曆,著三統曆譜。   〔一〕 師古曰:「訕,謗也,音所諫反。」   初,歆以建平元年改名秀,字穎叔云。〔一〕及王莽篡位,歆為國師,後事皆在莽傳。   〔一〕 應劭曰:「河圖赤伏符云『劉秀發兵捕不道,四夷雲集龍鬥野,四七之際火為主』,故改名,幾以趣也。」   贊曰:仲尼稱「材難不其然與!」〔一〕自孔子後,綴文之士眾矣,唯孟軻、孫況,董仲舒、司馬遷、劉向、揚雄。〔二〕此數公者,皆博物洽聞,通達古今,其言有補於世。傳曰「聖人不出,其間必有命世者焉」,豈近是乎?〔三〕劉氏洪範論發明大傳,著天人之應;七略剖判藝文,總百家之緒;三統曆譜考步日月五星之度。有意其推本之也。〔四〕嗚虖!向言山陵之戒,于今察之,〔五〕哀哉!指明梓柱以推廢興,昭矣!〔六〕豈非直諒多聞,古之益友與!〔七〕   〔一〕 師古曰:「論語載孔子之言也。賢材難得。與讀曰歟。」   〔二〕 師古曰:「孫況即荀卿也。」   〔三〕 師古曰:「近音其靳反。」   〔四〕 師古曰:「言其究極根本,深有意也。」   〔五〕 師古曰:「虖讀曰呼。」   〔六〕 師古曰:「昭然明白。」   〔七〕 師古曰:「諒,信也。論語稱孔子曰『益者三友,友直,友諒,友多聞,益矣。』贊言向直諒多聞,可謂益矣。與讀曰歟。」 ## 漢書卷三十七‧季布欒布田叔傳第七   季布,楚人也,為任俠有名。〔一〕項籍使將兵,數窘漢王〔二〕。項籍滅,高祖購求布千金,敢有舍匿,罪三族。〔三〕布匿濮陽周氏,周氏曰:「漢求將軍急,跡且至臣家,〔四〕能聽臣,臣敢進計;即否,願先自剄。」布許之。乃髡鉗布,衣褐,〔五〕置廣柳車中,〔六〕并與其家僮數十人,之魯朱家所賣之。〔七〕朱家心知其季布也,買置田舍。乃之雒陽見汝陰侯滕公,〔八〕說曰:「季布何罪?臣各為其主用,職耳。〔九〕項氏臣豈可盡誅邪?今上始得天下,而以私怨求一人,何示不廣也!且以季布之賢,漢求之急如此,此不北走胡,南走越耳。夫忌壯士以資敵國,此伍子胥所以鞭荊平之墓也。〔一0〕君何不從容為上言之?」〔一一〕滕公心知朱家大俠,意布匿其所,乃許諾。侍間,果言如朱家指。〔一二〕上乃赦布。當是時,諸公皆多布能摧剛為柔,〔一三〕朱家亦以此名聞當世。布召見,謝,拜郎中。   〔一〕 應劭曰:「任謂有堅完可任託以事也。」如淳曰:「相與信為任,同是非為俠。」師古曰:「任謂任使其氣力。俠之言挾也,以權力俠輔人也。任音人禁反。俠音下頰反。」   〔二〕 如淳曰:「窘,困也。」師古曰:「窘音求閔反。」   〔三〕 師古曰:「舍,止;匿,隱也。」   〔四〕 師古曰:「跡謂尋其蹤跡也。」   〔五〕 師古曰:「衣,著之也。褐,毛布之衣也。」   〔六〕 服虔曰:「東郡謂廣轍車為廣柳車。」鄭氏曰:「作大柳衣車,若周禮喪車也。」李奇曰:「廣柳,大隆穹也。」晉灼曰:「周禮說『衣翣柳』,柳,聚也,眾飾之所聚也。此為載以喪車,欲人不知也。」師古曰:「晉、鄭二說是也。隆穹,所謂車軬者耳,非此之謂也。軬音扶晚反。」   〔七〕 師古曰:「朱家,魯人,見游俠傳。」   〔八〕 師古曰:「夏侯嬰也,本為滕令,遂號為滕公。」   〔九〕 師古曰:「職,常也。言此乃常道也。一曰職,主掌其事也。」   〔一0〕師古曰:「子胥,伍員也。荊即楚也。子胥之父伍奢為平王所殺,子胥奔吳,教吳伐楚。平王已卒,其後吳師入郢,子胥掘平王之墓,取屍鞭之三百也。」   〔一一〕師古曰:「從音千容反。」   〔一二〕師古曰:「侍,侍於天子。間謂事務之隙。」   〔一三〕師古曰:「多猶重也。」   孝惠時,為中郎將。單于嘗為書嫚呂太后,〔一〕太后怒,召諸將議之。上將軍樊噲曰:「臣願得十萬眾,橫行匈奴中。」諸將皆阿呂太后,〔二〕以噲言為然。布曰:「樊噲可斬也。夫以高帝兵三十餘萬,困於平城,噲時亦在其中。今噲奈何以十萬眾橫行匈奴中,面謾!〔三〕且秦以事胡,陳勝等起。今瘡痍未瘳,〔四〕噲又面諛,欲搖動天下。」是時殿上皆恐,太后罷朝,遂不復議擊匈奴事。   〔一〕 師古曰:「嫚謂辭語褻污也。嫚讀與慢同。」   〔一〕 師古曰:「阿,曲也,曲從其意。」   〔三〕 師古曰:「謾,欺誑也,音嫚,又音莫連反。」   〔四〕 師古曰:「痍,傷也。瘳,差也。痍音夷。瘳音丑留反。」   布為河東守。孝文時,人有言其賢,召欲以為御史大夫。人又言其勇,使酒難近。〔一〕至,留邸一月,〔二〕見罷。〔三〕布進曰:「臣待罪河東,陛下無故召臣,此人必有以臣欺陛下者。〔四〕今臣至,無所受事,罷去,此人必有毀臣者。夫陛下以一人譽召臣,一人毀去臣,臣恐天下有識者聞之,有以窺陛下。」〔五〕上默然,慚曰:「河東吾股肱郡,故特召君耳。」布之官。   〔一〕 應劭曰:「使酒,酗酒也。」師古曰:「言因酒霑洽而使氣也。近謂附近天子為大臣也。」   〔二〕 師古曰:「邸,諸郡朝宿之舍在京師也。」   〔三〕 師古曰:「既引見而罷,令還郡也。」   〔四〕 師古曰:「謂妄言其賢,故云欺也。」   〔五〕 師古曰:「窺見陛下淺深也。」   辯士曹丘生數招權顧金錢,〔一〕事貴人趙談等,〔二〕與竇長君善。〔三〕布聞,寄書諫長君曰:「吾聞曹丘生非長者,勿與通。」及曹丘生歸,欲得書請布。〔四〕竇長君曰:「季將軍不說足下,〔五〕足下無往。」固請書,遂行。使人先發書,〔六〕布果大怒,待曹丘。曹丘至,則揖布曰:「楚人諺曰『得黃金百,不如得季布諾』,〔七〕足下何以得此聲梁楚之間哉?且僕與足下俱楚人,使僕游揚足下名於天下,顧不美乎?〔八〕何足下距僕之深也!」布乃大說。〔九〕引入,留數月,為上客,厚送之。布名所以益聞者,曹丘揚之也。   〔一〕 孟康曰:「招,求也。以金錢事權貴,而求得其形勢以自炫耀也。」李奇曰:「持權屬以請人,顧以金錢也。」師古曰:「二家之說皆非也。言招求貴人威權,因以請託,故得他人顧金錢也。」   〔二〕 李奇曰:「宦者趙談也。」   〔三〕 服虔曰:「景帝舅。」   〔四〕 師古曰:「欲得竇長君書與布,為己紹介也。」   〔五〕 師古曰:「說讀曰悅。」   〔六〕 師古曰:「使人先致書於布。發,視也。」   〔七〕 師古曰:「諺,傳也。」   〔八〕 師古曰:「顧,念也。」   〔九〕 師古曰:「說讀曰悅。」   布弟季心氣蓋關中,遇人恭謹,為任俠,方數千里,士爭為死。嘗殺人,亡吳,從爰絲匿,長事爰絲,〔一〕弟畜灌夫、籍福之屬。嘗為中司馬,〔二〕中尉郅都不敢加。少年多時時竊借其名以行〔三〕。當是時,季心以勇,布以諾,聞關中。   〔一〕 師古曰:「絲,爰盎字。言以兄長之禮事也。」   〔二〕 如淳曰:「中尉之司馬。」   〔三〕 師古曰:「詐自稱為心之賓客徒黨也。」   布母弟丁公,〔一〕為項羽將,逐窘高祖彭城西。短兵接,漢王急,顧謂丁公曰:「兩賢豈相厄哉!」〔二〕丁公引兵而還。及項王滅,丁公謁見高祖,以丁公徇軍中,〔三〕曰:「丁公為項王臣不忠,使項王失天下者也。」遂斬之,曰:「使後為人臣無傚丁公也!」   〔一〕 晉灼曰:「楚漢春秋云薛人,名固。」師古曰:「此母弟為同母異父之弟。」   〔二〕 孟康曰:「丁公及彭城賴齮追上,故曰兩賢也。」師古曰:「孟說非也。兩賢,高祖自謂并謂固耳,言吾與固俱是賢,豈相厄困也。故固感此言而止也。雖與賴齮俱追,而高祖獨與固言耳。」   〔三〕 師古曰:「徇,行示也,音辭俊反。」   欒布,梁人也。彭越為家人時,嘗與布游,〔一〕窮困,賣庸於齊,為酒家保。〔二〕數歲別去,而布為人所略,賣為奴於燕。為其主家報仇,〔三〕燕將臧荼舉以為都尉。荼為燕王,布為將。及荼反,漢擊燕,虜布。梁王彭越聞之,乃言上,請贖布為梁大夫。使於齊,未反,〔四〕漢召彭越責以謀反,夷三族,梟首雒陽,下詔有收視者輒捕之。布還,奏事彭越頭下,祠而哭之。吏捕以聞。上召布罵曰:「若與彭越反邪?吾禁人勿收,若獨祠而哭之,與反明矣。〔五〕趣亨之。」〔六〕方提趨湯,〔七〕顧曰:「願一言而死。」上曰:「何言?」布曰:「方上之困彭城,敗滎陽、成皋間,項王所以不能遂西,徒以彭王居梁地,〔八〕與漢合從苦楚也。〔九〕當是之時,彭王壹顧,與楚則漢破,與漢則楚破。且垓下之會,微彭王,項氏不亡。〔一0〕天下已定,彭王剖符受封,(亦)欲傳之萬世。今(漢)〔帝〕壹徵兵於梁,彭王病不行,而疑以為反。反形未見,以苛細誅之,臣恐功臣人人自危也。今彭王已死,臣生不如死,請就亨。」上乃釋布,拜為都尉。   〔一〕 師古曰:「家人,猶言編戶之人也。」   〔二〕 孟康曰:「酒家作保。保,庸也。可保信,故謂之保。」師古曰:「謂庸作受顧也。為保,謂保可任使。」   〔三〕 服虔曰:「為買者報仇也。」   〔四〕 師古曰:「反,還也。」   〔五〕 師古曰:「若,汝也。」   〔六〕 師古曰:「趣讀曰促。促,急也。」   〔七〕 師古曰:「提,舉也,舉而欲投之於湯也。趨讀曰趣,趨,嚮也。」   〔八〕 師古曰:「徒,但也。」   〔九〕 師古曰:「從音子容反。」   〔一0〕師古曰:「微,無也。」   孝文時,為燕相,至將軍。布稱曰:「窮困不能辱身,非人也;富貴不能快意,非賢也。」於是嘗有德,厚報之;有怨,必以法滅之。吳楚反時,以功封為鄃侯,〔一〕復為燕相。燕齊之間皆為立社,號曰欒公社。   〔一〕 蘇林曰:「鄃音輸,清河縣也。」   布薨,子賁嗣侯,〔一〕孝武時坐為太常犧牲不如令,國除。   〔一〕 師古曰:「賁音奔。」   田叔,趙陘城人也。〔一〕其先,齊田氏也。叔好劍,學黃老術於樂鉅公。〔二〕為人廉直,喜任俠。〔三〕游諸公,〔四〕趙人舉之趙相趙午,言之趙王張敖,以為郎中。數歲,趙王賢之,未及遷。   〔一〕 蘇林曰:「陘音刑。」   〔二〕 師古曰:「姓樂,名鉅也。公者,老人之稱也。」   〔三〕 師古曰:「喜,好也,音許吏反。」   〔四〕 師古曰:「諸公,皆長者也。」   會趙午、貫高等謀弒上,事發覺,漢下詔捕趙王及群臣反者。趙有敢隨王,罪三族。唯田叔、孟舒等十餘人赭衣自髡鉗,隨王至長安。趙王敖事白,得出,〔一〕廢王為宣平侯,乃進言叔等十人。上召見,與語,漢廷臣無能出其右者。〔二〕上說,〔三〕盡拜為郡守、諸侯相。叔為漢中守十餘年。   〔一〕 師古曰:「白,明也。」   〔二〕 師古曰:「材不勝。」   〔三〕 師古曰:「說讀曰悅。」   孝文帝初立,召叔問曰:「公知天下長者乎?」對曰:「臣何足以知之!」上曰:「公長者,宜知之。」叔頓首曰:「故雲中守孟舒,長者也。」是時孟舒坐虜大入雲中免。上曰:「先帝置孟舒雲中十餘年矣,虜常一入,孟舒不能堅守,無故士卒戰死者數百人。長者固殺人乎?」叔叩頭曰:「夫貫高等謀反,天子下明詔,趙有敢隨張王者罪三族,然孟舒自髡鉗,隨張王,以身死之,豈自知為雲中守哉!漢與楚相距,士卒罷敝,〔一〕而匈奴冒頓新服北夷,來為邊寇,孟舒知士卒罷敝,不忍出言,士爭臨城死敵,如子為父,以故死者數百人,孟舒豈敺之哉!〔二〕是乃孟舒所以為長者。」於是上曰:「賢哉孟舒!」復召以為雲中守。   〔一〕 師古曰:「罷讀為疲。下亦同。」   〔二〕 師古曰:「敺與驅同。言不敺之令戰也。敺字從攴。攴音普木反。」   後數歲,叔坐法失官。梁孝王使人殺漢議臣爰盎,景帝召叔案梁,具得其事。還報,上曰:「梁有之乎?」對曰:「有之。」「事安在?」〔一〕叔曰:「上無以梁事為問也。〔二〕今梁王不伏誅,是廢漢法也;如其伏誅,太后食不甘味,臥不安席,此憂在陛下。」於是上大賢之,以為魯相。   〔一〕 師古曰:「索其狀也。」   〔二〕 師古曰:「言不須更論之也。」   相初至官,民以王取其財物自言者百餘人。叔取其渠率二(千)〔十〕人笞,怒之〔一〕曰:「王非汝主邪?何敢自言主!」魯王聞之,大慚,發中府錢,使相償之。〔二〕相曰:「王自使人償之,不爾,是王為惡而相為善也。」〔三〕   〔一〕 師古曰:「渠,大也。」   〔二〕 師古曰:「中府,王之財物藏也。」   〔三〕 師古曰:「不爾,是則王為惡。」   魯王好獵,相常從入苑中,王輒休相就館。相常暴坐苑外,〔一〕終不休,曰:「吾王暴露,獨何為舍?」王以故不大出遊。   〔一〕 師古曰:「於外自暴露而坐。」   數年以官卒,魯以百金祠,少子仁不受,曰:「義不傷先人名。」   仁以壯勇為衛將軍舍人,〔一〕數從擊匈奴。衛將軍進言仁為郎中,至二千石、丞相長史,失官。後使刺三河,還,〔二〕奏事稱意,拜為京輔都尉。月餘,遷司直。數歲,戾太子舉兵,仁部閉城門,令太子得亡,坐縱反者族。〔三〕   〔一〕 張晏曰:「衛青也。」   〔二〕 如淳曰:「為刺史於三河郡。三河謂河南、河內、河東也。」   〔三〕 師古曰:「遣仁掌閉城門,乃令太子得出,故云縱反也。」   贊曰:以項羽之氣,而季布以勇顯名楚,身履軍搴旗者數矣〔一〕,可謂壯士。及至困厄奴僇,苟活而不變,何也?〔二〕彼自負其材,受辱不羞,欲有所用其未足也,故終為漢名將。賢者誠重其死。夫婢妾賤人,感概而自殺,非能勇也,〔三〕其畫無俚之至耳。〔四〕欒布哭彭越,田叔隨張敖,赴死如歸,彼誠知所處,〔五〕雖古烈士,何以加哉!   〔一〕 鄧展曰:「履軍,戰勝蹈履之。」李奇曰:「搴,拔也。」孟康曰:「搴,斬取也。」師古曰:「謂勝敵拔取旗也。鄧、李二說皆是。搴音騫。今流俗書本改履謂屢,而加典字,云身屢典軍,非也。」   〔二〕 師古曰:「僇,古戮字也。奴僇,謂髡鉗為奴而賣之也。」   〔三〕 師古曰:「感概,謂感念局狹為小節。概音工代反。」   〔四〕 張晏曰:「言其計畫道理無所至,故自殺耳。」蘇林曰:「俚,賴也。言其計畫無所成賴。」晉灼曰:「揚雄方言曰『俚,聊也』,許慎曰『賴也』。此為其計畫無所聊賴,至於自殺耳。」師古曰:「晉說是也。」   〔五〕 如淳曰:「太史公曰『非死者難,處死者難』也。」 ## 漢書卷三十八‧高五王傳第八   高皇帝八男:呂后生孝惠帝,曹夫人生齊悼惠王肥,薄姬生孝文帝,戚夫人生趙隱王如意,趙姬生淮南厲王長,諸姬生趙幽王友、趙共王恢、燕靈王建。〔一〕淮南厲王長自有傳。   〔一〕 鄭氏曰:「諸,姬姓也。」張晏曰:「非一之稱也。」師古曰:「諸姬,總言在姬妾之列者耳。其知姓位者,史各具言之。不知氏族及秩次者,則云諸姬也。而趙幽以下三王非必同母,蓋以皆不知其所生之姬姓,故總言之。文三王傳云『諸姬生代孝王參、梁懷王揖』,景十三王傳云『屬諸姬子于栗姬』,此意皆同。張云非一,近得之矣。春秋左氏傳曰『諸子仲子、戎子』,『諸子鬻姒』,此其例也。豈以諸為姓乎?鄭說非矣。共讀曰恭。其下類此。」   齊悼惠王肥,其母高祖微時外婦也。〔一〕高祖六年立,食七十餘城。諸民能齊言者皆與齊。〔二〕孝惠二年,入朝。帝與齊王燕飲太后前,置齊王上坐,如家人禮。〔三〕太后怒,乃令人酌兩卮鴆酒置前,〔四〕令齊王為壽。齊王起,帝亦起,欲俱為壽。太后恐,自起反卮。〔五〕齊王怪之,因不敢飲,陽醉去。問知其鴆,乃憂,自以為不得脫長安。〔六〕內史士曰:〔七〕「太后獨有帝與魯元公主,今王有七十餘城,而公主乃食數城。王誠以一郡上太后為公主湯沐邑,太后必喜,王無患矣。」於是齊王獻城陽郡以尊公主為王太后。〔八〕呂太后喜而許之。乃置酒齊邸,樂飲,遣王歸國。後十三年薨,子襄嗣。   〔一〕 師古曰:「謂與旁通者。」   〔二〕 孟康曰:「此時流移,故使齊言者還齊也。」師古曰:「欲其國大,故多封之。」   〔三〕 師古曰:「以兄弟齒列,不從君臣之禮,故曰家人也。坐音材臥反。」   〔四〕 應劭曰:「鴆鳥黑身赤目,食蝮(蛟)〔蛇〕野葛,以其羽畫酒中,飲之立死。」   〔五〕 師古曰:「反音幡。」   〔六〕 師古曰:「脫,免也。言死於長安,不得更至齊國也。脫音吐活反。」   〔七〕 師古曰:「內史,王官。士者,其名也。」   〔八〕 師古曰:「為齊王太后也。言以母禮事之,所以自媚也。解具在惠紀。」   趙隱王如意,九年立。〔一〕四年,高祖崩,〔二〕呂太后徵王到長安,鴆殺之。無子,絕。   〔一〕 師古曰:「高祖之九年也。他皆類此。」   〔二〕 師古曰:「趙王之四年。」   趙幽王友,十一年立為淮陽王。趙隱王如意死,孝惠元年,徙友王趙,凡立十四年。友以諸呂女為后,不愛,愛它姬。諸呂女怒去,讒之於太后曰:「王曰『呂氏安得王?〔一〕太后百歲後,吾必擊之。』」太后怒,以故召趙王。趙王至,置邸不見,令衛圍守之,不得食。其群臣或竊饋之,輒捕論之。趙王餓,乃歌曰:「諸呂用事兮,劉氏微;迫脅王侯兮,彊授我妃。我妃既妒兮,誣我以惡;〔二〕讒女亂國兮,上曾不寤。我無忠臣兮,何故棄國?〔三〕自快中野兮,蒼天與直!〔四〕于嗟不可悔兮,寧早自賊!〔五〕為王餓死兮,誰者憐之?呂氏絕理兮,託天報仇!」遂幽死。以民禮葬之長安。   〔一〕 師古曰:「安猶焉也。」   〔二〕 師古曰:「惡音一故反。」   〔三〕 師古曰:「謂不能明白之也。」   〔四〕 師古曰:「天色蒼蒼,故曰蒼天。言己之理直,冀天臨監之。」   〔五〕 師古曰:「賊,害也。悔不早棄趙國而快意自殺於田野之中,今乃被幽餓也。」   高后崩,孝文即位,立幽王子遂為趙王。二年,有司請立皇子為王。上曰:「趙幽王幽死,朕甚憐之。已立其長子遂為趙王。遂弟辟彊及齊悼惠王子朱虛侯章、東牟侯興居有功,皆可王。」於是取趙之河間立辟彊,是為河間文王。文王立十三年薨,子哀王福嗣。一年薨。無子,國除。   趙王遂立二十六年,孝景時晁錯以過削趙常山郡,諸侯怨,吳楚反,遂與合謀起兵。其相建德、內史王悍諫,不聽。遂燒殺德、悍,〔一〕發兵住其西界,欲待吳楚俱進,北使匈奴與連和。漢使曲周侯酈寄擊之,趙王城守邯鄲,相距七月。吳楚敗,匈奴聞之,亦不肯入邊。欒布自破齊還,并兵引水灌趙城。城壞,王遂自殺,國除。景帝憐趙相、內史守正死,皆封其子為列侯。   〔一〕 師古曰:「上云其相建德、內史王悍,下云燒殺德、悍,是為相姓建名德也。而景武功臣侯表云『遽侯橫父建德,以趙相死事,子侯』,則是不知其姓。表傳不同,疑後人轉寫此傳,誤脫去一建字也。」   趙共王恢。十一年,梁王彭越誅,立恢為梁王。十六年,趙幽王死,呂后徙恢王趙,恢心不樂。太后以呂產女為趙王后,王后從官皆諸呂也,內擅權,微司趙王,王不得自恣。王有愛姬,王后鴆殺之。王乃為歌詩四章,令樂人歌之。王悲思,六月自殺。太后聞之,以為用婦人故自殺,無思奉宗廟禮,廢其嗣。   〔一〕 師古曰:「王之美人生子也。」   齊悼惠王子,前後凡九人為王:太子襄為齊哀王,次子章為城陽景王,興居為濟北王,將閭為齊王,志為濟北王,辟光為濟南王〔一〕,賢為菑川王,卬為膠西王,雄渠為膠東王。   〔一〕 師古曰:「辟音壁,又讀曰闢。」   齊哀王襄,孝惠六年嗣立。明年,惠帝崩,呂太后稱制。元年,以其兄子鄜侯呂台為呂王,〔一〕割齊之濟南郡為呂王奉邑。〔二〕明年,哀王弟章入宿衛於漢,高后封為朱虛侯,以呂祿女妻之。後四年,封章弟興居為東牟侯,皆宿衛長安。高后七年,割齊琅邪郡,立營陵侯劉澤為琅邪王。是歲,趙王友幽死于邸。三趙王既廢,高后立諸呂為三王,擅權用事。   〔一〕 師古曰:「鄜音敷。」   〔二〕 師古曰:「奉音扶用反。他皆類此。」   章年二十,有氣力,忿劉氏不得職。嘗入侍燕飲,高后令章為酒吏。章自請曰:「臣,將種也,請得以軍法行酒。」高后曰:「可。」酒酣,章進歌舞,已而曰:「請為太后言耕田。」〔一〕高后兒子畜之,〔二〕笑曰:「顧乃父知田耳,〔三〕若生而為王子,安知田乎?」〔四〕章曰:「臣知之。」太后曰:「試為我言田意。」章曰:「深耕穊種,立苗欲疏;〔五〕非其種者,鉏而去之。」〔六〕太后默然。頃之,諸呂有一人醉,亡酒,〔七〕章追,拔劍斬之,而還報曰:「有亡酒一人,臣謹行軍法斬之。」太后左右大驚。業已許其軍法,亡以罪也。因罷酒。自是後,諸呂憚章,雖大臣皆依朱虛侯。劉氏為彊。〔八〕   〔一〕 師古曰:「欲申諷喻也。」   〔二〕 師古曰:「比之於子也。」   〔三〕 師古曰:「顧,念也。乃,汝也。汝父,謂高帝也。」   〔四〕 師古曰:「若亦汝也。」   〔五〕 師古曰:「穊,稠也。穊種者,言多生子孫也。疏立者,四散置之,令為藩輔也。穊音冀。」   〔六〕 師古曰:「以斥諸呂也。」   〔七〕 師古曰:「避酒而逃亡。」   〔八〕 師古曰:「為音于偽反。」   其明年,高后崩。趙王呂祿為上將軍,呂王產為相國,皆居長安中,聚兵以威大臣,欲為亂。章以呂祿女為婦,知其謀,乃使人陰出告其兄齊王,欲令發兵西,〔一〕朱虛侯、東牟侯欲從中與大臣為內應,以誅諸呂,因立齊王為帝。   〔一〕師古曰:「西詣京師。」   齊王聞此計,與其舅駟鈞、郎中令祝午、中尉魏勃陰謀發兵。齊相召平聞之,〔一〕乃發兵入衛王宮。魏勃紿平曰:〔二〕「王欲發兵,非有漢虎符驗也。而相君圍王,固善。勃請為君將兵衛衛王。」〔三〕召平信之,乃使魏勃將。勃既將,以兵圍相府。召平曰:「嗟乎!道家之言『當斷不斷,反受其亂』。」遂自殺。於是齊王以駟鈞為相,魏勃為將軍,祝午為內史,悉發國中兵。使祝午紿琅邪王曰:「呂氏為亂,齊王發兵欲西誅之。齊王自以兒子,年少,不習兵革之事,願舉國委大王。大王自高帝將也,〔四〕習戰事。齊王不敢離兵,〔五〕使臣請大王幸之臨菑見齊王計事,并將齊兵以西平關中之亂。」琅邪王信之,以為然,乃馳見齊王。齊王與魏勃等因留琅邪王,而使祝午盡發琅邪國而并將其兵。   〔一〕 師古曰:「召讀曰邵。」   〔二〕 師古曰:「紿,誑也。」   〔三〕 師古曰:「謂將兵及衛守之具,以禁衛王,令不得發也。」   〔四〕 師古曰:「言自高帝之時已為將也。」   〔五〕 服虔曰:「不敢離其兵而到琅邪。」   琅邪王劉澤既欺,不得反國,乃說齊王曰:「齊悼惠王,高皇帝長子也,推本言之,大王高皇帝適長孫也,〔一〕當立。今諸大臣狐疑未有所定,而澤於劉氏最為長年,大臣固待澤決計。今大王留臣無為也,不如使我入關計事。」齊王以為然,乃益具車送琅邪王。   〔一〕 師古曰:「適讀曰嫡。」   琅邪王既行,齊遂舉兵西攻呂國之濟南。於是齊王遺諸侯王書曰:「高帝平定天下,王諸子弟。悼惠王薨,惠帝使留侯張良立臣為齊王。惠帝崩,高后用事,春秋高,聽諸呂擅廢帝更立,又殺三趙王,滅梁、趙、燕,以王諸呂,分齊國為四。〔一〕忠臣進諫,上或亂不聽。今高后崩,皇帝春秋富,〔二〕未能治天下,固待大臣諸侯。今諸呂又擅自尊官,聚(官)〔兵〕嚴威,劫列侯忠臣,撟制以令天下,〔三〕宗廟以危。寡人帥兵入誅不當為王者。」   〔一〕 師古曰:「本自齊國,更分為濟南、琅邪、城陽,凡為四也。」   〔二〕 師古曰:「言年幼也。比之於財,方未匱竭,故謂之富。」   〔三〕 師古曰:「撟,託也。託天子之制詔也。撟音矯。」   漢聞之,相國呂產等遣大將軍潁陰侯灌嬰將兵擊之。嬰至滎陽,乃謀曰:「諸呂舉兵關中,欲危劉氏而自立,今我破齊還報,是益呂氏資也。」乃留兵屯滎陽,使人諭齊王及諸侯,與連和,〔一〕以待呂氏之變而共誅之。齊王聞之,乃屯兵西界待約。   〔一〕 師古曰:「諭謂曉告也。」   呂祿、呂產欲作亂,朱虛侯章與太尉勃、丞相平等誅之。章首先斬呂產,太尉勃等乃盡誅諸呂。而琅邪王亦從齊至長安。   大臣議欲立齊王,皆曰:「母家駟鈞惡戾,虎而冠者也。〔一〕訪以呂氏故,幾亂天下,〔二〕今又立齊王,是欲復為呂氏也。代王母家薄氏,君子長者,且代王,高帝子,於今見在,最為長。以子則順,以善人則大臣安。」於是大臣乃謀迎代王,而遣章以誅呂氏事告齊王,令罷兵。   〔一〕 張晏曰:「言鈞惡戾,如虎著冠。」   〔二〕 如淳曰:「訪猶方也。」師古曰:「幾音鉅依反。」   灌嬰在滎陽,聞魏勃本教齊王反,既誅呂氏,罷齊兵,使使召責問魏勃。勃曰:「失火之家,豈暇先言丈人後救火乎!」〔一〕因退立,股戰而栗。〔二〕恐不能言者,終無他語。灌將軍孰視,笑曰:「人謂魏勃勇,妄庸人耳,何能為乎!」乃罷勃。〔三〕勃父以善鼓琴見秦皇帝。及勃少時,欲求見齊相曹參,家貧無以自通,乃常獨早埽齊相舍人門外。舍人怪之,以為物而司之,得勃。〔四〕勃曰:「願見相君無因,故為子埽,欲以求見。」於是舍人見勃,曹參因以為舍人。壹為參御言事,以為賢,言之悼惠王。王召見,拜為內史。始悼惠王得自置二千石。及悼惠王薨,哀王嗣,勃用事重於相。   〔一〕 師古曰:「言以社稷將危,故舉兵以匡之,不暇待有詔命也。」   〔二〕 師古曰:「股,腳也。戰者,懼之甚也。」   〔三〕 師古曰:「放令去。」   〔四〕 師古曰:「物謂鬼神。司者,察視之。」   齊王既罷兵歸,而代王立,是為孝文帝。   文帝元年,盡以高后時所割齊之城陽、琅邪、濟南郡復予齊,而徙琅邪王王燕。益封朱虛侯、東牟侯各二千戶,黃金千斤。   是歲,齊哀王薨,子文王則嗣。十四年薨,無子,國除。   城陽景王章,孝文二年以朱虛侯與東牟侯興居俱立,二年薨。子共王喜嗣。孝文十二年,徙王淮南,五年,復還王城陽,凡立三十三年薨。子頃王延嗣,二十六年薨。子敬王義嗣,九年薨。子惠王武嗣,十一年薨。子荒王順嗣,四十六年薨。子戴王恢嗣,八年薨。子孝王景嗣,二十四年薨。子哀王雲嗣,一年薨,無子,國絕。成帝復立雲兄俚為城陽王,〔一〕王莽時絕。   〔一〕 師古曰:「俚音里。」   濟北王興居初以東牟侯與大臣共立文帝於代邸,曰:「誅呂氏,臣無功,請與太僕滕公俱入清宮。」〔一〕遂將少帝出,迎皇帝入宮。   〔一〕 師古曰:「滕公,夏侯嬰也。」   始誅諸呂時,朱虛侯章功尤大,大臣許盡以趙地王章,盡以梁地王興居。及文帝立,聞朱虛、東牟之初欲立齊王,故黜其功。〔一〕二年,王諸子,乃割齊二郡以王章、興居。章、興居意自以失職奪功。歲餘,章薨,而匈奴大入邊,漢多發兵,丞相灌嬰將擊之,文帝親幸太原。興居以為天子自擊胡,遂發兵反。上聞之,罷兵歸長安,使棘蒲侯柴將軍〔二〕擊破,虜濟北王。王自殺,國除。   〔一〕 師古曰:「不賞之。」   〔二〕 張晏曰:「柴武。」   文帝憫濟北王逆亂以自滅,明年,盡封悼惠王諸子罷軍等七人為列侯。〔一〕至十五年,齊文王又薨,無子。時悼惠王後尚有城陽王在,文帝憐悼惠王適嗣之絕,〔二〕於是乃分齊為六國,盡立前所封悼惠王子列侯見在者六人為王。齊孝王將閭以楊虛侯立,濟北王志以安都侯立,菑川王賢以武成侯立,膠東王雄渠以白石侯立,膠西王卬以平昌侯立,濟南王辟光以扐侯立。〔三〕孝文十六年,六王同日俱立。   〔一〕 師古曰:「罷音皮彼反,又讀曰疲。」   〔二〕 師古曰:「適讀曰嫡。」   〔三〕 服虔曰:「扐音勒。扐,平原縣也。」   立十一年,孝景三年,吳楚反,膠東、膠西、菑川、濟南王皆發兵應吳楚。欲與齊,〔一〕齊孝王狐疑,城守不聽。三國兵共圍齊,〔二〕齊王使路中大夫告於天子。〔三〕天子復令路中大夫還報,告齊王堅守,漢兵今破吳楚矣。路中大夫至,三國兵圍臨菑數重,無從入。三國將與路中大夫盟曰:「若反言漢已破矣,〔四〕齊趣下三國,不且見屠。」〔五〕路中大夫既許,至城下,望見齊王,曰:「漢已發兵百萬,使太尉亞夫擊破吳楚,方引兵救齊,齊必堅守無下!」三國將誅路中大夫。   〔一〕 師古曰:「與之同反。」   〔二〕 張晏曰:「膠西、菑川、濟南也。」   〔三〕 張晏曰:「姓路,為中大夫。」   〔四〕 師古曰:「若,汝也。反謂反易其辭也。」   〔五〕 師古曰:「趣讀曰促。」   齊初圍急,陰與三國通謀,約未定,會路中大夫從漢來,其大臣乃復勸王無下三國。會漢將欒布、平陽侯等兵至齊,〔一〕擊破三國兵,解圍。已後聞齊初與三國有謀,將欲移兵伐齊。齊孝王懼,飲藥自殺。而膠東、膠西、濟南、菑川王皆伏誅,國除。獨濟北王在。   〔一〕 師古曰:「平陽侯,曹襄。」   齊孝王之自殺也,景帝聞之,以為齊首善,〔一〕以迫劫有謀,非其罪也,召立孝王太子壽,是為懿王。二十三年薨,子厲王次昌嗣。   〔一〕 師古曰:「言其初首無逆亂之心。」   其母曰紀太后。太后取其弟紀氏女為王后,王不愛。紀太后欲其家重寵,〔一〕令其長女紀翁主入王宮〔二〕正其後宮無令得近王,欲令愛紀氏女。王因與其姊翁主姦。   〔一〕 師古曰:「重音直用反。」   〔二〕 師古曰:「諸王女曰翁主,而紀氏所生,故謂之紀翁主。」   齊有宦者徐甲,〔一〕入事漢皇太后。〔二〕皇太后有愛女曰脩成君,脩成君非劉氏子,〔三〕太后憐之。脩成君有女娥,太后欲嫁之於諸侯。宦者甲乃請使齊,必令王上書請娥。皇太后大喜,使甲之齊。時主父偃知甲之使齊以取后事,亦因謂甲:「即事成,幸言偃女願得充王後宮。」甲至齊,風以此事。〔四〕紀太后怒曰:「王有后,後宮備具。且甲,齊貧人,及為宦者入事漢,初無補益,乃欲亂吾王家!且主父偃何為者?乃欲以女充後宮!」甲大窮,還報皇太后曰:「王已願尚娥,〔五〕然事有所害,恐如燕王。」燕王者,與其子昆弟姦,坐死。〔六〕故以燕感太后。〔七〕太后曰:「毋復言嫁女齊事。」事寖淫聞於上。〔八〕主父偃由此與齊有隙。   〔一〕 師古曰:「宦者,奄人。」   〔二〕 張晏曰:「皇太后,武帝之母。」   〔三〕 蘇林曰:「皇太后前嫁金氏所生。」   〔四〕 師古曰:「風讀曰諷。」   〔五〕 師古曰:「尚,配也。」   〔六〕 師古曰:「燕王定國傳云『與其子女三人姦』。子昆弟者,言是其子女又長幼非一,故云子昆弟也。一曰,子昆弟者,定國之姊妹也。言定國姦其子女及其姊妹。」   〔七〕 師古曰:「言齊王與其姊妹姦,終當坐之致死,不足嫁女與之。」   〔八〕 師古曰:「寖,古浸字也。浸淫,猶言漸染也。」   偃方幸用事,因言:「齊臨菑十萬戶,巿租千金,〔一〕人眾殷富,鉅於長安,〔二〕非天子親弟愛子不得王此。今齊王於親屬益疏。」乃從容言呂太后時齊欲反,〔三〕及吳楚時孝王幾為亂。〔四〕今聞齊王與其姊亂。於是武帝拜偃為齊相,且正其事。偃至齊,急治王後宮宦者為王通於姊翁主所者,辭及王。王年少,懼以罪為吏所執誅,乃飲藥自殺。   〔一〕 師古曰:「收一巿之租,直千金也。」   〔二〕 師古曰:「鉅,大也。」   〔三〕 師古曰:「從音千容反。」   〔四〕 師古曰:「幾音鉅依反。」   是時趙王懼主父偃壹出敗齊,恐其漸疏骨肉,乃上書言偃受金及輕重之短,〔一〕天子亦因囚偃。公孫弘曰:「齊王以憂死,無後,非誅偃無以塞天下之望。」〔二〕偃遂坐誅。   〔一〕 師古曰:「輕重,謂用心不平。」   〔二〕 師古曰:「塞,滿也。」   厲王立五年,國除。   濟北王志,吳楚反時初亦與通謀,後堅守不發兵,故得不誅,徙王菑川。元朔中,齊國絕。   悼惠王後唯有二國:城陽、菑川。菑川地比齊,〔一〕武帝為悼惠王冢園在齊,乃割臨菑東圜悼惠王冢園邑盡以予菑川,〔二〕令奉祭祀。   〔一〕 師古曰:「比,近也,音頻二反。」   〔二〕 師古曰:「圜謂周繞之。」   志立三十五年薨,是為懿王。子靖王建嗣,二十年薨。子頃王遺嗣,三十五年薨。子思王終古嗣。五鳳中,青州刺史奏終古使所愛奴與八子及諸御婢姦,〔一〕終古或參與被席,〔二〕或白晝使(羸)〔臝〕伏,犬馬交接,〔三〕終古親臨觀。產子,輒曰:「亂不可知,使去其子。」〔四〕事下丞相御史,奏終古位諸侯王,以令置八子,秩比六百石,所以廣嗣重祖也。而終古禽獸行,亂君臣夫婦之別,悖逆人倫,〔五〕請逮捕。有詔削四縣。二十八年薨。子考王尚嗣,五年薨。子孝王橫嗣,三十一年薨。子懷王交嗣,六年薨。子永嗣,王莽時絕。   〔一〕 如淳曰:「八子,妾號。」   〔二〕 師古曰:「與讀曰豫。」   〔三〕 師古曰:「(羸)〔臝〕者,露形體也,音郎果反。」   〔四〕 師古曰:「去,除也,音丘呂反。」   〔五〕 師古曰:「悖,乖也,音步內反。」   贊曰:悼惠之王齊,最為大國。以海內初定,子弟少,激秦孤立亡藩輔,〔一〕故大封同姓,以填天下。〔二〕時諸侯得自除御史大夫群卿以下眾官,如漢朝,漢獨為置丞相。自吳楚誅後,稍奪諸侯權,左官附益阿黨之法設。〔三〕其後諸侯唯得衣食租稅,貧者或乘牛車。   〔一〕 師古曰:「激,感發也,音工歷反。」   〔二〕 師古曰:「填音竹刃反。」   〔三〕 張晏曰:「諸侯有罪,傅相不舉奏,為阿黨。」師古曰:「皆新制律令之條也。左官,解在諸侯王表。附益,言欲增益諸侯王也。」 ## 漢書卷三十九‧蕭何曹參傳第九   蕭何,沛人也。以文毋害為沛主吏掾。〔一〕高祖為布衣時,數以吏事護高祖。高祖為亭長,常佑之。〔二〕高祖以吏繇咸陽,〔三〕吏皆送奉錢三,何獨以五。〔四〕秦御史監郡者,與從事辨之〔五〕。何乃給泗水卒史事,〔六〕第一。〔七〕秦御史欲入言徵何,何固請,得毋行。〔八〕   〔一〕 服虔曰:「為人解通,無嫉害也。」應劭曰:「雖為文吏,而不刻害也。」蘇林曰:「毋害,若言無比也。一曰,害,勝也,無能勝害之者。」晉灼曰:「酷吏傳趙禹為丞相亞夫吏,府中皆稱其廉,然亞夫不任,曰:『極知禹無害,然文深,不可以居大府。』蘇說是也。」師古曰:「害,傷也,無人能傷害之者。蘇、晉兩說皆得其意,服、應非也。」   〔二〕 師古曰:「佑,助也。言居家時,為何所護,及為亭長,何又擁助也。」   〔三〕 師古曰:「繇讀曰傜。傜,役也。」   〔四〕 師古曰:「出錢以資行,他人皆三百,何獨五百。奉音扶用反。」   〔五〕 張晏曰:「何與共事備辨,明何素有方略也。」蘇林曰:「辟何與從事也。秦時無刺史,以御史監郡。」師古曰:「二說皆同。」   〔六〕 師古曰:「泗水郡,沛所屬也。何為郡卒史。」   〔七〕 師古曰:「課最上。」   〔八〕 孟康曰:「當還入相秦事,故召何也。」師古曰:「此說非也。御史以何明辨,欲因入奏事之次,言於朝廷,徵何用之。何心不願,以情固請,而御史止,故得不行也。」   及高祖起為沛公,何嘗為丞督事。〔一〕沛公至咸陽,諸將皆爭走金帛財物之府分之,〔二〕何獨先入收秦丞相御史律令圖書臧之。沛公具知天下阨塞,戶口多少,彊弱處,民所疾苦者,以何得秦圖書也。   〔一〕 師古曰:「督謂監視之也。何為沛丞,專督眾事。」   〔二〕 師古曰:「走謂趣向之,音奏。」   初,諸侯相與約,先入關破秦者王其地。沛公既先定秦,項羽後至,欲攻沛公,沛公謝之得解。羽遂屠燒咸陽,與范增謀曰:「巴蜀道險,秦之遷民皆居蜀。」乃曰:「蜀漢亦關中地也。」故立沛公為漢王,而三分關中地,王秦降將以距漢王。漢王怒,欲謀攻項羽。周勃、灌嬰、樊噲皆勸之,何諫之曰:「雖王漢中之惡,不猶愈於死乎?」〔一〕漢王曰:「何為乃死也?」何曰:「今眾弗如,百戰百敗,不死何為?周書曰『天予不取,反受其咎』。〔二〕語曰『天漢』,其稱甚美。〔三〕夫能詘於一人之下,而信於萬乘之上者,湯武是也。〔四〕臣願大王王漢中,養其民以致賢人,收用巴蜀,還定三秦,天下可圖也。」漢王曰:「善。」乃遂就國,以何為丞相。何進韓信,漢王以為大將軍,說漢王令引兵東定三秦。語在信傳。   〔一〕 師古曰:「愈,勝也。」   〔二〕 師古曰:「周書者,本與尚書同類,蓋孔子所刪百篇之外,劉向所奏有七十一篇。」   〔三〕 孟康曰:「語,古語也。言地之有漢,若天之有河漢,名號休美。」臣瓚曰:「流俗語云『天漢』,其言常以漢配天,此美名也。」師古曰:「瓚說是也。天漢,河漢也。」   〔四〕 師古曰:「信讀曰伸,古通用字。」   何以丞相留收巴蜀,填撫諭告,〔一〕使給軍食。漢二年,漢王與諸侯擊楚,何守關中,侍太子,治櫟陽。為令約束,立宗廟、社稷、宮室、縣邑,輒奏,上可許以從事;〔二〕即不及奏,輒以便宜施行,上來以聞。〔三〕計戶轉漕給軍,漢王數失軍遯去,何常興關中卒,輒補缺。上以此剸屬任何關中事。〔四〕   〔一〕 師古曰:「填音竹刃反。」   〔二〕 師古曰:「可其所奏,許其所請,依以行事。」   〔三〕 應劭曰:「上來還,乃以所為聞也。」   〔四〕 師古曰:「剸讀與專同,又音章阮反。此即言專聲之急上者也,(又)〔今〕俗語猶然。他皆類此。屬音之欲反。」   漢三年,與項羽相距京、索間,〔一〕上數使使勞苦丞相。〔二〕鮑生謂何曰:〔三〕「今王暴衣露蓋,數勞苦君者,有疑君心。為君計,莫若遣君子孫昆弟能勝兵者悉詣軍所,上益信君。」於是何從其計,漢王大說。〔四〕   〔一〕 師古曰:「索音山客反。」   〔二〕 師古曰:「勞音來到反。次下亦同。」   〔三〕 師古曰:「鮑生,當時有識之士,姓鮑而為諸生也。」   〔四〕 師古曰:「說讀曰悅。」   漢五年,已殺項羽,即皇帝位,論功行封,群臣爭功,歲餘不決。上以何功最盛,先封為酇侯,〔一〕食邑八千戶。功臣皆曰:「臣等身被堅執兵,多者百餘戰,少者數十合,攻城略地,大小各有差。今蕭何未有汗馬之勞,徒持文墨議論,不戰,顧居臣等上,何也?」〔二〕上曰:「諸君知獵乎?」曰:「知之。」「知獵狗乎?」曰:「知之。」上曰:「夫獵,追殺獸者狗也,而發縱指示獸處者人也。〔三〕今諸君徒能走得獸耳,功狗也;至如蕭何,發縱指示,功人也。且諸君獨以身從我,多者三兩人;蕭何舉宗數十人皆隨我,功不可忘也!」群臣後皆莫敢言。   〔一〕 文穎曰:「音贊。」師古曰:「先封何者,謂諸功臣舊未爵者,何最在前封也。酇屬南陽,解在高紀。」   〔二〕 師古曰:「顧猶反也。」   〔三〕 師古曰:「發縱,謂解紲而放之也。指示者,以手指示之,今俗言放狗。縱音子用反,而讀者乃為蹤蹟之蹤,非也。書本皆不為蹤字。自有逐蹤之狗,不待人發也。」   列侯畢已受封,奏位次,皆曰:「平陽侯曹參身被七十創,攻城略地,功最多,宜第一。」上已橈功臣多封何,〔一〕至位次未有以復難之,然心欲何第一。關內侯鄂(千)秋時為謁者,進曰:「群臣議皆誤。夫曹參雖有野戰略地之功,此特一時之事。夫上與楚相距五歲,失軍亡眾,跳身遯者數矣,〔二〕然蕭何常從關中遣軍補其處。非上所詔令召,而數萬眾會上乏絕者數矣。夫漢與楚相守滎陽數年,軍無見糧,〔三〕蕭何轉漕關中,給食不乏。陛下雖數亡山東,蕭何常全關中待陛下,此萬世功也。今雖無曹參等百數,何缺於漢?〔四〕漢得之不必待以全。柰何欲以一旦之功(而)加萬世之功哉!蕭何當第一,曹參次之。」上曰:「善。」於是乃令何第一,賜帶劍履上殿,入朝不趨。上曰:「吾聞進賢受上賞,蕭何功雖高,待鄂君乃得明。」於是因鄂(千)秋故所食關內侯邑二千戶,封為安平侯。是日,悉封何父母兄弟十餘人,皆食邑。乃益封何二千戶,「以嘗繇咸陽時何送我獨贏錢二也」。〔五〕   〔一〕 應劭曰:「橈,屈也。」師古曰:「音女教反。」   〔二〕 師古曰:「跳身,謂輕身走出也。」   〔三〕 師古曰:「無見在之糧。」   〔四〕 師古曰:「數音所具反。」   〔五〕 師古曰:「贏,餘也。二謂二百也。眾人送皆三百,何獨五百,故云贏二也。」   陳豨反,上自將,至邯鄲。而韓信謀反關中。呂后用何計誅信。語在信傳。上已聞誅信,使使拜丞相為相國,益封五千戶,令卒五百人一都尉為相國衛。諸君皆賀,召平獨弔。〔一〕召平者,故秦東陵侯。秦破,為布衣,貧,種瓜長安城東,瓜美,故世謂「東陵瓜」,從召平始也。平謂何曰:「禍自此始矣。上暴露於外,而君守於內,非被矢石之難,而益君封置衛者,以今者淮陰新反於中,有疑君心。夫置衛衛君,非以寵君也。〔二〕願君讓封勿受,悉以家私財佐軍。」何從其計,上說。〔三〕   〔一〕 師古曰:「召讀曰邵。」   〔二〕 師古曰:「恐其為變,故守衛之。」   〔三〕 師古曰:「說讀曰悅。」   其秋,黥布反,上自將擊之,數使使問相國何為。〔一〕曰:「為上在軍,拊循勉百姓,悉所有佐軍,如陳豨時。」〔二〕客又說何曰:「君滅族不久矣。夫君位為相國,功第一,不可復加。然君初入關,本得百姓心,十餘年矣。皆附君,尚復孳孳得民和。〔三〕上所謂數問君,畏君傾動關中。今君胡不多買田地,賤貰貣以自汙?上心必安。」〔四〕於是何從其計,上乃大說。〔五〕   〔一〕 師古曰:「問其居守,何所營為。」   〔二〕 師古曰:「悉,盡也,盡所有糧食資用出以佐軍也。」   〔三〕 師古曰:「孳字與孜同。孜孜,言不怠也。」   〔四〕 師古曰:「貰,賒也。貣音土得反。」   〔五〕 師古曰:「說讀曰悅。」   上罷布軍歸,民道遮行,〔一〕上書言相國彊賤買民田宅數千人。上至,何謁。上笑曰:「今相國乃利民!」民所上書皆以與何,曰:「君自謝民。」後何為民請曰:「長安地陿,上林中多空地,棄,願令民得入田,毋收稿為獸食。」〔二〕上大怒曰:「相國多受賈人財物,為請吾苑!」乃下何廷尉,械繫之。數日,王衛尉侍,〔三〕前問曰:「相國胡大罪,陛下繫之暴也?」〔四〕上曰:「吾聞李斯相秦皇帝,有善歸主,有惡自予。今相國多受賈豎金,為請吾苑,以自媚於民。〔五〕故繫治之。」王衛尉曰:「夫職事苟有便於民而請之,真宰相事也。陛下柰何乃疑相國受賈人錢乎!且陛下距楚數歲,陳豨、黥布反時,陛下自將往,當是時相國守關中,關中搖足則關西非陛下有也。相國不以此時為利,乃利賈人之金乎?且秦以不聞其過亡天下,夫李斯之分過,又何足法哉!陛下何疑宰相之淺也!」上不懌。〔六〕是日,使使持節赦出何。何年老,素恭謹,徒跣入謝。上曰:「相國休矣!〔七〕相國為民請吾苑不許,我不過為桀紂主,而相國為賢相。吾故繫相國,欲令百姓聞吾過。」   〔一〕 師古曰:「在道上遮天子行。」   〔二〕 師古曰:「稿,禾稈也。言恣人田之,不收其稿稅也。稿音工老反。稈音工旱反。」   〔三〕 如淳曰:「百官公卿表『衛尉王氏』,無名字。」師古曰:「史失之也。侍謂侍天子也。」   〔四〕 師古曰:「前問,謂進而請也。胡,何也。」   〔五〕 師古曰:「媚,愛也,求愛於民。」   〔六〕 師古曰:「懌,悅也。感衛尉之言,故慚悔而不悅也。」   〔七〕 師古曰:「令出外自休息。」   高祖崩,何事惠帝。何病,上親自臨視何疾,因問曰:「君即百歲後,誰可代君?」對曰:「知臣莫如主。」帝曰:「曹參何如?」何頓首曰:「帝得之矣。何死不恨矣!」   何買田宅必居窮辟處,〔一〕為家不治垣屋。〔二〕曰:「令後世賢,師吾儉;不賢,毋為勢家所奪。」   〔一〕 師古曰:「辟讀曰僻。僻,隱也。」   〔二〕 師古曰:「垣,牆也。」   孝惠二年,何薨,諡曰文終侯。子祿嗣,薨,無子。高后乃封何夫人同為酇侯,小子延為筑陽侯。〔一〕孝文元年,罷同,更封延為酇侯。薨,子遺嗣。薨,無子。文帝復以遺弟則嗣,有罪免。景帝二年,制詔御史:「故相國蕭何,高皇帝大功臣,所與為天下也。〔二〕今其祀絕,朕甚憐之。其以武陽縣戶二千封何孫嘉為列侯。」嘉,則弟也。薨,子勝嗣,後有罪免。武帝元狩中,復下詔御史:「以酇戶二千四百封何曾孫慶為酇侯,布告天下,令明知朕報蕭相國德也。」慶,則子也。薨,子壽成嗣,坐為太常(儀)〔犧〕牲瘦免。宣帝時,詔丞相御史求問蕭相國後在者,得玄孫建世等十二人,復下詔以酇戶二千封建世為酇侯。傳子至孫獲,坐使奴殺人減死論。成帝時,復封何玄孫之子南䜌長喜為酇侯。〔三〕傳子至曾孫,王莽敗乃絕。   〔一〕 師古曰:「酇及筑陽皆南陽縣也。今其地(見)〔並〕屬襄州。筑音逐。」   〔二〕 師古曰:「為,治也。亦曰共造其功業。」   〔三〕 蘇林曰:「䜌音人足攣躃之攣,鉅鹿縣名也。」師古曰:「喜為此縣之長。」   曹參,沛人也。秦時為獄掾,而蕭何為主吏,居縣為豪吏矣〔一〕。高祖為沛公也,參以中涓從。〔二〕擊胡陵、方與,〔三〕攻秦監公軍,大破之。〔四〕東下薛,擊泗水守軍薛郭西。復攻胡陵,取之。徙守方與。方與反為魏,擊之。豐反為魏,攻之。賜爵七大夫。北擊司馬欣軍碭東,取狐父、祁善置。〔五〕又攻下邑以西,至虞,擊秦將章邯車騎。攻轅戚及亢父,〔六〕先登。遷為五大夫。北救東阿,擊章邯軍,陷陳,追至濮陽。攻定陶,取臨濟。南救雍丘,擊李由軍,破之,殺李由,虜秦候一人。章邯破殺項梁也,沛公與項羽引兵而東。楚懷王以沛公為碭郡長,將碭郡兵。於是乃封參執帛,〔七〕號曰建成君。遷為戚公,屬碭郡。〔八〕   〔一〕 師古曰:「言參及蕭何為吏之豪長也。」   〔二〕 如淳曰:「中涓,如中謁者也。」師古曰:「涓,絜也,言其在內主知絜清灑埽之事,蓋親近左右也。」   〔三〕 師古曰:「音房豫。」   〔四〕 孟康曰:「監,御史監郡者。公,名也。」晉灼曰:「按高紀名平也。秦一郡置守尉監三人。」師古曰:「公者,時人尊稱之耳。晉說是也。」   〔五〕 文穎曰:「善置,置名也。」晉灼曰:「祁音坻。」師古曰:「狐父、祁,二縣名也。祁音鉅夷反,又音十夷反。父音甫。置若今之驛也。」   〔六〕 師古曰:「亢父音抗甫。」   〔七〕 鄭氏曰:「楚爵也。」張晏曰:「孤卿也。」   〔八〕 師古曰:「為戚縣之令。」   其後從攻東郡尉軍,破之成武南。擊王離軍成陽南,又攻杠里,大破之。追北,西至開封,擊趙賁軍,破之,〔一〕圍趙賁開封城中。西擊秦將楊熊軍於曲遇,〔二〕破之,虜秦司馬及御史各一人。遷為執珪。〔三〕從西攻陽武,下轘轅、緱氏,絕河津。擊趙賁軍尸北,破之。〔四〕從南攻犨,與南陽守齮戰陽城郭東,〔五〕陷陳,取宛,虜齮,定南陽郡。〔六〕從西攻武關、嶢關,取之。〔七〕前攻秦軍藍田南,又夜擊其北軍,大破之,遂至咸陽,破秦。   〔一〕 師古曰:「賁音奔。」   〔二〕 師古曰:「曲音丘羽反。遇音顒。」   〔三〕 張晏曰:「侯伯執珪,以朝位比之。」如淳曰:「呂氏春秋『得五員者位執珪』,古爵名也。」   〔四〕 孟康曰:「尸鄉之北。」   〔五〕 應劭曰:「今堵陽。」   〔六〕 師古曰:「高紀言『南陽守齮降,封為殷侯』,而此傳言虜齮,紀傳不同,疑傳誤。」   〔七〕 師古曰:「嶢音堯。」   項羽至,以沛公為漢王。漢王封參為建成侯。從至漢中,遷為將軍。從還定三秦,攻下辨、故道、〔一〕雍、斄。〔二〕擊章平軍於好畤南,破之,圍好畤,取壤鄉。〔三〕擊三秦軍壤東及高櫟,破之。〔四〕復圍章平,平出好畤走。因擊趙賁、內史保軍,破之。東取咸陽,更名曰新城。參將兵守景陵二十三日,〔五〕三秦使章平等攻參,參出擊,大破之。賜食邑於寧秦。〔六〕以將軍引兵圍章邯廢丘;以中尉從漢王出臨晉關。至河內,下脩武,度圍津,〔七〕東擊龍且、項佗定陶,破之。〔八〕東取碭、蕭、彭城。擊項籍軍,漢軍大敗走。參以中尉圍取雍丘。王武反於外黃,程處反於燕,〔九〕往擊,盡破之。柱天侯反於衍氏,進破取衍氏。擊羽嬰於昆陽,追至葉。〔一0〕還攻武彊,〔一一〕因至滎陽。參自漢中為將軍中尉,從擊諸侯,及項王敗,還至滎陽。〔一二〕   〔一〕 鄧展曰:「武都二縣也。」   〔二〕 蘇林曰:「右扶風二縣也。斄音胎。」   〔三〕 文穎曰:「壤,地名也。」   〔四〕 師古曰:「櫟音歷。」   〔五〕 孟康曰:「縣名也。」   〔六〕 蘇林曰:「今華陰。」   〔七〕 師古曰:「在東郡。」   〔八〕 師古曰:「且音子餘反。佗音徒何反。」   〔九〕 服虔曰:「皆漢將。」師古曰:「燕,東郡之縣,故南燕國。音一千反。」   〔一0〕師古曰:「葉,南陽縣也,音式涉反。」   〔一一〕師古曰:「武彊城在陽武。」   〔一二〕師古曰:「敗謂戰彭城而敗。」   漢二年,拜為假左丞相,入屯兵關中。月餘,魏王豹反,以假丞相別與韓信東攻魏將孫速東張,〔一〕大破之。因攻安邑,得魏將王襄。擊魏王於曲陽,追至東垣,生獲魏王豹。取平陽,得豹母妻子,盡定魏地,凡五十二縣。賜食邑平陽。因從韓信擊趙相國夏說軍於鄔東,〔二〕大破之,斬夏說。韓信與故常山王張耳引兵下井陘,擊成安君陳餘,而令參還圍趙別將戚公於鄔城中。戚公出走,追斬之。乃引兵詣漢王在所。韓信已破趙,為相國,東擊齊,參以左丞相屬焉。攻破齊歷下軍,遂取臨淄。還定濟北郡,收著、漯陰、平原、鬲、盧。〔三〕已而從韓信擊龍且軍於上假密,〔四〕大破之,斬龍且,虜亞將周蘭。〔五〕定齊郡,凡得七十縣。得故齊王田廣相田光,其守相許章,及故將軍田既。〔六〕韓信立為齊王,引兵東詣陳,與漢王共破項羽,而參留平齊未服者。   〔一〕 蘇林曰:「東張屬河東。」師古曰:「遬,古速字。」   〔二〕 蘇林曰:「鄔,太原縣也。」師古曰:「說讀曰悅。鄔音一戶反,又音乙據反。」   〔三〕 師古曰:「五縣名也。時未有濟北郡,史追書之耳。著音竹庶反,又音直庶反。漯音它合反。鬲與隔同。」   〔四〕 文穎曰:「或以為高密。」   〔五〕 師古曰:「亞將,次將也。」   〔六〕 師古曰:「守相,為相居守者。」   漢王即皇帝位,韓信徙為楚王。參歸相印焉。高祖以長子肥為齊王,而以參為相國。高祖六年,與諸侯剖符,賜參爵列侯,食邑平陽萬六百三十戶,世世勿絕。   參以齊相國擊陳豨將張春,破之。黥布反,參從悼惠王將車騎十二萬,與高祖會擊黥布軍,大破之。南至蘄,還定竹邑、相、蕭、留。〔一〕   〔一〕 師古曰:「四縣名。」   參功:凡下二國,縣百二十二;得王二人,相三人,將軍六人,大莫囂、郡守、司馬、候、御史各一人。〔一〕   〔一〕 如淳曰:「囂音敖。」張晏曰:「莫敖,楚卿號也。時近六國,故有令尹、莫敖之官。」   孝惠元年,除諸侯相國法,更以參為齊丞相。參之相齊,齊七十城。天下初定,悼惠王富於春秋,參盡召長老諸先生,問所以安集百姓。而齊故諸儒以百數,〔一〕言人人殊,參未知所定。聞膠西有蓋公,〔二〕善治黃老言,〔三〕使人厚幣請之。既見蓋公,蓋公為言治道貴清靜而民自定,推此類具言之。參於是避正堂,舍蓋公焉〔四〕。其治要用黃老術,故相齊九年,齊國安集,大稱賢相。   〔一〕 師古曰:「數音所具反。」   〔二〕 師古曰:「蓋音古盍反。」   〔三〕 張晏曰:「黃帝、老子之書。」   〔四〕 師古曰:「舍,止也。」   蕭何薨,參聞之,告舍人趣治行,〔一〕「吾且入相。」居無何,使者果召參。參去,屬其後相〔二〕曰:「以齊獄市為寄,慎勿擾也。」後相曰:「治無大於此者乎?」參曰:「不然。夫獄市者,所以并容也,今君擾之,姦人安所容乎?吾是以先之。」〔三〕   〔一〕 師古曰:「舍人猶家人也,一說私屬官主家事者也。趣讀曰促,謂速也。治行,謂脩治行裝也。」   〔二〕 師古曰:「屬音之欲反。」   〔三〕 孟康曰:「夫獄市者,兼受善惡,若窮極姦人,姦人無所容竄,久且為亂。秦人極刑而天下畔,孝武峻法而獄繁,此其效也。」師古曰:「老子云『我無為,民自化;我好靜,民自正。』參欲以道化為本,不欲擾其末也。」   始參微時,與蕭何善,及為宰相,有隙。〔一〕至何且死,所推賢唯參。參代何為相國,舉事無所變更,壹遵何之約束。〔二〕擇郡國吏長大,〔三〕訥於文辭,謹厚長者,即召除為丞相史。吏言文刻深,欲務聲名,輒斥去之。〔四〕日夜飲酒。卿大夫以下吏及賓客見參不事事,〔五〕來者皆欲有言。至者,參輒飲以醇酒,〔六〕度之欲有言,復飲酒,醉而後去,〔七〕終莫得開說,〔八〕以為常。   〔一〕 師古曰:「參自以戰鬥功多,而封賞每在何後,故怨何也。」   〔二〕 師古曰:「舉,皆也,言凡事皆無變改。」   〔三〕 孟康曰:「取年長大者。」   〔四〕 師古曰:「斥,卻也。」   〔五〕 如淳曰:「不事丞相之事。」   〔六〕 師古曰:「醇酒不澆,謂厚酒也。」   〔七〕 師古曰:「度音大各反。飲音於禁反。」   〔八〕 如淳曰:「開謂有所啟白。」   相舍後園近吏舍,吏舍日飲歌呼。〔一〕從吏患之,無如何〔二〕,乃請參遊後園。聞吏醉歌呼,從吏幸相國召按之。乃反取酒張坐飲,〔三〕大歌呼與相和。   〔一〕 師古曰:「呼音火故反。其下並同。」   〔二〕 師古曰:「從吏,吏之常從相者也。從音材用反。」   〔三〕 師古曰:「張設坐席而飲也。坐音才臥反。」   參見人之有細過,掩匿覆蓋之,府中無事。   參子窋為中大夫。〔一〕惠帝怪相國不治事,以為「豈少朕與?」〔二〕乃謂窋曰:「女歸,試私從容問乃父〔三〕曰:『高帝新棄群臣,帝富於春秋,君為相國,日飲,無所請事,何以憂天下?』然無言吾告女也。」窋既洗沐歸,時間,自從其所諫參。〔四〕參怒而笞之二百,曰:「趣入侍,〔五〕天下事非乃所當言也。」至朝時,帝讓參〔六〕曰:「與窋胡治乎?〔七〕乃者我使諫君也。」〔八〕參免冠謝曰:「陛下自察聖武孰與高皇帝?」上曰:「朕乃安敢望先帝!」參曰:「陛下觀參孰與蕭何賢?」上曰:「君似不及也。」參曰:「陛下言之是也。且高皇帝與蕭何定天下,法令既明具,陛下垂拱,參等守職,遵而勿失,不亦可乎?」惠帝曰:「善。君休矣!」〔九〕   〔一〕 師古曰:「窋音張律反。」   〔二〕 師古曰:「言豈以我為年少故也。與讀曰歟。」   〔三〕 師古曰:「乃,汝也。」   〔四〕 師古曰:「間謂空隙也。自從其所,猶言自出其意也。」   〔五〕 師古曰:「趣讀曰促。」   〔六〕 師古曰:「讓,責也。」   〔七〕 師古曰:「胡,何也。言共窋為何治也。治音丈吏反。」   〔八〕 師古曰:「乃者猶言曩者。」   〔九〕 師古曰:「且令出休息。」   參為相國三年,薨,諡曰懿侯。百姓歌之曰:「蕭何為法,講若畫一;〔一〕曹參代之,守而勿失。載其清靖,民以寧壹。」〔二〕   〔一〕 文穎曰:「講或作較。」師古曰:「講,和也。畫一,言整齊也。」   〔二〕 師古曰:「載猶乘也。」   窋嗣侯,高后時至御史大夫。傳國至曾孫襄,武帝時為將軍,擊匈奴,薨。子宗嗣,有罪,完為城旦。至哀帝時,乃封參玄孫之孫本始為平陽侯,二千戶,王莽時薨。子宏嗣,建武中先降河北,封平陽侯。至今八侯。   贊曰:蕭何、曹參皆起秦刀筆吏,〔一〕當時錄錄未有奇節〔二〕。漢興,依日月之末光,〔三〕何以信謹守管籥,參與韓信俱征伐。〔四〕天下既定,因民之疾秦法,順流與之更始,二人同心,遂安海內。淮陰、黥布等已滅,唯何、參擅功名,位冠群臣,聲施後世,〔五〕為一代之宗臣,〔六〕慶流曲裔,盛矣哉!   〔一〕 師古曰:「刀所以削書也,古者用簡牒,故吏皆以刀筆自隨也。」   〔二〕 師古曰:「錄錄猶鹿鹿,言在凡庶之中也。」   〔三〕 師古曰:「易文言云『聖人作而萬物睹』,又曰『見龍在田,天下文明』。贊言何、參值漢初興,故以日月為喻耳。」   〔四〕 師古曰:「高祖出征,何每居守,故言守管籥。」   〔五〕 師古曰:「冠謂居其首。」   〔六〕 師古曰:「言為後世之所尊仰,故曰宗臣也。」 ## 漢書卷四十‧張陳王周傳第十   張良字子房,其先韓人也。大父開地,〔一〕相韓昭侯、宣惠王、襄哀王。父平,相釐王、〔二〕悼惠王。悼惠王二十三年,平卒。卒二十歲,秦滅韓。良(年)少,未宦事韓。韓破,良家僮三百人,弟死不葬,悉以家財求客刺秦王,為韓報仇,以五世相韓故。〔三〕   〔一〕 應劭曰:「大父,祖父;開地,名也。」   〔二〕 師古曰:「釐讀曰僖。」   〔三〕 師古曰:「從昭侯至悼惠王,凡五君。」   良嘗學禮淮陽,東見倉海君,〔一〕得力士,為鐵椎重百二十斤。秦皇帝東游,至博狼沙中,〔二〕良與客狙擊秦皇帝,〔三〕誤中副車。〔四〕秦皇帝大怒,大索天下,〔五〕求賊急甚。良乃更名姓,亡匿下邳。〔六〕   〔一〕 晉灼曰:「海神也。」如淳曰:「東夷君長也。」師古曰:「二說並非。蓋當時賢者之號也。良既見之,因而求得力士。」   〔二〕 服虔曰:「河南陽武南地名也,今有亭。」師古曰:「狼音浪。」   〔三〕 師古曰:「狙謂密伺之,音千豫反,字本作覷。」   〔四〕 師古曰:「副謂後乘也。」   〔五〕 師古曰:「索,搜也。索音山客反。」   〔六〕 師古曰:「更,改也。」   良嘗閒從容步游下邳圯上,〔一〕有一老父,衣褐,至良所〔二〕,直墮其履圯下,〔三〕顧謂良曰:「孺子下取履!」〔四〕良愕然,欲歐之。〔五〕為其老,乃彊忍,下取履,因跪進。父以足受之,笑去。良殊大驚。父去里所,復還,〔六〕曰:「孺子可教矣。後五日平明,與我期此。」良因怪(之),跪曰:「諾。」五日平明,良往。父已先在,怒曰:「與老人期,後,何也?去,後五日蚤會。」〔七〕五日,雞鳴往。父又先在,復怒曰:「後,何也?去,後五日復蚤來。」五日,良夜半往。有頃,父亦來,喜曰:「當如是。」出一編書,〔八〕曰:「讀是則為王者師。後十年興。十三年,孺子見我,濟北穀城山下黃石即我已。」〔九〕遂去不見。旦日視其書,乃太公兵法。良因異之,常習〔讀〕誦。   〔一〕 服虔曰:「圯音頤,楚人謂橋曰圯。」應劭曰:「汜水之上也。」文穎曰:「沂水上橋也。」師古曰:「下邳之水,非汜水也,又非沂水。服說是矣。」   〔二〕 師古曰:「褐制若裘,今道士所服者是。」   〔三〕 師古曰:「直猶故也,一曰正也。」   〔四〕 師古曰:「孺,幼也。」   〔五〕 師古曰:「愕,驚貌也。歐,擊也,音一口反。」   〔六〕 師古曰:「行一里許而還來。」   〔七〕 師古曰:「放良令去,戒以後會也。其下亦同。蚤音早。」   〔八〕 師古曰:「編謂聯次之也。聯簡牘以為書,故云一編。編音鞭。」   〔九〕 師古曰:「已,語終之辭。」   居下邳,為任俠。項伯嘗殺人,從良匿。   後十年,陳涉等起,良亦聚少年百餘人。景駒自立為楚假王,在留。良欲往從之,行道遇沛公。沛公將數千人略地下邳,遂屬焉。沛公拜良為廄將。〔一〕良數以太公兵法說沛公,沛公喜,常用其策。良為它人言,皆不省。〔二〕良曰:「沛公殆天授。」〔三〕故遂從不去。   〔一〕 服虔曰:「官名也。」   〔二〕 師古曰:「省,視也。」   〔三〕 師古曰:「殆,近也。」   沛公之薛,見項梁,共立楚懷王。良乃說項梁曰:「君已立楚後,韓諸公子橫陽君成賢,可立為王,益樹黨。」〔一〕項梁使良求韓成,立為韓王。以良為韓司徒,與韓王將千餘人西略韓地,得數城,秦輒復取之,往來為游兵潁川。   〔一〕 師古曰:「廣立六國之後共攻秦也。」   沛公之從雒陽南出轘轅,良引兵從沛公,下韓十餘城,擊楊熊軍。沛公乃令韓王成留守陽翟,與良俱南,攻下宛,西入武關。沛公欲以二萬人擊秦嶢關下軍,〔一〕良曰:「秦兵尚彊,未可輕。臣聞其將屠者子,賈豎易動以利。〔二〕願沛公且留壁,使人先行,為五萬人具食,益張旗幟諸山上,為疑兵,〔三〕令酈食其持重寶啗秦將。」〔四〕秦將果欲連和俱西襲咸陽,〔五〕沛公欲聽之。良曰:「此獨其將欲叛,士卒恐不從。不從必危,不如因其解擊之。」〔六〕沛公乃引兵擊秦軍,大破之。逐北至藍田,再戰,秦兵竟敗。遂至咸陽,秦王子嬰降沛公。   〔一〕 師古曰:「嶢音堯。」   〔二〕 師古曰:「商賈之人志無遠大,譬猶僮豎,故云賈豎。」   〔三〕 師古曰:「皆所以表己軍之多,誇示敵人。幟音式志反。」   〔四〕 師古曰:「啗音徒濫反,解在高紀。」   〔五〕 師古曰:「欲與漢王和而隨漢兵襲咸陽。」   〔六〕 師古曰:「解讀曰懈。」   沛公入秦,宮室帷帳狗馬重寶婦女以千數,意欲留居之。樊噲諫,沛公不聽。良曰:「夫秦為無道,故沛公得至此。為天下除殘去賊,宜縞素為資。〔一〕今始入秦,即安其樂,此所謂『助桀為虐』。且『忠言逆耳利於行,毒藥苦口利於病』,願沛公聽樊噲言。」沛公乃還軍霸上。   〔一〕 晉灼曰:「資,質也。欲令沛公反秦奢泰,服儉素以為資。」師古曰:「縞,白素也,音工老反。」   項羽至鴻門,欲擊沛公,項伯夜馳至沛公軍,私見良,欲與俱去。良曰:「臣為韓王送沛公,今(有事)〔事有〕急,亡去不義。」乃具語沛公。沛公大驚,曰:「為之柰何?」良曰:「沛公誠欲背項王邪?」沛公曰:「鯫生說我距關毋內諸侯,〔一〕秦地可王也,故聽之。」良曰:「沛公自度能卻項王乎?」〔二〕沛公默然,曰:「今為柰何?」良因要項伯見沛公。沛公與伯飲,為壽,結婚,令伯具言沛公不敢背項王,所以距關者,備它盜也。項羽後解,語在羽傳。   〔一〕 服虔曰:「鯫音七垢反。鯫,小人也。」臣瓚曰:「楚漢春秋鯫姓。」師古曰:「服說是也。音才垢反。」   〔二〕 師古曰:「卻音丘略反。」   漢元年,沛公為漢王,王巴蜀,賜良金百溢,〔一〕珠二斗,良具以獻項伯。漢王亦因令良厚遺項伯,使請漢中地。〔二〕項王許之。漢王之國,良送至褒中,遣良歸韓。良因說漢王燒絕棧道,〔三〕示天下無還心,以固項王意。乃使良還。行,燒絕棧道。〔四〕   〔一〕服虔曰:「二十兩曰溢。」師古曰:「秦以溢名金,若漢之論斤也。」   〔二〕 服虔曰:「本不盡與漢中,故請求之。」   〔三〕 師古曰:「棧道,閣道也。」   〔四〕 師古曰:「還謂歸還韓。且行且燒,所過之處皆燒之也。」   良歸至韓,聞項羽以良從漢王故,不遣韓王成之國,與俱東,至彭城殺之。時漢王還定三秦,良乃遺項羽書曰:「漢王失職,欲得關中,如約即止,不敢復東。」又以齊反書遺羽,曰:「齊與趙欲并滅楚。」項羽以故北擊齊。   良乃間行歸漢。漢王以良為成信侯,從東擊楚。至彭城,漢王兵敗而還。至下邑,〔一〕漢王下馬踞鞍而問曰:「吾欲捐關已東等棄之,誰可與共功者?」〔二〕良曰:「九江王布,楚梟將,〔三〕與項王有隙,彭越與齊王田榮反梁地,此兩人可急使。而漢王之將獨韓信可屬大事,當一面。〔四〕即欲捐之,捐之此三人,楚可破也。」漢王乃遣隨何說九江王布,而使人連彭越。〔五〕及魏王豹反,使韓信特將北擊之,〔六〕因舉燕、(伐)〔代〕、齊、趙。然卒破楚者,此三人力也。   〔一〕 師古曰:「梁國之縣也,今屬宋州。」   〔二〕 師古曰:「捐關以東,謂不自有其地,將以與人,令其立功,共破楚也。」   〔三〕 師古曰:「梟謂最勇健也。」   〔四〕 師古曰:「屬,委也,音之欲反。」   〔五〕 師古曰:「與相連結也。」   〔六〕 師古曰:「特,獨也。專任之使將也。」   良多病,未嘗特將兵,常為畫策臣,時時從。   漢三年,項羽急圍漢王於滎陽,漢王憂恐,與酈食其謀橈楚權。〔一〕酈生曰:「昔湯伐桀,封其後杞;武王誅紂,封其後宋。今秦無道,伐滅六國,無立錐之地。陛下誠復立六國後,此皆爭戴陛下德義,願為臣妾。德義已行,南面稱伯,〔二〕楚必斂衽而朝。」〔三〕漢王曰:「善。趣刻印,先生因行佩之。」〔四〕   〔一〕 師古曰:「橈,弱也,音女教反,其字從木。」   〔二〕 師古曰:「伯讀曰霸。」   〔三〕 師古曰:「衽,衣襟也。」   〔四〕 師古曰:「趣讀曰促。佩謂授與六國使帶也。」   酈生未行,良從外來謁漢王。漢王方食,曰:「客有為我計橈楚權者。」具以酈生計告良曰:「於子房何如?」良曰:「誰為陛下畫此計者?陛下事去矣。」漢王曰:「何哉?」良曰:「臣請借前箸以籌之。〔一〕昔湯武伐桀紂封其後者,度能制其死命也。〔二〕今陛下能制項籍死命乎?其不可一矣。武王入殷,表商容閭,〔三〕式箕子門,〔四〕封比干墓,今陛下能乎?其不可二矣。發鉅橋之粟〔五〕,散鹿臺之財,〔六〕以賜貧窮,今陛下能乎?其不可三矣。殷事以畢,偃革為軒,〔七〕倒載干戈,示不復用,今陛下能乎?其不可四矣。休馬華山之陽,示無所為,今陛下能乎?其不可五矣。息牛桃林之野,〔八〕(示)天下不復輸積,今陛下能乎?其不可六矣。且夫天下游士,(左)〔離〕親戚,棄墳墓,〔九〕去故舊,從陛下者,但日夜望咫尺之地。今乃立六國後,唯無復立者,〔一0〕游士各歸事其主,從親戚,反故舊,陛下誰與取天下乎?其不可七矣。且楚唯毋彊,六國復橈而從之,〔一一〕陛下焉得而臣之?其不可八矣。誠用此謀,陛下事去矣。」漢王輟食吐哺,罵曰:「豎儒,幾敗乃公事!」〔一二〕令趣銷印。〔一三〕   〔一〕 張晏曰:「求借所食之箸用指畫也。或曰,前世湯武箸明之事,以籌度今時之不若也。」師古曰:「或說非也。箸音直庶反。」   〔二〕 師古曰:「度音大各反。」   〔三〕 師古曰:「商容,殷賢人也。里門曰閭。表謂顯異之。」   〔四〕 師古曰:「式亦表也。一說,至其門而撫車式,所以敬之。」   〔五〕 服虔曰:「鉅橋,倉名也。」師古曰:「許慎云鉅鹿之大橋,有漕粟也。」   〔六〕 臣瓚曰:「鹿臺,臺名,今在朝歌城中。」師古曰:「劉向云鹿臺大三里,高千尺也。」   〔七〕 蘇林曰:「革者,兵車革輅。軒者,朱軒也。」如淳曰:「偃武備而治禮樂也。」   〔八〕 晉灼曰:「在弘農閺鄉南谷中。」師古曰:「山海經云『夸父之山,北有林焉,名曰桃林,廣圍三百里』,即謂此也。其山谷今在閺鄉縣東南,湖城縣西南,去湖城三十五里。」   〔九〕 師古曰:「(左)〔離〕者,言其乖避而委離之,以從漢也。」   〔一0〕師古曰:「既立六國後,土地皆盡,無以封功勞之人,故云無復立者。唯,發語之辭。」   〔一一〕服虔曰:「唯當使楚無彊,彊則六國弱而從之。」晉灼曰:「當今唯楚大,無有彊之者,若復立六國,皆橈而從之,陛下焉得而臣之乎?」師古曰:「服說是也。」   〔一二〕師古曰:「輟,止也。哺,食在口中者也。幾,近也。哺音捕。幾音鉅依反。」   〔一三〕師古曰:「趣讀曰促。」   後韓信破齊欲自立為齊王,漢王怒。良說漢王,漢王使良授齊王信印。語在信傳。   五年冬,漢王追楚至陽夏南,〔一〕戰不利,壁固陵,諸侯期不至。良說漢王,漢王用其計,諸侯皆至。語在高紀。   〔一〕 師古曰:「夏音工雅反。」   漢六年,封功臣。良未嘗有戰鬥功,高帝曰:「運籌策帷幄中,決勝千里外,子房功也。自擇齊三萬戶。」良曰:「始臣起下邳,與上會留,此天以臣授陛下。陛下用臣計,幸而時中,臣願封留足矣,不敢當三萬戶。」乃封良為留侯,與蕭何等俱封。   上已封大功臣二十餘人,其餘日夜爭功而不決,未得行封。上居雒陽南宮,從復道望見諸將〔一〕往往數人偶語。上曰:「此何語?」良曰:「陛下不知乎?此謀反耳。」上曰:「天下屬安定,何故而反?」〔二〕良曰:「陛下起布衣,與此屬取天下,今陛下已為天子,而所封皆蕭、曹故人所親愛,而所誅者皆平生仇怨。今軍吏計功,天下不足以遍封,此屬畏陛下不能盡封,又恐見疑過失及誅,故相聚而謀反耳。」上乃憂曰:「為將柰何?」良曰:「上平生所憎,群臣所共知,誰最甚者?」上曰:「雍齒與我有故怨,數窘辱我,〔三〕我欲殺之,為功多,不忍。」良曰:「今急先封雍齒,以示群臣,群臣見雍齒先封,則人人自堅矣。」於是上置酒,封雍齒為什方侯〔四〕,而急趣丞相御史定功行封。〔五〕群臣罷酒,皆喜曰:「雍齒且侯,我屬無患矣。」   〔一〕 師古曰:「復讀曰複。」   〔二〕 師古曰:「屬,近也,言近始安。屬音之欲反。」   〔三〕 服虔曰:「未起之時與我有故怨也。」師古曰:「每以勇力困辱高祖。」   〔四〕 蘇林曰:「漢中縣也。」師古曰:地理志屬廣漢,非漢中也。今則屬益州。什音十。」   〔五〕 師古曰:「趣音促。」   劉敬說上都關中,上疑之。左右大臣皆山東人,多勸上都雒陽:「雒陽東有成皋,西有殽黽,〔一〕背河鄉雒,其固亦足恃。」〔二〕良曰:「雒陽雖有此固,其中小,不過數百里,田地薄,四面受敵,此非用武之國。夫關中左殽函,右隴蜀,沃野千里,〔三〕南有巴蜀之饒,北有胡苑之利,〔四〕阻三面而固守,獨以一面東制諸侯。諸侯安定,河、渭漕輓天下,西給京師;〔五〕諸侯有變,順流而下,足以委輸。此所謂金城千里,天府之國。〔六〕劉敬說是也。」於是上即日駕,西都關中。   〔一〕 師古曰:「殽,山也。黽,池也,音湎。」   〔二〕 師古曰:「鄉讀曰嚮。」   〔三〕 師古曰:「沃者,溉灌也。言其土地皆有溉灌之利,故云沃野。」   〔四〕 師古曰:「謂安定、北地、上郡之北與胡相接之地,可以畜牧者也。養禽獸謂之苑。」   〔五〕 師古曰:「輓,引也。輓音晚。」   〔六〕 師古曰:「財物所聚謂之府。言關中之地物產饒多,可備贍給,故稱天府也。」   良從入關,性多疾,即道引不食穀,〔一〕閉門不出歲餘。   〔一〕 孟康曰:「服辟穀藥而靜居行氣。道讀曰導。」   上欲廢太子,立戚夫人子趙王如意。大臣多爭,未能得堅決也。呂后恐,不知所為。或謂呂后曰:「留侯善畫計,上信用之。」呂后乃使建成侯呂澤劫良,曰:「君常為上謀臣,今上日欲易太子,〔一〕君安得高枕而臥?」〔二〕良曰:「始上數在急困之中,幸用臣策;今天下安定,以愛欲易太子,骨肉之間,雖臣等百人何益!」呂澤彊要曰:「為我畫計。」良曰:「此難以口舌爭也。顧上有所不能致者四人。〔三〕四人年老矣,皆以上嫚娒士,〔四〕故逃匿山中,義不為漢臣。然上高此四人。今公誠能毋愛金玉璧帛,令太子為書,卑辭安車,因使辨士固請,宜來。〔五〕來,以為客,時從入朝,令上見之,則一助也。」於是呂后令呂澤使人奉太子書,卑辭厚禮,迎此四人。四人至,客建成侯所。   〔一〕 師古曰:「言日日欲易之。」   〔二〕 師古曰:「安,焉也。」   〔三〕 師古曰:「顧,念也。四人,謂園公、綺里季、夏黃公、甪里先生,所謂商山四皓也。」   〔四〕 師古曰:「嫚與慢同。娒,古侮字。」   〔五〕 師古曰:「宜應得其來。」   漢十一年,黥布反,上疾,欲使太子往擊之。四人相謂曰:「凡來者,將以存太子。太子將兵,事危矣。」乃說建成侯曰:「太子將兵,有功即位不益,〔一〕無功則從此受禍。且太子所與俱諸將,皆與上定天下梟將也,今乃使太子將之,此無異使羊將狼,皆不肯為用,其無功必矣。臣聞『母愛者子抱』,今戚夫人日夜侍御,趙王常居前,上〔曰〕『終不使不肖子居愛子上』,明〔其〕代太子位必矣。君何不急請呂后承間為上泣〔二〕言:『黥布,天下猛將,善用兵,今諸將皆陛下故等夷,〔三〕乃令太子將,此屬莫肯為用,且布聞之,鼓行而西耳。〔四〕上雖疾,彊載輜車,臥而護之,〔五〕諸將不敢不盡力。上雖苦,彊為妻子計。』」於是呂澤夜見呂后。呂后承間為上泣而言,如四人意。上曰:「吾惟之,豎子固不足遣,〔六〕乃公自行耳。」〔七〕於是上自將而東,群臣居守,皆送至霸上。良疾,強起至曲郵,〔八〕見上曰:「臣宜從,疾甚。楚人剽疾,願上慎毋與楚爭鋒。」〔九〕因說上令太子為將軍監關中兵。上謂「子房雖疾,彊臥傅太子」。是時叔孫通已為太傅,良行少傅事。   〔一〕 師古曰:「太子嗣君,貴已極矣,雖更立功,位無加益矣。」   〔二〕 師古曰:「因空隙之時。」   〔三〕 師古曰:「夷,平也,言故時皆齊等。」   〔四〕 師古曰:「擊鼓而行,言無所畏。」   〔五〕 師古曰:「輜車,衣車也。護謂監領諸將。」   〔六〕 師古曰:「惟,思也。」   〔七〕 師古曰:「乃公,汝父也。」   〔八〕 師古曰:「在新豐西,今俗謂之郵頭。」   〔九〕 師古曰:「剽音匹妙反。」   漢十二年,上從破布歸,疾益甚,愈欲易太子。良諫不聽,因疾不視事。叔孫太傅稱說引古,以死爭太子。上陽許之,猶欲易之。及宴,置酒,太子侍。四人者從太子,年皆八十有餘,須眉皓白,衣冠甚偉。〔一〕上怪,問曰:「何為者?」四人前對,各言其姓名。上乃驚曰:「吾求公,避逃我,今公何自從吾兒游乎?」四人曰:「陛下輕士善罵,臣等義不辱,故恐而亡匿。今聞太子仁孝,恭敬愛士,天下莫不延頸願為太子死者,故臣等來。」上曰:「煩公幸卒調護太子。」〔二〕   〔一〕 師古曰:「所以謂之四皓。」   〔二〕 師古曰:「調謂和平之,護謂保安之。」   四人為壽已畢,趨去。上目送之,〔一〕召戚夫人指視曰:〔二〕「我欲易之,彼四人為之輔,羽翼已成,難動矣。呂氏真乃主矣。」〔三〕戚夫人泣涕,上曰:「為我楚舞,吾為若楚歌。」〔四〕歌曰:「鴻鵠高飛,一舉千里。〔五〕羽翼以就,橫絕四海。〔六〕橫絕四海,又可奈何!雖有矰繳,尚安所施!」〔七〕歌數闋,〔八〕戚夫人歔欷流涕,〔九〕上起去,罷酒。竟不易太子者,良本招此四人之力也。   〔一〕 師古曰:「以目瞻之訖其出也。」   〔二〕 師古曰:「視讀曰示。」   〔三〕 師古曰:「乃,汝也。」   〔四〕 師古曰:「若亦汝也。」   〔五〕 師古曰:「鵠音胡督反。」   〔六〕 師古曰:「就,成也。絕謂飛而直度也。」   〔七〕 師古曰:「繳,弋射也。其矢為矰。矰音增。繳音之若反。」   〔八〕 師古曰:「闋,盡也。曲終為闋,音口穴反。」   〔九〕 師古曰:「歔音虛,欷音稀,又音許氣反。」   良從上擊代,出奇計下馬邑,及立蕭相國,〔一〕所與從容言天下事甚眾,〔二〕非天下所以存亡,故不著。〔三〕良乃稱曰:「家世相韓,及韓滅,不愛萬金之資,為韓報仇彊秦,天下震動。今以三寸舌為帝者師,封萬戶,位列侯,此布衣之極,於良足矣。願棄人間事,欲從赤松子游耳。」〔四〕乃學道,欲輕舉。〔五〕高帝崩,呂后德良,乃彊食之,〔六〕曰:「人生一世〔間〕,如白駒之過隙,〔七〕何自苦如此!」良不得已,彊聽食。後六歲薨。諡曰文成侯。   〔一〕 服虔曰:「何時未為相國,良勸高祖立之。」   〔二〕 師古曰:「從音千容反。」   〔三〕 師古曰:「著謂書之於史。著音竹助反。」   〔四〕 師古曰:「赤松子,仙人號也,神農時為雨師,服水玉,教神農能入火自燒。至昆山上,常止西王母石室,隨風雨上下。炎帝少女追之,亦得仙俱去。」   〔五〕 師古曰:「道謂仙道。」   〔六〕 師古曰:「食讀曰飤。」   〔七〕 師古曰:「解在魏豹傳。」   良始所見下邳圯上老父與書者,後十三歲從高帝過濟北,果得穀城山下黃石,取而寶祠之。及良死,并葬黃石。每上冢伏臘祠黃石。   子不疑嗣侯。孝文三年坐不敬,國除。   陳平,陽武戶牖鄉人也。〔一〕少時家貧,好讀書,治黃帝、老子之術。有田三十畝,與兄伯居。伯常耕田,縱平使游學。平為人長大美色,人或謂平:「貧何食而肥若是?」其嫂疾平之不親家生產,曰:「亦食糠覈耳。〔二〕有叔如此,不如無有!」伯聞之,逐其婦棄之。   〔一〕 師古曰:「陽武,縣名,屬陳留。戶牖者,其鄉名。」   〔二〕 孟康曰:「覈,麥糠中不破者也。」晉灼曰:「覈音紇。京師人謂麤屑為紇頭。」   及平長,可取婦,富人莫與者,貧者平亦媿之。久之,戶牖富人張負有女孫,五嫁夫輒死,人莫敢取,平欲得之。邑中有大喪,平家貧侍喪,以先往後罷為助。張負既見之喪所,獨視偉平,〔一〕平亦以故後去。負隨平至其家,家乃負郭窮巷,〔二〕以席為門,然門外多長者車轍。張負歸,謂其子仲曰:「吾欲以女孫予陳平。」仲曰:「平貧不事事,〔三〕一縣中盡笑其所為,獨柰何予之女?」負曰:「固有美如陳平長貧者乎?」卒與女。為平貧,乃假貸幣以聘,〔四〕予酒肉之資以內婦。負戒其孫曰:「毋以貧故,事人不謹。事兄伯如事乃父,事嫂如事乃母。」〔五〕平既取張氏女,資用益饒,游道日廣。   〔一〕 師古曰:「視而悅其奇偉。」   〔二〕 師古曰:「負謂偝也。」   〔三〕 師古曰:「不事產業之事。」   〔四〕 師古曰:「貸音土戴反。」   〔五〕 師古曰:「乃,汝也。」   里中社,平為宰,〔一〕分肉甚均。里父老曰:「善,陳孺子之為宰!」平曰:「嗟乎,使平得宰天下,亦如此肉矣!」   〔一〕 師古曰:「主切割肉也。」   陳涉起王,使周市略地,立魏咎為魏王,與秦軍相攻於臨濟。平已前謝兄伯,〔一〕從少年往事魏王咎,為太僕。說魏王,王不聽。人或讒之,平亡去。   〔一〕 服虔曰:「謝語其兄伯,往事魏也。」   項羽略地至河上,平往歸之,從入破秦,賜爵卿。〔一〕項羽之東王彭城也,漢王還定三秦而東。殷王反楚,項羽乃以平為信武君,將魏王客在楚者往擊,殷降而還。項王使項悍拜平為都尉,〔二〕賜金二十溢。居無何,〔三〕漢攻下殷。項王怒,將誅定殷者。平懼誅,乃封其金與印,使使歸項王,而平身間行杖劍亡。度河,船人見其美丈夫,獨行,疑其亡將,要下當有寶器金玉,目之,欲殺平。平心恐,乃解衣臝而佐刺船。〔四〕船人知其無有,乃止。   〔一〕 張晏曰:「禮秩如卿,不治事。」   〔二〕 師古曰:「悍音下旦反。」   〔三〕 師古曰:「無何,猶言無幾時。」   〔四〕 師古曰:「自露其形,示無所懷挾。」   平遂至脩武降漢,因魏無知求見漢王,漢王召入。是時,萬石君石奮為中涓,受平謁。平等十人俱進,賜食。王曰:「罷,就舍矣。」平曰:「臣為事來,所言不可以過今日。」於是漢王與語而說之,〔一〕問曰:「子居楚何官?」平曰:「為都尉。」是日拜平為都尉,使參乘,典護軍。諸將盡讙,〔二〕曰:「大王一日得楚之亡卒,未知高下,而即與共載,使監護長者!」漢王聞之,愈益幸平,遂與東伐項王。至彭城,為楚所敗,引師而還。收散兵至滎陽,以平為亞將,屬韓王信,軍廣武。   〔一〕 師古曰:「說讀曰悅。」   〔二〕 師古曰:「讙囂而議也。」   絳、灌等或讒平曰:〔一〕「平雖美丈夫,如冠玉耳,其中未必有也。〔二〕聞平居家時盜其嫂;〔三〕事魏王不容,亡而歸楚;歸楚不中,又亡歸漢。〔四〕今大王尊官之,令護軍。臣聞平使諸將,金多者得善處,金少者得惡處。平,反覆亂臣也,願王察之。」漢王疑之,以讓無知,問曰:「有之乎?」無知曰:「有。」漢王曰:「公言其賢人何也?」對曰:「臣之所言者,能也;陛下所問者,行也。今有尾生、孝已之行,〔五〕而無益於勝敗之數,陛下何暇用之乎?今楚漢相距,臣進奇謀之士,顧其計誠足以利國家耳。〔六〕盜嫂受金又安足疑乎?」漢王召平而問曰:「吾聞先生事魏不遂,事楚而去,〔七〕今又從吾游,信者固多心乎?」平曰:「臣事魏王,魏王不能用臣說,故去事項王。項王不信人,其所任愛,非諸項即妻之昆弟,雖有奇士不能用。臣居楚聞漢王之能用人,故歸大王。臝身來,不受金無以為資。誠臣計畫有可采者,願大王用之;使無可用者,大王所賜金具在,請封輸官,得請骸骨。」漢王乃謝,厚賜,拜以為護軍中尉,盡護諸將。諸將乃不敢復言。   〔一〕 師古曰:「舊說云,絳,絳侯周勃也,灌,灌嬰也。而楚漢春秋高祖之臣別有絳灌,疑昧之文,不可據也。」   〔二〕 孟康曰:「飾冠以玉,光好外見,中非所有也。」   〔三〕 師古曰:「盜猶私也。」   〔四〕 師古曰:「中音竹仲反。」   〔五〕 如淳曰:「孝已,高宗之子,有孝行。」師古曰:「尾生,古之信士,一說即微生高。」   〔六〕 師古曰:「顧,念也。」   〔七〕 師古曰:「遂猶竟(也)。」   其後,楚急擊,絕漢甬道,圍漢王於滎陽城。漢王患之,請割滎陽以西和。項王弗聽。漢王謂平曰:「天下紛紛,何時定乎?」平曰:「項王為人,恭敬愛人,士之廉節好禮者多歸之。至於行功賞爵邑,重之,〔一〕士亦以此不附。今大王嫚而少禮,士之廉節者不來;然大王能饒人以爵邑,士之頑頓耆利無恥者亦多歸漢。〔二〕誠各去兩短,集兩長,天下指麾即定矣。然大王資侮人,〔三〕不能得廉節之士。顧楚有可亂者,〔四〕彼項王骨鯁之臣亞父、鍾離眛、龍且、周殷之屬,〔五〕不過數人耳。大王能出捐數萬斤金,行反間,間其君臣,以疑其心,〔六〕項王為人意忌信讒,必內相誅。漢因舉兵而攻之,破楚必矣。」漢王以為然,乃出黃金四萬斤予平,恣所為,不問出入。   〔一〕 師古曰:「言愛惜之。」   〔二〕 如淳曰:「頑頓,謂無廉隅也。」師古曰:「頓讀曰鈍。耆讀曰嗜。」   〔三〕 師古曰:「資謂天性也。㑄,古侮字。」   〔四〕 師古曰:「顧,念也。」   〔五〕 師古曰:「眛音秣。且音子閭反。」   〔六〕 師古曰:「間音居莧反。」   平既多以金縱反間於楚軍,宣言諸將鍾離眛等為項王將,功多矣,然終不得列地而王,欲與漢為一,以滅項氏,分王其地。項王果疑之,使使至漢。漢為太牢之具,舉進,見楚使,〔一〕即陽驚曰:「以為亞父使,乃項王使也!」復持去,以惡草具進楚使。〔二〕使歸,具以報項王,果大疑亞父。亞父欲急擊下滎陽城,項王不信,不肯聽亞父。亞父聞項王疑之,乃大怒曰:「天下事大定矣,君王自為之!願乞骸骨歸!」歸未至彭城,疽發背而死。〔三〕   〔一〕 師古曰:「舉鼎俎而來。」   〔二〕 服虔曰:「去肴肉,更以惡草之具。」   〔三〕 師古曰:「疽,峭瘡也,音千余反。」   平乃夜出女子二千人滎陽東門,楚因擊之。平乃與漢王從城西門出去。遂入關,收聚兵而復東。   明年,淮陰侯信破齊,自立為假齊王,使使言之漢王。漢王怒而罵,平躡漢王。〔一〕漢王寤,乃厚遇齊使,使張良往立信為齊王。於是封平以戶牖鄉。用其計策,卒滅楚。   〔一〕 孟康曰:「躡謂躡漢王足。」   漢六年,人有上書告楚王韓信反。高帝問諸將,諸將曰:「亟發兵阬豎子耳。」〔一〕高帝默然。以問平,平固辭謝,曰:「諸將云何?」上具告之。平曰:「人之上書言信反,人有聞知者乎?」曰:「未有。」曰:「信知之乎?」曰:「弗知。」平曰:「陛下兵精孰與楚?」〔二〕上曰:「不能過也。」平曰:「陛下將用兵有能敵韓信者乎?」上曰:「莫及也。」平曰:「今兵不如楚精,將弗及,而舉兵擊之,是趣之戰也,〔三〕竊為陛下危之。」上曰:「為之柰何?」平曰:「古者天子巡狩,會諸侯。南方有雲夢,〔四〕陛下弟出偽游雲夢,〔五〕會諸侯於陳。陳,楚之西界,信聞天子以好出游,其勢必郊迎謁。〔六〕而陛下因禽之,特一力士之事耳。」高帝以為然,乃發使告諸侯會陳,「吾將南游雲夢」。上因隨以行。行至陳,楚王信果郊迎道中。高帝豫具武士,見信,即執縛之。語在信傳。   〔一〕 師古曰:「亟,急也,音居力反。」   〔二〕 師古曰:「與,如也。」   〔三〕 師古曰:「趣讀曰促。」   〔四〕 師古曰:「楚澤名。夢音莫風反,又讀如本字。」   〔五〕 師古曰:「弟,但也,語聲急也。它皆類此。」   〔六〕 師古曰:「出〔其〕郊遠迎謁也。」   遂會諸侯於陳。還至雒陽,與功臣剖符定封,封平為戶牖侯,世世勿絕。平辭曰:「此非臣之功也。」上曰:「吾用先生計謀,戰勝克敵,非功而何?」平曰:「非魏無知臣安得進?」上曰:「若子可謂不背本矣!」〔一〕乃復賞魏無知。   〔一〕 師古曰:「若,如也。」   其明年,平從擊韓王信於代。至平城,為匈奴圍,七日不得食。高帝用平奇計,使單于閼氏解,圍以得開。〔一〕高帝既出,其計祕,世莫得聞。高帝南過曲逆,〔二〕上其城,望室屋甚大,曰:「壯哉縣!吾行天下,獨見雒陽與是耳。」顧問御史:「曲逆戶口幾何?」對曰:「始秦時三萬餘戶,間者兵數起,多亡匿,今見五千餘戶。」於是(召)〔詔〕御史,更封平為曲逆侯,盡食之,除前所食戶牖。   〔一〕 師古曰:「閼氏音焉支。」   〔二〕 孟康曰:「中山蒲陰縣。」   平自初從,至天下定後,常以護軍中尉從擊臧荼、陳豨、黥布。凡六出奇計,輒益邑封。奇計或頗祕,世莫得聞也。   高帝從擊布軍還,病創,徐行至長安。燕王盧綰反,上使樊噲以相國將兵擊之。既行,人有短惡噲者。〔一〕高帝怒曰:「噲見吾病,乃幾我死也!」〔二〕用平計,召絳侯周勃受詔床下,曰:「〔陳〕平乘馳傳載勃代噲將,〔三〕平至軍中即斬噲頭!」二人既受詔,馳傳未至軍,行計曰:「樊噲,帝之故人,功多,〔四〕又呂后女弟呂須夫,有親且貴,帝以忿怒故欲斬之,即恐後悔。寧囚而致上,令上自誅之。」未至軍,為壇,以節召樊噲。噲受詔,即反接,〔五〕載檻車詣長安,而令周勃代將兵定燕。   〔一〕 師古曰:「陳其短失過惡於上,謂譖毀之。它皆類此。」   〔二〕 孟康曰:「幾幸我死也。幾音冀。」   〔三〕 師古曰:「傳音張戀反。」   〔四〕 師古曰:「行計,謂於道中且計也。」   〔五〕 師古曰:「反縛兩手也。」   平行聞高帝崩,〔一〕平恐呂后及呂須怒,乃馳傳先去。逢使者詔平與灌嬰屯於滎陽。平受詔,立復馳至宮,哭殊悲,因奏事喪前。呂后哀之,曰:「君出休矣!」平畏讒之就,〔二〕因固請之,得宿衛中。太后乃以為郎中令,日傅教帝。〔三〕是後呂須讒乃不得行。樊噲至,即赦復爵邑。   〔一〕 師古曰:「未至京師,於道中聞高帝崩。」   〔二〕 師古曰:「就,成也,言畏讒毒己者得(其成)〔成其〕計。」   〔三〕 如淳曰:「傅相之。」   惠帝六年,相國曹參薨,安國侯王陵為右丞相,平為左丞相。   王陵,沛人也。始為縣豪,高祖微時兄事陵。及高祖起沛,入咸陽,陵亦聚黨數千人,居南陽,不肯從沛公。及漢王之還擊項籍,陵乃以兵屬漢。項羽取陵母置軍中,陵使至,則東鄉坐陵母,欲以招陵。〔一〕陵母既私送使者,泣曰:「願為老妾語陵,善事漢王。漢王長者,毋以老妾故持二心。妾以死送使者。」遂伏劍而死。項王怒,亨陵母。陵卒從漢王定天下。以善雍齒,雍齒,高祖之仇,陵又本無從漢之意,以故後封陵,為安國侯。   〔一〕 師古曰:「鄉讀曰嚮。」   陵為人少文任氣,好直言。為右丞相二歲,惠帝崩。高后欲立諸呂為王,問陵。陵曰:「高皇帝刑白馬而盟曰:『非劉氏而王者,天下共擊之。』今王呂氏,非約也。」太后不說。〔一〕問〔左〕丞相平及絳侯周勃等,皆曰:「高帝定天下,王子弟;今太后稱制,欲王昆弟諸呂,無所不可。」太后喜。罷朝,陵讓平、勃曰:「始與高帝唼血而盟,諸君不在邪?〔二〕今高帝崩,太后女主,欲王呂氏,諸君縱欲阿意背約,何面目見高帝於地下乎!」平曰:「於面折廷爭,臣不如君;〔三〕全社稷,定劉氏後,君亦不如臣。」陵無以應之。於是呂太后欲廢陵,乃陽遷陵為帝太傅,實奪之相權。陵怒,謝病免,杜門竟不朝請,〔四〕十年而薨。   〔一〕 師古曰:「說讀曰悅。」   〔二〕 師古曰:「唼,小歠也,音所甲反。」   〔三〕 師古曰:「廷爭,謂當朝廷而諫爭。」   〔四〕 師古曰:「杜,塞也,閉塞其門也。請音才性反。杜字本作〈度夂〉,音同。」   陵之免,呂太后徙平為右丞相,以辟陽侯審食其為左丞相。〔一〕食其亦沛人也。漢王之敗彭城西,楚取太上皇、呂后為質,食其以舍人侍呂后。其後從破項籍為侯,幸於呂太后。及為相,不治,〔二〕監宮中,如郎中令,公卿百官皆因決事。   〔一〕 師古曰:「食其音異基。」   〔二〕 鄭氏曰:「不立治處,使止宮中也。」李奇曰:「不治丞相職事也。」師古曰:「李說是也。」   呂須常以平前為高帝謀執樊噲,數讒平曰:「為丞相不治事,日飲醇酒,戲婦人。」平聞,日益甚。呂太后聞之,私喜。面質呂須於平前,〔一〕曰:「鄙語曰『兒婦人口不可用』,顧君與我何如耳,無畏呂須之譖。」〔二〕   〔一〕 師古曰:「質,對也。」   〔二〕 師古曰:「顧,念也。」   呂太后多立諸呂為王,平偽聽之。〔一〕及呂太后崩,平與太尉勃合謀,卒誅諸呂,立文帝,平本謀也。審食其免相,文帝立,舉以為相。〔二〕   〔一〕 師古曰:「謂且順從之,不乖牾也。」   〔二〕 如淳曰:「舉猶皆也。眾人之議皆以為勃、平功多矣。」師古曰:「言文帝以平、勃俱舊臣,有功,皆欲以為相。」   太尉勃親以兵誅呂氏,功多;平欲讓勃位,乃謝病。文帝初立,怪平病,問之。平曰:「高帝時,勃功不如臣;及誅諸呂,臣功亦不如勃。願以相讓勃。」於是乃以太尉勃為右丞相,位第一;平徙為左丞相,位第二。賜平金千斤,益封三千戶。   居頃之,上益明習國家事,朝而問右丞相勃曰:「天下一歲決獄幾何?」〔一〕勃謝不知。問「天下錢穀一歲出入幾何?」勃又謝不知。汗出洽背,〔二〕媿不能對。上亦問左丞相平。平曰:「(各)有主者。」上曰:「主者為誰乎?」平曰:「陛下即問決獄,責廷尉;問錢穀,責治粟內史。」上曰:「苟各有主者,而君所主何事也?」平謝曰:「主臣!〔三〕陛下不知其駑下,使待罪宰相。〔四〕宰相者,上佐天子理陰陽,順四時,下遂萬物之宜,〔五〕外填撫四夷諸侯,內親附百姓,使卿大夫各得任其職也。」上稱善。勃大慚,出而讓平曰:「君獨不素教我乎!」平笑曰:「君居其位,獨不知其任邪?且陛下即問長安盜賊數,又欲彊對邪?」於是絳侯自知其能弗如平遠矣。居頃之,勃謝(病請)免相,而平顓為丞相。〔六〕   〔一〕 師古曰:「臨朝問也。幾音居豈反。」   〔二〕 師古曰:「洽,霑也。」   〔三〕 文穎曰:「惶恐之辭也,猶今言死罪也。」孟康曰:「主臣,主群臣也,若今言人主。」晉灼曰:「主,擊也。臣,服也。言其擊服,惶恐之辭。」師古曰:「文、晉二說是也。」   〔四〕 師古曰:「駑,凡馬之稱,非駿者也,故以自喻。駑音奴。」   〔五〕 師古曰:「遂,申也。」   〔六〕 師古曰:「顓與專同。」   孝文二年,平薨,諡曰獻侯。傳子至曾孫何,坐略人妻棄(主)〔市〕。王陵亦至玄孫,坐酎金國除。辟陽侯食其免後三歲而為淮南王所殺,文帝令其子平嗣侯。淄川王反,辟陽近淄川,平降之,國除。   始平曰:「我多陰謀,道家之所禁。〔一〕吾世即廢,亦已矣,終不能復起,以吾多陰禍也。」其後曾孫陳掌以衛氏親戚貴,〔二〕願得續封,然終不得也。   〔一〕 師古曰:「此平謂陳平。」   〔二〕 師古曰:「掌妻,衛子夫之姊。」   周勃,沛人。其先卷人也,〔一〕徙沛。勃以織薄曲為生,〔二〕常以吹簫給喪事,〔三〕材官引強。〔四〕   〔一〕 師古曰:「卷,縣名也,地理志屬河南,音丘權反。其下亦同。」   〔二〕 蘇林曰:「薄一名曲。月令曰『具曲植』。」師古曰:「許慎云葦薄為曲也。」   〔三〕 師古曰:「吹簫以樂喪賓,若樂人也。」   〔四〕 服虔曰:「能引強弓弩官也。」孟康曰:「如今挽強司馬也。」師古曰:「強音其兩反。」   高祖為沛公初起,勃以中涓從攻胡陵,下方與。〔一〕方與反,與戰,卻敵。攻豐。擊秦軍碭東。還軍留及蕭。復攻碭,破之。下下邑,先登。賜爵五大夫。攻(蘭)〔蒙〕、虞,取之。擊章邯車騎殿。〔二〕略定魏地。攻轅戚、東緍,以往至栗,〔三〕取之。攻齧桑,先登。擊秦軍阿下,破之。追至濮陽,下蘄城。攻都關、定陶,襲取宛朐,得單父令。〔四〕夜襲取臨濟,攻壽張,以前至卷,破李由雍丘下。攻開封,先至城下為多。〔五〕後章邯破項梁,沛公與項羽引兵東如碭。自初起沛還至碭,一歲二月。楚懷王封沛公號武安侯,為碭郡長。沛公拜勃為襄賁令。〔六〕從沛公定魏地,攻東郡尉於成武,破之。攻長社,先登。攻潁陽、緱氏,絕河津。擊趙賁軍尸北。〔七〕南攻南陽守齮,破武關、嶢關。攻秦軍於藍田。至咸陽,滅秦。   〔一〕 師古曰:「音房豫。」   〔二〕 師古曰:「殿之言填也,謂鎮軍後以扞敵。勃擊破章邯之殿兵也。殿音丁見反。」   〔三〕 師古曰:「緍音昏。」   〔四〕 師古曰:「音善甫。」   〔五〕 文穎曰:「勃士卒至者多也。」如淳曰:「周禮『戰功曰多』。」師古曰:「多謂功多也。」   〔六〕 師古曰:「賁音肥。」   〔七〕 師古曰:「賁音奔。尸即尸鄉。」   項羽至,以沛公為漢王。漢王賜勃爵為威武侯。從入漢中,拜為將軍。還定三秦,賜食邑懷德。攻槐里、好畤,最。〔一〕北擊趙賁、內史保於咸陽,最。北救漆。〔二〕擊章平、姚卬軍。西定汧〔三〕還下郿、頻陽。〔四〕圍章邯廢丘,破之。西擊益已軍,破之〔五〕。攻上邽。〔六〕東守嶢關。擊項籍。攻曲遇,最。〔七〕還守敖倉,追籍。籍已死,因東定楚地泗水、東海郡,凡得二十二縣。還守雒陽、櫟陽,賜與潁陰侯共食鍾離。以將軍從高祖擊燕王臧荼,破之易下。所將卒當馳道為多。〔八〕賜爵列侯,剖符世世不絕。食絳八千二百八十戶。   〔一〕 如淳曰:「於將率之中功為最也。」   〔二〕 師古曰:「漆,扶風縣。」   〔三〕 師古曰:「汧亦扶風縣,音口肩反。」   〔四〕 師古曰:「郿即岐州郿縣也。頻陽在櫟陽東北。郿音媚。」   〔五〕 如淳曰:「章邯將也。」   〔六〕 師古曰:「邽音圭。」   〔七〕 師古曰:「曲音丘禹反。遇音顒。」   〔八〕 師古曰:「當高祖所行之前。」   以將軍從高帝擊韓王信於代,降下霍人。以前至武泉,〔一〕擊胡騎,破之武泉北。轉攻韓信軍銅鞮,破之。還,降太原六城。擊韓信胡騎晉陽下,破之,下晉陽。後擊韓信軍於硰石,〔二〕破之,追北八十里。還攻樓煩三城,因擊胡騎平城下,所將卒當馳道為多。勃遷為太尉。   〔一〕 孟康曰:「縣屬雲中也。」   〔二〕 應劭曰:「硰音沙。」孟康曰:「地名也。」齊恭曰:「硰音赤坐反。」師古曰:「齊音是也。」   〔擊〕陳豨,屠馬邑。所將卒斬豨將軍乘馬降。〔一〕轉擊韓信、陳豨、趙利軍於樓煩,破之。得豨將宋最、鴈門守圂。〔二〕因轉攻得雲中守遫、丞相箕肄、將軍博。〔三〕定鴈門郡十七縣,雲中郡十二縣。因復擊豨靈丘,破之,斬豨丞相程縱、將軍陳武、都尉高肄。定代郡九縣。   〔一〕 師古曰:「姓乘馬,名降也。乘音食孕反。」   〔二〕 師古曰:「圂者,鴈門守之名,音下頓反。」   〔三〕 師古曰:「遫,古速字也。肄音弋二反。博者,亦豨將之名也。」   燕王盧綰反,勃以相國代樊噲將,擊下薊,〔一〕得綰大將抵、丞相偃、守陘、〔二〕太尉弱、御史大夫施屠渾都。〔三〕破綰軍上蘭,後擊綰軍沮陽。〔四〕追至長城,定上谷十二縣,右北平十六縣,遼東二十九縣,漁陽二十二縣。最從高帝得相國一人,〔五〕丞相二人,將軍、二千石各三人;別破軍二,下城三,定郡五,縣七十九,得丞相、大將各一人。   〔一〕 師古曰:「即幽州薊縣也,音計。」   〔二〕 張晏曰:「盧綰郡守,陘其名也。」師古曰:「陘音刑。」   〔三〕 師古曰:「姓施屠,名渾都。渾音胡昆反。」   〔四〕 服虔曰:「沮音阻。」師古曰:「縣名,屬上谷。」   〔五〕 師古曰:「最者,凡也。總言其攻戰克獲之數。」   勃為人木強敦厚,〔一〕高帝以為可屬大事。〔二〕勃不好文學,每召諸生說士,東鄉坐責之:〔三〕「趣為我語。」〔四〕其椎少文如此。〔五〕   〔一〕 師古曰:「木謂質樸。強音其兩反。」   〔二〕 師古曰:「屬,委也,音之欲反。」   〔三〕 如淳曰:「勃自東鄉,責諸生說士,不以賓主之禮也。」師古曰:「鄉讀曰嚮。」   〔四〕 蘇林曰:「音趣舍。」臣瓚曰:「令直言勿稱經書也。」師古曰:「二說皆非也。趣讀曰促。謂令速言也。」   〔五〕 服虔曰:「謂訥鈍也。」應劭曰:「今俗名拙語為椎儲。」師古曰:「椎謂樸鈍如椎也。音直推反。」   勃既定燕而歸,高帝已崩矣,以列侯事惠帝。惠帝六年,置太尉官,以勃為太尉。十年,高后崩。呂祿以趙王為漢上將軍,呂產以呂王為相國,秉權,欲危劉氏。勃與丞相平、朱虛侯章共誅諸呂。語在高后紀。   於是陰謀(乃)〔以〕為「少帝及濟川、淮陽、恆山王皆非惠帝子,呂太后以計詐名它人子,殺其母,養之後宮,令孝惠子之,立以為後,用彊呂氏。今已滅諸呂,少帝即長用事,吾屬類無矣,〔一〕不如視諸侯賢者立之。」遂迎立代王,是為孝文皇帝。   〔一〕 師古曰:「云被誅滅無遺種。」   東牟侯興居,朱虛侯章弟也,曰:「誅諸呂,臣無功,請得除宮。」乃與太僕汝陰滕公入宮。滕公前謂少帝曰:「足下非劉氏,不當立。」乃顧麾左右執戟,皆仆兵罷。〔一〕有數人不肯去,(官)〔宦〕者令張釋諭告,亦去。〔二〕滕公召乘輿車載少帝出。少帝曰:「欲持我安之乎?」〔三〕滕公曰:「就舍少府。」乃奉天子法駕,迎皇帝代邸,報曰:「宮謹除。」皇帝入未央宮,有謁者十人持戟衛端門,〔四〕曰:「天子在也,足下何為者?」不得入。太尉往喻,乃引兵去,皇帝遂入。是夜,有司分部誅濟川、淮陽、常山王及少帝於邸。   〔一〕 師古曰:「仆,頓也,音赴。」   〔二〕 師古曰:「荊燕吳傳云張擇,今此作釋,參錯不同,未知孰是也?」   〔三〕 師古曰:「言往何所也。」   〔四〕 師古曰:「端門,殿之正門。」   文帝即位,以勃為右丞相,賜金五千斤,邑萬戶。居十餘月,人或說勃曰:「君既誅諸呂,立代王,威震天下,而君受厚賞處尊位以厭之,則禍及身矣。」〔一〕勃懼,亦自危,乃謝請歸相印。上許之。歲餘,陳丞相平卒,上復用勃為(丞)相。十餘月,上曰:「前日吾詔列侯就國,或頗未能行,丞相朕所重,其為朕率列侯之國。」乃免相就國。   〔一〕 師古曰:「厭謂當之也。言既有大功,又受厚賞而居尊位,以久當之〔不去〕,即禍及矣。厭音一涉反,又音烏狎反。」   歲餘,每河東守尉行縣至絳,絳侯勃自畏恐誅,常被甲,令家人持兵以見。其後人有上書告勃欲反,下廷尉,逮捕勃治之。勃恐,不知置辭。〔一〕吏稍侵辱之。勃以千金與獄吏,獄吏乃書牘背示之,〔二〕曰「以公主為證」。公主者,孝文帝女也,勃太子勝之尚之,〔三〕故獄吏教引為證。初,勃之益封,盡以予薄昭。及繫急,薄昭為言薄太后,太后亦以為無反事。文帝朝,太后以冒絮提文帝,〔四〕曰:「絳侯綰皇帝璽,將兵於北軍,〔五〕不以此時反,今居一小縣,顧欲反邪!」〔六〕文帝既見勃獄辭,乃謝曰:「吏方驗而出之。」於是使使持節赦勃,復爵邑。勃既出,曰:「吾嘗將百萬軍,安知獄吏之貴也!」   〔一〕 師古曰:「置,立也。辭,對獄之辭。」   〔二〕 李奇曰:「吏所執簿也。」師古曰:「牘,木簡,以書辭也,音讀。」   〔三〕 師古曰:「尚,配也,解在張耳傳。」   〔四〕 應劭曰:「陌頟絮也。」晉灼曰:「巴蜀異志謂頭上巾為冒絮。」師古曰:「冒,覆也,老人所以覆其頭。提,擲也。提音徒計反。」   〔五〕 應劭曰:「言勃誅諸呂,廢少帝,手貫國璽時尚不反,況今更有異乎?」師古曰:「綰謂引結其組,音烏版反。」   〔六〕 師古曰:「顧猶倒也。」   勃復就國,孝文十一年薨,諡曰武侯。子勝之嗣,尚公主不相中,〔一〕坐殺人,死,國絕。一年,〔文帝乃擇勃子賢者河內太守〕(弟)亞夫復為侯。   〔一〕 如淳曰:「猶言不相合當也。」師古曰:「意不相可也。中音竹仲反。」   亞夫為河內守時,許負相之:〔一〕「君後三歲而侯。侯八歲,為將相,持國秉,〔二〕貴重矣,於人臣無二。後九年而餓死。」亞夫笑曰:「臣之兄以代父侯矣,有如卒,子當代,我何說侯乎?然既已貴如負言,又何說餓死?指視我。」〔三〕負指其口曰:「從理入口,此餓死法也。」〔四〕居三歲,兄絳侯勝之有罪,文帝擇勃子賢者,皆推亞夫,乃封為條侯。〔五〕   〔一〕 應劭曰:「許負,河內溫人,老嫗也。」   〔二〕 師古曰:「秉音彼命反。」   〔三〕 師古曰:「視讀曰示。」   〔四〕 師古曰:「從,豎也,音子容反。」   〔五〕 師古曰:「縣在勃海。地理志作蓨字,其音同耳。」   文帝後六年,匈奴大入邊。以宗正劉禮為將軍軍霸上,祝茲侯徐厲為將軍軍棘門,以河內守亞夫為將軍軍細柳,以備胡。上自勞軍,至霸上及棘門軍,直馳入,將以下騎出入送迎。已而之細柳軍,軍士吏被甲,銳兵刃,彀弓弩,持滿。〔一〕天子先驅至,不得入。〔二〕先驅曰:「天子且至!」軍門都尉曰:「軍中聞將軍之令,不聞天子之詔。」有頃,上至,又不得入。於是上使使持節詔將軍曰:「吾欲勞軍。」亞夫乃傳言開壁門。壁門士請車騎曰:「將軍約,軍中不得驅馳。」於是天子乃按轡徐行。至中營,將軍亞夫揖,曰:「介冑之士不拜,請以軍禮見。」〔三〕天子為動,改容式車。〔四〕使人稱謝:〔五〕「皇帝敬勞將軍。」成禮而去。既出軍門,群臣皆驚。文帝曰:「嗟乎,此真將軍矣!鄉者霸上、棘門如兒戲耳,〔六〕其將固可襲而虜也。至於亞夫,可得而犯邪!」稱善者久之。月餘,三軍皆罷。乃拜亞夫為中尉。   〔一〕 師古曰:「彀,張也,音遘。」   〔二〕 師古曰:「先驅,導駕者也,若今之武候隊矣。」   〔三〕 應劭曰:「禮,介者不拜。」   〔四〕 師古曰:「古者立乘,凡言式車者,謂俛身撫式,以禮敬人。式,車前橫木也。」   〔五〕 師古曰:「謝,告也。」   〔六〕 師古曰:「鄉讀曰嚮。」   文帝且崩時,戒太子曰:「即有緩急,周亞夫真可任將兵。」文帝崩,亞夫為車騎將軍。   孝景帝三年,吳楚反。亞夫以中尉為太尉,東擊吳楚。因自請上曰:「楚兵剽輕,難與爭鋒。〔一〕願以梁委之,絕其食道,乃可制也。」上許之。〔二〕   〔一〕 師古曰:「剽音匹妙反。」   〔二〕 師古曰:「吳王傳云亞夫至淮陽,問鄧都尉,為畫此計,亞夫乃從之。今此云自請而後行。二傳不同,未知孰是。」   亞夫既發,至霸上,趙涉遮說亞夫曰:「將軍東誅吳楚,勝則宗廟安,不勝則天下危,能用臣之言乎?」亞夫下車,禮而問之。涉曰:「吳王素富,懷輯死士久矣。〔一〕此知將軍且行,必置間人於殽黽阨陿之間。且兵事上神密,將軍何不從此右去,走藍田,〔二〕出武關,抵雒陽,〔三〕間不過差一二日,〔四〕直入武庫,擊鳴鼓。諸侯聞之,以為將軍從天而下也。」〔五〕太尉如其計。至雒陽,使吏搜殽黽間,果得吳伏兵。乃請涉為護軍。   〔一〕 師古曰:「輯與集同。」   〔二〕 師古曰:「右謂少西去也。走音奏。」   〔三〕 師古曰:「抵,至也。」   〔四〕 師古曰:「謂右去行遲止一二日也。」   〔五〕 師古曰:「不意其猝至。」   亞夫至,會兵滎陽。〔一〕吳方攻梁,梁急,請救。亞夫引兵東北走昌邑,〔二〕深壁而守。梁王使使請亞夫,亞夫守便宜,不往。梁上書言景帝,景帝詔使救梁。亞夫不奉詔,堅壁不出,而使輕騎兵弓高侯等絕吳楚兵後食道。吳楚兵乏糧,飢,欲退,數挑戰,終不出。夜,軍中驚,內相攻擊擾亂,至於帳下。亞夫堅臥不起。頃之,復定。吳奔壁東南陬,〔三〕亞夫使備西北。已而其精兵果奔西北,不得入。吳楚既餓,乃引而去。亞夫出精兵追擊,大破吳王濞。吳王濞棄其軍,與壯士數千人亡走,保於江南丹徒。漢兵因乘勝,遂盡虜之,降其縣,購吳王千金。月餘,越人斬吳王頭以告。凡相守攻三月,而吳楚破平。於是諸將乃以太尉計謀為是。由此梁孝王與亞夫有隙。   〔一〕 師古曰:「會,集也。」   〔二〕 師古曰:「走音奏。」   〔三〕 如淳曰:「陬,隅也。」師古曰:「音子侯反,又音鄒。」   歸,復置太尉官。五歲,遷為丞相,景帝甚重之。上廢栗太子,亞夫固爭之,不(待)〔得〕。上由此疏之。而梁孝王每朝,常與太后言亞夫之短。   竇太后曰:「皇后兄王信可侯也。」上讓曰:「始南皮及章武先帝不侯,〔一〕及臣即位,乃侯之,信未得封也。」竇太后曰:「人生各以時行耳。〔二〕竇長君在時,竟不得封侯,死後,乃其子彭祖顧得侯。〔三〕吾甚恨之。帝趣侯信也!」〔四〕上曰:「請得與丞相計之。」亞夫曰:「高帝約『非劉氏不得王,非有功不得侯。不如約,天下共擊之』。今信雖皇后兄,無功,侯之,非約也。」上默然而沮。〔五〕   〔一〕 師古曰:「南皮竇彭祖,太后弟長君之子。章武,太后母弟廣國。」   〔二〕 師古曰:「言富貴當及己身也。」   〔三〕 師古曰:「顧,反也。」   〔四〕 師古曰:「趣讀曰促。」   〔五〕 師古曰:「沮者,止壞之意也,音才與反。」   其後匈奴王徐盧等五人降漢,〔一〕上欲侯之以勸後。亞夫曰:「彼背其主降陛下,陛下侯之,即何以責人臣不守節者乎?」上曰:「丞相議不可用。」乃悉封徐盧等為列侯。亞夫因謝病免相。   〔一〕 師古曰:「功臣表云唯徐盧。」   頃之,上居禁中,召亞夫賜食。獨置大胾,〔一〕無切肉,又不置箸。亞夫心不平,顧謂尚席取箸。〔二〕上視而笑曰:「此非不足君所乎?」〔三〕亞夫免冠謝上。上曰:「起。」亞夫因趨出。上目送之,曰:「此鞅鞅,非少主臣也!」   〔一〕 師古曰:「胾,大臠,音側吏反。」   〔二〕 應劭曰:「尚席,主席者也。」   〔三〕 孟康曰:「設胾無箸者,此非不足滿於君所乎?嫌恨之也。」如淳曰:「非故不足君之食具,偶失之也。」師古曰:「孟說近之。帝言賜君食而不設箸,此由我意於君有不足乎?」   居無何,亞夫子為父買工官尚方甲楯五百被可以葬者。〔一〕取庸苦之,不與錢。〔二〕庸知其盜買縣官器,怨而上變告子,事連汙亞夫。書既聞,上下吏。吏簿責亞夫,〔三〕亞夫不對。上罵之曰:「吾不用也。」〔四〕召詣廷尉。廷尉責問曰:「君侯欲反何?」亞夫曰:「臣所買器,乃葬器也,何謂反乎?」吏曰:「君縱不欲反地上,即欲反地下耳。」吏侵之益急。初,吏捕亞夫,亞夫欲自殺,其夫人止之,以故不得死,遂入廷尉,因不食五日,歐血而死。國絕。   〔一〕 如淳曰:「工官,官名也。」張晏曰:「被,具也。五百具甲楯也。」師古曰:「被音皮義反。」   〔二〕 師古曰:「庸謂賃也。苦謂極苦使也。」   〔三〕 如淳曰:「簿音主簿之簿,簿問其辭情。」師古曰:「簿問者,書之於簿,一一問之也。」   〔四〕 孟康曰:「言不用汝對,欲殺之也。」如淳曰:「恐獄吏畏其復用事,不敢折辱也。」師古曰:「孟說是也。一云,帝責此吏云不勝其任,吾不用汝,故召亞夫令詣廷尉也。」   一歲,上乃更封絳侯勃它子堅為平曲侯,續絳侯後。傳子建德,為太子太傅,坐酎金免官。後有罪,國除。   亞夫果餓死。死後,上乃封王信為蓋侯。至平帝元始二年,繼絕世,復封勃玄孫之子恭為絳侯,千戶。   贊曰:聞張良之智勇,以為其貌魁梧奇偉,〔一〕反若婦人女子。故孔子稱「以貌取人,失之子羽」。〔二〕學者多疑於鬼神,〔三〕如良受書老父,亦異矣。高祖數離困阨,良常有力,〔四〕豈可謂非天乎!陳平之志,見於社下,傾側擾攘楚、魏之間,卒歸於漢,而為謀臣。及呂后時,事多故矣,〔五〕平竟自免,以智終。王陵廷爭,杜門自絕,亦各其志也。周勃為布衣時,鄙樸庸人,至登輔佐,匡國家難,誅諸呂,立孝文,為漢伊周,〔六〕何其盛也!始呂后問宰相,高祖曰:「陳平智有餘,王陵少戇,可以佐之;〔七〕安劉氏者必勃也。」又問其次,云「過此以後,非乃所及」。〔八〕終皆如言,聖矣夫!   〔一〕 應劭曰:「魁梧,丘虛壯大之意也。」蘇林曰:「梧音悟。」師古曰:「魁,大貌也。梧者,言其可驚悟,今人讀為吾,非也。」   〔二〕 師古曰:「子羽,孔子弟子澹臺滅明字,貌惡而行善,故云然也。」   〔三〕 師古曰:「謂無鬼神之事也。」   〔四〕 師古曰:「離,遭也。」   〔五〕 師古曰:「故謂中屯難也。」   〔六〕 師古曰:「處伊尹、周公之任。」   〔七〕 師古曰:「戇,愚也,舊音下紺反,今讀音竹巷反。」   〔八〕 師古曰:「乃,汝也,言汝亦不及見也。」 ## 漢書卷四十一‧樊酈滕灌傅靳周傳第十一   樊噲,沛人也,以屠狗為事。〔一〕後與高祖俱隱於芒碭山澤間。   〔一〕 師古曰:「時人食狗亦與羊豕同,故噲專屠以賣。」   陳勝初起,蕭何、曹參使噲求迎高祖,立為沛公。〔一〕噲以舍人從攻胡陵、方與,〔二〕還守豐,擊泗水監豐下,破之。〔三〕復東定沛,破泗水守薛西。〔四〕與司馬{尸二}戰碭東,〔五〕卻敵,斬首十五級,賜爵國大夫。〔六〕常從,沛公擊章邯軍濮陽,攻城先登,斬首二十三級,賜爵列大夫。〔七〕從攻(陽城)〔城陽〕,先登。下戶牖,〔八〕破李由軍,斬首十六級,賜上聞爵。〔九〕後攻圉都尉、東郡守尉於成武,〔一0〕卻敵,斬首十四級,捕虜十六人〔一一〕,賜爵五大夫。從攻秦軍,出亳南。〔一二〕河間守軍於杠里,破之。〔一三〕擊破趙賁軍開封北,〔一四〕以卻敵先登,斬候一人,首六十八級,捕虜二十六人,〔一五〕賜爵卿。從攻破揚熊於曲遇。〔一六〕攻宛陵,先登,斬首八級,捕虜四十四人,賜爵封號賢成君。〔一七〕從攻長社、轘轅,絕河津,東攻秦軍尸鄉,南攻秦軍於犨。破南陽守齮於陽城。東攻宛城,先登。西至酈,〔一八〕以卻敵,斬首十四級,捕虜四十(四)人,賜重封。〔一九〕攻武關,至霸上,斬都尉一人,首十級,捕虜百四十六人,降卒二千九百人。   〔一〕 師古曰:「高祖時亡在外,故求而迎之。」   〔二〕 師古曰:「皆縣名。方音房。與音豫。」   〔三〕 師古曰:「泗水,郡名。監謂御史監郡者也,破之於豐縣下。」   〔四〕 師古曰:「破郡守於薛縣之西。」   〔五〕 師古曰:「秦將章邯之司馬也。{尸二}讀與夷同。」   〔六〕 文穎曰:「即官大夫也,爵第六級。」   〔七〕 文穎曰:「即公大夫也,爵第七級。」   〔八〕 師古曰:「陽武縣之鄉。」   〔九〕 張晏曰:「得徑上聞也。」如淳曰:「呂氏春秋曰『魏文侯東勝齊於長城,天子賞文侯以上聞』。」晉灼曰「名通於天子也。」   〔一0〕師古曰:「圉即陳留圉縣。」   〔一一〕師古曰:「生獲曰虜。」   〔一二〕鄭氏曰:「亳,成湯封邑,今河南偃師湯亭是。」   〔一三〕師古曰:「杠音江。」   〔一四〕師古曰:「賁音奔。」   〔一五〕師古曰:「既斬候一人,又更斬它首六十八。」   〔一六〕師古曰:「曲音丘羽反。遇音顒。」   〔一七〕張晏曰:「食祿比封君而無邑也。」臣瓚曰:「秦制,列侯乃有封爵。」師古曰:「瓚說非也。楚漢之際,權設寵榮,假其位號,或得邑地,或空受爵,此例多矣。約以秦制,於義不通。」   〔一八〕師古曰:「南陽之縣也,音直益反。」   〔一九〕張晏曰:「益祿也。」如淳曰:「正爵名也。」臣瓚曰:「增封也。」師古曰:「諸家之說皆非也。重封者,加二號耳。」   項羽在戲下,欲攻沛公。沛公從百餘騎因項伯面見項羽,謝無有閉關事。項羽既饗軍土,中酒,〔一〕亞父謀欲殺沛公,令項莊拔劍舞坐中,欲擊沛公,項伯常屏蔽之。時獨沛公與張良得入坐,樊噲居營外,聞事急,乃持盾入。初入營,營衛止噲,〔二〕噲直撞入,立帳下。〔三〕項羽目之,問為誰。張良曰:「沛公參乘樊噲也。」項羽曰:「壯士。」賜之卮酒彘肩。噲既飲酒,拔劍切肉食之。項羽曰:「能復飲乎?」噲曰:「臣死且不辭,豈特卮酒乎!且沛公先入定咸陽,暴師霸上,以待大王。〔四〕大王今日至,聽小人之言,與沛公有隙,臣恐天下解心疑大王也。」項羽默然。沛公如廁,麾噲去。既出,沛公留車騎,〔五〕獨騎馬,噲等四人步從,從山下走歸霸上軍,而使張良謝項羽。羽亦因遂已,〔六〕無誅沛公之心。是日微樊噲奔入營譙讓項羽,沛公幾殆。〔七〕   〔一〕 張晏曰:「酒酣也。」師古曰:「飲酒之中也。不醉不醒,故謂之中。中音竹仲反。」   〔二〕 師古曰:「營衛,謂營壘之守衛者。」   〔三〕 師古曰:「謂以盾撞擊人。撞音丈江反。」   〔四〕 師古曰:「時項羽未為王,故高紀云『以待將軍』。此言大王,史追書耳。」   〔五〕 師古曰:「沛公所乘之車及從者之騎。」   〔六〕 師古曰:「已,止也。」   〔七〕 師古曰:「微,無也。譙,責也。殆,危也。譙音才笑反。幾音鉅依反。」   後數日,項羽入屠咸陽,立沛公為漢王。漢王賜噲爵為列侯,號臨武侯。遷為郎中,從入漢中。   還定三秦,別擊西丞白水北,〔一〕(擁)〔雍〕輕車騎雍南,破之。從攻雍、斄城,先登。〔二〕擊章平軍好畤,攻城,先登陷陣,斬縣令丞各一人,首十一級,虜二十人,遷為郎中騎將。從擊秦車騎壤東,〔三〕卻敵,遷為將軍。攻趙賁,下郿、槐里、柳中、咸陽;〔四〕灌廢丘,最。〔五〕至櫟陽,賜食邑杜之樊鄉。〔六〕從攻項籍,屠煮棗,〔七〕擊破王武、程處軍於外黃。攻鄒、魯、瑕丘、薛。項羽敗漢王於彭城,盡復取魯、梁地。噲還至滎陽,益食平陰二千戶,以將軍守廣武一歲。〔八〕項羽引東,從高祖擊項籍,下陽夏,〔九〕虜楚周將軍卒四千人。〔一0〕圍項籍陳,大破之。〔一一〕屠胡陵。   〔一〕 服虔曰:「西丞,縣名也。」晉灼曰:「白水,今廣平魏縣也。地理志無西丞,似秦將名也。」師古曰:「二說並非也。西謂隴西郡西縣也。白水,水名,經西縣東南流而過。言擊西縣之丞於白水之北。」   〔二〕 師古曰:「斄讀與邰同,縣名,即后稷所封,今武功故城是,音胎。」   〔三〕 師古曰:「地名也。」   〔四〕 師古曰:「柳中即細柳地也,在長安西。」   〔五〕 李奇曰:「以水灌廢丘也。」張晏曰:「最,功第一也。」晉灼曰:「京輔治華陰灌北也。」師古曰:「高紀言『引水灌廢丘』,李說是也。或者云漢王自彭城敗還始灌廢丘,此時未也。此說非矣。彭城還,更灌廢丘,始平定之,無廢丘。此時已當灌矣。」   〔六〕 師古曰:「杜縣之鄉也,今曰樊川。」   〔七〕 晉灼曰:「地理志無也。清河有煮棗城,功臣表有煮棗侯。」師古曰:「既云攻項籍,屠煮棗,則其地當在大河之南,非清河之城明矣,但未詳其處耳。」   〔八〕 師古曰:「即滎陽之廣武。」   〔九〕 師古曰:「夏音工雅反。」   〔一0〕師古曰:「周殷。」   〔一一〕師古曰:「於陳縣圍之。」   項籍死,漢王即皇帝位,以噲有功,益食邑八百戶。其秋,燕王臧荼反,噲從攻虜荼,定燕地。楚王韓信反,噲從至陳,取信,定楚。更賜爵列侯,與剖符,世世勿絕,食舞陽,號為舞陽侯,除前所食。以將軍從攻反者韓王信於代。自霍人以往至雲中,與絳侯等共定之,益食千五百戶。因擊陳狶與曼丘臣軍,戰襄國,破柏人,先登,降(之)定清河、常山凡二十七縣,殘東垣,〔一〕遷為左丞相。破得綦母(印)〔卬〕、尹潘軍於無終、廣昌。〔二〕破豨別將胡人王黃軍代南,因擊韓信軍參合。軍所將卒斬韓信,擊豨胡騎橫谷,斬將軍趙既,虜代丞相馮梁、守孫奮、大將王黃、將軍(大將)一人、太僕解福等十人。與諸將共定代鄉邑七十三。後燕王盧綰反,噲以相國擊綰,破其丞相抵薊南,〔三〕定燕縣十八,鄉邑五十一。益食千三百戶,定食舞陽五千四百戶。從,斬首百七十六級,虜二百八十七人。別,破軍七,下城五,定郡六,縣五十二,得丞相一人,將軍十三人,二千石以下至三百石十二人。   〔一〕 張晏曰:「殘有所毀也。」臣瓚曰:「殘謂多所殺傷也。」師古曰:「瓚說是。」   〔二〕 師古曰:「姓綦母,名(印)〔卬〕也。綦音其。」   〔三〕 師古曰:「抵,至也。一說,抵者,其丞相之名也,音丁禮反。」   噲以呂后弟呂須為婦,生子伉,〔一〕故其比諸將最親。先黥布反時,高帝嘗病,〔二〕惡見人,臥禁中,詔戶者無得入群臣。群臣絳、灌等莫敢入。十餘日,噲乃排闥直入,〔三〕大臣隨之。上獨枕一宦者臥。噲等見上流涕曰:「始陛下與臣等起豐沛,定天下,何其壯也!今天下已定,又何憊也!〔四〕且陛下病甚,大臣震恐,不見臣等計事,顧獨與一宦者絕乎?〔五〕且陛下獨不見趙高之事乎?」〔六〕高帝笑而起。   〔一〕 師古曰:「伉音抗,又音剛。」   〔二〕 師古曰:「黥布未反之前。」   〔三〕 師古曰:「闥,宮中小門也,一曰門屏也,音土曷反。」   〔四〕 師古曰:「憊,力極也,音蒲拜反。」   〔五〕 師古曰:「顧猶反也。」   〔六〕 師古曰:「謂始皇崩,趙高矯為詔命,殺扶蘇而立胡亥。」   其後盧綰反,高帝使噲以相國擊燕。是時高帝病甚,人有惡噲黨於呂氏,〔一〕即上一日宮車晏駕,則噲欲以兵盡誅戚氏、趙王如意之屬。高帝大怒,乃使陳平載絳侯代將,而即軍中斬噲。〔二〕陳平畏呂后,執噲詣長安。至則高帝已崩,呂后釋噲,〔三〕得復爵邑。   〔一〕 師古曰:「惡謂毀譖,言其罪惡也。」   〔二〕 師古曰:「即,就也。」   〔三〕 師古曰:「釋,解也,解免其罪。」   孝惠六年,噲薨,諡曰武侯,子伉嗣。而伉母呂須亦為臨光侯,(噲)高后時用事顓權,〔一〕大臣盡畏之。高后崩,大臣誅呂須等,因誅伉,舞陽侯中絕數月。孝文帝立,乃復封噲庶子市人為侯,復故邑。薨,諡曰荒侯。子佗廣嗣。六歲,其舍人上書言:「荒侯巿人病不能為人,〔二〕令其夫人與其弟亂而生佗廣,佗廣實非荒侯子。」下吏,免。平帝元始二年,繼絕世,封噲玄孫之子章為舞陽侯,邑千戶。   〔一〕 師古曰:「顓與專同。」   〔二〕 師古曰:「言無人道也。」   酈商,高陽人也。〔一〕陳勝起,商聚少年得數千人。沛公略地六月餘,商以所將四千人屬沛公於岐。從攻長社,先登,賜爵封信成君。從攻緱氏,絕河津,破秦軍雒陽東。從下宛、穰,定十七縣。別將攻旬關,〔二〕西定漢中。〔三〕   〔一〕 師古曰:「酈音歷。」   〔二〕 師古曰:「漢中旬水上之關也,今在洵陽縣。」   〔三〕 師古曰:「先言攻旬關,定漢中,然後云沛公為漢王,是則沛公從武關、藍田而來,商時別從西道平定漢中。」   沛公為漢王,賜商爵信成君,以將軍為隴西都尉。別定北地郡,破章邯別將於烏氏、栒邑、泥陽,〔一〕賜食邑武城六千戶。從擊項籍軍,與鍾離眛戰,受梁相國印,〔二〕益食四千戶。從擊項羽二歲,攻胡陵。   〔一〕 師古曰:「烏氏,安定縣也。栒邑今在豳州。泥陽,北地縣。氏音支。栒音荀。」   〔二〕 師古曰:「漢以梁相國印授之。」   漢王即帝位,燕王臧荼反,商以將軍從擊荼,戰龍脫,〔一〕先登陷陣,破荼軍易下,〔二〕卻敵,遷為右丞相,賜爵列侯,與剖符,世世勿絕,食邑涿郡五千戶。別定上谷,因攻代,受趙相國印〔三〕。與絳侯等定代郡、鴈門,得代丞相程縱、守相郭同、〔四〕將軍以下至六百石十九人。還,以將軍將太上皇衛一歲。十月,以右丞相擊陳豨,殘東垣。又從擊黥布,攻其前垣,〔五〕陷兩陳,得以破布軍,更封為曲周侯,食邑五千一百戶,除前所食。凡別破軍三,降定郡六,縣七十三,得丞相、守相、大將(軍)各一人,小將(軍)二人,二千石以下至六百石十九人。   〔一〕 孟康曰:「地名也。」   〔二〕 師古曰:「今易縣。」   〔三〕 師古曰:「初受梁相國印,今又受趙相國印。」   〔四〕 師古曰:「守相,謂為相而居守者。」   〔五〕 李奇曰:「前鋒堅蔽若垣牆也。或曰,軍前以大(軍)〔車〕自障若垣也。」師古曰:「二說皆非也。謂攻其壁壘之前垣。」   商事孝惠帝、呂后。呂后崩,商疾不治事。〔一〕其子寄,子況,與呂祿善。及高后崩,大臣欲誅諸呂,呂祿為將軍,軍於北軍,太尉勃不得入北軍,於是乃使人劫商,令其子寄紿呂祿。呂祿信之,與出游,而太尉勃乃得入據北軍,遂以誅諸呂。商是歲薨,諡曰景侯。子寄嗣。天下稱酈況賣友。   〔一〕 文穎曰:「商有疾病,不能治官事。」   孝景時,吳、楚、齊、趙反,上以寄為將軍,圍趙城,七月不能下。欒布自平齊來,乃滅趙。孝景中二年,寄欲取平原君(姊)為夫人,〔一〕景帝怒,下寄吏,免。上乃封商它子堅為繆侯,〔二〕奉商後。傳至玄孫終根,武帝時為太常,坐巫蠱誅,國除。元始中,賜高祖時功臣自酈商以下子孫爵(乎)〔皆〕關內侯,食邑凡百餘人。   〔一〕 蘇林曰:「景帝王皇后母臧兒也。」   〔二〕 師古曰:「繆,所封邑名。」   夏侯嬰,沛人也。為沛廄司御,每送使客,還過泗上亭,與高祖語,未嘗不移日也。嬰已而試補縣吏,與高祖相愛。高祖戲而傷嬰,人有告高祖。高祖時為亭長,重坐傷人,〔一〕告故不傷嬰,〔二〕嬰證之。移獄覆,嬰坐高祖繫歲餘,掠笞數百,終脫高祖。   〔一〕 如淳曰:「為吏傷人,其罪重。」   〔二〕 蘇林曰:「自告情故,不傷嬰也。」   高祖之初與徒屬欲攻沛也,〔一〕嬰時以縣令史為高祖使。上降沛一日,〔二〕高祖為沛公,賜爵七大夫,以嬰為太僕,常奉車〔三〕。從攻胡陵,嬰與蕭何降泗水監平,〔四〕平以胡陵降,賜嬰爵五大夫。從擊秦軍碭東,攻濟陽,下戶牖,破李由軍雍丘,以兵車趣攻戰疾,破之,〔五〕賜爵執帛。從擊章邯軍東阿、濮陽下,以兵車趣攻戰疾,破之,賜爵執圭。從擊趙賁軍開封,楊熊軍曲遇。嬰從捕虜六十八人,降卒八百五十人,得印一匱。〔六〕又擊秦軍雒陽東,以兵車趣攻戰疾,賜爵封,轉為滕令。〔七〕因奉車〔八〕從攻定南陽,戰於藍田、芷陽,〔九〕至霸上。沛公為漢王,賜嬰爵列侯,號昭平侯,復為太僕,從入蜀漢。   〔一〕 師古曰:「謂始亡在外,未被樊噲召時。」   〔二〕 師古曰:「謂父老開城門迎高祖時也。」   〔三〕 師古曰:「為沛公御車。」   〔四〕 張晏曰:「胡陵,平所止縣,何嘗給之,故與降。」   〔五〕 師古曰:「趣讀曰促,謂急速也。次下亦同。」   〔六〕 師古曰:「時自相署置官之印。」   〔七〕 鄧展曰:「今沛郡公丘縣。」   〔八〕 師古曰:「因此又每奉車從攻戰,以至霸上。」   〔九〕 師古曰:「芷陽後為霸陵縣。」   還定三秦,從擊項籍。至彭城,項羽大破漢軍。漢王不利,馳去。見孝惠、魯元,載之。漢王急,馬罷,虜在後,〔一〕常蹳兩兒棄之,〔二〕嬰常收載行,面雍樹馳。〔三〕漢王怒,欲斬嬰者十餘,卒得脫,而致孝惠、魯元於豐。   〔一〕 師古曰:「罷讀曰疲。」   〔二〕 服虔曰:「蹳音撥。」晉灼曰:「音足跋物之跋。」師古曰:「服音是。」   〔三〕 服虔曰:「高祖欲斬之,故嬰圍樹走,面向樹也。」應劭曰:「古者立乘,嬰恐小兒墮墜,各置一面擁持之。樹,立也。」蘇林曰:「南方人謂抱小兒為雍樹。面者,以面首向臨之也。」師古曰:「面,偝也。雍,抱持之。言取兩兒,令面背己,而抱持之以馳,故云面雍樹馳。服言圍樹而走,義尤疏越,雍讀曰擁。」   漢王既至滎陽,收散兵,復振,賜嬰食邑沂陽。〔一〕擊項籍下邑,追至陳,卒定楚。至魯,益食茲氏。〔二〕   〔一〕 師古曰:「沂音魚依反。」   〔二〕 師古曰:「茲氏,縣名,地理志屬太原。」   漢王即帝位,燕王臧荼反,嬰從擊荼。明年,從至陳,取楚王信。更食汝陰,剖符,世世勿絕。從擊代,至武泉、雲中,益食千戶。因從擊韓信軍胡騎晉陽旁,大破之。追北至平城,為胡所圍,七日不得通。高帝使使厚遺閼氏,冒頓乃開其圍一角。高帝出欲馳,嬰固徐行,弩皆持滿外鄉,〔一〕卒以得脫。〔二〕益食嬰細陽千戶。〔三〕從擊胡騎句注北,大破之。擊胡騎平城南,三陷陳,功為多,(閼)〔賜〕所奪邑五百戶。〔四〕從擊陳豨、黥布軍,陷陳卻敵,益千戶,定食汝陰六千九百戶,除前所食。   〔一〕 師古曰:「故示閑暇,所以固士卒心,而令敵不測也。鄉讀曰嚮。」   〔二〕 師古曰:「卒,終也。」   〔三〕 師古曰:「益其邑使食之。」   〔四〕 孟康曰:「時有罪過奪邑者,以賜之。」   嬰自上初起沛,常為太僕從,竟高祖崩。以太僕事惠帝。惠帝及高后德嬰之脫孝惠、魯元於下邑間也,乃賜嬰北第第一,〔一〕曰「近我」,以尊異之。惠帝崩,以太僕事高后。高后崩,代王之來,嬰以太僕與東牟侯入清宮,廢少帝,以天子法駕迎代王代邸,與大臣共立文帝,復為太僕。八歲薨,諡曰文侯。傳至曾孫頗,〔二〕尚平陽公主,坐與父御婢奸,自殺,國除。   〔一〕 師古曰:「北第者,近北闕之第,嬰最第一也。故張衡西京賦云『北闕甲第,當道直啟』。」   〔二〕 師古曰:「頗音普河反。」   初嬰為滕令奉車,故號滕公。及曾孫頗尚主,主隨外家姓,號孫公主,故滕公子孫更為孫氏。   灌嬰,睢陽販繒者也。〔一〕高祖為沛公,略地至雍丘,章邯殺項梁,而沛公還軍於碭,嬰以中涓從,擊破東郡尉於成武及秦軍於杠里,疾鬥,賜爵七大夫。又從攻秦軍亳南、開封、曲遇,戰疾力〔二〕,賜爵執帛,號宣陵君。從攻陽武以西至雒陽,破秦軍尸北。北絕河津,南破南陽守齮陽城東,遂定南陽郡。西入武關,戰於藍田,疾力,至霸上,賜爵執圭,號昌文君。   〔一〕 師古曰:「繒者,帛之總名。」   〔二〕 孟康曰:「攻戰速疾也。」師古曰:「疾,急速也。力,強力也。」   沛公為漢王,拜嬰為郎中,從入漢中,十月,拜為中謁者。從還定三秦,下櫟陽,降塞王。還圍章邯廢丘,未拔。從東出臨晉關,擊降殷王,定其地。擊項羽將龍且、魏相項佗軍定陶南,疾戰,破之。賜嬰爵列侯,號昌文侯,食杜平鄉。〔一〕   〔一〕 師古曰:「杜縣之平鄉。」   復以中謁者從降下碭,以北至彭城。項羽擊破漢王,漢王遁而西,嬰從還,軍於雍丘。王武、魏公申徒反,〔一〕從擊破之。攻下外黃,西收軍於滎陽。楚騎來眾,漢王乃擇軍中可為騎將者,皆推故秦騎士重泉人李必、駱甲〔二〕習騎兵,今為校尉,可為騎將。漢王欲拜之,必、甲曰:「臣故秦民,恐軍不信臣,臣願得大王左右善騎者傅之。」〔三〕嬰雖少,然數力戰,乃拜嬰為中大夫,令李必、駱甲為左右校尉,將郎中騎兵擊楚騎於滎陽東,大破之。受詔別擊楚軍後,絕其饟道,〔四〕起陽武至襄邑。擊項羽之將項冠於魯下,破之,所將卒斬右司馬、騎將各一人。〔五〕擊破柘公王武軍燕西,〔六〕所將卒斬樓煩將五人,〔七〕連尹一人。〔八〕擊王武別將桓嬰白馬下,破之,所將卒斬都尉一人。以騎度河南,送漢王到雒陽,從北迎相國韓信軍於邯鄲。還至敖倉,嬰遷為御史大夫。   〔一〕 張晏曰:「故秦將,降為公,今反。」   〔二〕 師古曰:「重泉,縣名也,地理志屬左馮翊。」   〔三〕 如淳曰:「傅音附,猶言隨從者。」   〔四〕 師古曰:「饟,古餉字。」   〔五〕 張晏曰:「主右方之馬,左亦如之。」晉灼曰:「下所謂左右千人之騎。」   〔六〕 師古曰:「柘,縣名。公者,柘之令也。王武,其人姓名也。燕亦縣名,古南燕國也。音一千反。」   〔七〕 李奇曰:「樓煩,縣名,其人善騎射,故名射士為樓煩,取其稱也。」師古曰:「解在項羽傳。」   〔八〕 蘇林曰:「楚官也。」   三年,以列侯食邑杜平鄉。受詔將郎中騎兵東屬相國韓信,擊破齊軍於歷下,所將卒虜(單)〔車〕騎將(軍)華毋傷〔一〕及將吏四十六人。降下臨淄,得相田光。追齊相田橫至嬴、博,〔二〕擊破其騎,所將卒斬騎將一人,生得騎將四人。攻下嬴、博,破齊將軍田吸於千乘,斬之。東從韓信攻龍且、留公於假密,〔三〕卒斬龍且,〔四〕生得右司馬、連尹各一人,樓煩將十人,身生得亞將周蘭〔五〕。   〔一〕 師古曰:「華音下化反。」   〔二〕 師古曰:「二縣名。」   〔三〕 師古曰:「留,縣名,公,留令也。攻龍且及留令於假密。」   〔四〕 師古曰:「嬰所將之卒也。其下亦同。」   〔五〕 師古曰:「亞,次也。」   齊地已定,韓信自立為齊王,使嬰別將擊楚將公杲於魯北,破之。轉南,破薛郡長,〔一〕身虜騎將(入)〔一人〕。攻(博)〔傅〕陽,前至下相以東南僮、取慮、徐。〔二〕度淮,盡降其城邑,至廣陵。〔三〕項羽使項聲、薛公、郯公復定淮北,嬰度淮擊破項聲、郯公下邳,斬薛公,下下邳、壽春。擊破楚騎平陽,〔四〕遂降彭城。虜柱國項佗,〔五〕降留、薛、沛、酇、蕭、相。〔六〕攻苦、譙,〔七〕復得亞將。與漢王會頤鄉。從擊項籍軍陳下,破之。所將卒斬樓煩將二人,虜將八人。賜益食邑二千五百戶。   〔一〕 師古曰:「長,亦如郡守也,時每郡置長。」   〔二〕 師古曰:「僮及取慮及徐,三縣名也。取音趨,又音秋,慮音廬。」   〔三〕 蘇林曰:「別將兵屯廣陵也。」師古曰:「此說非也。謂從下相以東南盡降城邑,乃至廣陵皆平定。」   〔四〕 師古曰:「此平陽在東郡。」   〔五〕 師古曰:「佗音徒何反。」   〔六〕 師古曰:「凡六縣也,酇音才何反。」   〔七〕 師古曰:「二縣也。」   項籍敗垓下去也,嬰以御史大夫將車騎別追項籍至東城,破之。所將卒五人共斬項籍,皆賜爵列侯。降左右司馬各一人,卒萬二千人,盡得其軍將吏。下東城、歷陽。度江,破吳郡長吳下,〔一〕得吳守,遂定吳、豫章、會稽郡。還定淮北,凡五十二縣。   〔一〕 如淳曰:「雄長之長也。」師古曰:「此說非也。吳郡長,當時為吳郡長,嬰破之於吳下。」   漢王即帝位,賜益嬰邑三千戶。以車騎將軍從擊燕王荼。明年,從至陳,取楚王信。還,剖符,世世勿絕,食潁陰二千五百戶。   從擊(漢)〔韓〕王信於代,至馬邑,別降樓煩以北六縣,斬代左將,破胡騎將於武泉北。復從擊信胡騎晉陽下,所將卒斬胡白題將一人。〔一〕又受詔并將燕、趙、齊、梁、楚車騎,擊破胡騎於硰石。〔二〕至平城,為胡所困。   〔一〕 師古曰:「胡名也。」   〔二〕 師古曰:「硰音千坐反。」   從擊陳豨,別攻豨丞相侯敞軍曲逆下,破之,卒斬敞及特將五人。〔一〕降曲逆、盧奴、上曲陽、安國、安平。攻下東垣。   〔一〕 師古曰:「卒謂所將之卒也。特,獨也,各(特)〔獨〕為將。」   黥布反,以車騎將軍先出,攻布別將於相,破之,斬亞將樓煩將三人。又進擊破布上柱國及大司馬軍。又進破布別將肥銖。嬰身生得左司馬一人,所將卒斬其小將十人,追北至淮上。益食邑二千五百戶。布已破,高帝歸,定令嬰食潁陰五千戶,除前所食邑。凡從所得二千石二人,別破軍十六,降城四十六,定國一,郡二,縣五十二,得將軍二人,柱國、相各一人,二千石十人。   嬰自破布歸,高帝崩,以列侯事惠帝及呂后。呂后崩,呂祿等欲為亂。齊哀王聞之,舉兵西,呂祿等以嬰為大將軍往擊之。嬰至滎陽,乃與絳侯等謀,因屯兵滎陽,風齊王以誅呂氏事,〔一〕齊兵止不前。絳侯等既誅諸呂,齊王罷兵歸。嬰自滎陽還,與絳侯、陳平共立文帝。於是益封嬰三千戶,賜金千斤,為太尉。   〔一〕 師古曰:「風讀曰諷。」   三歲,絳侯勃免相,嬰為丞相,罷太尉官。是歲,匈奴大入北地,上令丞相嬰將騎八萬五千擊匈奴。匈奴去,濟北王反,詔罷嬰兵。後歲餘,以丞相薨,諡曰懿侯。傳至孫(疆)〔彊〕,有罪,絕。武帝復封嬰孫賢為臨汝侯,奉嬰後,後有罪,國除。   傅寬,以魏五大夫騎將從,為舍人,起橫陽。從攻安陽、杠里,趙賁軍於開封,及擊楊熊曲遇、陽武,斬首十二級,賜爵卿。從至霸上。沛公為漢王,賜寬封號共德君。〔一〕從入漢中,為右騎將。定三秦,賜食邑雕陰。〔二〕從擊項籍,待懷,〔三〕賜爵通德侯。從擊項冠、周蘭、龍且,所將卒斬騎將一人敖下,〔四〕益食邑。   〔一〕 師古曰:「共讀曰恭。」   〔二〕 孟康曰:「縣名,屬上郡。」   〔三〕 服虔曰:「(侍)〔待〕高帝於懷。懷,縣(召)〔名〕也。」師古曰:「地理志屬河內,即今懷州。」   〔四〕 師古曰:「敖,地名。敖倉蓋取此名也。左氏傳曰『敖、鄗之間』。」   屬淮陰,〔一〕擊破齊歷下軍,擊田解。屬相國參,殘博,〔二〕益食邑。因定齊地,剖符世世勿絕,封陽陵侯,二千六百戶,除前所食。為齊右丞相,備齊。〔三〕五歲為齊相國。   〔一〕 張晏曰:「韓信也。信時為相國,云淮陰者,終言之也。」   〔二〕 師古曰:「參,曹參也。博,太山縣也。」   〔三〕 張晏曰:「時田橫未降,故設屯備。」   四月,擊陳豨,屬太尉勃,以相國代丞相噲擊豨。一月,徙為代相國,將屯。〔一〕二歲,為丞相,將屯。孝惠五年薨,諡曰景侯。傳至曾孫偃,謀反,誅,國除。   〔一〕 如淳曰:「既為相國,有警則將卒而屯守也。」師古曰:「此說非也。時代國常有屯兵以備邊寇,寬為代相,兼將此屯兵也。」   靳歙,以中涓從,起宛朐。〔一〕攻濟陽。破李由軍。擊秦軍開封東,斬騎千人將一人,〔二〕首五十七級,捕虜七十三人,賜爵封臨平君。又戰藍田北,斬車司馬二人,〔三〕騎長一人,〔四〕首二十八級,捕虜五十七人。至霸上。沛公為漢王,賜歙爵建武侯,遷騎都尉。   〔一〕 師古曰:「歙音翕。宛音於元反。朐音其于反。」   〔二〕 如淳曰:「騎將率號為千人。漢儀注邊郡置部都尉、千人、司馬、候也。」   〔三〕 張晏曰:「主車也。」   〔四〕 張晏曰:「騎之長。」   從定三秦。別西擊章平軍於隴西,破之,定隴西六縣,所將卒斬車司馬、候各四人,騎長十二人。從東擊楚,至彭城。漢軍敗還,保雍丘,擊反者王武等。略梁地,別西擊邢說軍菑南,破之,〔一〕身得說都尉二人,司馬、候十二人,降吏卒四千六百八十人。破楚軍滎陽東。食邑四千二百戶。   〔一〕 師古曰:「菑,縣名也,後為考城。說讀曰悅。」   別之河內,擊趙賁軍朝歌,破之,所將卒得騎將二人,車馬二百五十匹。從攻安陽以東,至棘蒲,下十縣。別攻破趙軍,得其將司馬二人,候四人,降吏卒二千四百人。從降下邯鄲。別下平陽,身斬守相,所將卒斬兵守郡一人,〔一〕降鄴。從攻朝歌、邯鄲,又別擊破趙(郡)〔軍〕,降邯鄲郡六縣。還軍敖倉,破項籍軍成皋南,擊絕楚饟道,起滎陽至襄邑。破項冠魯下。略地東至鄫、郯、下邳,南至蘄、竹邑。擊項悍濟陽下。還擊項籍軍陳下,破之。別定江陵,降柱國、大司馬以下八人,身得江陵王,致雒陽,〔二〕因定南郡。從至陳,取楚王信,剖符世世勿絕,定食四千六百戶,為信武侯。   〔一〕 李奇曰:「或以為郡守也,字反耳。」晉灼曰:「將兵郡守也。」師古曰:「當言兵郡守一人也。」   〔二〕 師古曰:「江陵王謂共敖之子共尉也,得而送致於雒陽。」   以騎都尉〔從〕擊代,攻韓信平城下,還軍東垣。有功,遷為車騎將軍,并將梁、趙、齊、燕、楚車騎,別擊陳豨丞相敞,破之〔一〕,因降曲逆。從擊黥布有功,益封,定食邑五千三百戶。凡斬首九十級,虜百四十二人,別破軍十四,降城五十九,定郡、國各一,縣二十三,得王、柱國各一人,二千石以下至五〔百〕石三十九人。   〔一〕 師古曰:「侯敞。」   高后五年,薨,諡曰肅侯。子亭嗣,有罪,國除。   周緤,沛人也。〔一〕以舍人從高祖起沛。至霸上,西入蜀漢,還定三秦,常為參乘,賜食邑池陽。〔二〕從東擊項羽滎陽,絕甬道,從出度平陰,遇韓信軍襄國,戰有利不利,終亡離上心。上以緤為信武侯,〔三〕食邑三千三百戶。   〔一〕 師古曰:「緤音息列反。」   〔二〕 師古曰:「即馮翊池陽縣。」   〔三〕 師古曰:「以其忠信,故加此號。」   上欲自擊陳豨,緤泣曰:「始秦攻破天下,未曾自行,今上常自行,是亡人可使者乎?」上以為「愛我」,賜入殿門不趨。   十二年,更封緤為䣙城侯,〔一〕孝文五年薨,諡曰貞侯。子昌嗣,有罪,國除。景帝復封緤子應為鄲侯,〔二〕薨,諡曰康侯。子仲居嗣,坐為太常有罪,國除。   〔一〕 服虔曰:「音菅蒯之蒯。」蘇林曰:「音簿催反。」晉灼曰:「功臣表屬長沙。」師古曰:「此字從崩,從邑,音蒯,非也。呂忱音陪,而楚漢春秋作憑城侯。陪、憑聲相近,此其實也。又音普肯反。」   〔二〕 蘇林曰:「音多,屬沛國。」   贊曰:仲尼稱「犁牛之子騂且角,雖欲勿用,山川其舍諸?〔一〕」言士不繫於世類也。語曰「雖有茲基,不如逢時」,〔二〕信矣!樊噲、夏侯嬰、灌嬰之徒,方其鼓刀僕御販繒之時,〔三〕豈自知附驥之尾,〔四〕(勤)〔勒〕功帝籍,慶流子孫哉?當孝文時,天下以酈寄為賣友。夫賣友者,謂見利而忘義也。若寄父為功臣而又執劫,〔五〕雖摧呂祿,以安社稷,誼存君親,可也。   〔一〕 師古曰:「論語載孔子為弟子仲弓發此言也。犁,雜色;騂,赤色也。舍,置也。言牛色純而角美,堪為犧牲,雖以其母犁色而不欲用,山川寧肯置之?喻父雖不材,不害子之美。」   〔二〕 張晏曰:「茲基,鉏也。言雖有田具,值時乃獲。」   〔三〕 師古曰:「鼓刀謂屠狗。」   〔四〕 師古曰:「蓋以蚊{亡虫}為喻,言託驥之尾,則涉千里。」   〔五〕 師古曰:「周勃等劫其父而令寄行說。」 ## 漢書卷四十二‧張周趙任申屠傳第十二   張蒼,陽武人也,好書律曆。秦時為御史,主柱下方書。〔一〕有罪,亡歸。及沛公略地過陽武,蒼以客從攻南陽。蒼當斬,解衣伏質,〔二〕身長大,肥白如瓠,時王陵見而怪其美士,乃言沛公,赦勿斬。遂西入武關,至咸陽。   〔一〕 如淳曰:「方,板也,謂事在板上者也。秦置柱下史,蒼為御史,主其事。或曰主四方文書也。」師古曰:「下云蒼自秦時為柱下御史,明習天下圖書計籍,則主四方文書是也。柱下,居殿柱之下,若今侍立御史矣。」   〔二〕 師古曰:「質,鍖也。」   沛公立為漢王,入漢中,還定三秦。陳餘擊走常山王張耳,耳歸漢,漢以蒼為常山守。從韓信擊趙,蒼得陳餘。趙地已平,漢王以蒼為代相,備邊寇。已而徙為趙相,相趙王耳。耳卒,相其子敖。復徙相代。燕王臧荼反,蒼以代相從攻荼有功,(六年)封為北平侯,食邑千二百戶。   遷為計相,〔一〕一月,更以列侯為主計四歲。〔二〕是時蕭何為相國,而蒼乃自秦時為柱下御史,明習天下圖書計籍,又善用算律曆,故令蒼以列侯居相府,領主郡國上計者。黥布反,漢立皇子長為淮南王,而蒼相之。十四年,遷為御史大夫。   〔一〕 文穎曰:「以能計,故號曰計相。」師古曰:「專主計籍,故號計相。」   〔二〕 張晏曰:「以列侯典校郡國簿書。」如淳曰:「以其所主,因以為官號,與計相同。時所卒立,非久施也。」師古曰:「去計相之名,更號主計。」   周昌者,沛人也。其從兄苛,〔一〕秦時皆為泗水卒史。及高祖(沛起)〔起沛〕,擊破泗水守監,於是苛、昌(自)〔以〕卒史從沛公,沛公以昌為職志,〔二〕苛為客。〔三〕從入關破秦。沛公立為漢王,以苛為御史大夫,昌為中尉。   〔一〕 師古曰:「苛音何。」   〔二〕 應劭曰:「掌主職也。」鄭氏曰:「主旗志也。」師古曰:「志與幟同,音式異反。」   〔三〕 張晏曰:「為帳下賓客,不掌官也。」   漢三年,楚圍漢王滎陽急,漢王出去,而使苛守滎陽城。楚破滎陽城,欲令苛將,苛罵曰:「若趣降漢王!不然,今為(慮)〔虜〕矣!」〔一〕項羽怒,亨苛。漢王於是拜昌為御史大夫。常從擊破項籍。六年,與蕭、曹等俱封,為汾陰侯。苛子成以父死事,封為高景侯。   〔一〕 師古曰:「若,汝也。趣讀曰促。」   昌為人強力,敢直言,自蕭、曹等皆卑下之。〔一〕昌嘗燕入奏事,〔二〕高帝方擁戚姬,〔三〕昌還走。〔四〕高帝逐得,騎昌項,上問曰:「我何如主也?」昌仰曰:「陛下即桀紂之主也。」於是上笑之,然尤憚昌。及高帝欲廢太子,而立戚姬子如意為太子,大臣固爭莫能得,上以留侯策止。而昌庭爭之強,上問其說,昌為人吃,〔五〕又盛怒,曰:「臣口不能言,然臣(心)〔期期〕知其(其)不可。陛下欲廢太子,臣期期不奉詔。」〔六〕上欣然而笑,即罷。呂后側耳於東箱聽,〔七〕見昌,為跪謝曰:「微君,太子幾廢。」〔八〕   〔一〕 師古曰:「下音胡駕反。」   〔二〕 孟康曰:「以上宴時入奏事。」師古曰:「燕謂安閑之居也。」   〔三〕 師古曰:「擁,抱也。」   〔四〕 師古曰:「還謂卻退也。」   〔五〕 師古曰:「吃,言之難也,音訖。」   〔六〕 師古曰:「以口吃,故每重言期期。」   〔七〕 師古曰:「正寢之東西室皆曰箱,言似箱篋之形。」   〔八〕 師古曰:「微,無也。幾音鉅依反。」   是歲,戚姬子如意為趙王,年十歲,高祖憂萬歲之後不全也。趙堯為符璽御史,趙人方與公〔一〕謂御史大夫周昌曰:「君之史趙堯,年雖少,然奇士,君必異之,是且代君之位。」昌笑曰:「堯年少,刀筆吏耳,何至是乎!」居頃之,堯侍高祖,高祖獨心不樂,悲歌,群臣不知上所以然。堯進請(間)〔問〕曰:「陛下所為不樂,非以趙王年少,而戚夫人與呂后有隙,備萬歲之後而趙王不能自全乎?」高祖曰:「我私憂之,不知所出。」〔二〕堯曰:「陛下獨為趙王置貴彊相,及呂后、太子、群臣素所敬憚者乃可。」高祖曰:「然。吾念之欲如是,而群臣誰可者?」堯曰:「御史大夫昌,其人堅忍伉直,自呂后、太子及大臣皆素嚴憚之。獨昌可。」高祖曰:「善。」於是召昌謂曰:「吾固欲煩公,〔三〕公彊為我相趙。」〔四〕昌泣曰:「臣初起從陛下,陛下獨奈何中道而棄之於諸侯乎?」高祖曰:「吾極知其左遷,〔五〕然吾私憂趙,念非公無可者。公不得已強行!」〔六〕於是徙御史大夫昌為趙相。   〔一〕 孟康曰:「方與,縣名。公,其號也。」師古曰:「音房豫。」   〔二〕 師古曰:「不知計所出。」   〔三〕 師古曰:「固,必也,言必欲勞煩公。」   〔四〕 師古曰:「彊音其兩反。次下亦同。」   〔五〕 師古曰:「是時尊右而卑左,故謂貶秩位為左遷。佗皆類此。」   〔六〕 師古曰:「已,止也。」   既行久之,高祖持御史大夫印弄之,曰:「誰可以為御史大夫者?」孰視堯曰:「無以易堯。」〔一〕遂拜堯為御史大夫。堯亦前有軍功食邑,及以御史大夫從擊陳豨有功,封為江邑侯。   〔一〕 師古曰:「言堯可為之,餘人不能勝也。易,代也。」   高祖崩,太后使使召趙王,其相昌令王稱疾不行。使者三反,昌曰:「高帝屬臣趙王,〔一〕王年少,竊聞太后怨戚夫人,欲召趙王并誅之。臣不敢遣王,王且亦疾,不能奉詔。」太后怒,乃使使召趙相。相至,謁太后,太后罵昌曰:「爾不知我之怨戚氏乎?而不遣趙王!」昌既被徵,高后使使召趙王。王果來,至長安月餘,見鴆殺。昌謝病不朝見,三歲而薨,諡曰悼侯。傳子至孫意,有罪,國除。景帝復封昌孫左車為安陽侯,有罪,國除。   〔一〕 師古曰:「屬,委也,音之欲反。」   初,趙堯既代周昌為御史大夫,高祖崩,事惠帝終世。高后元年,怨堯前定趙王如意之畫,〔一〕乃抵堯罪,以廣阿侯任敖為御史大夫。   〔一〕 師古曰:「畫謂畫策令周昌為相。」   任敖,沛人也,少為獄吏。高祖嘗避吏,吏繫呂后,遇之不謹。任敖素善高祖,怒,擊傷主呂后吏。及高祖初起,敖以客從為御史,守豐二歲。高祖立為漢王,東擊項羽,敖遷為上黨守。陳豨反,敖堅守,封為廣阿侯,食邑千八百戶。高后時為御史大夫,三歲免。孝文元年薨,諡曰懿侯。傳子至曾孫越人,坐為太常廟酒酸不敬,國除。   初任敖免,平陽侯曹窋代敖為御史大夫。〔一〕高后崩,與大臣共誅諸呂。後坐事免,以淮南相張蒼為御史大夫。蒼與絳侯等尊立孝文皇帝,四年,代灌嬰為丞相。   〔一〕 師古曰:「窋音竹律反。」   漢興二十餘年,天下初定,公卿皆軍吏。蒼為計相時,緒正律曆。〔一〕以高祖十月始至霸上,故因秦時本十月為歲首,不革。〔二〕推五德之運,以為漢當水德之時,上黑如故。吹律調樂,入之音聲,及以比定律令。〔三〕若百工,天下作程品。〔四〕至於為丞相,卒就之。〔五〕故漢家言律曆者本張蒼。蒼(尤)〔凡〕好書,無所不觀,無所不通,而尤邃律曆。〔六〕   〔一〕 文穎曰:「緒,尋也,謂本其統緒而正之。」   〔二〕 師古曰:「革,改也。」   〔三〕 如淳曰:「比音比次之比。謂五音清濁,各有所比,不相錯入,以定十二律之法令於樂官,使長行之。或曰,比謂比方之比,音必履反。」臣瓚曰:「謂以比故取類,以定法律與條令也。」師古曰:「依如氏之說,比音頻二反。」   〔四〕 如淳曰:「若,順也。百工為器物皆有尺寸斤兩斛斗輕重之宜,使得其法,此之謂順。」晉灼曰:「若,豫及之辭。」師古曰:「言吹律調音以定法令,及百工程品,皆取則也。若,晉說是。」   〔五〕 師古曰:「卒,終也。就,成也。」   〔六〕 師古曰:「邃,深也,音先遂反。」   蒼德安國侯王陵,〔一〕及貴,父事陵。陵死後,蒼為丞相,洗沐,常先朝陵夫人上食,然後敢歸家。   〔一〕 師古曰:「以救其死刑故也。」   蒼為丞相十餘年,魯人公孫臣上書,陳終始五德傳,〔一〕言漢土德時,其符黃龍見,當改正朔,易服色。事下蒼,蒼以為非是,罷之。其後黃龍見成紀,於是文帝召公孫臣以為博士,草立土德時曆制度,〔二〕更元年。蒼由此自絀,謝病稱老。蒼任人為中候,〔三〕大為姦利,上以為讓,〔四〕蒼遂病免。孝景五年薨,諡曰文侯。傳子至孫類,有罪,國除。   〔一〕 師古曰:「傳謂傳次也,音直戀反。」   〔二〕 張晏曰:「以秦水德,漢土勝之。」晉灼曰:「草,創始也。」   〔三〕 張晏曰:「所選舉保任也。按中候,官名。」師古曰:「蒼有所保舉,而其人為中候之官。」   〔四〕 師古曰:「用此事責蒼。」   初蒼父長不滿五尺,蒼長八尺餘,蒼子復長八尺,及孫類長六尺餘。蒼免相後,口中無齒,食乳,女子為乳母。〔一〕妻妾以百數,嘗孕者不復幸。年百餘歲乃卒。著書十八篇,言陰陽律曆事。   〔一〕 師古曰:「言每就飲之。」   申屠嘉,梁人也。以材官蹶張〔一〕從高帝擊項籍,遷為隊率。〔二〕從擊黥布,為都尉。孝惠時,為淮陽守。孝文元年,舉故以二千石從高祖者,悉以為關內侯,食邑二十四人,而嘉食邑五百戶。十六年,遷為御史大夫。張蒼免相,文帝以皇后弟竇廣國賢有行,欲相之,曰:「恐天下以吾私廣國。」久念不可,而高帝時大臣餘見無可者,〔三〕乃以御史大夫嘉為丞相,因故邑封為故安侯。   〔一〕 如淳曰:「材官之多力,能腳踏彊弩張之,故曰蹶張。律有蹶張士。」師古曰:「今之弩,以手張者曰擘張,以足蹋者曰蹶張。蹶音厥。擘音布麥反。」   〔二〕 師古曰:「一隊之率也,音所類反。」   〔三〕 師古曰:「見謂見在之人。」   嘉為人廉直,門不受私謁。是時太中大夫鄧通方愛幸,賞賜累鉅萬。文帝常燕飲通家,其(見)寵如是。是時嘉入朝,而通居上旁,有怠慢之禮,嘉奏事畢,因言曰:「陛下幸愛群臣則富貴之,至於朝廷之禮,不可以不肅!」〔一〕上曰:「君勿言,吾私之。」〔二〕罷朝坐府中,嘉為檄召通詣丞相府,〔三〕不來,且斬通。通恐,入言上。上曰:「汝弟往,〔四〕吾今使人召若。」〔五〕通至(詣)丞相府,免冠,徒跣,頓首謝嘉。嘉坐自如,〔六〕弗為禮,責曰:「夫朝廷者,高皇帝之朝廷也,通小臣,戲殿上,大不敬,當斬。史今行斬之!」〔七〕通頓首,首盡出血,不解。上度丞相已困通〔八〕,使使持節召通,而謝丞相:「此吾弄臣,君釋之。」鄧通既至,為上泣曰:「丞相幾殺臣。」〔九〕   〔一〕 師古曰:「肅,敬也。」   〔二〕 師古曰:「言欲私戒教之。」   〔三〕 師古曰:「檄,木書也,長二尺。」   〔四〕 師古曰:「弟,但也。」   〔五〕 師古曰:「若亦汝也。」   〔六〕 師古曰:「如其故。」   〔七〕 如淳曰:「嘉語其史曰:『今便行斬之。』」   〔八〕 師古曰:「度音徒各反。」   〔九〕 師古曰:「幾音巨依反。」   嘉為丞相五歲,文帝崩,孝景即位。二年,晁錯為內史,貴幸用事,諸法令多所請變更,議以適罰侵削諸侯。〔一〕而丞相嘉自絀,〔二〕所言不用,疾錯。錯為內史,門東出,不便,更穿一門,南出。南出者,太上皇廟堧垣也。〔三〕嘉聞錯穿宗廟垣,為奏請誅錯。客有語錯,錯恐,夜入宮上謁,自歸上。〔四〕至朝,嘉請誅內史錯。上曰:「錯所穿非真廟垣,乃外堧垣,故冗官居其中,〔五〕且又我使為之,錯無罪。」罷朝,嘉謂長史曰:「吾悔不先斬錯乃請之,〔六〕為錯所賣。」至舍,因歐血而死。諡曰節侯。傳子至孫臾,有罪,國除。   〔一〕 師古曰:「適讀曰謫。」   〔二〕 師古曰:「絀,退也。」   〔三〕 服虔曰:「宮外垣餘地也。」如淳曰:「堧音畏懦之懦。」師古曰:「堧音如椽反,解在食貨志。」   〔四〕 師古曰:「歸首於天子。」   〔五〕 師古曰:「冗謂散輩也,如今之散官,音如勇反。」   〔六〕 師古曰:「言先斬而後奏。」   自嘉死後,開封侯陶青、桃侯劉舍及武帝時柏至侯許昌、平棘侯薛澤、武彊侯莊青翟、商陵侯趙周,皆以列侯繼踵,𪘏𪘏廉謹,〔一〕為丞相備員而已,無所能發明功名著於世者。   〔一〕 師古曰:「𪘏𪘏,持整之貌也。𪘏音初角反。」   贊曰:張蒼文好律曆,為漢名相,〔一〕而專遵用秦之顓頊曆,何哉?〔二〕周昌,木強人也。〔三〕任敖以舊德用。〔四〕申屠嘉可謂剛毅守節,然無術學,殆與蕭、曹、陳平異矣。〔五〕   〔一〕 師古曰:「文好律曆,猶言名為好律曆也。」   〔二〕 張晏曰:「不考經典,專用顓頊曆,何哉?」師古曰:「何哉,何為其然哉?」   〔三〕 師古曰:「言其強(直)〔質〕如木石然。強音其兩反。」   〔四〕 張晏曰:「謂傷辱呂后吏。」   〔五〕 師古曰:「殆,近也,言其識見不如蕭、曹等也。」 ## 漢書卷四十三‧酈陸朱劉叔孫傳第十三   酈食其,陳留高陽人也。〔一〕好讀書,家貧落魄,無衣食業。〔二〕為里監門,然吏縣中賢豪不敢役,〔三〕皆謂之狂生。   〔一〕 師古曰:「食音異。其音基。」   〔二〕 鄭氏曰:「魄音薄。」應劭曰:「志行衰惡之貌也。」師古曰:「落魄,失業無次也。鄭音是。」   〔三〕 師古曰:「吏及賢者豪者皆不敢使役食其。」   及陳勝、項梁等起,諸將徇地過高陽者數十人,〔一〕食其聞其將皆握齱好荷禮〔二〕自用,不能聽大度之言,食其乃自匿。後聞沛公略地陳留郊,沛公麾下騎士適食其里中子,〔三〕沛公時時問邑中賢豪。騎士歸,食其見,謂曰:「吾聞沛公嫚易人,有大略,此真吾所願從游,莫為我先。〔四〕若見沛公,〔五〕謂曰『臣里中有酈生,年六十餘,長八尺,人皆謂之狂生』,自謂我非狂。」騎士曰:「沛公不喜儒,〔六〕諸客冠儒冠來者,沛公輒解其冠,溺其中。〔七〕與人言,常大罵。未可以儒生說也。」食其曰:「第言之。」〔八〕騎士從容言食其所戒者。〔九〕   〔一〕 師古曰:「徇亦略也,音辭峻反。」   〔二〕 應劭曰:「握齱,急促之貌。」師古曰:「荷與苛同。苛,細也。齱音初角反。」   〔三〕 服虔曰:「食其里中子適會作沛公騎士。」   〔四〕 師古曰:「先謂紹介也。」   〔五〕 師古曰:「若,汝也。」   〔六〕 師古曰:「喜,好也,音許吏反。」   〔七〕 師古曰:「溺讀曰尿,音乃釣反。」   〔八〕 師古曰:「第,但也。」   〔九〕 師古曰:「從音千容反。」   沛公至高陽傳舍,〔一〕使人召食其。食其至,入謁,沛公方踞床令兩女子洗,〔二〕而見食其。食其入,即長揖不拜,曰:「足下欲助秦攻諸侯乎?欲率諸侯(攻)〔破〕秦乎?」沛公罵曰:「豎儒!〔三〕夫天下同苦秦久矣,故諸侯相率攻秦,何謂助秦?」食其曰:「必欲聚徒合義兵誅無道秦,不宜踞見長者。」於是沛公輟洗,起衣,〔四〕延食其上坐,謝之。食其因言六國從衡時。〔五〕沛公喜,賜食其食,問曰:「計安出?」食其曰:「足下起瓦合之卒,〔六〕收散亂之兵,不滿萬人,欲以徑入彊秦,此所謂探虎口者也。夫陳留,天下之衝,四通五達之郊也,〔七〕今其城中又多積粟。臣知其令,〔八〕今請使,令下足下。〔九〕即不聽,足下舉兵攻之,臣為內應。」於是遣食其往,沛公引〔兵〕隨之,遂下陳留。號食其為廣野君。   〔一〕 師古曰:「傳舍者,人所止息,前人已去,後人復來,轉相傳也。一音張戀反,謂傳置之舍也,其義兩通。它皆類此。」   〔二〕 師古曰:「洗足也,音先典反。」   〔三〕 師古曰:「言其賤劣如僮豎。」   〔四〕 師古曰:「輟,止也。起衣,著衣也。」   〔五〕 師古曰:「從音子容反。衡,橫也。」   〔六〕 師古曰:「瓦合,謂如破瓦之相合,雖曰聚合而不齊同。」   〔七〕 如淳曰:「四面往來通之,并數中央,凡五達也。」臣瓚曰:「四通五達,言無險阻也。」   〔八〕 師古曰:「素與其縣令相知。」   〔九〕 師古曰:「下,降也。」   食其言弟商,使將數千人從沛公西南略地。食其(嘗)〔常〕為說客,馳使諸侯。   漢三年秋,項羽擊漢,拔滎陽,漢兵遁保鞏。楚人聞韓信破趙,彭越數反梁地,則分兵救之。〔一〕韓信方東擊齊,漢王數困滎陽、成皋,計欲捐成皋以東,屯鞏、雒以距楚。食其因曰:「臣聞之,知天之天者,王事可成;不知天之天者,王事不可成。王者以民為天,而民以食為天。夫敖倉,天下轉輸久矣,臣聞其下乃有臧粟甚多。楚人拔滎陽,不堅守敖倉,乃引而東,令適卒分守成皋,〔二〕此乃天所以資漢。方今楚易取而漢反卻,自奪便,〔三〕臣竊以為過矣。且兩雄不俱立,楚漢久相持不決,百姓騷動,海內搖蕩,農夫釋耒,紅女下機,〔四〕天下之心未有所定也。願足下急復進兵,收取滎陽,據敖庾之粟,〔五〕塞成皋之險,杜太行之道,〔六〕距飛狐之口,〔七〕守白馬之津,以示諸侯形制之勢,〔八〕則天下知所歸矣。方今燕、趙已定,唯齊未下。今田廣據千里之齊,田間將二十萬之眾軍於歷城,諸田宗彊,負海岱,阻河濟,〔九〕南近楚,齊人多變詐,足下雖遣數十萬師,未可以歲月破也。臣請得奉明詔說齊王使為漢而稱東藩。」上曰:「善。」   〔一〕 師古曰:「(反)〔救〕趙及梁。」   〔二〕 師古曰:「適讀曰謫。謫卒謂卒之有罪謫者,即所謂謫戍。」   〔三〕 師古曰:「不圖進取,是為自奪便利也。卻音丘略反。」   〔四〕 師古曰:「耒,手耕曲木也,音盧對反。紅讀曰工。」   〔五〕 師古曰:「敖庾即敖倉。」   〔六〕 師古曰:「太行,山名,在河內野王之北,上黨之南。行音胡剛反。」   〔七〕 如淳曰:「上黨壺關也。」臣瓚曰:「飛狐在代郡西南。」師古曰:「瓚說是。壺關無飛狐之名。」   〔八〕 師古曰:「以地形而制服。」   〔九〕 師古曰:「負,背也。岱,泰山也。」   乃從其畫,復守敖倉,而使食其說齊王,曰:「王知天下之所歸乎?」曰:「不知也。」曰:「知天下之所歸,則齊國可得而有也;若不知天下之所歸,即齊國未可保也。」齊王曰:「天下何歸?」食其曰:「天下歸漢。」齊王曰:「先生何以言之?」曰:「漢王與項王戮力西面擊秦,約先入咸陽者王之,項王背約不與,而王之漢中。項王遷殺義帝,漢王起蜀漢之兵擊三秦,出關而責義帝之負處,收天下之兵,立諸侯之後。降城即以侯其將,得賂則以分其士,與天下同其利,豪英賢材皆樂為之用。諸侯之兵四面而至,蜀漢之粟方船而下。〔一〕項王有背約之名,殺義帝之負;於人之功無所記,於人之罪無所忘;〔二〕戰勝而不得其賞,拔城而不得其封;非項氏莫得用事;〔三〕為人刻印,玩而不能授;〔四〕攻城得賂,積財而不能賞。天下畔之,賢材怨之,而莫為之用。故天下之士歸於漢王,可坐而策也。夫漢王發蜀漢,定三秦;涉西河之外,援上黨之兵;〔五〕下井陘,誅成安君;破北魏,〔六〕舉三十二城:此黃帝之兵,非人之力,天之福也。今已據敖庾之粟,塞成皋之險,守白馬之津,杜太行之阨,距飛狐之口,天下後服者先亡矣。王疾下漢王,齊國杜稷可得而保也;不下漢王,危亡可立而待也。」田廣以為然,乃聽食其,罷歷下兵守戰備,與食其日縱酒。〔七〕   〔一〕 師古曰:「方,併也。」   〔二〕 師古曰:「言項羽吝爵賞而念舊惡。」   〔三〕 師古曰:「言唯任同姓之親。」   〔四〕 孟康曰:「刻斷無復廉鍔也。」臣瓚曰:「項羽吝於爵賞,玩惜侯印,不能以封人。」師古曰:「韓信傳作刓,此作玩,其義各通。孟說非也。」   〔五〕 師古曰:「援,引也,音爰。」   〔六〕 師古曰:「謂魏豹也。梁地既有魏名,故謂此為北。」   〔七〕 師古曰:「日日縱意而飲酒。」   韓信聞食其馮軾下齊七十餘城,〔一〕乃夜度兵平原襲齊。齊王田廣聞漢兵至,以為食其賣己,〔二〕乃亨食其,引兵走。   〔一〕 師古曰:「馮讀曰憑。憑,據也。軾,車前橫板隆起者也。云憑軾者,言但安坐乘車而游說,不用兵眾。」   〔二〕 師古曰:「言其與韓信通謀。」   漢十二年,曲周侯酈商以丞相將兵擊黥布,有功。高祖舉功臣,思食其。食其子疥〔一〕數將兵,上以其父故,封疥為高梁侯。後更食武陽,卒,子遂嗣。三世,侯平有罪,國除。   〔一〕 師古曰:「疥音介。」   陸賈,楚人也。以客從高祖定天下,名有口辯,〔一〕居左右,常使諸侯。   〔一〕 師古曰:「時人皆謂其口辯。」   時中國初定,尉佗平南越,因王之。〔一〕高祖使賈賜佗印為南越王。賈至,尉佗魋結箕踞見賈。〔二〕賈因說佗曰:「足下中國人,親戚昆弟墳墓在真定。今足下反天性,棄冠帶,〔三〕欲以區區之越與天子(伉)〔抗〕衡為敵國,〔四〕禍且及身矣。夫秦失其正,諸侯豪桀並起,〔五〕唯漢王先入關,據咸陽。項籍背約,自立為西楚霸王,諸侯皆屬,可謂至彊矣。然漢王起巴蜀,鞭笞天下,劫諸侯,遂誅項羽。五年之間,海內平定,此非人力,天之所建也。天子聞君王王南越,而不助天下誅暴逆,將相欲移兵而誅王,天子憐百姓新勞苦,且休之,遣臣授君王印,剖符通使。君王宜郊迎,北面稱臣,〔六〕乃欲以新造未集之越〔七〕屈強於此。〔八〕漢誠聞之,掘燒君王先人(家)〔冢〕墓,夷種宗族,〔九〕使一偏將將十萬眾臨越,即越殺王降漢,如反覆手耳。」〔一0〕   〔一〕 師古曰:「佗音徒河反。」   〔二〕 服虔曰:「魋音椎,今兵士椎頭髻也。」師古曰:「結讀曰髻。椎髻者。一撮之髻,其形如椎。箕踞,謂伸其兩腳而坐。亦曰箕踞其形似箕。」   〔三〕 師古曰:「偝父母之國,無骨肉之恩,是反天性也。」   〔四〕 師古曰:「區區,小貌。」   〔五〕 師古曰:「正亦政也。」   〔六〕 師古曰:「郊迎,謂出郊而迎。」   〔七〕 師古曰:「集猶成也。」   〔八〕 師古曰:「屈音其勿反。屈強,謂不柔服也。」   〔九〕 師古曰:「夷,平也,謂平除其種族。」   〔一0〕師古曰:「言其易。」   於是佗乃蹶然起坐,〔一〕謝賈曰:「居蠻夷中久,殊失禮義。」因問賈曰:「我孰與蕭何、曹參、韓信賢?」〔二〕賈曰:「王似賢也。」復問曰:「我孰與皇帝賢?」賈曰:「皇帝起豐沛,討暴秦,誅彊楚,為天下興利除害,繼五帝三王之業,統天下,理中國。中國之人以億計,地方萬里,居天下之膏腴,人眾車輿,萬物殷富,政由一家,自天地剖判未始有也。〔三〕今王眾不過數萬,皆蠻夷,崎嶇山海間,〔四〕譬如漢一郡,王何乃比於漢!」佗大笑曰:「吾不起中國,故王此。使我居中國,何遽不若漢?」〔五〕乃大說賈〔六〕,留與飲數月。曰:「越中無足與語,至生來,令我日聞所不聞。」〔七〕賜賈橐中裝直千金,〔八〕它送亦千金。〔九〕賈卒拜佗為南越王,令稱臣奉漢約。歸報,高帝大說,〔一0〕拜賈為太中大夫。   〔一〕 師古曰:「蹶然,驚起之貌也,音厥。」   〔二〕 師古曰:「與,如也。」   〔三〕 師古曰:「言自開闢以來未嘗有也。」   〔四〕 師古曰:「崎音丘宜反,嶇音區。」   〔五〕 師古曰:「言有何迫促而不如漢也。遽音其庶反。」   〔六〕 師古曰:「說讀曰悅,謂愛悅之。」   〔七〕 師古曰:「言素所不聞者,日聞之。」   〔八〕 張晏曰:「珠玉之寶也。裝,裹也。」如淳曰:「明月珠之屬也。」師古曰:「有底曰囊,無底曰橐。言其寶物質輕而價重,可入囊橐以齎行,故曰橐中裝也。」   〔九〕 (師古)〔蘇林〕曰:「非橐中物,故曰它送也。」師古曰:「它猶餘也。」   〔一0〕師古曰:「說讀曰悅。」   賈時時前說稱詩書。高帝罵之曰:「乃公居馬上得之,安事詩書!」賈曰:「馬上得之,寧可以馬上治乎?且湯武逆取而以順守之,文武並用,長久之術也。昔者吳王夫差、智伯極武而亡;〔一〕秦任刑法不變,卒滅趙氏。〔二〕鄉使秦以并天下,行仁義,法先聖,陛下安得而有之?」〔三〕高帝不懌,〔四〕有慚色,謂賈曰:「試為我著秦所以失天下,吾所以得之者,〔五〕及古成敗之國。」賈凡著十二篇。每奏一篇,高帝未嘗不稱善,左右呼萬歲,稱其書曰新語。〔六〕   〔一〕 師古曰:「夫差,吳王闔閭子也,好用兵,卒為越所滅。智伯,晉卿荀瑤也,貪而好勝,率韓、魏共攻趙襄子,襄子與韓、魏約,反而喪之。夫音扶。差音楚宜反。」   〔二〕 鄭氏曰:「秦之先造父封於趙城,其後以為(信)〔姓〕。」張晏曰:「雍襄王為質於趙,還為太子,遂稱趙氏。」師古曰:「據秦本紀,鄭說是。」   〔三〕 師古曰:「鄉讀曰嚮。安,焉也。」   〔四〕 師古曰:「懌,和樂也。」   〔五〕 師古曰:「著,明也,謂作書明言(也)〔之〕。」   〔六〕 師古曰:「其書今見存。」   孝惠時,呂太后用事,欲王諸呂,畏大臣及有口者。〔一〕賈自度不能爭之,〔二〕乃病免。以好畤田地善,往家焉。〔三〕有五男,乃出所使越橐中裝,賣千金,分其子,子二百金,令為生產。賈常乘安車駟馬,從歌鼓瑟侍者十人,寶劍直百金,謂其子曰:「與女約:過女,女給人馬酒食極(飲)〔欲〕,十日而更。〔四〕所死家,得寶劍車騎侍從者。一歲中以往來過它客,率不過再過,〔五〕數擊鮮,毋久溷女為也。」〔六〕   〔一〕 師古曰:「有口謂辯士。」   〔二〕 師古曰:「度音徒各反。」   〔三〕 師古曰:「好畤即今雍州好畤縣。」   〔四〕 師古曰:「又改向一子處。」   〔五〕 師古曰:「非徒至諸子所,又往來經過它處為賓客,率計一歲之中,每子不過再過至也。上過音工禾反。」   〔六〕 服虔曰:「溷,辱也。吾常行,數擊新美食,不久辱汝也。」師古曰:「鮮謂新殺之肉也。溷,亂也。言我至之時,汝宜數數擊殺牲牢,與我鮮食,我不久住,亂累汝也。數音所角反。溷音下困反。」   呂太后時,王諸呂,諸呂擅權,欲劫少主,危劉氏。右丞相陳平患之,力不能爭,恐禍及己。平(嘗)〔常〕燕居深念。〔一〕賈往,不請,直入坐,〔二〕陳平方念,不見賈。〔三〕賈曰:「何念深也?」平曰:「生揣我何念?」〔四〕賈曰:「足下位為上相,食三萬戶侯,可謂極富貴無欲矣。然有憂念,不過患諸呂、少主耳。」陳平曰:「然。為之奈何?」賈曰:「天下安,注意相;天下危,注意將。將相和,則士豫附;〔五〕士豫附,天下雖有變,則權不分。權不分,為社稷計,在兩君掌握耳。臣常欲謂太尉絳侯,〔六〕絳侯與我戲,易吾言。〔七〕君何不交驩太尉,深相結?」為陳平畫呂氏數事。平用其計,乃以五百金為絳侯壽,厚具樂飲太尉,〔八〕太尉亦報如之。兩人深相結,呂氏謀益壞。陳平乃以奴婢百人,車馬五十乘,錢五百萬,遺賈為食飲費。賈以此游漢廷公卿間,〔九〕名聲籍甚。〔一0〕及誅呂氏,立孝文,賈頗有力。   〔一〕 師古曰:「念,思也。以國家不安,故靜居獨慮,思其方策。」   〔二〕 師古曰:「言不因門人將命,而徑入自坐。」   〔三〕 師古曰:「思慮之際,故不覺賈至。」   〔四〕 孟康曰:「揣,度也。」韋昭曰:「揣音初委反。」   〔五〕 師古曰:「豫,素也。」   〔六〕 師古曰:「謂者,與之言。」   〔七〕 師古曰:「言絳侯與我相戲狎,輕易其言耳。」   〔八〕 師古曰:「厚為(其)〔共〕具,而與太尉樂飲。」   〔九〕 師古曰:「廷謂朝廷。」   〔一0〕孟康曰:「言狼籍(之)〔甚〕盛。」   孝文即位,欲使人之南越,丞相平乃言賈為太中大夫,往使尉佗,去黃屋稱制,〔一〕令比諸侯,皆如意指。語在南越傳。陸生竟以壽終。   〔一〕 師古曰:「黃屋,謂車上之蓋也。黃屋及稱制,皆天子之儀,故令去之。」   朱建,楚人也。故嘗為淮南王黥布相,有罪去,後復事布。布欲反時,問建,建諫止之。布不聽,聽梁父侯,遂反。〔一〕漢既誅布,聞建諫之,高祖賜建號平原君,家徙長安。   〔一〕 如淳曰:「遂者,布臣也。」臣瓚曰:「布用梁甫侯之計而遂反。」師古曰:「瓚說是也。」   為人辯有口,刻廉剛直,行不苟合,義不取容。辟陽侯行不正,得幸呂太后,〔一〕欲知建,〔二〕建不肯見。及建母死,貧未有以發喪,方假貣服具。〔三〕陸賈素與建善,乃見辟陽侯,賀曰:「平原君母死。」〔辟陽侯曰:「平原君母死〕,何乃賀我?」陸生曰:「前日君侯欲知平原君,平原君義不知君,以其母故。〔四〕今其母死,君誠厚送喪,則彼為君死矣。」辟陽侯乃奉百金裞,〔五〕列侯貴人以辟陽侯故,往賻凡五百金。〔六〕   〔一〕 師古曰:「審食其。」   〔二〕 師古曰:「欲與相知。」   〔三〕 師古曰:「貣音土得反。」   〔四〕 張晏曰:「相知當同恤災危,以母在,故義不知君也。」   〔五〕 師古曰:「贈終者之衣被曰裞。言以百金為衣被之具。裞音式芮反,其字從衣。」   〔六〕 師古曰:「布帛曰賻。」   久之,人或毀辟陽侯,惠帝大怒,下吏,欲誅之。太后慚,不可言。〔一〕大臣多害辟陽侯行,欲遂誅之。辟陽侯困急,使人欲見建。建辭曰:「獄急,不敢見君。」建乃求見孝惠幸臣閎籍孺,〔二〕說曰:「君所以得幸帝,天下莫不聞。〔三〕今辟陽侯幸太后而下吏,〔四〕道路皆言君讒,欲殺之。今日辟陽侯誅,旦日太后含怒,亦誅君。君何不肉袒為辟陽侯言帝?〔五〕帝聽君出辟陽侯,太后大驩。兩主俱幸君,君富貴益倍矣。」於是閎籍孺大恐,從其計,言帝,帝果出辟陽侯。辟陽侯之囚,欲見建,建不見,辟陽侯以為背之,大怒。及其成功出之,大驚。   〔一〕 師古曰:「不可自言之。」   〔二〕 師古曰:「佞幸傳云高祖時則有籍孺,孝惠有閎孺,斯則二人皆名為孺,而姓各別。今此云閎籍孺,誤剩籍字,後人所妄加耳。」   〔三〕 師古曰:「言不以材德進。」   〔四〕 師古曰:「下音胡嫁反。它皆類此。」   〔五〕 師古曰:「肉袒,謂脫其衣袖而見肉。肉袒者,自挫辱之甚,冀見哀憐。」   呂太后崩,大臣誅諸呂,辟陽侯與諸呂至深,〔一〕卒不誅。計畫所以全者,皆陸生、平原君之力也。   〔一〕 如淳曰:「辟陽侯與諸呂相親信,為罪宜誅者至深也。」師古曰:「直言辟陽侯與諸呂相知,情義至深重耳。如說非也。」   孝文時,淮南厲王殺辟陽侯,以黨諸呂故。孝文聞其客朱建為其策,使吏捕欲治。聞吏至門,建欲自殺。諸子及吏皆曰:「事未可知,何自殺為?」建曰:「我死禍絕,不及乃身矣。」〔一〕遂自剄。文帝聞而惜之,曰:「吾無殺建意也。」乃召其子,拜為中大夫。使匈奴,單于無禮,罵單于,遂死匈奴中。   〔一〕 師古曰:「乃,汝也。」   婁敬,齊人也。漢五年,戍隴西,過雒陽,高帝在焉。敬脫輓輅,〔一〕見齊人虞將軍曰:「臣願見上言便宜。」虞將軍欲與鮮衣,敬曰:「臣衣帛,衣帛見,〔二〕衣褐,衣褐見,〔三〕不敢易衣。」虞將軍入言上,上召見,賜食。   〔一〕 蘇林曰:「輅音凍〈冫各〉之〈冫各〉。一木橫遮車前,二人挽之,一人推之。」孟康曰:「輅音胡格反。」師古曰:「二音同聲也。」   〔二〕 師古曰:「衣,著也。帛謂繒也。」   〔三〕 師古曰:「此褐謂織毛布之衣。」   已而問敬,敬說曰:「陛下都雒陽,豈欲與周室比隆哉?」上曰:「然。」敬曰:「陛下取天下與周異。周之先自后稷,堯封之邰,〔一〕積德絫善十餘世。〔二〕公劉避桀居豳。大王以狄伐故,去豳,杖馬箠去居岐,〔三〕國人爭歸之。及文王為西伯,斷虞芮訟〔四〕,始受命,呂望、伯夷自海濱來歸之。〔五〕武王伐紂,不期而會孟津上八百諸侯,遂滅殷。成王即位,周公之屬傅相焉,乃營成周都雒,以為此天下中,〔六〕諸侯四方納貢職,道里鈞矣,有德則易以王,無德則易以亡。凡居此者,欲令務以德致人,不欲阻險,令後世驕奢以虐民也。及周之衰,分而為二,〔七〕天下莫朝周,周不能制。非德薄,形勢弱也。今陛下起豐沛,收卒三千人,以之徑往,卷蜀漢,定三秦,與項籍戰滎陽,大戰七十,小戰四十,使天下之民肝腦塗地,父子暴骸中野,不可勝數,哭泣之聲不絕,傷夷者未起,〔八〕而欲比隆成康之時,臣竊以為不侔矣。〔九〕且夫秦地被山帶河,四塞以為固,卒然有急,百萬之眾可具。〔一0〕因秦之故,資甚美膏腴之地,此所謂天府。〔一一〕陛下入關而都之,山東雖亂,秦故地可全而有也。夫與人鬥,不搤其亢,拊其背,未能全勝。〔一二〕今陛下入關而都,按秦之故,此亦搤天下之亢而拊其背也。」   〔一〕 師古曰:「邰,邑名也,即今武功故城是其處,音吐材反。」   〔二〕 師古曰:「絫,古累字。」   〔三〕 師古曰:「箠,馬策也。杖謂柱之也。云杖馬箠者,以示無所攜持也。箠音止繠反。」   〔四〕 文穎曰:「二國爭田,見文王之德而自和也。」師古曰:「虞,今虞州是也。芮,今芮城縣是也。」   〔五〕 師古曰:「濱,涯也,音賓,又音頻。」   〔六〕 師古曰:「中音竹仲反。」   〔七〕 師古曰:「謂東周君、西周君。」   〔八〕 師古曰:「夷,創也,音痍。」   〔九〕 師古曰:「侔,等也。」   〔一0〕師古曰:「卒讀曰猝。」   〔一一〕 師古曰:「府,聚也,萬物所聚。」   〔一二〕 張晏曰:「亢,喉嚨也。」師古曰:「搤與扼同,謂捉持之也。亢音岡,又音下郎反。」   高帝問群臣,群臣皆山東人,爭言周王數百年,秦二世則亡,不如都周。上疑未能決。及留侯明言入關便,即日駕西都關中。   於是上曰:「本言都秦地者婁敬,婁者劉也。」賜姓劉氏,拜為郎中,號曰奉春君。〔一〕   〔一〕 張晏曰:「春,歲之始,以其首勸都關中。」   漢七年,韓王信反,高帝自往擊。至晉陽,聞信與匈欲擊漢,上大怒,使人使匈奴。匈奴匿其壯士肥牛馬,〔一〕徒見其老弱及羸畜。使者十輩來,皆言匈奴易擊。上使劉敬復往使匈奴,還報曰:「兩國相擊,此宜夸矜見所長。〔二〕今臣往,徒見羸胔老弱,〔三〕此必欲見短,伏奇兵以爭利。愚以為匈奴不可擊也。」是時漢兵以踰句注,三十餘萬眾,〔四〕兵已業行。上怒,罵敬曰:「齊虜!以舌得官,乃今妄言沮吾軍。」〔五〕械繫敬廣武。〔六〕遂往,至平城,匈奴果出奇兵圍高帝白登,七日然後得解。高帝至廣武,赦敬,曰:「吾不用公言,以困平城。吾已斬先使十輩言可擊者矣。」乃封敬二千戶,為關內侯,號建信侯。   〔一〕 師古曰:「匿,藏也。」   〔二〕 師古曰:「見,示也。」   〔三〕 師古曰:「胔音漬,謂(見)〔死〕者之肉也。一說胔讀曰瘠。瘠,瘦也。」   〔四〕 師古曰:「句注,山名,在雁門。」   〔五〕 師古曰:「沮謂止壞也,音材汝反。」   〔六〕 師古曰:「械謂桎梏也。廣武,縣名,屬雁門。」   高帝罷平城歸,韓王信亡入胡。當是時,冒頓單于兵彊,控弦四十萬騎,〔一〕數苦北邊。上患之,問敬。敬曰:「天下初定,士卒罷於兵革,〔二〕未可以武服也。冒頓殺父代立,妻群母,以力為威,未可以仁義說也。獨可以計久遠子孫為臣耳,然陛下恐不能為。」上曰:「誠可,何為不能!顧為奈何?」〔三〕敬曰:「陛下誠能以適長公主妻單于,〔四〕厚奉遺之,彼知漢女送厚,蠻夷必慕,以為閼氏,生子必為太子,代單于。何者?貪漢重幣。陛下以歲時漢所餘彼所鮮數問遺,〔五〕使辯士風諭以禮節。〔六〕冒頓在,固為子婿;死,外孫為單于。豈曾聞(外)孫敢與大父亢禮哉?可毋戰以漸臣也。若陛下不能遣長公主,而(今)〔令〕宗室及後宮詐稱公主,彼亦知不肯貴近,無益也。」〔七〕高帝曰:「善。」欲遣長公主。呂后泣曰:「妾唯以一太子、一女,〔八〕奈何棄之匈奴!」上竟不能遣長公主,而取家人子為公主,妻單于。〔九〕使敬往結和親約。   〔一〕 師古曰:「控,引也,謂皆引弓也,音口弄反。」   〔二〕 師古曰:「罷讀曰疲。」   〔三〕 師古曰:「顧,思念也。」   〔四〕 師古曰:「適讀曰嫡,謂皇后所生。」   〔五〕 師古曰:「鮮,少也。問遺,謂餉饋之也。鮮音息善反。遺音弋季反。」   〔六〕 師古曰:「風讀曰諷。」   〔七〕 師古曰:「近音其靳反。」   〔八〕 師古曰:「言唯以此自慰。」   〔九〕 師古曰:「於外庶人之家取女而名之為公主。」   敬從匈奴來,因言「匈奴河南白羊、樓煩王,〔一〕去長安近者七百里,輕騎一日一夕可以至。〔二〕秦中新破,〔三〕少民,地肥饒,可益實。夫諸侯初起時,非齊諸田,楚昭、屈、景莫與。〔四〕今陛下雖都關中,實少人。北近胡寇,東有六國彊族,一日有變,陛下亦未得安枕而臥也。臣願陛下徙齊諸田,楚昭、屈、景,燕、趙、韓、魏後,及豪傑名家,且實關中。無事,可以備胡;諸侯有變,亦足率以東伐。此彊本弱末之術也。」上曰:「善。」乃使劉敬徙所言關中十餘萬口。〔五〕   〔一〕 張晏曰:「白羊,匈奴國名也。」   〔二〕 師古曰:「言匈奴欲來為寇者。」   〔三〕 師古曰:「秦中謂關中,故秦地也。新破,謂經兵革之後未殷實。」   〔四〕 師古曰:「皆二國之王族。」   〔五〕 師古曰:「今高陵、櫟陽諸田,華陰、好畤諸景,及三輔諸屈、諸懷尚多,皆此時所徙。」   叔孫通,薛人也。〔一〕秦時以文學徵,待詔博士。〔二〕數歲,陳勝起,二世召博士諸儒生問曰:「楚戍卒攻蘄入陳,於公何如?」博士諸生三十餘人前曰:「人臣無將,將則反,罪死無赦。〔三〕願陛下急發兵擊之。」二世怒,作色。〔四〕通前曰:「諸生言皆非。夫天下為一家,毀郡縣城,鑠其兵,視天下弗復用。〔五〕且明主在上,法令具於下,吏人人奉職,四方輻輳,〔六〕安有反者!此特群盜鼠竊狗盜,〔七〕何足置齒牙間哉?郡守尉(令)〔今〕捕誅,何足憂?」二世喜,盡問諸生,諸生或言反,或言盜。於是二世令御史按諸生言反者下吏,非所宜言。諸生言盜者皆罷之。乃賜通帛二十疋,衣一襲,〔八〕拜為博士。通已出,反舍,〔九〕諸生曰:「生何言之諛也?」通曰:「公不知,我幾不免虎口!」〔一0〕乃亡去之薛,薛已降楚矣。   〔一〕 晉灼曰:「楚漢春秋名何。」師古曰:「薛,縣名,屬魯國。」   〔二〕 師古曰:「於博士中待詔。」   〔三〕 臣瓚曰:「將謂為逆亂也。」師古曰:「將有其意。」   〔四〕 師古曰:「不許其言陳勝為反。作色,謂變動其色。」   〔五〕 師古曰:「鑠,銷也。視讀曰示。」   〔六〕 師古曰:「輳,聚也,言如車輻之聚於轂也。字或作湊,並音千豆反。」   〔七〕 師古曰:「如鼠之竊,如狗之盜。」   〔八〕 師古曰:「一襲,上下皆具也,今人呼為一副也。」   〔九〕 師古曰:「還其所居也。」   〔一0〕師古曰:「幾音鉅依反。」   及項梁之薛,通從之。敗定陶,從懷王。懷王為義帝,徙長沙,通留事項王。漢二年,漢王從五諸侯入彭城,通降漢王。   通儒服,漢王憎之,乃變其服,服短衣,楚製。〔一〕漢王喜。   〔一〕 師古曰:「製謂裁衣之形製。」   通之降漢,從弟子百餘人,然無所進,剸言諸故群盜壯士進之。〔一〕弟子皆曰:「事先生數年,幸得從降漢,今不進臣等,剸言大猾,何也?」通乃謂曰:「漢王方蒙矢石爭天下,〔三〕諸生寧能鬥乎?故先言斬將搴旗之士。〔四〕諸生且待我,我不忘矣。」漢王拜通為博士,號稷嗣君。〔五〕   〔一〕 師古曰:「剸與專同,又音之兗反。此則言專聲之急上者耳。」   〔二〕 師古曰:「狡猾之人。」   〔三〕 師古曰:「蒙猶被也,冒也。」   〔四〕 師古曰:「搴,拔取,音騫。」   〔五〕 張晏曰:「后稷佐唐,欲令復如之。」   漢王已并天下,諸侯共尊為皇帝於定陶,通就其儀號。〔一〕高帝悉去秦儀法,為簡易。群臣飲爭功,醉或妄呼,〔二〕拔劍擊柱,上患之。通知上益饜之,說上曰:「夫儒者難與進取,可與守成。臣願徵魯諸生,與臣弟子共起朝儀。」高帝曰:「得無難乎?」通曰:「五帝異樂,三王不同禮。禮者,因時世人情為之節文者也。故夏、殷、周禮所因損益可知者,謂不相復也。〔三〕臣願頗采古禮與秦儀雜就之。」上曰:「可試為之,令易知,度吾所能行為之。」〔四〕   〔一〕 師古曰:「就,成也。」   〔二〕 師古曰:「呼音火故反。」   〔三〕 師古曰:「復,重也,因也,音扶目反。」   〔四〕 師古曰:「度音徒各反。」   於是通使徵魯諸生三十餘人。〔一〕魯有兩生不肯行,曰:「公所事者且十主,皆面諛親貴。今天下初定,死者未葬,傷者未起,又欲起禮樂。禮樂所由起,百年積德而後可興也。〔二〕吾不忍為公所為。公所為不合古,吾不行。公往矣,毋污我!」通笑曰:「若真鄙儒,不知時變。」〔三〕   〔一〕 師古曰:「通為使者,而徵諸生。」   〔二〕 師古曰:「言(德行)〔行德〕教百年,然後可定禮樂也。」   〔三〕 師古曰:「若,汝也。鄙,言不通。」   遂與所徵三十人西,〔一〕及上左右為學者〔二〕與其弟子百餘人為綿蕞野外。〔三〕習之月餘,通曰:「上可試觀。」上使行禮,曰:「吾能為此。」乃令群臣習肄,〔四〕會十月。   〔一〕 師古曰:「西入關。」   〔二〕 師古曰:「左右,謂近臣也。為學,謂素有學術。」   〔三〕 應劭曰:「立竹及茅索營之,習禮儀其中也。」如淳曰:「謂以茅翦樹地,為纂位尊卑之次也。春秋傳曰『置茅蕝』。」師古曰:「蕞與蕝同,並音子悅反。如說是。」   〔四〕 師古曰:「肄亦習也,音弋二反。」   漢七年,長樂宮成,諸侯群臣朝十月。〔一〕儀:〔二〕先平明,〔三〕謁者治禮,引以次入殿門,廷中陳車騎戍卒衛官,設兵,張旗志。〔四〕傳曰「趨」。〔五〕殿下郎中俠陛,陛數百人。〔六〕功臣列侯諸將軍軍吏以次陳西方,東鄉;文官丞相以下陳東方,西鄉。〔七〕大行設九賓,臚句傳。〔八〕於是皇帝輦出房,百官執戟傳警,〔九〕引諸侯王以下至吏六百石以次奉賀。自諸侯王以下莫不震恐肅敬。至禮畢,盡伏,置法酒。〔一0〕諸侍坐殿上皆伏抑首〔一一〕,以尊卑次起上壽。觴九行,謁者言「罷酒」。御史執法舉不如儀者輒引去。竟朝置酒,無敢讙譁失禮者。於是高帝曰:「吾乃今日知為皇帝之貴也。」拜通為奉常,〔一二〕賜金五百斤。   〔一〕 師古曰:「適會七年十月,而長樂宮新成也。漢時尚以十月為正月,故行朝歲之禮,史家追書十月。」   〔二〕 師古曰:「欲敘其下儀法,先言儀如此也。」   〔三〕 師古曰:「未平明之前。」   〔四〕 師古曰:「志與幟同,音式餌反。」   〔五〕 師古曰:「傳聲教入者皆令趨,謂疾行為敬也。」   〔六〕 師古曰:「俠與挾同。挾其兩旁,每陛皆數百人也。」   〔七〕 師古曰:「鄉皆讀曰嚮。」   〔八〕 蘇林曰:「上傳語告下為臚,下告上為句也。」韋昭曰:「大行掌賓客之禮,今之鴻臚也。九賓則周禮九儀也。謂公、侯、伯、子、男、孤、卿、大夫、士也。」師古曰:「臚音廬。」   〔九〕 師古曰:「傳聲而唱警。」   〔一0〕師古曰:「法酒者,猶言禮酌,謂不飲之至醉。」   〔一一〕師古曰:「抑,屈也。謂依禮法不敢平坐而視。」   〔一二〕師古曰:「解在百官公卿表。後改為太常也。」   通因進曰:「諸弟子儒生隨臣久矣,與共為儀,願陛下官之。」高帝悉以為郎。通出,皆以五百金賜諸生。諸生乃喜曰:「叔孫生聖人,知當世務。」   九年,高帝徙通為太子太傅。十二年,高帝欲以趙王如意易太子,通諫曰:「昔者晉獻公以驪姬故,廢太子,立奚齊,晉國亂者數十年,為天下笑。秦以不早定扶蘇,胡亥詐立,自使滅祀,此陛下所親見。今太子仁孝,天下皆聞之;呂后與陛下(共)〔攻〕苦食啖〔一〕,其可背哉!陛下必欲廢適而立少,〔二〕臣願先伏誅,以頸血汙地。」高帝曰:「公罷矣,吾特戲耳。」〔三〕通曰:「太子天下本,本壹搖天下震動,奈何以天下戲!」高帝曰:「吾聽公。」及上置酒,見留侯所招客從太子入見,上遂無易太子志矣。   〔一〕 如淳曰:「食無菜茹為啖。」師古曰:「啖當作淡。淡謂無味之食也。言共攻擊勤苦之事,而食無味之食也。淡音大敢反。」   〔二〕 師古曰:「適讀曰嫡。」   〔三〕 師古曰:「特,但也。」   高帝崩,孝惠即位,乃謂通曰:「先帝園陵寢廟,群臣莫習。」徙通為奉常,〔一〕定宗廟儀法。及稍定漢諸儀法,皆通所論著也。惠帝為東朝長樂宮,〔二〕及間往,〔三〕數蹕煩民,〔四〕作復道,方築武庫南,〔五〕通奏事,因請間,〔六〕曰:「陛下何自築復道高帝寢,衣冠月出游高廟?〔七〕子孫奈何乘宗廟道(以)〔上〕行哉!」惠帝懼,曰:「急壞之。」通曰:「人主無過舉。〔八〕今已作,百姓皆知之矣。願陛下為原廟〔九〕渭北,衣冠月出游之,益廣宗廟,大孝之本。」上乃詔有司立原廟。   〔一〕 師古曰:「又重為之也。」   〔二〕 孟康曰:「朝太后於長樂宮。」   〔三〕 師古曰:「非大朝時,中間小謁見。」   〔四〕 孟康曰:「妨其往來也。」   〔五〕 如淳曰:「作復道,方始築武庫南也。」師古曰:「復音方目反。」   〔六〕 師古曰:「請空隙之時,不欲對眾言之。」   〔七〕 服虔曰:「持高廟中衣,月旦以游於眾廟,已而復之。」應劭曰:「月旦出高帝衣冠,備法駕,名曰游衣冠。」如淳曰:「高祖之衣冠藏在宮中之寢,三月出游,其道正值今之所作復道下,故言乘宗廟道上行也。」晉灼曰:「黃圖高廟在長安城門街東,寢在桂宮北。服言衣藏於廟中,如言宮中,皆非也。」師古曰:「諸家之說皆未允也。謂從高帝陵寢出衣冠,游於高廟,每月一為之,漢制則然。而後之學者不曉其意,謂以月出之時而夜游衣冠,失之遠也。」   〔八〕 師古曰:「舉事不當有過失。」   〔九〕 師古曰:「原,重也。先以有廟,今更立之,故云重也。」   惠帝常出游離宮,通曰:「古者有春嘗菓,方今櫻桃孰,可獻,〔一〕願陛下出,因取櫻桃獻宗廟。」上許之。諸菓獻由此興。   〔一〕 師古曰:「禮記曰『仲春之月,羞以含桃,先薦寢廟』,即此櫻桃也。今所謂朱櫻者是也。櫻音於耕反。」   贊曰:高祖以征伐定天下,而縉紳之徒騁其知辯,〔一〕並成大業。語曰「廊廟之材非一木之枝,帝王之功非一士之略」,〔二〕信哉!劉敬脫輓輅而建金城之安,叔孫通舍枹鼓而立一王之儀,〔三〕遇其時也。酈生自匿監門,待主然後出,猶不免鼎鑊。〔四〕朱建始名廉直,既距辟陽,不終其節,亦以喪身。陸賈位止大夫,致仕諸呂,〔五〕不受憂責,從容平、勃之間,〔六〕附會將相以彊社稷,身名俱榮,其最優乎!   〔一〕 師古曰:「縉紳,儒者之服也,解在郊祀志。」   〔二〕 師古曰:「此語本出慎子。」   〔三〕 師古曰:「枹者鼓椎,所以擊鼓也。舍枹鼓者,言新罷戰陣之事,別創漢代之禮,故云一王之儀也。枹音桴,其字從木。」   〔四〕 師古曰:「鼎大而無足曰鑊,音胡郭反。」   〔五〕 師古曰:「以諸呂僭差,託病歸家。」   〔六〕 師古曰:「謂和輯陳平、周勃以安漢朝也。從音七容反。」 ## 漢書卷四十四‧淮南衡山濟北王傳第十四   淮南厲王長,高帝少子也,其母故趙王張敖美人。高帝八年,從東垣過趙,趙王獻美人,厲王母也,幸,有身。趙王不敢內宮,〔一〕為築外宮舍之。〔二〕及貫高等謀反事覺,并逮治王,盡捕王母兄弟美人,繫之河內。厲王母亦繫,告吏曰:「日得幸上,有子。〔三〕」吏以聞,上方怒趙,未及理厲王母,厲王母弟趙兼因辟陽侯言呂后,呂后妒,不肯白,辟陽侯不強爭。厲王母已生厲王,恚,。即自殺。吏奉厲王詣上,上悔,〔四〕令呂后母之,而葬其母真定。真定,厲王母家縣也。   〔一〕 師古曰:「不敢更內之於宮中。」   〔二〕 師古曰:「舍,止也。」   〔三〕 師古曰:「日謂往日。」   〔四〕 師古曰:「(以)〔悔〕不理其母。」   十一年,淮南王布反,上自將擊滅布,即立子長為淮南王。王早失母,常附呂后,孝惠、呂后時以故得幸無患,然常心怨辟陽侯,不敢發。及孝文初即位,自以為最親,〔一〕驕蹇,數不奉法。〔二〕上寬赦之。三年,入朝,甚橫。〔三〕從上入苑獵,與上同輦,常謂上「大兄」。厲王有材力,力扛鼎,〔四〕乃往請辟陽侯。辟陽侯出見之,即自袖金椎椎之,〔五〕命從者刑之。〔六〕馳詣闕下,肉袒而謝曰:「臣母不當坐趙時事,辟陽侯力能得之呂后,不爭,罪一也。趙王如意子母無罪,呂后殺之,辟陽侯不爭,罪二也。呂后王諸呂,欲以危劉氏,辟陽侯不爭,罪三也。臣謹為天下誅賊,報母之仇,伏闕下請罪。」文帝傷其志,為親故不治,赦之。   〔一〕 師古曰:「時高帝子唯二人在。」   〔二〕 師古曰:「蹇謂不順也。」   〔三〕 師古曰:「橫音胡孟反。」   〔四〕 師古曰:「扛,舉也,音江。」   〔五〕 師古曰:「褏,古袖字也。謂以金椎藏置袖中,出而椎之。」   〔六〕 如淳曰:「刻其形體,備五刑也。」師古曰:「直斷其首,非五刑也。事見史記。」   當是時,自薄太后及太子諸大臣皆憚厲王。厲王以此歸國益恣,不用漢法,出入警蹕,稱制,自作法令,數上書不遜順。〔一〕文帝重自切責之。〔二〕時帝舅薄昭為將軍,尊重,上令昭予厲王書諫數之,曰:〔三〕   〔一〕 師古曰:「數音所角反。」   〔二〕 如淳曰:「重,難也。」   〔三〕 師古曰:「數音所具反。」   竊聞大王剛直而勇,慈惠而厚,貞信多斷,是天以聖人之資奉大王也甚盛,不可不察。今大王所行,不稱天資。皇帝初即位,易侯邑在淮南者,〔一〕大王不肯。皇帝卒易之,〔二〕使大王得三縣之實,甚厚。大王以未嘗與皇帝相見,求入朝見,未畢昆弟之歡〔三〕,而殺列侯以自為名。皇帝不使吏與其間,〔四〕赦大王,甚厚。漢法,二千石缺,輒言漢補,大王逐漢所置,而請自置相、二千石。皇帝骫天下正法而許大王,甚厚。〔五〕大王欲屬國為布衣,守冢真定。〔六〕皇帝不許,使大王毋失南面之尊,甚厚。〔七〕大王宜日夜奉法度,修貢職,以稱皇帝之厚德,今乃輕言恣行,以負謗於天下,甚非計也。   〔一〕 晉灼曰:「侯邑在淮南者,更易以它郡地封之,不欲使錯在王國。」   〔二〕 師古曰:「卒,終也。」   〔三〕 師古曰:「畢,盡也。」   〔四〕 師古曰:「與讀曰豫,謂不令吏干豫治其事。」   〔五〕 蘇林曰:「不從正法,聽王自置二千石。」師古曰:「骫,古委字。骫謂曲也。」   〔六〕 師古曰:「屬謂委棄之也,音之欲反。」   〔七〕 師古曰:「毋失,不失也。南面之尊,謂王位也。」   夫大王以千里為宅居,以萬民為臣妾,此高皇帝之厚德也。高帝蒙霜露,沬風雨,〔一〕赴矢石,野戰(次)〔攻〕城,身被創痍,〔二〕以為子孫成萬世之業,艱難危苦甚矣。大王不思先帝之艱苦,日夜怵惕,修身正行,養犧牲,豐潔粢盛,奉祭祀,以無忘先帝之功德,而欲屬國為布衣,甚過。且夫貪讓國土之名,輕廢先帝之業,不可以言孝。父為之基,而不能守,不賢。不求守長陵,而求之真定,先母後父,不誼。數逆天子之令,不順。言節行以高兄,無禮。〔三〕幸臣有罪,大者立斷,小者肉刑,不仁。〔四〕貴布衣一劍之任,賤王侯之位,不知。不好學問大道,觸情妄行,不(詳)〔祥〕。〔五〕此八者,危亡之路也,而大王行之。棄南面之位,奮諸、賁之勇,〔六〕常出入危亡之路,臣之所見,高皇帝之神必不廟食於大王之手,明白。   〔一〕 師古曰:「沬亦頮字也。蒙,冒也。沬,洗面也,音胡內反,字從午未之未。」   〔二〕 師古曰:「痍音夷。」   〔三〕 鄭氏曰:「淮南王呼帝為大兄也。」師古曰:「鄭說非也。謂請守母冢,自為名節而表異行,用此矜高於兄耳。」   〔四〕 師古曰:「斷謂斬也。」   〔五〕 師古曰:「任情意所欲則行之妄行。行音下更反。」   〔六〕 應劭曰:「吳專諸,衛孟賁也。」師古曰:「賁音奔。」   昔者,周公誅管叔,放蔡叔,以安周;齊桓殺其弟,以反國;〔一〕秦始皇殺兩弟,遷其母,以安秦;〔二〕頃王亡代,高帝奪之國,以便事;〔三〕濟北舉兵,皇帝誅之,以安漢。〔四〕故周、齊行之於古,秦、漢用之於今,大王不察古今之所以安國便事,而欲以親戚之意望於太上,不可得也。〔五〕亡之諸侯,游宦事人,及舍匿者,論皆有法。〔六〕其在王所,吏主者坐。〔七〕今諸侯子為吏者,御史主;〔八〕為軍吏者,中尉主;客出入殿門者,衛尉大行主;諸從蠻夷來歸誼及以亡名數自(古)〔占〕者,內史縣令主。相欲委下吏,無與其禍,不可得也。〔九〕王若不改,漢繫大王邸,論相以下,為之奈何?夫墮父大業,退為布衣所哀,〔一0〕幸臣皆伏法而誅,為天下笑,以羞先帝之德,〔一一〕甚為大王不取也。   〔一〕 韋昭曰:「子糾兄也,言弟者諱也。」   〔二〕 應劭曰:「始皇母與嫪毐私通生二子,事覺誅毐,并殺二弟,遷其母於咸陽宮也。」   〔三〕 應劭曰:「頃王,高帝兄仲也。匈奴入代不能守,走歸京師。高帝奪其國,退為郃陽侯,以便國法也。」師古曰:「便音頻面反。」   〔四〕 應劭曰:「濟北王興居與大臣共誅諸呂,自以功大,怨其賞薄,故反。」   〔五〕 如淳曰:「太上,天子也。」   〔六〕 師古曰:「舍匿,謂容止而藏隱也。」   〔七〕 師古曰:「言各有所主,而坐其罪。」   〔八〕 如淳曰:「主御史也。自此以下至縣令主皆謂王官屬。」   〔九〕 師古曰:「言諸侯王之相欲委罪於在下小吏,而身不干豫之,不可得也。與讀曰豫。」   〔一0〕師古曰:「墮,毀也。布衣,貧賤之人。王既伏法,則貧賤之人反哀憐之。墮音火規反。」   〔一一〕師古曰:「羞,辱也。」   宜急改操易行,上書謝罪,曰:「臣不幸早失先帝,少孤,呂氏之世,未嘗忘死。〔一〕陛下即位,臣怙恩德驕盈,行多不軌。〔二〕追念罪過,恐懼,伏地待誅不敢起。」皇帝聞之必喜。大王昆弟歡欣於上,群臣皆得延壽於下;上下得宜,海內常安。願孰計而疾行之。行之有疑,禍如發矢,不可追已。〔三〕   〔一〕 服虔曰:「常恐畏死也。」   〔二〕 師古曰:「軌,法也。」   〔三〕 師古曰:「發矢,喻速也。已,語終辭。」   王得書不說。〔一〕六年,令男子但等七十人與棘蒲侯柴武太子奇謀,以輦車四十乘反谷口,〔二〕令人使閩越、匈奴。事覺,治之,乃使使召淮南王。   〔一〕 師古曰:「說讀曰悅。」   〔二〕 孟康曰:「谷口在長安北,故縣也,處多嶮阻。」師古曰:「輦車,人輓行以載兵器也。」   王至長安,丞相張蒼,典客馮敬行御史大夫事,與宗正、廷尉雜奏:「長廢先帝法,不聽天子詔,居處無度,為黃屋蓋儗天子,〔一〕擅為法令,不用漢法。及所置吏,以其郎中春為丞相,收聚漢諸侯人及有罪亡者,匿與居,為治家室,賜與財物爵祿田宅,爵或至關內侯,奉以二千石所當得。〔二〕大夫但、〔三〕士伍開章等七十人〔四〕與棘蒲侯太子奇謀反,欲以危宗廟社稷,謀使閩越及匈奴發其兵。事覺,長安尉奇等往捕開章,長匿不予,與故中尉蕑忌謀,殺以閉口,〔五〕為棺槨衣衾,葬之肥陵,〔六〕謾吏曰『不知安在』〔七〕。又陽聚土,樹表其上曰『開章死,葬此下』。〔八〕及長身自賊殺無罪者一人;令吏論殺無罪者六人;為亡命棄市詐捕命者以除罪;〔九〕擅罪人,無告劾繫治城旦以上十四人;敗免罪人死罪十八人,城旦舂以下五十八人;賜人爵關內侯以下九十四人。前日長病,陛下心憂之,使使者賜棗脯,長不肯見拜使者。南海民處廬江界中者反,淮南吏卒擊之。陛下遣使者齎帛五十匹,以賜吏卒勞苦者。長不欲受賜,謾曰『無勞苦者』。南海王織上書獻璧帛皇帝,忌擅燔其書,不以聞。〔一0〕吏請召治忌,長不遣,謾曰『忌病』。長所犯不軌,當棄市,臣請論如法。」   〔一〕 師古曰:「儗,比也。」   〔二〕 如淳曰:「賜亡畔來者,如賜其國二千石也。」臣瓚曰:「奉畔者以二千石之秩祿也。」師古曰:「瓚說是也。奉音扶用反。」   〔三〕 張晏曰:「大夫,姓也,上云『男子但』,明其本姓大夫也。」如淳曰:「但,大夫名也。」師古曰:「既曰大夫但,又士伍開章,明其為大夫也。上言男子但等者,總謂反人耳,不妨但為大夫也。」   〔四〕 如淳曰:「律,有罪失官爵,稱士伍也。開章,名。」   〔五〕 師古曰:「姓蕑,名忌。蕑音奸,嚴助傳作間字,音同耳。今流俗書本此蕑字或有作簡者,非也,蓋後人所改。既殺開章,所有口語皆無端緒,故云閉口。」   〔六〕 師古曰:「肥陵,地名,在肥水之上。」   〔七〕 師古曰:「謾,誑也。實葬肥陵,誑云不知處。謾音慢,又音莫連反。次下亦同。」   〔八〕 師古曰:「表者,豎木為之,若柱形也。」   〔九〕 晉灼曰:「亡命者當棄市,而王藏之。詐捕不命者而言命,以脫命者之罪。」師古曰:「為音于偽反。」   〔一0〕文穎曰:「忌,蕑忌也。」   制曰:「朕不忍置法於王,其與列侯吏二千石議。」列侯吏二千石臣嬰等四十三人議,皆曰:「宜論如法。」制曰:「其赦長死罪,廢勿王。」有司奏:「請處蜀嚴道邛郵,〔一〕遣其子、子母從居,〔二〕縣為築蓋家室,皆日三食,給薪菜鹽炊食器席蓐。」〔三〕制曰:「食長,給肉日五斤,〔四〕酒二斗。令故美人材人得幸者十人從居。」〔五〕於是盡誅所與謀者。乃遣長,載以輜車,〔六〕令縣次傳。   〔一〕 張晏曰:「嚴道,蜀郡縣也。邛,郵置名也。」師古曰:「郵,行書之舍,音尤。」   〔二〕 師古曰:「子母者,所生子之姬妾。」   〔三〕 師古曰:「炊器,釜鬲之屬。食器,盃碗之屬。」   〔四〕 師古曰:「食音飤。」   〔五〕 師古曰:「上言子母,則有子者令從之。今此云美人材人,則無子者亦令從之。」   〔六〕 師古曰:「輜,衣車也,音甾。」   爰盎諫曰:「上素驕淮南王,不為置嚴相傅,以故至此。且淮南王為人剛,今暴摧折之,臣恐其逢霧露病死,陛下有殺弟之名,奈何!」上曰:「吾特苦之耳,令復之。」〔一〕淮南王謂侍者曰:「誰謂乃公勇者?吾以驕不聞過,故至此。」乃不食而死。縣傳者不敢發車封。〔二〕至雍,〔三〕雍令發之,以死聞。上悲哭,謂爰盎曰:「吾不從公言,卒亡淮南王。」盎曰:「淮南王不可奈何,願陛下自寬。」上曰:「為之奈何?」曰:「獨斬丞相、御史以謝天下乃可。」上即令丞相、御史逮諸縣傳淮南王不發封餽侍者,〔四〕皆棄市。乃以列侯葬淮南王于雍,置守冢三十家。   〔一〕 師古曰:「暫困苦之,令其自悔,即追還也。復音扶目反。」   〔二〕 孟康曰:「檻車有封也。」   〔三〕 師古曰:「雍,扶風雍縣。」   〔四〕 師古曰:「逮,追捕之也。餽亦饋字耳。」   孝文八年,憐淮南王,王有子四人。年皆七八歲,乃封子安為阜陵侯,子勃為安陽侯,子賜為陽周侯,子良為東城侯。   十二年,民有作歌歌淮南王曰:「一尺布,尚可縫;一斗粟,尚可舂。兄弟二人,不相容!」〔一〕上聞之曰:「昔堯舜放逐骨肉,周公殺管蔡,〔二〕天下稱聖,不以私害公。天下豈以為我貪淮南地邪?」乃徙城陽王王淮南故地,而追尊諡淮南王為厲王,置園如諸侯儀。   〔一〕 孟康曰:「尺帛斗粟猶尚不棄,況於兄弟而更相逐乎!」臣瓚曰:「一尺帛可縫而共衣,一斗粟可舂而共食,況以天下之廣,而不相容也。」師古曰:「瓚說是。」   〔二〕 師古曰:「鯀及共工皆堯舜之同姓,故云骨肉。」   十六年,上憐淮南王廢法不軌,自使失國早夭,乃徙淮南王喜復王故城陽,而立厲王三子王淮南故地,三分之:阜陵侯安為淮南王,安陽侯勃為衡山王,陽周侯賜為廬江王。東城侯良前薨,無後。   孝景三年,吳楚七國反,吳使者至淮南,(淮南)王欲發兵應之。其相曰:「王必欲應吳,臣願為將。」王乃屬之。〔一〕相已將兵,因城守,不聽王而為漢。漢亦使曲城侯將兵救淮南,〔二〕淮南以故得完。吳使者至廬江,廬江王不應,而往來使越;至衡山,衡山王堅守無二心。孝景四年,吳楚已破,衡山王朝,上以為貞信,乃勞苦之〔三〕曰:「南方卑溼。」徙王王於濟北以褒之。及薨,遂賜諡為貞王。廬江王以邊越,數使使相交,〔四〕徙為衡山王,王江北。   〔一〕 師古曰:「屬謂以兵委之也。屬音之欲反。」   〔二〕 晉灼曰:「功臣表蟲達也。」師古曰:「晉說非。此蟲達之子耳,名(揵)〔捷〕。達已先薨也。」   〔三〕 師古曰:「勞音來到反。」   〔四〕 師古曰:「邊越者,邊界與越相接。」   淮南王安為人好書,鼓琴,不喜弋獵狗馬馳騁,〔一〕亦欲以行陰德拊循百姓,流名譽。招致賓客方術之士數千人,作為內書二十一篇,外書甚眾,又有中篇八卷,言神仙黃白之術,〔二〕亦二十餘萬言。時武帝方好藝文,以安屬為諸父,〔三〕辯博善為文辭,甚尊重之。每為報書及賜,〔四〕常召司馬相如等視草乃遣。〔五〕初,安入朝,獻所作內篇,新出,上愛祕之。使為離騷傳,〔六〕旦受詔,日食時上。又獻頌德及長安都國頌。每宴見,談說得失及方技賦頌,昏莫然後罷。   〔一〕 師古曰:「喜音許吏反。」   〔二〕 張晏曰:「黃,黃金;白,白銀也。」   〔三〕 師古曰:「安於天子服屬為從父叔父。」   〔四〕 師古曰:「賜,賜書也。」   〔五〕 師古曰:「草謂為文之藁草。」   〔六〕 師古曰:「傳謂解說之,若毛詩傳。」   安初入朝,雅善太尉武安侯,〔一〕武安侯迎之霸上,與語曰:「方今上無太子,王親高皇帝孫,行仁義,天下莫不聞。宮車一日晏駕,非王尚誰立者!」淮南王大喜,厚遺武安侯寶賂。其群臣賓客,江淮間多輕薄,以厲王遷死感激安。建元六年,彗星見,淮南王心怪之。或說王曰:「先吳軍時,彗星出,長數尺,然尚流血千里。今彗星竟天,天下兵當大起。」王心以為上無太子,天下有變,諸侯並爭,愈益治攻戰具,積金錢賂遺郡國。遊士妄作妖言阿諛王,王喜,多賜予之。   〔一〕 師古曰:「田蚡。」   王有女陵,慧有口。〔一〕王愛陵,多予金錢,為中詗長安〔二〕,約結上左右。元朔二年,上賜淮南王几杖,不朝。后荼愛幸〔三〕,生子遷為太子,取皇太后外孫修成君女為太子妃。〔四〕王謀為反具,畏太子妃知而內泄事,乃與太子謀,令詐不愛,三月不同席。王陽怒太子,閉使與妃同內,終不近妃。妃求去,王乃上書謝歸之。后荼、太子遷及女陵擅國權,奪民田宅,妄致繫人。〔五〕   〔一〕 師古曰:「性慧了而口辯。」   〔二〕 孟康曰:「詗音偵。西方人以反間為詗。王使其女為偵於中也。」如淳曰:「詗音朽政反。」師古曰:「詗,有所候伺也。如音是矣。偵者,義與詗同,然音則異。音丑政反。」   〔三〕 師古曰:「荼者,后名也,音塗。」   〔四〕 服虔曰:「武帝異姓姊之女也。」應劭曰:「修成君,王太后先適金氏女也。」   〔五〕 師古曰:「致,至也,牽引而致之。」   太子學用劍,自以為人莫及,聞郎中雷被巧,〔一〕召與戲。被壹再辭讓,誤中太子。〔二〕太子怒,被恐。此時有欲從軍者輒詣長安,被即願奮擊匈奴。太子數惡被,〔三〕王使郎中令斥免,欲以禁後。〔四〕元朔五年,被遂亡之長安,上書自明。事下廷尉、河南。河南治,〔五〕逮淮南太子。〔六〕王、王后計欲毋遣太子,〔七〕遂發兵。計未定,猶與十餘日。〔八〕會有詔即訊太子,〔九〕淮南相怒壽春丞留太子逮不遣,〔一0〕劾不敬。王請相,相不聽。王使人上書告相,事下廷尉治。從跡連王,〔一一〕王使人候司。〔一二〕漢公卿請逮捕治王,王恐,欲發兵。太子遷謀曰:「漢使即逮王,令人衣衛士衣,持戟居王旁,有非是者,即刺殺之,臣亦使人刺殺淮南中尉,乃舉兵,未晚也。」是時上不許公卿,而遣漢中尉宏即訊驗王。〔一三〕王視漢中尉顏色和,問斥雷被事耳,自度無何,〔一四〕不發。中尉還,以聞。公卿治者曰:「淮南王安雍閼求奮擊匈奴者雷被等,格明詔,〔一五〕當棄市。」詔不許。請廢勿王,上不許。請削五縣,可二縣。使中尉宏赦其罪,罰以削地。中尉入淮南界,宣言赦王。王初聞公卿請誅之,未知得削地,聞漢使來,恐其捕之,乃與太子謀如前計。中尉至,即賀王,王以故不發。其後自傷曰:「吾行仁義見削地,寡人甚恥之。」為反謀益甚。諸使者道長安來,〔一六〕為妄言,言上無男,即喜;言漢廷治,有男,即怒,〔一七〕以為妄言,非也。〔一八〕   〔一〕 師古曰:「被音皮義反。巧者,善用劍也。」   〔二〕 師古曰:「中音竹仲反。」   〔三〕 師古曰:「謂譖毀之於王也。」   〔四〕 師古曰:「令後人更不敢效之。」   〔五〕 師古曰:「章下廷尉及河南令,於河南雜治其事。」   〔六〕 師古曰:「追赴河南也。」   〔七〕 師古曰:「王與王后共計也。」   〔八〕 師古曰:「與讀曰豫。」   〔九〕 師古曰:「即,就也。訊,問也。就淮南問之,不逮詣河南。」   〔一0〕如淳曰:「丞順王意,不遣太子應逮書。」   〔一一〕師古曰:「從讀曰蹤。」   〔一二〕師古曰:「入京師候司其事。」   〔一三〕師古曰:「即亦就也。」   〔一四〕師古曰:「自計度更無罪。度音徒各反。」   〔一五〕師古曰:「雍讀曰壅。格音閣,謂攱閣不行之。」   〔一六〕師古曰:「道,從也。」   〔一七〕師古曰:「漢廷治者,朝廷皆治理也。治音丈吏反。」   〔一八〕師古曰:「云治及有男皆妄言耳,非真實也。」   日夜與左吳等按輿地圖,〔一〕部署兵所從入。王曰:「上無太子,宮車即晏駕,大臣必徵膠東王,不即常山王,諸侯並爭,吾可以無備乎!且吾高帝孫,親行仁義,陛下遇我厚,吾能忍之;萬世之後,吾寧能北面事豎子乎!」   〔一〕 蘇林曰:「輿猶盡載之意。」   王有孽子不害,最長,〔一〕王不愛,后、太子皆不以為子兄數。〔二〕不害子建,材高有氣,常怨望太子不省其父。〔三〕時諸侯皆得分子弟為侯,〔四〕淮南王有兩子,一子為太子,而建父不得為侯。陰結交,〔五〕欲害太子,以其父代之。太子知之,數捕繫笞建。建具知太子之欲謀殺漢中尉,即使所善壽春嚴正上書天子曰:「毒藥苦口利病,忠言逆耳利行。今淮南王孫建材能高,淮南王后荼、荼子遷常疾害建。建父不害無罪,擅數繫,欲殺之。今建在,可徵問,具知淮南王陰事。」書既聞,上以其事下廷尉、河南治。是歲元朔六年也。故辟陽侯孫審卿善丞相公孫弘,怨淮南厲王殺其大父,陰求淮南事而搆之於弘。弘乃疑淮南有畔逆計,深探其獄。〔六〕河南治建,辭引太子及黨與。   〔一〕 師古曰:「孽,庶也。」   〔二〕 如淳曰:「后不以為子,太子不以為兄秩數。」   〔三〕 服虔曰:「不省錄著兄弟數中也。」   〔四〕 師古曰:「分國邑以封之。」   〔五〕 師古曰:「與外人交通為援。」   〔六〕 張晏曰:「探窮其根原。」   初,王數以舉兵謀問伍被,被常諫之,以吳楚七國為效。〔一〕王引陳勝、吳廣,被復言形勢不同,必敗亡。及建見治,王恐國陰事泄,欲發,復問被,被為言發兵權變。語在被傳。於是王銳欲發〔二〕,乃令官奴入宮中,作皇帝璽,丞相、御史大夫、將軍、吏中二千石、都官令、丞印,及旁近郡太守、都尉印,漢使節法冠。〔三〕欲如伍被計,使人為得罪而西,〔四〕事大將軍、丞相;一日發兵,即刺大將軍衛青,〔五〕而說丞相弘下之,如發蒙耳。〔六〕欲發國中兵,恐相、二千石不聽,王乃與伍被謀,為失火宮中,相、二千石救火,因殺之。又欲令人衣求盜衣,〔七〕持羽檄從南方來,〔八〕呼言曰「南越兵入」,〔九〕欲因以發兵。乃使人之廬江、會稽為求盜,未決。   〔一〕 師古曰:「言反事不成。」   〔二〕 師古曰:「王意欲發兵如鋒刃之銳利,故云銳也。」   〔三〕 師古曰:「法冠,御史冠也。本楚王冠,秦滅楚,以其君冠賜御史。」   〔四〕 蘇林曰:「詐作得罪人而西也。」師古曰:「為得罪之狀而去也。西謂如京師也。」   〔五〕 師古曰:「發兵謂王發兵反。」   〔六〕 如淳曰:「以物蒙覆其頭,而為發去之,則其人欲之耳。」晉灼曰:「如發去物上之蒙,直取其易也。」師古曰:「晉說是。」   〔七〕 師古曰:「求盜,卒之掌逐捕賊盜者。」   〔八〕 師古曰:「羽檄,徵兵之書也,解在高紀。」   〔九〕 師古曰:「呼音火故反。」   廷尉以建辭連太子遷聞,上遣廷尉監與淮南中尉逮捕太子。至,淮南王聞,與太子謀召相、二千石,欲殺而發兵。召相,相至;內史以出為解。〔一〕中尉曰:「臣受詔使,不得見王。」王念獨殺相而內史、中尉不來,無益也,即罷相。〔二〕計猶與未決。〔三〕太子念所坐者謀殺漢中尉,所與謀殺者已死,以為口絕,乃謂王曰:「群臣可用者皆前繫,今無足與舉事者。王以非時發,恐無功,臣願會逮。」〔四〕王亦愈欲休,即許太子。太子自刑,不殊。〔五〕伍被自詣吏,具告與淮南王謀反。吏因捕太子、王后,圍王宮,盡捕王賓客在國中者,索得反具以聞。〔六〕上下公卿治,所連引與淮南王謀反列侯、二千石、豪桀數千人,皆以罪輕重受誅。   〔一〕 師古曰:「不應召而云已出也。解者,解說也,若今言分疏矣。」   〔二〕 師古曰:「遣出去。」   〔三〕 師古曰:「與讀曰豫。」   〔四〕 師古曰:「會謂應逮書而往也。」   〔五〕 晉灼曰:「不殊,不死也。」師古曰:「殊,絕也,雖自刑殺,而身首不絕也。」   〔六〕 師古曰:「索,搜也,音山客反。」   衡山王賜,淮南王弟,當坐收。有司請逮捕衡山王,上曰:「諸侯各以其國為本,不當相坐。與諸侯王列侯議。」趙王彭祖、列侯讓等四十三人皆曰:「淮南王安大逆無道,謀反明白,當伏誅。」膠西王端議曰:「安廢法度,行邪辟,〔一〕有詐偽心,以亂天下,營惑百姓,〔二〕背畔宗廟,妄作妖言。春秋曰『臣毋將,將而誅。』安罪重於將,謀反形已定。臣端所見其書印圖及它逆亡道事驗明白,當伏法。論國吏二百石以上及比者,〔三〕宗室近幸臣不在法中者,不能相教,皆當免,〔四〕削爵為士伍,毋得官為吏。其非吏,它贖死金二斤八兩,〔五〕以章安之罪,〔六〕使天下明知臣子之道,毋敢復有邪僻背畔之意。」丞相弘、廷尉湯等以聞,上使宗正以符節治王。未至,安自刑殺。后、太子諸所與謀皆收夷。國除為九江郡。〔七〕   〔一〕 師古曰:「辟讀曰僻。下皆類此。」   〔二〕 師古曰:「營謂回繞之。」   〔三〕 師古曰:「謂真二百石及秩比二百石以上。」   〔四〕 師古曰:「若本有重罪,自從其法,縱無反狀者,亦皆免。」   〔五〕 蘇林曰:「非吏故曰它。」師古曰:「為近幸之人,非吏人者。」   〔六〕 師古曰:「章,明也。」   〔七〕 師古曰:「夷謂誅滅之。」   衡山王賜,后乘舒生子三人,長男爽為太子,次女無采,少男孝。姬徐來生子男女四人,美人厥姬生子二人。淮南、衡山相責望禮節,間不相能。〔一〕衡山王聞淮南王作為畔逆具,亦心結賓客以應之,恐為所并。   〔一〕 師古曰:「兄弟相責故有嫌。」   元光六年入朝,謁者衛慶有方術,欲上書事天子,王怒,故劾慶死罪,強榜服之。〔一〕內史以為非是,卻其獄。〔二〕王使人上書告內史,內史治,言王不直。〔三〕又數侵奪人田,壞人冢以為田。有司請逮治衡山王,上不許,為置吏二百石以上。〔四〕衡山王以此恚,與奚慈、張廣昌謀,求能為兵法候星氣者,日夜縱臾王謀反事。〔五〕   〔一〕 師古曰:「榜,擊也。擊笞之,令其自服死罪也。榜音彭。」   〔二〕 師古曰:「卻,退也。」   〔三〕 師古曰:「內史被治而具言王之意狀。」   〔四〕 如淳曰:「漢儀注吏四百石已下自除國中。今以王之惡,天子皆為置。」   〔五〕 如淳曰:「臾讀曰勇。縱臾,猶言勉強也。」師古曰:「縱音子勇反。縱臾謂獎勸也。」   后乘舒死,立徐來為后,厥姬俱幸。兩人相妒,厥姬乃惡徐來於太子,〔一〕曰「徐來使婢蠱殺太子母。」太子心怨徐來。徐來兄至衡山,太子與飲,以刃刑傷之。后以此怨太子,數惡之於王。女弟無采嫁,棄歸,〔二〕與客姦。太子數以數讓之,〔三〕無采怒,不與太子通。后聞之,即善遇無采及孝。孝少失母,附后,后以計愛之,〔四〕與共毀太子,王以故數繫笞太子。元朔四年中,人有賊傷后假母者,〔五〕王疑太子使人傷之,笞太子。後王病,太子時稱病不侍。孝、無采惡太子:「實不病,自言,有喜色。」王於是大怒,欲廢太子而立弟孝。后知王決廢太子,又欲并廢孝。后有侍者善舞,王幸之,后欲令與孝亂以污之,欲并廢二子而以己子廣代之。太子知之,念后數惡己無已時,〔六〕欲與亂以止其口。后飲太子,太子前為壽,因據后股求與臥。后怒,以告王。王乃召,欲縛笞之。太子知王常欲廢己而立孝,乃謂王曰:「孝與王御者姦,無采與奴姦,王強食,請上書。」即背王去。王使人止之,莫能禁,王乃自追捕太子。太子妄惡言,王械繫宮中。   〔一〕 師古曰:「惡謂讒毀之也。下皆類此。」   〔二〕 師古曰:「為夫所棄而歸也。」   〔三〕 師古曰:「上數音所角反,下數音所具反。」   〔四〕 師古曰:「非心實慈念,但以事計須撫之。」   〔五〕 師古曰:「繼母也。一曰父之旁妻。」   〔六〕 師古曰:「已,止也,數見讒譖無休止。」   孝日益以親幸。王奇孝材能,乃佩之王印,號曰將軍,(今)〔令〕居外家,多給金錢,招致賓客。賓客來者,微知淮南、衡山有逆計,皆將養勸之。〔一〕王乃使孝客江都人枚赫、陳喜作輣車鍛矢,刻天子璽,將、相、軍吏印。王日夜求壯士如周丘等,〔二〕數稱引吳楚反時計畫約束。衡山王非敢效淮南王求即天子位,畏淮南起并其國,以為淮南已西,發兵定江淮間而有之,望如是。   〔一〕 師古曰:「將讀曰獎。」   〔二〕 師古曰:「下邳人,吳王反時請得漢節下下邳者。」   元朔五年秋,當朝,六年,過淮南。淮南王乃昆弟語,〔一〕除前隙,約束反具。〔二〕衡山王即上書謝病,上賜不朝。乃使人上書請廢太子爽,立孝為太子。爽聞,即使所善白嬴之長安上書,言衡山王與子謀逆,言孝作兵車鍛矢,與王御者姦。至長安未及上書,即吏捕嬴,以淮南事繫。〔三〕王聞之,恐其言國陰事,即上書告太子,以為不道。事下沛郡治。元狩元年冬,有司求捕與淮南王謀反者,得陳喜於孝家。吏劾孝首匿喜。〔四〕孝以為陳喜雅數與王計反,〔五〕恐其發之,聞律先自告除其罪,又疑太子使白嬴上書發其事,即先自告所與謀反者枚赫、陳喜等。廷尉治,事驗,請逮捕衡山王治。上曰:「勿捕。」遣中尉安、大行息即問王,〔六〕王具以情實對。吏皆圍王宮守之。中尉、大行還,以聞。公卿請遣宗正、大行與沛郡雜治王。王聞,即自殺。孝先自告反,告除其罪。〔七〕孝坐與王御婢姦,及后徐來坐蠱前后乘舒,及太子爽坐告王父不孝,皆棄市。諸坐與王謀反者皆誅。國除為郡。   〔一〕 師古曰:「為相親愛之言。」   〔二〕 師古曰:「(芺)〔共〕契約為反具。」   〔三〕 師古曰:「漢有司捕繫之。」   〔四〕 師古曰:「為頭首而藏匿之。」   〔五〕 師古曰:「數音所角反。」   〔六〕 師古曰:「就問之。」   〔七〕 師古曰:「先告有反謀,又告人與己反,而自得除反罪。」   濟北貞王勃者,景帝四年徙。徙二年,因前王衡山,凡十四年薨。子式王胡嗣,五十四年薨。子寬嗣。十二年,寬坐與父式王后光、姬孝兒姦,誖人倫,〔一〕又祠祭祝詛上,有司請誅。上遣大鴻臚利召王,王以刃自剄死。國除為北安縣,屬泰山郡。   〔一〕 師古曰:「誖,亂也,音布內反。」   贊曰:詩云「戎狄是膺,荊舒是懲」,〔一〕信哉是言也!淮南、衡山親為骨肉,疆土千里,列在諸侯,不務遵蕃臣職,以丞輔天子,而剸懷邪辟之計,〔二〕謀為畔逆,仍父子再亡國,〔三〕各不終其身。此非獨王也,亦其俗薄,臣下漸靡使然。〔四〕夫荊楚剽輕,好作亂,乃自古記之矣。〔五〕   〔一〕 師古曰:「此魯頌閟宮之章也。膺,當也,懲,艾也。荊,楚也。舒,群舒也。言北有戎狄,南有荊舒,土俗彊獷,好為寇亂,常須以兵膺當而懲艾也。」   〔二〕 師古曰:「剸與專同,音之兗反。」   〔三〕 師古曰:「仍,頻也。」   〔四〕 師古曰:「靡謂相隨從。」   〔五〕 師古曰:「剽音匹妙反。」 ## 漢書卷四十五‧蒯伍江息夫傳第十五   蒯通,范陽人也,〔一〕本與武帝同諱。〔二〕楚漢初起,武臣略定趙地,號武信君。通說范陽令徐公曰:「臣,范陽百姓蒯通也,竊閔公之將死,故弔之。雖然,賀公得通而生也。」徐公再拜曰:「何以弔之?」通曰:「足下為令十餘年矣,殺人之父,孤人之子,斷人之足,黥人之首,甚眾。慈父孝子所以不敢事刃於公之腹者,畏秦法也。〔三〕今天下大亂,秦政不施,〔四〕然則慈父孝子將爭接刃於公之腹,以復其怨而成其(功)名。〔五〕此通之所以弔者也。」曰:「何以賀得子而生也?」曰:「趙武信君不知通不肖,使人候問其死生,通且見武信君而說之,〔六〕曰:『必將戰勝而後略地,攻得而後下城,臣竊以為殆矣。〔七〕用臣之計,毋戰而略地,不攻而下城,傳檄而千里定,可乎?』彼將曰:『何謂也?』〔八〕臣因對曰:『范陽令宜整頓其士卒以守戰者也,怯而畏死,貪而好富貴,故欲以其城先下君。先下君而君不利〔之〕,則邊地之城皆將相告曰「范陽令先降而身死」,必將嬰城固守,〔九〕皆為金城湯池,不可攻也。〔一0〕為君計者,莫若以黃屋朱輪迎范陽令,使馳騖於燕趙之郊,〔二〕則邊城皆將相告曰「范陽令先下而身富貴」,必相率而降,猶如阪上走丸也。〔一二〕此臣所謂傳檄而千里定者也。』」徐公再拜,具車馬遣通。通遂以此說武臣。武臣以車百乘,騎二百,侯印迎徐公。燕趙聞之,降者三十餘城,如通策焉。   〔一〕 師古曰:「涿郡之縣也,舊屬燕。通本燕人,後游於齊,故高祖云齊辯士蒯通。」   〔二〕 師古曰:「本名為徹,其後史家追書為通。」   〔三〕 李奇曰:「東方人以物臿地中為事。」師古曰:「事音側吏反。字本作倳,周官考工記又作菑,音皆同耳。」   〔四〕 師古曰:「施,設也,立也。」   〔五〕 師古曰:「復猶報也,音扶目反。」   〔六〕 師古曰:「今將欲見之。」   〔七〕 師古曰:「殆,危也。」   〔八〕 師古曰:「彼謂武信君也。」   〔九〕 孟康曰:「嬰,以城自繞。」   〔一0〕師古曰:「金以喻堅,湯喻沸熱不可近。」   〔一一〕師古曰:「令眾皆見。」   〔一二〕師古曰:「言乘勢便易。」   後漢將韓信虜魏王,破趙、代,降燕,定三國,引兵將東擊齊。未度平原,聞漢王使酈食其說下齊,信欲止。通說信曰:「將軍受詔擊齊,而漢獨發間使下齊,寧有詔止將軍乎?〔一〕何以得無行!且酈生一士,伏軾掉三寸舌,下齊七十餘城,〔二〕將軍將數萬之眾,乃下趙五十餘城。為將數歲,反不如一豎儒之功乎!」於是信然之,從其計,遂度河。齊巳聽酈生,即留之縱酒,罷備漢守禦。信因襲歷下軍,遂至臨菑。齊王以酈生為欺己而亨之,因敗走。信遂定齊地,自立為齊假王。漢方困於滎陽,遣張良即立信為齊王,以安固之。項王亦遣武涉說信,欲與連和。   〔一〕 師古曰:「間使,謂使人伺間隙而單行。」   〔二〕 師古曰:「掉,搖也,音徒釣反。」   蒯通知天下權在信,欲說信令背漢,乃先微感信曰:「僕嘗受相人之術,相君之面,不過封侯,又危而不安;相君之背,貴而不可言。」〔一〕信曰:「何謂也?」通因請間,〔二〕曰:「天下初作難也,俊雄豪桀建號壹呼,〔三〕天下之士雲合霧集,魚鱗雜襲,〔四〕飄至風起。〔五〕當此之時,憂在亡秦而已。〔六〕今劉、項分爭,使人肝腦塗地,流離中野,不可勝數。漢王將數十萬眾,距鞏、雒,岨山河,一日數戰,無尺寸之功,折北不救,〔七〕敗滎陽,傷成皋,〔八〕還走宛、葉之間,此所謂智勇俱困者也。楚人起彭城,轉鬥逐北,至滎陽,乘利席勝,威震天下,〔九〕然兵困於京、索之間,〔一0〕迫西山而不能進,三年於此矣。〔一一〕銳氣挫於嶮塞,粮食盡於內藏,百姓罷極,無所歸命。〔一二〕以臣料之,〔一三〕非天下賢聖,其勢固不能息天下之禍。當今之時,兩主縣命足下。足下為漢則漢勝,與楚則楚勝。臣願披心腹,墮肝膽,〔一四〕效愚忠,恐足下不能用也。方今為足下計,莫若兩利而俱存之,參分天下,鼎足而立,其勢莫敢先動。夫以足下之賢聖,有甲兵之眾,據彊齊,從燕、趙,出空虛之地以制其後,因民之欲,西鄉為百姓請命,〔一五〕天下孰敢不聽!足下按齊國之故,有淮泗之地,懷諸侯以德,深拱揖讓,〔一六〕則天下君王相率而朝齊矣。蓋聞『天與弗取,反受其咎;時至弗行,反受其殃。』願足下孰圖之。」   〔一〕 張晏曰:「言背者,云背畔則大貴。」   〔二〕 師古曰:「不欲顯言,故請間隙而私說。」   〔三〕 師古曰:「建號者,自立為侯王。呼音火故反。」   〔四〕 師古曰:「雜襲猶雜沓,言相雜而累積。」   〔五〕 師古曰:「飄讀曰焱,謂疾風,音必遙反。」   〔六〕 師古曰:「志滅秦,所憂者唯此。」   〔七〕 師古曰:「折,挫也。北,奔也。不救,謂無援助也。」   〔八〕 張晏曰:「於成皋戰傷胸也。」   〔九〕 師古曰:「席,因也,若人之在席上。」   〔一0〕師古曰:「索音山客反。」   〔一一〕師古曰:「至今已三年。」   〔一二〕師古曰:「罷讀曰疲。」   〔一三〕師古曰:「料,量也。」   〔一四〕師古曰:「墮,毀也,音火規反。」   〔一五〕師古曰:「鄉讀曰嚮。齊國在東,故曰西嚮。止楚漢之戰鬥,士卒不死亡,故云請命。」   〔一六〕師古曰:「深拱猶高拱。」   信曰:「漢遇我厚,吾豈可見利而背恩乎!」通曰:「始常山王、成安君故相與為刎頸之交,及爭張黶、陳釋之事,〔一〕常山王奉頭鼠竄,以歸漢王。〔二〕借兵東下,戰於鄗北,成安君死於泜水之南,〔三〕頭足異處。此二人相與,天下之至驩也,而卒相滅亡者,何也?患生於多欲而人心難測也。今足下行忠信以交於漢王,必不能固於二君之相與也,而事多大於張黶、陳釋之事者,故臣以為足下必漢王之不危足下,過矣。〔四〕大夫種存亡越,伯句踐,〔五〕立功名而身死。語曰:『野禽殫,走犬亨;〔六〕敵國破,謀臣亡。』故以交友言之,則不過張王與成安君;以忠臣言之,則不過大夫種。此二者,宜足以觀矣。願足下深慮之。且臣聞之,勇略震主者身危,功蓋天下者不賞。足下涉西河,虜魏王,禽夏說,〔七〕下井陘,誅成安君之罪,以令於趙,脅燕定齊,南摧楚人之兵數十萬眾,遂斬龍且,西鄉以報,〔八〕此所謂功無二於天下,略不世出者也。〔九〕今足下挾不賞之功,戴震主之威,歸楚,楚人不信;歸漢,漢人震恐。足下欲持是安歸乎?〔一0〕夫勢在人臣之位,而有高天下之名,切為足下危之。」信曰:「生且休矣,吾將念之。」〔一一〕   〔一〕 師古曰:「黶音一點反。」   〔二〕 師古曰:「言其迫窘逃亡,如鼠之藏竄。」   〔三〕 師古曰:「鄗音呼各反。泜音祗,又音丁計反。」   〔四〕 師古曰:「過猶誤也。」   〔五〕 師古曰:「令句踐致霸功也。伯讀曰霸。」   〔六〕 師古曰:「殫,盡也,音單。」   〔七〕 師古曰:「說讀曰悅。」   〔八〕 師古曰:「且音子餘反。鄉讀曰嚮。」   〔九〕 師古曰:「言其計略奇異,世所希有。」   〔一0〕師古曰:「安,焉也。此下亦同。」   〔一一〕師古曰:「念猶思也。」   數日,通復說曰:「聽者,事之候也;〔一〕計者,存亡之機也。夫隨廝養之役者,失萬乘之權;守儋石之祿者,闕卿相之位。〔二〕計誠知之,而決弗敢行者,百事之禍也。故猛虎之猶與,不如蜂蠆之致蠚;〔三〕孟賁之狐疑,不如童子之必至。〔四〕此言貴能行之也。夫功者難成而易敗,時者難值而易失。『時乎時,不再來。〔五〕』願足下無疑臣之計。」信猶與不忍背漢,又自以功多,漢不奪我齊,遂謝通。〔六〕通說不聽,惶恐,乃陽狂為巫。   〔一〕 師古曰:「謂能聽善謀也。」   〔二〕 應劭曰:「齊人名小甖為儋,受二斛。」晉灼曰:「石,斗石也。」師古曰:「儋音都濫反。或曰,儋者,一人之所負擔也。」   〔三〕 師古曰:「與讀曰預。蠆,蝎也。蠚,毒也。蠆音丑界反。蠚音呼各反。」   〔四〕 師古曰:「孟賁,古之勇力士。賁音奔。」   〔五〕 師古曰:「此古語,歎時之不可失。」   〔六〕 師古曰:「告令罷去。」   天下既定,後信以罪廢為淮陰侯,謀反被誅,臨死歎曰:「悔不用蒯通之言,死於女子之手!」高帝曰:「是齊辯士蒯通。」乃詔齊召蒯通。通至,上欲亨之,曰:「若教韓信反,何也?」〔一〕通曰:「狗各吠非其主。當彼時,臣獨知齊王韓信, 非知陛下也。且秦失其鹿,〔二〕天下共逐之,高材者先得。天下匈匈,爭欲為陛下所為,顧力不能,〔三〕可殫誅邪!」〔四〕上乃赦之。   〔一〕 師古曰:「若,汝也。」   〔二〕 張晏曰:「以鹿喻帝位。」   〔三〕 師古曰:「顧,念也。」   〔四〕 師古曰:「殫,盡也。」   至齊悼惠王時,曹參為相,禮下賢人,請通為客。   初,齊王田榮怨項羽,謀舉兵畔之,劫齊士,不與者死。〔一〕齊處士東郭先生、梁石君在劫中,強從。及田榮敗,二人醜之,〔二〕相與入深山隱居。客謂通曰:「先生之於曹相國,拾遺舉過,顯賢進能,齊國莫若先生者。先生知梁石君、東郭先生世俗所不及,何不進之於相國乎?」通曰:「諾。臣之里婦,與里之諸母相善也。里婦夜亡肉,姑以為盜,怒而逐之。婦晨去,過所善諸母,語以事而謝之。〔三〕里母曰:『女安行,〔四〕我今令而家追女矣。』〔五〕即束縕請火於亡肉家,〔六〕曰:『昨暮夜,犬得肉,爭鬥相殺,請火治之。』〔七〕亡肉家遽追呼其婦。〔八〕故里母非談說之士也,束縕乞火非還婦之道也,然物有相感,事有適可。臣請乞火於曹相國。」乃見相國曰:「婦人有夫死三日而嫁者,有幽居守寡不出門者,足下即欲求婦,何取?」曰:「取不嫁者。」通曰:「然則求臣亦猶是也,彼東郭先生、梁石君,齊之俊士也,隱居不嫁,未嘗卑節下意以求仕也。願足下使人禮之。」曹相國曰:「敬受命。」皆以為上賓。   〔一〕 師古曰:「劫而取之,不從則殺也。」   〔二〕 師古曰:「自恥從亂,以為醜惡也。」   〔三〕 師古曰:「謝謂告辭也。」   〔四〕 師古曰:「安,徐也。」   〔五〕 師古曰:「而,亦汝。」   〔六〕 師古曰:「縕,亂麻,音於粉反。」   〔七〕 師古曰:「治謂燖治死犬。燖音似廉反。」   〔八〕 師古曰:「遽,速也。」   通論戰國時說士權變,亦自序其說,凡八十一首,號曰雋永〔一〕。   〔一〕 師古曰:「雋音字兗反。雋,肥肉也。永,長也。言其所論甘美,而義深長也。」   初,通善齊人安其生,安其生嘗干項羽,羽不能用其策。而項羽欲封此兩人,兩人卒不肯受。   伍被,楚人也。〔一〕或言其先伍子胥後也。被以材能稱,為淮南中郎。是時淮南王安好術學,折節下士,招致英雋以百數,被為冠首。〔二〕   〔一〕 師古曰:「被音皮義反。」   〔二〕 師古曰:「最居其上也。」   久之,淮南王陰有邪謀,被數微諫。〔一〕後王坐東宮,召被欲與計事,呼之曰:「將軍上。」被曰:「王安得亡國之言乎?昔子胥諫吳王,吳王不用,乃曰『臣今見麋鹿游姑蘇之臺也。』〔二〕今臣亦將見宮中生荊棘,露霑衣也。」於是王怒,繫被父母,囚之三月。   〔一〕 師古曰:「私諫之。」   〔二〕 張晏曰:「吳臺名也。」師古曰:「吳地記云因山為名,西南去國三十五里。」   王復召被曰:「將軍許寡人乎?」(對)〔被〕曰:「不,臣將為大王畫計耳。臣聞聰者聽於無聲,明者見於未形,〔一〕故聖人萬舉而萬全。文王壹動而功顯萬世,列為三王,所謂因天心以動作者也。」王曰:「方今漢庭治乎?亂乎?」被曰:「天下治。」王不說〔二〕曰:「公何以言治也?」被對曰:「被竊觀朝廷,君臣父子夫婦長幼之序皆得其理,上之舉錯遵古之道,〔三〕風俗紀綱未有所缺。重裝富賈周流天下,道無不通,交易之道行。南越賓服,羌、僰貢獻,東甌入朝,〔四〕廣長榆,〔五〕開朔方,匈奴折傷。雖未及古太平時,然猶為治。」王怒,被謝死罪。   〔一〕 師古曰:「言智慮通達,事未形兆,皆預見之。」   〔二〕 師古曰:「說讀曰悅。」   〔三〕 師古曰:「錯音千故反。」   〔四〕 師古曰:「僰,西南夷也,音蒲北反。」   〔五〕 如淳曰:「廣謂斥大之也。長榆,塞名,王恢所謂樹榆以為塞者也。」師古曰:「長榆在朔方,即衛青傳所云榆谿舊塞是也。或謂之榆中。」   王又曰:「山東即有變,漢必使大將軍將而制山東,公以為大將軍何如人也?」被曰:「臣所善黃義,從大將軍擊匈奴,言大將軍遇士大夫以禮,與士卒有恩,眾皆樂為用。騎上下山如飛,材力絕人如此,數將習兵,未易當也。及謁者曹梁使長安來,言大將軍號令明,當敵勇,常為士卒先;須士卒休,乃舍;穿井得水,乃敢飲;軍罷,士卒已踰河,乃度。皇太后所賜金錢,盡以賞賜。雖古名將不過也。」王曰:「夫蓼太子〔一〕知略不世出,非常人也,以為漢廷公卿列侯皆如沐猴而冠耳。」被曰:「獨先刺大將軍,乃可舉事。」   〔一〕 服虔曰:「淮南太子也。」文穎曰:「食采於此,或言外家姓也。」師古曰:「蓼自地名,而王之太子豈以食地為號?文言外家姓,近為得之,亦猶漢之栗太子也。」   王復問被曰:「公以為吳舉兵非邪?」被曰:「非也。夫吳王賜號為劉氏祭酒,〔一〕受几杖而不朝,王四郡之眾,地方數千里,采山銅以為錢,煮海水以為鹽,伐江陵之木以為船,國富民眾,行珍寶,賂諸侯,與七國合從,舉兵而西,破大梁,敗狐父,〔二〕奔走而還,為越所禽,死於丹徒,〔三〕頭足異處,身滅祀絕,為天下戮。〔四〕夫以吳眾不能成功者,何也?誠逆天違眾而不見時也。」王曰:「男子之所死者,一言耳。〔五〕且吳何知反?漢將一日過成皋者四十餘人。〔六〕今我令緩先要成皋之口,〔七〕周被下潁川兵塞轘轅、伊闕之道,陳定發南陽兵守武關。河南太守獨有雒陽耳,〔八〕何足憂?然此北尚有臨晉關、河東、上黨與河內、趙國界者通谷數行。〔九〕人言『絕成皋之道,天下不通』。據三川之險,招天下之兵,公以為何如?」被曰:「臣見其禍,未見其福也。」   〔一〕 應劭曰:「禮,飲酒必祭,示有先也,故稱祭酒,尊之也。」如淳曰:「祭祠時唯尊長者以酒沃酹。」師古曰:「如說是也。」   〔二〕 師古曰:「在梁、碭之間也。父音甫。」   〔三〕 師古曰:「即今潤州丹徒縣也。」   〔四〕 師古曰:「天下之人皆共戮之。一曰天下之大戮也。」   〔五〕 張晏曰:「不成即死,一言耳。」臣瓚曰:「或有一言,云以死報也。」師古曰:「二說死,並非也。言男子感氣,相許一言,不顧其死。或曰,一言之恨,不顧危亡,以此致死也。」   〔六〕 師古曰:「言不知塞成皋口,而令漢將得出之,是不知反計也。」   〔七〕 韋昭曰:「淮南臣名也。」師古曰:「緩者,名也,不言其姓。今流俗書本於緩上妄加樓字,非也。」   〔八〕 師古曰:「如此計,則漢河南郡唯有雒陽在耳,餘皆不屬。」   〔九〕 如淳曰:「言此北尚嶮阻,其谿谷可得通行者有數處。」   後漢逮淮南王孫建,繫治之。王恐陰事泄,謂被曰:「事至,吾欲遂發。天下勞苦有間矣,〔一〕諸侯頗有失行,皆自疑,我舉兵西鄉,必有應者;〔二〕無應,即還略衡山。勢不得不發。」被曰:「略衡山以擊(盧)〔廬〕江,有尋陽之船,守下雉之城,〔三〕結九江之浦,絕豫章之口,強弩臨江而守,以禁南郡之下,東保會稽,南通勁越,屈強江淮間,〔四〕可以延歲月之壽耳,未見其福也。」王曰:「左吳、趙賢、朱驕如皆以為什八九成,〔五〕公獨以為無福,何?」被曰:「大王之群臣近幸素能使眾者,皆前繫詔獄,餘無可用者。」王曰:「陳勝、吳廣無立錐之地,百人之聚,起於大澤,奮臂大呼,天下嚮應,〔六〕西至於戲而兵百二十萬。今吾國雖小,勝兵可得二十萬,公何以言有禍無福?」被曰:「臣不敢避子胥之誅,願大王無為吳王之聽。往者秦為無道,殘賊天下,殺術士,燔詩書,滅聖跡,棄禮義,任刑法,轉海濱之粟,致于西河。〔七〕當是之時,男子疾耕不足於糧餽,〔八〕女子紡績不足於蓋形。遣蒙恬築長城,東西數千里。暴兵露師,常數十萬,死者不可勝數,僵尸滿野,流血千里。於是百姓力屈,〔九〕欲為亂者十室而五。又使徐福入海求仙藥,多齎珍寶,童男女三千人,五種百工而行。〔一0〕徐福得平原大澤,止王不來。於是百姓悲痛愁思,欲為亂者十室而六。又使尉佗踰五嶺,攻百越,〔一一〕尉佗知中國勞極,止王南越。〔一二〕行者不還,往者莫返,於是百姓離心瓦解,欲為亂者十室而七。興萬乘之駕,作阿房之宮,收太半之賦,發閭左之戍。〔一三〕父不寧子,兄不安弟,〔一四〕政苛刑慘,民皆引領而望,傾耳而聽,悲號仰天,叩心怨上,〔一五〕欲為亂者,十室而八。客謂高皇帝曰:『時可矣。』高帝曰:『待之,聖人當起東南。』間不一歲,陳、吳大呼,〔一六〕劉、項並和,天下嚮應,〔一七〕所謂蹈瑕釁,因秦之亡時而動,百姓願之,若枯旱之望雨,故起於行陳之中,以成帝王之功。今大王見高祖得天下之易也,獨不觀近世之吳楚乎!當今陛下臨制天下,壹齊海內,氾愛蒸庶,〔一八〕布德施惠。口雖未言,聲疾雷震;令雖未出,化馳如神。心有所懷,威動千里;下之應上,猶景嚮也。〔一九〕而大將軍材能非直章邯、楊熊也。王以陳勝、吳廣論之,被以為過矣。〔二0〕且大王之兵眾不能什分吳楚之一,天下安寧又萬倍於秦時。願王用臣之計。臣聞箕子過故國而悲,作麥秀之歌〔二一〕,痛紂之不用王子比干之言也。故孟子曰,紂貴為天子,死曾不如匹夫。是紂先自絕久矣,非死之日天去之也。今臣亦竊悲大王棄千乘之君,將賜絕命之書,為群臣先,〔二二〕身死于東宮也。」〔二三〕被因流涕而起。   〔一〕 如淳曰:「言天下勞苦,人心有間隙,易動亂。」師古曰:「此說非也。有間,猶言中間已有也。故謂此者乃為間也。」   〔二〕 師古曰:「鄉讀曰嚮。」   〔三〕 孟康曰:「下雉,江夏縣名。」師古曰:「雉音羊氏反。」   〔四〕 師古曰:「屈音具勿反。」   〔五〕 師古曰:「吳、賢、驕如,王之三臣也。」   〔六〕 師古曰:「呼音火故反。嚮讀曰響。」   〔七〕 師古曰:「瀕,涯也。海濱謂緣海涯之地。瀕音頻,又音賓。」   〔八〕 師古曰:「餽亦饋字也。」   〔九〕 師古曰:「屈,盡也,音其勿反。」   〔一0〕師古曰:「五種,五穀之種也。」   〔一一〕師古曰:「五嶺解在張耳傳。」   〔一二〕師古曰:「南越傳云南海尉任囂謂趙佗曰『聞陳勝等作亂,豪桀叛秦相立』,即被佗書行南海尉事。囂死後,佗始自為王。今此乃言尉佗先王,陳勝乃反,此蓋伍被一時對辭,不究其實也。」   〔一三〕師古曰:「閭左解在食貨志。」   〔一四〕師古曰:「言不能相保。」   〔一五〕師古曰:「叩,擊也。」   〔一六〕師古曰:「中間不經一歲也。呼音火故反。」   〔一七〕師古曰:「和音胡(計)〔臥〕反。嚮讀曰響。」   〔一八〕師古曰:「氾,普也。蒸亦眾也。氾音敷劍反。」   〔一九〕師古曰:「言如影之隨形,響之應聲。嚮讀曰響。」   〔二0〕師古曰:「過,誤也。」   〔二一〕張晏曰:「箕子將朝周,過殷故都,見麥及禾黍,心悲,乃作歌曰:『麥秀之漸漸兮,黍苗之繩繩兮,彼狡童兮,不與我好兮。』狡童謂紂也。」   〔二二〕師古曰:「在群臣先死。」   〔二三〕如淳曰:「王時所居也。」   後王復召問被:「苟如公言,不可以徼幸邪?」〔一〕被曰:「必不得已,被有愚計。」王曰:「柰何?」被曰:「當今諸侯無異心,百姓無怨氣。朔方之郡土地廣美,民徙者不足以實其地。可為丞相、御史請書,〔二〕徙郡國豪桀及耐罪以上,以赦令除,家產五十萬以上者,皆徙其家屬朔方之郡,〔三〕益發甲卒,急其會日。〔四〕又偽為左右都司空上林中都官詔獄書,〔五〕逮諸侯太子及幸臣〔六〕。如此,則民怨,諸侯懼,即使辯士隨而說之,黨可以徼幸。〔七〕」王曰:「此可也。雖然,吾以不至若此,專發而已。」〔八〕後事發覺,被詣吏自告與淮南王謀反(縱)〔蹤〕跡如此。天子以伍被雅辭多引漢美,欲勿誅。張湯進曰:「被首為王畫反計,罪無赦。」遂誅被。   〔一〕 師古曰:「徼,要也。幸,非望之福也。」   〔二〕 師古曰:「謂詐為此文書,令徙人也。」   〔三〕 師古曰:「以赦令除,謂遇赦免罪者。」   〔四〕 師古曰:「促其期日。」   〔五〕 晉灼曰:「百官表宗正有左右都司空,上林有水司空;皆主囚徒官也。」師古曰:「中都官,京師諸官府。」   〔六〕 師古曰:「追對獄。」   〔七〕 師古曰:「黨讀曰儻。」   〔八〕 師古曰:「言不須為此詐,直自發兵而已。」   江充字次倩,趙國邯鄲人也。〔一〕充本名齊,有女弟善鼓琴歌舞,嫁之趙太子丹。齊得幸於敬肅王,為上客。   〔一〕 師古曰:「倩音千見反。」   久之,太子疑齊以己陰私告王,與齊忤,〔一〕使吏逐捕齊,不得,收繫其父兄,按驗,皆棄市。齊遂絕跡亡,西入關,更名充。詣闕告太子丹與同產姊及王後宮姦亂,交通郡國豪猾,攻剽為姦,〔二〕吏不能禁。書奏,天子怒,遣使者詔郡發吏卒圍趙王宮,收捕太子丹,移繫魏郡詔獄,與廷尉雜治,法至死。   〔一〕 師古曰:「言相乖。」   〔二〕 師古曰:「剽,劫也,音頻妙反。」   趙王彭祖,帝異母兄也,上書訟太子罪,言「充逋逃小臣,苟為姦訛,激怒聖朝,〔一〕欲取必於萬乘以復私怨。〔二〕後雖亨醢,計猶不悔。臣願選從趙國勇敢士,〔三〕從軍擊匈奴,極盡死力,以贖丹罪。」上不許,竟敗趙太子。〔四〕   〔一〕 師古曰:「訛,古訛字也。」   〔二〕 師古曰:「取必,謂必取勝也。復,報也,音扶目反。」   〔三〕 師古曰:「選取勇敢之士(已)〔以〕自隨。」   〔四〕 張晏曰:「雖遇赦,終見廢也。」   初,充召見犬臺宮,〔一〕自請願以所常被服冠見上。〔二〕上許之。充衣紗縠襌衣,〔三〕曲裾後垂交輸,〔四〕冠襌纚步搖冠,飛翮之纓。〔五〕充為人魁岸,容貌甚壯。〔六〕帝望見而異之,謂左右曰:「燕趙固多奇士。」既至前,問以當世政事,上說之。   〔一〕 晉灼曰:「黃圖上林有犬臺宮,外有走狗觀也。」師古曰:「今書本犬臺有作太壹字者,誤也。漢無太壹宮也。」   〔二〕 師古曰:「被音皮義反。」   〔三〕 師古曰:「紗縠,紡絲而織之也。輕者為紗,縐者為縠。襌衣,制若今之朝服中襌也。漢官儀曰武賁中郎將衣紗縠襌衣。襌音單,字從衣。次下亦同。」   〔四〕 張晏曰:「曲裾者,如婦人衣也。」如淳曰:「交輸,割正幅,使一頭狹若燕尾,垂之兩旁,見於後,是禮深衣『(績)〔續〕衽鉤邊』。賈逵謂之『衣圭』。」蘇林曰:「交輸,如今新婦袍上挂全幅繒角割,名曰交輸裁也。」師古曰:「如、蘇二說皆是也。」   〔五〕 服虔曰:「冠襌纚,故行步則搖,以鳥羽作纓也。」蘇林曰:「析翠鳥羽以作蕤也。」臣瓚曰:「飛翮之纓,謂如蟬翼者也。」師古曰:「服說是也。纚,織絲為之,即今方目紗是也。纚音山爾反。搖音(戈)〔弋〕招反。」   〔六〕 師古曰:「魁,大也。岸者,有廉棱如崖岸之形。」   充因自請,願使匈奴。詔問其狀,充對曰:「因變制宜,以敵為師,事不可豫圖。」上以充為謁者,使匈奴還,拜為直指繡衣使者,督三輔盜賊,禁察踰侈。貴戚近臣多奢僭,充皆舉劾,奏請沒入車馬,令身待北軍擊匈奴。〔一〕奏可。充即移書光祿勳中黃門,逮名近臣侍中諸當詣北軍者,移劾門衛,禁止無令得出入宮殿。於是貴戚子弟惶恐,皆見上叩頭求哀,願得入錢贖罪。上許之,令各以秩次輸錢北軍,凡數千萬。上以充忠直,奉法不阿,所言中意。〔二〕   〔一〕 文穎曰:「令貴戚身待於北軍也。」   〔二〕 師古曰:「中,當也。」   充出,逢館陶長公主行馳道中。〔一〕充呵問之,公主曰:「有太后詔。」充曰:「獨公主得行,車騎皆不得。」〔二〕盡劾沒入官。〔三〕   〔一〕 師古曰:「武帝之姑,即陳皇后母也。」   〔二〕 師古曰:「從公主之車騎也。」   〔三〕 如淳曰:「令乙,騎乘車馬行馳道中,已論者,沒入車馬被具。」   後充從上甘泉,〔一〕逢太子家使〔二〕乘車馬行馳道中,充以屬吏。〔三〕太子聞之,使人謝充曰:「非愛車馬,誠不欲令上聞之,以教敕亡素者。〔四〕唯江君寬之!」充不聽,遂白奏。上曰:「人臣當如是矣。」大見信用,威震京師。   〔一〕 師古曰:「甘泉在北山,故言上也。他皆類此。」   〔二〕 師古曰:「太子遣人之甘泉請問者也。使音山吏反。」   〔三〕 師古曰:「屬音之欲反。」   〔四〕 師古曰:「言素不教敕左右。」   遷為水衡都尉,宗族知友多得其力者。久之,坐法免。   會陽陵朱安世告丞相公孫賀子太僕敬聲為巫蠱事,連及陽石、諸邑公主,賀父子皆坐誅。語在賀傳。後上幸甘泉,疾病,充見上年老,恐晏駕後為太子所誅,因是為姦,奏言上疾祟在巫蠱。〔一〕於是上以充為使者治巫蠱。充將胡巫掘地求偶人,〔二〕捕蠱及夜祠,視鬼,染汙令有處,〔三〕輒收捕驗治,燒鐵鉗灼,強服之。〔四〕民轉相誣以巫蠱,吏輒劾以大逆亡道,坐而死者前後數萬人。   〔一〕 師古曰:「祟謂禍咎之徵也,音息遂反。故其字從出從示。示者,鬼神所以示人也。」   〔二〕 張晏曰:「胡者,言不與華同,故充任使之。」   〔三〕 張晏曰:「充捕巫蠱及夜祭祠祝詛者,令胡巫視鬼,詐以酒醊地,令有處也。」師古曰:「捕夜祠及視鬼之人,而充遣巫汙染地上,為祠祭之處,以誣其人也。」   〔四〕 師古曰:「以燒鐵或鉗之,或灼之。鉗,鑷也。灼,炙也。鉗音其炎反。」   是時,上春秋高,疑左右皆為蠱祝詛,有與亡,莫敢訟其冤者。充既知上意,因言宮中有蠱氣,先治後宮希幸夫人,以次及皇后,遂掘蠱於太子宮,得桐木人。〔一〕太子懼,不能自明,收充,自臨斬之。罵曰:「趙虜!亂乃國王父子不足邪!〔二〕乃復亂吾父子也!」太子繇是遂敗。〔三〕語在戾園傳。〔四〕後武帝知充有詐,夷充三族。   〔一〕 師古曰:「三輔舊事云充使胡巫作而薶之。」   〔二〕 師古曰:「乃,汝也。」   〔三〕 師古曰:「繇讀與由同。」   〔四〕 師古曰:「即武五子傳也,其中敘戾太子。後加諡,置園邑,故云戾園。」   息夫躬字子微,河內河陽人也。少為博士弟子,受春秋,通覽記書。〔一〕容貌壯麗,為眾所異。   〔一〕 師古曰:「傳記及諸家之書。」   哀帝初即位,皇后父特進孔鄉侯傅晏與躬同郡,相友善,躬繇是以為援,交游日廣。〔一〕先是,長安孫寵亦以游說顯名,免汝南太守,〔二〕與躬相結,俱上書,召待詔。是時哀帝被疾,始即位,而人有告中山孝王太后祝詛上,太后及弟宜鄉侯馮參皆自殺,其罪不明。是後無鹽危山有石自立,開道。〔三〕躬與寵謀曰:「上亡繼嗣,體久不平,關東諸侯,心爭陰謀。今無鹽有大石自立,聞邪臣託往事,以為大山石立而先帝龍興。〔四〕東平王雲以故與其后日夜祠祭祝詛上,欲求非望。〔五〕而后舅伍宏反因方術以醫技得幸,出入禁門。霍顯之謀將行於杯杓,〔六〕荊軻之變必起於帷幄。事勢若此,告之必成;發國姦,誅主讎,取封侯之計也。」躬、寵乃與中郎右師譚,〔七〕共因中常侍宋弘上變事告焉。上惡之,下有司案驗,東平王雲、雲后謁及伍宏等皆坐誅。〔八〕上擢寵為南陽太守,譚穎川都尉,弘、躬皆光祿大夫左曹給事中。是時侍中董賢愛幸,上欲侯之,遂下詔云:「躬、寵因賢以聞,封賢為高安侯,寵為方陽侯,躬為宜陵侯,食邑各千戶。賜譚爵關內侯,食邑。」丞相王嘉內疑東平獄事,〔九〕爭不欲侯賢等,語在嘉傳。嘉固言董賢泰盛,寵、躬皆傾覆有佞邪材,恐必撓亂國家,〔一0〕不可任用。嘉以此得罪矣。   〔一〕 師古曰:「繇讀與由同。」   〔二〕 師古曰:「為太守免而歸也。」   〔三〕 服虔曰:「山開自成道也。」張晏曰:「從石立之下道徑自通也。」   〔四〕 師古曰:「言邪人有此私議。」   〔五〕 師古曰:「言求帝位也。」   〔六〕 師古曰:「杓,所以抒挹也,字與勺同,音上灼反。」   〔七〕 張晏曰:「右師,姓。譚,名也。」   〔八〕 師古曰:「謁者,后之名也。」   〔九〕 師古曰:「疑不實也。」   〔一0〕師古曰:「撓,攪也。撓音呼高反。」   躬既親近,數進見言事,論議亡所避。眾畏其口,見之仄目〔一〕。躬上疏歷詆公卿大臣,〔二〕曰:「方今丞相王嘉健而蓄縮,不可用。〔三〕御史大夫賈延墮弱不任職。左將軍公孫祿、司隸鮑宣皆外有直項之名,內實騃不曉政事。〔四〕諸曹以下僕速不足數。〔五〕卒有彊弩圍城,長戟指闕,〔六〕陛下誰與備之?如使狂夫嘄謼於東崖,〔七〕匈奴飲馬於渭水,邊竟雷動,四野風起,〔八〕京師雖有武蜂精兵,未有能窺左足而先應者也。〔九〕軍書交馳而輻湊,羽檄重跡而押至,〔一0〕小夫懦臣之徒憒眊不知所為。〔一一〕其有犬馬之決者,仰藥而伏刃,〔一二〕雖加夷滅之誅,何益禍敗之至哉!」   〔一〕 師古曰:「仄,古側字也。」   〔二〕 師古曰:「詆謂毀訾也,音丁禮反。」   〔三〕 師古曰:「蓄縮,謂𠫤於事也。」   〔四〕 師古曰:「騃,愚也,音五駭反。」   〔五〕 師古曰:「僕遫,凡短之貌也。僕音步木反。遫,古速字。」   〔六〕 師古曰:「卒讀曰猝。」   〔七〕 師古曰:「東崖謂東海之邊也。嘄,古叫字。謼音火故反。」   〔八〕 師古曰:「竟讀曰境。」   〔九〕 蘇林曰:「窺音跬。」師古曰:「跬,半步也,言一舉足也,音口婢反。」   〔一0〕文穎曰:「押音狎習之狎。」師古曰:「押至,言相因而至也。羽檄,檄之插羽者也,解在高紀。」   〔一一〕師古曰:「憒,心亂也。眊,目闇也。憒音工內反。眊音莫報反。」   〔一二〕師古曰:「仰藥,仰首而飲藥。」   躬又言:「秦開鄭國渠以富國彊兵,今為京師,土地肥饒,可度地勢水泉,廣溉灌之利。」〔一〕天子使躬持節領護三輔都水。躬立表,欲穿長安城,引漕注太倉下以省轉輸。議不可成,乃止。   〔一〕 師古曰:「度音徒各反。」   董賢貴幸日盛,丁、傅害其寵,孔鄉侯晏與躬謀,欲求居位輔政。會單于當來朝,遣使言病,願朝明年。躬因是而上奏,以為「單于當以十一月入塞,後以病為解,〔一〕疑有他變。烏孫兩昆彌弱,卑爰疐強盛,〔二〕居彊煌之地,〔三〕擁十萬之眾,東結單于,遣子往侍。如因素彊之威,循烏孫就屠之跡,〔四〕舉兵南伐,并烏孫之勢也。烏孫并,則匈奴盛,而西域危矣。可令降胡詐為卑爰疐使者來上書曰:『所以遣子侍單于者,非親信之也,實畏之耳。唯天子哀,〔五〕告單于歸臣侍子。願助戊己校尉保惡都奴之界。』因下其章諸將軍,令匈奴客聞焉。則是所謂『上兵伐謀,〔六〕其次伐交』者也。」〔七〕   〔一〕 師古曰:「自解說云病。」   〔二〕 蘇林曰:「疐音欬嚏之嚏。」晉灼曰:「音詩『載疐其尾』之疐。」師古曰:「以字言之,晉音是,音竹二反。而匈奴傳服虔乃音獻捷之捷,既已失之。末俗學者又改疐字為〈广疌〉,以應服氏之音,尤離真矣。」   〔三〕 臣瓚曰:「是其國所都地名。」   〔四〕 孟康曰:「烏孫先王也。」   〔五〕 師古曰:「謂閔念之。」   〔六〕 服虔曰:「謀者,舉兵伐解之也。」師古曰:「此說非也。言知敵有謀者,則以事而應之,沮其所為,不用兵革,所以為貴耳。」   〔七〕 師古曰:「知敵有外交連結相援者,則間誤之,令其解散也。」   書奏,上引見躬,召公卿將軍大議。左將軍公孫祿以為「中國常以威信懷伏夷狄,躬欲逆詐造不信之謀,不可許。且匈奴賴先帝之德,保塞稱蕃。今單于以疾病不任奉朝賀,遣使自陳,不失臣子之禮。臣祿自保沒身不見匈奴為邊竟憂也。」〔一〕躬掎祿曰:〔二〕「臣為國家計幾先,謀將然,〔三〕豫圖未形,〔四〕為萬世慮。而左將軍公孫祿欲以其犬馬齒保目所見。臣與祿異議,未可同日語也。」上曰:「善。」乃罷群臣,獨與躬議。   〔一〕 師古曰:「竟讀曰境。」   〔二〕 師古曰:「掎,從後引之也,謂引躡其言也,音居綺反。」   〔三〕 張晏曰:「幾音冀。」師古曰:「先謀將然者,謂彼欲有其事,則為謀策以壞之。」   〔四〕 師古曰:「圖,謀也,未有形兆而謀之。」   因建言:「往年熒惑守心,太白高而芒光,又角星茀於河鼓〔一〕,其法為有兵亂。是後訛言行詔籌,經歷郡國,天下騷動,恐必有非常之變。可遣大將軍行邊兵,敕武備,〔二〕斬一郡守,以立威,震四夷,因以厭應變異。」〔三〕上然之,以問丞相。丞相嘉對曰:「臣聞動民以行不以言,應天以實不以文。下民微細,猶不可詐,況於上天神明而可欺哉!天之見異,所以敕戒人君,〔四〕欲令覺悟反正,推誠行善。民心說而天意得矣。〔五〕辯士見一端,或妄以意傅著星曆,〔六〕虛造匈奴、烏孫、西羌之難,謀動干戈,設為權變,非應天之道也。守相有罪,〔七〕車馳詣闕,交臂就死,恐懼如此,而談說者云,動安之危,〔八〕辯口快耳,〔九〕其實未可從。夫議政者,苦其諂諛傾險辯慧深刻也。〔一0〕諂諛則主德毀,傾險則下怨恨,辯慧則破正道,深刻則傷恩惠。昔秦繆公不從百里奚、蹇叔之言,〔一一〕以敗其師,〔一二〕悔過自責,疾詿誤之臣,思黃髮之言,〔一三〕名垂於後世。唯陛下觀覽古戒,反覆參考,無以先入之語為主。」〔一四〕   〔一〕 師古曰:「茀讀與孛同。」   〔二〕 師古曰:「敕,整也。行音下更反。」   〔三〕 師古曰:「厭音一涉反。」   〔四〕 師古曰:「見謂顯示也。」   〔五〕 師古曰:「說讀曰悅。」   〔六〕 師古曰:「傅讀曰附。著音治略反。」   〔七〕 鄧展曰:「郡守、諸侯相。」   〔八〕 師古曰:「之,往也,言搖動安全之計,往就危殆也。」   〔九〕 師古曰:「苟快聽者之耳。」   〔一0〕師古曰:「讇,古諂字。」   〔一一〕師古曰:「繆讀曰穆。」   〔一二〕師古曰:「謂敗於殽。」   〔一三〕師古曰:「語在秦誓。」   〔一四〕師古曰:「先入,謂躬先為此計入於帝耳。」   上不聽,遂下詔曰:「間者災變不息,盜賊眾多,兵革之徵,或頗著見。〔一〕未聞將軍惻然深以為意,簡練戎士,繕修干戈。〔二〕器用盬惡,〔三〕孰當督之!〔四〕天下雖安,忘戰必危。將軍與中二千石舉明習兵法有大慮者各一人,將軍二人,詣公車。」〔五〕就拜孔鄉侯傅晏為大司馬衛將軍,陽安侯丁明又為大司馬票騎將軍。   〔一〕 師古曰:「謂玄象。」   〔二〕 師古曰:「繕,補也。」   〔三〕 鄧展曰:「盬,不堅牢也。」師古曰:「音公戶反。」   〔四〕 師古曰:「督,視察也。」   〔五〕 師古曰:「堪為將軍者,凡舉二人。」   是日,日有食之,董賢因此沮躬、晏之策。後數日,收晏衛將軍印綬,而丞相御史奏躬罪過。上繇是惡躬等,〔一〕下詔曰:「南陽太守方陽侯寵,素亡廉聲,有酷惡之資,毒流百姓。左曹光祿大夫宜陵侯躬,虛造詐諼之策,〔二〕欲以詿誤朝廷。皆交遊貴戚,趨權門,為名。其免躬、寵官,遣就國。」   〔一〕 師古曰:「繇讀與由同。」   〔二〕 師古曰:「諼,詐辭也,音虛遠反。」   躬歸國,未有第宅,寄居丘亭。〔一〕姦人以為侯家富,常夜守之。〔二〕躬邑人河內掾賈惠往過躬,教以祝盜方,以桑東南指枝為匕,〔三〕畫北斗七星其上,躬夜自被髮,立中庭,向北斗,〔四〕持匕招指祝盜。〔五〕人有上書言躬懷怨恨,非笑朝廷所進,(侯)〔候〕星宿,視天子吉凶,與巫同祝詛。上遣侍御史、廷尉監逮躬,繫雒陽詔獄。欲掠問,躬仰天大謼,〔六〕因僵仆。吏就問,云咽已絕,〔七〕血從鼻耳出。食頃,死。黨友謀議相連下獄百餘人。〔八〕躬母聖,坐祠灶祝詛上,大逆不道。聖棄市,妻充漢與家屬徙合浦。躬同族親屬素所厚者,皆免廢錮。〔九〕哀帝崩,有司奏:「方陽侯寵及右師譚等,皆造作姦謀,罪及王者骨肉,雖蒙赦令,不宜處爵位,在中土。」皆免寵等,徙合浦郡。   〔一〕 張晏曰:「丘亭,野亭名。」師古曰:「此說非也。丘,空也。」   〔二〕 師古曰:「謂欲盜之,伺其便。」   〔三〕 師古曰:「桑東南出之枝。」   〔四〕 師古曰:「被音皮義反。」   〔五〕 師古曰:「或招或指,所以求福排禍也。」   〔六〕 師古曰:「謼,古呼字,音火故反。」   〔七〕 師古曰:「咽,喉嚨,音一千反。」   〔八〕 師古曰:「親黨及朋友。」   〔九〕 師古曰:「終身不得仕。」   初,躬待詔,數危言高論,自恐遭害,著絕命辭曰:「玄雲泱鬱,將安歸兮!〔一〕鷹隼橫厲,鸞俳佪兮!〔二〕矰若浮猋,動則機兮!〔三〕藂棘〈淺,中“氵改扌”〉〈淺,中“氵改扌”〉,曷可棲兮!〔四〕發忠忘身,自繞罔兮!冤頸折翼,庸得往兮!〔五〕涕泣流兮萑蘭,〔六〕心結愲兮傷肝。〔七〕虹蜺曜兮日微,〔八〕孽杳冥兮未開。〔九〕痛入天兮鳴謼,冤際絕兮誰語!〔一0〕仰天光兮自列,招上帝兮我察。〔一一〕秋風為我吟,浮雲為我陰。〔一二〕嗟若是兮欲何留,〔一三〕撫神龍兮㩜其須。〔一四〕游曠迥兮反亡期,〔一五〕雄失據兮世我思。」〔一六〕後數年乃死,如其文。   〔一〕 師古曰:「泱鬱,盛貌。泱音焉朗反。」   〔二〕 師古曰:「厲,疾飛也。鸞,神鳥也,赤靈之精,赤色,五采,雞形,鳴中五音。俳佪,謂不得其所也。」   〔三〕 師古曰:「矰,弋射矢也。猋,疾風也。言繒弋張設,其疾若風,動則機發。猋音必遙反。」   〔四〕 師古曰:「〈淺,中“氵改扌”〉〈淺,中“氵改扌”〉,眾盛貌,音仕巾反。」   〔五〕 應劭曰:「雖冤頸折翼,庸得不往也。」張晏曰:「陷於讒人之網,何用得去也。」師古曰:「冤,屈也。張說是。」   〔六〕 張晏曰:「萑蘭,草名也,蔓延於地,有所依憑則起。躬怨哀帝不用己為大臣以(置)〔致〕治也。」臣瓚曰:「萑蘭,泣涕闌干也。」師古曰:「瓚說是。萑音完。」   〔七〕 師古曰:「結愲,亂也。」孟康曰:「愲音骨。」   〔八〕 張晏曰:「虹蜺,邪陰之氣,而有照曜,以蔽日月。云讒言流行,忠良浸微也。」   〔九〕 如淳曰:「虹蜺覆日光明謂之孽。」師古曰:「孽,邪氣也,音牛列反。」   〔一0〕張晏曰:「躬自以被讒枉而與君絕也。」師古曰:「鳴謼者,以鳥自喻也。誰語,言無所告語也。謼音火故反。語音牛助反。」   〔一一〕張晏曰:「上帝,天也。招,呼也。」師古曰:「列謂陳列其本心。」   〔一二〕師古曰:「唫,古吟字。」   〔一三〕師古曰:「言變故如是,何用久留而生。」   〔一四〕師古曰:「㩜與攬同,謂執持之。」   〔一五〕師古曰:「言一死不可復生。」   〔一六〕師古曰:「雄謂君上也。據謂尊位也。言上失所據,乃思我耳。」   贊曰:仲尼「惡利口之覆邦家」,〔一〕蒯通一說而喪三儁〔二〕,其得不亨者,幸也。伍被安於危國,身為謀主,忠不終而詐讎,〔三〕誅夷不亦宜乎!書放四罪,〔四〕詩歌青蠅,〔五〕春秋以來,禍敗多矣。昔子翬謀桓而魯隱危,〔六〕欒書搆郤而晉厲弒。〔七〕豎牛奔仲,叔孫卒;〔八〕郈伯毀季,昭公逐;〔九〕費忌納女,楚建走;〔一0〕宰嚭讒胥,夫差喪;〔一一〕李園進妹,春申斃;〔一二〕上官訴屈,懷王執;〔一三〕趙高敗斯,二世縊;〔一四〕伊戾坎盟,宋痤死;〔一五〕江充造蠱,太子殺;息夫作姦,東平誅:皆自小覆大,繇疏陷親,可不懼哉!可不懼哉!〔一六〕   〔一〕 應劭曰:「事具論語。」   〔二〕 應劭曰:「亨酈食其,敗田橫,驕韓信也。」   〔三〕 李奇曰:「詐為王畫策,而讎見納也。」師古曰:「讎讀曰(集)〔售〕。謂被初忠於漢,而不能終,為王畫詐偽之策,而見納用也。」   〔四〕 師古曰:「謂流共工,放驩兜,竄三苗,殛鯀也。事見虞書。」   〔五〕 師古曰:「小雅青蠅之詩也。其首章曰:『營營青蠅,止於樊,愷悌君子,無信讒言。』蓋蠅之為蟲,毀汙白黑,以喻佞人變亂善惡。」   〔六〕 應劭曰:「公子翬謂隱公曰:『吾將為君殺桓公,以我為太宰。』公曰:『為其少故,今將授之矣。』翬懼,反譖隱公而殺之。」   〔七〕 應劭曰:「欒書使楚公子茂語厲公曰:『鄢陵之戰,郤至以為必敗,欲奉孫周以代君也。』公信之而滅三郤。欒書因是反,弒厲公。」   〔八〕 張晏曰:「牛,叔孫穆子之孽子也。仲,正妻子也。牛讒仲,叔孫怒而逐之,奔齊。叔孫病,牛餓殺之。」   〔九〕 張晏曰:「郈昭伯毀季平子於昭公,昭公伐平子不勝,因出奔齊。」   〔一0〕應劭曰:「楚平王為太子建娶於秦。無忌曰秦女美甚,勸王自納之,因而構焉,云其怨望,今將畔,令王殺之。」   〔一一〕應劭曰:「吳將伐齊,子胥諫之。宰嚭曰:『伍員自以先王謀臣,心常鞅鞅,臨事沮大眾,冀國之敗。』夫差大怒,賜之屬鏤之劍。其明年越滅吳。」   〔一二〕張晏曰:「李園,春申君之舍人也,進其妹於春申君。已有身,使妹謂春申君曰:『楚王無子,百年之後,將立兄弟。君用事日久,多失禮於王之兄弟。兄弟誠立,禍將及身。今妾有子,人莫知。若進妾於王,後若生男,則君之子為王也。』春申君乃言之王,召入之,遂生男,立為太子。後(孝)〔考〕烈王薨,李園害春申君之寵,乃刺殺之。」   〔一三〕張晏曰:「屈平忠而有謀,為上官子蘭所譖,見放逐。後秦昭誘懷王會於武關,遂執以歸,卒死於秦。」   〔一四〕張晏曰:「趙高譖殺李斯而代其位,乃使其婿閻樂攻二世於望夷宮,乞為黔首,不聽,乃縊而死。」   〔一五〕李奇曰:「伊戾為太子傅,無寵,欲敗太子,言與楚客盟謀宋,詐歃血加盟書以證之,公以故殺痤。」師古曰:「痤音在戈反。」   〔一六〕師古曰:「覆音芳福反。繇與由同。」 ## 漢書卷四十六‧萬石衛直周張傳第十六   萬石君石奮,其父趙人也。趙亡,徙溫。〔一〕高祖東擊項籍,過河內,時奮年十五,為小吏,侍高祖。高祖與語,愛其恭敬,問曰:「若何有?」〔二〕對曰;「有母,不幸失明。家貧。有姊,能鼓瑟。」高祖曰:「若能從我乎?」曰:「願盡力。」於是高祖召其姊為美人,以奮為中涓,受書謁。〔三〕徙其家長安中戚里,〔四〕以姊為美人故也。   〔一〕 師古曰:「溫,河內之縣。」   〔二〕 師古曰:「若,汝也。有何戚屬?」   〔三〕 師古曰:「中涓,官名,主居中而涓潔者也。外有書謁,令奮受之也。涓音蠲。」   〔四〕 師古曰:「於上有姻戚者,則皆居之,故名其里為戚里。」   奮積功勞,孝文時官至太中大夫。無文學,恭謹,舉無與比〔一〕。東陽侯張相如為太子太傅,免。選可為傅者,皆推奮太子太傅。及孝景即位,以奮為九卿。迫近,憚之,〔二〕徙奮為諸侯相。奮長子建,次甲,次乙,次慶,〔三〕皆以馴行孝謹,〔四〕官至二千石。於是景帝曰:「石君及四子皆二千石,人臣尊寵乃舉集其門。」凡號奮為萬石君。〔五〕   〔一〕 張晏曰:「舉朝無比也。」師古曰:「舉,皆也。」   〔二〕 張晏曰:「以其恭敬履度,故難之。」   〔三〕 師古曰:「史失其名,故云甲乙耳,非其名。」   〔四〕 師古曰:「馴,順也,音巡。」   〔五〕 師古曰:「集,合也。凡,最計也。總合其一門之計,五人為二千石,故號萬石君。」   孝景季年,萬石君以上大夫祿歸老于家,以歲時為朝臣。〔一〕過宮門闕必下車趨,見路馬必軾焉。〔二〕子孫(謂)〔為〕小吏,來歸謁,萬石君必朝服見之,不名。子孫有過失,不誚讓,側,雖燕必冠,申申如也。〔四〕僮僕訢訢如也,〔五〕唯謹。〔六〕上時賜食於家,必稽首俯伏而食,如在上前。其執喪,哀戚甚。〔七〕子孫遵教,亦如之。萬石君家以孝謹聞乎郡國,雖齊魯諸儒質行,皆自以為不及也。〔八〕   〔一〕 師古曰:「豫朝請。」   〔二〕 師古曰:「路馬,天子路車之馬。軾謂撫軾,蓋為敬也。」   〔三〕 師古曰:「便坐於便側之處,非正室也。」   〔四〕 師古曰:「申申,整敕之貌。」   〔五〕 晉灼曰:「許慎云古欣字也。」師古曰:「晉說非也。此訢讀與誾誾同,謹敬之貌也,音牛巾反。」   〔六〕 師古曰:「唯以謹敬為先。」   〔七〕 師古曰:「執喪,猶言持喪服也。禮記曰『執親之喪』。」   〔八〕 師古曰:「質,重也。」   建元二年,郎中令王臧以文學獲罪皇太后。〔一〕太后以為儒者文多質少,今萬石君家不言而躬行,乃以長子建為郎中令,少子慶為內史。   〔一〕 張晏曰:「竇太后。」   建老白首,萬石君尚無恙。〔一〕每五日洗沐歸謁親,〔二〕入子舍,〔三〕竊問侍者,取親中帬廁牏,身自澣洒,〔四〕復與侍者,不敢令萬石君知之,以為常。建奏事於上前,即有可言,屏人乃言極切;〔五〕至廷見,如不能言者。〔六〕上以是親而禮之。   〔一〕 師古曰:「恙,憂病。」   〔二〕 文穎曰:「郎官五日一下。」   〔三〕 師古曰:「入諸子之舍,自其所居也,若今言諸房矣。」   〔四〕 服虔曰:「親身之衣也。」蘇林曰:「牏音投。賈逵解周官云『牏,行清也』。」孟康曰:「廁,行清;牏,中受糞函者也。東南人謂鑿木空中如曹謂之牏。」晉灼曰:「今世謂反門小袖衫為侯牏。」師古曰:「親謂父也。中帬,若今言中衣也。廁牏者,近身之小衫,若今汗衫也。蘇音晉說是矣。洒音先禮反。」   〔五〕 師古曰:「有可言,謂有事當奏諫。」   〔六〕 師古曰:「廷見,謂當朝而見時。」   萬石君徙居陵里。〔一〕內史慶醉歸,入外門不下車。萬石君聞之,不食。慶恐,肉袒謝請罪,不許。舉宗及兄建肉袒,萬石君讓曰:〔二〕「內史貴人,入閭里,里中長老皆走匿,而內史坐車中自如,固當!」〔三〕乃謝罷慶。〔四〕慶及諸子入里門,趨至家。   〔一〕 師古曰:「茂陵邑中之里。」   〔二〕 師古曰:「讓,責也。」   〔三〕 師古曰:「此深責之也,言內史貴人,正固當爾。」   〔四〕 師古曰:「告令去。」   萬石君元朔五年卒,建哭泣哀思,杖乃能行。歲餘,建亦死。諸子孫咸孝,然建最甚,甚於萬石君。   建為郎中令,奏事下,〔一〕建讀之,驚恐曰:「書『馬』者與尾而五,〔二〕今乃四,不足一,獲譴死矣!」其為謹慎,雖他皆如是。   〔一〕 師古曰:「建有所奏上而被報下也。下音胡亞反。」   〔二〕 服虔曰:「作馬字下曲者而五,建時上書誤作四。」師古曰:「馬字下曲者為尾,并四點為四足,凡五。」   慶為太僕,御出,〔一〕上問車中幾馬,慶以策數馬畢,舉手曰:「六馬。」慶於兄弟最為簡易矣,然猶如此。出為齊相,齊國慕其家行,不治而齊國大治,〔二〕為立石相祠。   〔一〕 師古曰:「為上御車而出。」   〔二〕 師古曰:「不治,言無所治罰。」   元狩元年,上立太子,選群臣可傅者,慶自沛守為太子太傅,七歲遷御史大夫。元鼎五年,丞相趙周坐酎金免,制詔御史:「萬石君先帝尊之,子孫至孝,其以御史大夫慶為丞相,封牧丘侯。」是時漢方南誅兩越,東擊朝鮮,北逐匈奴,西伐大宛,中國多事。天子巡狩海內,修古神祠,封禪,興禮樂。公家用少,桑弘羊等致利,王溫舒之屬峻法,兒寬等推文學,九卿更進用事,〔一〕事不關決於慶,慶醇謹而已。〔二〕在位九歲,無能有所匡言。嘗欲請治上近臣所忠、九卿咸宣,〔三〕不能服,反受其過,贖罪。   〔一〕 師古曰:「更,互也,音工衡反。」   〔二〕 師古曰:「醇,專厚也,音純。」   〔三〕 服虔曰:「咸音減損之減。」師古曰:「治所忠及咸宣(三)〔二〕人。」   元封四年,關東流民二百萬口,無名數者四十萬,〔一〕公卿議欲請徙流民於邊以適之。〔二〕上以為慶老謹,不能與其議,〔三〕乃賜丞相告歸,而案御史大夫以下議為請者。慶慚不任職,上書曰:「臣幸得待罪丞相,疲駑無以輔治。城郭倉廩空虛,民多流亡,罪當伏斧質,上不忍致法。願歸丞相侯印,乞骸骨歸,避賢者路。」   〔一〕 師古曰:「名數,若今戶籍。」   〔二〕 師古曰:「適讀曰謫。」   〔三〕 師古曰:「與讀曰豫。」   上報曰:「間者,河水滔陸,〔一〕泛濫十餘郡,隄防勤勞,弗能陻塞,〔二〕朕甚憂之。是故巡方州,〔三〕禮嵩嶽,通八神,以合宣房。〔四〕濟淮江,歷山濱海,〔五〕問百年民所疾苦。惟吏多私,徵求無已,〔六〕去者便,居者擾,故為流民法,以禁重賦〔七〕。乃者封泰山,皇天嘉況,神物並見。〔八〕朕方答氣應,未能承意,〔九〕是以切比閭里,知吏姦邪。〔一0〕委任有司,然則官曠民愁,盜賊公行。〔一一〕往年覲明堂,赦殊死,無禁錮,咸自新,與更始。今流民愈多,計文不改,〔一二〕君不繩責長吏,而請以興徙四十萬口,搖蕩百姓,〔一三〕孤兒幼年未滿十歲,無罪而坐率,〔一四〕朕失望焉。今君上書言倉庫城郭不充實,民多貧,盜賊眾,請入粟為庶人。〔一五〕夫懷知民貧而請益賦,〔一六〕動危之而辭位,〔一七〕欲安歸難乎?〔一八〕君其反室!」〔一九〕   〔一〕 晉灼曰:「滔,漫也。」師古曰:「高平曰陸。漫音莫干反。」   〔二〕 師古曰:「陻,填也,音因。」   〔三〕 張晏曰:「四方之州也。」師古曰:「東方諸州。」   〔四〕 孟康曰:「八神,郊祀志八神也,於宣房宮合祀之。」師古曰:「此說非也。自言致禮中嶽,通敬八神耳。合宣房者,於宣房塞決河也,事見溝洫志。」   〔五〕 師古曰:「濱海者,循海涯而行也。濱音賓,又音頻。」   〔六〕 師古曰:「惟,思也。已,止也。」   〔七〕 師古曰:「言百姓去其本土者則免於吏徵求,在舊居者則見煩擾,故朝廷特為流人設法,又禁吏之重賦也。一曰,去者,謂吏出使而侵擾居人以自便也。」   〔八〕 師古曰:「況,賜也。見,顯示也。」   〔九〕 師古曰:「言自修整,以報瑞應,恐未承順上天之意。」   〔一0〕師古曰:「比,校考也,音頻寐反。」   〔一一〕師古曰:「曠,空也。人不舉職,是空其官。」   〔一二〕蘇林曰:「校戶口文書不改減也。」如淳曰:「郡上計文書,自文飾,不改正也。」師古曰:「如說是。」   〔一三〕師古曰:「蕩,動也。」   〔一四〕服虔曰:「率,坐刑法也。」如淳曰:「率,家長也。」師古曰:「幼年無罪,坐為父兄所率而并徙,如說近之。」   〔一五〕服虔曰:「慶自以居相位不能理,請入粟贖己罪,退為庶人。」   〔一六〕師古曰:「懹此(志)〔心〕。」   〔一七〕師古曰:「搖動百姓,使其危急,而自欲去位。」   〔一八〕師古曰:「以此危難之事,欲歸之於何人。」   〔一九〕師古曰:「若此自謂理當然者,可還家。」   慶素質,見詔報反室,自以為得許,欲上印綬。掾史以為見責甚深,而終以反室者,醜惡之辭也。或勸慶宜引決。〔一〕慶甚懼,不知所出,遂復起視事。   〔一〕 師古曰:「令自殺。」   慶為丞相,文深審謹,無他大略。後三歲餘薨,諡曰恬侯。中子德,慶愛之。上以德嗣,後為太常,坐法免,國除。慶方為丞相時,諸子孫為小吏至二千石者十三人。及慶死後,稍以罪去,孝謹衰矣。   衛綰,代大陵人也,以戲車為郎,事文帝,〔一〕功次遷中郎將,醇謹無它。〔二〕孝景為太子時,召上左右飲,而綰稱病不行〔三〕。文帝且崩時,屬孝景曰:「綰長者,善遇之。」及景帝立,歲餘,不孰何綰,〔四〕綰日以謹力。〔五〕   〔一〕 服虔曰:「力士能扶戲車也。」應劭曰:「能左右超乘。」師古曰:「二說皆非也。戲車,若今之弄車之技。」   〔二〕 師古曰:「無它餘志念也。」   〔三〕 張晏曰:「恐文帝謂豫有二心事太子。」   〔四〕 服虔曰:「不問也。」李奇曰:「孰,誰也。何,呵也。」師古曰:「何即問也。不誰何者,猶言不借問耳。」   〔五〕 師古曰:「自勉力為謹慎,日日益甚。」   景帝幸上林,詔中郎將參乘,還而問曰:「君知所以得(驂)〔參〕乘乎?」〔一〕綰曰:「臣代戲車士,幸得功次遷,待罪中郎將,不知也。」上問曰:「吾為太子時召君,君不肯來,何也?」〔二〕對曰:「死罪,病。」上賜之劍,綰曰:「先帝賜臣劍凡六,不敢奉詔。」上曰:「劍,人之所施易,獨至今乎?」〔三〕綰曰:「具在。」上使取六劍,劍常盛,未嘗服也。〔四〕   〔一〕 師古曰:「言何以得參乘?」   〔二〕 師古曰:「言以此特識之。」   〔三〕 如淳曰:「施讀曰移。言劍者人所好,故多數移易貿換之也。」師古曰:「施讀曰貤。貤,延也,音弋豉反。」   〔四〕 師古曰:「盛謂在削室之中也。盛音成。削音先召反。」   郎官有譴,常蒙其罪,〔一〕不與它將爭;有功,常讓它將。上以為廉,忠實無它腸,〔二〕乃拜綰為河間王太傅。吳楚反,詔綰為將,將河間兵擊吳楚有功,拜為中尉。三歲,以軍功封綰為建陵侯。   〔一〕 師古曰:「蒙謂覆蔽之。」   〔二〕 師古曰:「心腸之內無他惡。」   明年,上廢太子,誅栗卿之屬。〔一〕上以綰為長者,不忍,乃賜綰告歸,而使郅都治捕栗氏。既已,上立膠東王為太子,召綰拜為太子太傅,遷為御史大夫。五歲,代桃侯舍為丞相,〔二〕朝奏事如職所奏。〔三〕然自初宦以至相,終無可言。〔四〕上以為敦厚可相少主,尊寵之,賞賜甚多。   〔一〕 師古曰:「太子廢為臨江王,故誅其外家親屬。」   〔二〕 師古曰:「劉舍。」   〔三〕 師古曰:「言守職分而已。」   〔四〕 師古曰:「不能有所興建及廢罷。」   為丞相三歲,景帝崩,武帝立。建元中,丞相以景帝病時諸官囚多坐不辜者,而君不任職,〔一〕免之。後薨,諡曰哀侯。子信嗣,坐酎金,國除。   〔一〕 師古曰:「天子不親政,則丞相當理之,而綰不申其冤。」   直不疑,南陽人也。為郎,事文帝。其同舍有告歸,誤持其同舍郎金去。已而同舍郎覺,亡意不疑,〔一〕不疑謝有之,〔二〕買金償。後告歸者至而歸金,亡金郎大慚,以此稱為長者。稍遷至中大夫。朝,廷見,人或毀不疑〔三〕曰:「不疑狀貌甚美,然特毋柰其善盜嫂何也!」〔四〕不疑聞,曰:「我乃無兄。」然終不自明也。   〔一〕 師古曰:「(諡)〔疑〕其盜取。」   〔二〕 師古曰:「告云實取。」   〔三〕 師古曰:「當於闕廷大朝見之時,而人毀之。」   〔四〕 師古曰:「盜謂私之。」   吳楚反時,不疑以二千石將擊之。景帝後元年,拜為御史大夫。天子修吳楚時功,封不疑為塞侯。〔一〕武帝即位,與丞相綰俱以過免。   〔一〕 師古曰:「塞音先代反。」   不疑學老子言。其所臨,為官如故,唯恐人之知其為吏跡也。不好立名,稱為長者。薨,諡曰信侯。傳子至孫彭祖,坐酎金,國除。   周仁,其先任城人也。以毉見。〔一〕景帝為太子時,為舍人,積功遷至太中大夫。景帝初立,拜仁為郎中令。   〔一〕 師古曰:「見於天子。」   仁為人陰重不泄。〔一〕常衣弊補衣溺袴,期為不潔清,〔二〕以是得幸,入臥內。於後宮祕戲,仁常在旁,終無所言。〔三〕上時問人,〔四〕仁曰:「上自察之。」然亦無所毀,如此。〔五〕景帝再自幸其家。家徙陽陵。上所賜甚多,然終常讓,不敢受也。諸侯群臣賂遺,終無所受。武帝立,為先帝臣重之。〔六〕仁乃病免,以二千石祿歸老,子孫咸至大官。   〔一〕 服虔曰:「質重不泄人之陰謀也。」張晏曰:「陰重不泄,下溼,故溺袴,是以得比宦者,得入後宮也。仁有子孫,先未得此疾時所生也。」師古曰:「張、服二說皆非也。陰,密也。為性密重不泄人言也。霍去病少言不泄,亦其類也。」   〔二〕 師古曰:「故為不絜清之事而弊敗其衣服也。溺讀曰尿。尿袴者,為小袴。以藉其尿。」   〔三〕 師古曰:「是不泄也。」   〔四〕 師古曰:「問以他人之善惡。」   〔五〕 師古曰:「雖知其惡,不欲言毀之,故云上自察之。」   〔六〕 師古曰:「重謂敬難之。」   張敺字叔,〔一〕高祖功臣安丘侯說少子也。〔二〕敺孝文時以治刑名侍太子,〔三〕然其人長者。景帝時尊重,常為九卿。至武帝元朔中,代韓安國為御史大夫。敺為吏,未嘗言按人,剸以誠長者處官。〔四〕官屬以為長者,亦不敢大欺。上具獄事,有可卻,卻之;〔五〕不可者,不得已,為涕泣,面而封之。〔六〕其愛人如此。   〔一〕 孟康曰:「敺音驅。」   〔二〕 師古曰:「說讀曰悅。」   〔三〕 師古曰:「劉向別錄云申子學號曰刑名。刑名者,循名以責實,其尊君卑臣,崇上抑下,合於六經。說者云,刑,刑家,名,名家也,即太史公所論六家之(一)〔二〕也。此說非。」   〔四〕 師古曰:「剸與專同,又音之兗反。」   〔五〕 師古曰:「退令更平番之。」   〔六〕 如淳曰:「不正視,若不見者也。」晉灼曰:「面對囚讀而封之,使其聞見,死而無恨也。」師古曰:「二說皆非也。面謂偝之也,言不忍視之,與呂馬童面之同義。」   老篤,請免,天子亦寵以上大夫祿,歸老于家。家陽陵。子孫咸至大官。   贊曰:仲尼有言「君子欲訥於言而敏於行」,〔一〕其萬石君、建陵侯、塞侯、張叔之謂與?〔二〕是以其教不肅而成,不嚴而治。至石建之澣衣,周仁為垢汙,君子譏之。   〔一〕 師古曰:「論語載孔子之言也。訥,遲也。敏,疾也。」   〔二〕 師古曰:「與讀曰歟。」 ## 漢書卷四十七‧文三王傳第十七   孝文皇帝四男:竇皇后生孝景帝、梁孝王武,諸姬生代孝王參、梁懷王揖。〔一〕   〔一〕 師古曰:「不得其姓氏,故曰諸姬,言在諸姬之列者也。解在高五王傳。」   梁孝王武以孝文二年與太原王參、梁王揖同日立。武為代王,四年徙為淮陽王,十二年徙梁,自初王通歷已十一年矣。〔一〕   〔一〕 師古曰:「總數其為王之年。」   孝王十四年,入朝。十七年,十八年,比年入朝,留。〔一〕其明年,乃之國。二十一年,入朝。二十二年,文帝崩。二十四年,入朝。二十五年,復入朝。是時,上未置太子,與孝王宴飲,從容言曰:〔二〕「千秋萬歲後傳於王。」王辭謝。雖知非至言,然心內喜。太后亦然。   〔一〕 師古曰:「比,頻也。留謂留在京師。」   〔二〕 師古曰:「從音千容反。」   其春,吳、楚、齊、趙七國反,先擊梁棘壁,〔一〕殺數萬人。梁王城守睢陽,〔二〕而使韓安國、張羽等為將軍以距吳、楚。吳、楚以梁為限,不敢過而西,與太尉亞夫等相距三月。吳、楚破,而梁所殺虜略與漢中分。〔三〕   〔一〕 文穎曰:「地名。」   〔二〕 師古曰:「據睢陽城而自守。」   〔三〕 孟康曰:「梁所虜吳、楚之捷略與漢同。」   明年,漢立太子。梁最親,有功,又為大國,居天下膏腴地,北界泰山,西至高陽,〔一〕四十餘城,多大縣。孝王,太后少子,愛之,賞賜不可勝道。〔二〕於是孝王築東苑,方三百餘里,廣睢陽城七十里,〔三〕大治宮室,為復道,自宮連屬於平臺三十餘里。〔四〕得賜天子旌旗,從千乘萬騎,出稱警,入言䟆,〔五〕儗於天子。〔六〕招延四方豪桀,自山東游士莫不至:齊人羊勝、公孫詭、鄒陽之屬。〔七〕公孫詭多奇邪計,初見日,王賜千金,官至中尉,號曰公孫將軍。多作兵弩弓數十萬,而府庫金錢且百鉅萬,〔八〕珠玉寶器多於京師。   〔一〕 蘇林曰:「陳留北縣。」   〔二〕 師古曰:「道謂言。」   〔三〕 師古曰:「更廣大之也。晉太康地記云城方十三里,梁孝王築之。鼓倡節杵而後下和之者稱睢陽曲,今踵以為故。今之樂家睢陽曲是其遺音。」   〔四〕 如淳曰:「平臺在大梁東北,離宮所在也。」晉灼曰:「或說在城中東北角。」師古曰:「今其城東二十里所有故臺基,其處寬博,土俗云平臺也。復音方目反。」   〔五〕 師古曰:「警者,戒肅也。䟆,止行人也。言出入者,互文耳。出亦有䟆。漢儀注皇帝輦動,左右侍帷幄者稱警,出殿則傳蹕,止人清道也。」   〔六〕 師古曰:「儗,比也,音擬。」   〔七〕 師古曰:「言皆游梁。」   〔八〕 師古曰:「鉅萬,百萬也。有百萬者,言凡百也。」   二十九年十月,孝王入朝。景帝使使持乘輿駟,迎梁王於關下。〔一〕既朝,上疏,因留。以太后故,入則侍帝同輦,出則同車遊獵上林中。梁之侍中、郎、謁者著引籍出入天子殿門,〔二〕與漢宦官亡異。   〔一〕 鄧展曰:「但持駟馬往也。」臣瓚曰:「稱乘輿駟,則車馬皆往。言四,不駕六馬耳。天子副車駕四馬。」師古曰:「輿即車也。瓚說是。」   〔二〕 師古曰:「著音竹略反。」   十一月,上廢栗太子,太后心欲以梁王為嗣。大臣及爰盎等有所關說於帝,太后議格,〔一〕孝王不敢復言太后以嗣事。〔二〕事祕,世莫知,乃辭歸國。   〔一〕 服虔曰:「格音格鬥。」張晏曰:「止也。」蘇林曰:「音閣。」師古曰:「蘇音、張說是。」   〔二〕 師古曰:「不敢更以此事言於太后。」   其夏,上立膠東王為太子。梁王怨爰盎及議臣,乃與羊勝、公孫詭之屬謀,陰使人刺殺爰盎及他議臣十餘人。賊未得也。於是天子意梁,〔一〕逐賊,果梁使之。遣使冠蓋相望於道,覆案梁事。捕公孫詭、羊勝,皆匿王後宮。使者責二千石急,梁相軒丘豹〔二〕及內史安國〔三〕皆泣諫王,王乃令勝、詭皆自殺,出之。上由此怨望於梁王。〔四〕梁王恐,乃使韓安國因長公主謝罪太后,然後得釋。   〔一〕 師古曰:「意,疑也。」   〔二〕 師古曰:「姓軒丘,名豹。」   〔三〕 師古曰:「即韓安國。」   〔四〕 師古曰:「望謂責而怨之。」   上怒稍解,因上書請朝。既至關,茅蘭說王,〔一〕使乘布車,〔二〕從兩騎入,匿於長公主園。漢使迎王,王已入關,車騎盡居外,外不知王處。太后泣曰:「帝殺吾子!」(弟)〔帝〕憂恐。於是梁王伏斧質,之闕下謝罪。然後太后、帝皆大喜,相與泣,復如故。悉召王從官入關。然帝益疏王,不與同車輦矣。   〔一〕 服虔曰:「茅蘭,孝王大夫也。」   〔二〕 張晏曰:「布車降服,自比喪人也。」   三十五年冬,復入朝。上疏欲留,上弗許。歸國,意忽忽不樂。北獵梁山,有獻牛,足上出背上,孝王惡之。六月中,病熱,六日薨。〔一〕   〔一〕 張晏曰:「足當處下,所以輔身也。今出背上,象孝王背朝而干上也。北者,陰也,又在梁山,明為梁也。牛者,丑之畜,衝在六月。北方數六,故六月六日王薨也。」   孝王慈孝,每聞太后病,口不能食,常欲留長安侍太后。太后亦愛之。及聞孝王死,竇太后泣極哀,不食,曰:「帝果殺吾子!」帝哀懼,不知所為。與長公主計之,乃分梁為五國,盡立孝王男五人為王,女五人皆令食湯沐邑。奏之太后,太后乃說,為帝壹餐。〔一〕   〔一〕 師古曰:「說讀曰悅。餐,古飡字。」   孝王未死時,財以鉅萬計,不可勝數。及死,藏府餘黃金尚四十餘萬斤,他財物稱是。   代孝王參初立為太原王。四年,代王武徙為淮陽王,而參徙為代王,並得復太原,都晉陽如故。〔一〕五年一朝,凡三朝。十七年薨,子共王登嗣。〔二〕二十九年薨,子義嗣。元鼎中,漢廣關,以常山為阻,〔三〕徙代王於清河,是為剛王。並前在代凡立四十年薨,子頃王湯嗣。二十四年薨,子年嗣。   〔一〕 師古曰:「如文帝在代時。」   〔二〕 師古曰:「共讀曰恭。」   〔三〕 師古曰:「依山以為關。」   地節中,冀州刺史林奏年為太子時與女弟則私通。及年立為王後,則懷年子,其婿使勿舉。〔一〕則曰:「自來殺之。」婿怒曰:「為王生子,自令王家養之。」則送兒頃太后所。〔二〕相聞知,禁止則,令不得入宮。〔三〕年使從季父往來送迎則,〔四〕連年不絕。有司奏年淫亂,年坐廢為庶人,徙房陵,與湯沐邑百戶。立三年,國除。   〔一〕師古曰:「不養也。」   〔二〕師古曰:「頃王之后,年之太后,故曰頃太后。」   〔三〕師古曰:「相者,王之相。」   〔四〕師古曰:「宗室諸從也。」   元始二年,新都侯王莽興滅繼絕,白太皇太后,立年弟子如意為廣宗王,奉代孝王後。莽篡位,國絕。   梁懷王揖,文帝少子也。好詩書,帝愛之,異於他子。五年一朝,凡再入朝。因墮馬死,立十年薨。無子,國除。明年,梁孝王武徙王梁。   梁孝王子五人為王。太子買為梁共王,〔一〕次子明為濟川王,彭離為濟東王,定為山陽王,不識為濟陰王,皆以孝景中六年同日立。   〔一〕 師古曰:「共讀曰恭。」   梁共王買立十年薨,子平王襄嗣。   濟川王明以垣邑侯立。七年,坐射殺其中尉,有司請誅,武帝弗忍,廢為庶人,徙房陵,國除。   濟東王彭離立二十九年。彭離驕悍,〔一〕昏莫私與其奴亡命少年數十人行剽,〔二〕殺人取財物以為好。〔三〕所殺發覺者百餘人,國皆知之,莫敢夜行。所殺者子上書告言,有司請誅,武帝弗忍,廢為庶人,徙上庸,國除,為大河郡。   〔一〕 師古曰:「悍,勇也。」   〔二〕 師古曰:「剽,劫也,音頻妙反。」   〔三〕 如淳曰:「以是為好喜之事也。」師古曰:「好音呼到反。」   山陽哀王定立九年薨。亡子,國除。   濟陰哀王不識立一年薨。亡子,國除。   孝王支子四王,皆絕於身。〔一〕   〔一〕 師古曰:「支子,謂非正嫡也。」   梁平王襄,母曰陳太后。共王母曰李太后。李太后,親平王之大母也。〔一〕而平王之后曰任后,任后甚有寵於襄。   〔一〕 師古曰:「大母,祖母也。共王即李太后所生,故云親祖母也。」   初,孝王有尊,〔一〕直千金,戒後世善寶之,毋得以與人。〔二〕任后聞而欲得之。李太后曰:「先王有命,毋得以尊與人。他物雖百鉅萬,猶自恣。」任后絕欲得之。王襄直使人開府取尊賜任后,又王及母陳太后事李太后多不順。有漢使者來,李太后欲自言,王使謁者中郎胡等遮止,閉門。李太后與爭門,措指,〔三〕太后啼謼,〔四〕不得見漢使者。李太后亦私與食官長及郎尹霸等姦亂,王與任后以此使人風止李太后。〔五〕李太后亦已,〔六〕後病薨。病時,任后未嘗請疾;〔七〕薨,又不侍喪。   〔一〕 應劭曰:「詩云『酌彼金』。,畫雲雷之象,以金飾之也。」鄭氏曰:「上蓋刻為山雲雷之象。」師古曰:「鄭說是也。,古雷字。」   〔二〕 師古曰:「寶謂愛守也。」   〔三〕 晉灼曰:「許慎云『措,置』。字借以為笮耳。」師古曰:「音壯客反,謂為門扉所笮。」   〔四〕 師古曰:「謼音火故反。」   〔五〕 師古曰:「風讀曰諷。止者,止其自言也。」   〔六〕 師古曰:「已,止也。」   〔七〕 張晏曰:「請,問也。」   元朔中,睢陽人犴反,〔一〕人辱其父,而與睢陽太守客俱出同車。犴反殺其仇車上,亡去。睢陽太守怒,以讓梁二千石。二千石以下求反急,執反親戚。反知國陰事,乃上變告梁王與大母爭尊狀。時相以下具知之,欲以傷梁長吏,書聞。天子下吏驗問,有之。公卿治,奏以為不孝,請誅王及太后。〔二〕天子曰:「首惡失道,任后也。朕置相吏不逮,〔三〕無以輔王,故陷不誼,不忍致法。」削梁王五縣,奪王太后湯沐成陽邑,梟任后首于市,中郎胡等皆伏誅。梁餘尚有八城。   〔一〕 師古曰:「犴姓,反名也。犴音岸。」   〔二〕 師古曰:「陳太后。」   〔三〕 師古曰:「逮,及也,言其材知不及。」   襄立四十年薨,子頃王無傷嗣。十一年薨,子敬王定國嗣。四十年薨,子夷王遂嗣。六年薨,子荒王嘉嗣。十五年薨,子立嗣。   鴻嘉中,太傅輔奏:「立一日至十一犯法,臣下愁苦,莫敢親近,不可諫止。願令王,非耕、祠,法駕毋得出宮,盡出馬置外苑,收兵杖藏私府,毋得以金錢財物假賜人。」事下丞相、御史,請許〔一〕。奏可。後數復敺傷郎,〔二〕夜私出宮。傅相連奏,坐削或千戶或五百戶,如是者數焉。   〔一〕 師古曰:「許太傅所奏。」   〔二〕 師古曰:「敺,棰擊,音一口反。」   荒王女弟園子為立舅任寶妻,寶兄子昭為立后。數過寶飲食,報寶曰:「我好翁主,〔一〕欲得之。」寶曰:「翁主,姑也,法重。」立曰:「何能為!」〔二〕遂與園子姦。   〔一〕 師古曰:「諸王女皆稱翁主,言其父自主婚也。」   〔二〕 師古曰:「言罪不能至重也。」   積數歲,永始中,相禹奏立對外家怨望,有惡言。有司案驗,因發淫亂事,奏立禽獸行,請誅。太中大夫谷永上疏曰:「臣聞『禮,天子外屏,不欲見外』也。〔一〕是故帝王之意,不窺人閨門之私,聽聞中冓之言。〔二〕春秋為親者諱。詩云『戚戚兄弟,莫遠具爾』。〔三〕今梁王年少,頗有狂病,始以惡言按驗,既亡事實,而發閨門之私,非本章所指。王辭又不服,猥強劾立,傅致難明之事,〔四〕獨以偏辭成罪斷獄,亡益於治道。汙衊宗室,〔五〕以內亂之惡披布宣揚於天下,非所以為公族隱諱,增朝廷之榮華,昭聖德之風化也。臣愚以為王少,而父同產長,年齒不倫;梁國之富,足以厚聘美女,招致妖麗;父同產亦有恥辱之心。〔六〕案事者乃驗問惡言,〔七〕何故猥自發舒?〔八〕以三者揆之,殆非人情,疑有所迫切,過誤失言,文吏躡尋,不得轉移。萌牙之時,加恩勿治,上也。〔九〕既已案驗舉憲,宜及王辭不服,詔廷尉選上德通理之吏,更審考清問,著不然之效,定失誤之法,〔一0〕而反命於下吏,〔一一〕以廣公族附疏之德,為宗室刷汙亂之恥,〔一二〕甚得治親之誼。」天子由是寢而不治。   〔一〕 師古曰:「屏謂當門之牆,以屏蔽者也。外屏,於門外為之。」   〔二〕 應劭曰:「中冓,材構在堂之中也。」晉灼曰:「魯詩以為夜也。」師古曰:「冓謂舍之交積材木也。應說近之。冓音工豆反。」   〔三〕 師古曰:「小雅行葦之詩也。戚戚,內相親也。爾,近也。言王之族親,情無疏遠,皆昵近也。」   〔四〕 師古曰:「傅讀曰附。」   〔五〕 孟康曰:「衊音漫。」師古曰:「衊音秣,謂塗染也。」   〔六〕 師古曰:「言其姑亦當自恥,必不與姦。」   〔七〕 師古曰:「本所問者,怨望朝廷之言耳。」   〔八〕 師古曰:「猥,曲也。」   〔九〕 如淳曰:「覆蓋之,則計之上。」   〔一0〕師古曰:「著,明也。」   〔一一〕師古曰:「使者還反,以清白之狀付有司也。」   〔一二〕師古曰:「刷謂拭刷除之也,音所劣反。」   居數歲,元延中,立復以公事怨相掾及睢陽丞,使奴殺之,殺奴以滅口。凡殺三人,傷五人,手敺郎吏二十餘人。上書不拜奏。謀篡死罪囚。〔一〕有司請誅,上不忍,削立五縣。   〔一〕 師古曰:「逆取曰篡。」   哀帝建平中,立復殺人。天子遣廷尉賞、大鴻臚由持節即訊〔一〕。至,移書傅、相、中尉曰:「王背策戒,〔二〕誖暴妄行,〔三〕連犯大辟,毒流吏民。比比蒙恩,不伏重誅,〔四〕不思改過,復賊殺人。幸得蒙恩,丞相長史、大鴻臚丞即問。王陽病抵讕,置辭驕嫚,〔五〕不首主令,與背畔亡異。〔六〕丞相、御史請收王璽綬,送陳留獄。明詔加恩,復遣廷尉、大鴻臚雜問。今王當受詔置辭,恐復不首實對。書曰:『至于再三,有不用,我降爾命。』〔七〕傅、相、中尉皆以輔正為職,『虎兕出於匣,龜玉毀於匱中,是誰之過也?』〔八〕書到,明以誼曉王。敢復懷詐,罪過益深。傅、相以下,不能輔導,有正法。」   〔一〕 師古曰:「就問也。」   〔二〕 師古曰:「初封時,策書有戒敕之言。」   〔三〕 師古曰:「誖,乖也,音布內反。」   〔四〕 師古曰:「比猶頻也。」   〔五〕 師古曰:「抵,距也。讕,誣諱也。抵音丁禮反。讕音來亶反。」   〔六〕 師古曰:「不首謂不伏其罪也。主令者,於法令之條與背畔無異也。首音失救反。次下亦同。」   〔七〕 師古曰:「此周書多方篇之辭也。言我教汝,至于再三,汝不能用,則我下罰黜汝命也。」   〔八〕 師古曰:「此論語孔子責冉有、季路之辭也。言虎兕出於檻,龜玉毀於櫝匱,豈非典守者之過邪?喻輔相人者,當能持危扶顛也。」   立惶恐,免冠對曰:「立少失父母,孤弱處深宮中,獨與宦者婢妾居,漸漬小國之俗,加以質性下愚,有不可移之姿。〔一〕往者傅相亦不純以仁誼輔翼立,大臣皆尚苛刻,刺求微密。讒臣在其間,左右弄口,積使上下不和,更相眄伺。〔二〕宮殿之裏,毛氂過失,亡不暴陳。當伏重誅,以視海內,〔三〕數蒙聖恩,得見貰赦。〔四〕今立自知賊殺中郎曹將,冬月迫促,貪生畏死,即詐僵仆陽病,〔五〕徼幸得踰於須臾。〔六〕謹以實對,伏須重誅。」〔七〕時冬月盡,其春大赦,不治。   〔一〕 師古曰:「言不從化也。論語稱孔子曰『唯上智與下愚不移』。」   〔二〕 師古曰:「更音工衡反。」   〔三〕 師古曰:「視讀曰示。」   〔四〕 師古曰:「貰謂寬其罪。」   〔五〕 師古曰:「僵仆,倒地也。僵音薑。仆音赴。」   〔六〕 師古曰:「冀得踰冬月而減罪也。」   〔七〕 師古曰:「須,待也。」   元始中,立坐與平帝外家中山衛氏交通,新都侯王莽奏廢立為庶人,徙漢中。立自殺。二十七年,國除。後二歲,莽白太皇太后立孝王玄孫之曾孫沛郡卒史音為梁王,奉孝王後。莽篡,國絕。   贊曰:梁孝王雖以愛親故王膏腴之地,〔一〕然會漢家隆盛,百姓殷富,故能殖其貨財,廣其宮室車服。然亦僭矣。怙親亡厭,牛禍告罰,卒用憂死,悲夫!   〔一〕 師古曰:「太后愛子,而帝親弟,故曰愛親。」 ## 漢書卷四十八‧賈誼傳第十八   賈誼,雒陽人也,年十八,以能誦詩書屬文稱於郡中。〔一〕河南守吳公聞其秀材,召置門下,〔二〕甚幸愛。文帝初立,聞河南守吳公治平為天下第一,〔三〕故與李斯同邑,而嘗學事焉,〔四〕徵以為廷尉。廷尉乃言誼年少,頗通諸家之書。文帝召以為博士。   〔一〕 師古曰:「屬謂綴輯之也,言其能為文也。屬音之欲反。」   〔二〕 師古曰:「秀,美也。」   〔三〕 師古曰:「治平,言其政治和平也。」   〔四〕 師古曰:「事之而從其學也。」   是諸,誼年二十餘,最為少。每詔令議下,〔一〕諸老先生未能言,誼盡為之對,人人各如其意所出。諸生於是以為能。文帝說之,〔二〕超遷,歲中至太中大夫。   〔一〕 師古曰:「謂有詔令出下及遣議事。」   〔二〕 師古曰:「說讀曰悅。」   誼以為漢興二十餘年,天下和洽,宜當改正朔,易服色制度,定官名,興禮樂。乃草具其儀法,〔一〕色上黃,數用五,為官名悉更,奏之。〔二〕文帝謙讓未皇也。〔三〕然諸法令所更定,及列侯就國,其說皆誼發之。於是天子議以誼任公卿之位。絳、灌、東陽侯、馮敬之屬盡害之,〔四〕乃毀誼曰:「雒陽之人年少初學,專欲擅權,紛亂諸事。」於是天子後亦疏之,不用其議,以誼為長沙王太傅。   〔一〕 師古曰:「草謂創造之。」   〔二〕 師古曰:「更,改也。」   〔三〕 師古曰:「皇,暇也。自以為不當改制。」   〔四〕 師古曰:「絳,絳侯周勃也。灌,灌嬰也。東陽侯,張相如也。馮敬,時為御史大夫。」   誼既以適去,〔一〕意不自得,及度湘水,〔二〕為賦以弔屈原。屈原,楚賢臣也,被讒放逐,作離騷賦,〔三〕其終篇曰:「已矣!國亡人,莫我知也。」遂自投江而死。誼追傷之,因以自諭。〔四〕其辭曰:   〔一〕 師古曰:「適讀曰謫。其下亦同。」   〔二〕 師古曰:「湘水出零陵陽海山,北流入江也。」   〔三〕 師古曰:「離,遭也。憂動曰騷。遭憂而作此辭。」   〔四〕 師古曰:「諭,譬也。」   恭承嘉惠兮,〔一〕俟罪長沙。〔二〕仄聞屈原兮,自湛汨羅。〔三〕造託湘流兮,敬弔先生。〔四〕遭世罔極兮,迺隕厥身。〔五〕烏虖哀哉兮,逢時不祥!〔六〕鸞鳳伏竄兮,鴟鴞翱翔。〔七〕闒茸尊顯兮,讒諛得志;〔八〕賢聖逆曳兮,方正倒植。〔九〕謂隨、夷溷兮,〔一0〕謂跖、蹻廉;〔一一〕莫邪為鈍兮,〔一二〕鈆刀為銛。〔一三〕于嗟默默,生之亡故兮!〔一四〕斡棄周鼎〔一五〕,寶康瓠兮。〔一六〕騰駕罷牛,驂蹇驢兮;〔一七〕驥垂兩耳,服鹽車兮。〔一八〕章父薦屨,漸不可久兮;〔一九〕嗟(若)〔苦〕先生,獨離此咎兮!〔二0〕   〔一〕 師古曰:「恭,敬也。嘉惠,謂詔命也。」   〔二〕 師古曰:「俟,古俟字。俟,待也。」   〔三〕 師古曰:「仄,古側字。汨,水名,在長沙羅縣,故曰汨羅。湛讀曰沉。汨音莫歷反。」   〔四〕 師古曰:「造,至也。言至湘水而因託其流也。造音千到反。」   〔五〕 張晏曰:「讒言罔極。」師古曰:「罔,無也。極,中也,無中正之道。一曰極,止也。」   〔六〕 師古曰:「虖讀曰呼。」   〔七〕 師古曰:「鴟,鴟鵂,怪鳥也。鴞,惡聲之鳥也。鴟音尺夷反。鴞音于驕反。鵂音休。」   〔八〕 師古曰:「闒茸,下材不肖之人也。闒音吐盍反。茸音人勇反。」   〔九〕 師古曰:「植,立也,音值。」   〔一0〕應劭曰:「隨,卞隨,湯時廉士,湯以天下讓而不受。夷,伯夷也,不食周粟,餓于首陽之下。」師古曰:「溷,濁也,音胡困反。」   〔一一〕李奇曰:「跖,秦大盜也。楚之大盜為莊蹻。」師古曰:「跖音之石反。蹻音居略反。莊周云,盜跖,柳下惠之弟,蓋寓言也。」   〔一二〕應劭曰:「莫邪,吳大夫也,作寶劍,因以冠名。」   〔一三〕晉灼曰:「世俗為利為銛徹。」師古曰:「音弋占反。」   〔一四〕應劭曰:「默默,不得意也。」鄧展曰:「言屈原無故遇此禍也。」師古曰:「生,先生也。」   〔一五〕師古曰:「斡,轉也,音管。」   〔一六〕鄭氏曰:「康瓠,瓦盆底也。爾雅曰:『康瓠謂之甈。』」師古曰:「甈音五列反。」   〔一七〕師古曰:「罷讀曰疲。蹇,跛也。」   〔一八〕師古曰:「駕鹽車也。」   〔一九〕師古曰:「章父,殷冠名也。言冠乃居下,屨反在上也。父讀曰甫。」   〔二0〕應劭曰:「嗟,咨嗟也。勞苦屈原遇此難也。」師古曰:「離,遭也。」   誶曰:〔一〕已矣!國其莫吾知兮,〔二〕子獨壹鬱其誰語?〔三〕鳳縹縹其高逝兮,夫固自引而遠去。〔四〕襲九淵之神龍兮,〔五〕沕淵潛以自珍;〔六〕偭蟂獺以隱處兮,〔七〕夫豈從蝦與蛭螾?〔八〕所貴聖之神德兮,遠濁世而自臧。使麒麟可係而羈兮,豈云異夫犬羊?般紛紛其離此郵兮,〔九〕亦夫子之故也!〔一0〕歷九州而相其君兮,何必懷此都也?〔一一〕鳳皇翔于千仞兮,覽德煇而下之;〔一二〕見細德之險(微)〔徵〕兮,遙增擊而去之〔一三〕。彼尋常之汙瀆兮,豈容吞舟之魚!〔一四〕橫江湖之鱣鯨兮,固將制於螻螘。〔一五〕   〔一〕 李奇曰:「誶,告也。」張晏曰:「誶,離騷下章亂也。」師古曰:「誶音碎。」   〔二〕 師古曰:「一國之人不知我也。」   〔三〕 師古曰:「壹鬱猶怫鬱也。」   〔四〕 師古曰:「縹縹,輕舉貌,音匹遙反。」   〔五〕 鄧展曰:「襲,重也。」師古曰:「九淵,九旋之川,言至深也。」   〔六〕 鄧展曰:「沕音昧。」張晏曰:「潛,藏也。」   〔七〕 服虔曰:「蟂音梟。」應劭曰:「蟂獺,水蟲害魚者也。偭,背也。欲舍蟂獺,從神龍遊也。」師古曰:「偭音面。」   〔八〕 服虔曰:「蛭,水蟲。螾,今之螼螾也。」孟康曰:「言龍自絕於蟂獺,況從蝦與蛭螾也。」師古曰:「蝦亦水蟲也,音遐。蛭音質。螾字與蚓同,音引,今合韻,當音弋人反。螼音丘謹反。」   〔九〕 蘇林曰:「般音槃。」孟康曰:「般音班。般,反也。紛紛,搆讒意也。」師古曰:「般,孟音是也。字從丹青之丹。離,遭也。郵,過也。」   〔一0〕李奇曰:「亦夫子不如麟鳳之故,離此咎也。」師古曰:「此說非也。賈誼自言今之離郵,亦猶屈原耳。」   〔一一〕師古曰:「言往長沙為傅,不足哀傷,何用苟懷此之都邑,蓋亦誼自寬廣之言。」   〔一二〕師古曰:「八尺曰仞。千仞,言其極高。」   〔一三〕師古曰:「增,重也。言見苛細之人,險阨之證,故重擊其羽而高去。」   〔一四〕應劭曰:「八尺曰尋,倍尋曰常。」師古曰:「水不泄為汙,音一胡反,又音一故反。」   〔一五〕如淳曰:「鱣、鯨,皆大魚也。」臣瓚曰:「鱣魚無鱗,口在腹下。鯨魚長者長數里。」晉灼曰:「小水不容大魚,而橫鱣鯨於汙瀆,必為螻螘所制。以況小朝主闇,不容受忠逆之言,亦為讒賊小臣所害。」師古曰:「鱣音竹連反,字或作鱏。鱏亦大魚也,音淫,又音尋。螻音樓,謂螻蛄也。」   誼為長沙傅三年,有服飛入誼舍,止於坐隅。〔一〕服似鴞〔二〕,不祥鳥也。誼既以適居長沙,長沙卑濕,誼自傷悼,以為壽不得長,乃為賦以自廣。其辭曰:   〔一〕 師古曰:「坐音才臥反。」   〔二〕 晉灼曰:「異物志曰『有鳥,小雞,體有文色,土俗因形名之曰服,不能遠飛,行不出域』也。」   單閼之歲,四月孟夏,〔一〕庚子日斜,服集余舍,〔二〕止于坐隅,貌甚閒暇。〔三〕異物來崪,私怪其故,〔四〕發書占之,讖言其度。〔五〕曰「野鳥入室,主人將去。」問于子服:「余去何之?〔六〕吉虖告我,凶言其災。淹速之度,語余其期。」〔七〕   〔一〕 應劭曰:「太歲在卯為單閼。」師古曰:「閼音一葛反。」   〔二〕 孟康曰:「日斜,日昳時。」   〔三〕 師古曰:「閒讀曰閑。」   〔四〕 孟康曰:「崪音萃。萃,聚集也。」   〔五〕 師古曰:「讖,驗也,有徵驗之書也。讖音初禁反。」   〔六〕 師古曰:「子服者,言加其美稱也。」   〔七〕 師古曰:「淹,遲也。」   服乃太息,舉首奮翼,口不能言,請對以意。〔一〕萬物變化,固亡休息。斡流而遷,或推而還。〔二〕形氣轉續,變化而嬗。〔三〕沕穆亡間,胡可勝言!〔四〕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五〕憂喜聚門,吉凶同域。〔六〕彼吳彊大,夫差以敗;粵棲會稽,句踐伯世。〔七〕斯遊遂成,卒被五刑;〔八〕傅說胥靡,乃相武丁。〔九〕夫禍之與福,何異糾纆!〔一0〕命不可說,孰知其極?〔一一〕水激則旱,矢激則遠。〔一二〕萬物回薄,震蕩相轉。雲烝雨降,糾錯相紛。大鈞播物,坱圠無垠。〔一三〕天不可與慮,道不可與謀。遲速有命,烏識其時?〔一四〕   〔一〕 師古曰:「意字合韻,宜音億。」   〔二〕 師古曰:「斡音管。斡,轉也。還讀曰旋。」   〔三〕 服虔曰:「嬗音如蟬,謂變蛻也。」蘇林曰:「相傳與也。」師古曰:「此即禪代字,合韻故音嬋耳。蘇說是也。」   〔四〕 師古曰:「沕穆,深微貌,胡,何也。言其理深微,不可盡言。沕音勿。」   〔五〕 師古曰:「此老子德經之言也。倚音於綺反。」   〔六〕 師古曰:「言禍福相因,吉凶不定。」   〔七〕 師古曰:「會稽,山名也。句踐避吳之難,保於茲山,故曰棲也。句音鉤。伯讀曰霸。」   〔八〕 應劭曰:「李斯西遊於秦,身登相位,二世時為趙高所讒,身伏五刑。」   〔九〕 張晏曰:「胥靡,刑名也。傅說被刑,築於傅巖,武丁以為己相。」師古曰:「胥靡,相隨之刑也,解在楚元王傳。」   〔一0〕應劭曰:「禍福相為表裏,如糾繩索相附會也。」臣瓚曰:「糾,絞也。纆,索也。」師古曰:「纆音墨。」   〔一一〕師古曰:「極,止也。」   〔一二〕師古曰:「言水之激疾,則去盡,不能浸潤。矢之激發,則去遠。」   〔一三〕如淳曰:「陶者作器於鈞上,此以造化為大鈞也。」應劭曰:「其氣坱圠,非有限齊也。」師古曰:「今造瓦者謂所轉者為鈞,言造化為人,亦猶陶之造瓦耳。坱音烏朗反。圠音於黠反。」   〔一四〕師古曰:「烏猶何也。」   且夫天地為鑪,造化為工;陰陽為炭,萬物為銅,〔一〕合散消息,安有常則?千變萬化,未始有極。忽然為人,何足控揣〔二〕;化為異物,又何足患!〔三〕小智自私,賤彼貴我;達人大觀,物亡不可。貪夫徇財,列士徇名;〔四〕夸者死權,品庶每生。〔五〕怵迫之徒,或趨西東;〔六〕大人不曲,意變齊同。愚士繫俗,時若囚拘;〔七〕至人遺物,獨與道俱。眾人惑惑,好惡積意;〔八〕真人恬漠,獨與道息。〔九〕釋智遺形,超然自喪;〔一0〕寥廓忽荒,與道翱翔。〔一一〕乘流則逝,得坎則止;〔一二〕縱軀委命,不私與己。其生兮若浮,其死兮若休。〔一三〕澹虖若深淵之靚,氾虖若不繫之舟。〔一四〕不以生故自保,養空而浮。〔一五〕德人無累,知命不憂。細故蔕芥,何足以疑!〔一六〕   〔一〕 師古曰:「以冶鑄為喻。」   〔二〕 孟康曰:「控,引也。揣,持也。言人生忽然,何足引持自貴(借)〔惜〕也。」如淳曰:「控,引也。揣音團。控摶,玩弄愛生之意也。」師古曰:「如說是。」   〔三〕 師古曰:「患合韻音環。」   〔四〕 臣瓚曰:「以身從物曰徇。」   〔五〕 臣瓚曰:「謂夸泰也。莊子曰『權勢不(充)〔尤〕,則夸者悲』。」孟康曰:「每,貪也。」師古曰:「品庶猶庶品也。」   〔六〕 孟康曰:「怵,為利所誘訹也。迫,迫貧賤,東西趨利也。」師古曰:「誘訹之訹則音戍。或曰,怵,怵惕也,音丑出反,其義兩通。而說者欲改字為鉥,蓋穿鑿耳。」   〔七〕 李奇曰:「時音塊。」蘇林曰:「音人肩傴時爾。音欺全反。」師古曰:「蘇音是。」   〔八〕 李奇曰:「惑惑,東西也。所好所惡,積之萬億也。」臣瓚曰:「言眾懷好惡,積之心意也。」師古曰:「瓚說是也。意合韻音於力反。」   〔九〕 師古曰:「恬,安也。漠,靜也。」   〔一0〕服虔曰:「絕聖棄智,而亡其身也。」師古曰:「喪合韻音先郎反。」   〔一一〕師古曰:「荒音呼廣反。」   〔一二〕孟康曰:「易『坎為險』,遇險難而止也。」張晏曰:「謂夷易則仕,險難則隱也。」   〔一三〕師古曰:「休,息也。」   〔一四〕師古曰:「澹,安也,音徒濫反。靚與靜同。氾音敷劍反。」   〔一五〕服虔曰:「道家養空虛,若浮舟也。」   〔一六〕師古曰:「蔕芥,小鯁也。蔕音丑芥反。」   後歲餘,文帝思誼,徵之。至,入見,上方受釐,坐宣室。〔一〕上因感鬼神事,而問鬼神之本。誼具道所以然之故。至夜半,文帝前席。〔二〕既罷,曰:「吾久不見賈生,自以為過之,今不及也。」乃拜誼為梁懷王太傅。懷王,上少子,愛,而好書,故令誼傅之,數問以得失。〔三〕   〔一〕 蘇林曰:「宣室,未央前正室也。」應劭曰:「釐,祭餘肉也。漢儀注祭天地五畤,皇帝不自行,祠還致福。釐音禧。」師古曰:「禧,福也。借釐字為之耳,言受神之福也。」   〔二〕 師古曰:「漸迫近誼,聽說其言也。」   〔三〕 師古曰:「漢朝問以國家之事。」   是時,匈奴彊,侵邊。天下初定,制度疏闊。諸侯王僭儗,地過古制,〔一〕淮南、濟北王皆為逆誅。誼數上疏陳政事,多所欲匡建,〔二〕其大略曰:   〔一〕 師古曰:「儗,比也,上比於天子。儗音擬。」   〔二〕 師古曰:「匡,正也,正其失也。建,立也,立制節也。」   臣竊惟事勢,可為痛哭者一,可為流涕者二,可為長太息者六,若其它背理而傷道者,難遍以疏舉。〔一〕進言者皆曰天下已安已治矣,〔二〕臣獨以為未也。曰安且治者,非愚則諛,〔三〕皆非事實知治亂之體者也。夫抱火厝之積薪之下而寢其上,〔四〕火未及燃,因謂之安,方今之勢,何以異此!本末舛逆,首尾衡決,國制搶攘,〔五〕非甚有紀,〔六〕胡可謂治!陛下何不壹令臣得孰數之於前,因陳治安之策,試詳擇焉!   〔一〕 師古曰:「言不可盡條記也。」   〔二〕 師古曰:「進言者,謂陳說於天子前者也。治音直吏反。此下並同。」   〔三〕 師古曰:「實謂治安,則是愚也;知其不爾而假言之,是諂諛也。」   〔四〕 師古曰:「厝,置也,音千故反。」   〔五〕 蘇林曰:「搶音濟濟蹌蹌,不安貌也。」晉灼曰:「搶音傖。吳人罵楚人曰傖。傖攘,亂貌也。」師古曰:「晉音是。傖音仕庚反。攘音女庚反。」   〔六〕 師古曰:「紀,理也。」   夫射獵之娛,與安危之機孰急?〔一〕使為治,勞智慮,苦身體,乏鍾鼓之樂,勿為可也。樂與今同,而加之諸侯軌道,兵革不動,〔二〕民保首領,匈奴賓服,四荒鄉風,〔三〕百姓素朴,獄訟衰息,大數既得,則天下順治,海內之氣清和咸理,生為明帝,沒為明神,名譽之美,垂於無窮。禮祖有功而宗有德,使顧成之廟稱為太宗,上配太祖,與漢亡極。建久安之勢,成長治之業,以承祖廟,以奉六親,至孝也;〔四〕以幸天下,以育群生,至仁也;立經陳紀,輕重同得,後可以為萬世法程,〔五〕雖有愚幼不肖之嗣,猶得蒙業而安,至明也。以陛下之明達,因使少知治體者得佐下風,致此非難也。〔六〕其具可素陳於前,願幸無忽。〔七〕臣謹稽之天地,〔八〕驗之往古,按之當今之務,日夜念此至孰也,雖使禹舜復生,為陛下計,亡以易此。〔九〕   〔一〕 師古曰:「言二事之中,何者為急。」   〔二〕 師古曰:「軌道,言遵法制也。」   〔三〕 師古曰:「鄉讀曰嚮。」   〔四〕 應劭曰:「六親,父母兄弟妻子也。」   〔五〕 師古曰:「程,式也。」   〔六〕 師古曰:「少知治體者,誼自謂也。」   〔七〕 師古曰:「忽,怠忘也。」   〔八〕 師古曰:「稽,考也。」   〔九〕 師古曰:「易,改也。」   夫樹國固必相疑之勢,〔一〕下數被其殃,上數爽其憂〔二〕,甚非所以安上而全下也。今或親弟謀為東帝,〔三〕親兄之子西鄉而擊,〔四〕今吳又見告矣。〔五〕天子春秋鼎盛,〔六〕行義未過,〔七〕德澤有加焉,猶尚如是,況莫大諸侯,〔八〕權力且十此者虖!〔九〕   〔一〕 鄭氏曰:「今建立國泰大,其勢必固相疑也。」臣瓚曰:「樹國於險固,諸侯強大,則必與天子有相疑之勢也。」師古曰:「鄭說是也。」   〔二〕 如淳曰:「爽,忒也。」   〔三〕 應劭曰:「淮南厲王長。」   〔四〕 如淳曰:「謂齊悼惠王子興居而為濟北王反,欲擊取滎陽也。」師古曰:「鄉讀曰嚮。」   〔五〕 如淳曰:「時吳王又不循漢法,有告之者。」   〔六〕 應劭曰:「鼎,方也。」   〔七〕 師古曰:「行音下更反。」   〔八〕 師古曰:「莫大,謂無有大於其國者,言最大也。」   〔九〕 師古曰:「十倍於此。」   然而天下少安,何也?大國之王幼弱未壯,漢之所置傅相方握其事。數年之後,諸侯之王大抵皆冠,〔一〕血氣方剛,漢之傅相稱病而賜罷,彼自丞尉以上偏置私人,如此,有異淮南、濟北之為邪!此時而欲為治安,雖堯舜不治。   〔一〕 師古曰:「大抵,猶言大略也,音丁禮反。其下亦同。」   黃帝曰:「日中必{蔧火},操刀必割。」〔一〕今令此道順而全安,甚易,不肯早為,已乃墮骨肉之屬而抗剄之,〔二〕豈有異秦之季世虖!夫以天子之位,乘今之時,因天之助,尚憚以危為安,以亂為治,假設陛下居齊桓之處,將不合諸侯而匡天下乎?臣又以知陛下有所必不能矣。假設天下如曩時,〔三〕淮陰侯尚王楚,黥布王淮南,彭越王梁,韓信王韓,張敖王趙,貫高為相,盧綰王燕,陳豨在代,令此六七公者皆亡恙,〔四〕當是時而陛下即天子位,能自安乎?臣有以知陛下之不能也。天下殽亂,高皇帝與諸公併起,〔五〕非有仄室之勢以豫席之也。〔六〕諸公幸者,乃為中涓,其次廑得舍人,〔七〕材之不逮至遠也。高皇帝以明聖威武即天子位,割膏腴之地以王諸公,多者百餘城,少者乃三四十縣,德至渥也,〔八〕然其後十年之間,反者九起。陛下之與諸公,非親角材而臣之也,〔九〕又非身封王之也,自高皇帝不能以是一歲為安,故臣知陛下之不能也。然尚有可諉者,曰疏,〔一0〕臣請試言其親者。假令悼惠王王齊,元王王楚,中子王趙,幽王王淮陽,共王王梁,〔一一〕靈王王燕,厲王王淮南,六七貴人皆亡恙,當是時陛下即位,能為治虖?臣又知陛下之不能也。若此諸王,雖名為臣,實皆有布衣昆弟之心,〔一二〕慮亡不帝制而天子自為者。〔一三〕擅爵人,赦死罪,〔一四〕甚者或戴黃屋,〔一五〕漢法令非行也。雖行不軌如厲王者,令之不肯聽,召之安可致乎!〔一六〕幸而來至,法安可得加!動一親戚,天下圜視而起,〔一七〕陛下之臣雖有悍如馮敬者,〔一八〕適啟其口,匕首已陷其匈矣。〔一九〕陛下雖賢,誰與領此?〔二0〕故疏者必危,親者必亂,已然之效也。其異姓負彊而動者,漢已幸勝之矣,又不易其所以然。同姓襲是跡而動,〔二一〕既有徵矣,〔二二〕其勢盡又復然。殃禍之變,未知所移,〔二三〕明帝處之尚不能以安,後世將如之何!   〔一〕 孟康曰:「{蔧火}音衛。日中盛者,必暴{蔧火}也。」臣瓚曰:「太公曰『日中不{蔧火},是謂失時;操刀不割,失利之期。』言當及時也。」師古曰:「此語見六韜。{蔧火}謂暴曬之也。曬音所智反,又音所懈反。」   〔二〕 應劭曰:「抗其頭而剄之也。」師古曰:「墮,毀也。抗,舉也。剄,割頸也。墮音火規反。剄音工鼎反。」   〔三〕 師古曰:「曩,久也。謂昔時。」   〔四〕 師古曰:「無恙,言無憂病。」   〔五〕 師古曰:「殽,雜也。併音步鼎反。」   〔六〕 應劭曰:「禮,卿大夫之支子為側室。席,大也。」臣瓚曰:「席,藉也。言非有側室之勢為之資藉也。」師古曰:「瓚說是也。」   〔七〕 師古曰:「廑與僅同。廑,劣也,言纔得舍人。」   〔八〕 師古曰:「德,古德字。渥,厚也,音握。」   〔九〕 師古曰:「角,校也,競也。」   〔一0〕孟康曰:「諉,累也。以疏為累,言不以國也。」蔡謨曰:「諉者,託也。尚可託言信、越等以疏故反,故其下句曰『臣請試言其親者』。親者亦恃彊為亂,明信等不以疏也。」師古曰:「蔡說是矣。諉音女瑞反。」   〔一一〕師古曰:「共讀曰恭。」   〔一二〕師古曰:「自以為於天子為昆弟,而不論君臣之義。」   〔一三〕師古曰:「慮,大計也,言諸侯皆欲同皇帝之制度,而為天子之事。」   〔一四〕師古曰:「擅,專也。」   〔一五〕師古曰:「天子車蓋之制。」   〔一六〕師古曰:「不軌,謂不修法制也。致,至也。」   〔一七〕應劭曰:「圜,精正視也。」師古曰:「言驚愕也。」   〔一八〕如淳曰:「馮無擇子,名忠直,為御史大夫,奏淮南厲王誅之。」師古曰:「悍,勇也。」   〔一九〕師古曰:「始欲發言節制諸侯王,則為刺客所殺。」   〔二0〕師古曰:「領,理也。」   〔二一〕師古曰:「易其所以然,謂改其法制使不然。」   〔二二〕師古曰:「徵,證驗也。」   〔二三〕師古曰:「禍,古禍字。」   屠牛坦一朝解十二牛,〔一〕而芒刃不頓者,〔二〕所排擊剝割,皆眾理解也。〔三〕至於髖髀之所,非斤則斧。〔四〕夫仁義恩厚,人主之芒刃也;權勢法制,人主之斤斧也。今諸侯王皆眾髖髀也,釋斤斧之用,而欲嬰以芒刃,〔五〕臣以為不缺則折。胡不用之淮南、濟北?勢不可也。〔六〕   〔一〕 蘇林曰:「孔子時人也。」師古曰:「坦,屠牛者之名也。事見管子。」   〔二〕 師古曰:「芒刃,謂刃之利如豪芒也。頓讀曰鈍。」   〔三〕 師古曰:「解,支節也,音胡懈反。」   〔四〕 師古曰:「髀,股骨也。髖,髀上也。言其骨大,故須斤斧也。髖音寬。髀音陛,又音必爾反。」   〔五〕 師古曰:「嬰,繞也。」   〔六〕 晉灼曰:「(一)〔二〕國皆反誅。何不施之仁恩?勢不可故也。」   臣竊跡前事,〔一〕大抵彊者先反。淮陰王楚最彊,則最先反;韓信倚胡,則又反;〔二〕貫高因趙資,則又反;陳豨兵精,則又反;彭越用梁,則又反;〔三〕黥布用淮南,則又反;盧綰最弱,最後反。長沙乃在二萬五千戶耳,功少而最完,勢疏而最忠,非獨性異人也,亦形勢然也。曩令樊、酈、絳、灌據數十城而王,今雖以殘亡可也;〔四〕令信、越之倫列為徹侯而居,雖至今存可也。〔五〕然則天下之大計可知已。〔六〕欲諸王之皆忠附,則莫若令如長沙王;欲臣子之勿菹醢,則莫若令如樊、酈等;欲天下之治安,莫若眾建諸侯而少其力。力少則易使以義,國小則亡邪心。〔七〕令海內之勢如身之使臂,臂之使指,莫不制從,諸侯之君不敢有異心,輻湊並進而歸命天子,雖在細民,且知其安,故天下咸知陛下之明。割地定制,令齊、趙、楚各為若干國,〔八〕使悼惠王、幽王、元王之子孫畢以次各受祖之分地,〔九〕地盡而止,及燕、梁它國皆然。其分地眾而子孫少者,建以為國,空而置之,須其子孫生者,舉使君之。〔一0〕諸侯之地其削頗入漢者,為徙其侯國及封其子孫也,〔一一〕所以數償之:一寸之地,一人之眾,天子亡所利焉,〔一二〕誠以定治而已,故天下咸知陛下之廉。地制壹定,宗室子孫莫慮不王,〔一三〕下無倍畔之心,上無誅伐之志,〔一四〕故天下咸知陛下之仁。法立而不犯,令行而不逆,貫高、利幾之謀不生,柴奇、開章之計不萌,〔一五〕細民鄉善,大臣致順,〔一六〕故天下咸知陛下之義。臥赤子天下之上而安,植遺腹,朝委裘,而天下不亂,〔一七〕當時大治,後世誦聖。〔一八〕壹動而五業附,陛下誰憚而久不為此?〔一九〕   〔一〕 師古曰:「尋前事之蹤跡。」   〔二〕 師古曰:「倚,依也,音於綺反。」   〔三〕 晉灼曰:「用,役用之也。」   〔四〕 晉灼曰:「事勢可亡也。」師古曰:「曩亦謂昔時也。」   〔五〕 晉灼曰:「事勢可存。」   〔六〕 師古曰:「已,語終辭。」   〔七〕 師古曰:「使以義,使之遵禮義也。」   〔八〕 師古曰:「若干,豫設數也。解在食貨志。」   〔九〕 師古曰:「分音扶問反,次下亦同。」   〔一0〕師古曰:「須,待也。」   〔一一〕師古曰:「徙其侯國,列侯國邑在諸侯王封內而犬牙相入者,則正其疆界,令其隔絕也。封其子孫者,分諸侯王之國邑,各自封其子孫,而受封之人若有罪黜,其地皆入於漢,故云頗入也。」   〔一二〕師古曰:「償者,謂所正列侯疆界,有侵諸侯王者,則漢償之。」   〔一三〕師古曰:「慮,計也。」   〔一四〕師古曰:「倍讀曰偝。」   〔一五〕應劭曰:「柴奇、開章,皆與淮南王謀反者也。」   〔一六〕師古曰:「鄉讀曰嚮。」   〔一七〕服虔曰:「言天下安,雖赤子遺腹在位,猶不危也。」應劭曰:「置遺腹,朝委裘,皆未有所知也。」孟康曰:「委裘,若容衣,天子未坐朝,事先帝裘衣也。」師古曰:「應、孟二說皆是。」   〔一八〕師古曰:「稱誦其聖明。」   〔一九〕師古曰:「憚,畏難也,音徒旦反。」   天下之勢方病大瘇。〔一〕一脛之大幾如要,一指之大幾如股,〔二〕平居不可屈信,〔三〕一二指搐,身慮亡聊。〔四〕失今不治,必為錮疾,〔五〕後雖有扁鵲,不能為已。〔六〕病非徒瘇也,又苦蹠盭。〔七〕元王之子,帝之從弟也;〔八〕今之王者,從弟之子也。惠王,親兄子也;今之王者,兄子之子也。〔九〕親者或亡分地以安天下,〔一0〕疏者或制大權以偪天子,〔一一〕臣故曰非徒病瘇也,又苦蹠盭。可痛哭者,此病是也。   〔一〕 如淳曰:「腫足曰瘇。」師古曰:「音上勇反。」   〔二〕 師古曰:「幾,並音巨依反。」   〔三〕 師古曰:「信讀曰伸。」   〔四〕 師古曰:「搐謂動而痛也。聊,賴也。搐音丑六反。」   〔五〕 師古曰:「錮疾,堅久之疾。」   〔六〕 師古曰:「扁鵲,良醫也。為,治也。已,語終辭。」   〔七〕 師古曰:「〈足炙〉,古蹠字也,音之石反。足下曰蹠,今所呼腳掌是也。盭,古戾字,言足蹠反戾,不可行也。」   〔八〕 師古曰:「楚元王,高帝之弟,其子於文帝為從弟。」   〔九〕 師古曰:「惠王,齊悼惠王。」   〔一0〕師古曰:「廣立蕃屏,則天下安,故曰以安天下。」   〔一一〕師古曰:「偪,古逼字。」   天下之勢方倒縣。凡天子者,天下之首,何也?上也。蠻夷者,天下之足,何也?下也。今匈奴嫚娒侵掠,至不敬也,〔一〕為天下患,至亡已也,〔二〕而漢歲致金絮采繒以奉之。夷狄徵令,是主上之操也;〔三〕天子共貢,是臣下之禮也。〔四〕足反居上,首顧居下,〔五〕倒縣如此,莫之能解,猶為國有人乎?〔六〕非亶倒縣而已,〔七〕又類辟,且病痱。〔八〕夫辟者一面病,痱者一方痛。今西邊北邊之郡,雖有長爵不輕得復,〔九〕五尺以上不輕得息,〔一0〕斥候望烽燧不得臥,〔一一〕將吏被介冑而睡,〔一二〕臣故曰一方病矣。醫能治之,而上不使,〔一三〕可為流涕者此也。   〔一〕 師古曰:「娒,古侮字。」   〔二〕 師古曰:「亡已,言不可止也。」   〔三〕 師古曰:「徵,召也。令,號令也。操謂主上之所操持也。操音千高反。」   〔四〕 師古曰:「共讀曰恭。」   〔五〕 師古曰:「顧亦反也,言如人反顧然。」   〔六〕 師古曰:「顛倒如此,而不能解救,豈謂國有明智之人乎?」   〔七〕 師古曰:「亶讀曰但。」   〔八〕 服虔曰:「病(癖)〔辟〕,不能行也。」師古曰:「辟,足病。痱,風。辟音壁。痱音肥。」   〔九〕 張晏曰:「長爵,高爵也。雖受高爵之賞,猶將禦寇,不得復除逸豫也。」蘇林曰:「輕,易也。不易得復除,言難也。」師古曰:「復音方目反。」   〔一0〕如淳曰:「五尺謂小兒也。言無大小皆當自為戰備。」   〔一一〕文穎曰:「邊方備胡寇,作高土櫓,櫓上作桔皋,桔皋頭兜零,以薪草置其中,常低之,有寇即火然舉之以相告,曰烽。又多積薪,寇至即燃之,以望其煙,曰燧。」張晏曰:「晝舉烽,夜燔燧也。」師古曰:「張說誤也。晝則燔燧,夜則舉烽。」   〔一二〕師古曰:「被音皮義反。」   〔一三〕師古曰:「醫者,誼自謂。」   陛下何忍以帝皇之號為戎人諸侯,勢既卑辱,而禍不息,長此安窮!〔一〕進謀者率以為是,固不可解也,亡具甚矣。〔二〕臣竊料匈奴之眾〔三〕不過漢一大縣,以天下之大困於一縣之眾,甚為執事者羞之。陛下何不試以臣為屬國之官以主匈奴?行臣之計,請必係單于之頸而制其命,伏中行說而笞其背,〔四〕舉匈奴之眾唯上之令。〔五〕今不獵猛敵而獵田彘,不搏反寇而搏畜菟,翫細娛而不圖大患,非所以為安也。德可遠施,威可遠加,而直數百里外威令不信,〔六〕可為流涕者此也。   〔一〕 師古曰:「言長養此患,將何所窮極也。」   〔二〕 師古曰:「無治安之具。」   〔三〕 師古曰:「料,量也,音聊。」   〔四〕 鄭氏曰:「說,奄人也,漢使送公主妻匈奴,說不肯行,強之,因以漢事告匈奴也。」師古曰:「中行,姓。說,名也。行音胡剛反。說讀曰悅。中行說事具在匈奴傳。」   〔五〕 師古曰:「聽天子之命。」   〔六〕 師古曰:「信讀曰伸。」   今民賣僮者,〔一〕為之繡衣絲履偏諸緣,〔二〕內之閑中,〔三〕是古天子后服,所以廟而不晏者也,〔四〕而庶人得以衣婢妾。白縠之表,薄紈之裏,緁以偏諸,〔五〕美者黼繡,〔六〕是古天子之服,今富人大賈嘉會召客者以被牆。〔七〕古者以奉一帝一后而節適,〔八〕今庶人屋壁得為帝服,倡優下賤得為后飾,然而天下不屈者,殆未有也。〔九〕且帝之身自衣皁綈,〔一0〕而富民牆屋被文繡;天子之后以緣其領,庶人{薛女}妾緣其履:〔一一〕此臣所謂舛也。夫百人作之不能衣一人,〔一二〕欲天下亡寒,胡可得也?一人耕之,十人聚而食之,欲天下亡飢,不可得也。飢寒切於民之肌膚,欲其亡為姦邪,不可得也。國已屈矣,〔一三〕盜賊直須時耳,〔一四〕然而獻計者曰「毋動」,〔一五〕為大耳。〔一六〕夫俗至大不敬也,至亡等也,〔一七〕至冒上也,〔一八〕進計者猶曰「毋為」,可為長太息者此也。   〔一〕 如淳曰:「僮謂隸妾也。」   〔二〕 服虔曰:「如牙條以作履緣。」師古曰:「偏諸,若今之織成以為要襻及褾領者也。古謂之車馬裠,其上為乘車及騎從之象也。」   〔三〕 服虔曰:「閑,賣奴婢闌。」   〔四〕 師古曰:「入廟則服之,宴處則不著,蓋貴之也。」   〔五〕 晉灼曰:「以偏諸緁著衣也。」師古曰:「緁音妾,謂以偏諸緶著之也。緶音步千反。」   〔六〕 師古曰:「黼者,織為斧形。繡者,刺為眾文。」   〔七〕 師古曰:「被音皮義反。」   〔八〕 師古曰:「得其節而合宜。」   〔九〕 師古曰:「屈謂財力盡也,音其勿反。」   〔一0〕師古曰:「綈,厚繒也,音徒奚反。」   〔一一〕師古曰:「{薛女},庶賤者。」   〔一二〕師古曰:「衣音於既反。」   〔一三〕 師古曰:「屈音其勿反。」   〔一四〕 師古曰:「言待時而發。」   〔一五〕 師古曰:「言天下安,不可動搖。」   〔一六〕 如淳曰:「好為大語者。」   〔一七〕 師古曰:「無尊卑之差。」   〔一八〕 師古曰:「冒,犯也。」   商君遺禮義,棄仁恩,〔一〕并心於進取,行之二歲,秦俗日敗。故秦人家富子壯則出分,家貧子壯則出贅。〔二〕借父耰鉏,慮有德色;〔三〕母取箕箒,立而誶語。〔四〕抱哺其子,與公併倨;〔五〕婦姑不相說,則反脣而相稽。〔六〕其慈子耆利,不同禽獸者亡幾耳。〔七〕然并心而赴時,猶曰蹶六國,兼天下。〔八〕功成求得矣,〔九〕終不知反廉愧之節,仁義之厚。〔一0〕信并兼之法,遂進取之業,〔一一〕天下大敗;眾掩寡,智欺愚,勇威怯,壯陵衰,其亂至矣。是以大賢起之,威震海內,德從天下。〔一二〕曩之為秦者,今轉而為漢矣。然其遺風餘俗,猶尚未改。今世以侈靡相競,而上亡制度,棄禮誼,捐廉恥,日甚,可謂月異而歲不同矣。逐利不耳,慮非顧行也,〔一三〕今其甚者殺父兄矣。盜者剟寢戶之簾,〔一四〕搴兩廟之器,〔一五〕白晝大都之中剽吏而奪之金。〔一六〕矯偽者出幾十萬石粟,〔一七〕賦六百餘萬錢,乘傳而行郡國〔一八〕,此其亡行義之(先)〔尤〕至者也。而大臣特以簿書不報,期會之間,以為大故。〔一九〕至於俗流失,世壞敗,因恬而不知怪,〔二0〕慮不動於耳目,以為是適然耳。〔二一〕夫移風易俗,使天下回心而鄉道,類非俗吏之所能為也。〔二二〕俗吏之所務,在於刀筆筐篋,〔二三〕而不知大(禮)〔體〕。陛下又不自憂,竊為陛下惜之。   〔一〕 師古曰:「謂商鞅。」   〔二〕 應劭曰:「出作贅婿也。」師古曰:「謂之贅婿者,言其不當出在妻家,亦猶人身體之有肬贅,非應所有也。一說,贅,質也,家貧無有聘財,以身為質也。贅音之銳反。分音扶問反。」   〔三〕 師古曰:「耰,摩田器也,言以耰及鉏借與其父,而容色自矜為恩德也。耰音憂。」   〔四〕 服虔曰:「誶猶罵也。」張晏曰:「誶,責讓也。」師古曰:「張說是也。誶音碎。」   〔五〕 師古曰:「哺,飤也。言婦抱子而哺之,乃與其舅併倨,無禮之甚也。哺音步。併音步鼎反。」   〔六〕 應劭曰:「稽,計也,相與計校也。」師古曰:「說音悅。稽音工奚反。」   〔七〕 師古曰:「唯有慈愛其子而貪嗜財利,小異於禽獸也。無幾,言不多也。幾音居豈反。」   〔八〕 蘇林曰:「蹶音厥。」師古曰:「蹶謂拔而取之。」   〔九〕 師古曰:「求得,所求者得也。」   〔一0〕師古曰:「反,還也。」   〔一二〕師古曰:「信讀曰伸,一曰信任。」   〔一三〕師古曰:「大賢謂高祖也。德從天下,天下從其德。」   〔一三〕師古曰:「言其所追赴,唯計利與不耳。念慮之中,非顧行之善惡也。」   〔一四〕師古曰:「剟謂割取之也。室有東西箱曰廟,無東西箱曰寢,蓋謂陵上之寢。剟音輟。」   〔一五〕如淳曰:「搴,取也。兩廟,高祖、惠帝廟也。」師古曰:「搴,拔也,音騫,又音蹇。」   〔一六〕師古曰:「白晝,晝日也。言白者,謂不陰晦也。剽,劫也,音頻妙反。」   〔一七〕服虔曰:「吏矯偽徵發,盈出十萬石粟。」師古曰:「服說非也。幾,近也。言詐為文書,以出倉粟近十萬石耳。非謂徵發於下也。幾音鉅依反。」   〔一八〕如淳曰:「此言富者出錢穀,得高爵,或乃為使者,乘傳車循行郡國,以為榮也。」師古曰:「如說亦非也。此又言矯偽之人詐為詔令,妄作賦斂,其數甚多,又詐乘傳而行郡國也。行音下更反。」   〔一九〕師古曰:「特,徒也。言公卿大臣特以簿書期會為急,不知正風俗、厲行義也。」   〔二0〕師古曰:「恬,安也,音徒兼反。」   〔二一〕師古曰:「適,當也,謂事理當然。」   〔二二〕師古曰:「鄉讀曰嚮。」   〔二三〕師古曰:「刀所以削書札。筐篋所以盛書。」   夫立君臣,等上下,使父子有禮,六親有紀,〔一〕此非天之所為,人之所設也。夫人之所設,不為不立,不植則僵,不修則壞。〔二〕筦子曰:〔三〕「禮義廉恥,是謂四維;四維不張,國乃滅亡。」使筦子愚人也則可,筦子而少知治體,則是豈可不為寒心哉!〔四〕秦滅四維而不張,故君臣乖亂,六親殃戮,姦人並起,萬民離叛,凡十三歲,〔而〕社稷為虛。〔五〕今四維猶未備也,故姦人幾幸,而眾心疑惑。〔六〕豈如今定經制,〔七〕令君君臣臣,〔八〕上下有差,父子六親各得其宜,姦人亡所幾幸,而群臣眾信,上不疑惑!〔九〕此業壹定,世世常安,而後有所持循矣。〔一0〕若夫經制不定,是猶度江河亡維楫,〔一一〕中流而遇風波,船必覆矣〔一二〕。可為長太息者此也。   〔一〕 師古曰:「紀,(禮)〔理〕也。」   〔二〕 師古曰:「植,建也。僵,偃也,音疆。」   〔三〕 師古曰:「筦與管同。管子,管仲也。」   〔四〕 師古曰:「若以管子為愚人,其言不實,則無禮義廉恥可也。若以管子為微識治體,則當寒心而憂之。」   〔五〕 師古曰:「虛讀曰墟,謂丘墟。」   〔六〕 師古曰:「幾讀曰冀。次下亦同。」   〔七〕 師古曰:「經,常也。」   〔八〕 師古曰:「君為君德,臣為臣道。」   〔九〕 師古曰:「眾信謂共為忠信也。」   〔一0〕師古曰:「執持而順行之。」   〔一二〕師古曰:「維所以繫船,楫所以刺船也。詩曰『紼縭維之』。楫音集,又音接。」   〔一三〕師古曰:「覆音芳目反。」   夏為天子,十有餘世,而殷受之。殷為天子,二十餘世,而周受之。周為天子,三十餘世,而秦受之。秦為天子,二世而亡。人性不甚相遠也,〔一〕何三代之君有道之長,而秦無道之暴也?其故可知也。古之王者,太子乃生,固舉以禮,〔二〕使士負之,有司齊肅端冕,〔三〕見之南郊,見于天也。〔四〕過闕則下,過廟則趨,孝子之道也。故自為赤子而教固已行矣。〔五〕昔者成王幼在繈抱之中,召公為太保,周公為太傅,太公為太師。保,保其身體;傅,傅之德(意)〔義〕;師,道之教訓:〔六〕此三公之職也。於是為置三少,皆上大夫也,曰少保、少傅、少師,是與太子宴者也。〔七〕故乃孩提有識,三公、三少固明孝仁禮義以道習之,〔八〕逐去邪人,不使見惡行。於是皆選天下之端士〔九〕孝悌博聞有道術者以衛翼之,〔一0〕使與太子居處出入。故太子乃生而見正事,聞正言,行正道,左右前後皆正人也。夫習與正人居之,不能毋正,猶生長於齊不能不齊言也;習與不正人居之,不能毋不正,猶生長於楚之地不能不楚言也。故擇其所耆,必先受業,乃得嘗之;〔一一〕擇其所樂,必先有習,乃得為之。孔子曰:「少成若天性,習貫如自然。」〔一二〕及太子少長,知妃色,〔一三〕則入于學。學者,所學之官也。〔一四〕學禮曰:「帝入東學,上親而貴仁,則親疏有序而恩相及矣;帝入南學,上齒而貴信,則長幼有差而民不誣矣;帝入西學,上賢而貴德,則聖智在位而功不遺矣;帝入北學,上貴而尊爵,則貴賤有等而下不隃矣;〔一五〕帝入太學,承師問道,退習而考於太傅,太傅罰其不則而匡其不及,〔一六〕則德智長而治道得矣。此五學者既成於上,則百姓黎民化輯於下矣。」〔一七〕及太子既冠成人,免於保傅之嚴,則有記過之史,〔一八〕徹膳之宰,〔一九〕進善之旌,〔二0〕誹謗之木,〔二一〕敢諫之鼓。〔二二〕瞽史誦詩,工誦箴諫,〔二三〕大夫進謀,士傳民語。習與智長,故切而不媿;〔二四〕化與心成,故中道若性。三代之禮:春朝朝日,秋暮夕月,所以明有敬也;〔二五〕春秋入學,坐國老,執醬而親餽之,〔二六〕所以明有孝也;行以鸞和,〔二七〕步中采齊,〔二八〕趣中肆夏,〔二九〕所以明有度也;其於禽獸,見其生不食其死,聞其聲不食其肉,故遠庖廚,所以長恩,且明有仁也。〔三0〕   〔一〕 師古曰:「遠音于萬反。」   〔二〕 師古曰:「乃,始也。」   〔三〕 師古曰:「齊讀曰齋。」   〔四〕 師古曰:「見音胡電反。」   〔五〕 師古曰:「赤子,言其新生未有眉髮,其色赤。」   〔六〕 師古曰:「保,安也。傅,輔也。道讀曰導。其下亦同。」   〔七〕 師古曰:「宴謂安居。」   〔八〕 師古曰:「孩,小兒也。提謂提撕之。」   〔九〕 師古曰:「端,正也,直也。」   〔一0〕師古曰:「悌音徒繼反。」   〔一一〕師古曰:「耆讀曰嗜。」   〔一二〕師古曰:「貫亦習也,音工宦反。」   〔一三〕師古曰:「妃色,妃匹之色。」   〔一四〕師古曰:「官謂官舍。」   〔一五〕師古曰:「隃與踰同,謂越制。」   〔一六〕師古曰:「則,法也。匡,正也。」   〔一七〕師古曰:「輯與集同。輯,和也。」   〔一八〕師古曰:「有過則記。」   〔一九〕師古曰:「有闕則諫。」   〔二0〕師古曰:「進善言者,立於旌下。」   〔二一〕師古曰:「譏惡事者,書之於木。」   〔二二〕師古曰:「欲顯諫者則擊鼓。」   〔二三〕師古曰:「瞽,無目者也。工,習樂者也。」   〔二四〕師古曰:「每被切磋,故無大過可恥媿之事。」   〔二五〕師古曰:「朝日以朝,夕月以暮,皆迎其初出也。下朝音直遙反。」   〔二六〕師古曰:「餽字與饋同。」   〔二七〕師古曰:「鸞和,車上鈴也,解在禮樂志。」   〔二八〕師古曰:「樂詩名也。字或作薺,又作茨,並音(律)〔才〕私反。」   〔二九〕師古曰:「亦樂詩名。趣讀曰趨。趨,疾步也。凡此中者,謂與其節相應也,並音竹仲反。」   〔三0〕師古曰:「遠音于萬反。長音竹兩反。」   夫三代之所以長久者,以其輔翼太子有此具也。及秦而不然。其俗固非貴辭讓也,所上者告訐也;〔一〕固非貴禮義也,所上者刑罰也。使趙高傅胡亥而教之獄,所習者非斬劓人,則夷人之三族也。故胡亥今日即位而明日射人,忠諫者謂之誹謗,深計者謂之妖言,其視殺人若艾草菅然。〔二〕豈惟胡亥之性惡哉?彼其所以道之者非其理故也。〔三〕   〔一〕 師古曰:「訐謂面相斥罪也,音居謁反。」   〔二〕 師古曰:「艾讀曰刈。菅,茅也,音姦。」   〔三〕 師古曰:「道讀曰導。」   鄙諺曰:「不習為吏,視已成事。」又曰:「前車覆,後車誡。」夫三代之所以長久者,其已事可知也;〔一〕然而不能從者,是不法聖智也。〔二〕秦世之所以亟絕者,其轍跡可見也;〔三〕然而不避,是後車又將覆也。夫存亡之變,治亂之機,其要在是矣。天下之命,縣於太子;太子之善,在於早諭教與選左右。〔四〕夫心未濫而先諭教,則化易成也;開於道術智誼之指,則教之力也。若其服習積貫,則左右而已。〔五〕夫胡、粵之人,生而同聲,耆欲不異,〔六〕及其長而成俗,累數譯而不能相通,行者〔有〕雖死而不相為者,〔七〕則教習然也。臣故曰選左右早諭教最急。夫教得而左右正,則太子正矣,太子正而天下定矣。書曰:「一人有慶,兆民賴之。」〔八〕此時務也。   〔一〕 師古曰:「已事,已往之事。」   〔二〕 師古曰:「法謂則而效之。」   〔三〕 師古曰:「亟,急也,音居力反。車跡曰轍。」   〔四〕 師古曰:「諭,曉告也。與猶及也。」   〔五〕 師古曰:「貫音工宦反。」   〔六〕 師古曰:「耆讀曰嗜。」   〔七〕 蘇林曰:「言其人之行,不能易事相為處。」   〔八〕 師古曰:「周書呂刑之辭也。一人,天子也。言天子有善,則兆庶獲其利。」   凡人之智,能見已然,不能見將然。〔一〕夫禮者禁於將然之前,而法者禁於已然之後,是故法之所用易見,而禮之所為生難知也。若夫慶賞以勸善,刑罰以懲惡,先王執此之政,堅如金石,行此之令,信如四時,據此之公,無私如天地耳,豈顧不用哉?〔二〕然而曰禮云禮云者,貴絕惡於未萌,而起教於微眇,〔三〕使民日遷善遠罪而不自知也。〔四〕孔子曰:「聽訟,吾猶人也,必也使毋訟乎!」〔五〕為人主計者,莫如先審取舍;〔六〕取舍之極定於內,而安危之萌應於外矣。〔七〕安者非一日而安也,危者非一日而危也,皆以積漸然,不可不察也。人主之所積,在其取舍。以禮義治之者,積禮義;以刑罰治之者,積刑罰。刑罰積而民怨背,禮義積而民和親。故世主欲民之善同,而所以使民善者或異。或道之以德教,或𢿛之以法令。〔八〕道之以德教者,德教洽而民氣樂;𢿛之以法令者,法令極而民風哀。哀樂之感,禍福之應也。秦王之欲尊宗廟而安子孫,與湯武同,然而湯武廣大其德行,六七百歲而弗失,秦王治天下,十餘歲則大敗。此亡它故矣,湯武之定取舍審而秦王之定取舍不審矣。夫天下,大器也。今人之置器,置諸安處則安,置諸危處則危。天下之情與器亡以異,在天子之所置之。湯武置天下於仁義禮樂,而德澤洽,禽獸草木廣裕,〔九〕德被蠻貊四夷,累子孫數十世,此天下所共聞也。秦王置天下於法令刑罰,德澤亡一有,而怨毒盈於世,下憎惡之如仇讎,禍幾及身,子孫誅絕,〔一0〕此天下之所共見也。是非其明效大驗邪!人之言曰:「聽言之道,必以其事觀之,則言者莫敢妄言。」今或言禮誼之不如法令,教化之不如刑罰,人主胡不引殷、周、秦事以觀之也?〔一一〕   〔一〕 師古曰:「將然,謂欲有其事。」   〔二〕 師古曰:「顧猶反也。」   〔三〕 師古曰:「眇,細小也。」   〔四〕 師古曰:「見善則遷,畏罪而離。」   〔五〕 師古曰:「論語載孔子之言也。言使吾聽訟,與眾人齊等,然能先以德義化之,使其無訟。」   〔六〕 師古曰:「取謂所擇用也。舍謂所棄置也。」   〔七〕 師古曰:「極,中也。萌,始生也。」   〔八〕 師古曰:「道讀曰導。𢿛與驅同。下皆類此。」   〔九〕 師古曰:「裕,饒也。」   〔一0〕師古曰:「幾音鉅依反。」   〔一一〕師古曰:「胡,何也。」   人主之尊譬如堂,群臣如陛,眾庶如地。故陛九級上,廉遠地,則堂高;〔一〕陛亡級,廉近地,則堂卑。高者難攀,卑者易陵,〔二〕理勢然也。故古者聖王制為等列,內有公卿大夫士,外有公侯伯子男,然後有官師小吏,〔三〕延及庶人,等級分明,而天子加焉,故其尊不可及也。里諺曰:「欲投鼠而忌器。」此善諭也。鼠近於器,尚憚不投,恐傷其器,況於貴臣之近主乎!〔四〕廉恥節禮以治君子,故有賜死而亡戮辱。是以黥劓之罪不及大夫,以其離主上不遠也。禮不敢齒君之路馬,蹴其芻者有罰;〔五〕見君之几杖則起,遭君之乘車則下,入正門則趨;君之寵臣雖或有過,刑戮之罪不加其身者,尊君之故也。此所以為主上豫遠不敬也,〔六〕所以體貌大臣而厲其節也。〔七〕今自王侯三公之貴,皆天子之所改容而禮之也,古天子之所謂伯父、伯舅也,〔八〕而令與眾庶同黥劓髡刖笞傌棄巿之法,〔九〕然則堂不亡陛虖?被戮辱者不泰迫虖?〔一0〕廉恥不行,大臣無乃握重權,大官而有徒隸亡恥之心虖?夫望夷之事,二世見當以重法者,〔一一〕投鼠而不忌器之習也。   〔一〕 師古曰:「級,等也。廉,側隅也。」   〔二〕 師古曰:「陵,乘也。」   〔三〕 師古曰:「官師,一官之長。」   〔四〕 師古曰:「近音其靳反。」   〔五〕 師古曰:「齒謂審其齒歲也。芻,所食之草也。蹵音千六反。」   〔六〕 師古曰:「遠,離也。」   〔七〕 師古曰:「體貌,謂加禮容而敬之。」   〔八〕 師古曰:「天子呼諸侯長者,同姓則曰伯父,異姓則曰伯舅。伯,長也。」   〔九〕 蘇林曰:「傌音罵。」   〔一0〕師古曰:「迫,迫天子也。」   〔一一〕如淳曰:「決罪曰當。閻樂殺二世於望夷宮,本由秦制無忌上之風也。」   臣聞之,履雖鮮不加於枕,冠雖敝不以苴履。〔一〕夫嘗已在貴寵之位,天子改容而體貌之矣,吏民嘗俯伏以敬畏之矣,今而有過,帝令廢之可也,退之可也,賜之死可也,滅之可也;若夫束縛之,係緤之,〔二〕輸之司寇,編之徒官,〔三〕司寇小吏詈罵而榜笞之,〔四〕殆非所以令眾庶見也。夫卑賤者習知尊貴者之一旦吾亦乃可以加此也,〔五〕非所以習天下也,非尊尊貴貴之化也。夫天子之所嘗敬,眾庶之所嘗寵,死而死耳,賤人安宜得如此而頓辱之哉!   〔一〕 師古曰:「苴者,履中之藉也,音子余反。」   〔二〕 師古曰:「緤謂以長繩係之也。緤音先列反。」   〔三〕 師古曰:「司寇,主刑罰之官。編,次列也。」   〔四〕 師古曰:「榜音彭。」   〔五〕 蘇林曰:「知其有一旦之刑。」   豫讓事中行之君,智伯伐而滅之,〔一〕移事智伯。及趙滅智伯,豫讓?面吞炭,〔二〕必報襄子,五起而不中。人問豫子,豫子曰:「中行眾人畜我,我故眾人事之;智伯國士遇我,我故國士報之。」故此一豫讓也,反君事讎,行若狗彘,已而抗節致忠,行出虖列士,人主使然也。故主上遇其大臣如遇犬馬,彼將犬馬自為也;如遇官徒,彼將官徒自為也。頑頓亡恥〔三〕〈余阝〉詬亡節,〔四〕廉恥不立,且不自好,〔五〕苟若而可,〔六〕故見利則逝,見便則奪〔七〕。主上有敗,則因而挻之矣;〔八〕主上有患,則吾苟免而已,立而觀之耳;有便吾身者,則欺賣而利之耳。人主將何便於此?〔九〕群下至眾,而主上至少也,所託財器職業者粹於群下也。〔一0〕俱亡恥,俱苟妄,則主上最病。故古者禮不及庶人,刑不至大夫,所以厲寵臣之節也。古者大臣有坐不廉而廢者,不謂不廉,曰「簠簋不飾」;〔一一〕坐汙穢淫亂男女亡別者,不曰汙穢,曰「帷薄不修」;坐罷軟不勝任者,不謂罷軟,曰「下官不職」。〔一二〕故貴大臣定有其罪矣,猶未斥然正以謼之也,〔一三〕尚遷就而為之諱也。故其在大譴大何之域者,〔一四〕聞譴何則白冠氂纓,〔一五〕盤水加劍,造請室而請罪耳,〔一六〕上不執縛係引而行也。其有中罪者,聞命而自弛,〔一七〕上不使人頸盭而加也。〔一八〕其有大罪者,聞命則北面再拜,跪而自裁,〔一九〕上不使捽抑而刑之也,〔二0〕曰:「子大夫自有過耳!〔二一〕吾遇子有禮矣。」遇之有禮,故群臣自憙;〔二二〕嬰以廉恥,故人矜節行。〔二三〕上設廉恥禮義以遇其臣,而臣不以節行報其上者,則非人類也。故化成俗定,則為人臣者主耳忘身,〔二四〕國耳忘家,公耳忘私,利不苟就,害不苟去,唯義所在。上之化也,故父兄之臣誠死宗廟,法度之臣誠死社稷,輔翼之臣誠死君上,守圄扞敵之臣誠死城郭封疆。故曰聖人有金城者,比物此志也。〔二五〕彼且為我死,故吾得與之俱生;彼且為我亡,故吾得與之俱存;夫將為我危,故吾得與之皆安。〔二六〕顧行而忘利,守節而仗義,故可以託不御之權,可以寄六尺之孤。〔二七〕此厲廉恥行禮誼之所致也,主上何喪焉!〔二八〕此之不為,而顧彼之久行,〔二九〕故曰可為長太息者此也。〔三0〕   〔一〕 師古曰:「行音胡剛反。」   〔二〕 鄭氏曰:「釁,漆面以易貌。吞炭,以變聲也。」師古曰:「釁,熏也,以毒藥熏之。」   〔三〕 師古曰:「頓讀曰鈍。」   〔四〕 師古曰:「〈余阝〉詬,謂無志分也。〈余阝〉音胡結反。詬音后。」   〔五〕 師古曰:「自好猶言自喜也。好音呼倒反。」   〔六〕 師古曰:「若猶然。」   〔七〕 師古曰:「逝,往也。」   〔八〕 服虔曰:「音挻起。」師古曰:「挻音式延反。」   〔九〕 師古曰:「此於人主為不便也。便音頻面反。」   〔一0〕蘇林曰:「粹,純也。言其勢悉在群下。」   〔一一〕師古曰:「簠簋,所以盛飯也。方曰簠,圓曰簋。簠音甫,又音扶。簋音軌。」   〔一二〕師古曰:「罷,廢於事也。軟,弱也。罷讀曰疲。軟音人兗反。」   〔一三〕師古曰:「謼,古呼字。」   〔一四〕師古曰:「譴,責也。何,問也。域,界局也。」   〔一五〕鄭氏曰:「以毛作纓。白冠,喪服也。」   〔一六〕應劭曰:「請室,請罪之室。」蘇林曰:「音絜清。胡公漢官車駕出有請室令在前先驅,此官有別獄也。」如淳曰:「水性平,若己有正罪,君以平法治之也。加劍,當以自刎也。或曰,殺牲者以盤水取頸血,故示若此也。」師古曰:「應、如二說皆是。」   〔一七〕師古曰:「中罪,非大非小也。弛,廢也,自廢而死。弛音式爾反。」   〔一八〕蘇林曰:「不戾其頸而親加刀鋸也。」師古曰:「盭,古戾字,音廬結反。」   〔一九〕師古曰:「裁,謂自刑殺也。」   〔二0〕師古曰:「捽,持頭髮也。抑謂按之也。捽音才兀反。」   〔二一〕服虔曰:「子者,男子美號。」   〔二二〕師古曰:「憙讀曰喜,音許吏反。憙,好也,好為志氣也。」   〔二三〕師古曰:「嬰,加也。矜,尚也。」   〔二四〕孟康曰:「唯為主耳,不念其身。」   〔二五〕李奇曰:「志,記也。凡此上陳廉恥之事,皆古記也。」如淳曰:「比謂比方也。使忠臣以死社稷之志,比於金城也。」師古曰:「二家之說皆非也。此言聖人厲此節行以御群下,則人皆懷德,戮力同心,國家安固不可毀,狀若金城也。尋其下文,義可曉矣。」   〔二六〕師古曰:「夫,夫人也,亦猶彼人耳。夫音扶。」   〔二七〕應劭曰:「言念主忘身,憂國忘家,如此,可託權柄,不須復制御也。六尺之孤,未能自立者也。」   〔二八〕師古曰:「如此則於主上無所失。」   〔二九〕服虔曰:「彼謂亡國也。」師古曰:「顧,反也。久謂久行之也。言何不為投鼠忌器之法,而反久行無陛級之事。」   〔三0〕師古曰:「誼上疏言可為長太息者六,今此至三而止,蓋史家直取其要切者耳。故下贊云掇其切於世事者著於傳。」   是時丞相絳侯周勃免就國,人有告勃謀反,逮繫長安獄治,卒亡事,復爵邑,故賈誼以此譏上。上深納其言,養臣下有節。是後大臣有罪,皆自殺,不受刑。至武帝時,稍復入獄,自甯成始。   初,文帝以代王入即位,後分代為兩國,立皇子武為代王,參為太原王,小子勝則梁王矣。後又徙代王武為淮陽王,而太原王參為代王,盡得故地。居數年,梁王勝死,亡子。誼復上疏曰:   陛下即不定制,如今之勢,不過一傳再傳,〔一〕諸侯猶且人恣而不制,豪植而大強,〔二〕漢法不得行矣。陛下所以為蕃扞及皇太子之所恃者,唯淮陽、代二國耳。〔三〕代北邊匈奴,與強敵為鄰。能自完則足矣。而淮陽之比大諸侯,厪如黑子之著面,〔四〕適足以餌大國耳,〔五〕不足以有所禁禦。方今制在陛下,制國而令子適足以為餌,豈可謂工哉!人主之行異布衣。布衣者,飾小行,競小廉,以自託於鄉黨,人主唯天下安社稷固不耳。高皇帝瓜分天下以王功臣,反者如蝟毛而起,〔六〕以為不可,故蔪去不義諸侯而虛其國。〔七〕擇良日,立諸子雒陽上東門之外,〔八〕畢以為王,〔九〕而天下安。故大人者,不牽小行,以成大功。   〔一〕 服虔曰:「一二傳世也。」   〔二〕 師古曰:「植,立也。」   〔三〕 師古曰:「蕃(翰)〔扞〕得宜,則嗣王安固,故云皇太子之所恃也。」   〔四〕 師古曰:「黑子,今所謂黶子也。著音直略反。」   〔五〕 師古曰:「餌謂為其所吞食。」   〔六〕 師古曰:「蝟,蟲名也,其毛為刺,音謂。」   〔七〕 如淳曰:「不義諸侯,彭越、黥布等。」師古曰:「蔪讀與芟同,謂芟刈之。」   〔八〕 師古曰:「諸侯國皆在關東,故於東門外立之也。東面最北出門曰上東門。」   〔九〕 師古曰:「畢猶盡。」   今淮南地遠者或數千里,越兩諸侯,〔一〕而縣屬於漢〔二〕。其吏民繇役往來長安者,自悉而補,中道衣敝,〔三〕錢用諸費稱此,〔四〕其苦屬漢而欲得王至甚,逋逃而歸諸侯者已不少矣。其勢不可久。臣之愚計,願舉淮南地以益淮陽,而為梁王立後,割淮陽北邊二三列城〔五〕與東郡以益梁;不可者,可徙代王而都睢陽。梁起於新郪以北著之河,〔六〕淮陽包陳以南揵之江,〔七〕則大諸侯之有異心者,破膽而不敢謀。梁足以扞齊、趙,淮陽足以禁吳、楚,陛下高枕,終亡山東之憂矣,此二世之利也。〔八〕當今恬然,適遇諸侯之皆少,〔九〕數歲之後,陛下且見之矣。夫秦日夜苦心勞力以除六國之禍,今陛下力制天下,頤指如意,〔一0〕高拱以成六國之禍,難以言智。苟身亡事,畜亂宿禍,孰視而不定,〔一一〕萬年之後,傳之老母弱子,將使不寧,不可謂仁。臣聞聖主言問其臣而不自造事,〔一二〕故使人臣得畢其愚忠。唯陛下財幸!〔一三〕   〔一〕 師古曰:「越,過也。兩諸侯,梁及淮陽。」   〔二〕 師古曰:「為縣而屬漢。」   〔三〕 應劭曰:「自悉其家資財,補縫作衣。」師古曰:「悉,盡也。」   〔四〕 師古曰:「稱音尺孕反。」   〔五〕 孟康曰:「列城,縣。」   〔六〕 師古曰:「新郪,潁川縣也。郪音千移反。著音直略反。」   〔七〕 晉灼曰:「包,取也。」如淳曰:「揵謂立封界也。或曰,揵,接也。」師古曰:「揵音鉅偃反。」   〔八〕 如淳曰:「從誼言可二世安耳。」師古曰:「言帝身及太子嗣位之時。」   〔九〕 師古曰:「恬,安也。少謂年少。」   〔一0〕如淳曰:「但動頤指麾,則所欲皆如意。」   〔一一〕師古曰:「畜讀曰蓄。」   〔一二〕師古曰:「欲發言則問其臣。」   〔一三〕師古曰:「財與裁同。裁擇而幸從其言。」   文帝於是從誼計,乃徙淮陽王武為梁王,北界泰山,西至高陽,得大縣四十餘城;徙城陽王喜為淮陽王,撫其民。   時又封淮南厲王四子皆為列侯。誼知上必將復王之也,上疏諫曰:「竊恐陛下接王淮南諸子,〔一〕曾不與如臣者孰計之也。淮南王之悖逆亡道,天下孰不知其罪?〔二〕陛下幸而赦遷之,自疾而死,天下孰以王死之不當?今奉尊罪人之子,適足以負謗於天下耳。〔三〕此人少壯,豈能忘其父哉?〔四〕白公勝所為父報仇者,大父與伯父、叔父也。〔五〕白公為亂,非欲取國代主也,發憤快志,剡手以衝仇人之匈,〔六〕固為俱靡而已。〔七〕淮南雖小,黥布嘗用之矣,漢存特幸耳。〔八〕夫擅仇人足以危漢之資,於策不便。〔九〕雖割而為四,四子一心也。予之眾,積之財,此非有子胥、白公報於廣都之中,即疑有剸諸、荊軻起於兩柱之間,〔一0〕所謂假賊兵為虎翼者也。〔一一〕願陛下少留計!」   〔一〕 孟康曰:「接音挾,挾持欲王淮南諸子也。」臣瓚曰:「謂以恩接待而王之。」師古曰:「二說皆非也。謂接今時當即王之,言不久也。接猶續也,猶今人言續復也。」   〔二〕 師古曰:「悖,惑也,音布內反。」   〔三〕 師古曰:「言若尊王其子,則是厲王無罪,漢枉殺之。」   〔四〕 師古曰:「少壯,猶言稍長大。」   〔五〕 師古曰:「白公,楚平王之孫,太子建之子也。大父即祖,謂平王也。伯父、叔父,平王(之)〔諸〕子也。事見春秋傳。」   〔六〕 師古曰:「剡,利也,音弋(再)〔冉〕反。」   〔七〕 師古曰:「言與仇人俱滅斃也。靡,碎也,音武皮反。」   〔八〕 師古曰:「言漢之勝布得存,此直天幸耳。」   〔九〕 師古曰:「言假四子以資權,則當危漢。」   〔一0〕師古曰:「剸諸刺吳王,荊軻刺秦皇。事見春秋傳及燕丹子也。」   〔一一〕應劭曰:「周書云『無為虎傅翼,將飛入邑,擇人而食之。』」   梁王勝墜馬死,〔一〕誼自傷為傅無狀,〔二〕常哭泣,後歲餘,亦死。賈生之死,年三十三矣。   〔一〕 李奇曰:「文三王傳言揖,此言勝,為有兩名。」   〔二〕 師古曰:「無善狀。」   後四歲,齊文王薨,亡子。文帝思賈生之言,乃分齊為六國,盡立悼惠王子六人為王;又遷淮南王喜於城陽,分淮南為三國,盡立厲王三子以王之。後十年,文帝崩,景帝立,三年而吳、楚、趙與四齊王合從舉兵,西鄉京師,〔二〕梁王扞之,卒破七國。至武帝時,淮南厲王子為王者兩國亦反誅。   〔一〕 韋昭曰:「四齊王,膠東、膠西、菑川、濟南也。」師古曰:「從音子容反。」   〔二〕 師古曰:「鄉讀曰嚮。」   孝武初立,舉賈生之孫二人至郡守。賈嘉最好學,世其家。〔一〕   〔一〕 師古曰:「言繼其家業。」   贊曰:劉向稱「賈誼言三代與秦治亂之意,其論甚美,通達國體,雖古之伊、管未能遠過也。〔一〕使時見用,功化必盛。為庸臣所害,甚可悼痛。」追觀孝文玄默躬行以移風俗,〔二〕誼之所陳略施行矣。及欲改定制度,以漢為土德,色上黃,數用五,及欲試屬國,施五餌三表以係單于,〔三〕其術固以疏矣。誼(以夭)〔亦天〕年早終,雖不至公卿,未為不遇也。凡所著述五十八篇,掇其切於世事者著于傳云。〔四〕   〔一〕 師古曰:「伊,伊尹。管,管仲。」   〔二〕 師古曰:「躬行,謂身親儉約之行也,自追觀以下,並史家之詞。」   〔三〕 師古曰:「賈誼書愛人之狀,好人之技,仁道也;信為大操,常義也;愛好有實,已諾可期,十死一生,彼將必至:此三表也。賜之盛服車乘以壞其目;賜之盛食珍味以壞其口;賜之音樂婦人以壞其耳;賜之高堂邃宇府庫奴婢以壞其腹;於來降者,以上召幸之,相娛樂,親酌而手食之,以壞其心:此五餌也。」   〔四〕 師古曰:「掇,拾也,音丁活反。」 ## 漢書卷四十九‧爰盎晁錯傳第十九   師古曰:「晁,古朝字,其下作朝,蓋通用耳。」   爰盎字絲。其父楚人也,〔一〕故為群盜,徙安陵。〔二〕高后時,盎為呂祿舍人。孝文即位,盎兄噲任盎為郎中。〔三〕   〔一〕 師古曰:「盎音一浪反。」   〔二〕 師古曰:「群盜者,群眾相隨而為盜也。」   〔三〕 (師古)〔如淳〕曰:「盎為兄所保任,故得為郎中也。」   絳侯為丞相,朝罷趨出,意得甚。〔一〕上禮之恭,常目送之。盎進曰:「丞相何如人也?」上曰:「社稷臣。」盎曰:「絳侯所謂功臣,非社稷臣。社稷臣主在與在,主亡與亡。〔二〕方呂后時,諸呂用事,擅相王,劉氏不絕如帶。〔三〕是時絳侯為太尉,本兵柄,〔四〕弗能正。呂后崩,大臣相與共誅諸呂,太尉主兵,適會其成功,所謂功臣,非社稷臣。丞相如有驕主色,陛下謙讓,〔五〕臣主失禮,竊為陛下弗取也。」後朝,上益莊,丞相益畏。〔六〕已而絳侯望盎曰:「吾與汝兄善,今兒乃毀我!」〔七〕盎遂不謝。   〔一〕 師古曰:「意甚自得也。」   〔二〕 如淳曰:「人主在時,與共治在時之事;人主雖亡,其法度存,當奉行之。高祖誓非劉氏不王,而勃等聽王諸呂,是從生主之欲,不與亡者也。」   〔三〕 師古曰:「言微細也。」   〔四〕 師古曰:「執兵權之本。」   〔五〕 師古曰:「如,似也。」   〔六〕 師古曰:「莊,嚴也。」   〔七〕 師古曰:「望,責怨之也。」   及絳侯就國,人上書告以為反,徵擊請室,〔一〕諸公莫敢為言,唯盎明絳侯無罪。絳侯得釋,盎頗有力。絳侯乃大與盎結交。   〔一〕 師古曰:「請室,獄也,解在賈誼傳。」   淮南厲王朝,殺辟陽侯,〔一〕居處驕甚。盎諫曰:「諸侯太驕必生患,可適削地。」〔二〕上弗許。淮南王益橫。〔三〕謀反發覺,上徵淮南王,遷之蜀,檻車傳送。盎時為中郎將,諫曰:「陛下素驕之,弗稍禁,以至此,今又暴摧折之。淮南王為人剛,有如遇霜露行道死,陛下竟為以天下大弗能容,有殺弟名,柰何?」上不聽,遂行之。   〔一〕 師古曰:「自國入朝而殺之。」   〔二〕 師古曰:「適讀曰謫。」   〔三〕 師古曰:「橫音胡孟反。」   淮南王至雍,病死,聞,〔一〕上輟食,哭甚哀。〔二〕盎入,頓首請罪。〔三〕上曰:「以不用公言至此。」盎曰:「上自寬,此往事,豈可悔哉!且陛下有高世行三,此不足以毀名。」上曰:「吾高世三者何事?」盎曰:「陛下居代時,太后嘗病,三年,陛下不交睫解衣,〔四〕湯藥非陛下口所嘗弗進。夫曾參以布衣猶難之,今陛下親以王者修之,過曾參遠矣。諸呂用事,大臣顓制,〔五〕然陛下從代乘六乘傳,馳不測淵,〔六〕雖賁育之勇不及陛下。〔七〕陛下至代邸,西鄉讓天子者三,南鄉讓天子者再。〔八〕夫許由一讓〔九〕,陛下五以天下讓,過許由四矣。且陛下遷淮南王,欲以苦其志,使改過,有司宿衛不謹,故病死。」於是上乃解,盎繇此名重朝廷。〔一0〕   〔一〕 師古曰:「雍是扶風雍縣也。聞,聞於天子也。」   〔二〕 師古曰:「輟,止也。」   〔三〕 師古曰:「自責以不強諫也。」   〔四〕 師古曰:「睫,目旁毛也。交睫,謂睡寐也。睫音接。」   〔五〕 師古曰:「顓與專同。」   〔六〕 鄭氏曰:「大臣亂,乘傳而赴之,故曰不測淵。」   〔七〕 孟康曰:「孟賁、夏育,皆古勇士也。」   〔八〕 師古曰:「鄉讀曰嚮。」   〔九〕 師古曰:「許由,古高士也。堯讓天下於由,由不受也。」   〔一0〕師古曰:「繇讀與由同。」   盎常引大體慷慨。宦者趙談以數幸,常害盎,盎患之。盎兄子種為常侍騎,諫盎曰:「君眾辱之,後雖惡君,上不復信。」〔一〕於是上朝東宮,趙談驂乘,盎伏車前曰:「臣聞天子所與共六尺輿者,皆天下豪英。今漢雖乏人,陛下獨柰何與刀鋸之餘共載!」於是上笑,下趙談。談泣下車。   〔一〕師古曰:「惡謂譖毀之,言其過惡。」   上從霸陵上,欲西馳下峻阪,盎㩜轡。〔一〕上曰:「將軍怯邪?」盎言曰:「臣聞千金之子不垂堂,〔二〕百金之子不騎衡,〔三〕聖主不乘危,不徼幸。今陛下騁六飛,〔四〕馳不測山,有如馬驚車敗,陛下縱自輕,柰高廟、太后何?」上乃止。   〔一〕 師古曰:「㩜與攬同。」   〔二〕 師古曰:「言富人之子則自愛也。垂堂,謂坐堂外邊,恐墜墮也。」   〔三〕 如淳曰:「騎,倚也。衡,樓殿邊欄楯也。」師古曰:「騎謂跨之耳,非倚也。」   〔四〕 如淳曰:「六馬之疾若飛也。」   上幸上林,皇后、慎夫人從。其在禁中,常同坐。〔一〕及坐,郎署長布席,盎引卻慎夫人坐。〔二〕慎夫人怒,不肯坐。上亦怒,起。盎因前說曰:「臣聞尊卑有序則上下和,今陛下既以立后,慎夫人乃妾,妾主豈可以同坐哉!且陛下幸之,則厚賜之。陛下所以為慎夫人,適所以禍之也。獨不見『人豕』乎?」〔三〕於是上乃說〔四〕,入語慎夫人。慎夫人賜盎金五十斤。   〔一〕 師古曰:「同坐,謂所坐之處高下齊同,無差等也。」   〔二〕 蘇林曰:「郎署,上林中直衛之署也。」如淳曰:「盎時為中郎將,天子幸署,豫設供帳待之,故得卻慎夫人坐也。」師古曰:「卻謂退而卑之也。坐音材臥反。」   〔三〕 張晏曰:「戚夫人也。」   〔四〕 師古曰:「說讀曰悅。」   然盎亦以數直諫,不得久居中。調為隴西都尉,〔一〕仁愛士卒,士卒皆爭為死。遷齊相,徙為吳相。辭行,種謂盎曰:「吳王驕日久,國多姦,今絲欲刻治,〔三〕彼不上書告君,則利劍刺君矣。南方卑溼,絲能日飲,亡何,說王毋反而已。〔三〕如此幸得脫。」盎用種之計,吳王厚遇盎。   〔一〕 師古曰:「調,選也,音徒釣反。」   〔二〕 如淳曰:「種稱叔父字曰絲。」   〔三〕 師古曰:「無何,言更無餘事。」   盎告歸,道逢丞相申屠嘉,下車拜謁,丞相從車上謝。盎還,媿其吏,〔一〕乃之丞相舍上謁,〔二〕求見丞相。丞相良久乃見。因跪曰:「願請間。」〔三〕丞相曰:「使君所言公事,之曹與長史掾議之,吾且奏之;則私,吾不受私語。」盎即起說曰:「君為相,自度孰與陳平、絳侯?」〔四〕丞相曰:「不如。」盎曰:「善,君自謂弗如。夫陳平、絳侯輔翼高帝,定天下,為將相,而誅諸呂,存劉氏;君乃為材官蹶張,遷為隊帥,〔五〕積功至淮陽守,非有奇計攻城野戰之功。且陛下從代來,每朝,郎官者上書疏,未嘗不止輦受。其言不可用,置之;言可采,未嘗不稱善。何也?欲以致天下賢英士大夫,日聞所不聞,以益聖。〔六〕而君自閉箝天下之口,〔七〕而日益愚。夫以聖主責愚相,君受禍不久矣。」丞相乃再拜曰:「嘉鄙人,乃不知,將軍幸教。」引與入坐,為上客。   〔一〕 師古曰:「慚不見禮也。」   〔二〕 師古曰:「上謁,若今通名也。」   〔三〕 師古曰:「欲因間隙,私有所白也。」   〔四〕 師古曰:「度,計量也。與猶如也。」   〔五〕 如淳曰:「隊帥,軍中小官。」師古曰:「帥音所類反。」   〔六〕 師古曰:「日日得聞異言也。」   〔七〕 師古曰:「箝,籋也,音其炎反。」   盎素不好晁錯,錯所居坐,盎輒避;盎所居坐,錯亦避:兩人未嘗同堂語。及孝景即位,晁錯為御史大夫,使吏案盎受吳王財物,抵罪,詔赦以為庶人。吳楚反聞,〔一〕錯謂丞史曰:〔二〕「爰盎多受吳王金錢,專為蔽匿,言不反。今果反,欲請治盎,宜知其計謀。」丞史曰:「事未發,治之有絕。〔三〕今兵西向,治之何益!且盎不宜有謀。」〔四〕錯猶與未決。〔五〕人有告盎,盎恐,夜見竇嬰,為言吳所以反,願(致)〔至〕前,口對狀。〔六〕嬰入言,上乃召盎。盎入見,竟言吳所以反,獨急斬錯以謝吳,吳可罷。上拜盎為泰常,竇嬰為大將軍。兩人素相善。是時,諸陵長安中賢大夫爭附兩人,車騎者日數百乘。   〔一〕 師古曰:「聞,聞於天子。」   〔二〕 如淳曰:「百官表御史大夫有兩丞。丞史,丞及史也。」   〔三〕 如淳曰:「事未發之時,治之乃有所絕也。」   〔四〕 如淳曰:「盎大臣,不宜有姦謀。」   〔五〕 師古曰:「與讀曰豫。」   〔六〕 師古曰:「至天子之前也。」   及晁錯已誅,盎以泰常使吳。吳王欲使將,不肯。欲殺之,使一都尉以五百人圍守盎軍中。初,盎為吳相時,從史盜私盎侍兒。〔一〕盎知之,弗泄,遇之如故。人有告從史,「君知女與侍者通」,乃亡去。盎驅自追之,〔二〕遂以侍者賜之,復為從史。及盎使吳見守,從史適在守盎校為司馬,〔三〕乃悉以其裝齎買二石醇醪,〔四〕會天寒,士卒飢渴,飲醉西南陬卒,卒皆臥。〔五〕司馬夜引盎起,曰:「君可以去矣,吳王期旦日斬君。」盎弗信,曰:「何為者?」司馬曰:「臣故為君從史盜侍兒者也。」盎乃驚,謝曰:「公幸有親,〔六〕吾不足絫公。」〔七〕司馬曰:「君弟去,〔八〕臣亦且亡,辟吾親,〔九〕君何患!」乃以刀決帳,道從醉卒直出。〔一0〕司馬與分背。〔一一〕盎解節旄懷之,〔一二〕屐步行七十里,〔一三〕明,見梁騎,馳去,遂歸報。〔一四〕   〔一〕 文穎曰:「婢也。」   〔二〕 師古曰:「驅馳而追,言疾速。」   〔三〕 師古曰:「為校中之司馬,所領士卒,正當守盎。」   〔四〕 師古曰:「裝齎,謂所齎衣物自隨者也。醇者不雜,言其醲也。醪,汁滓合之酒也,音牢。」   〔五〕 師古曰:「陬,隅也。飲音於禁反。陬音子侯反,又音鄒。」   〔六〕 文穎曰:「言汝有親老。」   〔七〕 師古曰:「絫,古累字也,音力瑞反。」   〔八〕 師古曰:「弟,但也。」   〔九〕 如淳曰:「藏匿吾親,不使遇害也。」晉灼曰:「辟音避。」   〔一0〕師古曰:「於醉卒之處決帳而開,令通道得亡也。」   〔一一〕師古曰:「一時各去也。」   〔一二〕如淳曰:「不欲令人見。」   〔一三〕如淳曰:「著屐步行而逃亡。」   〔一四〕文穎曰:「梁騎將擊吳楚者也。」師古曰:「遇梁軍之騎,遂因得脫,歸報天子。」   吳楚已破,上更以元王子平陸侯禮為楚王,以盎為楚相。嘗上書,不用。盎病免家居,與閭里浮湛,相隨行鬥雞走狗。〔一〕雒陽劇孟嘗過盎,盎善待之。安陵富人有謂盎曰:「吾聞劇孟博徒,〔二〕將軍何自通之?」盎曰:「劇孟雖博徒,然母死,客送喪車千餘乘,此亦有過人者。且緩急人所有。〔三〕夫一旦叩門,不以親為解〔四〕,不以在亡為辭,〔五〕天下所望者,獨季心、劇孟。〔六〕今公陽從數騎,〔七〕一旦有緩急,寧足恃乎!」遂罵富人,弗與通。諸公聞之,皆多盎。〔八〕   〔一〕 師古曰:「湛讀曰沉。」   〔二〕 服虔曰:「博戲之徒也。」   〔三〕 師古曰:「凡人在生,不能無緩急之事。」   〔四〕 張晏曰:「不語云親不聽也。」臣瓚曰:「凡人之於赴難濟厄,多以有父母為解,而孟兼行之。」師古曰:「瓚說是也。解者,若今言分疏矣。」   〔五〕 師古曰:「或實在家,而辭云不在。」   〔六〕 文穎曰:「心,季布弟也。」   〔七〕 鄧展曰:「陽,外也。」晉灼曰:「陽猶常也。」師古曰:「鄧說是也。」   〔八〕 師古曰:「多猶重。」   盎雖居家,景帝時時使人問籌策。梁王欲求為嗣,盎進說,其後語塞。〔一〕梁王以此怨盎,使人刺盎。刺者至關中,問盎,稱之皆不容口。〔二〕乃見盎曰:「臣受梁王金刺君,君長者,不忍刺君。然後刺者十餘曹,〔三〕備之!」盎心不樂,家多怪,乃之棓生所問占。〔四〕還,梁刺客後曹果遮刺殺盎安陵郭門外。   〔一〕 師古曰:「塞,不行也。」   〔二〕 師古曰:「稱美其德,口不能容也。」   〔三〕 如淳曰:「曹,輩也。」   〔四〕 蘇林曰:「音桮。」文穎曰:「音陪,秦時賢士善術者也。」師古曰:「蘇音文說是。」   晁錯,潁川人也。〔一〕學申商刑名於軹張恢生所,〔二〕與雒陽宋孟及劉帶同師。以文學為太常掌故。〔三〕   〔一〕 晉灼曰:「音厝置之厝。」師古曰:「據申屠嘉傳序云『責通請錯,匪躬之故』,以韻而言,晉音是也。潘岳西征賦乃讀為錯雜之錯,不可依也。」   〔二〕 師古曰:「軹縣之儒生姓張名恢,錯從之受申商法也。」   〔三〕 應劭曰:「掌故,六百石吏,主故事。」   錯為人峭直刻深。〔一〕孝文時,天下亡治尚書者,獨聞齊有伏生,故秦博士,治尚書,年九十餘,老不可徵。乃詔太常,使人受之。太常遣錯受尚書伏生所,還,因上書稱說。〔二〕詔以為太子舍人,門大夫,〔三〕遷博士。又上書言:「人主所以尊顯功名揚於萬世之後者,以知術數也。〔四〕故人主知所以臨制臣下而治其眾,則群臣畏服矣;知所以聽言受事,則不欺蔽矣;知所以安利萬民,則海內必從矣;知所以忠孝事上,則臣子之行備矣:此四者,臣竊為皇太子急之。人臣之議或曰皇太子亡以知事為也,〔五〕臣之愚,誠以為不然。竊觀上世之君,不能奉其宗廟而劫殺於其臣者,皆不知術數者也。(皇太子所讀書多矣,而未深知術數者也。)皇太子所讀書多矣,而未深知術數者,不問書說也。〔六〕夫多誦而不知其說,所謂勞苦而不為功。臣竊觀皇太子材智高奇,馭射伎藝過人絕遠,然於術數未有所守者,以陛下為心也。〔七〕竊願陛下幸擇聖人之術可用今世者,以賜皇太子,因時使太子陳明於前。唯陛下裁察。」上善之,於是拜錯為太子家令。〔八〕以其辯得幸太子,太子家號曰「智囊」〔九〕。   〔一〕 師古曰:「峭字與峭同。峭謂峻陿也,音千笑反。」   〔二〕 師古曰:「稱師法而說其義。」   〔三〕 師古曰:「初為舍人,又為門大夫。」   〔四〕 張晏曰:「術數,刑名之書也。」臣瓚曰:「術數謂法制,治國之術也。」師古曰:「瓚說是也。公孫弘云『擅生殺之力,通壅塞之途,權輕重之數,論得失之道,使遠近情偽必見於上,謂之術。』此與錯所言同耳。」   〔五〕 師古曰:「言何用知事。」   〔六〕 師古曰:「說謂所說之義也。」   〔七〕 張晏曰:「若伯魚須仲尼教,乃讀詩書也。」   〔八〕 臣瓚曰:「茂陵中書太子家令秩八百石。」   〔九〕 師古曰:「言其一身所有皆是智算,若囊橐之盛物也。」   是時匈奴彊,數寇邊,上發兵以禦之。錯上言兵事,曰:   臣聞漢興以來,胡虜數入邊地,小入則小利,大入則大利;高后時再入隴西,攻城屠邑,敺略畜產;〔一〕其後復入隴西,殺吏卒,大寇盜。竊聞戰勝之威,民氣百倍;〔二〕敗兵之卒,沒世不復。〔三〕自高后以來,隴西三困於匈奴矣,民氣破傷,亡有勝意。今茲隴西之吏,賴社稷之神靈,奉陛下之明詔,和輯士卒,底厲其節,〔四〕起破傷之民以當乘勝之匈奴,用少擊眾,殺一王,敗其眾而(法曰)大有利。非隴西之民有勇怯,乃將吏之制巧拙異也。故兵法曰:「有必勝之將,無必勝之民。」繇此觀之,〔五〕安邊境,立功名,在於良將,不可不擇也。   〔一〕 師古曰:「敺與驅同。」   〔二〕 師古曰:「益奮厲也。」   〔三〕 師古曰:「永挫折也。」   〔四〕 師古曰:「輯與集同。底與砥同。」   〔五〕 師古曰:「繇讀與由同。」   臣又聞用兵,臨戰合刃之急者三:〔一〕一曰得地形,二曰卒服習,三曰器用利。兵法曰:丈五之溝,漸車之水,〔二〕山林積石,經川丘阜,〔三〕屮木所在,〔四〕此步兵之地也,車騎二不當一。土山丘陵,曼衍相屬,〔五〕平原廣野,此車騎之地,步兵十不當一。平陵相遠,川谷居間,〔六〕仰高臨下,此弓弩之地也,短兵百不當一。兩陳相近,平地淺(草)〔屮〕,可前可後,此長戟之地也,劍楯三不當一。(雚)〔萑〕葦竹蕭,〔七〕屮木蒙蘢,支葉茂接,〔八〕此矛鋋之地也,〔九〕長戟二不當一。曲道相伏,險阨相薄,此劍楯之地也,弓弩三不當一。士不選練,卒不服習,起居不精,動靜不集,〔一0〕趨利弗及,避難不畢,前擊後解,與金鼓之(音)〔指〕相失,〔一一〕此不習勒卒之過也,百不當十。兵不完利,與空手同;甲不堅密,與袒裼同;〔一二〕弩不可以及遠,與短兵同;射不能中,與亡矢同;中不能入,與亡鏃同:〔一三〕此將不省兵之禍也,〔一四〕五不當一。故兵法曰:器械不利,以其卒予敵也;卒不可用,以其將予敵也;將不知兵,以其主予敵也;君不擇將,以其國予敵也。四者,(國)〔兵〕之至要也。   〔一〕 師古曰:「合刃,謂交兵。」   〔二〕 師古曰:「漸讀曰瀸,謂浸也,音子廉反。」   〔三〕 師古曰:「經川,常流之水也。大陸曰阜。」   〔四〕 師古曰:「屮,古草字。」   〔五〕 師古曰:「曼衍,猶聯延也。屬,續也。衍音弋戰反。屬音之欲反。」   〔六〕 師古曰:「遠,離也。」   〔七〕 師古曰:「(雚亂)〔萑,薍〕也。葦,葭也。蕭,蒿也。萑音完。」   〔八〕 師古曰:「蒙蘢,覆蔽之貌也。蘢音來東反。」   〔九〕 師古曰:「鋋,鐵把短矛也,音上延反。」   〔一0〕師古曰:「集,齊也。」   〔一一〕師古曰:「金,金鉦也。鼓所以進眾,金所以止眾也。」   〔一二〕應劭曰:「袒裼,肉袒也。」師古曰:「裼音錫。」   〔一三〕師古曰:「鏃,矢鋒也,音子木反。」   〔一四〕師古曰:「省,視也。」   臣又聞小大異形,彊弱異勢,險易異備。〔一〕夫卑身以事彊,小國之形也;合小以攻大,敵國之形也;〔二〕以蠻夷攻蠻夷,中國之形也。〔三〕今匈奴地形技藝與中國異。上下山阪,出入溪澗,中國之馬弗與也;〔四〕險道傾仄,且馳且射,〔五〕中國之騎弗與也;風雨罷勞,飢渴不困,〔六〕中國之人弗與也:此匈奴之長技也。若夫平原易地,輕車突騎,〔七〕則匈奴之眾易撓亂也;〔八〕勁弩長戟,射疏及遠,〔九〕則匈奴之弓弗能格也;堅甲利刃,長短相雜,遊弩往來,什伍俱前,〔一0〕則匈奴之兵弗能當也;材官騶發,矢道同的,〔一一〕則匈奴之革笥木薦弗能支也;〔一二〕下馬地鬥,劍戟相接,去就相薄,〔一三〕則匈奴之足弗能給也:〔一四〕此中國之長技也。以此觀之,匈奴之長技三,中國之長技五。陛下又興數十萬之眾,以誅數萬之匈奴,眾寡之計,以一擊十之術也。   〔一〕 師古曰:「易,平也,音弋豉反。」   〔二〕 師古曰:「彼我力均,不能相勝,則須連結外援共制之也。」   〔三〕 師古曰:「不煩華夏之兵,使其同類自相攻擊也。」   〔四〕 師古曰:「與猶如。」   〔五〕 師古曰:「仄,古側字。」   〔六〕 師古曰:「罷讀曰疲。」   〔七〕 師古曰:「易亦平也。突騎,言其驍銳可用衝突敵人也。」   〔八〕 師古曰:「撓,攪也,音火高反,其字從手。一曰,橈,曲也,弱也,音女教反,其字從木。」   〔九〕 師古曰:「疏亦闊遠也。」   〔一0〕師古曰:「五人為伍,二伍為什。」   〔一一〕蘇林曰:「騶音馬驟之驟。」如淳曰:「騶,矢也。處平易之地可以矢相射也。」臣瓚曰:「材官,騎射之官也。射者騶發,其用矢者同中一的,言其工妙也。」師古曰:「騶謂矢之善者也。春秋左氏傳作菆字,其音同耳。材官,有材力者。騶發,發騶矢以射也。手工矢善,故中則同的。的謂所射之準臬也。蘇音失之矣。臬音牛列反,即謂橛也。」   〔一二〕孟康曰:「革笥,以皮作如鎧者被之。木薦,以木板作如楯。一曰,革笥若楯,木薦之以當人心也。」師古曰:「一說非也。笥音息嗣反。」   〔一三〕師古曰:「薄,迫也。」   〔一四〕師古曰:「給謂相連及。」   雖然,兵,凶器;戰,危事也。以大為小,以彊為弱,在俛卬之間耳。〔一〕夫以人之死爭勝,跌而不振,〔二〕則悔之亡及也。帝王之道,出於萬全。今降胡義渠蠻夷之屬來歸誼者,其眾數千,飲食長技與匈奴同,可賜之堅甲絮衣,勁弓利矢,益以邊郡之良騎。令明將能知其習俗和輯其心者,〔三〕以陛下之明約將之。即有險阻,以此當之;平地通道,則以輕車材官制之。兩軍相為表裏,各用其長技,衡加之以眾,〔四〕此萬全之術也。   〔一〕 師古曰:「言不知其術,則雖大必小,雖強必弱也。俛亦俯字。卬讀曰仰。」   〔二〕 服虔曰:「蹉跌不可復起也。」師古曰:「跌,足失據也。跌音徒結反。」   〔三〕 師古曰:「輯與集同也。」   〔四〕 張晏曰:「衡音橫。」師古曰:「衡即橫耳,無勞借音。」   傳曰:「狂夫之言,而明主擇焉。」臣錯愚陋,昧死上狂言,唯陛下財擇。〔一〕   〔一〕 師古曰:「財與裁同也。」   文帝嘉之,乃賜錯璽書寵答焉,曰:「皇帝問太子家令:上書言兵體三章,聞之。〔一〕書言『狂夫之言,而明主擇焉』。今則不然。言者不狂,而擇者不明,國之大患,故在於此。使夫不明擇於不狂,是以萬聽而萬不當也。」   〔一〕 李奇曰:「三者,得地形,卒服習,器用利。」   錯復言守邊備塞,勸農力本,當世急務二事,曰:   臣聞秦時北攻胡貉,築塞河上,〔一〕南攻楊粵,〔二〕置戍卒焉。其起兵而攻胡、粵者,非以衛邊地而救民死也,貪戾而欲廣大也,故功未立而天下亂。且夫起兵而不知其勢,戰則為人禽,屯則卒積死。夫胡貉之地,積陰之處也,木皮三寸,冰厚六尺,〔三〕食肉而飲酪,其人密理,鳥獸毳毛,〔四〕其性能寒。〔五〕楊粵之地少陰多陽,其人疏理,鳥獸希毛,其性能暑。秦之戍卒不能其水土,戍者死於邊,輸者僨於道。〔六〕秦民見行,如往棄市,因以謫發之,名曰「謫戍」。先發吏有謫及贅婿、賈人,後以嘗有市籍者,又後以大父母、父母嘗有市籍者,後入閭,取其左。〔七〕發之不順,行者深怨,有背畔之心。凡民守戰至死而不降北者,以計為之也。〔八〕故戰勝守固則有拜爵之賞,攻城屠邑則得其財鹵以富家室,故能使其眾蒙矢石,赴湯火,〔九〕視死如生。今秦之發卒也,有萬死之害,而亡銖兩之報,死事之後不得一算之復,〔一0〕天下明知禍烈及己也。〔一一〕陳勝行戍,至於大澤,為天下先倡,〔一二〕天下從之如流水者,秦以威劫而行之之敝也。   〔一〕 師古曰:「貉音莫客反。」   〔二〕 張晏曰:「楊州之南越也。」   〔三〕 文穎曰:「土地寒故也。」   〔四〕 師古曰:「密理,謂其肌肉也。毳,細毛也。」   〔五〕 師古曰:「能讀曰耐。此下能暑亦同。」   〔六〕 服虔曰:「僨,仆也。」如淳曰:「僨音奮。」   〔七〕 孟康曰:「秦時復除者居閭之左,後發役不供,復役之也。或云直先發取其左也。」師古曰:「閭,里門也。居閭之左者,一切皆發之,非謂復除也。解在食貨志。」   〔八〕 師古曰:「北謂敗退。」   〔九〕 師古曰:「蒙,冒犯也。」   〔一0〕師古曰:「復,復除也,音方目反。」   〔一一〕師古曰:「猛火曰烈,取以喻耳。」   〔一二〕師古曰:「倡讀曰唱。」   胡人衣食之業不著於地,〔一〕其勢易以擾亂邊竟。〔二〕何以明之?胡人食肉飲酪,衣皮毛,非有城郭田宅之歸居,如飛鳥走獸於廣野,〔三〕美草甘水則止,草盡水竭則移。以是觀之,往來轉徙,時至時去,此胡人之生業,而中國之所以離南畝也。〔四〕今使胡人數處轉牧行獵於塞下,或當燕代,或當上郡、北地、隴西,以候備塞之卒,卒少則入。陛下不救,則邊民絕望而有降敵之心;救之,少發則不足,多發,遠縣纔至,則胡又已去。〔五〕聚而不罷,為費甚大;罷之,則胡復入。如此連年,則中國貧苦而民不安矣。   〔一〕 師古曰:「著音直略反。」   〔二〕 師古曰:「竟讀曰境。」   〔三〕 師古曰:「壄,古野字。」   〔四〕 師古曰:「畮,古畝字也。南畝,耕種之處也。」   〔五〕 李奇曰:「纔音裁。」師古曰:「纔,淺也,猶言僅至也。他皆類此。」   陛下幸憂邊境,遣將吏發卒以治塞,甚大惠也。然令遠方之卒守塞,一歲而更,〔一〕不知胡人之能,不如選常居者,家室田作,且以備之。以便為之高城深塹,具藺石,布渠答,〔二〕復為一城其內,城間百五十步。要害之處,通川之道,調立城邑,毋下千家,〔三〕為中周虎落。〔四〕先為室屋,具田器,乃募罪人及免徒復作令居之;〔五〕不足,募以丁奴婢贖罪及輸奴婢欲以拜爵者;不足,乃募民之欲往者。皆賜高爵,復其家。〔六〕予冬夏衣,廩食,能自給而止。〔七〕郡縣之民得買其爵,以自增至卿。〔八〕其亡夫若妻者,縣官買予之。人情非有匹敵,不能久安其處。塞下之民,祿利不厚,不可使久居危難之地。胡人入驅而能止其所驅者,以其半予之,〔九〕縣官為贖其民。〔一0〕如是,則邑里相救助,赴胡不避死。非以德上也,〔一一〕欲全親戚而利其財也。此與東方之(戎)〔戍〕卒不習地勢而心畏胡者,功相萬也。〔一二〕以陛下之時,徙民實邊,使遠方無屯戍之事,塞下之民父子相保,亡係虜之患,利施後世,名稱聖明,其與秦之行怨民,相去遠矣。〔一三〕   〔一〕 師古曰:「更謂易代也,音庚,又讀如本字。」   〔二〕 服虔曰:「藺石,可投人石也。」蘇林曰:「渠答,鐵疾藜也。」如淳曰:「藺石,城上雷石也。墨子曰:『城上二步一渠,立程長三尺,冠長十尺,臂長六尺;二步一答,廣九尺,袤十二尺。』」師古曰:「藺石,如說是也。渠答,蘇說是也。雷音來內反。」   〔三〕 師古曰:「調謂算度之也。總計城邑之中令有千家以上也。調音徒釣反。」   〔四〕 鄭氏曰:「虎落者,外蕃也,若今時竹虎也。」蘇林曰:「作虎落於塞要下,以沙布其表,旦視其跡,以知匈奴來入,一名天田。」師古曰:「蘇說非也。虎落者,以竹篾相連遮落之也。」   〔五〕 張晏曰:「募民有罪自首,除罪定輸作者也,復作如徒也。」臣瓚曰:「募有罪者及罪人遇赦復作竟其日月者,今皆除其罰,令居之也。」師古曰:「瓚說是也。復音扶目反。」   〔六〕 師古曰:「復音方目反。」   〔七〕 師古曰:「初徙之時,縣官且廩給其衣食,於後能自供贍乃止也。」   〔八〕 孟康曰:「食貨志所謂樂卿者也,朝位從卿而無職也。」師古曰:「孟說非也。樂卿武帝所置耳,錯之上書未得豫言之也。然二十等爵內無有卿名,蓋謂其等級同列卿者也。」   〔九〕 孟康曰:「謂胡人入為寇,驅收中國,能奪得之者,以半與之。」師古曰:「孟說非也。言胡人入為寇,驅略漢人及畜產,而它人能止得其所驅者,令其本主以半賞之。」   〔一0〕張晏曰:「得漢人,官為贖也。」師古曰:「此承上句之言,謂官為備價贖之耳。張說非也。」   〔一一〕師古曰:「言非以此事欲立德義於主上也。」   〔一二〕如淳曰:「東方諸郡民不習戰鬥當戍邊者也。」   〔一三〕師古曰:「言發怨恨之人使行戍役也。」   上從其言,募民徙塞下。錯復言:   陛下幸募民相徙以實塞下,使屯戍之事益省,輸將之費益寡,〔一〕甚大惠也。下吏誠能稱厚惠,奉明法,〔二〕存卹所徙之老弱,善遇其壯士,和輯其心而勿侵刻,〔三〕使先至者安樂而不思故鄉,則貧民相募而勸往矣。臣聞古之徙遠方以實廣虛也,〔四〕相其陰陽之和,嘗其水泉之味,審其土地之宜,觀其屮木之饒,然後營邑立城,製里割宅,通田作之道,正阡陌之界,先為築室,家有一堂二內,門戶之閉,〔五〕置器物焉,民至有所居,作有所用,此民所以輕去故鄉而勸之新(色)〔邑〕也。〔六〕為置醫巫,以救疾病,以脩祭祀,男女有昏,〔七〕生死相卹,墳墓相從,種樹畜長,〔八〕室屋完安,此所以使民樂其處而有長居之心也。   〔一〕 如淳曰:「將,送也。或曰,將,資也。」   〔二〕 師古曰:「稱,副也。」   〔三〕 師古曰:「輯與集同。」   〔四〕 師古曰:「所以充實寬廣空虛之地。」   〔五〕 張晏曰:「二內,二房也。」   〔六〕 師古曰:「之,往也。」   〔七〕 師古曰:「昏謂婚姻配合也。」   〔八〕 張晏曰:「畜長,六畜也。」師古曰:「種樹謂桑果之屬。長音竹兩反。」   臣又聞古之制邊縣以備敵也,使五家為伍,伍有長;十長一里,里有假士;四里一連,連有假五百;〔一〕十連一邑,邑有假候:皆擇其邑之賢材有護,〔二〕習地形知民心者,居則習民於射法,出則教民於應敵。故卒伍成於內,則軍正定於外。服習以成,勿令遷徙,〔三〕幼則同游,長則共事。夜戰聲相知,則足以相救;晝戰目相見,則足以相識;驩愛之心,足以相死。如此而勸以厚賞,威以重罰,則前死不還踵矣。〔四〕所徙之民非壯有材力,但費衣糧,不可用也;雖有材力,不得良吏,猶亡功也。   〔一〕 服虔曰:「假音假借之假。五百,帥名也。」師古曰:「假,大也,音工雅反。」   〔二〕 師古曰:「有保護之能者也。今流俗書本護字作讓,妄改之耳。」   〔三〕 師古曰:「各守其業也。」   〔四〕 師古曰:「還讀曰旋。旋踵,回旋其足也。」   陛下絕匈奴不與和親,臣竊意其冬來南也,〔一〕壹大治,則終身創矣。〔二〕欲立威者,始於折膠,〔三〕來而不能困,使得氣去,〔四〕後未易服也。愚臣亡識,唯陛下財察。   〔一〕 師古曰:「意,疑之也。」   〔二〕 師古曰:「創,懲艾也,音初亮反。」   〔三〕 蘇林曰:「秋氣至,膠可折,弓弩可用,匈奴常以為候而出(車)〔軍〕。」   〔四〕 師古曰:「使之得勝,逞志氣而去。」   後詔有司舉賢良文學士,錯在選中。上親策詔之,曰:   惟十有五年九月壬子,皇帝曰:昔者大禹勤求賢士,施及方外,〔一〕四極之內,舟車所至,人跡所及,靡不聞命,以輔其不逮;〔二〕近者獻其明,遠者通厥聰,比善戮力,以翼天子。〔三〕是以大禹能亡失德,夏以長楙。〔四〕高皇帝親除大害,去亂從,〔五〕並建豪英,以為官師,〔六〕為諫爭,輔天子之闕,而翼戴漢宗也。賴天之靈,宗廟之福,方內以安,澤及四夷。今朕獲執天子之正,以承宗廟之祀,朕既不德,又不敏,明弗能燭,而智不能治,此大夫之所著聞也。故詔有司、諸侯王、三公、九卿及主郡吏,〔七〕各帥其志,以選賢良明於國家之大體,通於人事之終始,及能直言極諫者,各有人數,將以匡朕之不逮。二三大夫之行當此三道,〔八〕朕甚嘉之,故登大夫于朝,親諭朕志。〔九〕大夫其上三道之要,及永惟朕之不德,吏之不平,政之不宣,民之不寧,〔一0〕四者之闕,悉陳其志,毋有所隱。上以薦先帝之宗廟,下以興愚民之休利,著之于篇,〔一一〕朕親覽焉,觀大夫所以佐朕,至與不至。書之,周之密之,重之閉之。〔一二〕興自朕躬,〔一三〕大夫其正論,毋枉執事。〔一四〕烏虖,戒之!〔一五〕二三大夫其帥志毋怠!   〔一〕 師古曰:「施,延也,音弋豉反。」   〔二〕 師古曰:「意所不及者,取其言以自輔也。」   〔三〕 師古曰:「比,和也。翼,助也。比音頻寐反。」   〔四〕 師古曰:「楙,美也。」   〔五〕 師古曰:「從音子容反。亂從,謂禍亂之蹤跡也。一曰,亂謂作亂者,從謂合從者,若六國時為從者也。今書本從下或有順字,或有治字,皆非也,後人妄加之也。」   〔六〕 師古曰:「師,長也,各為一官之長也。字或作帥,音所類反。」   〔七〕 師古曰:「主郡吏,謂郡守也。」   〔八〕 張晏曰:「三道,國體、人事、直言也。」師古曰:「二三大夫,總謂當時受策者,非止錯一人焉。」   〔九〕 師古曰:「諭,告也。」   〔一0〕師古曰:「永猶深也。惟,思也。」   〔一一〕師古曰:「休,美也。篇謂簡也。」   〔一二〕師古曰:「重音直龍反。」   〔一三〕師古曰:「言朕自發視之。」   〔一四〕張晏曰:「毋為有司枉橈也。」   〔一五〕師古曰:「虖讀曰呼。」   錯對曰:   平陽侯臣窋、〔一〕汝陰侯臣灶、〔二〕潁陰侯臣何、〔三〕廷尉臣宜昌、隴西太守臣昆邪〔四〕所選賢良太子家令臣錯〔五〕昧死再拜言:臣竊聞古之賢主莫不求賢以為輔翼,故黃帝得力牧而為五帝〔先〕,〔六〕大禹得咎繇而為三王祖,齊桓得筦子而為五伯長。〔七〕今陛下講于大禹及高皇帝之建豪英也,〔八〕退託於不明,以求賢良,〔九〕讓之至也。臣竊觀上世之傳,〔一0〕若高皇帝之建功業,陛下之德厚而得賢佐,皆有司之所覽,刻於玉版,藏於金匱,歷之春秋,紀之後世,為帝者祖宗,與天地相終。今臣窋等乃以臣錯充賦,〔一一〕甚不稱明詔求賢之意。臣錯屮茅臣,亡識知,昧死上愚對,曰:   〔一〕 孟康曰:「曹窋,參子也。」   〔二〕 如淳曰:「夏侯嬰子也。」   〔三〕 文穎曰:「灌嬰子。」   〔四〕 服虔曰:「公孫昆邪也。」師古曰:「昆讀曰混,音下昆反。」   〔五〕 師古曰:「詔列侯九卿及郡守舉賢良,故錯為窋等所舉。」   〔六〕 服虔曰:「力牧,黃帝之佐也。」   〔七〕 師古曰:「筦字與管同。伯讀曰霸。」   〔八〕 臣瓚曰:「講謂講議也。」   〔九〕 師古曰:「自託不明,是謙退。」   〔一0〕師古曰:「謂史傳。」   〔一一〕〔如淳〕曰:「猶言備數也。」臣瓚曰:「充賦,此錯之謙也,云如賦調也。」   詔策曰「明於國家大體」,愚臣竊以古之五帝明之。臣聞五帝神聖,其臣莫能及,故自親事,〔一〕處于法宮之中,明堂之上;〔二〕動靜上配天,下順地,中得人。故眾生之類亡不覆也,根著之徒亡不載也;〔三〕燭以光明,亡偏異也;〔四〕德上及飛鳥,下至水蟲草木諸產,皆被其澤。〔五〕然後陰陽調,四時節,日月光,風雨時,膏露降,〔六〕五穀孰,祅孽滅,賊氣息,民不疾疫,河出圖,洛出書,神龍至,鳳鳥翔,德澤滿天下,靈光施四海。此謂配天地,治國大體之功也。   〔一〕 師古曰:「親理萬機之務。」   〔二〕 如淳曰:「法宮,路寢正殿也。」   〔三〕 師古曰:「有根著地者皆載之也。著音直略反。」   〔四〕 師古曰:「燭,照也。」   〔五〕 師古曰:「被音皮義反。」   〔六〕 師古曰:「甘露凝如膏。」   詔策曰「通於人事終始」,愚臣竊以古之三王明之。臣聞三王臣主俱賢,故合謀相輔,計安天下,莫不本於人情。人情莫不欲壽,三王生而不傷也;人情莫不欲富,三王厚而不困也;人情莫不欲安,三王扶而不危也;人情莫不欲逸,三王節其力而不盡也。其為法令也,合於人情而後行之;其動眾使民也,本於人事然後為之。取人以己,內恕及人。〔一〕情之所惡,不以彊人;情之所欲,不以禁民。是以天下樂其政,歸其德,望之若父母,從之若流水;百姓和親,國家安寧,名位不失,施及後世。〔二〕此明於人情終始之功也。   〔一〕 師古曰:「以己之心揆之於人也。」   〔二〕 師古曰:「施,延也,音弋豉反。」   詔策曰「直言極諫」,愚臣竊以五伯之臣明之。〔一〕臣聞五伯不及其臣,故屬之以國,任之以事。〔二〕五伯之佐之為人臣也,察身而不敢誣,〔三〕奉法令不容私,盡心力不敢矜,〔四〕遭患難不避死,見賢不居其上,受祿不過其量,不以亡能居尊顯之位。自行若此,可謂方正之士矣。其立法也,非以苦民傷眾而為之機陷也,〔五〕以之興利除害,尊主安民而救暴亂也。其行賞也,非虛取民財妄予人也,以勸天下之忠孝而明其功也。故功多者賞厚,功少者賞薄。如此,斂民財以顧其功,〔六〕而民不恨者,知與而安己也。其行罰也,非以忿怒妄誅而從暴心也,〔七〕以禁天下不忠不孝而害國者也。故罪大者罰重,罪小者罰輕。如此,民雖伏罪至死而不怨者,知罪罰之至,自取之也。立法若此,可謂平正之吏矣。法之逆者,請而更之,不以傷民;〔八〕主行之暴者,逆而復之,不以傷國。〔九〕救主之失,補主之過,揚主之美,明主之功,使主內亡邪辟之行,外亡騫汙之名。〔一0〕事君若此,可謂直言極諫之士矣。此五伯之所以德匡天下,威正諸侯,功業甚美,名聲章明。舉天下之賢主,五伯與焉,〔一一〕此身不及其臣而使得直言極諫補其不逮之功也。今陛下人民之眾,威武之重,德惠之厚,令行禁止之勢,萬萬於五伯,而賜愚臣策曰「匡朕之不逮」,愚臣何足以識陛下之高明而奉承之!   〔一〕 師古曰:「伯讀曰霸。」   〔二〕 師古曰:「屬,委也,音之欲反。」   〔三〕 師古曰:「各察己之材用,不敢踰越而誣上。」   〔四〕 師古曰:「矜謂自伐也。」   〔五〕 孟康曰:「機,發也。陷,穽也。」   〔六〕 師古曰:「顧,讎也,若今言雇賃也。」   〔七〕 師古曰:「從讀曰縱。」   〔八〕 師古曰:「更,改也。」   〔九〕 師古曰:「謂逆主意而反還之,不令施行,致傷國也。復音扶目反。」   〔一0〕師古曰:「辟讀曰僻。騫,損也。汙,辱也。」   〔一一〕 師古曰:「與讀曰豫。」   詔策曰「吏之不平,政之不宣,民之不寧」,愚臣竊以秦事明之。臣聞秦始并天下之時,其主不及三王,而臣不及其佐,〔一〕然功力不遲者,何也?地形便,山川利,財用足,民利戰。其所與並者六國,六國者,臣主皆不肖,謀不輯,〔二〕民不用,故當此之時,秦最富彊。夫國富彊而鄰國亂者,帝王之資也,故秦能兼六國,立為天子。當此之時,三王之功不能進焉。〔三〕及其末塗之衰也,任不肖而信讒賊;宮室過度,耆慾亡極,〔四〕民力罷盡,賦斂不節;〔五〕矜奮自賢,群臣恐諛,〔六〕驕溢縱恣,不顧患禍;妄賞以隨(善)〔喜〕意,妄誅以快怒心,法令煩憯,〔七〕刑罰暴酷,輕絕人命,身自射殺;天下寒心,莫安其處。姦邪之吏,乘其亂法,以成其威,獄官主斷,生殺自恣。上下瓦解,各自為制。秦始亂之時,吏之所先侵者,貧人賤民也;至其中節,所侵者富人吏家也;及其末塗,所侵者宗室大臣也。是故親疏皆危,外內咸怨,離散逋逃,人有走心。陳勝先倡,天下大潰,〔八〕絕祀亡世,為異姓福。此吏不平,政不宣,民不寧之禍也。今陛下配天象地,覆露萬民,〔九〕絕秦之跡,除其亂法;躬親本事,廢去淫末;除苛解嬈,〔一0〕寬大愛人;肉刑不用,罪人亡帑;〔一一〕非謗不治,鑄錢者除;〔一二〕通關去塞,〔一三〕不孽諸侯;〔一四〕賓禮長老,愛卹少孤;罪人有期,〔一五〕後宮出嫁;尊賜孝悌,農民不租;〔一六〕明詔軍師,愛士大夫;求進方正,廢退姦邪;除去陰刑,〔一七〕害民者誅;憂勞百姓,列侯就都;〔一八〕親耕節用,視民不奢。〔一九〕所為天下興利除害,變法易故,以安海內者,大功數十,皆上世之所難及,陛下行之,道純德厚,元元之民幸矣。   〔一〕 師古曰:「臣亦不及三王之佐。」   〔二〕 師古曰:「輯與集同。輯,和也。」   〔三〕 師古曰:「進,前也,言不在秦之前也。」   〔四〕 師古曰:「耆讀曰嗜。」   〔五〕 師古曰:「罷讀曰疲。」   〔六〕 張晏曰:「恐機發陷禍而為諂諛以求自全也。」師古曰:「此說非也。直為恐懼而為諂諛也。恐音丘勇反。」   〔七〕 師古曰:「憯,痛也。言痛害於下。憯音千感反。」   〔八〕 師古曰:「倡讀曰唱。」   〔九〕 如淳曰:「覆,蔭也。露,膏澤也。」   〔一0〕文穎曰:「嬈,煩繞也。」師古曰:「音如紹反。」   〔一一〕師古曰:「謂除收帑相坐律。亡讀曰無。帑讀曰孥。」   〔一二〕張晏曰:「除鑄錢之律,聽民得自鑄也。」師古曰:「非讀曰誹。」   〔一三〕張晏曰:「文帝十二年,除關不用傳。」   〔一四〕應劭曰:「接之以禮,不以庶孽畜之。」如淳曰:「孽,疑也。去關禁,明無疑於諸侯。」師古曰:「應說是。」   〔一五〕張晏曰:「早決之也。」晉灼曰:「刑法志云『罪人各以輕重不亡逃,有年而免』。滿其年,免為庶人也。」師古曰:「晉說是也。」   〔一六〕張晏曰:「足用則除租也。」   〔一七〕張晏曰:「宮刑也。」   〔一八〕師古曰:「各就其國也。」   〔一九〕師古曰:「視讀曰示。」   詔策曰「永惟朕之不德」,愚臣不足以當之。   詔策曰「悉陳其志,毋有所隱」,愚臣竊以五帝之賢臣明之。臣聞五帝其臣莫能及,則自親之;三王臣主俱賢,則共憂之;五伯不及其臣,則任使之。此所以神明不遺,而聖賢不廢也,〔一〕故各當其世而立功德焉。傳曰「往者不可及,來者猶可待,〔二〕能明其世者謂之天子」,此之謂也。竊聞戰不勝者易其地,民貧窮者變其業。今以陛下神明德厚,資財不下五帝,〔三〕臨制天下,至今十有六年,民不益富,盜賊不衰,邊竟未安,〔四〕其所以然,意者陛下未之躬親,而待群臣也。今執事之臣皆天下之選已,〔五〕然莫能望陛下清光,〔六〕譬之猶五帝之佐也。陛下不自躬親,而待不望清光之臣,臣竊恐神明之遺也。〔七〕日損一日,歲亡一歲,日月益暮,盛德不及究於天下,〔八〕以傳萬世,愚臣不自度量,竊為陛下惜之。昧死上狂惑屮茅之愚,臣言唯陛下財擇。   〔一〕 師古曰:「遺,棄也。不棄神明之德,不廢聖賢之名。」   〔二〕 師古曰:「言各當其時務立功也。」   〔三〕 師古曰:「資,質也,謂天子之財質。」   〔四〕 師古曰:「竟讀曰境。」   〔五〕 師古曰:「已,語終之辭。」   〔六〕 晉灼曰:「今之臣不能望見陛下之光景所及。」   〔七〕 師古曰:「言天子虛棄神明之德。」   〔八〕 師古曰:「究,竟也。」   時賈誼已死,對策者百餘人,唯錯為高第,繇是遷中大夫。〔一〕   〔一〕 師古曰:「繇讀與由同。」   錯又言宜削諸侯事,及法令可更定者,書凡三十篇。孝文雖不盡聽,然奇其材。當是時,太子善錯計策,爰盎諸大功臣多不好錯。   景帝即位,以錯為內史。錯數請間言事,輒聽,幸傾九卿,法令多所更定。丞相申屠嘉心弗便,力未有以傷。內史府居太上廟堧中,〔一〕門東出,不便,錯乃穿門南出,鑿廟堧垣。丞相大怒,欲因此過為奏請誅錯。錯聞之,即請間為上言之。丞相奏事,因言錯擅鑿廟垣為門,請下廷尉誅。上曰:「此非廟垣,乃堧中垣,不致於法。」丞相謝。〔二〕罷朝,因怒謂長史曰:「吾當先斬以聞,乃先請,固誤。」丞相遂發病死。錯以此愈貴。   〔一〕 師古曰:「堧者,內垣之外游地也,音人緣反。」   〔二〕 師古曰:「以所奏不當天子意,故謝。」   遷為御史大夫,請諸侯之罪過,削其支郡。〔一〕奏上,上〔令〕公卿列侯宗室〔雜議〕,莫敢難,獨竇嬰爭之,繇此與錯有隙〔二〕。錯所更令三十章,〔三〕諸侯讙譁。錯父聞之,從潁川來,謂錯曰:「上初即位,公為政用事,〔四〕侵削諸侯,疏人骨肉,口讓多怨,公何為也!」〔五〕錯曰:「固也。〔六〕不如此,天子不尊,宗廟不安。」父曰:「劉氏安矣,而晁氏危,吾去公歸矣!」遂飲藥死,曰:「吾不忍見禍逮身。」   〔一〕 師古曰:「支郡,在國之四邊者也。」   〔二〕 師古曰:「繇讀與由同。」   〔三〕 師古曰:「更,改也。」   〔四〕 如淳曰:「錯為御史大夫,位三公也。」   〔五〕 師古曰:「讓,責也。」   〔六〕 師古曰:「言固當如此。」   後十餘日,吳楚七國俱反,以誅錯為名。上與錯議出軍事,錯欲令上自將兵,而身居守。會竇嬰言爰盎,詔召入見,上方與錯調兵食。〔一〕上問盎曰:「君嘗為吳相,知吳臣田祿伯為人虖?今吳楚反,於公意何如?」對曰:「不足憂也,今破矣。」上曰:「吳王即山鑄錢,煮海為鹽〔二〕,誘天下豪桀,白頭舉事,此其計不百全,豈發虖?何以言其無能為也?」盎對曰:「吳銅鹽之利則有之,安得豪桀而誘之!誠令吳得豪桀,亦且輔而為誼,不反矣。吳所誘,皆亡賴子弟,亡命鑄錢姦人,故相誘以亂。」錯曰:「盎策之善。」上問曰:「計安出?」盎對曰:「願屏左右。」上屏人,獨錯在。盎曰:「臣所言,人臣不得知。」乃屏錯。錯趨避東箱,甚恨。上卒問盎〔三〕,對曰:「吳楚相遺書,言高皇帝王子弟各有分地,〔四〕今賊臣晁錯擅適諸侯,削奪之地,〔五〕以故反名為西共誅錯,復故地而罷。方今計,獨有斬錯,發使赦吳楚七國,復其故地,則兵可毋血刃而俱罷。」於是上默然,良久曰:「顧誠何如,吾不愛一人謝天下。」〔六〕盎曰:「愚計出此,唯上孰計之。」乃拜盎為太常,密裝治行。   〔一〕 師古曰:「調謂計發之也,音徒釣反。」   〔二〕 師古曰:「即,就也。」   〔三〕 師古曰:「卒,竟也。」   〔四〕 師古曰:「分音扶問反。」   〔五〕 師古曰:「適讀曰謫。」   〔六〕 師古曰:「顧,念也。誠,實也。」   後十餘日,丞相青翟、中尉嘉、廷尉𢿛〔一〕劾奏錯曰:「吳王反逆亡道,欲危宗廟,天下所當共誅。今御史大夫錯議曰:『兵數百萬,獨屬群臣,不可信,〔二〕陛下不如自出臨兵,使錯居守。徐、僮之旁吳所未下者可以予吳。』〔三〕錯不稱陛下德信,欲疏群臣百姓,又欲以城邑予吳,亡臣子禮,大逆無道。錯當要斬,父母妻子同產無少長皆棄巿。臣請論如法。」制曰:「可。」錯殊不知。乃使中尉召錯,紿載行巿。〔四〕錯衣朝衣斬東巿。〔五〕   〔一〕 師古曰:「張𢿛也,音區。」   〔二〕 師古曰:「屬,委也,音之欲反。」   〔三〕 鄧展曰:「徐、僮,臨淮二縣也。」   〔四〕 師古曰:「誑云乘車案行巿中也。行音下更反。」   〔五〕 師古曰:「朝衣,朝服也。」   錯已死,謁者僕射鄧公為校尉,擊吳楚為將。還,上書言軍事,見上。上問曰:「道軍所來,〔一〕聞晁錯死,吳楚罷不?」鄧公曰:「吳為反數十歲矣,發怒削地,以誅錯為名,其意不在錯也。且臣恐天下之士拑口不敢復言矣。」〔二〕上曰:「何哉?」鄧公曰:「夫晁錯患諸侯彊大不可制,故請削之,以尊京師,萬世之利也。計畫始行,卒受大戮,〔三〕內杜忠臣之口,外為諸侯報仇,〔四〕臣竊為陛下不取也。」於景帝喟然長息,曰:「公言善,吾亦恨之。」乃拜鄧公為城陽中尉。   〔一〕 如淳曰:「道路從吳軍所來也。」師古曰:「道軍所來,即是從軍所來耳,無煩更說道路也。」   〔二〕 師古曰:「拑音其炎反。」   〔三〕 師古曰:「卒,竟也。」   〔四〕 師古曰:「杜,塞也。」   鄧公,成固人也,〔一〕多奇計。建元年中,上招賢良,公卿言鄧先。〔二〕鄧先時免,起家為九卿。一年,復謝病免歸。其子章,以修黃老言顯諸公間。   〔一〕 師古曰:「漢中之縣。」   〔二〕 師古曰:「鄧先,猶云鄧先生也。一曰,先者其名也。」   贊曰:爰盎雖不好學,亦善傅會,〔一〕仁心為質,引義慷慨。遭孝文初立,資適逢世。〔二〕時已變易,〔三〕及吳壹說,果於用辯,〔四〕身亦不遂。晁錯銳於為國遠慮,而不見身害。其父睹之,經於溝瀆,〔五〕亡益救敗,不如趙母指括,以全其宗。〔六〕悲夫!錯雖不終,世哀其忠。故論其施行之語著于篇。   〔一〕 張晏曰:「因宜附著合會之。」   〔二〕 張晏曰:「資,財也,適值其世,得騁其才。」   〔三〕 張晏曰:「謂景帝。」   〔四〕 師古曰:「謂殺晁錯也。」   〔五〕 師古曰:「論語稱孔子曰:『豈若匹夫匹婦之為諒也,自經於溝瀆,人莫之知。』故贊引之云。」   〔六〕 張晏曰:「趙奢卒,趙使趙括為將,其母言之趙王曰:『願王易括。』王不許。母要王:『〔括〕有罪,願不坐。』王許之。後括果敗於長平,以母前約故,卒得不坐。」 ## 漢書卷五十‧張馮汲鄭傳第二十   張釋之字季,南陽堵陽人也。〔一〕與兄仲同居,以貲為騎郎,〔二〕事文帝,十年不得調,〔三〕亡所知名。釋之曰:「久宦減仲之產,不遂。」〔四〕欲免歸。中郎將爰盎知其賢,惜其去,乃請徙釋之補謁者。釋之既朝畢,因前言便宜事。文帝曰:「卑之,毋甚高論,〔五〕令今可行也。」於是釋之言秦漢之間事,秦所以失,漢所以興者。文帝稱善,拜釋之為謁者僕射。   〔一〕師古曰:「堵音者。」   〔二〕蘇林曰:「雇錢若出穀也。」如淳曰:「漢注貲五百萬得為常侍郎。」師古曰:「如說是也。」   〔三〕師古曰:「調,選也,音徒釣反。」   〔四〕師古曰:「遂猶達。」   〔五〕師古曰:「令其議論依附時事也。」   從行,上登虎圈,〔二〕問上林尉禽獸簿,〔二〕十餘問,尉左右視,盡不能對。〔三〕虎圈嗇夫從旁代尉對上所問禽獸簿甚悉〔四〕,欲以觀其能口對嚮應亡窮者。〔五〕文帝曰:「吏不當如此邪?尉亡賴!」〔六〕詔釋之拜嗇夫為上林令。釋之前曰:「陛下以絳侯周勃何如人也?」上曰:「長者。」又復問:「東陽侯張相如何如人也?」上復曰:「長者。」釋之曰:「夫絳侯、東陽侯稱為長者,此兩人言事曾不能出口,豈效此嗇夫喋喋利口捷給哉!〔七〕且秦以任刀筆之吏,爭以亟疾苛察相高,〔八〕其敝徒文具,亡惻隱之實〔九〕。以故不聞其過,陵夷至於二世,天下土崩。〔一0〕今陛下以嗇夫口辯而超遷之,臣恐天下隨風靡,爭口辯,亡其實。且下之化上,疾於景嚮,舉錯不可不察也。」〔一一〕文帝曰:「善。」乃止不拜嗇夫。   〔一〕 師古曰:「圈,養獸之所也,音求遠反。」   〔二〕 師古曰:「簿謂簿書也,音步戶反。」   〔三〕 師古曰:「視其屬官,皆不能對也。」   〔四〕 師古曰:「悉謂詳盡也。」   〔五〕 師古曰:「觀猶示也。嚮讀曰(嚮)〔響〕。如響應聲,言其疾也。」   〔六〕 張晏曰:「材無可恃也。」   〔七〕 晉灼曰:「喋音牒。」   〔八〕 師古曰:「亟,急也,音居力反。」   〔九〕 師古曰:「文具,謂具文而已。」   〔一0〕師古曰:「陵夷,頹替也,解在成紀。」〔一一〕師古曰:「嚮讀曰響。錯音千故反。」   就車,召釋之驂乘,徐行,行問釋之秦之敝。〔一〕具以質言。〔二〕至宮,上拜釋之為公車令。   〔一〕 師古曰:「行問,且行且問也。」   〔二〕 如淳曰:「質,誠也。」   頃之,太子與梁王共車入朝,不下司馬門,〔一〕於是釋之追止太子、梁王毌入殿門。遂劾不下公門不敬,奏之。薄太后聞之,文帝免冠謝曰:「教兒子不謹。」薄太后使使承詔赦太子、梁王,然後得入。文帝繇是奇釋之,〔二〕拜為中大夫。   〔一〕如淳曰:「宮衛令『諸出入殿門公車司馬門者皆下,不如令,罰金四兩』。」   〔二〕師古曰:「繇讀與由同。」   頃之,至中郎將。從行至霸陵,上居外臨廁。〔一〕時慎夫人從,上指視慎夫人新豐道,曰:「此走邯鄲道也。」〔二〕使慎夫人鼓瑟,上自倚瑟而歌,〔三〕意悽愴悲懷,顧謂群臣曰:「嗟乎!以北山石為槨,用紵絮斮陳漆其間,豈可動哉!」〔四〕左右皆曰:「善。」釋之前曰:「使其中有可欲,雖錮南山猶有隙;使其中亡可欲,雖亡石槨,又何戚焉?」〔五〕文帝稱善。其後,拜釋之為廷尉。   〔一〕師古曰:「廁,岸之邊側也,解在劉向傳。」   〔二〕張晏曰:「慎夫人,邯鄲人也。」如淳曰:「走音奏。奏,趣也。」師古曰:「視讀曰示。」   〔四〕師古曰:「紵音竹呂反。斮音側略反。」   〔五〕師古曰:「解並在劉向傳。」   頃之,上行出中渭橋,〔一〕有一人從橋下走,乘輿馬驚。於是使騎捕之,屬廷尉。〔二〕釋之治問。曰:「縣人來,〔三〕聞蹕,匿橋下。久,以為行過,〔四〕既出,見車騎,即走耳。」釋之奏當:「此人犯蹕,〔五〕當罰金。」上怒曰:「此人親驚吾馬,馬賴和柔,令它馬,固不敗傷我乎?而廷尉乃當之罰金!」釋之曰:「法者天子所與天子公共也。〔六〕今法如是,更重之,是法不信於民也。且方其時,上使使誅之則已。〔七〕今已下廷尉,廷尉,天下之平也,壹傾,天下用法皆為之輕重,民安所錯其手足?〔八〕唯陛下察之。」上良久曰:「廷尉當是也。」   〔一〕 張晏曰:「在渭橋中路。」   〔二〕 師古曰:「屬,委也,音之欲反。次下亦同。」   〔三〕 如淳曰:「長安縣人也。」   〔四〕 師古曰:「言天子已過。」   〔五〕 如淳曰:「乙令『蹕先至而犯者,罰金四兩』。」師古曰:「當謂處其罪也。」   〔六〕 師古曰:「公謂不私也。」   〔七〕 師古曰:「言初執獲此人,天子即令誅之,其事即畢。」   〔八〕 師古曰:「安,焉也。錯,置也,音千故反。」   其後人有盜高廟座前玉環,得,〔一〕文帝怒,下廷尉治。案盜宗廟服御物者為奏,當棄市。上大怒曰:「人亡道,乃盜先帝器!吾屬廷尉者,欲致之族,而君以法奏之,〔二〕非吾所以共承宗廟意也。」〔三〕釋之免冠頓首謝曰:「法如是足也。且罪等,〔四〕然以逆順為基。今盜宗廟器而族之,有如萬分一,假令愚民取長陵一抔土,〔五〕陛下且何以加其法虖?」文帝與太后言之,乃許廷尉當。是時,中尉條侯周亞夫與梁相山都侯王恬(咸)〔啟〕見釋之持議平,乃結為親友。張廷尉繇此天下稱之。〔六〕   〔一〕 師古曰:「得者,盜環之人為吏所捕得也。」   〔二〕 師古曰:「法謂常法。」   〔三〕 師古曰:「共讀曰恭。」   〔四〕 如淳曰:「俱死罪也,盜玉環不若盜長陵土之逆。」   〔五〕 張晏曰:「不欲指言,故以取土喻也。」師古曰:「抔音步侯反,謂手掬之也,其字從手。不忍言毀徹,故止云取土耳。今學者讀抔為(抔)〔杯〕勺之(抔)〔杯〕,非也。(抔)〔杯〕非應盛土之物也。」   〔六〕 師古曰:「繇讀與由同。」   文帝崩,景帝立,釋之恐,〔一〕稱疾。欲免去,懼大誅至;欲見,則未知何如。用王生計,卒見謝,景帝不過也。   〔一〕 師古曰:「以嘗劾帝不下司馬門。」   王生者,善為黃老言,處士。嘗召居廷中,公卿盡會立,王生老人,曰「吾韤解」,〔一〕顧謂釋之:「為我結韤!」釋之跪而結之。〔二〕既已,人或讓王生:「獨柰何廷辱張廷尉如此?」王生曰:「吾老且賤,自度終亡益於張廷尉。廷尉方天下名臣,吾故聊使結韤,欲以重之。」諸公聞之,賢王生而重釋之。   〔一〕 師古曰:「韤音武伐反。」   〔二〕 師古曰:「結讀曰係。」   釋之事景帝歲餘,為淮南相,猶尚以前過也。年老病卒。其子摯,字長公,官至大夫,免。以不能取容當世,故終身不仕。   馮唐,祖父趙人也。父徙代。漢興徙安陵。唐以孝著,為郎中署長,〔一〕事文帝。帝輦過,問唐曰:「父老何自為郎?家安在?」〔二〕具以實言。文帝曰:「吾居代時,吾尚食監高祛數為我言趙將李齊之賢,戰於鉅鹿下。吾每飲食,意未嘗不在鉅鹿也。〔三〕父老知之乎?」唐對曰:「齊尚不如廉頗、李牧之為將也。」上曰:「何已?」〔四〕唐曰:「臣大父在趙時,為官帥將,〔五〕善李牧。臣父故為代相,善李齊,知其為人也。」上既聞廉頗、李牧為人,良說,〔六〕乃拊髀曰:〔七〕「嗟乎!吾獨不得廉頗、李牧為將,豈憂匈奴哉!」唐曰:「主臣!〔八〕陛下雖有廉頗、李牧,不能用也。」上怒,起入禁中。良久,召唐讓曰:「公眾辱我,獨亡間處虖?」〔九〕唐謝曰:「鄙人不知忌諱。」   〔一〕 鄭氏曰:「以至孝聞也。」師古曰:「以孝得為郎中,而為郎署之長也。著音竹助反。」   〔二〕 師古曰:「言年已老矣,何乃自為郎也?崔浩以為自,從也。從何為郎?此說非也。」   〔三〕 張晏曰:「每食念監所說李齊在鉅鹿時也。」   〔四〕 師古曰:「已猶耳。」   〔五〕 師古曰:「大父,祖父也。帥音所類反。將音子亮反。」   〔六〕 如淳曰:「良,善也。」師古曰:「說讀曰悅。聞頗、牧之善,帝意大悅。」   〔七〕 師古曰:「髀音陛。」   〔八〕 師古曰:「恐懼之言。解在陳平傳。」   〔九〕 師古曰:「何不間隙之處而言。」   當是時,匈奴新大入朝那,殺北地都尉卬。上以胡寇為意,乃卒復問唐曰:「公何以言吾不能用頗、牧也?」唐對曰:「臣聞上古王者遣將也,跪而推轂,曰:『闑以內寡人制之,闑以外將軍制之〔一〕;軍功爵賞,皆決於外,歸而奏之。』此非空言也。臣大父言李牧之為趙將居邊,軍市之租皆自用饗士,賞賜決於外,不從中覆也〔二〕。委任而責成功,故李牧乃得盡其知能,選車千三百乘,彀騎萬三千匹,〔三〕百金之士十萬,〔四〕是以北逐單于,破東胡,滅澹林,〔五〕西抑彊秦,南支韓、魏。當是時,趙幾伯。〔六〕後會趙王遷立,〔七〕其母倡也,〔八〕用郭開讒,而誅李牧,令顏聚代之。是以為秦所滅。今臣竊聞魏尚為雲中守,軍市租盡以給士卒,出私養錢,五日壹殺牛,〔九〕以饗賓客軍吏舍人,是以匈奴遠避,不近雲中之塞。虜嘗一入,尚帥車騎擊之,所殺甚眾。夫士卒盡家人子,起田中從軍,安知尺籍伍符?〔一0〕終日力戰,斬首捕虜,上功莫府,一言不相應,文吏以法繩之。其賞不行,吏奉法必用。愚以為陛下法太明,賞太輕,罰太重。且雲中守尚坐上功首虜差六級,陛下下之吏,削其爵,罰作之。繇此言之,〔一一〕陛下雖得李牧,不能用也。臣誠愚,觸忌諱,死罪!」文帝說。〔一二〕是日,令唐持節赦魏尚,復以為雲中守,而拜唐為車騎都尉,主中尉及郡國車士。〔一三〕   〔一〕 韋昭曰:「門中橛為闑。」師古曰:「音牛列反。」   〔二〕 師古曰:「覆謂覆白之也,音芳目反。」   〔三〕 師古曰:「彀,張弩也,音遘。」   〔四〕 服虔曰:「良士直百金也。」如淳曰:「黃金一斤直萬。言富家子弟可任使也。」師古曰:「百金喻其貴重耳。服說是也。」   〔五〕 鄭氏曰:「澹音擔石之擔。」如淳曰:「胡也。匈奴傳曰『晉北有澹林之胡,樓煩之戎也』。」師古曰:「澹音都甘反,又音談。」   〔六〕 師古曰:「幾致於霸也。幾音鉅依反。伯讀曰霸。」   〔七〕 蘇林曰:「趙幽王。」   〔八〕 師古曰:「倡,樂家之女。」   〔九〕 服虔曰:「私假錢也。」   〔一0〕李奇曰:「尺籍所以書軍令。伍符,軍士五五相保之符信也。」如淳曰:「漢軍法曰吏卒斬首,以尺籍書下縣移郡,令人故行,不行奪勞二歲。伍符亦什伍之符,要節度也。」師古曰:「家人子,謂庶人之家子也。」   〔一一〕師古曰:「繇讀與由同。」   〔一二〕師古曰:「說讀曰悅。」   〔一三〕服虔曰:「車戰之士也。」   十年,景帝立,以唐為楚相。武帝即位,求賢良,舉唐。唐時年九十餘,不能為官,乃以子遂為郎。遂字王孫,亦奇士。魏尚,槐里人也。   汲黯字長孺,濮陽人也。其先有寵於古之衛君也。〔一〕至黯十世,世為卿大夫。以父任,孝景時為太子洗馬,〔二〕以嚴見憚。   〔一〕 文穎曰:「六國時衛弱,但稱君也。」   〔二〕 孟康曰:「大臣任舉其子弟為官。」   武帝即位,黯為謁者。東粵相攻,上使黯往視之。至吳而還,報曰:「粵人相攻,固其俗,不足以辱天子使者。」河內失火,燒千餘家,上使黯往視之。還報曰:「家人失火,屋比延燒,〔一〕不足憂。臣過河內,河內貧人傷水旱萬餘家,或父子相食,臣謹以便宜,持節發河內倉粟以振貧民。請歸節,伏矯制罪。」〔二〕上賢而釋之,遷為滎陽令。黯恥為令,稱疾歸田里。上聞,乃召為中大夫。以數切諫,不得久留內,遷為東海太守。   〔一〕 師古曰:「比,近也。言屋相近,故連延而燒也。比音頻寐反。」   〔二〕 師古曰:「矯,託也,託奉制詔而行之。」   黯學黃老言,治官民,好清靜,擇丞史任之,〔一〕責大指而已,不細苛。黯多病,臥閤內不出。歲餘,東海大治,稱之。上聞,召為主爵都尉,列於九卿。治務在無為而已,引大體,不拘文法。   〔一〕 如淳曰:「擇郡丞及史任之也。鄭當時為大司農,官屬丞史,亦是也。」   為人性倨,少禮,〔一〕面折,不能容人之過。合己者善待之,不合者弗能忍見,士亦以此不附焉。然好游俠,任氣節,行修潔。其諫,犯主之顏色。常慕傅伯、爰盎之為人。〔二〕善灌夫、鄭當時及宗正劉棄疾。亦以數直諫,不得久居位。   〔一〕 師古曰:「倨,簡傲也,音居庶反。」   〔二〕 應劭曰:「傅伯,梁人,為孝王將,素抗直也。」   是時,太后弟武安侯田蚡為丞相,中二千石拜謁,蚡弗為禮。黯見蚡,未嘗拜,揖之。上方招文學儒者,上曰吾欲云云,〔一〕黯對曰:「陛下內多欲而外施仁義,柰何欲效唐虞之治乎!」上怒,變色而罷朝。公卿皆為黯懼。上退,謂人曰:「甚矣,汲黯之戇也!」群臣或數黯,〔二〕黯曰:「天子置公卿輔弼之臣,寧令從諛承意,陷主於不誼虖?且已在其位,縱愛身,柰辱朝廷何!」   〔一〕 張晏曰:「所言欲施仁義也。」師古曰:「云云,猶言如此如此也。史略其辭耳。」   〔二〕 師古曰:「數,責之,音所具反。」   黯多病,病且滿三月,上常賜告者數,終不瘉。〔一〕最後,嚴助為請告。上曰:「汲黯何如人也?」曰:「使黯任職居官,亡以瘉人,〔二〕然至其輔少主守成,雖自謂賁育弗能奪也。」〔三〕上曰:「然。古有社稷之臣,至如汲黯,近之矣。」   〔一〕 如淳曰:「杜欽所謂病滿賜告詔恩也。數者,非一也。」師古曰:「數音所角反。瘉與愈同。」   〔二〕 師古曰:「瘉,勝也,讀與愈同。」   〔三〕 師古曰:「孟賁、夏育,皆古之勇士也。賁音奔。」   大將軍青侍中,上踞廁視之。〔一〕丞相弘宴見,上或時不冠。至如見黯,不冠不見也。上嘗坐武帳,〔二〕黯前奏事,上不冠,望見黯,避帷中,使人可其奏。其見敬禮如此。   〔一〕 如淳曰:「廁,溷也。」孟康曰:「廁,床邊側也。」師古曰:「如說是也。」   〔二〕 應劭曰:「武帳,織成帳為武士象也。」孟康曰:「今御武帳,置兵闌五兵於帳中也。」師古曰:「孟說是也。」   張湯以更定律令為廷尉,〔一〕黯質責湯於上前,〔二〕曰:「公為正卿,上不能褒先帝之功業,下不能化天下之邪心,安國富民,使囹圄空虛,何空取高皇帝約束紛更之為?〔三〕而公以此無種矣!」〔四〕黯時與湯論議,湯辯常在文深小苛,黯憤發,罵曰:「天下謂刀筆吏不可(謂)〔為〕公卿,果然。必湯也,令天下重足而立,仄目而視矣!」〔五〕   〔一〕 師古曰:「更,改也。」   〔二〕 師古曰:「質,對之也。」   〔三〕 師古曰:「言何為乃紛亂而改更也。」   〔四〕 師古曰:「言當誅及子孫也。」   〔五〕 師古曰:「重累其足,言懼甚也。仄,古側字也。」   是時,漢方征匈奴,招懷四夷,黯務少事,間常言與胡和親,毋起兵。〔一〕上方鄉儒術,〔二〕尊公孫弘,及事益多,吏民巧。上分別文法,湯等數奏決讞以幸。而黯常毀儒,面觸弘等徒懷詐飾智以阿人主取容,而刀筆之吏專深文巧詆,〔三〕陷人於罔,以自為功。上愈益貴弘、湯,弘、湯心疾黯,雖上亦不說也,〔四〕欲誅之以事。〔五〕弘為丞相,乃言上曰:「右內史界部中多貴人宗室,難治,非素重臣弗能任,請徙黯為右內史。」數歲,官事不廢。   〔一〕 師古曰:「每因間隙而言也。」   〔二〕 師古曰:「鄉讀曰嚮。」   〔三〕 師古曰:「詆,毀辱也,音丁禮反。」   〔四〕 師古曰:「說讀曰悅。」   〔五〕 師古曰:「以事致其罪而誅也。」   大將軍青既益尊,姊為皇后,然黯與亢禮。或說黯曰:「自天子欲令群臣下大將軍,〔一〕大將軍尊貴,誠重,君不可以不拜。」黯曰:「夫以大將軍有揖客,反不重耶?」〔二〕大將軍聞,愈賢黯,數請問以朝廷所疑,遇黯加於平日。   〔一〕 師古曰:「下音胡稼反。」   〔二〕 師古曰:「言能降貴以禮士,最為重也。」   淮南王謀反,憚黯,曰:「黯好直諫,守節死義;至說公孫弘等,如發蒙耳。」〔一〕   〔一〕 師古曰:「說音式銳反。」   上既數征匈奴有功,黯言益不用。   始黯列九卿矣,而公孫弘、張湯為小吏。及弘、湯稍貴,與黯同位,黯又非毀弘、湯。已而弘至丞相封侯,湯御史大夫,黯時丞史皆與同列,或尊用過之。黯褊心,不能無少望,〔一〕見上,言曰:「陛下用群臣如積薪耳,後來者居上。」黯罷,上曰:「人果不可以無學,觀汲黯之言,日益甚矣。」〔二〕   〔一〕 師古曰:「褊,陿也。望,怨也。」   〔二〕 師古曰:「言其鄙俚也。或曰,積薪之言出曾子,故云不可無學也。」   居無何,匈奴渾邪王帥眾來降,〔一〕漢發車二萬乘。縣官亡錢,從民貰馬。〔二〕民或匿馬,馬不具。上怒,欲斬長安令。黯曰:「長安令亡罪,獨斬臣黯,民乃肯出馬。且匈奴畔其主而降漢,徐以縣次傳之,何至令天下騷動,罷中國,甘心夷狄之人乎!」〔三〕上默然。後渾邪王至,賈人與市者,坐當死五百餘人。黯入,請間,見高門,〔四〕曰:「夫匈奴攻當路塞,絕和親,中國舉兵誅之,死傷不可勝計,而費以鉅萬百數。〔五〕臣愚以為陛下得胡人,皆以為奴婢,賜從軍死者家;鹵獲,因與之,以謝天下,塞百姓之心。〔六〕今縱不能,渾邪帥數萬之眾來,虛府庫賞賜,發良民侍養,若奉驕子。愚民安知市買長安中而文吏繩以為闌出財物如邊關乎?〔七〕陛下縱不能得匈奴之贏以謝天下,〔八〕又以微文殺無知者五百餘人,臣竊為陛下弗取也。」上弗許,曰:「吾久不聞汲黯之言,今又復妄發矣。」後數月,黯坐小法,會赦,免官。於是黯隱於田園者數年。   〔一〕 師古曰:「渾音胡昆反。」   〔二〕 師古曰:「賒買也。」   〔三〕 師古曰:「罷讀曰疲。」   〔四〕 晉灼曰:「三輔黃圖未央宮中有高門殿也。」   〔五〕 師古曰:「即數百鉅萬也。」   〔六〕 師古曰:「塞,滿也。」   〔七〕 應劭曰:「闌,妄也。律,胡市,吏民不得持兵器及鐵出關。雖於京師市買,其法一也。」臣瓚曰:「無符傳出入為闌也。」   〔八〕 師古曰:「贏,餘也,音弋成反。」   會更立五銖錢,民多盜鑄錢者,楚地尤甚。上以為淮陽,楚地之郊也,〔一〕召黯拜為淮陽太守。黯伏謝不受印綬,詔數強予,然後奉詔。召上殿,黯泣曰:「臣自以為填溝壑,不復見陛下,〔二〕不意陛下復收之。臣常有狗馬之心,〔三〕今病,力〔四〕不能任郡事。臣願為中郎,出入禁闥,補過拾遺,臣之願也。」上曰:「君薄淮陽邪?吾今召君矣。〔五〕顧淮陽吏民不相得,〔六〕吾徒得君重,〔七〕臥而治之。」黯既辭,過大行李息,曰:「黯棄逐居郡,不得與朝廷議矣。〔八〕然御史大夫湯智足以距諫,詐足以飾非,非肯正為天下言,專阿主意。主意所不欲,因而毀之;主意所欲,因而譽之。好興事,舞文法,〔九〕內懷詐以御主心,外挾賊吏以為重。公列九卿不早言之何?〔一0〕公與之俱受其戮矣!」息畏湯,終不敢言。黯居郡如其故治,淮陽政清。後張湯敗,上聞黯與息言,抵息罪。令黯以諸侯相秩居淮陽。〔一一〕居淮陽十歲而卒。   〔一〕 師古曰:「郊謂交道衝要之處也。」   〔二〕 師古曰:「填音大賢反。」   〔三〕 師古曰:「思報效。」   〔四〕 師古曰:「力謂甚也。」   〔五〕 師古曰:「言後即召也。」   〔六〕 師古曰:「顧謂思念也。」   〔七〕 師古曰:「徒,但也。重,威重也。」   〔八〕 師古曰:「與讀曰豫。」   〔九〕 如淳曰:「舞猶弄也。」   〔一0〕師古曰:「言何不早言也。」   〔一一〕如淳曰:「諸侯王相在郡守上,秩真二千石。律,真二千石月得百五十斛,歲凡得千八百石耳。二千石月得百二十斛,歲凡得一千四百四十石耳。」   卒後,上以黯故,官其弟仁至九卿,子偃至諸侯相。黯姊子司馬安亦少與黯為太子洗馬。安文深巧善宦,四至九卿,以河南太守卒。昆弟以安故,同時至二千石十人。濮陽段宏始事蓋侯信,〔一〕信任宏,〔二〕官亦再至九卿。然衛人仕者皆嚴憚汲黯,出其下。   〔一〕 服虔曰:「景帝王皇后兄也。」   〔二〕 蘇林曰:「任,保舉。」   鄭當時字莊,陳人也。其先鄭君嘗事項籍,籍死而屬漢。高祖令諸故項籍臣名籍,鄭君獨不奉詔。詔盡拜名籍者為大夫,而逐鄭君。鄭君死孝文時。   當時以任俠自喜,脫張羽於阨,〔一〕聲聞梁楚間。孝景時,為太子舍人。每五日洗沐,常置驛馬長安諸郊,〔二〕請謝賓客,夜以繼日,至明旦,常恐不遍。當時好黃老言,其慕長者,如恐不稱〔三〕。自見年少官薄,然其知友皆大父行,天下有名之士也。〔四〕   〔一〕 服虔曰:「梁孝王將,楚相之弟也。」師古曰:「喜音許吏反。脫音佗活反。」   〔二〕 如淳曰:「郊,交道四通處也,以請賓客便。」臣瓚曰:「長安四面郊祀之處,閑靜可以請賓客也。」師古曰:「二說皆非也。此謂長安城外四面之郊耳。邑外謂之郊,近郊二十里。」   〔三〕 師古曰:「恐不稱其意。」   〔四〕 師古曰:「大父謂祖父。行音胡浪反。」   武帝即位,當時稍遷為魯中尉,濟南太守,江都相,至九卿為右內史。以武安魏其時議,〔一〕貶秩為詹事,遷為大司農。   〔一〕 師古曰:「議田蚡及竇嬰事。」   當時為大吏,戒門下:「客至,亡貴賤亡留門(下)者。」執賓主之禮,以其貴下人。性廉,又不治產,卬奉賜給諸公。〔一〕然其餽遺人,不過具器食。〔二〕每朝,候上間說,未嘗不言天下長者。〔三〕其推轂士及官屬丞史,誠有味其言也。〔四〕常引以為賢於己。未嘗名吏,與官屬言,若恐傷之。聞人之善言,進之上,唯恐後。山東諸公以此翕然稱鄭莊。   〔一〕 師古曰:「卬音牛向反。奉音扶用反。」   〔二〕 師古曰:「猶今言一盤食也。」   〔三〕 師古曰:「候天子間隙之時,其所稱說,皆言長者也。」   〔四〕 師古曰:「推轂,言薦舉人,如推轂之運轉也。有味者,其言甚美也。」   使視決河,自請治行五日。〔一〕上曰:「吾聞鄭莊行,千里不齎糧,治行者何也?」然當時在朝,常趨和承意,〔二〕不敢甚斥臧否。漢征匈奴,招四夷,天下費多,財用益屈。〔三〕當時為大司農,任人賓客僦,〔四〕入多逋負。司馬安淮陽太守,發其事,當時以此陷罪,贖為庶人。頃之,守長史。〔五〕遷汝南太守,數歲,以官卒。昆弟以當時故,至二千石者六七人。   〔一〕 如淳曰:「治行,謂莊嚴。」   〔二〕 師古曰:「趨讀曰趣。趣,向也。和音胡臥反。」   〔三〕 師古曰:「屈,盡也,音其勿反。」   〔四〕 晉灼曰:「當時為大司農,而任使其賓客辜較作僦也。」師古曰:「僦謂受顧賃而載運也。言當時保任其賓客於司農載運也。僦音子就反。」   〔五〕 如淳曰:「丞相長史也。」   當時始與汲黯列為九卿,內行修。兩人中廢,賓客益落。〔一〕當時死,家亡餘財。   〔一〕 師古曰:「落,散也。」   先是下邽翟公為廷尉,〔一〕賓客亦填門,〔二〕及廢,門外可設爵羅。〔三〕後復為廷尉,客欲往,翟公大署其門〔四〕曰:「一死一生,乃知交情;一貧一富,乃知交態;一貴一賤,交情乃見。」〔五〕   〔一〕 蘇林曰:「邽音圭,京兆縣名也。」   〔二〕 師古曰:「填,滿也,音田。」   〔三〕 師古曰:「言其寂靜,無人行也。」   〔四〕 師古曰:「署謂書之。」   〔五〕 師古曰:「見音胡電反。」   贊曰:張釋之之守法,馮唐之論將,汲黯之正直,鄭當時之推士,不如是,亦何以成名哉!揚子以為孝文親詘帝尊以信亞夫之軍〔一〕,曷為不能用頗、牧?彼將有激云爾。〔二〕   〔一〕 師古曰:「揚子,謂揚雄也。信讀曰伸。」   〔二〕 師古曰:「謂馮唐欲理魏尚,故以此言激文帝也。」 ## 漢書卷五十一‧賈鄒枚路傳第二十一   賈山,潁川人也。祖父(祛)〔袪〕,故魏王時博士弟子也〔一〕。山受學(祛)〔袪〕,所言涉獵書記,不能為醇儒。〔二〕嘗給事潁陰侯為騎。〔三〕   〔一〕 師古曰:「六國時魏也。」   〔二〕 師古曰:「涉若涉水,獵若獵獸,言歷覽之不專精也。醇者,不雜也。」   〔三〕 師古曰:「為騎者,常騎馬而從也。」   孝文時,言治亂之道,借秦為諭,名曰至言。其辭曰:   臣聞為人臣者,盡忠竭愚,以直諫主,不避死亡之誅者,臣山是也。臣不敢以久遠諭,願借秦以為諭,唯陛下少加意焉。   夫布衣韋帶之士,〔一〕修身於內,成名於外,而使後世不絕息。至秦則不然。貴為天子,富有天下,賦斂重數,百姓任罷〔二〕,赭衣半道,群盜滿山,〔三〕使天下之人戴目而視,傾耳而聽。〔四〕一夫大謼,天下嚮應者,陳勝是也。〔五〕秦非徒如此也,起咸陽而西至雍,離宮三百,〔六〕鍾鼓帷帳,不移而具。又為阿房之殿,殿高數十仞,〔七〕東西五里,南北千步,從車羅騎,四馬騖馳,旌旗不橈。〔八〕為宮室之麗至於此,使其後世曾不得聚廬而託處焉。為馳道於天下,東窮燕齊,南極吳楚,江湖之上,瀕海之觀畢至。〔九〕道廣五十步,三丈而樹,厚築其外,隱以金椎,〔一0〕樹以青松。為馳道之麗至於此,使其後世曾不得邪徑而託足焉。死葬乎驪山,吏徒數十萬人,〔一一〕曠日十年。〔一二〕下徹三泉〔一三〕合采金石,冶銅錮其內,桼塗其外,〔一四〕被以珠玉,飾以翡翠,〔一五〕中成觀游,上成山林。為葬薶之侈至於此,使其後世曾不得蓬顆蔽冢而託葬焉。〔一六〕秦以熊羆之力,虎狼之心,蠶食諸侯,并吞海內,而不篤禮義,〔一七〕故天殃已加矣。臣昧死以聞,願陛下少留意而詳擇其中。〔一八〕   〔一〕 師古曰:「言貧賤之人也。韋帶,以單韋為帶,無飾也。」   〔二〕 師古曰:「數,屢也。任謂役事也。罷讀曰疲,言疲於役使也。」   〔三〕 師古曰:「犯罪者則衣赭衣,行道之人半著赭衣,言被罪者眾也。盜賊皆依山為阻,故云滿山也。」   〔四〕 師古曰:「戴目者,言常遠視,有異志也。傾耳而聽,言樂禍亂也。」   〔五〕 師古曰:「謼字與呼同。謼,叫也,音火故反。嚮讀曰響。」   〔六〕 師古曰:「(此)〔凡〕言離宮者,皆謂於別處置之,非常所居也。」   〔七〕 師古曰:「阿房者,言殿之四阿皆為房也。一說大陵曰阿,言其殿高若於阿上為房也。房字或作旁,說云始皇作此殿,未有名,以其去咸陽近,且號阿旁。阿,近也。八尺曰仞。」   〔八〕 師古曰:「橈,屈也。言庭之廣大,殿之高敞,眾騎馳騖無所迫觸,建立旌旗不屈橈。橈音女孝反。」   〔九〕 師古曰:「瀕,水涯也。瀕海,謂緣海之邊也。畢,盡也。瀕音頻,又音賓,字或作濱,音義同。」   〔一0〕服虔曰:「作壁如甬道。隱築也,以鐵椎築之。」師古曰:「築令堅實而使隆高耳,不為甬壁也。隱音於靳反。」   〔一一〕師古曰:「吏以督領,徒以役作也。」   〔一二〕師古曰:「曠,空也,廢也。言為重役,空廢時日,積年歲也。」   〔一三〕師古曰:「三重之泉,言其深也。」   〔一四〕師古曰:「錮謂鑄而合之也,音固。」   〔一五〕應劭曰:「雄曰翡,雌曰翠。」臣瓚曰:「異物志云翡色赤而大於翠。」師古曰:「鳥各別類,非雄雌異名也。被音皮義反。」   〔一六〕服虔曰:「謂塊墣作冢,喻小也。」臣瓚曰:「蓬顆,猶裸顆小冢也。」晉灼曰:「東北人名土塊為蓬顆。」師古曰:「諸家之說皆非。顆謂土塊。蓬顆,言塊上生蓬者耳。舉此以對冢上山林,故言蓬顆蔽冢也。顆音口果反。」   〔一七〕師古曰:「篤,厚也。」   〔一八〕師古曰:「中音竹仲反。」   臣聞忠臣之事君也,言切直則不用而身危,不切直則不可以明道,故切直之言,明主所欲急聞,忠臣之所以蒙死而竭知也。〔一〕地之磽者,雖有善種,不能生焉;〔二〕江皋河瀕,雖有惡種,無不猥大。〔三〕昔者夏商之季世,雖關龍逢、箕子、比干之賢,身死亡而道不用。〔四〕文王之時,豪俊之士皆得竭其智,芻蕘採薪之人皆得盡其力,〔五〕此周之所以興也。故地之美者善養禾,君之仁者善養士。雷霆之所擊,無不摧折者;〔六〕萬鈞之所壓,無不糜滅者。今人主之威,非特雷霆也;〔七〕勢重,非特萬鈞也。開道而求諫,和顏色而受之,用其言而顯其身,士猶恐懼而不敢自盡,又乃況於縱欲恣行暴虐,惡聞其過乎!震之以威,壓之以重,〔八〕則雖有堯舜之智,孟賁之勇,豈有不摧折者哉?〔九〕如此,則人主不得聞其過失矣;弗聞,則社稷危矣。古者聖王之制,史在前書過失,工誦箴諫,〔一0〕瞽誦詩諫,〔一一〕公卿比諫,〔一二〕士傳言諫(過),庶人謗於道,商旅議於市,〔一三〕然後君得聞其過失也。聞其過失而改之,見義而從之,所以永有天下也。天子之尊,四海之內,其義莫不為臣。然而養三老於大學,親執醬而餽,執爵而酳,〔一四〕祝䭇在前,祝鯁在後,〔一五〕公卿奉杖,大夫進履,舉賢以自輔弼,求修正之士使直諫。〔一六〕故以天子之尊,尊養三老,視孝也;〔一七〕立輔弼之臣者,恐驕也;置直諫之士者,恐不得聞其過也;學問至於芻蕘者,求善無饜也;商人庶人誹謗己而改之,從善無不聽也。   〔一〕 師古曰:「蒙,冒犯也。」   〔二〕 師古曰:「磽,埆,瘠薄也。磽音口交反。」   〔三〕 李奇曰:「皋,水邊淤地也。」師古曰:「猥,盛也。」   〔四〕 服虔曰:「關龍逢,桀之忠臣也。」師古曰:「比干諫紂而紂殺之。論語曰『微子去之,箕子為之奴,比干諫而死。』」   〔五〕 師古曰:「芻,刈草也。蕘,草薪也。言執賤役者也。大雅板之詩曰『詢于芻蕘』。」   〔六〕 師古曰:「霆,疾雷也,音廷。」   〔七〕 師古曰:「特,獨也。」   〔八〕 師古曰:「震,動也。」   〔九〕 師古曰:「孟賁,古之勇士。賁音奔。」   〔一0〕李奇曰:「古有誦詩之工,記過之史,常在君側也。」師古曰:「箴,戒也,音之林反。」   〔一一〕師古曰:「瞽,無目之人。」   〔一二〕李奇曰:「相親比而諫也,或曰比方事類以諫也。」師古曰:「比方是也。」   〔一三〕師古曰:「旅,眾也。」   〔一四〕師古曰:「餽字與饋同。進食曰餽。酳者,少少飲酒,謂食已而蕩口也,音胤。」   〔一五〕師古曰:「䭇,古饐字,謂食不下也。以老人好饐鯁,故為備祝以祝之。」   〔一六〕師古曰:「修正,謂修身正行者。」   〔一七〕師古曰:「視讀曰示。」   昔者,秦政力并萬國,富有天下,破六國以為郡縣,築長城以為關塞。秦地之固,大小之勢,輕重之權,其與一家之富,一夫之彊,胡可勝計也!〔一〕然而兵破於陳涉,地奪於劉氏者,何也?秦王貪狼暴虐,殘賊天下,窮困萬民,以適其欲也。〔二〕昔者,周蓋千八百國,以九州之民養千八百國之君,用民之力不過歲三日,什一而籍,〔三〕君有餘財,民有餘力,而頌聲作。〔四〕秦皇帝以千八百國之民自養,力罷不能勝其役,財盡不能勝其求。〔五〕一君之身耳,所以自養者馳騁弋獵之娛,天下弗能供也。〔六〕勞罷者不得休息,飢寒者不得衣食,亡罪而死刑者無所告訴,人與之為怨,家與之為讎,〔七〕故天下壞也。秦皇帝身在之時,天下已壞矣,而弗自知也。秦皇帝東巡狩,至會稽、琅邪,刻石著其功,自以為過堯舜統;〔八〕縣石鑄鍾虡,〔九〕篩土築阿房之宮,〔一0〕自以為萬世有天下也。古者聖王作諡,三四十世耳,雖堯舜禹湯文武絫世廣德〔一一〕以為子孫基業,無過二三十世者也。〔一二〕秦皇帝曰死而以諡法,是父子名號有時相襲也,以一至萬,則世世不相復也,〔一三〕故死而號曰始皇帝,其次曰二世皇帝者,欲以一至萬也。秦皇帝計其功德,度其後嗣,世世無窮,〔一四〕然身死纔數月耳,〔一五〕天下四面而攻之,宗廟滅絕矣。   〔一〕 師古曰:「胡,何也。勝,盡也。」   〔二〕 師古曰:「適,快也。」   〔三〕 師古曰:「什一,謂十分之中公取一也。籍,借也,謂借人力也。一曰為簿籍而稅之。」   〔四〕 師古曰:「頌者,六詩之一,美盛德之形容,蓋帝王之嘉致。」   〔五〕 師古曰:「勝,堪也。罷讀曰疲。次下亦同。」   〔六〕 師古曰:「弋,繳射也。」   〔七〕 師古曰:「言人人為怨,家家為讎。」   〔八〕 如淳曰:「統,繼也。堯舜子不才,不能長世,而秦自以過堯舜,可至萬世也。」師古曰:「此說非也。統,治也。言自美功德,治理天下過於堯舜也。其下乃言一至萬之事。」   〔九〕 服虔曰:「縣石以為磬也。」蘇林曰:「秦欲平天下法,使輕重如石之在稱也。」師古曰:「二說皆非也。縣,稱也。石,百二十斤。稱銅鐵之斤石以鑄鍾虡,言其奢泰也。虡,猛獸之名,謂鍾鼓之柎飾為此獸。虡音鉅。」   〔一0〕師古曰:「篩以竹簁為之。篩音師。簁音山爾反。」   〔一一〕師古曰:「絫,古累字。」   〔一二〕張晏曰:「夏十七世,殷三十一世,周三十六世。」   〔一三〕師古曰:「復,重也,音扶目反。」   〔一四〕師古曰:「度音大各反。」   〔一五〕師古曰:「纔音財,暫也,淺也。」   秦皇帝居滅絕之中而不自知者何也?天下莫敢告也。其所以莫敢告者何也?亡養老之義,亡輔弼之臣,亡進諫之士,縱恣行誅,退誹謗之人,殺直諫之士,是以道諛媮合苟容,〔一〕比其德則賢於堯舜,課其功則賢於湯武,天下已潰而莫之告也。〔二〕詩曰:「匪言不能,胡此畏忌,聽言則對,譖言則退。」此之謂也。〔三〕又曰:「濟濟多士,文王以寧。」〔四〕天下未嘗亡士也,然而文王獨言以寧者何也?文王好仁則仁興,得士而敬之則士用,用之有禮義。   〔一〕 師古曰:「道讀曰導,導引主意於邪也。媮與偷同。」   〔二〕 師古曰:「水旁決曰潰,言天下之(壤)〔壞〕如水潰。」   〔三〕 師古曰:「此大雅桑柔之篇也。言賢者見事之是非,非不能分別言之,而不言者何也?此但畏忌犯顏得罪罰也。又言,言而見聽,則悉意答對;不見信受,則屏退也。今詩本云『聽言則對,誦言如醉』。說者又別為義,與此不同。」   〔四〕 師古曰:「此大雅文王之篇也。濟濟,多威儀也。此言文王以多士之故,能安天下也。」   故不致其愛敬,則不能盡其心;不能盡其心,則不能盡其力;不能盡其力,則不能成其功。故古之賢君於其臣也,尊其爵祿而親之;疾則臨視之亡數,〔一〕死則往弔哭之,臨其小斂大斂,已棺塗而後為之服錫衰麻絰,〔二〕而三臨其喪;未斂不飲酒食肉,未葬不舉樂,當宗廟之祭而死,為之廢樂。故古之君人者於其臣也,可謂盡禮矣;服法服,端容貌,正顏色,然後見之。故臣下莫敢不竭力盡死以報其上,功德立於後世,而令聞不忘也。〔三〕   〔一〕 師古曰:「言心實憂念之,不為禮飾也。」   〔二〕 師古曰:「已棺,謂已大斂也。塗謂塗殯也。錫衰,十五升布,無事其縷者也。棺音工喚反。」   〔三〕 師古曰:「令,善也。聞謂聲之聞也。」   今陛下念思祖考,術追厥功,〔一〕圖所以昭光洪業休德,〔二〕使天下舉賢良方正之士,天下皆訢訢焉,〔三〕曰將興堯舜之道,三王之功矣。天下之士莫不精白以承休德。〔四〕今方正之士皆在朝廷矣,又選其賢者使為常侍諸吏,與之馳敺射獵,〔五〕一日再三出。臣恐朝廷之解弛,〔六〕百官之墮於事也,諸侯聞之,又必怠於政矣。   〔一〕 師古曰:「術亦作述。」   〔二〕 師古曰:「圖,謀也。休,美也。」   〔三〕 師古曰:「訢讀與欣同。」   〔四〕 師古曰:「厲精而為潔白也。」   〔五〕 師古曰:「敺與驅同。」   〔六〕 師古曰:「解讀曰懈。弛,放也,音式爾反。」   陛下即位,親自勉以厚天下,損食膳,不聽樂,減外徭衛卒,止歲貢;省廄馬以賦縣傳,〔一〕去諸苑以賦農夫,出帛十萬餘匹以振貧民;禮高年,九十者一子不事,八十者二算不事;〔二〕賜天下男子爵,大臣皆至公卿;發御府金賜大臣宗族,亡不被澤者;赦罪人,憐其亡髮,賜之巾,憐其衣赭書其背,父子兄弟相見也〔三〕而賜之衣。平獄緩刑,天下莫不說喜。〔四〕是以元年膏雨降,五穀登,此天之所以相陛下也。〔五〕刑輕於它時而犯法者寡,衣食多於前年而盜賊少,此天下之所以順陛下也。〔六〕臣聞山東吏布詔令,民雖老羸〈隆,中“阝改疒”〉疾,扶杖而往聽之,願少須臾毋死,思見德化之成也。今功業方就,名聞方昭,四方鄉風,〔七〕今從豪俊之臣,方正之士,直與之日日獵射,擊兔伐狐,以傷大業,絕天下之望,臣竊悼之。詩曰:「靡不有初,鮮克有終。」〔八〕臣不勝大願,願少衰射獵,以夏歲二月,〔九〕定明堂,造太學,修先王之道。風行俗成,萬世之基定,然後唯陛下所幸耳。〔一0〕古者大臣不媟,〔一一〕故君子不常見其齊嚴之色,肅敬之容。〔一二〕大臣不得與宴游,〔一三〕方正修潔之士不得從射獵,使皆務其方以高其節,〔一四〕則群臣莫敢不正身修行,盡心以稱大禮。〔一五〕如此,則陛下之道尊敬,功業施於四海,垂於萬世子孫矣。誠不如此,則行日壞而榮日滅矣。夫士修之於家,而壞之於天子之廷,臣竊愍之。陛下與眾臣宴游,與大臣方正朝廷論議。夫游不失樂,朝不失禮,議不失計,軌事之大者也。〔一六〕   〔一〕 師古曰:「賦,給與也。傳音張戀反。」   〔二〕 師古曰:「一子不事,蠲其賦役。二算不事,免二口之算賦也。」   〔三〕 師古曰:「衣音於既反。」   〔四〕 師古曰:「說讀曰悅。」   〔五〕 師古曰:「相,助也。」   〔六〕 師古曰:「天下之人也。」   〔七〕 師古曰:「鄉讀曰嚮。」   〔八〕 師古曰:「此大雅蕩之詩也。言人初始皆庶幾於善道,而少有能終之者。」   〔九〕 師古曰:「時以十月為歲首,則(為)〔謂〕夏正之二月為五月。今欲定制度,循於古法,故特云用夏歲二月也。夏音胡雅反。」   〔一0〕師古曰:「言乃可恣意也。」   〔一一〕師古曰:「媟,狎也,音息列反。」   〔一二〕師古曰:「見,顯示也,音胡電反。」   〔一三〕師古曰:「安息曰宴。與讀曰豫。」   〔一四〕師古曰:「方,道也。一曰方謂廉隅也。」   〔一五〕師古曰:「稱,副也。」   〔一六〕師古曰:「軌謂法度也。」   其後文帝除鑄錢令,山復上書諫,以為變先帝法,非是。又訟淮南王無大罪,宜急令反國。又言柴唐子為不善,足以戒。〔一〕章下詰責,〔二〕對以為「錢者,亡用器也,而可以易富貴。富貴者,人主之操柄也,〔三〕令民為之,是與人主共操柄,不可長也。」〔四〕其言多激切,善指事意,然終不加罰,所以廣諫爭之路也。其後復禁鑄錢云。   〔一〕 鄧展曰:「淮南傳棘蒲侯柴武太子柴奇與士伍開章謀反。」   〔二〕 師古曰:「以其所上之章,令有司詰問。」   〔三〕 師古曰:「操,持也,音千高反。」   〔四〕 師古曰:「長謂畜養也。言此事宜速禁絕,不可畜養。」   鄒陽,齊人也。漢興,諸侯王皆自治民聘賢。吳王濞招致四方游士,陽與吳嚴忌、枚乘等俱仕吳,皆以文辯著名。久之,吳王以太子事怨望,稱疾不朝,陰有邪謀,陽奏書諫。為其事尚隱,惡指斥言,故先引秦為諭,因道胡、越、齊、趙、淮南之難,然後乃致其意。其辭曰:   臣聞秦倚曲臺之宮,〔一〕懸衡天下,〔二〕畫地而不犯,兵加胡越;〔三〕至其晚節末路,張耳、陳勝連從兵之據,〔四〕以叩函谷,咸陽遂危。〔五〕何則?列郡不相親,萬室不相救也。今胡數涉北河之外,上覆飛鳥,下不見伏菟,〔六〕鬥城不休,救兵不止,死者相隨,輦車相屬,〔七〕轉粟流輸,千里不絕。何則?彊趙責於河間,〔八〕六齊望於惠后,〔九〕城陽顧於盧博,〔一0〕三淮南之心思墳墓。〔一一〕大王不憂,臣恐救兵之不專,〔一二〕胡馬遂進窺於邯鄲,越水長沙,還舟青陽。〔一三〕雖使梁并淮陽之兵,下淮東,越廣陵,以遏越人之糧,漢亦折西河而下,北守漳水,以輔大國,胡亦益進,越亦益深。此臣之所為大王患也。〔一四〕   〔一〕 應劭曰:「始皇帝所治處也,若漢家未央宮。」師古曰:「倚,恃也,音於綺反。」   〔二〕 服虔曰:「關西為衡。」應劭曰:「衡,平也。」如淳曰:「衡猶稱之(權)〔衡〕也,言其懸法度於其上也。」師古曰:「此說秦自以為威力彊固,非論平法也。下又言陳勝連從兵之據,則是說從橫之事耳。服釋是也。」   〔三〕 師古曰:「畫地不犯者,法制之行也。」   〔四〕 師古曰:「從音子容反。」   〔五〕 師古曰:「叩,擊也。」   〔六〕 蘇林曰:「言胡來人馬之盛,揚塵上覆飛鳥,下不見伏菟也。一曰,覆,盡也。言上射飛鳥,下盡伏菟也。」師古曰:「覆,盡,是也,音芳目反。」   〔七〕 師古曰:「屬,連也,音之欲反。」   〔八〕 應劭曰:「趙幽王為呂后所幽死,文帝立其長子遂為趙王,取趙之河間立遂弟辟彊為河間王,至子哀王無嗣,國除,遂欲復還得河間。」   〔九〕 孟康曰:「高后割齊濟南郡為呂(王)台奉邑,又割琅邪郡封營陵侯劉澤為琅邪王。文帝乃立悼惠王六子為王。言六齊不保今日之恩,而追怨惠帝與呂后也。一說惠帝二年悼惠王入朝,呂后欲鴆殺之,獻城陽郡,尊魯元公主,得免,六子以此怨之。」   〔一0〕孟康曰:「城陽王喜也。喜父章與弟興居討諸呂有功,本當盡以趙地王章,梁地王興居。文帝聞其欲立齊王,更以二郡王之。章失職,歲餘薨。興居誅死。盧博,濟北王治處,喜顧念而怨也。」   〔一一〕張晏曰:「淮南厲王三子為三王,念其父見遷殺,思墓,欲報怨也。」師古曰:「三子為王,謂淮南、衡山、濟北也。」   〔一二〕孟康曰:「不專救漢也。」如淳曰:「皆自私怨宿忿,不能為吳也。若吳舉兵反,天子來討,謂四國但有意,不敢相救也。」師古曰:「二說皆非也。言諸國各有私怨,欲申其志,不肯專為吳,非不敢相救也。」   〔一三〕張晏曰:「青陽,地名。還舟,聚舟船也。言胡為趙難,越為吳難,不可恃也。」   〔一四〕應劭曰:「時趙王遂北連匈奴,吳王濞素事三越,故鄒陽微言胡越亦自受敵,救兵之不專也。胡馬故曰進,越水故曰深。」蘇林曰:「折,截也。陽知吳王陰連結齊、趙、淮南、胡、越,欲諫不敢指斥言,故陳胡、越之難,齊、趙之怨,微言梁并淮陽絕越人之糧,漢折西河以輔大國,以破難其計。欲隱其辭,故謬言胡益進,越益深,為大王患之,以錯亂其語,若吳為憂助漢者也。自此以下,乃致其意焉。」師古曰:「蘇說是。」   臣聞交龍襄首奮翼,則浮雲出流,霧雨咸集。〔一〕聖王底節修德,則游談之士歸義思名。〔二〕今臣盡智畢議,易精極慮〔三〕,則無國不可奸;〔四〕飾固陋之心,則何王之門不可曳長裾乎?然臣所以歷數王之朝,背淮千里而自致者,非惡臣國而樂吳民也,竊高下風之行,尤說大王之義。〔五〕故願大王之無忽,察聽其志。   〔一〕 師古曰:「襄,舉也。」   〔二〕 師古曰:「底,厲也,音指。」   〔三〕 如淳曰:「改易精思以極盡謀慮也。」   〔四〕 師古曰:「奸音干。」   〔五〕 師古曰:「言在下風側聽,高尚美悅大王之行義也。說讀曰悅。」   臣聞鷙鳥絫百,不如一鶚。〔一〕夫全趙之時,〔二〕武力鼎士袨服叢臺之下者一旦成市,〔三〕而不能止幽王之湛患。〔四〕淮南連山東之俠,死士盈朝,不能還厲王之西也。〔五〕然而計議不得,雖諸、賁不能安其位,亦明矣。〔六〕故願大王審畫而已。〔七〕   〔一〕 孟康曰:「鶚,大鵰也。」如淳曰:「鷙鳥比諸侯,鶚比天子。」師古曰:「鷙擊之鳥,鷹鸇之屬也。鶚自大鳥而鷙者耳,非鵰也。絫,古累字。鶚音愕。」   〔二〕 服虔曰:「全趙,趙未分之時。」   〔三〕 師古曰:「袨服,盛服也。鼎士,舉鼎之士也。叢臺,趙王之臺也,在邯鄲。袨音州縣之縣。」   〔四〕 師古曰:「幽王謂趙幽王友也。湛讀曰沈。沈患,言幽王為呂后所幽死。」   〔五〕 師古曰:「厲王,淮南厲王長也。西謂廢遷嚴道而死於雍也。」   〔六〕 師古曰:「諸謂專諸,賁謂孟賁,皆古勇士也。」   〔七〕 師古曰:「畫,計也,音獲。」   始孝文皇帝據關入立,寒心銷志,不明求衣。〔一〕自立天子之後,使東牟朱虛東褒義父之後,〔二〕深割嬰兒王之。〔三〕壤子王梁、代,〔四〕益以淮陽。卒仆濟北,囚弟於雍者,豈非象新垣平等哉!〔五〕今天子新據先帝之遺業,左規山東,右制關中,變權易勢,大臣難知。大王弗察,臣恐周鼎復起於漢,新垣過計於朝〔六〕,則我吳遺嗣,不可期於世矣。〔七〕高皇帝燒棧道,水章邯〔八〕,兵不留行,〔九〕收弊民之倦,東馳函谷,西楚大破。〔一0〕水攻則章邯以亡其城,陸擊則荊王以失其地,〔一一〕此皆國家之不幾者也。〔一二〕願大王孰察之。   〔一〕 張晏曰:「據函谷關立為天子,諸國聞文帝入關為之寒心散志也。求衣,夜索衣著,不及待明,意不安也。」臣瓚曰:「文帝入關而立,以天下多難,故乃寒心戰慄,未明而起。」師古曰:「瓚說是。」   〔二〕 應劭曰:「天下已定,文帝遣朱虛侯章東喻齊王,嘉其首舉兵,欲誅諸呂,猶春秋褒邾儀父也。」師古曰:「立天子,謂立為天子也。義讀曰儀。父讀曰甫。」   〔三〕 應劭曰:「封齊王六子為王,其中有小小嬰兒者,文帝於骨肉厚也。或曰,皇子武為代王,參為太原王,揖為梁王。」師古曰:「或說是也。」   〔四〕 如淳曰:「文帝之二子。」晉灼曰:「揚雄方言『梁益之間,所愛謂其肥盛曰壤』。或曰,言深割嬰兒王之壤。壤,土也。壤字當上屬也。」師古曰:「或說非也。」   〔五〕 應劭曰:「仆,僵仆也。濟北王興居反,見誅。囚弟於雍者,淮南王長有罪,見徙,死於雍。所以然者,坐二國有姦臣如新垣平等,勸王共反。」師古曰:「仆音赴。」   〔六〕 如淳曰:「新垣平詐言『鼎在泗水中,臣望東北汾陰有金寶氣,鼎其在乎?弗迎,則不至。』為吳計者,猶新垣平之言,周鼎終不可得也。」服虔曰:「過,誤也。」   〔七〕 師古曰:「言吳當絕滅無遺嗣也。」   〔八〕 應劭曰:「章邯為雍王,高祖以水灌其城,破之也。」   〔九〕 師古曰:「言無所稽留,不廢於行。」   〔一0〕張晏曰:「項羽自號西楚霸王。」   〔一一〕 如淳曰:「荊亦楚也,謂項羽敗走。」   〔一二〕 應劭曰:「言不可庶幾也。」李奇曰:「不但幾微,乃著見也。或曰幾,危也。此數事於國家皆無危險之慮也。」師古曰:「言漢朝之安,諸侯不當妄起邪意。應說是也。」   吳王不內其言。   是時,景帝少弟梁孝王貴盛,亦待士。於是鄒陽、枚乘、嚴忌知吳不可說,皆去之梁,從孝王游。   陽為人有智略,忼慨不苟合,〔一〕介於羊勝、公孫詭之間〔二〕。勝等疾陽,惡之孝王。〔三〕孝王怒,下陽吏,將殺之。陽客游以讒見禽,恐死而負絫,〔四〕乃從獄中上書曰:   〔一〕 師古曰:「忼音口朗反。」   〔二〕 師古曰:「介謂間廁也。」   〔三〕 師古曰:「惡謂讒毀也。其下亦同。」   〔四〕 師古曰:「絫音力瑞反。」   臣聞忠無不報,信不見疑,臣常以為然,徒虛語耳。昔荊軻慕燕丹之義,白虹貫日,太子畏之;〔一〕衛先生為秦畫長平之事,太白食昴,昭王疑之。〔二〕夫精(誠)變天地而信不諭兩主,豈不哀哉!今臣盡忠竭誠,畢議願知,〔三〕左右不明,卒從吏訊,為世所疑。〔四〕是使荊軻、衛先生復起,而燕、秦不寤也。願大王孰察之。   〔一〕 應劭曰:「燕太子丹質於秦,始皇遇之無禮,丹亡去,厚養荊軻,令西刺秦王。其精誠感天,白虹為之貫日也。」如淳曰:「白虹,兵象,日為君,為燕丹表可克之兆。」師古曰:「精誠若斯,太子尚畏而不信也。太白食昴,義亦如之。」   〔二〕 蘇林曰:「白起為秦伐趙,破長平軍,欲遂滅趙,遣衛先生說昭王益兵糧,為應侯所害,事用不成。精誠上達於天,故太白為之食昴。昴,趙分也,將有兵,故太白食昴。食,干歷之也。」如淳曰:「太白,天之將軍。」   〔三〕 張晏曰:「盡其計議,願王知之。」   〔四〕 師古曰:「言左右不明者,不欲斥王也。訊謂鞫問也,音信。」   昔玉人獻寶,楚王誅之;〔一〕李斯謁忠,胡亥極刑。〔二〕是以箕子陽狂,接輿避世,〔三〕恐遭此患也。願大王察玉人、李斯之意,而後楚王、胡亥之聽,〔四〕毋使臣為箕子、接輿所笑。臣聞比干剖心,子胥鴟夷,〔五〕臣始不信,乃今知之。願大王孰察,少加憐焉!   〔一〕 應劭曰:「卞和得玉璞,獻之武王,王示玉人,曰石也,刖其右足。武王歿,復獻文王,玉人復曰石也,刖其左足。至成王時,抱其璞哭於郊,乃使玉人攻之,果得寶玉也。」   〔二〕 張晏曰:「李斯諫二世以正,而二世殺之,具五刑。」   〔三〕 張晏曰:「接輿,楚賢人,陽狂避世。」師古曰:「輿音弋於反。」   〔四〕 師古曰:「以謬聽為後。後猶下也。」   〔五〕 應劭曰:「吳王取馬革為鴟夷,受子胥,沈之江。鴟夷,榼形。」師古曰:「鴟夷,即今之盛酒鴟夷幐。」   語曰「有白頭如新,〔一〕傾蓋如故」。〔二〕何則?知與不知也。故樊於期逃秦之燕,藉荊軻首以奉丹事;〔三〕王奢去齊之魏,臨城自剄以卻齊而存魏。〔四〕夫王奢、樊於期非新於齊、秦而故於燕、魏也,所以去二國死兩君者,行合於志,慕義無窮也。是以蘇秦不信於天下,為燕尾生;〔五〕白圭戰亡六城,為魏取中山〔六〕。何則?誠有以相知也。蘇秦相燕,人惡之燕王,燕王按劍而怒,食以駃騠;〔七〕白圭顯於中山,〔八〕人惡之於魏文侯,文侯賜以夜光之璧。何則?兩主二臣,剖心析肝相信,〔九〕豈移於浮辭哉!〔一0〕   〔一〕 孟康曰:「初相識至白頭不相知。」   〔二〕 文穎曰:「傾蓋,猶交蓋駐車也。」   〔三〕 張晏曰:「於期為秦將,被讒走之燕。始皇滅其家,又重購之。燕遣荊軻欲刺秦王,於期自刎首,令軻齎往。」師古曰:「之,往也。藉,假也。」   〔四〕 孟康曰:「王奢,齊臣也,亡至魏。其後齊伐魏,奢登城謂齊將曰:『今君之來,不過以奢故也,義不苟生,以為魏累。』遂自剄也。」   〔五〕 服虔曰:「蘇秦於秦不出其信,於燕則出尾生之信也。」晉灼曰:「說齊宣王使還燕十城,又令閔王厚葬以弊齊,終死為燕也。」師古曰:「尾生,古之信士,守志亡軀,故以為喻。」   〔六〕 張晏曰:「白圭為中山將,亡六城,君欲殺之,亡入魏,魏文侯厚遇之,還拔中山。」   〔七〕 孟康曰:「駃騠,駿馬也,生七日而超其母。敬重蘇秦,雖有讒謗,而更食以珍奇之味。」師古曰:「食讀曰飤。駃音決。騠音題。」   〔八〕 師古曰:「以拔中山之功而尊顯也。」   〔九〕 師古曰:「析,分也。」   〔一0〕師古曰:「不以浮說而移心。」   故女無美惡,入宮見妒;士無賢不肖,入朝見嫉。昔司馬喜臏腳於宋,卒相中山;〔一〕范睢拉脅折齒於魏,卒為應侯。〔二〕此二人者,皆信必然之畫,捐朋黨之私,挾孤獨之交,故不能自免於嫉妒之人也。〔三〕是以申徒狄蹈雍之河,〔四〕徐衍負石入海〔五〕。不容於世,義不苟取比周於朝以移主上之心。〔六〕故百里奚乞食於道路,繆公委之以政;〔七〕甯戚飯牛車下,桓公任之以國〔八〕。此二人者,豈素宦於朝,借譽於左右,然後二主用之哉?感於心,合於行,堅如膠桼,昆弟不能離,豈惑於眾口哉?故偏聽生姦,獨任成亂。昔魯聽季孫之說逐孔子,〔九〕宋任子冉之計囚墨翟。〔一0〕夫以孔、墨之辯,不能自免於讒諛,而二國以危。何則?眾口鑠金,積毀銷骨也。〔一一〕秦用戎人由余而伯中國,〔一二〕齊用越人子臧而彊威、宣。〔一三〕此二國豈係於俗,牽於世,繫奇偏之浮辭哉?公聽並觀,垂明當世。〔一四〕故意合則胡越為兄弟,由余、子臧是矣;不合則骨肉為讎敵,朱、象、管、蔡是矣。〔一五〕今人主誠能用齊、秦之明,後宋、魯之聽,則五伯不足侔,而三王易為也。〔一六〕   〔一〕 蘇林曰:「六國時人,被此刑也。」   〔二〕 應劭曰:「魏人也。魏相魏齊疑其以國陰事告齊,乃掠笞數百,拉脅折齒。」師古曰:「後入秦為相,封為應侯。拉,摧也,音盧合反。」   〔三〕 師古曰:「言直道而行,不求朋黨之助,謂忠信必可恃也。畫,計也,音獲。」   〔四〕 服虔曰:「殷之末世(人)〔介士〕也。雍之河,雍州之河也。」師古曰:「雍者,河水溢出為小流也。言狄初因蹈雍,遂入大河也。爾雅曰『水自河出為雍』,又曰『江有沲,河有雍』。雍音於龍反。服虔曰雍州之河,非也。」   〔五〕 服虔曰:「周之末世人也。」師古曰:「負石者,欲速沈也。」   〔六〕 師古曰:「比音頻寐反。」   〔七〕 應劭曰:「虞人也,聞秦繆公賢,欲往干之,乏資,乞食以自致也。」   〔八〕 應劭曰:「齊桓公夜出迎客,甯戚疾擊其牛角,高歌曰:『南山矸,自石爛,生不逢堯與舜禪。短布單衣適至骭,從昏飯牛薄夜半,長夜曼曼何時旦!』桓公召與語,說之,以為大夫。」師古曰:「矸字與岸同。骭,脛也。薄,止也。骭音下諫反。曼音莫幹反。」   〔九〕 師古曰:「季孫,魯大夫季桓子也,名斯。論語云『齊人歸女樂,季桓子受之,三日不朝,孔子行。』蓋桓子故使定公受齊之女樂,欲令去孔子也。」   〔一0〕文穎曰:「子冉,子罕也。」   〔一一〕師古曰:「美金見毀,眾共疑之,數被燒鍊,以至銷鑠。讒佞之人,肆其詐巧,離散骨肉,而不覺知。」   〔一二〕師古曰:「伯讀曰霸。」   〔一三〕師古曰:「齊之二王諡也。」   〔一四〕師古曰:「公聽,言不私也。並觀,所見齊同也。」   〔一五〕師古曰:「朱,丹朱,堯子。象,舜弟。管、蔡,周之二叔也。」   〔一六〕師古曰:「侔,等也。伯讀曰霸。」   是以聖王覺寤,(損)〔捐〕子之之心,而不說田常之賢,〔一〕封比干之後,修孕婦之墓,〔二〕故功業覆於天下。〔三〕何則?欲善亡厭也。夫晉文親其讎,彊伯諸侯;齊桓用其仇,而一匡天下。〔四〕何則?慈仁殷勤,誠加於心,不可以虛辭借也。   〔一〕 應劭曰:「燕王噲賢其相子之,欲禪以燕國,國乃大亂。田常,陳恆也。齊簡公悅之,而殺簡公。今使人君去此心,則國家安全也。」師古曰:「說讀曰悅。」   〔二〕 應劭曰:「紂刳妊者,觀其胎產。」師古曰:「武王克商,反其故政,乃封修之。」   〔三〕 師古曰:「覆猶被也。」   〔四〕 張晏曰:「寺人勃鞮為晉獻公逐文公,斬其袪。及文公即位,用其言以免呂郄之難。管仲射中桓公帶鉤,而用為相。」師古曰:「伯讀為霸。下皆類此。」   至夫秦用商鞅之法,東弱韓、魏,立彊天下,卒車裂之〔一〕。越用大夫種之謀,禽勁吳而伯中國,遂誅其身。是以孫叔敖三去相而不悔,〔二〕於陵子仲辭三公為人灌園。〔三〕今人主誠能去驕傲之心,懷可報之意,披心腹,見情素,〔四〕墮肝膽,施德厚〔五〕,終與之窮達,無愛於士,〔六〕則桀之犬可使吠堯,跖之客可使刺由,〔七〕何況因萬乘之權,假聖王之資乎!然則〔荊〕軻湛七族,要離燔妻子,豈足為大王道哉!〔八〕   〔一〕 師古曰:「卒,終也。」   〔二〕 師古曰:「叔敖三為楚相,而三去之。繒丘之封人謂之曰:『吾聞處官久者士妒之,祿厚者眾怨之,位尊者君恨之。今相國有此三者,而不得罪於楚之士眾,(仕)〔何〕也?』叔敖曰:『吾三相楚而(不)〔身〕愈卑,每益祿而施愈博,位滋尊而禮愈恭,是以不得罪於楚人也。』」   〔三〕 師古曰:「於陵,地名也。子仲,陳仲子也。其先與齊同族,兄載為齊相,仲子以為不義,乃將妻子適楚,居于於陵,自謂於陵子仲。楚王聞其賢,使使者持金百鎰聘之,欲以為相。仲子不許,遂夫妻相與逃,而為人灌園,終身不屈其節。」   〔四〕 師古曰:「見,顯示之也。素謂心所向也。」   〔五〕 師古曰:「墮,毀也,音火規反。」   〔六〕 師古曰:「無所吝惜也。」   〔七〕 應劭曰:「盜跖之客為其人使刺由。由,許由也。」師古曰:「此言被之以恩,則用命也。」   〔八〕 應劭曰:「荊軻為燕刺秦始皇,不成而死,其族坐之。湛,沒也。吳王闔閭欲殺王子慶忌,要離詐以罪亡,令吳王燔其妻子。要離走見慶忌,以劍刺之。」張晏曰:「七族,上至曾祖,下至曾孫。」師古曰:「此說云湛七族,無荊字也。尋諸史籍,荊軻無湛族之事,不知陽所云者定何人也。湛讀曰沈。」   臣聞明月之珠,夜光之璧,以闇投人於道,眾莫不按劍相眄者。何則?無因而至前也。蟠木根柢,輪囷離奇,〔一〕而為萬乘器者,以左右先為之容也。〔二〕故無因而至前,雖出隨珠和璧,祗怨結而不見德;〔三〕有人先游,則枯木朽株,樹功而不忘。〔四〕今夫天下布衣窮居之士,身在貧羸,〔五〕雖蒙堯、舜之術,挾伊、管之辯,〔六〕懷龍逢、比干之意,而素無根柢之容,雖竭精神,欲開忠於當世之君,〔七〕則人主必襲按劍相眄之跡矣。〔八〕是使布衣之士不得為枯木(巧)〔朽〕株之資也。   〔一〕 蘇林曰:「柢音蔕。」張晏曰:「柢,根下本也。輪囷離奇,委曲盤戾也。」師古曰:「蟠木,屈曲之木也。囷音去輪反。離音力爾反。奇音於綺反。一曰離奇各讀如本字。」   〔二〕 師古曰:「萬乘器,天子車輿之屬也。容謂彫刻加飾。」   〔三〕 師古曰:「隨國之侯見大蛇傷者,療而愈之,蛇銜明珠以報其德,故稱隨珠。和氏之璧,即卞和所獻之玉耳。祗,適也,音支。」   〔四〕 師古曰:「先游,謂進納之也。樹,立也。」   〔五〕 師古曰:「衣食不充,故羸瘦也。一曰羸謂無威力。」   〔六〕 師古曰:「伊,伊尹。管,管仲。」   〔七〕 師古曰:「開謂陳說也。」   〔八〕 師古曰:「襲,重也。言躡其故跡也。」   是以聖王制世御俗,獨化於陶鈞之上,〔一〕而不牽乎卑辭之語,不奪乎眾多之口。〔二〕故秦皇帝任中庶子蒙〔嘉〕之言〔三〕,以信荊軻,而匕首竊發;〔四〕周文王獵涇渭,載呂尚歸,以王天下。〔五〕秦信左右而亡,周用烏集而王。〔六〕何則?以其能越攣拘之語,馳域外之議,〔七〕獨觀乎昭曠之道也。〔八〕   〔一〕 張晏曰:「陶家名模下圓轉者為鈞,以其制器為大小,比之於天也。」師古曰:「此說非也。陶家名轉者為鈞,蓋取周回調鈞耳。言聖王制馭天下,亦猶陶人轉鈞,非陶家轉象天也。」   〔二〕 師古曰:「奪者,言欲行善道而為佞人奪其計也。」   〔三〕 師古曰:「蒙者,庶子名也。今流俗書本蒙下輒加恬字,非也。」   〔四〕 師古曰:「匕首,短劍也。其首類匕,便於用也。」   〔五〕 應劭曰:「西伯出遇呂尚於渭之陽,與語大悅,因載歸。」   〔六〕 師古曰:「言文王之得太公,非因舊故,若烏鳥之暴集。」   〔七〕 師古曰:「攣音力全反。」   〔八〕 師古曰:「昭,明也。曠,廣也。」   今人主沈諂諛之辭,牽帷廧之制,〔一〕使不羈之士與牛驥同皁,〔二〕此鮑焦所以憤於世也。〔三〕   〔一〕 孟康曰:「言為左右便僻侍帷廧臣妾所見牽制矣。」   〔二〕 師古曰:「不羈,言才識高遠不可羈係也。皁,歷也。揚雄方言云『梁、宋、齊、楚、燕之間謂歷曰皁』。皁音在早反。」   〔三〕 孟康曰:「周之介士也。」師古曰:「鮑焦怨時之不用己,采蔬於道。子貢難曰:『非其時而採其蔬,此焦之有哉?』棄其蔬,乃立枯於洛水之上。蔬謂菜也。」   臣聞盛飾入朝者不以私汙義,底厲名號者不以利傷行。〔一〕故里名勝母,曾子不入;〔二〕邑號朝歌,墨子回車。〔三〕今欲使天下寥廓之士籠於威重之權,脅於位勢之貴,〔四〕回面汙行,以事諂諛之人,〔五〕而求親近於左右,則士有伏死堀穴巖藪之中耳,〔六〕安有盡忠信而趨闕下者哉!   〔一〕 師古曰:「底厲,言其自修廉隅,若磨厲於石也。」   〔二〕 師古曰:「曾子至孝,以勝母之名不順,故不入也。」   〔三〕 晉灼曰:「紂作朝歌之音。朝歌者,不時也。」師古曰:「朝歌,殷之邑名也。淮南子云『墨子非樂,不入朝歌』。」   〔四〕 師古曰:「寥廓,遠大之度也。脅,迫也。寥音聊。」   〔五〕 師古曰:「回,邪也。汙,不潔也,音一故反。或曰汙,曲也,音一胡反。」   〔六〕 師古曰:「堀與窟同。澤無水曰藪。」   書奏孝王,孝王立出之,卒為上客。   初,勝、詭欲使王求為漢嗣,王又嘗上書,願賜容車之地徑至長樂宮,自使梁國士眾築作甬道朝太后。爰盎等皆建以為不可。〔一〕天子不許。梁王怒,令人刺殺盎。上疑梁殺之,使者冠蓋相望責梁王。梁王始與勝、詭有謀,陽爭以為不可,故見讒。枚先生、嚴夫子皆不敢諫。〔二〕   〔一〕 師古曰:「建謂立議。」   〔二〕 師古曰:「先生,枚乘。夫子,嚴忌。」   及梁事敗,勝、詭死,孝王恐誅,乃思陽言,深辭謝之,齎以千金,令求方略解罪於上者。陽素知齊人王先生,〔一〕年八十餘,多奇計,即往見,語以其事。王先生曰:「難哉!人主有私怨深怒,欲施必行之誅,誠難解也。以太后之尊,骨肉之親,猶不能止,況臣下乎?昔秦始皇有伏怒於太后,群臣諫而死者以十數。得茅焦為廓大義,〔二〕始皇非能說其言也,乃自強從之耳。〔三〕茅焦亦廑脫死如毛氂耳,〔四〕故事所以難者也。今子欲安之乎?」〔五〕陽曰:「鄒魯守經學,齊楚多辯知,韓魏時有奇節,吾將歷問之。」王先生曰:「子行矣。還,過我而西。」   〔一〕 師古曰:「素與相知也。」   〔二〕 鄭氏曰:「齊人也。」應劭曰:「茅焦諫云:『陛下車裂假父,有嫉妒之心;囊撲兩弟,有不慈之名;遷母咸陽,有不孝之行。臣竊為陛下危之。臣所言畢。』乃解衣趨鑊。始皇下殿,左手接之曰:『先生起矣!』即迎太后,遂為母子如初。」   〔三〕 師古曰:「說讀曰悅。」   〔四〕 師古曰:「廑,少也。言纔免於死也。廑音巨刃反。」   〔五〕 師古曰:「安,焉也。之,往也。」   鄒陽行月餘,莫能為謀,還過王先生,曰:「臣將西矣,為如何?」王先生曰:「吾先日欲獻愚計,以為眾不可蓋,〔一〕竊自薄陋不敢道也。若子行,必往見王長君,士無過此者矣。」鄒陽發寤於心,曰:「敬諾。」辭去,不過梁,徑至長安,因客見王長君。長君者,王美人兄也,後封為蓋侯。鄒陽留數日,乘間而請曰:〔二〕「臣非為長君無使令於前,故來侍也;〔三〕愚戇竊不自料,願有謁也。」〔四〕長君跪曰:「幸甚。」陽曰:「竊聞長君弟得幸後宮,天下無有,〔五〕而長君行跡多不循道理者。今爰盎事即窮竟,梁王恐誅。如此,則太后怫鬱泣血,無所發怒,〔六〕切齒側目於貴臣矣。臣恐長君危於絫卵,〔七〕竊為足下憂之。」長君懼然曰:「將為之柰何?」〔八〕陽曰:「長君誠能精為上言之,得毋竟梁事,長君必固自結於太后。太后厚德長君,入於骨髓,而長君之弟幸於兩宮,〔九〕金城之固也。〔一0〕又有存亡繼絕之功,德布天下,名施無窮,願長君深自計之。昔者,舜之弟象日以殺舜為事,〔一一〕及舜立為天子,封之於有卑。〔一二〕夫仁人之於兄弟,無臧怒,無宿怨,厚親愛而已,是以後世稱之。魯公子慶父使僕人殺子般,〔一三〕獄有所歸,〔一四〕季友不探其情而誅焉;〔一五〕慶父親殺閔公,季子緩追免賊,〔一六〕春秋以為親親之道也。〔一七〕魯哀姜薨於夷,孔子曰『齊桓公法而不譎』,以為過也。〔一八〕以是說天子,徼幸梁事不奏。」長君曰:「諾。」乘間入而言之。及韓安國亦見長公主,事果得不治。   〔一〕 師古曰:「蓋,覆蔽也。」   〔二〕 師古曰:「間謂空隙無事之時。」   〔三〕 師古曰:「使令,謂役使之人也。令音力成反。」   〔四〕 師古曰:「料,量也。謁,告也。」   〔五〕 師古曰:「言獨一耳,無所比類也。」   〔六〕 師古曰:「怫鬱,蘊積也。怫音佛。」   〔七〕 師古曰:「絫卵者,言其將隤而破碎也。」   〔八〕 師古曰:「懼讀曰瞿,音居具反。瞿然,無守之貌。」   〔九〕 如淳曰:「太后宮及帝宮也。」   〔一0〕師古曰:「言其榮寵無極不可壞,故取喻於金城也。」   〔一一〕師古曰:「言日日欲殺也。」   〔一二〕服虔曰:「音畀予之畀也。」師古曰:「地名也,音鼻,今鼻亭是也,在零陵。」   〔一三〕師古曰:「慶父,莊公弟也。子般,莊公太子也。僕人,即鄧扈樂也。父讀曰甫。般字與班同。」   〔一四〕師古曰:「歸罪於鄧扈樂也。」   〔一五〕師古曰:「季友,慶父之弟,不探慶父本情而誅扈樂。」   〔一六〕師古曰:「慶父出奔,季友縱而不追,免其賊亂之罪。」   〔一七〕師古曰:「公羊之說也,言季友親其兄也。」   〔一八〕師古曰:「哀姜,莊公夫人也,淫於二叔,而豫殺閔公,齊人殺之於夷。夷,齊地也。法而不譎者,言守法而行,不能用權以免其親也。」   初,吳王濞與七國謀反,及發,齊、濟北兩國城守不行。漢既破吳,齊王自殺,不得立嗣。濟北王亦欲自殺,幸全其妻子。齊人公孫玃謂濟北王曰:〔一〕「臣請試為大王明說梁王,通意天子,說而不用,死未晚也。」公孫玃遂見梁王,曰:「夫濟北之地,東接彊齊,南牽吳越,北脅燕趙,此四分五裂之國,〔二〕權不足以自守,勁不足以扞寇,〔三〕又非有奇怪云以待難也,〔四〕雖墜言於吳,非其正計也。〔五〕昔者鄭祭仲許宋人立公子突以活其君,非義也,春秋記之,為其以生易死,以存易亡也。〔六〕鄉使濟北見情實,示不從之端,〔七〕則吳必先歷齊畢濟北,〔八〕招燕、趙而總之。如此,則山東之從結而無隙矣。〔九〕今吳楚之王練諸侯之兵,敺白徒之眾,〔一0〕西與天子爭衡,濟北獨底節堅守不下。使吳失與而無助,跬步獨進,〔一一〕瓦解土崩,破敗而不救者,未必非濟北之力也。夫以區區之濟北而與諸侯爭彊,〔一二〕是以羔犢之弱而扞虎狼之敵也。守職不橈,可謂誠一矣。〔一三〕功義如此,尚見疑於上,脅肩低首,絫足撫衿,〔一四〕使有自悔不前之心,〔一五〕非社稷之利也。臣恐藩臣守職者疑之。臣竊料之,〔一六〕能歷西山,徑長樂,抵未央,攘袂而正議者,獨大王耳。〔一七〕上有全亡之功,下有安百姓之名,德淪於骨髓,〔一八〕恩加於無窮,願大王留意詳惟之。」〔一九〕孝王大說,〔二0〕使人馳以聞。濟北王得不坐,徙封於淄川。   〔一〕 師古曰:「玃音俱略反。」   〔二〕 張晏曰:「四方受敵,濟北居中央為五。」晉灼曰:「四分,即交五而裂,如田字也。」   〔三〕 師古曰:「扞,禦也,音胡旦反。」   〔四〕 如淳曰:「非有奇材異計欲以為亂逆也,但假權許吳以避其禍耳。」晉灼曰:「非有以怪異之心而城守,須待變難而應吳也。」師古曰:「二說皆非也。此言權謀勁力既不能扞守,又無奇怪神靈可以禦難,恐不自全,故墜言於吳也。」   〔五〕 蘇林曰:「墜猶失也。」   〔六〕 師古曰:「祭仲,鄭大夫祭足也,事鄭莊公,為公娶鄧曼,生昭公,故祭仲立之。而宋大夫雍氏以女妻莊公而生突。昭公既立,宋人誘祭仲而執之,曰:『不立突,將死。』祭仲與宋人盟,以厲公歸而立之。昭公奔衛,言足脅於大國,苟順其心,欲以全昭公也。祭音側界反。」   〔七〕 師古曰:「鄉讀曰嚮。見謂顯也。」   〔八〕 張晏曰:「歷,過。畢,盡收濟北之地。」   〔九〕 師古曰:「從音子容反。」   〔一0〕師古曰:「練,選也。敺與驅同。白徒,言素非軍旅之人,若今言白丁矣。」   〔一一〕師古曰:「半步曰跬,音空絫反。」   〔一二〕師古曰:「區區,小貌也。」   〔一三〕師古曰:「橈,曲也,音女教反。」   〔一四〕師古曰:「脅,翕也,謂斂也。」   〔一五〕張晏曰:「悔不與吳西也。」   〔一六〕師古曰:「料,量也。」   〔一七〕師古曰:「西山,謂崤及華山也。抵,至也。攘,卻也。袂,衣袖也。攘袂,猶今人云掉臂耳。」   〔一八〕師古曰:「淪,入也。」   〔一九〕師古曰:「惟,思也。」   〔二0〕師古曰:「說讀曰悅。」   枚乘字叔,淮陰人也,為吳王濞郎中。吳王之初怨望謀為逆也,乘奏書諫曰:   臣聞得全者全昌,失全者全亡。舜無立錐之地,以有天下;禹無十戶之聚,以王諸侯。〔一〕湯、武之土不過百里,上不絕三光之明,下不傷百姓之心者,有王術也。〔二〕故父子之道,天性也;忠臣不避重誅以直諫,〔三〕則事無遺策,功流萬世。臣乘願披腹心而效愚忠,唯大王少加意念惻怛之心於臣乘言。   〔一〕 師古曰:「聚,聚邑也,音才喻反。」   〔二〕 師古曰:「德政和平,上感天象,則日月星辰無有錯謬,故言不絕三光之明也。」   〔三〕 師古曰:「言父子君臣,其義一也。」   夫以一縷之任係千鈞之重,上縣無極之高,下垂不測之淵,雖甚愚之人猶知哀其將絕也。馬方駭鼓而驚之,〔一〕係方絕又重鎮之;係絕於天不可復結,隊入深淵難以復出。其出不出,間不容髮。〔二〕能聽忠臣之言,百舉必脫。〔三〕必若所欲為,危於絫卵,難於上天;變所欲為,易於反掌,安於太山。今欲極天命之壽,敝無窮之樂,究萬乘之勢,〔四〕不出反掌之易,以居泰山之安,而欲乘絫卵之危,走上天之難,〔五〕此愚臣之所以為大王惑也。   〔一〕 師古曰:「駭亦驚也。鼓,擊鼓也。」   〔二〕 蘇林曰:「改計取福正在今日,言其激切甚急也。」   〔三〕 師古曰:「脫者,免於禍也,音土活反。」   〔四〕 師古曰:「敝,盡也。究,竟也。」   〔五〕 師古曰:「走,趨向之也,音奏。」   人性有畏其景而惡其跡者,卻背而走,跡愈多,景愈疾〔一〕,不知就陰而止,景滅跡絕。欲人勿聞,莫若勿言;欲人勿知,莫若勿為。欲湯之凔,〔二〕一人炊之,百人揚之,無益也,〔三〕不如絕薪止火而已。不絕之於彼,而救之於此,譬猶抱薪而救火也。養由基,楚之善射者也,去楊葉百步,百發百中。楊葉之大,加百中焉,可謂善射矣。然其所止,乃百步之內耳,比於臣乘,未知操弓持矢也。〔四〕   〔一〕 師古曰:「背音步內反。」   〔二〕 鄭氏曰:「音悽愴之愴,寒也。」   〔三〕 師古曰:「炊謂爨火也。」   〔四〕 師古曰:「乘自言所知者遠,非止見百步之中,故謂由基為不曉射也。」   福生有基,禍生有胎;〔一〕納其基,絕其胎,禍何自來?〔二〕泰山之霤穿石,單極之〈糹亢〉斷幹。〔三〕水非石之鑽,索非木之鋸,漸靡使之然也。〔四〕夫銖銖而稱之,至石必差;寸寸而度之,至丈必過。〔五〕石稱丈量,徑而寡失。〔六〕夫十圍之木,始生如櫱,足可搔而絕,手可擢而拔,〔七〕據其未生,先其未形也。磨礱底厲,不見其損,有時而盡;〔八〕種樹畜養,不見其益,有時而大;積德絫行,不知其善,有時而用;棄義背理,不知其惡,有時而亡。臣願大王孰計而身行之,此百世不易之道也。   〔一〕 服虔曰:「基、胎,皆始也。」   〔二〕 師古曰:「納猶藏也。何自來,言無所從來也。」   〔三〕 孟康曰:「西方人名屋梁謂極。單,一也。一梁,謂井鹿盧也。言鹿盧為綆索久鍥,斷井幹也。」晉灼曰:「〈糹亢〉,古綆字也。單,盡也,盡極之綆斷幹。幹,井上四交之幹。常為汲索所契傷也。」師古曰:「晉說近之。幹者,交木井上以為欄者也。孟云鹿盧,失其義矣。〈糹亢〉、綆皆音鯁。鍥、契皆刻也,音口計反。」   〔四〕 師古曰:「靡,盡也。」   〔五〕 鄭氏曰:「石,百二十斤。」張晏曰:「乘所轉四萬六千八十銖而至於石,合而稱之必有盈縮也。」師古曰:「言自小小以至於大數,則有輕重不同也。度音徒各反。」   〔六〕 師古曰:「徑,直也。」   〔七〕 師古曰:「如櫱,言若櫱之生牙也。搔謂抓也。搔音索高反。抓音莊交反。」   〔八〕 師古曰:「礱亦磨也。底,柔石也;厲,皂石也;皆可以磨者。礱音聾。」   吳王不納。乘等去而之梁,從孝王游。   景帝即位,御史大夫晁錯為漢定制度,損削諸侯,吳王遂與六國謀反,舉兵西鄉,〔一〕以誅錯為名。漢聞之,斬錯以謝諸侯。枚乘復說吳王曰:   〔一〕 師古曰:「鄉讀曰嚮。」   昔者,秦西舉胡戎之難,北備榆中之關,〔一〕南距羌筰之塞,〔二〕東當六國之從。〔三〕六國乘信陵之籍,〔四〕明蘇秦之約,厲荊軻之威,并力一心以備秦。然秦卒禽六國,滅其社稷,而并天下,是何也?則地利不同,而民輕重不等也。今漢據全秦之地,兼六國之眾,修戎狄之義,〔五〕而南朝羌筰,此其與秦,地相什而民相百,大王之所明知也。〔六〕今夫讒諛之臣為大王計者,不論骨肉之義,民之輕重,國之大小,以為吳禍,〔七〕此臣所以為大王患也。   〔一〕 師古曰:「即今所謂榆關也。」   〔二〕 師古曰:「筰,西南夷也,音才各反。」   〔三〕 師古曰:「從音子容反。」   〔四〕 孟康曰:「魏公子无忌號信陵君。无忌嘗總五國卻秦,有地資也。」   〔五〕 師古曰:「修恩義以撫戎狄。」   〔六〕 師古曰:「地十倍於秦,眾百倍於秦。」   〔七〕 師古曰:「言勸王之反,則於吳為禍也。」   夫舉吳兵以訾於漢,〔一〕譬猶蠅蚋之附群牛,腐肉之齒利劍,鋒接必無事矣。〔二〕天子聞吳率失職諸侯,願責先帝之遺約,〔三〕今漢親誅其三公,以謝前過,是大王之威加於天下,而功越於湯武也。夫吳有諸侯之位,而實富於天子;有隱匿之名,而居過於中國。〔四〕夫漢并二十四郡,十七諸侯,方輸錯出,運行數千里不絕於道,其珍怪不如東山之府。〔五〕轉粟西鄉,陸行不絕,水行滿河,不如海陵之倉。〔六〕修治上林,雜以離宮,積聚玩好,圈守禽獸,不如長洲之苑。〔七〕游曲臺,臨上路,不如朝夕之池。〔八〕深壁高壘,副以關城,不如江淮之險。此臣之所(以)為大王樂也〔九〕。   〔一〕 李奇曰:「訾,量也。」師古曰:「音子私反。」   〔二〕 師古曰:「蚋,蚊屬也。齒謂當之也。蚋音芮,又音人悅反。」   〔三〕 師古曰:「失職,謂被削黜,失其常分。」   〔四〕 師古曰:「隱匿,謂僻在東南。」   〔五〕 張晏曰:「漢時有二十四郡,十七諸侯王也。四方更輸,錯互(更)出攻也。」如淳曰:「東方諸郡以封王侯,不以封者二十四耳。時七國謀反,其餘不反者,十七也。東山,吳王之府藏也。」師古曰:「二說皆非也。言漢此時有二十四郡,十七諸侯,方軌而輸,雜出貢賦,入於天子,猶不如吳之富也。」   〔六〕 如淳曰:「言漢京師仰須山東漕運以自給也。」晉灼曰:「海陵,海中山為倉也。」臣瓚曰:「海陵,縣名也。有吳大倉。」師古曰:「瓚說是也。鄉讀曰嚮。」   〔七〕 服虔曰:「吳苑。」孟康曰:「以江水洲為苑也。」韋昭曰:「長洲在吳東。」   〔八〕 張晏曰:「曲臺,長安臺,臨道上。」蘇林曰:「吳以海水朝夕為池也。」師古曰:「三輔黃圖未央宮有曲臺殿。」   〔九〕 師古曰:「言其富饒及游晏之處踰天子也。」   今大王還兵疾歸,尚得十半。〔一〕不然,漢知吳之有吞天下之心也,赫然加怒,遣羽林黃頭循江而下,〔二〕襲大王之都;魯東海絕吳之饟道;〔三〕梁王飭車騎,習戰射,〔四〕積粟固守,以備滎陽,待吳之飢。大王雖欲反都,亦不得已。〔五〕夫三淮南之計不負其約,〔六〕齊王殺身以滅其跡,〔七〕四國不得出兵其郡〔八〕,趙囚邯鄲,〔九〕此不可掩,亦已明矣。〔一0〕大王已去千里之國,而制於十里之內矣。〔一一〕張、韓將北地,〔一二〕弓高宿左右,〔一三〕兵不得下壁,軍不得大息,臣竊哀之。願大王孰察焉。   〔一〕 師古曰:「十分之中可冀五分無患,故云尚得十半。」   〔二〕 蘇林曰:「羽林黃頭郎習水戰者也。」張晏曰:「天子舟立黃旄於其端也。」師古曰:「鄧通以櫂船為黃頭郎。蘇說是也。」   〔三〕 師古曰:「饟,古餉字。」   〔四〕 師古曰:「飭與敕同。飭,整也。」   〔五〕 師古曰:「已,語終之辭。」   〔六〕 晉灼曰:「吳楚反,皆守約不從也。」   〔七〕 晉灼曰:「齊孝王將閭也。吳楚反,堅守距三國。後欒布聞齊初與三國有謀,欲伐之,王懼自殺。」師古曰:「齊王傳云吳楚已平,齊王乃自殺,今此枚乘諫書即已稱之。二傳不同,當有誤者。」   〔八〕 晉灼曰:「膠東、膠西、濟南、淄川王也。發兵應吳楚,皆見誅。」   〔九〕 應劭曰:「漢將酈寄圍趙王於邯鄲,與囚無異。」   〔一0〕師古曰:「言事已彰著。」   〔一一〕師古曰:「梁下屯兵方十里也。」   〔一二〕如淳曰:「張,張羽;韓,韓安國也。時皆仕梁。北地良家子,善騎射者也。」師古曰:「將北地者,言將兵而處吳軍之北以距吳,非北地良家子也。張羽、韓安國不將漢兵,如說非也。」   〔一三〕服虔曰:「韓頹當也。」如淳曰:「宿軍左右也。後弓高侯竟將輕騎絕吳糧道。」師古曰:「宿,止也。言弓高所將之兵屯止於吳軍左右也。」   吳王不用乘策,卒見禽滅。   漢既平七國,乘由是知名。景帝召拜乘為弘農都尉。乘久為大國上賓,與英俊並游,得其所好,不樂郡吏,以病去官。   復游梁,梁客皆善屬辭賦,乘尤高。孝王薨,乘歸淮陰。   武帝自為太子聞乘名,及即位,乘年老,乃以安車蒲輪徵乘〔一〕,道死。〔二〕詔問乘子,無能為文者,後乃得其孽子皋。〔三〕   〔一〕 師古曰:「蒲輪,以蒲裹輪。」   〔二〕 師古曰:「(道)在道病死也。」   〔三〕 師古曰:「孽,庶也。」   皋字少孺。乘在梁時,取皋母為小妻。乘之東歸也,皋母不肯隨乘,乘怒,分皋數千錢,留與母居。年十七,上書梁共王,〔一〕得召為郎。三年,為王使,與冗從爭,〔二〕見讒惡遇罪,〔三〕家室沒入。皋亡至長安。會赦,上書北闕,自陳枚乘之子。上得之大喜,召入見待詔,皋因賦殿中。詔使賦平樂館,善之。拜為郎,使匈奴。皋不通經術,詼笑類俳倡,〔四〕為賦頌,好嫚戲,〔五〕以故得媟黷貴幸,〔六〕比東方朔、郭舍人等,而不得比嚴助等得尊官。〔七〕   〔一〕 師古曰:「恭王名買,孝王之子也。」   〔二〕 師古曰:「冗從,散職之從王者也。冗音人勇反。」   〔三〕 師古曰:「惡謂冗從言其短惡之事。」   〔四〕 李奇曰:「詼,嘲也。」師古曰:「俳,雜戲也。倡,樂人也。詼音恢。俳音排。嘲音竹交反。」   〔五〕 師古曰:「嫚,褻汙也,音慢。」   〔六〕 師古曰:「媟,狎也。黷,垢濁也,音瀆。」   〔七〕 師古曰:「尊,高也。」   武帝春秋二十九乃得皇子,群臣喜,故皋與東方朔作皇太子生賦及立皇子禖祝,〔一〕受詔所為,皆不從故事,重皇子也。   〔一〕 師古曰:「禮月令『祀於高禖』。高禖,求子之神也。武帝晚得太子,喜而立此禖祠,而令皋作祭祀之文也。」   初,衛皇后立,皋奏賦以戒終。〔一〕皋為賦善於朔也。   〔一〕 師古曰:「令慎終如始也。」   從行至甘泉、雍、河東,東巡狩,封泰山,塞決河宣房,游觀三輔離宮館,臨山澤,弋獵射馭狗馬蹴鞠刻鏤,〔一〕上有所感,輒使賦之。為文疾,受詔輒成,故所賦者多。司馬相如善為文而遲,故所作少而善於皋。皋賦辭中自言為賦不如相如,又言為賦乃非。見視如倡,自悔類倡也。故其賦有詆娸東方朔,〔二〕又自詆娸。其文骫骳,曲隨其事,皆得其意,〔三〕頗詼笑,不甚閒靡。凡可讀者百二十篇,其尤嫚戲不可讀者尚數十篇。   〔一〕 師古曰:「蹴,足蹴之也。鞠以韋為之,中實以物,蹴蹋為戲樂也。蹴音千六反。鞠音臣六反。」   〔二〕 如淳曰:「娸音欺。詆猶刑辟也。」師古曰:「詆,毀也。娸,醜也。詆音丁禮反。」   〔三〕 師古曰:「骫,古委字也。骳音被。骫骳,猶言屈曲也。」   路溫舒字長君,鉅鹿東里人也。父為里監門。使溫舒牧羊,溫舒取澤中蒲,截以為牒,編用寫書。〔一〕稍習善,求為獄小吏,因學律令,轉為獄史,縣中疑事皆問焉。太守行縣,見而異之,署決曹史。又受春秋,通大義。舉孝廉,為山邑丞,〔二〕坐法免,復為郡吏。   〔一〕 師古曰:「小簡曰牒,編聯次之。」   〔二〕 蘇林曰:「縣名,在常山。」晉灼曰:「地理志常山有石邑,無山邑。」師古曰:「山邑不知其處。今流俗書本云常山石邑丞,後人妄加石字耳。」   元鳳中,廷尉光以治詔獄,請溫舒署奏曹掾,〔一〕守廷尉史。會昭帝崩,昌邑王賀廢,宣帝初即位,溫舒上書,言宜尚德緩刑。其辭曰:   〔一〕 張晏曰:「光,解光。」   臣聞齊有無知之禍,而桓公以興;晉有驪姬之難,而文公用伯。〔一〕近世趙王不終,諸呂作(難)〔亂〕,而孝文為大宗。繇是觀之,〔二〕禍亂之作,將以開聖人也。故桓文扶微興壞,尊文武之業,澤加百姓,功潤諸侯,雖不及三王,天下歸仁焉。文帝永思至德,以承天心,崇仁義,省刑罰,通關梁,一遠近,敬賢如大賓,愛民如赤子,內恕情之所安,而施之於海內,是以囹圄空虛,天下太平。夫繼變化之後,必有異舊之恩,此賢聖所以昭天命也。往者,昭帝即世而無嗣,大臣憂戚,焦心合謀,皆以昌邑尊親,援而立之。〔三〕然天不授命,淫亂其心,遂以自亡。深察禍變之故,乃皇天之所以開至聖也。故大將軍受命武帝,股肱漢國,〔四〕披肝膽,決大計,黜亡義,立有德,輔天而行,然後宗廟以安,天下咸寧。   〔一〕 師古曰:「伯讀曰霸。」   〔二〕 師古曰:「繇讀與由同。」   〔三〕 師古曰:「援,引也,音爰。」   〔四〕 師古曰:「謂霍光。」   臣聞春秋正即位,大一統而慎始也。陛下初登至尊,與天合符,宜改前世之失,正始受(命)之統,滌煩文,除民疾,存亡繼絕,以應天意。   臣聞秦有十失,其一尚存,治獄之吏是也。秦之時,羞文學,好武勇,賤仁義之士,貴治獄之吏;正言者謂之誹謗,遏過者謂之妖言。〔一〕故盛服先生不用於世,忠良切言皆鬱於胸,〔二〕譽諛之聲日滿於耳;虛美熏心,實禍蔽塞。〔三〕此乃秦之所以亡天下也。方今天下賴陛下恩厚,亡金革之危,飢寒之患,父子夫妻戮力安家,然太平未洽者,獄亂之也。夫獄者,天下之大命也,死者不可復生,者不可復屬。〔四〕書曰:「與其殺不辜,寧失不經。」〔五〕今治獄吏則不然,上下相敺,以刻為明;〔六〕深者獲公名,平者多後患。故治獄之吏皆欲人死,非憎人也,自安之道在人之死。是以死人之血流離於市,被刑之徒比肩而立,大辟之計歲以萬數,此仁聖之所以傷也。太平之未洽,凡以此也。夫人情安則樂生,痛則思死。棰楚之下,何求而不得?故囚人不勝痛,則飾辭以視之;〔七〕吏治者利其然,則指道以明之;上奏畏卻,則鍛練而周內之。〔八〕蓋奏當之成,〔九〕雖咎繇聽之,猶以為死有餘辜。〔一0〕何則?成練者眾,文致之罪明也。是以獄吏專為深刻,殘賊而亡極,媮為一切〔一一〕,不顧國患,此世之大賊也。故俗語曰:「畫地為獄,議不入;刻木為吏,期不對。」〔一二〕此皆疾吏之風,悲痛之辭也。故天下之患,莫深於獄;敗法亂正,離親塞道,莫甚乎治獄之吏。此所謂一尚存者也。   〔一〕 師古曰:「遏,止也,音一曷反。」   〔二〕 師古曰:「鬱,積也。」   〔三〕 師古曰:「熏,氣烝也,音勳。」   〔四〕 師古曰:「,古絕字。屬,連也,音之欲反。」   〔五〕 師古曰:「虞書大禹謨載咎繇之言。辜,罪也。經,常也。言人命至重,治獄宜慎,寧失不常之過,不濫無罪之人,所以(常)〔崇〕寬恕也。」   〔六〕 師古曰:「敺與驅同。」   〔七〕 師古曰:「視讀曰示。」   〔八〕 晉灼曰:「精熟周悉,致之法中也。」師古曰:「卻,退也,畏為上所卻退。卻音丘略反。」   〔九〕 師古曰:「當謂處其罪也。」   〔一0〕師古曰:「咎繇作士,善聽獄訟,故以為喻也。」   〔一一〕如淳曰:「媮,苟且也。一切,權時也。」   〔一二〕師古曰:「畫獄木吏,尚不入對,況真實乎。期猶必也。議必不入對。」   臣聞烏鳶之卵不毀,而後鳳凰集;〔一〕誹謗之罪不誅,而後良言進。故古人有言:「山藪藏疾,川澤納汙,瑾瑜匿惡,國君含詬。」〔二〕唯陛下除誹謗以招切言,開天下之口,廣箴諫之路,掃亡秦之失,尊文武之德,省法制,寬刑罰,以廢治獄,則太平之風可興於世,永履和樂,與天亡極,天下幸甚。〔三〕   〔一〕 師古曰:「鳶,鴟也,音弋全反。」   〔二〕 師古曰:「春秋左氏傳載晉大夫伯宗之辭。詬,恥也。言山藪之有草木則毒害者居之,川澤之形廣大則能受於汙濁,人君之善御下,亦當忍恥病也。詬音垢。」   〔三〕 師古曰:「與天長久,無窮極也。」   上善其言,遷廣陽私府長。〔一〕   〔一〕 師古曰:「藏錢之府,天子曰少府,諸侯曰私府。長者,其官之長也。」   內史舉溫舒文學高第,遷右扶風丞。時,詔書令公卿選可使匈奴者,溫舒上書,願給冢養,暴骨方外,〔一〕以盡臣節。事下度遼將軍范明友、太僕杜延年問狀,罷歸故官。〔二〕久之,遷臨淮太守,治有異跡,卒於官。   〔一〕 師古曰:「求為卒而隨使至匈奴也。」   〔二〕 師古曰:「以其言無可取,故罷而遣歸故官。」   溫舒從祖父受曆數天文,以為漢厄三七之間,〔一〕上封事以豫戒。成帝時,谷永亦言如此。〔二〕及王莽篡位,欲章代漢之符,著其語焉。溫舒子及孫皆至牧守大官。   〔一〕 張晏曰:「三七二百一十歲也。自漢初至哀帝元年二百一年也,至平帝崩二百十一年。」   〔二〕 師古曰:「永上書所謂『涉三七之節絕』者也。」   贊曰:春秋魯臧孫達以禮諫君,君子以為有後。〔一〕賈山自下劘上,〔二〕鄒陽、枚乘游於危國,然卒免刑戮者,以其言正也。路溫舒辭順而意篤,遂為世家,宜哉!〔三〕   〔一〕 師古曰:「臧孫達,魯大夫臧哀伯也。桓公取郜大鼎於宋,哀伯諫之。周內史聞之,曰:『臧孫達其有後於魯乎!君違,不忘諫之以德。』」   〔二〕 孟康曰:「劘謂剴切之也。」蘇林曰:「劘音摩,厲也。」師古曰:「剴音工來反。」   〔三〕 師古曰:「謂子孫為大官不絕。」 ## 漢書卷五十二‧竇田灌韓傳第二十二   竇嬰字王孫,孝文皇后從兄子也。父世觀津人也。〔一〕喜賓客。〔二〕孝文時為吳相,病免。孝景即位,為詹事。   〔一〕 師古曰:「縣名也,地理志屬信都。觀音工喚反。」   〔二〕 師古曰:「喜,好也,音許吏反。」   帝弟梁孝王,母竇太后愛之。孝王朝,因燕昆弟飲。〔一〕是時上未立太子,酒酣,上從容曰:「千秋萬歲後傳王。」〔二〕太后驩。嬰引卮酒進上曰:「天下者,高祖天下,父子相傳,漢之約也,上何以得傳梁王!」太后由此憎嬰。嬰亦薄其官,〔三〕因病免。太后除嬰門籍,不得朝請。〔四〕   〔一〕 師古曰:「序家人昆弟之親,不為君臣禮也。」   〔二〕 師古曰:「從音千庸反。」   〔三〕 師古曰:「自嫌其官,輕薄之也。」   〔四〕 師古曰:「請音才性反。其下亦同。」   孝景三年,吳楚反,上察宗室諸竇無如嬰賢,〔一〕召入見,固讓謝,稱病不足任。太后亦慚。於是上曰:「天下方有急,王孫寧可以讓邪?」乃拜嬰為大將軍,賜金千斤。嬰言爰盎、欒布諸名將賢士在家者進之。所賜金,陳廊廡下,〔二〕軍吏過,輒令財取為用〔三〕,金無入家者。嬰守滎陽,監齊趙兵。七國破,封為魏其侯。游士賓客爭歸之。每朝議大事,條侯、魏其,列侯莫敢與亢禮。〔四〕   〔一〕 師古曰:「宗室,帝之同姓親也。諸竇,總謂帝外家也。以吳楚之難,故欲用內外之親為將也。」   〔二〕 師古曰:「廊,堂下周屋也。廡,門屋也,音侮。」   〔三〕 師古曰:「財與裁同,謂裁量而用之也。」   〔四〕 師古曰:「言特敬此二人也。」   四年,立栗太子,〔一〕以嬰為傅。七年,栗太子廢,嬰爭弗能得,謝病,屏居藍田南山下〔二〕數月,諸竇賓客辯士說,莫能來。梁人高遂乃說嬰曰:「能富貴將軍者,上也;能親將軍者,太后也。今將軍傅太子,太子廢,爭不能拔,又不能死,自引謝病,擁趙女屏閒處而不朝,〔三〕袛加懟自明,揚主之過。〔四〕有如兩宮奭將軍,〔五〕則妻子無類矣。」〔六〕嬰然之,乃起,朝請如故。   〔一〕 師古曰:「栗姬之子,(敬)〔故〕曰栗太子。」   〔二〕 師古曰:「屏,隱也。」   〔三〕 師古曰:「擁,抱也。閒處,猶言私處也。」   〔四〕 師古曰:「衹,適也。懟,怨怒也。衹音支,其字從衣。懟音直類反。」   〔五〕 師古曰:「兩宮,太后及帝也。奭,怒貌也,音赫。」   〔六〕 師古曰:「言被誅戮無遺類也。」   桃侯免相,〔一〕竇太后數言魏其。景帝曰:「太后豈以臣有愛相魏其者?〔二〕魏其沾沾自喜耳,多易,〔三〕難以為相持重。」遂不用,用建陵侯衛綰為丞相。   〔一〕 服虔曰:「劉舍也。」   〔二〕 師古曰:「愛猶惜也。」   〔三〕 張晏曰:「沾沾,言自整頓也。多易,多輕薄之行也。或曰,沾音瞻。」師古曰:「沾沾,輕薄也,或音他兼反,今俗言薄沾沾。喜音許吏反。易音弋豉反。」   田蚡,孝景王皇后同母弟也,生長陵。竇嬰已為大將軍,方盛,蚡為諸曹郎,未貴,往來侍酒嬰所,跪起如子姓。〔一〕及孝景晚節,蚡益貴幸,〔二〕為中大夫。辯有口,學盤盂諸書,〔三〕王皇后賢之。   〔一〕 師古曰:「姓,生也,言同子禮,若己所生。」   〔二〕 師古曰:「晚節,猶言末時也。」   〔三〕 應劭曰:「黃帝史孔甲所作也,凡二十九篇,書盤盂中,所以為法戒也。諸書,諸子之書也。」孟康曰:「孔甲盤盂二十六篇,雜家書,兼儒墨名法者也。」晉灼曰:「案藝文志,孟說是也。」   孝景崩,武帝初即位,蚡以舅封為武安侯,弟勝為周陽侯。   蚡新用事,卑下賓客,〔一〕進名士家居者貴之,〔二〕欲以傾諸將相。〔三〕上所填撫,多蚡賓客計策。〔四〕會丞相綰病免,上議置丞相、太尉。藉福說蚡曰:「魏其侯貴久矣,素天下士歸之。今將軍初興,未如,即上以將軍為相,必讓魏其。魏其為相,將軍必為太尉。太尉、相尊等耳,〔五〕有讓賢名。」蚡乃微言太后風上〔六〕,於是乃以嬰為丞相,蚡為太尉。藉福賀嬰,因弔曰:「君侯資性喜善疾惡,〔七〕方今善人譽君侯,故至丞相;然惡人眾,亦且毀君侯。君侯能兼容,則幸久;〔八〕不能,今以毀去矣。」嬰不聽。   〔一〕 師古曰:「下音胡稼反。」   〔二〕 晉灼曰:「滯在里巷未仕者。」   〔三〕 師古曰:「傾謂踰越而勝之也。」   〔四〕 如淳曰:「多薦名士,名士得進為帝畫計策也。」師古曰:「填音竹刃反。」   〔五〕 師古曰:「言其尊貴同一等也。」   〔六〕 師古曰:「風讀曰諷。」   〔七〕 師古曰:「喜,好也,音許吏反。」   〔八〕 師古曰:「兼容,謂不嫉惡人令其怨也。」   嬰、蚡俱好儒術,推轂趙綰為御史大夫,王臧為郎中令。〔一〕迎魯申公,欲設明堂,令列侯就國,除關,〔二〕以禮為服制,〔三〕以興太平。舉謫諸竇宗室無行者,除其屬藉。諸外家為列侯,列侯多尚公主,皆不欲就國,以故毀日至竇太后。太后好黃老言,而嬰、蚡、趙綰等務隆推儒術,貶道家言,是以竇太后滋不說。〔四〕二年,御史大夫趙綰請毋奏事東宮。竇太后大怒,曰:「此欲復為新垣平邪!」乃罷逐趙綰、王臧,而免丞相嬰、太尉蚡,以柏至侯許昌為丞相,武彊侯莊青翟為御史大夫。嬰、蚡以侯家居。   〔一〕 師古曰:「推轂,謂升薦之,若轉車轂之為也。」   〔二〕 服虔曰:「除關禁也。」   〔三〕 師古曰:「謂喪服之制也。」   〔四〕 師古曰:「滋,益也。說讀曰悅。」   蚡雖不任職,以王太后故親幸,數言事,多效,〔一〕士吏趨勢利者皆去嬰而歸蚡。蚡日益橫。〔二〕六年,竇太后崩,丞相昌、御史大夫青翟坐喪事不辦,免。上以蚡為丞相,大司農韓安國為御史大夫。天下士郡諸侯愈益附蚡。〔三〕   〔一〕 師古曰:「效謂見聽用。」   〔二〕 師古曰:「橫,恣也,音胡孟反。」   〔三〕 師古曰:「郡及諸侯也,猶言郡國耳。」   蚡為人貌侵,生貴甚。〔一〕又以為諸侯王多長,〔二〕上初即位,富於春秋,〔三〕蚡以肺附為相,〔四〕非痛折節以禮屈之,天下不肅。〔五〕當是時,丞相入奏事,語移日,所言皆聽。薦人或起家至二千石,權移主上。上乃曰:「君除吏盡未?吾亦欲除吏。〔六〕」嘗請考工地益宅,上怒曰:「遂取武庫!」是後乃退。〔七〕召客飲,坐其兄蓋侯北鄉,自坐東鄉,〔八〕以為漢相尊,不可以兄故私橈。〔九〕由此滋驕,〔一0〕治宅甲諸第,〔一一〕田園極膏腴,〔一二〕市買郡縣器物相屬於道。〔一三〕前堂羅鐘鼓,立曲旃;〔一四〕後房婦女以百數。諸奏珍物狗馬玩好,不可勝數。〔一五〕   〔一〕 服虔曰:「侵,短小也。」師古曰:「生貴,謂自尊高示貴寵也。」   〔二〕 張晏曰:「多長年。」   〔三〕 師古曰:「謂年幼也。齒歷方久,故云富於春秋也。」   〔四〕 師古曰:「舊解云肺附,如肝肺之相附著也。一說,肺,斫木札也,喻其輕薄附著大材也。」   〔五〕 師古曰:「痛猶甚也。言以尊貴臨之,皆令其屈節而下己也。」   〔六〕 師古曰:「凡言除者,除去故官就新官。」   〔七〕 師古曰:「考工,少府之屬官也,主作器械。上責其此請,故謂之曰:『何不遂取武庫!』蚡乃退也。」   〔八〕 師古曰:「自處尊位也。鄉讀皆曰嚮。」   〔九〕 師古曰:「橈,曲也,音女教反。」   〔一0〕師古曰:「滋,益也。」   〔一一〕師古曰:「言為諸第之(長)〔最〕也。以甲乙之次,言甲則為上矣。」   〔一二〕師古曰:「膏腴,謂肥厚之處。」   〔一三〕師古曰:「屬,逮及也,音之欲反。」   〔一四〕如淳曰:「旃,旗之名也,通帛曰旃。曲旃,僭也。」蘇林曰:「禮,大夫建旃。曲,柄上曲也。」師古曰:「蘇說是也。許慎云『旃,旗曲柄也,所以旃表士眾』也。」   〔一五〕師古曰:「奏,進也。」   而嬰失竇太后,益疏不用,無勢,諸公稍自引而怠(〈忄臺〉)〔驁〕,〔一〕唯灌夫獨否。故嬰墨墨不得意,而厚遇夫也。   〔一〕 師古曰:「(〈忄臺〉)〔驁〕與傲同。」   灌夫字仲孺,潁陰人也。父張孟,(常)〔嘗〕為潁陰侯灌嬰舍人,得幸,因進之,〔一〕至二千石,故蒙灌氏姓為灌孟。〔二〕吳楚反時,潁陰侯灌嬰為將軍,屬太尉,〔三〕請孟為校尉。夫以千人與父俱。〔四〕孟年老,潁陰侯彊請之,鬱鬱不得意,故戰常陷堅,遂死吳軍中。漢法,父子俱,有死事,得與喪歸。夫不肯隨喪歸,奮曰:「願取吳王若將軍頭以報父仇。」〔五〕於是夫被甲持戟,募軍中壯士所善願從數十人。〔六〕及出壁門,莫敢前。獨兩人及從奴十餘騎馳入吳軍,至戲下,〔七〕所殺傷數十人。不得前,復還走漢壁,〔八〕亡其奴,獨與一騎歸。夫身中大創十餘,適有萬金良藥,故得無死。〔九〕創少瘳,〔一0〕又復請將軍曰:「吾益知吳壁曲折,請復往。」〔一一〕將軍壯而義之,恐亡夫,乃言太尉,太尉召固止之。吳軍(敗)〔破〕,夫以此名聞天下。   〔一〕 師古曰:「進,薦也。嬰薦孟也。」   〔二〕 師古曰:「蒙,冒也。」   〔三〕 師古曰:「時潁陰侯是灌嬰之子,名何,轉寫誤為嬰耳。」   〔四〕 孟康曰:「官主千人,如候司馬也。」   〔五〕 張晏曰:「自奮厲也。」   〔六〕 師古曰:「所善,素與己善者。」   〔七〕 師古曰:「戲,大將之旗也,讀與麾同,又音許宜反。」   〔八〕 師古曰:「走,趣嚮也,音奏。」   〔九〕 師古曰:「萬金者,言其價貴也。金字或作全,言得之者必生全也。」   〔一0〕師古曰:「瘳,差也,音丑流反。」   〔一一〕師古曰:「曲折,猶言委曲也。」   潁陰侯言夫,夫為郎中將。數歲,坐法去。家居長安中,諸公莫不稱,由是復為代相。   武帝即位,以為淮陽天下郊,勁兵處,〔一〕故徙夫為淮陽太守。入為太僕。二年,夫與長樂衛尉竇甫飲,輕重不得,〔二〕夫醉,搏甫。〔三〕甫,竇太后昆弟。上恐太后誅夫,徙夫為燕相。數歲,坐法免,家居長安。   〔一〕 師古曰:「郊謂四交輻湊,而兵又勁彊。」   〔二〕 晉灼曰:「飲酒輕重不得其平也。」師古曰:「禮數之輕重也。」   〔三〕 師古曰:「搏,以手擊之。」   夫為人剛直,使酒,〔一〕不好面諛。貴戚諸勢在己之右,欲必陵之;士在己左,愈貧賤,尤益禮敬,與鈞。〔二〕稠人廣眾,薦寵下輩。〔三〕士亦以此多之。〔四〕   〔一〕 師古曰:「使酒,因酒而使氣也。」   〔二〕 師古曰:「右,尊也。左,卑也。鈞,等也。」   〔三〕 師古曰:「稠,多也。下輩,下等之人也。每於人眾之中故寵薦也。」   〔四〕 師古曰:「多猶重之。」   夫不好文學,喜任俠,已然諾。〔一〕諸所與交通,無非豪桀大猾。家累數千萬,食客日數十百人。〔二〕波池田園,宗族賓客為權利,〔三〕橫潁川。〔四〕潁川兒歌之曰:「潁水清,灌氏寧;潁水濁,灌氏族。」〔五〕   〔一〕 師古曰:「已,必也。謂一言許人,必信之也。喜音許吏反。」   〔二〕 師古曰:「或八九十,或百人也。」   〔三〕 師古曰:「波讀曰陂。」   〔四〕 師古曰:「橫音胡孟反。其下亦同。」   〔五〕 師古曰:「深怨嫉之,故為此言也。」   夫家居,卿相侍中賓客益衰。〔一〕及竇嬰失勢,亦欲倚夫引繩排根生平慕之後棄者。〔二〕夫亦得嬰通列侯宗室為名高。兩人相為引重,〔三〕其游如父子然,相得驩甚,無厭,恨相知之晚。   〔一〕 師古曰:「以夫居家,而卿相侍中素為夫之賓客者,漸以衰退不復往也。」   〔二〕 蘇林曰:「二人相倚,引繩直排根賓客去之者,不與交通也。」孟康曰:「根者,根格,引繩以彈排擯根格之也。」師古曰:「孟說近也。根音下恩反。格音下各反。言嬰與夫共相提挈,有人生平慕嬰、夫,後見其失職而頗慢弛,如此者,共排退之,不復與交。譬如相對挽繩而根格之也。今吳楚俗猶謂牽引前卻為根格也。」   〔三〕 張晏曰:「相薦達為聲勢也。」師古曰:「相牽引而致於尊重也。為音于偽反。」   夫嘗有服,〔一〕過丞相蚡。蚡從容曰:〔二〕「吾欲與仲孺過魏其侯,會仲孺有服。」夫曰:「將軍乃肯幸臨況魏其侯,〔三〕夫安敢以服為解!〔四〕請語魏其具,〔五〕將軍旦日蚤臨。」〔六〕蚡許諾。夫以語嬰。嬰與夫人益巿牛酒,〔七〕夜洒埽張具至旦〔八〕。平明,令門下候司。至日中,蚡不來。嬰謂夫曰:「丞相豈忘之哉?」夫不懌,〔九〕曰:「夫以服請,不宜。」〔一0〕乃駕,自往迎蚡。蚡特前戲許夫,〔一一〕殊無意往。夫至門,蚡尚臥也。於是夫見,曰:「將軍昨日幸許過魏其,魏其夫妻治具,至今未敢嘗食。」蚡悟,謝曰:「吾醉,忘與仲孺言。」乃駕往。往又徐行,夫愈益怒。及飲酒酣,夫起舞屬蚡,〔一二〕蚡不起。夫徙坐,語侵之。〔一三〕嬰乃扶夫去,謝蚡。蚡卒飲至夜,極驩而去。   〔一〕 師古曰:「謂喪服也。」   〔二〕 師古曰:「從音千容反。」   〔三〕 師古曰:「況,賜也。」   〔四〕 師古曰:「解謂辭之也,若今言分疏矣。」   〔五〕 師古曰:「具,辦具酒食。」   〔六〕 師古曰:「旦日,明旦也。蚤,古早字。」   〔七〕 師古曰:「益,多也。」   〔八〕 師古曰:「洒音灑,又音所寄反。」   〔九〕 師古曰:「懌,悅也。」   〔一0〕師古曰:「不當忘也。」   〔一一〕師古曰:「特,但也。」   〔一二〕師古曰:「屬,付也,猶今之舞訖相勸也。屬音之欲反。」   〔一三〕師古曰:「徙坐,謂移就其坐也。」   後蚡使藉福請嬰城南田,嬰大望曰:〔一〕「老僕雖棄,將軍雖貴,寧可以勢相奪乎!」不許。夫聞,怒罵福。福惡兩人有隙,乃謾好謝蚡〔二〕曰:「魏其老且死,易忍,且待之。」已而蚡聞嬰、夫實怒不予,亦怒曰:「魏其子嘗殺人,蚡活之。蚡事魏其無所不可,愛數頃田?且灌夫何與也?〔三〕吾不敢復求田。」由此大怒。   〔一〕 師古曰:「望,怨也。」   〔二〕 師古曰:「謾猶詭也,詐為好言也。謾讀與慢同,又音莫連反。」   〔三〕 師古曰:「與讀曰預。預,干也。」   元光四年春,蚡言灌夫家在潁川,橫甚,民苦之。請案之。上曰:「此丞相事,何請?」夫亦持蚡陰事,為姦利,受淮南王金與語言。賓客居間,遂已,俱解。〔一〕   〔一〕 師古曰:「兩家賓客處於中間和解之。」   夏,蚡取燕王女為夫人,〔一〕太后詔召列侯宗室皆往賀。嬰過夫,欲與俱。夫謝曰:「夫數以酒失過丞相,〔二〕丞相今者又與夫有隙。」嬰曰:「事已解。」彊與俱。酒酣,蚡起為壽,坐皆避席伏。已嬰為壽,獨故人避席,餘半膝席。〔三〕夫行酒,至蚡,蚡膝席曰:「不能滿觴。」夫怒,因嘻笑曰:「將軍貴人也,畢之!」〔四〕時蚡不肯。〔五〕行酒次至臨汝侯灌賢,賢方與程不識耳語,〔六〕又不避席。夫無所發怒,乃罵賢曰:「平生毀程不識不直一錢,今日長者為壽,乃效女曹兒呫囁耳語!」〔七〕蚡謂夫曰:「程、李俱東西宮衛尉,〔八〕今眾辱程將軍,仲孺獨不為李將軍地乎?」〔九〕夫曰:「今日斬頭穴匈,何知程、李!」〔一0〕坐乃起更衣〔一一〕,稍稍去。嬰去,戲夫。〔一二〕夫出,蚡遂怒曰:「此吾驕灌夫罪也。」乃令騎留夫,〔一三〕夫不得出。藉福起為謝,案夫項令謝。〔一四〕夫愈怒,不肯順。蚡乃戲騎縛夫〔一五〕置傳舍,〔一六〕召長史曰:「今日召宗室,有詔。」〔一七〕劾灌夫罵坐不敬,〔一八〕繫居室。〔一九〕遂其前事,〔二0〕遣吏分曹逐捕諸灌氏支屬,皆得棄巿罪。嬰愧,為資使賓客請,莫能解。〔二一〕蚡吏皆為耳目,諸灌氏皆亡匿,夫繫,遂不得告言蚡陰事。   〔一〕 師古曰:「燕王澤之子康王嘉女。」   〔二〕 師古曰:「言因酒有失,得罪過於丞相。」   〔三〕 蘇林曰:「下席而膝半在席上也。」如淳曰:「以膝跪席上也。」師古曰:「如說是也。」   〔四〕 張晏曰:「行酒過之為已畢。」如淳曰:「言雖貴,且當盡酒,以其勢劫之也。」師古曰:「如說近之。言將軍雖貴人也,請盡此觴。嘻,強笑也,音許其反。」   〔五〕 師古曰:「不為盡也。」   〔六〕 師古曰:「附耳小語也。」   〔七〕 師古曰:「女曹兒猶言兒女輩也。呫音昌涉反。囁音人涉反。」   〔八〕 孟康曰:「李廣為東宮,程不識為西宮。」   〔九〕 蘇林曰:「不為李將軍除道地邪?」如淳曰:「二人同號比尊,今辱一人,不當為毀廣邪?」師古曰:「如說近之。言既毀程,令廣何地自安處。」   〔一0〕晉灼曰:「斬頭見刺,猶不止也。」   〔一一〕師古曰:「坐謂坐上之人也。更,改也。凡久坐者,皆起更衣,以其寒暖或變也。」   〔一二〕晉灼曰:「戲,古麾字也。」師古曰:「招麾之令出也。漢書多以戲為麾字。」   〔一三〕師古曰:「騎謂常從之騎也。」   〔一四〕師古曰:「使其拜也。」   〔一五〕師古曰:「戲讀亦曰麾。謂指麾命之而令收縛夫也。」   〔一六〕師古曰:「傳舍,解在酈食其傳。」   〔一七〕師古曰:「長史,丞相長史也。召宗室,謂請召之為客也。」   〔一八〕師古曰:「於大坐中罵詈,(不為)〔為不〕敬。」   〔一九〕師古曰:「居室,署名也,屬少府。其後改名曰保宮。」   〔二0〕師古曰:「遂,竟也。」   〔二一〕如淳曰:「為出資費,使人為夫請罪也。」師古曰:「如說非也。為資,為其資地耳,非財物也。為讀如本字。」   嬰銳為救夫,嬰夫人諫曰:「灌將軍得罪丞相,與太后家迕〔一〕,寧可救邪?」嬰曰:「侯自我得之,自我捐之,無所恨。〔二〕且終不令灌仲孺獨死,嬰獨生。」乃匿其家,竊出上書。〔三〕立召入,具告言灌夫醉飽事,不足誅。上然之,賜嬰食,曰:「東朝廷辯之。」〔四〕   〔一〕 師古曰:「相逆迕也。迕音悟。」   〔二〕 師古曰:「言不過失爵耳。」   〔三〕 師古曰:「匿,避也。不令家人知之,恐其又止諫也。」   〔四〕 如淳曰:「東朝,太后朝也。」張晏曰:「會公卿大夫東朝,共理而分別也。」   嬰東朝,盛推夫善,言其醉飽得過,乃丞相以它事誣罪之。蚡盛毀夫所為橫恣,罪逆不道。嬰度無可奈何,〔一〕因言蚡短。蚡曰:「天下幸而安樂無事,蚡得為(胏)〔肺〕附,所好音樂狗馬田宅,所愛倡優巧匠之屬,〔二〕不如魏其、灌夫日夜招聚天下豪桀壯士與論議,腹誹而心謗,卬視天,俛畫地,〔三〕辟睨兩宮間,〔四〕幸天下有變,而欲有大功。〔五〕臣乃不如魏其等所為。」上問朝臣:「兩人孰是?」御史大夫韓安國曰:「魏其言灌夫父死事,身荷戟馳不測之吳軍,〔六〕身被數十創,名冠三軍,此天下壯士,非有大惡,爭柸酒,不足引它過以誅也。魏其言是。丞相亦言灌夫通姦猾,侵細民,家累巨萬,橫恣潁川,輘轢宗室,侵犯骨肉,〔七〕此所謂『支大於幹,脛大於股,不折必披』。〔八〕丞相言亦是。唯明主裁之。」主爵都尉汲黯是魏其。內史鄭當時是魏其,後不堅。餘皆莫敢對。上怒內史曰:「公平生數言魏其、武安長短,今日廷論,局趣效轅下駒,〔九〕吾并斬若屬矣!」〔一0〕即罷起入,上食太后。太后亦已使人候司,具以語太后。太后怒,不食,曰:「我在也,而人皆藉吾弟,〔一一〕令我百歲後,皆魚肉之乎!〔一二〕且帝寧能為石人邪!〔一三〕此特帝在,即錄錄,〔一四〕設百歲後,是屬寧有可信者乎?」〔一五〕上謝曰:「俱外家,故廷辨之。〔一六〕不然,此一獄吏所決耳。」是時郎中令石建為上分別言兩人。   〔一〕 師古曰:「度音徒各反。」   〔二〕 師古曰:「倡,樂人也。優,諧戲者也。」   〔三〕 張晏曰:「視天,占三光也。畫地,知分野所在也。念欲作反事也。」師古曰:「卬讀曰仰。」   〔四〕 張晏曰:「占太后與帝吉凶之期也。」師古曰:「辟睨,傍視也。辟音普計反,字本作〈目辟〉。睨音吾計反。」   〔五〕 張晏曰:「幸有反者,當為將立大功也。」臣瓚曰:「天下有變,謂因國家變難之際得立大功也。」師古曰:「瓚說是。」   〔六〕 師古曰:「荷,負也。不測,言其彊盛也。荷音何。」   〔七〕 師古曰:「輘轢,謂蹈踐之也。輘音淩,轢音郎擊反。」   〔八〕 師古曰:「披音丕靡反。」   〔九〕 應劭曰:「駒者,駕著轅下。局趣,〈足戚〉小之貌也。」張晏曰:「俛頭於車轅下,隨母而已。」師古曰:「張說非也。駕車不以牝馬。小雅皇皇者華之詩曰『我馬維駒』,非隨母也。」   〔一0〕師古曰:「若,汝也。」   〔一一〕晉灼曰:「藉,蹈也。」   〔一二〕師古曰:「以比魚肉而食噉也。」   〔一三〕師古曰:「言徒有人形耳,不知好惡也。一曰,石人者,謂常存不死也。」   〔一四〕師古曰:「錄錄,言循眾也。」   〔一五〕師古曰:「設猶脫也。」   〔一六〕師古曰:「嬰,景帝從舅子。蚡,太后同母弟。故言俱外家。」   蚡已罷朝,出止車門,召御史大夫安國載,〔一〕怒曰:「與長孺共一禿翁,何為首鼠兩端?」〔二〕安國良久謂蚡曰:「君何不自喜!〔三〕夫魏其毀君,君當免冠解印綬歸,〔四〕曰『臣以(胏)〔肺〕附幸得待罪,固非其任,魏其言皆是。』如此,上必多君有讓,〔五〕不廢君。魏其必媿,杜門齰舌自殺。〔六〕今人毀君,君亦毀之,譬如賈豎女子爭言,何其無大體也!」蚡謝曰:「爭時急,不知出此。」   〔一〕 師古曰:「韓安國也。載謂共乘車。」   〔二〕 服虔曰:「禿翁,言嬰無官位版授也。首鼠,一前一卻也。」張晏曰:「嬰年老,又嗜酒,頭禿,言當共治一禿翁也。」師古曰:「服說是也。」   〔三〕 師古曰:「何不自謙遜為可喜之事也。喜音許吏反。」   〔四〕 師古曰:「歸印綬於天子也。」   〔五〕 師古曰:「多猶重也。」   〔六〕 師古曰:「杜,塞也。齰,齧也,音仕客反。」   於是上使御史簿責嬰〔一〕所言灌夫頗不讎,〔二〕劾繫都司空。〔三〕孝景時,嬰嘗受遺詔,曰「事有不便,以便宜論上。」〔四〕及繫,灌夫罪至族,事日急,諸公莫敢復明言於上。嬰乃使昆弟子上書言之,幸得召見。〔五〕書奏,案尚書,大行無遺詔。〔六〕詔書獨臧嬰家,嬰家丞封。〔七〕乃劾嬰矯先帝詔害,罪當棄市。〔八〕五年十月,悉論灌夫支屬。嬰良久乃聞有劾,即陽病痱,不食欲死。〔九〕或聞上無意殺嬰,復食,治病,議定不死矣。乃有飛語為惡言聞上,〔一0〕故以十二月晦論棄市渭城。〔一一〕   〔一〕 師古曰:「簿責,以文簿一一責之也。簿音步戶反。」   〔二〕 晉灼曰:「讎,當也。」   〔三〕 師古曰:「都司空,宗正屬官也,見百官公卿表。」   〔四〕 師古曰:「論說其事而上於天子。」   〔五〕 師古曰:「幸,冀也。」   〔六〕 如淳曰:「大行,主諸侯官也。」師古曰:「此說非也。大行,景帝大行也。尚書之中無此大行遺詔也。」   〔七〕 孟康曰:「以家丞印封遺詔也。」   〔八〕 鄭氏曰:「矯詔有害不害也。」   〔九〕 師古曰:「痱,風疾也,音肥。」   〔一0〕張晏曰:「蚡為作飛揚誹謗之語也。」臣瓚曰:「無根而至也。」   〔一一〕張晏曰:「著日月者,見春垂至,恐遇赦贖之。」   春,蚡疾,一身盡痛,若有擊者,謼服謝罪。〔一〕上使視鬼者瞻之,曰:「魏其侯與灌夫共守,笞欲殺之。」竟死。子恬嗣,元朔中有罪免。   〔一〕 晉灼曰:「服音瓝。關西俗謂得杖呼及小兒啼呼為呼瓝。或言蚡號呼謝服罪也。」師古曰:「兩說皆通。謼,古呼字也。若謂啼為謼服,則謼音火交反,服音平卓反。」   後淮南王安謀反,覺。始安入朝時,蚡為太尉,迎安霸上,謂安曰:「上未有太子,大王最賢,高祖孫,即(公)〔宮〕車晏駕,非大王立,尚誰立哉?」〔一〕淮南王大喜,厚遺金錢財物。上自嬰、夫事時不直蚡,特為太后故。及聞淮南事,上曰:「使武安侯在者,族矣。」〔二〕   〔一〕 師古曰:「言大王尚不得立,當誰立也?」   〔二〕 師古曰:「言其賴自死。」   韓安國字長孺,梁成安人也,後徙睢陽。嘗受韓子、雜說鄒田生所。〔一〕事梁孝王,為中大夫。吳楚反時,孝王使安國及張羽為將,扞吳兵於東界。張羽力戰,安國持重,以故吳不能過梁。吳楚破,安國、張羽名由此顯梁。   〔一〕 師古曰:「田生,鄒縣人。」   梁王以至親故,得自置相、二千石,出入游戲,僭於天子。〔一〕天子聞之,心不善。太后知帝弗善,乃怒梁使者,弗見,案責王所為。安國為梁使,見大長公主而泣〔二〕曰:「何梁王為人子之孝,為人臣之忠,而太后曾不省也?〔三〕夫前日吳、楚、齊、趙七國反,自關以東皆合從而西嚮,〔四〕唯梁最親,為限難。梁王念太后、帝在中,〔五〕而諸侯擾亂,壹言泣數行而下,跪送臣等六人將兵擊卻吳楚,吳楚以故兵不敢西,而卒破亡,梁之力也。今太后以小苛禮責望梁王。〔六〕梁王父兄皆帝王,而所見者大,故出稱䟆,入言警,〔七〕車旗皆帝所賜,即以嫮鄙小縣,〔八〕驅馳國中,欲夸諸侯,令天下知太后、帝愛之也。今梁使來,輒案責之,梁王恐,日夜涕泣思慕,不知所為。何梁王之忠孝而太后不卹也?」長公主具以告太后,太后喜曰:「為帝言之。」言之,帝心乃解,而免冠謝太后曰:「兄弟不能相教,乃為太后遺憂。」悉見梁使,厚賜之。其後,梁王益親驩。太后、長公主更賜安國直千餘金。〔九〕由此顯,結於漢。   〔一〕 師古曰:「僭,擬也。」   〔二〕 如淳曰:「大長公主,景帝姊也。」   〔三〕 師古曰:「省,視也。」   〔四〕 師古曰:「從音子容反。」   〔五〕 師古曰:「中,關中也。一說謂京師為中,猶言中國也。」   〔六〕 師古曰:「苛,細也。」   〔七〕 師古曰:「䟆,止行人也。警,令戒肅也。天子出入皆備此儀。而今云出稱警入言䟆者,互舉之耳。」   〔八〕 服虔曰:「嫮,夸奼也。」晉灼曰:「嫮音坼嫮之嫮。」鄧展曰:「嫮,好也。自以車服之好曜邊鄙之邑也。」師古曰:「服說、晉音是也。鄙,小縣,言在外鄙之小縣也。」   〔九〕 師古曰:「更音工衡反。」   其後,安國坐法抵罪,蒙〔一〕獄吏田甲辱安國。安國曰:「死灰獨不復然乎?」甲曰:「然即溺之。」〔二〕居無幾,梁內史缺,〔三〕漢使使者拜安國為梁內史,起(徙)〔徒〕中為二千石。田甲亡。安國曰:「甲不就官,我滅而宗。」(四)甲肉袒謝,安國笑曰:「公等足與治乎?」〔五〕卒善遇之。   〔一〕 師古曰:「蒙,梁國之縣也。」   〔二〕 師古曰:「溺讀曰尿。」   〔三〕 師古曰:「無幾,未多時也。幾音居豈反。」   〔四〕 師古曰:「而,汝也。」   〔五〕 師古曰:「治謂當敵也,今人猶云對治。治音丈吏反。一曰,不足繩治也。治讀如本字。」   內史之缺也,王新得齊人公孫詭,說之,〔一〕欲請為內史。竇太后(所)〔聞〕,乃詔王以安國為內史。   〔一〕 師古曰:「說讀曰悅。」   公孫詭、羊勝說王求為帝太子及益地事,恐漢大臣不聽,乃陰使人刺漢用事謀臣。及殺故吳相爰盎,景帝遂聞詭、勝等計畫,乃遣使捕詭、勝,必得。〔一〕漢使十輩至梁,相以下舉國大索,〔二〕月餘弗得。安國聞詭、勝匿王所,乃入見王而泣曰:「主辱者臣死。大王無良臣,故紛紛至此。今勝、詭不得,請辭賜死。」王曰:「何至此?」安國泣數行下,曰:「大王自度於皇帝,孰與太上皇之與高帝及皇帝與臨江王親?」〔三〕王曰:「弗如也。」安國曰:「夫太上皇、臨江親父子間,然高帝曰『提三尺取天下者朕也』,〔四〕故太上終不得制事,居于櫟陽。臨江,適長太子,〔五〕以一言過,廢王臨江;〔六〕用宮垣事,卒自殺中尉府。〔七〕何則?治天下終不用私亂公。語曰:『雖有親父,安知不為虎?雖有親兄,安知不為狼?』〔八〕今大王列在諸侯,訹邪臣浮說,〔九〕犯上禁,橈明法〔一0〕。天子以太后故,不忍致法於大王。太后日夜涕泣,幸大王自改,大王終不覺寤。有如太后宮車即晏駕,大王尚誰攀乎?」語未卒,王泣數行而下,謝安國曰:「吾今出之。」即日詭、勝自殺。漢使還報,梁事皆得釋,〔一一〕安國力也。景帝、太后益重安國。   〔一〕 師古曰:「必令得之。」   〔二〕 師古曰:「索,搜也,音山客反。」   〔三〕 師古曰:「孰與,猶言何如也。」   〔四〕 師古曰:「三尺,謂劍也。」   〔五〕 師古曰:「適讀曰嫡。」   〔六〕 師古曰:「景帝嘗屬諸姬子,太子母栗姬言不遜,由是廢太子,栗姬憂死也。」   〔七〕 張晏曰:「以侵堧垣徵,自殺也。」   〔八〕 師古曰:「言其恩愛不可必保也。」   〔九〕 師古曰:「訹,誘也,音戍。」   〔一0〕師古曰:「橈,曲也,音女教反。」   〔一一〕師古曰:「釋,解也。」   孝王薨,共王即位,〔一〕安國坐法失官,家居。武帝即位,武安侯田蚡為太尉,親貴用事。安國以五百金遺蚡,蚡言安國太后,上素聞安國賢,即召以為北地都尉,遷為太司農。閩、東越相攻,遣安國、大行王恢將兵。未至越,越殺其王降,漢兵亦罷。其年,田蚡為丞相,安國為御史大夫。   〔一〕 師古曰:「共讀曰恭。」   匈奴來請和親,上下其議。〔一〕大行王恢,燕人,數為邊吏,習胡事,議曰:「漢與匈奴和親,率不過數歲即背約。不如勿許,舉兵擊之。」安國曰:「千里而戰,即兵不獲利。今匈奴負戎馬足,懷鳥獸心,〔二〕遷徙鳥集,難得而制。得其地不足為廣,有其眾不足為彊,自上古弗屬。〔三〕漢數千里爭利,則人馬罷,〔四〕虜以全制其敝,勢必危殆。臣故以為不如和親。」群臣議多附安國,於是上許和親。   〔一〕 師古曰:「下音胡亞反。」   〔二〕 師古曰:「負,恃也。」   〔三〕 師古曰:「不內屬於中國。」   〔四〕 師古曰:「罷讀曰疲。」   明年,雁門馬邑豪聶壹〔一〕因大行王恢言:「匈奴初和親,親信邊,可誘以利致之,伏兵襲擊,必破之道也。」上乃召問公卿曰:「朕飾子女以配單于,幣帛文錦,賂之甚厚。單于待命加嫚,侵盜無已,邊竟數驚,朕甚閔之。〔二〕今欲舉兵攻之,何如?」   〔一〕 張晏曰:「豪猶帥也。」   〔二〕 師古曰:「竟讀曰境。其下亦同。」   大行恢對曰:「陛下雖未言,臣固願效之。〔一〕臣聞全代之時,〔二〕北有彊胡之敵,內連中國之兵,然尚得養老長幼,種樹以時,倉廩常實,〔三〕匈奴不輕侵也。今以陛下之威,海內為一,天下同任,〔四〕又遣子弟乘邊守塞,〔五〕轉粟輓輸,以為之備,〔六〕然匈奴侵盜不已者,無它,以不恐之故耳。〔七〕臣竊以為擊之便。」   〔一〕 師古曰:「效,致也,致其計。」   〔二〕 服虔曰:「代未分之時也。」李奇曰:「六國之時全代為一國,尚能以擊匈奴,況今加以漢之大乎!」   〔三〕 師古曰:「樹,殖也。」   〔四〕 如淳曰:「任,事也。」   〔五〕 師古曰:「乘,登也。登其城而備守也。」   〔六〕 師古曰:「輓,引車也,音晚。」   〔七〕 師古曰:「不示威令恐懼也。」   御史大夫安國曰:「不然。臣聞高皇帝嘗圍於平城,匈奴至者投鞍高如城者數所。〔一〕平城之飢,七日不食,天下歌之,及解圍反位,而無忿怒之心。夫聖人以天下為度者也,〔二〕不以己私怒傷天下之功,故乃遣劉敬奉金千斤,以結和親,至今為五世利。孝文皇帝又嘗壹擁天下之精兵聚之廣武常谿,〔三〕然終無尺寸之功,而天下黔首無不憂者。孝文寤於兵之不可宿,〔四〕故復合和親之約。此二聖之跡,足以為效矣。臣竊以為勿擊便。」   〔一〕 師古曰:「解脫其馬,示閑暇也。投積其鞍,若營壘也。」   〔二〕 師古曰:「言當隨天下人心而寬大其度量也。」   〔三〕 張晏曰:「廣武,雁門縣。常谿,谿名。」   〔四〕 師古曰:「宿,久留也。」   恢曰:「不然。臣聞五帝不相襲禮,三王不相復樂,〔一〕非故相反也,各因世宜也。且高帝身被堅執銳,蒙霧露,沐霜雪,行幾十年,〔二〕所以不報平城之怨者,非力不能,所以休天下之心也。今邊竟數驚,士卒傷死,中國槥車相望,〔三〕此仁人之所隱也。〔四〕臣故曰擊之便。」   〔一〕 師古曰:「襲,因也。復,重也。復音扶目反。」   〔二〕 師古曰:「幾,近也,音鉅依反。」   〔三〕 師古曰:「槥,小棺也。從軍死者以槥送致其喪,載槥之車相望於道,言其多也。槥音衛。」   〔四〕 張晏曰:「隱,痛也。」   安國曰:「不然。臣聞利不十者不易業,功不百者不變常,是以古之人君謀事必就祖,發政占古語,重作事也。〔一〕且自三代之盛,夷狄不與正朔服色,〔二〕非威不能制,彊弗能服也,以為遠方絕地不牧之民,不足煩中國也。〔三〕且匈奴,輕疾悍亟之兵也,〔四〕至如猋風,去如收電,〔五〕畜牧為業,弧弓射獵,〔六〕逐獸隨草,居處無常,難得而制。今使邊郡久廢耕織,以支胡之常事,其勢不相權也。〔七〕臣故曰勿擊便。」   〔一〕 師古曰:「祖,祖廟也。占,問也。重猶難之也。」   〔二〕 師古曰:「與讀曰豫。」   〔三〕 師古曰:「不牧,謂不可牧養也。」   〔四〕 師古曰:「悍,勇也。亟,急也,音居力反。」   〔五〕 師古曰:「猋,疾風也,音必遙反。」   〔六〕 師古曰:「以木曰弧,以角曰弓。」   〔七〕 師古曰:「輕重不等也。」   恢曰:「不然。臣聞鳳鳥乘於風,聖人因於時。昔秦繆公都雍,〔一〕地方三百里,知時宜之變,攻取西戎,辟地千里,并國十四,〔二〕隴西、北地是也。及後蒙恬為秦侵胡,辟數千里,以河為竟,〔三〕累石為城,樹榆為塞,〔四〕匈奴不敢飲馬於河,置{逢火}{隊火}然後敢牧馬。〔五〕夫匈奴獨可以威服,不可以仁畜也。今以中國之盛,萬倍之資,遣百分之一以攻匈奴,譬猶以彊弩射且潰之癰也,必不留行矣。〔六〕若是,則北發月氏可得而臣也。〔七〕臣故曰擊之便。」   〔一〕 師古曰:「繆讀與穆同。」   〔二〕 師古曰:「辟讀曰闢。次下亦同。」   〔三〕 師古曰:「竟讀曰境。」   〔四〕 如淳曰:「塞上種榆也。」   〔五〕 師古曰:「{隊火},古燧字。」   〔六〕 師古曰:「留,止也。言無所礙也。」   〔七〕 師古曰:「發猶徵召也。言威聲之盛,北自月支以來皆可徵召而為臣也。氏讀曰支。」   安國曰:「不然。臣聞用兵者以飽待饑,正治以待其亂,定舍以待其勞。〔一〕故接兵覆眾,伐國墮城,〔二〕常坐而役敵國,此聖人之兵也。且臣聞之,衝風之衰,不能起毛羽;〔三〕彊弩之末,力不能入魯縞。〔四〕夫盛之有衰,猶朝之必莫也。今將卷甲輕舉,深入長敺,難以為功;〔五〕從行則迫脅,衡行則中絕,〔六〕疾則糧乏,徐則後利,〔七〕不至千里,人馬乏食。兵法曰:『遺人獲也。』〔八〕意者有它繆巧可以禽之,則臣不知也;不然,則未見深入之利也。臣故曰勿擊便。」   〔一〕 師古曰:「舍,止息也。」   〔二〕 師古曰:「覆,敗也。墮,毀也。言兵與敵接則敗其眾,所伐之國則毀其城也。覆音芳目反。墮音火規反。」   〔三〕 師古曰:「衝風,疾風之衝突者也。」   〔四〕 師古曰:「縞,素也,曲阜之地,俗善作之,尤為輕細,故以取喻也。」   〔五〕 師古曰:「敺與驅同。」   〔六〕 師古曰:「從音子容反。衡猶橫也。」   〔七〕 師古曰:「後利,謂不及於利。」   〔八〕 師古曰:「言以軍遺敵人,令其虜獲也。遺音弋季反。」   恢曰:「不然。夫草木遭霜者不可以風過,〔一〕清水明鏡不可以形逃,〔二〕通方之士,不可以文亂。〔三〕今臣言擊之者,固非發而深入也,將順因單于之欲,誘而致之邊,吾選梟騎或絕其後,單于可禽,百全必取。」   〔一〕 師古曰:「言易零落。」   〔二〕 師古曰:「言美惡皆見。」   〔三〕 師古曰:「方,道也。」   上曰:「善。」乃從恢議。陰使聶壹為間,〔一〕亡入匈奴,謂單于曰:「吾能斬馬邑令丞,以城降,財物可盡得。」單于愛信,以為然而許之。聶壹乃詐斬死罪囚,縣其頭馬邑城下,視單于使者為信,〔二〕曰:「馬邑長吏已死,可急來。」於是單于穿塞,將十萬騎入武州塞。〔三〕   〔一〕 師古曰:「間音居莧反。」   〔二〕 師古曰:「視讀曰示。」   〔三〕 師古曰:「在雁門。」   當是時,漢伏兵車騎材官三十餘萬,匿馬邑旁谷中。衛尉李廣為驍騎將軍,太僕公孫賀為輕車將軍,大行王恢為將屯將軍,太中大夫李息為材官將軍。御史大夫安國為護軍將軍,諸將皆屬。約單于入馬邑縱兵。王恢、李息別從代主擊輜重。〔一〕於是單于入塞,未至馬邑百餘里,覺之,還去。語在匈奴傳。塞下傳言單于已去,漢兵追至塞,度弗及,〔二〕王恢等皆罷兵。   〔一〕 師古曰:「輜,衣車也。重謂載重物車也。故行者之資,總曰輜重。重音直用反。」   〔二〕 師古曰:「度,音徒各反。」   上怒恢不出擊單于輜重也,恢曰:「始約為入馬邑城,兵與單于接,而臣擊其輜重,可得利。今單于不至而還,臣以三萬人眾不敵,祗取辱。〔一〕固知還而斬,然完陛下士三萬人。」於是下恢廷尉,廷尉當恢逗橈,當斬。〔二〕恢行千金丞相蚡。蚡不敢言上,而言於太后曰:「王恢首為馬邑事,今不成而誅恢,是為匈奴報仇也。」上朝太后,太后以蚡言告上。上曰:「首為馬邑事者恢,故發天下兵數十萬,從其言,為此。且縱單于不可得,恢所部擊,猶頗可得,以尉士大夫心。〔三〕今不誅恢,無以謝天下。」於是恢聞,乃自殺。   〔一〕 師古曰:「祗,適也,音支。」   〔二〕 服虔曰:「逗音企。」應劭曰:「逗,曲行避敵也,橈,顧望也,軍法語也。」蘇林曰:「逗音豆。」如淳曰:「軍法,行而逗留畏懦者要斬。」師古曰:「服、應二說皆非也。逗謂留止也。橈,屈弱也。逗又音住。」   〔三〕 師古曰:「或當得其輜重人眾也。(故)〔古〕尉安之字正如此,其後流俗乃加心耳。」   安國為人多大略,知足以當世取舍,〔一〕而出於忠厚。貪耆財利,〔二〕然所推舉皆廉士賢於己者。於梁舉壺遂、臧固,至它,皆天下名士,〔三〕士亦以此稱慕之,唯天子以為國器。〔四〕安國為御史大夫五年,丞相蚡薨。安國行丞相事,引墮車,蹇。〔五〕上欲用安國為丞相,使使視,蹇甚,乃更以平棘侯薛澤為丞相。安國病免,〔六〕數月,瘉,復為中尉。   〔一〕 師古曰:「舍,止也。取舍,言可取則取,可止則止。」   〔二〕 師古曰:「耆讀曰嗜。」   〔三〕 師古曰:「於梁舉二人,至於他餘所舉,亦皆名士也。」   〔四〕 師古曰:「言臣下皆敬重之,天子一人亦以為國器。國器者,言其器用重大,可施於國政也。」   〔五〕 如淳曰:「為天子(尊)〔導〕引,而墮車跛蹇也。」   〔六〕 師古曰:「以足疾。」   歲餘,徙為衛尉。而將軍衛青等擊匈奴,破龍城。明年,匈奴大入邊。語在青傳。安國為材官將軍,屯漁陽,捕生口虜,言匈奴遠去。即上言方佃作時,〔一〕請且罷屯。罷屯月餘,匈奴大入上谷、漁陽。安國壁乃有七百餘人,出與戰,安國傷,入壁。匈奴虜略千餘人及畜產去。上怒,使使責讓安國。徙益東,屯右北平。是時虜言當入東方。   〔一〕 師古曰:「安國上奏也。佃,治田也,音與田同。」   安國始為御史大夫及護軍,後稍下遷。新壯將軍衛青等有功,益貴。安國既斥疏,將屯又失亡多,甚自媿。幸得罷歸,〔一〕乃益東徙,意忽忽不樂,數月,病歐血死。   〔一〕 師古曰;「冀得罷歸,以徼幸也。他皆類此。」   壺遂與太史遷等定漢律曆,官至詹事,其人深中篤行君子。上方倚欲以為相,會其病卒。〔一〕   〔一〕 師古曰:「倚謂仗任之也,音於綺反。」   贊曰:竇嬰、田蚡皆以外戚重,灌夫用一時決策,〔一〕而各名顯,並位卿相,大業定矣。然嬰不知時變,夫亡術而不遜,〔二〕蚡負貴而驕溢。〔三〕凶德參會,待時而發,〔四〕藉福區區其間,惡能救斯敗哉!〔五〕以韓安國之見器,臨其摯而顛墜,〔六〕陵夷以憂死,〔七〕遇合有命,悲夫!若王恢為兵首而受其咎,豈命也虖?〔八〕   〔一〕 師古曰:「謂馳入吳軍,欲報父讎也。」   〔二〕 師古曰:「遜,順也。」   〔三〕 師古曰:「負,恃也。」   〔四〕 師古曰:「三人相遇,故曰參會。」   〔五〕 師古曰:「惡音烏,謂於何也。」   〔六〕 李奇曰:「摯,極也。」   〔七〕 師古曰:「陵夷,即陵遲也,言漸卑替也。」   〔八〕 師古曰:「言自己為之,非由命也。」 ## 漢書卷五十三‧景十三王傳第二十三   孝景皇帝十四男。王皇后生孝武皇帝。栗姬生臨江閔王榮、河間獻王德、臨江哀王閼。〔一〕程姬生魯共王餘、〔二〕江都易王非、〔三〕膠西于王端。〔四〕賈夫人生趙敬肅王彭祖、中山靖王勝。唐姬生長沙定王發。王夫人生廣川惠王越、膠東康王寄、清河哀王乘、常山憲王舜。〔五〕   〔一〕 師古曰:「閼音烏葛反。」   〔二〕 師古曰:「共讀曰恭。下皆類此。」   〔三〕 師古曰:「易音改易之易。諡法云『好更故舊曰易』。」   〔四〕 師古曰:「于,遠也,言其所行不善,遠乖道德,故以為諡。」   〔五〕 師古曰:「王夫人,即王皇后之妹也。」   河間獻王德以孝景前二年立,修學好古,實事求是。〔一〕從民得善書,必為好寫與之,留其真,〔二〕加金帛賜以招之。繇是四方道術之人不遠千里,〔三〕或有先祖舊書,多奉以奏獻王者,〔四〕故得書多,與漢朝等。是時,淮南王安亦好書,所招致率多浮辯〔五〕。獻王所得書皆古文先秦舊書,〔六〕周官、尚書、禮、禮記〔七〕、孟子、老子之屬,皆經傳說記,七十子之徒所論。〔八〕其學舉六藝,〔九〕立毛氏詩、左氏春秋博士。修禮樂,被服儒術,造次必於儒者。〔一0〕山東諸儒(者)〔多〕從而游。   〔一〕 師古曰:「務得事實,每求真是也。今流俗書本云求長長老,以是從人得善書,蓋妄加之耳。」   〔二〕 師古曰:「真,正也。留其正本。」   〔三〕 師古曰:「不以千里為遠,而自致也。繇與由同。」   〔四〕 師古曰:「奏,進也。」   〔五〕 師古曰:「言無實用耳。」   〔六〕 師古曰:「先秦,猶言秦先,謂未焚書之前。」   〔七〕 師古曰:「禮者,禮經也。禮記者,諸儒記禮之說也。」   〔八〕 師古曰:「七十子,孔子弟子也,解具在藝文志。」   〔九〕 師古曰:「此六藝謂六經。」   〔一0〕師古曰:「被服,言常居處其中也。造次,謂所嚮(必)〔所〕行也。被音皮義反。造音千到反。」   武帝時,獻王來朝,獻雅樂,對三雍宮〔一〕及詔策所問三十餘事。其對推道術而言,得事之中,〔二〕文約指明。〔三〕   〔一〕 應劭曰:「辟雍、明堂、靈臺也。雍,和也,言天地君臣人民皆和也。」   〔二〕 師古曰:「中音竹仲反。」   〔三〕 師古曰:「約,少也。指謂義之所趨,若人以手指物也。他皆類此。」   立二十六年薨。中尉常麗以聞,曰:「王身端行治,〔一〕溫仁恭儉,篤敬愛下,明知深察,惠于鰥寡。」大行令奏:「諡法曰『聰明睿知曰獻』,〔二〕宜諡曰獻王。」子共王不害嗣,四年薨。子剛王堪嗣,十二年薨。子頃王授嗣,〔三〕十七年薨。子孝王慶嗣,四十三年薨。子元嗣。   〔一〕 師古曰:「端,直;治,理也。」   〔二〕 師古曰:「睿,深也,通也。」   〔三〕 師古曰:「頃音傾。諸為諡者,皆類此也。」   元取故廣陵厲王、厲王太子及中山懷王故姬廉等以為姬。甘露中,冀州刺史敞奏元,事下廷尉,逮召廉等。元迫脅凡七人,令自殺。有司奏請誅元,有詔削二縣,萬一千戶。後元怒少史留貴,留貴踰垣出,欲告元,元使人殺留貴母。有司奏元殘賊不改,不可君國子民。廢勿王,處漢中房陵。〔一〕居數年,坐與妻若共乘朱輪車,怒若,又笞擊,令自髡。漢中太守請治(元),病死。立十七年,國除。   〔一〕 師古曰:「房陵,漢中縣。」   絕五歲,成帝建始元年,復立元弟上郡庫令良,〔一〕是為河間惠王。良修獻王之行,母太后薨,服喪如禮。哀帝下詔褒揚曰:「河間王良,喪太后三年,為宗室儀表,其益封萬戶。」二十七年薨。子尚嗣,王莽時絕。   〔一〕 如淳曰:「漢官北邊郡庫,官兵之所藏,故置令。」   臨江哀王閼以孝景前二年立,三年薨。無子,國除為郡。   臨江閔王榮以孝景前四年為皇太子,四歲廢為臨江王。三歲,坐侵廟壖地為宮,〔一〕上徵榮。榮行,祖於江陵北門,〔二〕既上車,軸折車廢。〔三〕江陵父老流涕竊言曰:「吾王不反矣!」榮至,詣中尉府對簿。中尉郅都簿責訊王,〔四〕王恐,自殺。葬藍田,燕數萬銜土置冢上。百姓憐之。   〔一〕 師古曰:「壖音人緣反。解在食貨志及晁錯傳。」   〔二〕 師古曰:「祖者,送行之祭,因饗飲也。昔黃帝之子纍祖好遠游而死於道,故後人以為行神也。」   〔二〕 師古曰:「廢,壞也。」   〔三〕 師古曰:「簿皆音薄戶反。訊,問也,音信。」   榮最長,亡子,國除。〔一〕地入于漢,為南郡。   〔一〕 師古曰:「榮實最長,而傳居二王之後者,以其從太子被廢,後乃立為王也。」   魯恭王餘以孝景前二年立為淮陽王。吳楚反破後,以孝景前三年徙王魯。好治宮室苑囿狗馬,季年好音,〔一〕不喜辭。〔二〕為人口吃難言。〔三〕   〔一〕 師古曰:「季年,末年也。」   〔二〕 師古曰:「喜音許吏反。」   〔三〕 師古曰:「吃音訖。」   二十八年薨。子安王光嗣,初好音樂輿馬,晚節遴,〔一〕唯恐不足於財。四十年薨。子孝王慶忌嗣,三十七年薨。子頃王勁嗣,二十八年薨。子文王睃嗣,十八年薨,亡子,國除。哀帝建平三年,復立頃王子睃弟郚鄉侯閔為王。〔二〕王莽時絕。   〔一〕 師古曰:「晚節猶言末時也。遴與𠫤同,猶言貪嗇也。」   〔二〕 蘇林曰:「郚音魚,縣名也,屬東海郡。」師古曰:「又音吾。」   恭王初好治宮室,壞孔子舊宅以廣其宮,聞鐘磬琴瑟之聲,遂不敢復壞,於其壁中得古文經傳。   江都易王非以孝景前二年立為汝南王。吳楚反時,非年十五,有材氣,上書自請擊吳。景帝賜非將軍印,擊吳。吳已破,徙王江都,治故吳國,〔一〕以軍功賜天子旗。元光中,匈奴大入漢邊,非上書願擊匈奴,上不許。非好氣力,治宮館,招四方豪桀,驕奢甚。二十七年薨,子建嗣。   〔一〕 師古曰:「治謂都之。劉濞所居也。」   建為太子時,邯鄲人梁蚡持女欲獻之易王,建聞其美,私呼之,因留不出。蚡宣言曰:「子乃與其公爭妻!」建使人殺蚡。蚡家上書,下廷尉考,會赦,不治。易王薨未葬,建居服舍,〔一〕召易王所愛美人淖姬等凡十人與姦。〔二〕建女弟徵臣為蓋侯子婦,〔三〕以易王喪來歸,建復與姦。建異母弟定國為淮陽侯,易王最小子也,其母幸立之,〔四〕具知建事,行錢使男子荼恬上書〔五〕告建淫亂,不當為後。事下廷尉,廷尉治恬受人錢財為上書,論棄市。建罪不治。後數使使至長安迎徵臣,魯恭王太后聞之,〔六〕遺徵臣書曰:「國中口語籍籍,慎無復至江都。」〔七〕後建使謁者吉請問共太后,〔八〕太后泣謂吉:「歸以吾言謂而王,〔九〕王前事漫漫,今當自謹,獨不聞燕齊事乎?〔一0〕言吾為而王泣也。」吉歸,致共太后語,建大怒,擊吉,斥之。〔一一〕   〔一〕 師古曰:「倚廬堊室之次也。」   〔二〕 鄭氏曰:「淖音卓王孫之卓。」蘇林曰:「淖音泥淖。」師古曰:「蘇說是,音女教反。」   〔三〕 師古曰:「女弟,即妹也。」   〔四〕 師古曰:「冀得立其子為易王嗣。」   〔五〕 蘇林曰:「荼音食邪反。」   〔六〕 師古曰:「易王即魯恭王同母之弟,徵臣則太后之孫也,故與書戒之。」   〔七〕 師古曰:「籍籍,諠聒之意。」   〔八〕 師古曰:「謂請問起居也。」   〔九〕 師古曰:「謂,告也。而,汝也。」   〔一0〕張晏曰:「燕王定國、齊王次昌皆與子昆弟姦,發覺自殺也。」   〔一一〕師古曰:「斥謂退棄之。」   建游章臺宮,令四女子乘小船,建以足蹈覆其船,〔一〕四人皆溺,二人死。後游雷波,〔二〕天大風,建使郎二人乘小船入波中。船覆,兩郎溺,攀船,乍見乍沒。建臨觀大笑,令皆死。〔三〕   〔一〕 師古曰:「覆音芳目反。其下亦同。」   〔二〕 師古曰:「波讀為陂。雷陂,陂名。其下云入波中亦同。」   〔三〕 師古曰:「不救止之,並死陂中也。」   宮人姬八子有過者,輒令臝立擊鼓,〔一〕或置樹上,久者三十日乃得衣;或髡鉗以鈆杵舂,〔二〕不中程,輒掠;〔三〕或縱狼令齧殺之,〔四〕建觀而大笑;或閉不食,令餓死。凡殺不辜三十五人。建欲令人與禽獸交而生子,彊令宮人臝而四據,與羝羊及狗交〔五〕。   〔一〕 師古曰:「八子,姬妾官名也。臝者,露其形也,音來果反。」   〔二〕 師古曰:「鈆者,錫之類也,立弋全反。」   〔三〕 師古曰:「程者,作之課也。掠,笞擊也。」   〔四〕 師古曰:「縱,放也。」   〔五〕 師古曰:「羝羊,牡羊,音丁奚反。」   專為淫虐,自知罪多,國中多欲告言者,建恐誅,心內不安,與其后成光共使越婢下神,祝詛上。與郎中令等語怨望:「漢廷使者即復來覆我,我決不獨死!」〔一〕   〔一〕 師古曰:「覆,治也。不獨死,言欲反也。覆音芳目反。」   建亦頗聞淮南、衡山陰謀,恐一日發,為所并,遂作兵器。號王后父胡應為將軍。中大夫疾有材力,善騎射,〔一〕號曰靈武君。作治黃屋蓋;刻皇帝璽,鑄將軍、都尉金銀印;作漢使節二十,綬千餘;具置軍官品員,及拜爵封侯之賞;具天下之輿地及軍陳圖。遣人通越繇王閩侯,遺以錦帛奇珍,繇王閩侯亦遺建荃、葛、〔二〕珠璣、〔三〕犀甲、翠羽、蝯熊奇獸,數通使往來,約有急相助。〔四〕及淮南事發,治黨與,頗連及建,建使人多推金錢絕其獄。〔五〕   〔一〕 師古曰:「疾者,中大夫之名。」   〔二〕 蘇林曰:「荃音詮,細布屬也。」服虔曰:「音蓀,細葛也。」臣瓚曰:「荃,香草也。」師古曰:「服、瓚二說皆非也。許慎云『荃,細布也』。字本作絟,音千全反,又音千劣反,蓋今南方筩布之屬皆為荃也。葛即今之葛布也。以荃及葛遺建也。」   〔三〕 師古曰:「璣謂珠之不圜者也,音機,又音畿。」   〔四〕 師古曰:「約謂言契也。」   〔五〕 師古曰:「行賄賂以滅其蹤緒也。」   後復謂近臣曰:「我為王,詔獄歲至,生又無驩怡日,壯士不坐死,欲為人所不能為耳。」〔一〕建時佩其父所賜將軍印,載天子旗出。積數歲,事發覺,漢遣丞相長史與江都相雜案,索得兵器璽綬節反具,〔二〕有司請捕誅建。制曰:「與列侯吏二千石博士議。」議皆曰:「建失臣子道,積久,輒蒙不忍,遂謀反逆。所行無道,雖桀紂惡不至於此。天誅所不赦,當以謀反法誅。」有詔宗正、廷尉即問建。〔三〕建自殺,后成光等皆棄市。六年國除,地入于漢,為廣陵郡。   〔一〕 師古曰:「亦言欲反也。」   〔二〕 師古曰:「索,搜也。」   〔三〕 師古曰:「即,就也,就其國問之。」   絕百二十一年,平帝時新都侯王莽秉政,興滅繼絕,立建弟盱眙侯子宮為廣陵王,〔一〕奉易王後。莽篡,國絕。   〔一〕 師古曰:「盱音許于反。眙音怡。」   膠西于王端,孝景前三年立。為人賊盭,又陰痿,〔一〕一近婦人,病數月。有所愛幸少年,以為郎。郎與後宮亂,端禽滅之,及殺其子母。數犯法,〔二〕漢公卿數請誅端,天子弗忍,而端所為滋甚。〔三〕有司比再請,削其國,去太半。〔四〕端心慍,遂為無訾省。〔五〕府庫壞漏,盡腐財物,以鉅萬計,終不得收徙。〔六〕令吏毋得收租賦。端皆去衛,封其宮門,從一門出入。數變名姓,為布衣,之它國。〔七〕   〔一〕 師古曰:「盭,古戾字也,言其性賊害而佷戾也。痿音萎。」   〔二〕 師古曰:「數音所角反。次下亦同。」   〔三〕 師古曰:「滋,益也。」   〔四〕 張晏曰:「三分之二為太半,一為少半。」師古曰:「比,頻也。」   〔五〕 蘇林曰:「為無所省錄也。」師古曰:「訾,訾財也。省,視也。言不視訾財也。」   〔六〕 師古曰:「不收又不徙置他處。」   〔七〕 師古曰:「之,往也。」   相二千石至者,奉漢法以治,端輒求其罪告之,亡罪者詐藥殺之。所以設詐究變,〔一〕彊足以距諫,知足以飾非。相二千石從王治,則漢繩以法。故膠西小國,而所殺傷二千石甚眾。   〔一〕 師古曰:「究,極也。」   立四十七年薨,無子,國除。地入于漢,為膠西郡。   趙敬肅王彭祖以孝景前二年立為廣川王。趙王遂反破後,徙王趙。彭祖為人巧佞,卑諂足共,〔一〕而心刻深,好法律,持詭辯以中人。〔二〕多內寵姬及子孫。相二千石欲奉漢法以治,則害於王家。是以每相二千石至,彭祖衣帛布單衣,〔三〕自行迎除舍,〔四〕多設疑事以詐動之,得二千石失言,中忌諱,輒書之。二千石欲治者,則以此迫劫;不聽,乃上書告之,及汙以姦利事。彭祖立六十餘年,相二千石無能滿二歲,輒以罪去,大者死,小者刑。以故二千石莫敢治,而趙王擅權。使使即縣為賈人榷會,〔五〕入多於國租稅。以是趙王家多金錢,然所賜姬諸子,亦盡之矣。   〔一〕 師古曰:「共讀曰恭。足恭,謂便辟也。」   〔二〕 師古曰:「詭辯,違道之辯也。中,傷也,音竹仲反。」   〔三〕 師古曰:「或帛或布以為單衣。」   〔四〕 師古曰:「至除舍迎之也。除舍,謂初所至之舍。」   〔五〕 韋昭曰:「平會兩家買賣之賈者。榷者,禁他家,獨王家得為之也。」師古曰:「即,就也。就諸縣而專榷賈人之會,若今和市矣。榷音角。會音工外反。」   彭祖不好治宮室禨祥,〔一〕好為吏。上書願督國中盜賊。〔二〕常夜從走卒行徼邯鄲中。〔三〕諸使過客,以彭祖險陂,莫敢留邯鄲。〔四〕   〔一〕 服虔曰:「求福也。」師古曰:「禨,鬼俗也,字或作{幾鬼}。淮南子曰『荊人鬼,越人{幾鬼}』。禨祥,總謂鬼神之事也。服說失之。禨音居衣反。」   〔二〕 師古曰:「督,視察也。」   〔三〕 師古曰:「徼謂巡察也,音工釣反。」   〔四〕 師古曰:「使謂京師使人也。過客,行客從趙過者也。陂謂傾側也,音彼義反。」   久之,太子丹與其女弟及同產姊姦。江充告丹淫亂,又使人椎埋攻剽,為姦甚眾。〔一〕武帝遣使者發吏卒捕丹,下魏郡詔獄,治罪至死。彭祖上書冤訟丹,願從國中勇敢擊匈奴,〔二〕贖丹罪,上不許。久之,竟赦出。後彭祖入朝,因帝姊平陽隆慮公主,〔三〕求復立丹為太子,上不許。   〔一〕 師古曰:「椎殺人而埋之,故曰椎埋。剽,劫也。椎音直佳反,其字從木。剽音頻妙反,其字從刀。」   〔二〕 師古曰:「以勇敢自隨。」   〔三〕 師古曰:「慮音廬。」   彭祖取江都易王寵姬,王建所姦淖姬者,甚愛之,生一男,號淖子。彭祖以征和元年薨,諡敬肅王。彭祖薨時,淖姬兄為漢宦者,上召問:「淖子何如?」對曰:「為人多欲。」上曰:「多欲不宜君國子民。」問武始侯昌,曰:「無咎無譽。」上曰:「如是可矣。」遣使者立昌,是為頃王,十九年薨。子懷王尊嗣,五年薨。無子,絕二歲。宣帝立尊弟高,是為哀王,數月薨。子共王充嗣,五十六年薨。子隱嗣,王莽時絕。   初,武帝復以親親故,立敬肅王小子偃為平干王,〔一〕是為頃王,十一年薨。子繆王元嗣,二十五年薨。大鴻臚禹奏:「元前以刃賊殺奴婢,子男殺謁者,為刺史所舉奏,罪名明白。病先令,令能為樂奴婢從死,〔二〕迫脅自殺者凡十六人,暴虐不道。故春秋之義,誅君之子不宜立。元雖未伏誅,不宜立嗣。」奏可,國除。   〔一〕 孟康曰:「今廣平。」   〔二〕 師古曰:「先令者,預為遺令也。能為樂,作樂之人也。從死,以殉葬也。」   中山靖王勝以孝景前三年立。武帝初即位,大臣懲吳楚七國行事,議者(勿)〔多〕冤晁錯之策,〔一〕皆以諸侯連城數十,泰強,欲稍侵削,數奏暴其過惡。〔二〕諸侯王自以骨肉至親,先帝所以廣封連城,犬牙相錯者,為盤石宗也。〔三〕今或無罪,為臣下所侵辱,有司吹毛求疵,〔四〕笞服其臣,使證其君,多自以侵冤。   〔一〕 師古曰:「言錯策為是,枉見殺也。」   〔二〕 師古曰:「暴謂披布之。」   〔三〕 師古曰:「錯,雜也,言其地相交雜。」   〔四〕 師古曰:「疵,病也,音才斯反。」   建元三年,代王登、長沙王發、中山王勝、濟川王明來朝,天子置酒,勝聞樂聲而泣。問其故,勝對曰:   臣聞悲者不可為絫欷,〔一〕思者不可為歎息。〔二〕故高漸離擊筑易水之上,荊軻為之低而不食;〔三〕雍門子壹微吟,孟嘗君為之於邑。〔四〕今臣心結日久,每聞幼眇之聲,不知涕泣之橫集也。〔五〕   〔一〕 師古曰:「絫,古累字。累,重也。欷,歔欷也,音許既反。」   〔二〕 師古曰:「言聞欷歎之聲,則悲思益甚。」   〔三〕 應劭曰:「燕太子丹遣荊軻刺秦王,賓客祖於易水之上,漸離擊筑,士皆垂泣,荊卿不能復食也。」師古曰:「低謂俛首。」   〔四〕 張晏曰:「齊之賢者,居雍門,因以為號。」蘇林曰:「六國時人,名周,善鼓琴,母死無以葬,見孟嘗君而微吟也。」如淳曰:「雍門子以善鼓琴見孟嘗君,先說萬歲之後,高臺既已顛,曲池又已平,墳墓生荊棘,牧豎游其上,孟嘗君亦如是乎?孟嘗君喟然歎息也。」師古曰:「如說是也,蘇失之矣。於邑,短氣貌。於音烏。邑音一合反,或讀如本字。」   〔五〕 師古曰:「幼音一笑反。眇音妙。幼妙,精微也。」   夫眾喣漂山,〔一〕聚蚊成雷,〔二〕朋黨執虎,十夫橈椎。〔三〕是以文王拘於牖里,孔子阨於陳、蔡。此乃烝庶之成風,增積之生害也。〔四〕臣身遠與寡,莫為之先,〔五〕眾口鑠金,積毀銷骨,〔六〕叢輕折軸,羽翮飛肉,〔七〕紛驚逢羅,潸然出涕〔八〕。   〔一〕 應劭曰:「喣,吹喣也。」師古曰:「漂,動也。喣音許句反,又音許于反。漂音匹遙反。」   〔二〕 師古曰:「蟁,古蚊字。靁,古雷字。言眾蚊飛聲有若雷也。」   〔三〕 師古曰:「橈,曲也,音女教反。」   〔四〕 師古曰:「烝庶,謂眾人也。」   〔五〕 師古曰:「身遠者,去帝京遠。與寡者,少黨與也。先謂素為延譽也。」   〔六〕 師古曰:「解在鄒陽傳。」   〔七〕 師古曰:「言積載輕物,物多至令車軸毀折。而鳥之所以能飛翔者,以羽翮扇揚之故也。」   〔八〕 晉灼曰:「言皆驚亂遇法罔,可為出涕者也。」師古曰:「潸,垂涕貌,音所姦反。」   臣聞白日曬光,幽隱皆照;〔一〕明月曜夜,蚊虻宵見〔二〕。然雲蒸列布,杳冥晝昏;塵埃抪覆,昧不〔見〕泰山。〔三〕何則?物有蔽之也。今臣雍閼不得聞,〔四〕讒言之徒𧒒生〔五〕道遼路遠,曾莫為臣聞,臣竊自悲也。   〔一〕 師古曰:「曬,暴也,舒也,音山豉反,又音力支反。」   〔二〕 師古曰:「宵亦夜也。蝱音盲。」   〔三〕 師古曰:「抪亦布散也。昧,暗也。抪音鋪。」   〔四〕 師古曰:「雍讀曰壅。雍,塞也。閼猶止也,音烏曷反。」   〔五〕 師古曰:「𧒒生,言眾多也。一曰𧒒與鋒同。」   臣聞社鼷不灌,屋鼠不熏。〔一〕何則?所託者然也。臣雖薄也,得蒙肺附;位雖卑也,得為東藩,屬又稱兄。〔二〕今群臣非有葭莩之親,鴻毛之重,〔三〕群居黨議,朋友相為,使夫宗室擯卻,骨肉冰釋。〔四〕斯伯奇所以流離,比干所以橫分也。〔五〕詩云「我心憂傷,惄焉如擣;假寐永歎,唯憂用老;心之憂矣,疢如疾首」,〔六〕臣之謂也。   〔一〕 師古曰:「鼷,小鼠,音奚。」   〔二〕 師古曰:「言於戚屬為帝兄。」   〔三〕 張晏曰:「葭,蘆〔葉〕也。莩,葉裏白皮也。」晉灼曰:「莩,葭裏之白皮也,皆取喻於輕薄也。」師古曰:「葭,蘆也。莩者,其筩中白皮至薄者也。葭莩喻(著)〔薄〕,鴻毛喻輕薄甚也。莩音孚。張言葉裏白皮非也。」   〔四〕 師古曰:「擯卻,謂斥退也。冰釋,言銷散也。擯音必刃反。卻音丘略反。」   〔五〕 師古曰:「伯奇,周尹吉甫之子也,事後母至孝,而後母譖之於吉甫。吉甫欲殺之,伯奇乃亡走山林。比干諫紂,紂怒,殺而剖其心,故云橫分也。」   〔六〕 師古曰:「小雅小弁之詩也。惄,思也。擣,築也。不脫衣冠而寐曰假寐。永,長也。疢,病也。言我心中憂思,如被擣築,假寐長歎,以憂致老,至於苦病,如遇首疾也。」   具以吏所侵聞。於是上乃厚諸侯之禮,省有司所奏諸侯事,〔一〕加親親之恩焉。其後更用主父偃謀,令諸侯以私恩自裂地分其子弟,而漢為定制封號,輒別屬漢郡。漢有厚恩,而諸侯地稍自分析弱小云。   〔一〕 師古曰:「省,減也。」   勝為人樂酒好內,〔一〕有子百二十餘人。常與趙王彭祖相非曰:「兄為王,專代吏治事。王者當日聽音樂,御聲色。」趙王亦曰:「中山王但奢淫,不佐天子拊循百姓,何以稱為藩臣!」   〔一〕 師古曰:「好內,耽於妻妾也。樂音五教反。」   四十三年薨。子哀王昌嗣,一年薨。子康王昆侈嗣,二十一年薨。子頃王輔嗣,四年薨。子憲王福嗣,十七年薨。子懷王循嗣,十五年薨,無子,絕四十五歲。成帝鴻嘉二年復立憲王弟孫利鄉侯子雲客,是為廣德夷王。三年薨,無子,絕十四歲。哀帝復立雲客弟廣漢為廣平王。薨,無後。平帝元始二年復立廣川惠王曾孫倫為廣德王,奉靖王後。王莽時絕。   長沙定王發,母唐姬,故程姬侍者。景帝召程姬,程姬有所避,不願進,〔一〕而飾侍者唐兒使夜進。上醉,不知,以為程姬而幸之,遂有身。已乃覺非程姬也。及生子,因名曰發。〔二〕以孝景前二年立。以其母微無寵,故王卑溼貧國。〔三〕   〔一〕 師古曰:「謂月事。」   〔二〕 張晏曰:「長沙王生,乃發寤己之繆幸唐姬。」   〔三〕 應劭曰:「景帝後二年諸王來朝,有詔更前稱壽歌舞。定王但張袖小舉手,左右笑其拙。上怪問之,對曰:『臣國小地狹,不足回旋。』帝乃以武陵、零陵、桂陽益焉。」   二十八年薨。子戴王庸嗣,二十七年薨。子頃王鮒鮈嗣,〔一〕十七年薨。子剌王建德嗣,〔二〕宣帝時坐獵縱火燔民九十六家〔三〕,殺二人,又以縣官事怨內史,教人誣告以棄市罪,削八縣,罷中尉官。〔四〕三十四年薨。子煬王旦嗣,〔五〕二年薨。無子,絕歲餘。元帝初元三年復立旦弟宗,是為孝王,五年薨。子魯人嗣,王莽時絕。   〔一〕 服虔曰:「鮈音拘。」師古曰:「鮒音附。鮈音劬。字或作胕朐,其音同耳。」   〔二〕 師古曰:「剌音來曷反。」   〔三〕 師古曰:「縱,放也。」   〔四〕 師古曰:「減其官屬,所以貶抑之。」   〔五〕 師古曰:「煬音弋向反。」   廣川惠王越以孝景中二年立,十三年薨。子繆王齊嗣,〔一〕四十四年薨。初齊有幸臣乘距,已而有罪,欲誅距。距亡,齊因禽其宗族。距怨王,乃上書告齊與同產姦。〔二〕是後,齊數告言漢公卿及幸臣所忠等,〔三〕又告中尉蔡彭祖捕子明,〔四〕罵曰:「吾盡汝種矣!」〔五〕有司案驗,不如王言,劾齊誣罔,大不敬,請繫治。齊恐,上書願與廣川勇士奮擊匈奴,上許之。未發,病薨。有司請除國,奏可。   〔一〕 師古曰:「諡法曰『蔽仁傷善曰繆』。」   〔二〕 師古曰:「謂其姊妺也。」   〔三〕 師古曰:「所姓,忠名。解具在食貨志。」   〔四〕 孟康曰:「彭祖子名明也。」師古曰:「孟說非也。明,廣川王子也。」   〔五〕 師古曰:「王誣彭祖罵明云然。」   後數月,下詔曰:「廣川惠王於朕為兄,朕不忍絕其宗廟,其以惠王孫去為廣川王。」去即繆王齊太子也,師受易、論語、孝經皆通,好文辭方技博弈倡優。其殿門有成慶畫,短衣大絝長劍,〔一〕去好之,作七尺五寸劍,被服皆效焉。有幸姬王昭平、王地餘,許以為后。去嘗疾,姬陽成昭信侍視甚謹,〔二〕更愛之。去與地餘戲,得袖中刀,〔三〕笞問狀,服欲與昭平共殺昭信。笞問昭平,不服,以鐵鍼鍼之,〔四〕彊服。乃會諸姬,去以劍自擊地餘,令昭信擊昭平,皆死。昭信曰:「兩姬婢且泄口。」復絞殺從婢三人。後昭信病,夢見昭平等以狀告去。去曰:「虜乃復見畏我!〔五〕獨可燔燒耳。」掘出尸,皆燒為灰。   〔一〕 晉灼曰:「成慶,荊軻也,衛人謂之慶卿,燕人謂之荊卿。」師古曰:「成慶,古之勇士也,事見淮南子,非荊卿也。」   〔二〕 師古曰:「陽成姓也,昭信名也。」   〔三〕 師古曰:「褏,古衣袖字。」   〔四〕 師古曰:「以鍼刺也。鍼音之林反。」   〔五〕 師古曰:「言其見形令我畏忌也。見音胡電反。」   後去立昭信為后;幸姬陶望卿為脩靡夫人,主繒帛;崔脩成為明貞夫人,主永巷。昭信復譖望卿曰:「與我無禮,衣服常鮮於我〔一〕,盡取善繒匄諸宮人。」〔二〕去曰:「若數惡望卿,不能減我愛;〔三〕設聞其淫,我亨之矣。」後昭信謂去曰:「前畫工畫望卿舍,望卿袒裼傅粉其傍。〔四〕又數出入南戶窺郎吏,疑有姦。」去曰:「善司之。」以故益不愛望卿。後與昭信等飲,諸姬皆侍,去為望卿作歌曰:「背尊章,嫖以忽,〔五〕謀屈奇,起自絕。〔六〕行周流,自生患,諒非望,今誰怨!」〔七〕使美人相和歌之。去曰:「是中當有自知者。」昭信知去已怒,即誣言望卿歷指郎吏臥處,具知其主名,又言郎中令錦被,疑有姦。去即與昭信從諸姬至望卿所,臝其身,更擊之。〔八〕令諸姬各持燒鐵共灼望卿。望卿走,自投井死。昭信出之,椓杙其陰中,〔九〕割其鼻脣,斷其舌。謂去曰:「前殺昭平,反來畏我,〔一0〕今欲靡爛望卿,使不能神。」〔一一〕與去共支解,置大鑊中,取桃灰毒藥并煮之,召諸姬皆臨觀,連日夜靡盡。復共殺其女弟都。   〔一〕 師古曰:「鮮謂新華也。」   〔二〕 師古曰:「匄,乞遺之也,音工艾反。」   〔三〕 師古曰:「若,汝也。惡謂讒毀也。」   〔四〕 師古曰:「袒裼,脫衣露其肩背也。袒音但。裼音錫。」   〔五〕 孟康曰:「嫖音匹昭反。」師古曰:「尊章猶言舅姑也。今關中俗婦呼舅(姑)為鍾。鍾者章聲之轉也。」   〔六〕 師古曰:「屈奇,奇異也。屈音其勿反。」   〔七〕 師古曰:「諒,信也。言昔被愛寵,信非所望,今見罪責,無所怨也。」   〔八〕 師古曰:「更音工衡反。」   〔九〕 師古曰:「杙,橜也。椓音竹角反。杙音弋。」   〔一0〕師古曰:「令我恐畏也。」   〔一一〕師古曰:「靡,碎也,音縻,其下亦同。」   後去數召姬榮愛與飲,昭信復譖之,曰:「榮姬視瞻,意態不善,疑有私。」時愛為去刺方領繡,〔一〕去取燒之。愛恐,自投井。出之未死,笞問愛,自誣與醫姦。去縛繫柱,燒刀灼潰兩目,〔二〕生割兩股,銷鈆灌其口中。愛死,支解以棘埋之。諸幸於去者,昭信輒譖殺之,凡十四人,皆埋太后所居長壽宮中。宮人畏之,莫敢復迕。〔三〕   〔一〕 服虔曰:「如今小兒卻襲衣也。頸下施衿,領正方直。」晉灼曰:「今之婦人直領也。繡為方領,上刺作黼黻文。王莽傳曰『有人著赤繢方領』。方領,上服也。」師古曰:「晉說是也。」   〔二〕 師古曰:「潰,決也。」   〔三〕 師古曰:「迕,逆也,不敢逆昭信意。」   昭信欲擅愛,曰:「王使明貞夫人主諸姬,淫亂難禁。請閉諸姬舍門,無令出敖。」〔一〕使其大婢為僕射,〔二〕主永巷,盡封閉諸舍,上籥於后,非大置酒召,不得見。去憐之,為作歌曰:「愁莫愁,居無聊。〔三〕心重結,意不舒。內茀鬱,憂哀積。〔四〕上不見天,生何益!日崔隤,時不再。〔五〕願棄軀,死無悔。」令昭信聲鼓為節,以教諸姬歌之,歌罷輒歸永巷,封門。獨昭信兄子初為乘華夫人,得朝夕見。昭信與去從十餘奴博飲游敖。   〔一〕 師古曰:「敖謂游戲也。」   〔二〕 師古曰:「大婢,婢之長年也。」   〔三〕 師古曰:「聊,賴也。」   〔四〕 師古曰:「茀音拂。」   〔五〕 師古曰:「崔隤猶言蹉跎也。崔音千回反。隤音頹。」   初去年十四五,事師受易,師數諫正去,〔一〕去益大,逐之。〔二〕內史請以為掾,師數令內史禁切王家。去使奴殺師父子,不發覺。後去數置酒,令倡俳臝戲坐中〔三〕以為樂。相彊劾繫倡,闌入殿門,〔四〕奏狀。事下考案,倡辭,本為王教脩靡夫人望卿弟都歌舞。使者召望卿、都,去對皆淫亂自殺。會赦不治。望卿前亨煮,即取他死人與都死并付其母。〔五〕母曰:「都是,望卿非也。」數號哭求死,昭信令奴殺之。奴得,辭服。〔六〕本始三年,相內史奏狀,具言赦前所犯。天子遣大鴻臚、丞相長史、御史丞、廷尉正雜治鉅鹿詔獄,奏請逮捕去及后昭信。制曰:「王后昭信、諸姬奴婢證者皆下獄。」辭服。有司復請誅王。制曰:「與列侯、中二千石、二千石、博士議。」議者皆以為去悖虐,聽后昭信讒言,燔燒亨煮,生割剝人,距師之諫,殺其父子。凡殺無辜十六人,至一家母子三人,逆節絕理。其十五人在赦前,大惡仍重,〔七〕當伏顯戮以示眾。制曰:「朕不忍致王於法,議其罰。」有司請廢勿王,與妻子徙上庸。奏可。與湯沐邑百戶。去道自殺,昭信棄市。   〔一〕 師古曰:「數音所角反。其下亦同。」   〔二〕 師古曰:「益大,謂年漸長大也。」   〔三〕 師古曰:「倡,樂人也。俳,雜戲者也。」   〔四〕 如淳曰:「彊,相名也。」   〔五〕 師古曰:「死者,尸也。次下求其死亦同。」   〔六〕 師古曰:「得者,為吏所捕得。」   〔七〕 師古曰:「仍,頻也。重音直用反。」   立二十二年,國除。後四歲,宣帝地節四年,復立去兄文,是為戴王。文素正直,數諫王去,故上立焉,二年薨。子海陽嗣,十五年,坐畫屋為男女臝交接,置酒請諸父姊妺飲,令仰視畫;又海陽女弟為人妻,而使與幸臣姦;又與從弟調等謀殺一家三人,已殺。甘露四年坐廢,徙房陵,國除。後十五年,平帝元始二年,復立戴王弟襄隄侯子瘉為廣德王,〔一〕奉惠王後,二年薨。子赤嗣,王莽時絕。   〔一〕 師古曰:「隄音丁奚反。瘉音愈。」   膠東康王寄以孝景中二年立,二十八年薨。淮南王謀反時,寄微聞其事,私作兵車鏃矢,〔一〕戰守備,備淮南之起。及吏治淮南事,辭出之。〔二〕寄於上最親,〔三〕意自傷,發病而死,不敢置後。於是上聞寄有長子賢,母無寵,少子慶,母愛幸,寄常欲立之,為非次,因有過,遂無所言。上憐之,立賢為膠東王,奉康王祀,而封慶為六安王,王故衡山地。膠東王賢立十五年薨,諡為哀王。子戴王通平嗣,二十四年薨。子頃王音嗣,五十四年薨。子共王授嗣,十四年薨。子殷嗣,王莽時絕。   〔一〕 應劭曰:「樓車也,所以看敵國營壘之虛實也。」師古曰:「兵車止謂戰車耳。鏃矢,大鏃之矢,今所謂兵箭者也。鏃音子木反。」   〔二〕 師古曰:「辭語所連,出其事。」   〔三〕 師古曰:「寄母王夫人即王皇后之妺,於上為從母,故寄於諸兄弟之中又更親也。此下有常山王云『天子為最親』,其義亦同。」   六安共王慶立三十八年薨。子夷王祿嗣,十年薨。子繆王定嗣,二十二年薨。子頃王光嗣,二十七年薨。子育嗣,王莽時絕。   清河哀王乘以孝景中三年立,十二年薨。無子,國除。   常山憲王舜以孝景中五年立。舜,帝少子,驕淫,數犯禁,上常寬之。三十三年薨,子勃嗣為王。   初,憲王有不愛姬生長男梲,〔一〕梲以母無寵故,亦不得幸於王。王后脩生太子勃。王內多,所幸姬生子平、子商,王后稀得幸。及憲王疾甚,諸幸姬侍病,王后以妒媢不常在,〔二〕輒歸舍。醫進藥,太子勃不自嘗藥,又不宿留侍疾。及王薨,王后、太子乃至。憲王雅不以梲為子數,〔三〕不分與財物。郎或說太子、王后,令分梲財,皆不聽。太子代立,又不收恤梲。梲怨王后及太子。漢使者視憲王喪,梲自言憲王病時,王后、太子不侍,及薨,六日出舍,〔四〕太子勃私姦、飲酒、博戲、擊筑,與女子載馳,環城過市,〔五〕入獄視囚。天子遣大行騫驗問,〔六〕逮諸證者,〔七〕王又匿之。吏求捕,勃使人致擊笞掠,擅出漢所疑囚。有司請誅勃及憲王后脩。上曰:「脩素無行,使梲陷之罪。勃無良師傅,不忍致誅。」有司請廢勿王,徙王勃以家屬處房陵,上許之。   〔一〕 蘇林曰:「音奪。」師古曰:「音他活反,其字從木。」   〔二〕 師古曰:「媢亦妒也。媢音冒。」   〔三〕 師古曰:「雅,素也。數音所具反。」   〔四〕 如淳曰:「出服舍也。」   〔五〕 師古曰:「環,繞也,音宦。」   〔六〕 師古曰:「張騫也。」   〔七〕 師古曰:「逮捕之。」   勃王數月,廢,國除。月餘,天子為最親,詔有司曰:「常山憲王早夭,后妾不和,適孽誣爭,〔一〕陷于不誼以滅國,朕甚閔焉。其封憲王子平三萬戶,為真定王;子商三萬戶,為泗水王。」頃王平立二十五年薨。〔二〕子烈王偃嗣,十八年薨。子孝王由嗣,二十二年薨。子安王雍嗣,二十六年薨。子共王普嗣,十五年薨。子陽嗣,王莽時絕。   〔一〕 師古曰:「適音嫡。孽,庶也。」   〔二〕 師古曰:「真定頃王也。」   泗水思王商立十〔二〕年薨。子哀王安世嗣,一年薨,無子。於是武帝憐泗水王絕,復立安世弟賀,是為戴王。立二十二年薨,有遺腹子煖,〔一〕相內史不以聞。太后上書,昭帝閔之,抵相內史罪,立煖,是為勤王。〔二〕立三十九年薨。子戾王駿嗣,三十一年薨。子靖嗣,王莽時絕。   〔一〕 師古曰:「煖音許遠反。」   〔二〕 師古曰:「勤,諡也。」   贊曰:昔魯哀公有言:「寡人生於深宮之中,長於婦人之手,未嘗知憂,未嘗知懼。」〔一〕信哉斯言也!雖欲不危亡,不可得已。〔二〕是故古人以宴安為鴆毒,〔三〕亡德而富貴,謂之不幸。漢興,至于孝平,諸侯王以百數,率多驕淫失道。何則?沈溺放恣之中,居勢使然也。自凡人猶繫于習俗,而況哀公之倫乎!夫唯大雅,卓爾不群,河間獻王近之矣。   〔一〕 師古曰:「哀公與孔子言也。事見孫卿子。」   〔二〕 師古曰:「已,語終辭。」   〔三〕 師古曰:「左氏傳管敬仲云『宴安鴆毒,不可懷也』。」 ## 漢書卷五十四‧李廣蘇建傳第二十四   李廣,隴西成紀人也。其先曰李信,秦時為將,逐得燕太子丹者也。廣世世受射。〔一〕孝文十四年,匈奴大入蕭關,〔二〕而廣以良家子從軍擊胡,用善射,殺首虜多,為郎,騎常侍。〔三〕數從射獵,格殺猛獸,文帝曰:「惜廣不逢時,令當高祖世,萬戶侯豈足道哉!」   〔一〕 師古曰:「受射法。」   〔二〕 師古曰:「在上郡北。」   〔三〕 師古曰:「官為郎,常騎以侍天子,故曰騎常侍。」   景帝即位,為騎郎將。〔一〕吳楚反時,為驍騎都尉,從太尉亞夫戰昌邑下,顯名。以梁王授廣將軍印,故還,賞不行。〔二〕為上谷太守,數與匈奴戰。典屬國公孫昆邪為上泣曰:〔三〕「李廣材氣,天下亡雙,自負其能,數與虜确,恐亡之。」〔四〕上乃徙廣為上郡太守。   〔一〕 師古曰:「為騎郎之將,主騎郎。」   〔二〕 文穎曰:「廣為漢將,私受梁印,故不得賞也。」   〔三〕 服虔曰:「昆邪,中國人也。」師古曰:「對上而泣也。昆音下溫反。」   〔四〕 師古曰:「負,恃也。确謂競勝敗也。确音角。」   匈奴(入)〔侵〕上郡,上使中貴人從廣〔一〕勒習兵擊匈奴。中貴人者將數十騎從,〔二〕見匈奴三人,與戰。射傷中貴人,殺其騎且盡。中貴人走廣,〔三〕廣曰:「是必射鵰者也。」〔四〕廣乃從百騎往馳三人。〔五〕三人亡馬步行,行數十里。廣令其騎張左右翼,〔六〕而廣身自射彼三人者,殺其二人,生得一人,果匈奴射鵰者也。已縛之上山,望匈奴數千騎,見廣,以為誘騎,驚,上山陳。〔七〕廣之百騎皆大恐,欲馳還走。廣曰:「我去大軍數十里,今如此走,匈奴追射,我立盡。今我留,匈奴必以我為大軍之誘,不我擊。」〔八〕廣令曰:「前!」未到匈奴陳二里所,止,令曰:「皆下馬解鞍!」騎曰:「虜多如是,解鞍,即急,柰何?」廣曰:「彼虜以我為走,今解鞍以示不去,用堅其意。」〔九〕有白馬將出護兵。〔一0〕廣上馬,與十餘騎奔射殺白馬將,而復還至其百騎中,解鞍,縱馬臥。〔一一〕時會暮,胡兵終怪之,弗敢擊。夜半,胡兵以為漢有伏軍於傍欲夜取之,即引去。平旦,廣乃歸其大軍。後徙為隴西、北地、雁門、雲中太守。   〔一〕 服虔曰:「內臣之貴幸者。」   〔二〕 張晏曰:「放(從)〔縱〕遊獵也。」師古曰:「張讀作縱,此說非也。直言將數十騎自隨,在大軍前行而忽遇敵也。從音才用反。」   〔三〕 師古曰:「走,趣也,音奏。」   〔四〕 文穎曰:「鵰,鳥也,故使善射者射之。」師古曰:「鵰,大鷙鳥也,一名鷲,黑色,翮可以為箭羽,音彫。」   〔五〕 師古曰:「疾馳而逐之。」   〔六〕 師古曰:「旁引其騎,若鳥翼之為。」   〔七〕 師古曰:「為陳以待廣也。」   〔八〕 師古曰:「不我擊,不敢擊我也。」   〔九〕 師古曰:「示以堅牢,令敵意知之。」   〔一0〕師古曰:「將之乘白馬者也。護謂監視之。」   〔一一〕師古曰:「縱,放也。」   武帝即位,左右言廣名將也,由是入為未央衛尉,而程不識時亦為長樂衛尉。程不識故與廣俱以邊太守將屯。及出擊胡,而廣行無部曲行陳,〔一〕就善水草頓舍,人人自便,〔二〕不擊(刀)〔刁〕斗自衛,〔三〕莫府省文書,〔四〕然亦遠斥候,未嘗遇害。程不識正部曲行伍營陳,擊(刀)〔刁〕斗,吏治軍簿〔五〕至明,軍不得自便。不識曰:「李將軍極簡易,然虜卒犯之,無以禁;〔六〕而其士亦佚樂,〔七〕為之死。我軍雖煩擾,虜亦不得犯我。」是時漢邊郡李廣、程不識為名將,然匈奴畏廣,士卒多樂從,而苦程不識〔八〕。不識孝景時以數直諫為太中大夫,為人廉,謹於文法。   〔一〕 師古曰:「續漢書百官志云『將軍領軍,皆有部曲。大將軍營五部,部校尉一人。部下有曲,曲有軍候一人。』今廣尚於簡易,故行道之中而不立部曲也。」   〔二〕 師古曰:「頓,止也。舍,息也。便,安利也,音頻面反。其下亦同。」   〔三〕 孟康曰:「(刀)〔刁〕斗,以銅作鐎,受一斗。晝炊飯食,夜擊持行夜,名曰(刀)〔刁〕斗。今在滎陽庫中也。」蘇林曰:「形如鋗,無緣。」師古曰:「鐎音譙郡之譙,溫器也。鋗音火玄反。鋗即銚也。今俗或呼銅銚,音姚。」   〔四〕 晉灼曰:「將軍職在征行,無常處,所在為治,故言莫府也。莫,大也。或曰,衛青征匈奴,絕大莫,大克獲,帝就拜大將軍於幕中府,故曰莫府。莫府之名始於此也。」師古曰:「二說皆非也。莫府者,以軍幕為義,古字通單用耳。軍旅無常居止,故以帳幕言之。廉頗、李牧市租皆入幕府,此則非因衛青始有其號。又莫訓大,於義乖矣。省,少也,音所領反。」   〔五〕 師古曰:「簿,文簿,音步戶反。」   〔六〕 師古曰:「卒讀曰猝。」   〔七〕 師古曰:「佚與逸同。逸樂,謂閑豫也。」   〔八〕 師古曰:「苦謂厭苦之也。」   後漢誘單于以馬邑城,使大軍伏馬邑傍,而廣為驍騎將軍,屬護軍將軍。〔一〕單于覺之,去,漢軍皆無功。後四歲,廣以衛尉為將軍,出雁門擊匈奴。匈奴兵多,破廣軍,生得廣。單于素聞廣賢,令曰:「得李廣必生致之。」胡騎得廣,廣時傷,置兩馬間,絡而盛(之)臥。行十餘里,廣陽死,睨其傍有一兒騎善馬,〔二〕暫騰而上胡兒馬,〔三〕因抱兒鞭馬南馳數十里,得其餘軍。匈奴騎數百追之,廣行取兒弓射殺追騎,〔四〕以故得脫。於是至漢,漢下廣吏。吏當廣亡失多,為虜所生得,〔五〕當斬,贖為庶人。   〔一〕 師古曰:「韓安國。」   〔二〕 師古曰:「睨,邪視也,音五係反。」   〔三〕 師古曰:「騰,跳躍也。」   〔四〕 師古曰:「且行且射也。」   〔五〕 師古曰:「當謂處其罪也。」   數歲,與故潁陰侯屏居藍田南山中射獵。〔一〕嘗夜從一騎出,從人田間飲。還至亭,霸陵尉醉,呵止廣,廣騎曰:「故李將軍。」尉曰:「今將軍尚不得夜行,何故也!」宿廣亭下。居無何,匈奴入遼西,殺太守,敗韓將軍。〔二〕韓將軍後徙居右北平,死。於是上乃召拜廣為右北平太守。廣請霸陵尉與俱,〔三〕至軍而斬之,上書自陳謝罪。上報曰:「將軍者,國之爪牙也。司馬法曰:『登車不式,遭喪不服,〔四〕振旅撫師,以征不服;率三軍之心,同戰士之力,故怒形則千里竦,威振則萬物伏;〔五〕是以名聲暴於夷貉,威稜憺乎鄰國。』〔六〕夫報忿除害,捐殘去殺,朕之所圖於將軍也;若乃免冠徒跣,稽顙請罪,豈朕之指哉!〔七〕將軍其率師東轅,彌節白檀,〔八〕以臨右北平盛秋。」〔九〕廣在郡,匈奴號曰「漢飛將軍」,避之,數歲不入界。   〔一〕 師古曰:「潁陰侯,灌嬰之孫,名彊。」   〔二〕 蘇林曰:「韓安國。」   〔三〕 師古曰:「奏謂天子而將行。」   〔四〕 服虔曰:「式,撫車之式以禮敬人也。式者,車前橫木也,字或作軾。」   〔五〕 師古曰:「竦,驚也。」   〔六〕 李奇曰:「神靈之威曰稜。憺猶動也。」蘇林曰:「陳留人語恐言憺之。」師古曰:「稜音來登反。憺音徒濫反。」   〔七〕 師古曰:「指,意也。」   〔八〕 孟康曰:「白檀,縣名也,屬右北平。」李奇曰:「彌節,少安之貌。」師古曰:「彌音亡俾反。」   〔九〕 師古曰:「盛秋馬肥,恐虜為寇,故令折衝禦難也。」   廣出獵,見草中石,以為虎而射之,中石沒矢,視之,石也。他日射之,終不能入矣。廣所居郡聞有虎,常自射之。及居右北平射虎,虎騰傷廣,廣亦射殺之。   石建卒,上召廣代為郎中令。元朔六年,廣復為將軍,從大將軍出定襄。諸將多中首虜率為侯者,〔一〕而廣軍無功。後三歲,廣以郎中令將四千騎出右北平,博望侯張騫將萬騎與廣俱,異道。行數百里,匈奴左賢王將四萬騎圍廣,廣軍士皆恐,廣乃使其子敢往馳之。敢從數十騎直貫胡騎,出其左右而還,報廣曰:「胡虜易與耳。」軍士乃安。為圜陳外鄉,〔二〕胡急擊,矢下如雨。漢兵死者過半,漢矢且盡。廣乃令持滿毋發,〔三〕而廣身自以大黃射其裨將,〔四〕殺數人,胡虜益解。會暮,吏士無人色,〔五〕而廣意氣自如,〔六〕益治軍。〔七〕軍中服其勇也。明日,復力戰,而博望侯軍亦至,匈奴乃解去。漢軍罷,弗能追。〔八〕是時廣軍幾沒,〔九〕罷歸。漢法,博望侯後期,當死,贖為庶人。廣軍自當,亡賞。〔一0〕   〔一〕 如淳曰:「中猶充也,充本法得首若干封侯也。」師古曰:「率謂軍功封賞之科著在法令者也。中音竹仲反。其下率亦同。」   〔二〕 師古曰:「鄉讀曰嚮。」   〔三〕 師古曰:「注矢於弓弩而引滿之,不發矢也。」   〔四〕 服虔曰:「黃肩弩也。」孟康曰:「太公陷堅卻敵,以大黃參連弩也。」晉灼曰:「黃肩即黃間也,大黃其大者也。」師古曰:「服、晉二說是也。」   〔五〕 師古曰:「言懼甚。」   〔六〕 師古曰:「自如,猶云如舊。」   〔七〕 師古曰:「巡部曲,整行陳也。」   〔八〕 師古曰:「罷讀曰疲。」   〔九〕 師古曰:「幾音鉅衣反。」   〔一0〕師古曰:「自當,謂為虜所勝,又能勝虜,功過相當也。」   初,廣與從弟李蔡俱為郎,事文帝。景帝時,蔡積功至二千石。武帝元朔中,為輕車將軍,從大將軍擊右賢王,有功中率,封為樂安侯。〔一〕元狩二年,代公孫弘為丞相。蔡為人在下中,〔二〕名聲出廣下遠甚,然廣不得爵邑,官不過九卿。廣之軍吏及士卒或取封侯。廣與望氣王朔語云:「自漢擊匈奴,廣未嘗不在其中,而諸妄校尉已下,〔三〕材能不及中,〔四〕以軍功取侯者數十人。廣不為後人,然終無尺寸功以得封邑者,何也?豈吾相不當侯邪?」朔曰:「將軍自念,豈嘗有恨者乎?」〔五〕廣曰:「吾為隴西守,羌嘗反,吾誘降者八百餘人,詐而同日殺之,至今恨獨此耳。」朔曰:「禍莫大於殺已降,此乃將軍所以不得侯者也。」   〔一〕 師古曰:「此傳及百官表為樂安侯,而功臣表作安樂侯,是功臣表誤也。」   〔二〕 師古曰:「在下輩之中。」   〔三〕 張晏曰:「妄猶凡也。」   〔四〕 師古曰:「中謂中庸之人也。」   〔五〕 師古曰:「恨,悔也。」   廣歷七郡太守,前後四十餘年,得賞賜,輒分其戲下,〔一〕飲食與士卒共之。家無餘財,終不言生產事。為人長,爰臂,〔二〕其善射亦天性,雖子孫他人學者莫能及。廣吶口少言,〔三〕與人居,則畫地為軍陳,射闊狹以飲。專以射為戲。〔四〕將兵乏絕處見水,士卒不盡飲,不近水,不盡餐,不嘗食。寬緩不苛,〔五〕士以此愛樂為用。其射,見敵,非在數十步之內,度不中不發,〔六〕發即應弦而倒。用此,其將數困辱,及射猛獸,亦數為所傷云。   〔一〕 師古曰:「戲讀曰麾,又音許宜反。」   〔二〕 如淳曰:「臂如猿臂通肩也。或曰,似當為緩臂也。」師古曰:「王國風菟爰之詩云『有菟爰爰』,爰爰,緩意也,其義兩通。」   〔三〕 師古曰:「吶亦訥字。」   〔四〕 如淳曰:「為戲求疏密,持酒以飲不勝者也。」   〔五〕 師古曰:「苛,細也。」   〔六〕 師古曰:「度音待各反。中音竹仲反。」   元狩四年,大將軍票騎將軍大擊匈奴,廣數自請行。上以為老,不許;良久乃許之,以為前將軍。   大將軍青出塞,捕虜知單于所居,乃自以精兵走之,〔一〕而令廣并於右將軍軍,出東道。〔二〕東道少回遠,〔三〕大軍行,水草少,甚勢不屯行。〔四〕廣辭曰:「臣部為前將軍,今大將軍乃徙臣出東道,且臣結髮而與匈奴戰,〔五〕乃今一得當單于,臣願居前,先死單于。」〔六〕大將軍陰受上指,以為李廣數奇,〔七〕毋令當單于,恐不得所欲。〔八〕是時公孫敖新失侯,為中將軍,大將軍亦欲使敖與俱當單于,故徙廣。廣知之,固辭。大將軍弗聽,令長史封書與廣之莫府,〔九〕曰:「急詣部,如書。」廣不謝大將軍而起行,意象慍怒〔一0〕而就部,引兵與右將軍食其合軍出東道。〔一一〕惑失道,後大將軍。〔一二〕大將軍與單于接戰,單于遁走,弗能得而還。南絕幕,乃遇兩將軍。〔一三〕廣已見大將軍,還入軍。大將軍使長史持糒醪遺廣,〔一四〕因問廣、食其失道狀,曰:「青欲上書報天子失軍曲折。」〔一五〕廣未對。大將軍長史急責廣之莫府上簿。〔一六〕廣曰:「諸校尉亡罪,乃我自失道。吾今自上簿。」   〔一〕 師古曰:「走,趣也,音奏。」   〔二〕 師古曰:「并,合也,合軍而同道。」   〔三〕 師古曰:「回,遶也,曲也,音胡悔反。」   〔四〕 張晏曰:「以水草少,不可群輩也。」   〔五〕 師古曰:「言始勝冠即在戰陳。」   〔六〕 師古曰:「致死而取單于。」   〔七〕 孟康曰:「奇,隻不耦也。」如淳曰:「數為匈奴所敗,為奇不耦。」師古曰:「言廣命隻不耦合也。孟說是矣。數音所角反。奇音居宜反。」   〔八〕 師古曰:「謂不勝敵也。」   〔九〕 師古曰:「之,往也。莫府,衛青行軍府。」   〔一0〕師古曰:「言慍怒之色形於外也。」   〔一一〕師古曰:「趙食其也。食音異。其音基。」   〔一二〕師古曰:「惑,迷也。在後不及期也。」   〔一三〕師古曰:「絕,渡也。」   〔一四〕師古曰:「糒,乾飯也。醪,汁滓酒也。糒音備。醪音牢。」   〔一五〕師古曰:「曲折猶言委曲也。」   〔一六〕師古曰:「之,往也。簿謂文狀也,音步戶反。」   至莫府,謂其麾下曰:「廣結髮與匈奴大小七十餘戰,今幸從大將軍出接單于兵,而大將軍徙廣部行回遠,又迷失道,豈非天哉!且廣年六十餘,終不能復對刀筆之吏矣!」遂引刀自剄。百姓聞之,知與不知,老壯皆為垂泣。〔一〕而右將軍獨下吏,當死,贖為庶人。   〔一〕 師古曰:「知謂素相識知也。」   廣三子,曰當戶、椒、敢,皆為郎。上與韓嫣戲,嫣少不遜〔一〕,當戶擊嫣,嫣走,於是上以為能。當戶蚤死,〔二〕乃拜椒為代郡太守,皆先廣死。廣死軍中時,敢從票騎將軍。廣死明年,李蔡以丞相坐詔賜冢地陽陵當得二十畝,蔡盜取三頃,頗賣得四十餘萬,又盜取神道外壖地一畝葬其中,〔三〕當下獄,自殺。敢以校尉從票騎將軍擊胡左賢王,力戰,奪左賢王旗鼓,斬首多,賜爵關內侯,食邑二百戶,代廣為郎中令。頃之,怨大將軍青之恨其父,〔四〕乃擊傷大將軍,大將軍匿諱之。居無何,敢從上雍,至甘泉宮獵,〔五〕票騎將軍去病怨敢傷青,射殺敢。去病時方貴幸,上為諱,云鹿觸殺之。居歲餘,去病死。   〔一〕 師古曰:「嫣音偃。」   〔二〕 師古曰:「蚤,古早字。」   〔三〕 師古曰:「壖音人椽反。」   〔四〕 師古曰:「令其父恨而死也。」   〔五〕 師古曰:「無何,謂未多時也。雍之所在,地形積高,故云上也。上音時掌反。他皆類此。」   敢有女為太子中人,愛幸。敢男禹有寵於太子,然好利,亦有勇。嘗與侍中貴人飲,侵陵之,莫敢應。〔一〕後愬之上,上召禹,使刺虎,縣下圈中,未至地,有詔引出之。禹從落中以劍斫絕纍,欲刺虎。〔二〕上壯之,遂救止焉。而當戶有遺腹子陵,將兵擊胡,兵敗,降匈奴。後人告禹謀欲亡從陵,下吏死。   〔一〕 師古曰:「言畏其勇氣。」   〔二〕 師古曰:「落與絡同,謂當時繈絡之而下也。纍,索也,音力追反。」   陵字少卿,少為侍中建章監。善騎射,愛人,謙讓下士,〔一〕甚得名譽。武帝以為有廣之風,使將八百騎,深入匈奴二千餘里,過居延視地形,不見虜,還。拜為騎都尉,將勇敢五千人,教射酒泉、張掖以備胡。數年,漢遣貳師將軍伐大宛,使陵將五校兵隨後。行至塞,會貳師還。上賜陵書,陵留吏士,與輕騎五百出敦煌,至鹽水,迎貳師還,復留屯張掖。   〔一〕 師古曰:「下音胡亞反。」   天漢二年,貳師將三萬騎出酒泉,擊右賢王於天山。召陵,欲使為貳師將輜重。〔一〕陵召見武臺,〔二〕叩頭自請曰:「臣所將屯邊者,皆荊楚勇士奇材劍客也,力扼虎,射命中,〔三〕願得自當一隊,〔四〕到蘭干山南以分單于兵,毋令專鄉貳師軍。」〔五〕上曰:「將惡相屬邪!吾發軍多,毋騎予女。」陵對:「對所事騎,〔六〕臣願以少擊眾,步兵五千人涉單于庭。」上壯而許之,因詔彊弩都尉路博德將兵半道迎陵軍。博德故伏波將軍,亦羞為陵後距,奏言:「方秋匈奴馬肥,未可與戰,臣願留陵至春,俱將酒泉、張掖騎各五千人並擊東西浚稽,可必禽也。」〔七〕書奏,上怒,疑陵悔不欲出而教博德上書,乃詔博德:「吾欲予李陵騎,云『欲以少擊眾』。今虜入西河,其引兵走西河,遮鉤營之道。」〔八〕詔陵:「以九月發,出遮虜鄣,〔九〕至東浚稽山南龍勒水上,徘徊觀虜,即亡所見,從浞野侯趙破奴故道抵受降城休士,〔一0〕因騎置以聞。〔一一〕所與博德言者云何?〔一二〕具以書對。」陵於是將其步卒五千人出居延,北行三十日,至浚稽山止營,舉圖所過山川地形,使麾下騎陳步樂還以聞。步樂召見,道陵將率得士死力,上甚說,〔一三〕拜步樂為郎。   〔一〕 師古曰:「重音直用反。」   〔二〕 師古曰:「未央宮有武臺殿。」   〔三〕 師古曰:「扼謂捉持之也。命中者,所指名處即中之也。扼音厄。」   〔四〕 師古曰:「隊,部也,音徒內反。」   〔五〕 師古曰:「鄉讀曰同。」   〔六〕 師古曰:「猶言不事須騎也。」   〔七〕 師古曰:「浚稽,山名。時虜分居此兩山也。浚音峻。稽音雞。」   〔八〕 張晏曰:「胡來要害道,令博德遮之。」師古曰:「走音奏。」   〔九〕 師古曰:「鄣者,塞上險要之處,往往修築,別置候望之人,所以自鄣蔽而伺敵也。遮虜,鄣名也。」   〔一0〕師古曰:「抵,歸也。受降城本公孫敖所築。休,息也。浞音仕角反。」   〔一一〕師古曰:「騎置,謂驛騎也。」   〔一二〕張晏曰:「天子疑陵教博德上書求至春乃俱西也。」   〔一三〕師古曰:「說讀曰悅。」   陵至浚稽山,與單于相直,騎可三萬圍陵軍。軍居兩山間,以大車為營。陵引士出營外為陳,前行持戟盾,後行持弓弩,〔一〕令曰:「聞鼓聲而縱,聞金聲而止。」〔二〕虜見漢軍少,直前就營。陵搏戰攻之,〔三〕千弩俱發,應弦而倒。虜還走上山,漢軍追擊,殺數千人。單于大驚,召左右地兵八萬餘騎攻陵。陵且戰且引,南行數日,抵山谷中。〔四〕連戰,士卒中矢傷,三創者載輦,兩創者將車,一創者持兵戰。陵曰:「吾士氣少衰而鼓不起者,何也?〔五〕軍中豈有女子乎?」始軍出時,關東群盜妻子徙邊者隨軍為卒妻婦,大匿車中。陵搜得,皆劍斬之。明日復戰,斬首三千餘級。引兵東南,循故龍城道行,四五日,抵大澤葭葦中,〔六〕虜從上風縱火,陵亦令軍中縱火以自救。〔七〕南行至山下,單于在南山上,使其子將騎擊陵。陵軍步鬥樹木間,復殺數千人,因發連弩射單于,〔八〕單于下走。是日捕得虜,言「單于曰:『此漢精兵,擊之不能下,日夜引吾南近塞,得毋有伏兵乎?』諸當戶君長皆言〔九〕『單于自將數萬騎擊漢數千人不能滅,後無以復使邊臣,令漢益輕匈奴。復力戰山谷間,尚四五十里得平地,不能破,乃還。』」   〔一〕 師古曰:「行並音胡剛反。」   〔二〕 師古曰:「金謂鉦也,一名鐲,鐲音濁。」   〔三〕 如淳曰:「手對戰也。」   〔四〕 師古曰:「抵,當也,至也。其下亦同。,」   〔五〕 師古曰:「擊鼓進士而士氣不起也。一曰,士卒以有妻婦,故聞鼓音而不時起也。」   〔六〕 師古曰:「葭即蘆也,音家。」   〔七〕 師古曰:「預自燒其旁草木,令虜火不得延及也。」   〔八〕 服虔曰:「三十弩共一弦也。」張晏曰:「三十絭共一臂也。」師古曰:「張說是也。絭音去權反,又音眷。」   〔九〕 師古曰:「當戶,匈奴官名也。」   是時陵軍益急,匈奴騎多,戰一日數十合,復傷殺虜二千餘人。虜不利,欲去,會陵軍候管敢為校尉所辱,亡降匈奴,具言「陵軍無後救,射矢且盡,獨將軍麾下及成安侯校各八百人為前行,以黃與白為幟,〔一〕當使精騎射之即破矣。」成安侯者,穎川人,父韓千秋,故濟南相,奮擊南越戰死,武帝封子延年為侯,以校尉隨陵。單于得敢大喜,使騎並攻漢軍,疾呼曰:「李陵、韓延年趣降!」〔二〕遂遮道急攻陵。陵居谷中,虜在山上,四面射,矢如雨下。漢軍南行,未至鞮汗山,〔三〕一日五十萬矢皆盡,即棄車去。士尚三千餘人,徒斬車輻而持之,〔四〕軍吏持尺刀,抵山入陿谷。單于遮其後,乘隅下壘石,〔五〕士卒多死,不得行。昏後,陵便衣獨步出營〔六〕,止左右:「毋隨我,丈夫一取單于耳!」〔七〕良久,陵還,大息曰:「兵敗,死矣!」軍吏或曰:「將軍威震匈奴,天命不遂,後求道徑還歸,如浞野侯為虜所得,後亡還,天子客遇之,況於將軍乎!」陵曰:「公止!吾不死,非壯士也。」於是盡斬旌旗,及珍寶埋地中,陵歎曰:「復得數十矢,足以脫矣。今無兵復戰,〔八〕天明坐受縛矣!各鳥獸散,猶有得脫歸報天子者。」〔九〕令軍士人持二升糒,一半冰,〔一0〕期至遮虜鄣者相待。夜半時,擊鼓起士,鼓不鳴。陵與韓延年俱上馬,壯士從者十餘人。虜騎數千追之,韓延年戰死。陵曰:「無面目報陛下!」遂降。軍人分散,脫至塞者四百餘人。   〔一〕 師古曰:「幟,旗也,音式志反。」   〔二〕 師古曰:「且攻且呼也。呼音火故反。趣讀曰促。」   〔三〕 師古曰:「鞮音丁奚反。」   〔四〕 師古曰:「徒,但也。」   〔五〕 服虔曰:「山名也。」師古曰:「此說非也。言放石以投人,因山隅曲而下也。壘音盧對反。」   〔六〕 蘇林曰:「搴衣卷褏而行也。」師古曰:「此說非也。便衣,謂著短衣小褏也。」   〔七〕 師古曰:「言一身獨取也。」   〔八〕 師古曰:「兵即謂矢及矛戟之屬也。」   〔九〕 師古曰:「脫,免也,音吐活反。次下亦同。」   〔一0〕如淳曰:「半讀曰片,或曰五升曰半。」師古曰:「半讀曰判。判,大片也。時冬寒有冰,持之以備渴也。」   陵敗處去塞百餘里,邊塞以聞。上欲陵死戰,召陵母及婦,使相者視之,無死喪色。後聞陵降,上怒甚,責問陳步樂,步樂自殺。群臣皆罪陵,上以問太史令司馬遷,遷盛言:「陵事親孝,與士信,常奮不顧身以殉國家之急。〔一〕其素所畜積也,〔二〕有國士之風。今舉事一不幸,全軀保妻子之臣隨而媒糱其短,〔三〕誠可痛也!且陵提步卒不滿五千,深輮戎馬之地,〔四〕抑數萬之師,虜救死扶傷不暇,悉舉引弓之民共攻圍之。轉鬥千里,矢盡道窮,士張空拳〔五〕,冒白刃,北首爭死敵,〔六〕得人之死力,雖古名將不過也。身雖陷敗,然其所摧敗亦足暴於天下。〔七〕彼之不死,宜欲得當以報漢也。」〔八〕初,上遣貳師大軍出,財令陵為助兵,〔九〕及陵與單于相值,而貳師功少。上以遷誣罔,欲沮貳師,為陵游說,〔一0〕下遷腐刑。   〔一〕 師古曰:「殉,營也,一曰從也。」   〔二〕 師古曰:「畜讀曰蓄。」   〔三〕 服虔曰:「媒音欺,謂詆欺也。」孟康曰:「媒,酒教;糵,麴也。謂釀成其罪也。」師古曰:「孟說是也。齊人名麴餅曰媒。」   〔四〕 師古曰:「輮,踐也,音人九反。」   〔五〕 文穎曰:「拳,弓弩拳也。」師古曰:「拳字與絭同,音去權反,又音眷。」   〔六〕 師古曰:「冒,犯也。北首,北嚮也。冒音莫北反。首音式救反。」   〔七〕 師古曰:「所摧敗,敗匈奴之兵也。暴猶章也。」   〔八〕 師古曰:「言欲立功以當其罪也。」   〔九〕 師古曰:「財與纔同,謂淺也,僅也。史傳通用字。他皆類此。」   〔一0〕師古曰:「沮謂毀壞之,音才呂反。」   久之,上悔陵無救,曰:「陵當發出塞,乃詔彊弩都尉令迎軍。坐預詔之,得令老將生姦詐。」〔一〕乃遣使勞賜陵餘軍得脫者。   〔一〕 孟康曰:「坐預詔彊弩都尉路博德迎陵,博德老將,出塞不至,令陵見沒也。」   陵在匈奴歲餘,上遣因杅將軍公孫敖〔一〕將兵深入匈奴迎陵。敖軍無功還,曰:「捕得生口,李陵教單于為兵以備漢軍,故臣無所得。」上聞,於是族陵家,母弟妻子皆伏誅。隴西士大夫以李氏為愧。〔二〕其後,漢遣使使匈奴,陵謂使者曰:「吾為漢將步卒五千人橫行匈奴,以亡救而敗,何負於漢而誅吾家?」使者曰:「漢聞李少卿教匈奴為兵。」陵曰:「乃李緒,非我也。」李緒本漢塞外都尉,居奚侯城,匈奴攻之,緒降,而單于客遇緒,常坐陵上。陵痛其家以李緒而誅,使人刺殺緒。大閼氏欲殺陵,〔三〕單于匿之北方,大閼氏死乃還。   〔一〕 孟康曰:「因杅,胡地名也。」師古曰:「杅音于。」   〔二〕 師古曰:「恥其不能死節,累及家室。」   〔三〕 師古曰:「大閼氏,單于之母。」   單于壯陵,以女妻之,立為右校王,衛律為丁靈王,〔一〕皆貴用事。衛律者,父本長水胡人。律生長漢,善協律都尉李延年,延年薦言律使匈奴。使還,會延年家收,律懼并誅,亡還降匈奴。匈奴愛之,常在單于左右。陵居外,有大事,乃入議。   〔一〕 師古曰:「丁靈,胡之別種也。立為王而主其人也。」   昭帝立,大將軍霍光、左將軍上官桀輔政,素與陵善,遣陵故人隴西任立政等三人〔一〕俱至匈奴招陵。立政等至,單于置酒賜漢使者,李陵、衛律皆侍坐。立政等見陵,未得私語,即目視陵,〔二〕而數數自循其刀環,〔三〕握其足,陰諭之,言可還歸漢也。後陵、律持牛酒勞漢使,博飲,〔四〕兩人皆胡服椎結。〔五〕立政大言曰:「漢已大赦,中國安樂,主上富於春秋,〔六〕霍子孟、上官少叔用事。」〔七〕以此言微動之。陵墨不應,孰視而自循其髮,答曰:「吾已胡服矣!」有頃,律起更衣,立政曰:「咄,少卿良苦!〔八〕霍子孟、上官少叔謝女。」〔九〕陵曰:「霍與上官無恙乎?〔一0〕」立政曰:「請少卿來歸故鄉,毋憂富貴。」陵字立政曰:「少公,〔一一〕歸易耳,恐再辱,柰何!」語未卒,衛律還,頗聞餘語,曰:「李少卿賢者,不獨居一國。范蠡遍遊天下,由余去戎入秦,今何語之親也!」因罷去。立政隨謂陵曰:「亦有意乎?」〔一二〕陵曰:「丈夫不能再辱。」   〔一〕 師古曰:「故人,謂舊與相知者。」   〔二〕 師古曰:「以目相視而感動之,今俗所謂眼語者也。」   〔三〕 師古曰:「循謂摩順也。」   〔四〕 蘇林曰:「博且飲也。」師古曰:「勞音來到反。」   〔五〕 師古曰:「結讀曰髻,一撮之髻,其形如椎。」   〔六〕 師古曰:「言天子年少。」   〔七〕 師古曰:「子孟,光之字;少叔,桀之字也。」   〔八〕 師古曰:「言甚勞苦。」   〔九〕 師古曰:「謝,以辭相問也。」   〔一0〕師古曰:「恙,憂病也。」   〔一一〕師古曰:「呼其字。」   〔一二〕師古曰:「隨其後而語之。」   陵在匈奴二十餘年,元平元年病死。   蘇建,杜陵人也。以校尉從大將軍青擊匈奴,封平陵侯。以將軍築朔方。後以衛尉為遊擊將軍,從大將軍出朔方。後一歲,以右將軍再從大將軍出定襄,亡翕侯,〔一〕失軍當斬,贖為庶人。其後為代郡太守,卒官。有三子:嘉為奉車都尉,賢為騎都尉,中子武最知名。   〔一〕 服虔曰:「趙信也。」   武字子卿,少以父任,兄弟並為郎,稍遷至栘中廄監。〔一〕時漢連伐胡,數通使相窺觀,匈奴留漢使郭吉、路充國等,前後十餘輩。匈奴使來,漢亦留之以相當。天漢元年,且鞮侯單于初立,〔二〕恐漢襲之,乃曰:「漢天子我丈人行也。」〔三〕盡歸漢使路充國等。武帝嘉其義,乃遣武以中郎將使持節送匈奴使留在漢者,因厚(輅)〔賂〕單于,答其善意。武與副中郎將張勝及假吏常惠等〔四〕募士斥候百餘人俱。〔五〕既至匈奴,置幣遺單于。單于益驕,非漢所望也。   〔一〕 師古曰:「栘中,廄名,為之監也。栘音移。」   〔二〕 師古曰:「且音子閭反。鞮音丁奚反。」   〔三〕 師古曰:「丈人,尊老之稱。行音胡浪反。」   〔四〕 師古曰:「假吏猶言兼吏也。時權為使之吏,若今之差人充使典矣。」   〔五〕 師古曰:「募人以充士卒,及在道為斥候者。」   方欲發使送武等,會緱王與長水虞常等謀反匈奴中。〔一〕緱王者,昆邪王姊子也,〔二〕與昆邪王俱降漢,後隨浞野侯沒胡中〔三〕。及衛律所將降者,陰相與謀劫單于母閼氏歸漢。會武等至匈奴,虞常在漢時素與副張勝相知,私候勝曰:「聞漢天子甚怨衛律,常能為漢伏弩射殺之。吾母與弟在漢,幸蒙其賞賜。」張勝許之,以貨物與常。後月餘,單于出獵,獨閼氏子弟在。虞常等七十餘人欲發,其一人夜亡,告之。單于子弟發兵與戰。緱王等皆死,虞常生得。〔四〕   〔一〕 師古曰:「緱音工候反。」   〔二〕 師古曰:「昆音胡門反。」   〔三〕 師古曰:「從趙破奴擊匈奴,兵敗而降。」   〔四〕 師古曰:「被執獲也。」   單于使衛律治其事。張勝聞之,恐前語發,以狀語武。武曰:「事如此,此必及我。見犯乃死,重負國。」欲自殺,〔一〕勝、惠共止之。虞常果引張勝。單于怒,召諸貴人議,欲殺漢使者。左伊秩訾曰:〔二〕「即謀單于,何以復加?〔三〕宜皆降之。」單于使衛律召武受辭,〔四〕武謂惠等:「屈節辱命,雖生,何面目以歸漢!」引佩刀自刺。衛律驚,自抱持武,馳召毉。鑿地為坎,置熅火,〔五〕覆武其上,〔六〕蹈其背以出血。武氣絕,半日復息。〔七〕惠等哭,輿歸營。單于壯其節,朝夕遣人候問武,而收繫張勝。   〔一〕 師古曰:「言被匈奴侵犯,然後乃死,是為更負漢國,故欲先自殺也。重音直用反。」   〔二〕 臣瓚曰:「胡官之號也。」   〔三〕 師古曰:「言謀〔殺〕衛律而殺之,其罰太重也。」   〔四〕 師古曰:「致單于之命,而取其對也。」   〔五〕 師古曰:「熅謂聚火無焱者也,音於云反。焱音弋贍反。」   〔六〕 師古曰:「覆身於坎上也。覆音芳目反。」   〔七〕 師古曰:「息謂出氣也。」   武益愈,單于使使曉武。〔一〕會論虞常,欲因此時降武。劍斬虞常已,律曰:「漢使張勝謀殺單于近臣,〔二〕當死,單于募降者赦罪。」舉劍欲擊之,勝請降。律謂武曰:「副有罪,當相坐。」武曰:「本無謀,又非親屬,何謂相坐?」復舉劍擬之,武不動。律曰:「蘇君,律前負漢歸匈奴,幸蒙大恩,賜號稱王,擁眾數萬,馬畜彌山,富貴如此。〔三〕蘇君今日降,明日復然。空以身膏草野,誰復知之!」武不應。律曰:「君因我降,與君為兄弟,今不聽吾計,後雖欲復見我,尚可得乎?」武罵律曰:「女為人臣子,不顧恩義,畔主背親,為降虜於蠻夷,何以女為見?〔四〕且單于信女,使決人死生,不平心持正,反欲鬥兩主,觀禍敗。南越殺漢使者,屠為九郡;宛王殺漢使者,頭縣北闕;朝鮮殺漢使者,即時誅滅。獨匈奴未耳。若知我不降明,〔五〕欲令兩國相攻,匈奴之禍從我始矣。」   〔一〕 師古曰:「諭說令降也。」   〔二〕 師古曰:「衛律自謂也。」   〔三〕 師古曰:「彌,滿也。」   〔四〕 師古曰:「言何用見女為也。」   〔五〕 師古曰:「若,汝也。言汝知我不肯降明矣。」   律知武終不可脅,白單于。單于愈益欲降之,乃幽武置大窖中,〔一〕絕不飲食。〔二〕天雨雪,武臥齧雪與旃毛并咽之,〔三〕數日不死,匈奴以為神,乃徙武北海上無人處,使牧羝,羝乳乃得歸。〔四〕別其官屬常惠等,各置他所。   〔一〕 師古曰:「舊米粟之窖而空者也,音工孝反。」   〔二〕 師古曰:「飲音於禁反。食讀曰飤。」   〔三〕 師古曰:「咽,吞也,音宴。」   〔四〕 師古曰:「羝,牡羊也。羝不當產乳,故設此言,示絕其事。若燕太子丹烏白頭、馬生角之比也。羝音丁奚反。乳音人喻反。」   武既至海上,廩食不至,〔一〕掘野鼠去屮實而食之。〔二〕杖漢節牧羊,臥起操持,節旄盡落。積五六年,單于弟於靬王弋射海上。〔三〕武能網紡繳,檠弓弩,〔四〕於靬王愛之,給其衣食。三歲餘,王病,賜武馬畜服匿穹廬。〔五〕王死後,人眾徙去。其冬,丁令盜武牛羊,〔六〕武復窮厄。   〔一〕 師古曰:「無人給飤之。」   〔二〕 蘇林曰:「取鼠所去草實而食之。」張晏曰:「取鼠及草實并而食之。」師古曰:「蘇說是也。屮,古草字。去謂藏之也,音丘呂反。」   〔三〕 師古曰:「靬音居言反。」   〔四〕 師古曰:「繳,生絲縷也,可以弋射。檠謂輔正弓弩也。繳音斫。檠音警,又音巨京反。」   〔五〕 劉德曰:「服匿如小旃帳。」孟康曰:「服匿如甖,小口大腹方底,用受酒酪。穹廬,旃帳也。」晉灼曰:「河東北界人呼小石甖受二斗所曰服匿。」師古曰:「孟、晉二說是也。」   〔六〕 師古曰:「令音零。丁令,即上所謂丁靈耳。」   初,武與李陵俱為侍中,武使匈奴明年,陵降,不敢求武。久之,單于使陵至海上,為武置酒設樂,因謂武曰:「單于聞陵與子卿素厚,故使陵來說足下,虛心欲相待。終不得歸漢,空自苦亡人之地,信義安所見乎?前長君為奉車,〔一〕從至雍棫陽宮,扶輦下除〔二〕,觸柱折轅,劾大不敬,伏劍自刎,〔三〕賜錢二百萬以葬。孺卿從祠河東后土,〔四〕宦騎與黃門駙馬爭船,〔五〕推墮駙馬河中溺死,宦騎亡,詔使孺卿逐捕不得,惶恐飲藥而死。來時,大夫人已不幸,〔六〕陵送葬至陽陵。子卿婦年少,聞已更嫁矣。獨有女弟二人,兩女一男,今復十餘年,存亡不可知。人生如朝露,〔七〕何久自苦如此!陵始降時,忽忽如狂,自痛負漢,加以老母繫保宮,〔八〕子卿不欲降,何以過陵?且陛下春秋高,法令亡常,大臣亡罪夷滅者數十家,安危不可知,子卿尚復誰為乎?願聽陵計,勿復有云。」武曰:「武父子亡功德,皆為陛下所成就,位列將,爵通侯,兄弟親近,常願肝腦塗地。今得殺身自效,雖蒙斧鉞湯鑊,誠甘樂之。臣事君,猶子事父也,子為父死亡所恨。願勿復再言。」陵與武飲數日,復曰:「子卿壹聽陵言。」武曰:「自分已死久矣!〔九〕王必欲降武,請畢今日之驩,效死於前!」〔一0〕陵見其至誠,喟然歎曰:「嗟乎,義士!陵與衛律之罪上通於天。」因泣下霑衿,與武決去〔一一〕。   〔一〕 服虔曰:「武兄嘉。」   〔二〕 張晏曰:「主扶輦下除道也。」師古曰:「除謂門屏之間。」   〔三〕 師古曰:「刎,斷也,斷其頸也,音武粉反。」   〔四〕 張晏曰:「武弟賢。」   〔五〕 師古曰:「宦騎,宦者而為騎也。黃門駙馬,天子駙馬之在黃門者。駙,副也。金日磾傳曰『養馬於黃門』也。」   〔六〕 師古曰:「不幸亦謂死。」   〔七〕 師古曰:「朝露見日則晞,人命短促亦如之。」   〔八〕 師古曰:「百官公卿表云少府屬官有居室,武帝太初元年更名保宮。」   〔九〕 師古曰:「分音扶問反。」   〔一0〕師古曰:「效,致也。」   〔一一〕師古曰:「決,別也。」   陵惡自賜武,〔一〕使其妻賜武牛羊數十頭。後陵復至北海上,語武:「區脫捕得雲中生口,〔二〕言太守以下吏民皆白服,曰上崩。」武聞之,南鄉號哭,歐血,旦夕臨。〔三〕   〔一〕 師古曰:「謂若示己於匈奴中富饒以夸武。」   〔二〕 服虔曰:「區脫,土室,胡兒所作以候漢者也。」李奇曰:「匈奴邊境羅落守衛官也。」晉灼曰:「匈奴傳東胡與匈奴間有棄地千餘里,各居其邊為區脫。又云漢得區脫王,發人民屯區脫以備漢,此為因邊境以為官。李說是也。」師古曰:「匈奴邊境為候望之室,服說是也。本非官號,區脫王者,以其所部居區脫之處,因呼之耳。李、晉二說皆失之。區讀(曰)〔與〕甌同,音一侯反。脫音土活反。」   〔三〕 師古曰:「鄉讀曰嚮。臨,哭也,音力禁反。」   數月,昭帝即位。數年,匈奴與漢和親。漢求武等,匈奴詭言武死。後漢使復至匈奴,常惠請其守者與俱,得夜見漢使,具自陳道。教使者謂單于,言天子射上林中,得雁,足有係帛書,言武等在某澤中。使者大喜,如惠語以讓單于。〔一〕單于視左右而驚,謝漢使曰:「武等實在。」於是李陵置酒賀武曰:「今足下還歸,揚名於匈奴,功顯於漢室,雖古竹帛所載,丹青所畫,何以過子卿!陵雖駑怯,令漢且貰陵罪,〔二〕全其老母,使得奮大辱之積志,庶幾乎曹柯之盟,〔三〕此陵宿昔之所不忘也。收族陵家,為世大戮,陵尚復何顧乎?已矣!令子卿知吾心耳。異域之人,壹別長絕!」陵起舞,歌曰:「徑萬里兮度沙幕,為君將兮奮匈奴。路窮絕兮矢刃摧,士眾滅兮名已隤。老母已死,雖欲報恩將安歸!」〔四〕陵泣下數行,因與武決。單于召會武官屬,〔五〕前以降及物故,凡隨武還者九人。〔六〕   〔一〕 師古曰:「讓,責也。」   〔二〕 師古曰:「貰,寬也。」   〔三〕 李奇曰:「欲劫單于,如曹劌劫齊桓公柯盟之時。」   〔四〕 師古曰:「隤,墜也,音大回反。」   〔五〕 師古曰:「會謂集聚也。」   〔六〕 師古曰:「物故謂死也,言其同於鬼物而故也。一說,不欲斥言,但云其所服用之物皆已故耳。而說者妄欲改物為勿,非也。」   武以(元始)〔始元〕六年春至京師。詔武奉一太牢謁武帝園廟,拜為典屬國,秩中二千石,賜錢二百萬,公田二頃,宅一區。常惠、徐聖、趙終根皆拜為中郎,賜帛各二百匹。其餘六人老歸家,賜錢人十萬,復終身。〔一〕常惠後至右將軍,封列侯,自有傳。武留匈奴凡十九歲,始以彊壯出,及還,須髮盡白。   〔一〕 師古曰:「復音芳目反。」   武來歸明年,上官桀子安與桑弘羊及燕王、蓋王謀反。武子男元與安有謀,坐死。   初桀、安與大將軍霍光爭權,數疏光過失予燕王,〔一〕令上書告之。又言蘇武使匈奴二十年不降,還乃為典屬國,〔二〕大將軍長史無功勞,為搜粟都尉,光顓權自恣。〔三〕及燕王等反誅,窮治黨與,武素與桀、弘羊有舊,數為燕王所訟,子又在謀中,廷尉奏請逮捕武。霍光寢其奏,免武官。   〔一〕 師古曰:「疏謂條錄之。」   〔二〕 師古曰:「實十九年,而言二十者,欲久其事以見冤屈,故多言也。」   〔三〕 師古曰:「顓與專同。」   數年,昭帝崩,武以故二千石與計謀立宣帝,〔一〕賜爵關內侯,食邑三百戶。久之,衛將軍張安世薦武明習故事,奉使不辱命,先帝以為遺言。宣帝即時召武待詔宦者署,〔二〕數進見,復為右曹典屬國。以武著節老臣,令朝朔望,號稱祭酒,〔三〕甚優寵之。   〔一〕 師古曰:「與讀曰預。」   〔二〕 師古曰:「百官公卿表少府屬官有宦者令丞。以其署親近,故令於此待詔也。」   〔三〕 師古曰:「加祭酒之號,所以示優尊也。祭酒,已解在伍被傳。」   武所得賞賜,盡以施予昆弟故人,家不餘財。皇后父平恩侯、帝舅平昌侯、樂昌侯、〔一〕車騎將軍韓增、丞相魏相、御史大夫丙吉皆敬重武。武年老,子前坐事死,上閔之,問左右:「武在匈奴久,豈有子乎?」武因平恩侯自白:「前發匈奴時,胡婦適產一子通國,有聲問來,願因使者致金帛贖之。」上許焉。後通國隨使者至,上以為郎。又以武弟子為右曹。武年八十餘,神爵二年病卒。   〔一〕 師古曰:「平恩侯許伯、平昌侯王無故、樂昌侯王武也。」   甘露三年,單于始入朝。上思股肱之美,乃圖畫其人於麒麟閣,〔一〕法其形貌,署其官爵姓名。〔二〕唯霍光不名,曰大司馬大將軍博陸侯姓霍氏,次曰衛將軍富平侯張安世,次曰車騎將軍龍頟侯韓增,次曰後將軍營平侯趙充國,次曰丞相高平侯魏相,次曰丞相博陽侯丙吉,次曰御史大夫建平侯杜延年,次曰宗正陽城侯劉德,次曰少府梁丘賀,次曰太子太傅蕭望之,次曰典屬國蘇武。皆有功德,知名當世,是以表而揚之,明著中興輔佐,列於方叔、召虎、仲山甫焉。〔三〕凡十一人,皆有傳。自丞相黃霸、廷尉于定國、大司農朱邑、京兆尹張敞、右扶風尹翁歸及儒者夏侯勝等,皆以善終,著名宣帝之世,然不得列於名臣之圖,以此知其選矣。   〔一〕 張晏曰:「武帝獲麒麟時作此閣,圖畫其象於閣,遂以為名。」師古曰:「漢宮閣疏名云蕭何造。」   〔二〕 師古曰:「署,表也,題也。」   〔三〕 師古曰:「三人皆周宣王之臣,有文武之功,佐宣王中興者也。言宣帝亦重興漢室,而霍光等並為名臣,皆比於方叔之屬。召讀曰邵。」   贊曰:李將軍恂恂如鄙人,口不能出辭,〔一〕及死之日,天下知與不知皆為流涕,彼其中心誠信於士大夫也。諺曰:「桃李不言,下自成蹊。」〔二〕此言雖小,可以喻大。然三代之將,道家所忌,自廣至陵,遂亡其宗,哀哉!孔子稱「志士仁人,有殺身以成仁,無求生以害仁」,「使於四方,不辱君命」,〔三〕蘇武有之矣。   〔一〕 師古曰:「恂恂,誠謹貌也,音荀。」   〔二〕 師古曰:「蹊謂徑道也。言桃李以其華實之故,非有所召呼,而人爭歸趣,來往不絕,其下自然成徑,以喻人懷誠信之心,故能潛有所感也。蹊音奚。」   〔三〕 師古曰:「皆論語載孔子之言。」 ## 漢書卷五十五‧衛青霍去病傳第二十五   衛青字仲卿。其父鄭季,河東平陽人也,以縣吏給事侯家。平陽侯曹壽尚武帝姊陽信長公主。〔一〕季與主家僮衛媼通,〔二〕生青。青有同母兄衛長及姊子夫,子夫自平陽公主家得幸武帝,故青冒姓為衛氏。〔三〕衛媼長女君孺,次女少兒,次女則子夫。子夫男弟步廣,皆冒衛氏。〔四〕   〔一〕 師古曰:「壽姓曹,為平陽侯,當是曹參之後,然參傳及功臣侯表並無之,未詳其意也。」   〔二〕 師古曰:「僮者,婢女之總稱也。媼者,後年老之號,非當時所呼也。衛者,舉其夫家姓也。」   〔三〕 師古曰:「冒謂假稱,若人首之有覆冒也。」   〔四〕 師古曰:「言步廣及青二人皆不姓衛,而冒稱。」   青為侯家人,少時歸其父,父使牧羊。民母之子皆奴畜之,不以為兄弟數。〔一〕青嘗從人至甘泉居室,〔二〕有一鉗徒相青曰:「貴人也,官至封侯。」青笑曰:「人奴之生,得無笞罵即足矣,安得封侯事乎!」   〔一〕 服虔曰:「民母,嫡母也。」師古曰:「言鄭季正妻本在編戶之間,以別於公主家也。今流俗書本云『牧羊人間,先母之子不以為兄弟數』,妄增也。」   〔二〕 張晏曰:「居室,甘泉中徒所居也。」   青壯,為侯家騎,從平陽主。建元二年春,青姊子夫得入宮幸上。皇后,大長公主女也,〔一〕無子,妒。大長公主聞衛子夫幸,有身,妒之,乃使人捕青。青時給事建章,〔二〕未知名。大長公主執囚青,欲殺之。其友騎郎公孫敖與壯士往篡之,〔三〕故得不死。上聞,乃召青為建章監,侍中。及母昆弟貴,賞賜數日間累千金。君孺為太僕公孫賀妻。少兒故與陳掌通,〔四〕上召貴掌。公孫敖由此益顯。子夫為夫人。青為太中大夫。   〔一〕 文穎曰:「陳皇后,武帝姑女也。」   〔二〕 師古曰:「建章宮中。」   〔三〕 師古曰:「逆取曰篡。」   〔四〕 師古曰:「掌即陳平曾孫也。」   元光六年,拜為車騎將軍,擊匈奴,出上谷;公孫賀為輕車將軍,出雲中;太中大夫公孫敖為騎將軍,出代郡;衛尉李廣為驍騎將軍,出雁門:軍各萬騎。青至籠城,〔一〕斬首虜數百。騎將軍敖亡七千騎,衛尉廣為虜所得,得脫歸,皆當斬,贖為庶人。賀亦無功。唯青賜爵關內侯。是後匈奴仍侵犯邊。〔二〕語在匈奴傳。   〔一〕 師古曰:「籠讀與龍同。」   〔二〕 師古曰:「仍,頻也。」   元朔元年春,衛夫人有男,立為皇后。其秋,青復將三萬騎出雁門,李息出代郡。青斬首虜數千。明年,青復出雲中,西至高闕〔一〕,遂至於隴西,捕首虜數千,畜百餘萬,走白羊、樓煩王。遂取河南地為朔方郡。〔二〕以三千八百戶封青為長平侯。青校尉蘇建為平陵侯,張次公為岸頭侯。〔三〕使建築朔方城。〔四〕上曰:「匈奴逆天理,亂人倫,暴長虐老,〔五〕以盜竊為務,行詐諸蠻夷,造謀籍兵,數為邊害。〔六〕故興師遣將,以征厥罪。詩不云乎?『薄伐獫允,至于太原』;〔七〕『出車彭彭,城彼朔方』。〔八〕今車騎將軍青度西河至高闕,獲首二千三百級,車輜畜產畢收為鹵,已封為列侯,遂西定河南地,案榆谿舊塞,〔九〕絕梓領,梁北河,討蒲泥,破符離,〔一0〕斬輕銳之卒,捕伏聽者〔一一〕三千一十七級。〔一二〕執訊獲醜,〔一三〕敺馬牛羊百有餘萬,全甲兵而還,益封青三千八百戶。」其後匈奴比歲入代郡、雁門、定襄、上郡、朔方,〔一四〕所殺略甚眾。語在匈奴傳。   〔一〕 師古曰:「高闕,山名也,一曰塞名也,在朔方之北。」   〔二〕 師古曰:「當北地郡之北,黃河之南也。」   〔三〕 晉灼曰:「河東皮氏亭也。」   〔四〕 師古曰:「蘇建築之也。」   〔五〕 師古曰:「謂其俗貴少壯而賤長老也。」   〔六〕 張晏曰:「從蠻夷借兵鈔邊。」   〔七〕 師古曰:「小雅六月之詩,美宣王北(代)〔伐〕也。薄伐者,言逐出之也。獫允,北狄名,即匈奴也。獫音險。」   〔八〕 師古曰:「小雅出車之詩也。彭彭,眾車聲也。朔方,北方也。此詩人美出車而征,因築城以攘獫允也。」   〔九〕 如淳曰:「案,尋也。榆谿,舊塞名也。」師古曰:「上郡之北有諸次山,諸次水出焉,東經榆林塞為榆谿。言軍尋此塞而行也。」   〔一0〕如淳曰:「絕,度也。為北河作橋梁也。」晉灼曰:「蒲泥、符離,二王號也。」師古曰:「符離,塞名也。」   〔一一〕張晏曰:「伏於隱處,聽軍虛實。」   〔一二〕師古曰:「本以斬敵一首拜爵一級,故謂一首為一級,因復名生獲一人為一級也。」   〔一三〕師古曰:「執訊者,謂生執其人而訊問之也。獲醜者,得其眾也。一曰醜,惡也。訊音信。」   〔一四〕師古曰:「比,頻也。」   元朔五年春,令青將三萬騎出高闕,衛尉蘇建為遊擊將軍,左內史李沮為彊弩將軍,〔一〕太僕公孫賀為騎將軍,代相李蔡為輕車將軍,皆領屬車騎將軍,俱出朔方。大行李息、岸頭侯張次公為將軍,俱出右北平。匈奴右賢王當青等兵,以為漢兵不能至此,飲醉,漢兵夜至,圍右賢王。右賢王驚,夜逃,獨與其愛妾一人騎數百馳,潰圍北去。漢輕騎校尉郭成等追數百里,弗得,得右賢裨王十餘人,〔二〕眾男女萬五千餘人,畜數十百萬,〔三〕於是引兵而還。至塞,天子使使者持大將軍印,即軍中拜青為大將軍,〔四〕諸將皆以兵屬,立號而歸。上曰:「大將軍青躬率戎士,師大捷,獲匈奴王十有餘人,益封青八千七百戶。」而封青子伉為宜春侯,〔五〕子不疑為陰安侯,子登為發干侯。青固謝曰:〔六〕「臣幸得待罪行間,賴陛下神靈,軍大捷,皆諸校力戰之功也。陛下幸已益封臣青,臣青子在繈褓中,未有勤勞,上幸裂地封為三侯,非臣待罪行間所以勸士力戰之意也。伉等三人何敢受封!」上曰:「我非忘諸校功也,今固且圖之。」乃詔御史曰:「護軍都尉公孫敖三從大將軍擊匈奴,常護軍傅校獲王,〔七〕封敖為合騎侯。〔八〕都尉韓說從大軍出窴渾,〔九〕至匈奴右賢王庭,為戲下〔一0〕搏戰獲王,〔一一〕封說為龍頟侯。〔一二〕騎將軍賀從大將軍獲王,封賀為南窌侯。〔一三〕輕車將軍李蔡再從大將軍獲王,封蔡為樂安侯。校尉李朔、趙不虞、公孫戎奴各三從大將軍獲王,封朔為陟軹侯,不虞為隨成侯,戎奴為從平侯。將軍李沮、李息及校尉豆如意、中郎將綰皆有功,賜爵關內侯。沮、息、如意食邑各三百戶。」其秋,匈奴入代,殺都尉。   〔一〕 文穎曰:「沮音俎。」   〔二〕 師古曰:「裨王,小王也,若言裨將也。裨音頻移反。」   〔三〕 師古曰:「數十萬以至百萬。」   〔四〕 師古曰:「即,就也。」   〔五〕 師古曰:「伉音抗,又音工郎反。」   〔六〕 師古曰:「固謂再三也。」   〔七〕 師古曰:「傅讀曰附。言敖總護諸軍,每附部校,以致克捷而獲王也。校者,營壘之稱,故謂軍之一部為一校。或曰幡旗之名,非也。每軍一校,則別為幡耳,不名校也。」   〔八〕 晉灼曰:「猶冠軍從票之名也。」   〔九〕 服虔曰:「塞名也。」師古曰:「說讀曰悅。窴音田。渾音魂。」   〔一0〕師古曰:「戲讀曰麾,又音許宜反。言在大將軍麾旗之下,不別統眾也。」   〔一一〕師古曰:「搏戰,擊戰。」   〔一二〕師古曰:「頟字或作額。」   〔一三〕臣瓚曰:「茂陵中書云南奅侯,此本字也。」師古曰:「窌音普教反。奅亦同字。」   明年春,大將軍青出定襄,合騎侯敖為中將軍,太僕賀為左將軍,翕侯趙信為前將軍,衛尉蘇建為右將軍,郎中令李廣為後將軍,左內史李沮為彊弩將軍,咸屬大將軍,斬首數千級而還。月餘,悉復出定襄,斬首虜萬餘人。蘇建、趙信并軍三千餘騎,獨逢單于兵,與戰一日餘,漢兵且盡。信故胡人,降為翕侯,見急,匈奴誘之,遂將其餘騎可八百奔降單于。〔一〕蘇建盡亡其軍,獨以身得亡去,自歸青。青問其罪正閎、長史安、議郎周霸等:〔二〕「建當云何?」〔三〕霸曰:「自大將軍出,未嘗斬裨將,今建棄軍,可斬,以明將軍之威。」閎、安曰:「不然。兵法『小敵之堅,大敵之禽也。』〔四〕今建以數千當單于數萬,力戰一日餘,士皆不敢有二心。自歸而斬之,是示後無反意也。不當斬。」青曰:「青幸得以胏附待罪行間〔五〕,不患無威,而霸說我以明威,甚失臣意。且使臣職雖當斬將,以臣之尊寵而不敢自擅專誅於境外,其歸天子,天子自裁之,於以風為人臣不敢專權,不亦可乎?」〔六〕軍吏皆曰「善」。遂囚建行在所。   〔一〕 師古曰:「犇,古奔字也。」   〔二〕 張晏曰:「正,軍正也。閎,名也。」如淳曰:「律,都軍官長史一人。」   〔三〕 師古曰:「謂處斷其罪法何至也?」   〔四〕 師古曰:「言眾寡不敵,以其堅戰無有退心,故士卒喪盡也。一說,若建恥敗而不自歸,則亦被匈奴禽之而去。」   〔五〕 師古曰:「胏附,謂親戚也。解在田蚡傳也。」   〔六〕 師古曰:「風讀曰諷。」   是歲也,霍去病始侯。   霍去病,大將軍青姊少兒子也。其父霍仲孺先與少兒通,生去病。及衛皇后尊,少兒更為詹事陳掌妻。去病以皇后姊子,年十八為侍中。善騎射,再從大將軍。大將軍受詔,予壯士,為票姚校尉,〔一〕與輕勇騎八百直棄大(將)軍數百里赴利,斬捕首虜過當。〔二〕於是上曰:「票姚校尉去病斬首捕虜二千二十八級,得相國、當戶,斬單于大父行藉若侯產,〔三〕捕季父羅姑比,再冠軍,〔四〕以二千五百戶封去病為冠軍侯。上谷太守郝賢四從大將軍,捕首虜千三百級,封賢為終利侯。騎士孟已有功,賜爵關內侯,邑二百戶。」   〔一〕 服虔曰:「音飄搖。」師古曰:「票音頻妙反。姚音羊召反。票姚,勁疾之貌也。荀悅漢紀作票鷂字。去病後為票騎將軍,尚取票姚之字耳。今讀者音飄遙,則不當其義也。」   〔二〕 師古曰:「言計其所將人數,則捕首虜為多,過於所當也。一曰漢軍失亡者少,而殺獲匈奴數多,故曰過當也。其下並同。」   〔三〕 張晏曰:「藉若,胡侯也。產,名也。」師古曰:「此人單于祖父之行也。行音胡浪反。」   〔四〕 師古曰:「亦單于之季父也,羅姑,其名也。比,頻也。」   是歲失兩將軍,亡翕侯,功不多,故青不益封。蘇建至,上弗誅,贖為庶人。青賜千金。是時王夫人方幸於上,甯乘說青曰:〔一〕「將軍所以功未甚多,身食萬戶,三子皆為侯者,以皇后故也。今王夫人幸而宗族未富貴,願將軍奉所賜千金為王夫人親壽。」〔二〕青以五百金為王夫人親壽。上聞,問青,青以實對。上乃拜甯乘為東海都尉。   〔一〕 師古曰:「史記云甯乘齊人。」   〔二〕 師古曰:「親,母也。」   校尉張騫從大將軍,以嘗使大夏,留匈奴中久,道軍,知善水草處,〔一〕軍得以無飢渴,因前使絕國功,封騫為博望侯。   〔一〕 師古曰:「道讀曰導。」   去病侯三歲,元狩(三)〔二〕年春為票騎將軍,將萬騎出隴西,有功。上曰:「票騎將軍率戎士隃烏盭,〔一〕討遫濮,〔二〕涉狐奴,〔三〕歷五王國,輜重人眾攝讋者弗取,〔四〕幾獲單于子。〔五〕轉戰六日,過焉支山千有餘里,合短兵,鏖皋蘭下,〔六〕殺折蘭王,斬盧侯王,〔七〕銳悍者誅,全甲獲醜,執渾邪王子〔八〕及相國、都尉,捷首虜八千九百六十級,收休屠祭天金人,〔九〕師率減什七,〔一0〕益封去病二千二百戶。」   〔一〕 師古曰:「隃與踰同。盭,古戾字也。烏盭,山名也。」   〔二〕 師古曰:「遫,古速字也。遫濮,匈奴部落名也。」   〔三〕 晉灼曰:「水名也。」   〔四〕 師古曰:「攝讋,謂振動失志氣。言距戰者誅,服者則赦也。讋音之涉反。」   〔五〕 師古曰:「幾音距衣反。」   〔六〕 應劭曰:「隴西白石縣塞外河名也。」蘇林曰:「匈奴中山關名也。」李奇曰:「鏖音麃,津名也。」晉灼曰:「世俗謂盡死殺人為鏖糟。」文穎曰:「鏖音意曹反。」師古曰:「鏖字本從金麀聲,轉寫訛耳。鏖謂苦擊而多殺也。皋蘭,山名也。言苦戰於皋蘭山下而多殺虜也。晉說文音皆得之。今俗猶謂打擊之甚者曰鏖。麀,牡鹿也,音於求反。」   〔七〕 張晏曰:「折蘭、盧侯,胡國名也。殺者,殺之而已。斬者,獲其首也。」師古曰:「折蘭,匈奴中姓也。今鮮卑有是蘭姓者,即其種也。折音上列反。」   〔八〕 師古曰:「全甲,謂軍中之甲不喪失也。渾音下昆反。」   〔九〕 如淳曰:「祭天以金人為主也。」張晏曰:「佛徒祠金人也。」師古曰:「今之佛像是也。休音許虯反。屠音儲。」   〔一0〕師古曰:「言其破敵,故匈奴之師十減其七也。一曰,漢兵失亡之數。下皆類此也。」   其夏,去病與合騎侯敖俱出北地,異道。博望侯張騫、郎中令李廣俱出右北平,異道。廣將四千騎先至,騫將萬騎後。匈奴左賢王將數萬騎圍廣,廣與戰二日,死者過半,所殺亦過當。騫至,匈奴引兵去。騫坐行留,當斬,贖為庶人。〔一〕而去病出北地,遂深入,合騎侯失道,不相得。去病至祁連山,〔二〕捕首虜甚多。上曰:「票騎將軍涉鈞耆,濟居延,〔三〕遂臻小月氏,〔四〕攻祁連山,揚武乎鱳得,〔五〕得單于單桓、酋涂王,〔六〕及相國、都尉以眾降下者二千五百人,可謂能舍服知成而止矣。〔七〕捷首虜三萬二百,獲五王,王母、單于閼氏、王子五十九人,相國、將軍、當戶、都尉六十三人,師大率減什三,益封去病五千四百戶。賜校尉從至小月氏者爵左庶長。〔八〕鷹擊司馬破奴〔九〕再從票騎將軍斬遫濮王,捕稽且王,〔一0〕右千騎將〔得〕王、王母各一人,王子以下四十一人,捕虜三千三百三十人,前行捕虜千四百人,〔一一〕封破奴為從票侯。〔一二〕校尉高不識從票騎將軍捕呼于耆王王子以下十一人,捕虜千七百六十八人,封不識為宜冠侯。校尉僕多有功,封為煇渠侯。」〔一三〕合騎侯敖坐留不與票騎將軍會,當斬,贖為庶人。諸宿將所將士馬兵亦不如去病,〔一四〕去病所將常選,〔一五〕然亦敢深入,常與壯騎先其大軍,軍亦有天幸,未嘗困絕也。然而諸宿將常留落不耦。〔一六〕由此去病日以親貴,比大將軍。   〔一〕 師古曰:「軍行而輒稽留,故坐法。」   〔二〕 師古曰:「祁連山即天山也,匈奴呼天為祁連。祁音上夷反。」   〔三〕 張晏曰:「鈞耆、居延,皆水名也。淺曰涉。深曰濟。」師古曰:「涉謂人馬涉度也。濟謂以舟船。」   〔四〕 師古曰:「臻,至也。氏音支。」   〔五〕 鄭氏曰:「鱳音鹿,張掖縣也。」師古曰:「鄭說非也。此鱳得,匈奴中地名,而張掖縣轉取其名耳。」   〔六〕 張晏曰:「單桓、酋涂,皆胡王也。」師古曰:「酋音才由反。涂音塗。」   〔七〕 師古曰:「服而舍之,功成則止也。」   〔八〕 師古曰:「第十爵。」   〔九〕 師古曰:「趙破奴。」   〔一0〕師古曰:「且音子閭反。」   〔一一〕師古曰:「前行,謂在軍之前而行。」   〔一二〕張晏曰:「從票騎將軍有功,因以為號。」   〔一三〕師古曰:「功臣侯表作僕朋,今此作多,轉寫者誤也。煇音暉也。」   〔一四〕師古曰:「宿,舊也。兵,兵器也」   〔一五〕師古曰:「選取驍銳。」   〔一六〕師古曰:「留謂遲留,落謂墜落,故不諧耦而無功也。」   其後,單于怒渾邪王居西方數為漢所破,亡數萬人,以票騎之兵也,欲召誅渾邪王。渾邪王與休屠王等謀欲降漢,使人先要道邊〔一〕。是時大行李息將城河上,得渾邪王使,即馳傳以聞。〔二〕上恐其以詐降而襲邊,乃令去病將兵往迎之。去病既度河,與渾邪眾相望。渾邪裨王將見漢軍而多欲不降者,〔二〕頗遁去。去病乃馳入,得與渾邪王相見,斬其欲亡者八千人,遂獨遣渾邪王乘傳先詣行在所,盡將其眾度河,降者數萬人,號稱十萬。既至長安,天子所以賞賜數十鉅萬。封渾邪王萬戶,為漯陰侯。〔四〕封其裨王呼毒尼為下摩侯,〔五〕雁疪為煇渠侯,〔六〕禽黎為河綦侯,〔七〕大當戶調雖為常樂侯。〔八〕於是上嘉去病之功,曰:「票騎將軍去病率師征匈奴,西域王渾邪王及厥眾萌咸奔於率,〔九〕以軍糧接食,并將控弦萬有餘人,〔一0〕誅獟悍,〔一一〕捷首虜八千餘級,降異國之王三十二。戰士不離傷,〔一二〕十萬之眾畢懷集服。仍興之勞,爰及河塞,庶幾亡患。〔一三〕以千七百戶益封票騎將軍。減隴西、北地、上郡戍卒之半,以寬天下繇役。」乃分處降者於邊五郡故塞外,而皆在河南,因其故俗為屬國。〔一四〕其明年,匈奴入右北平、定襄,殺略漢千餘人。   〔一〕 師古曰:「道猶言也。先為要約來言之於邊界。」   〔二〕 師古曰:「傳音張戀反。次下亦同。」   〔三〕 師古曰:「恐被掩覆也。」   〔四〕 如淳曰:「漯陰,平原縣也。」師古曰:「漯音吐合反。」   〔五〕 文穎曰:「呼毒尼,胡王名也。」   〔六〕 文穎曰:「雁音鷹。疪音庇蔭之庇。」師古曰:「疪音匹履反,其字從疒,非庇蔭之庇。疒音女革反。」   〔七〕 師古曰:「功臣侯表作烏黎,今此作禽黎,轉寫誤耳。」   〔八〕 師古曰:「功臣侯表作稠睢,今此傳作調雖,表傳不同,當有誤者。」   〔九〕 師古曰:「萌字與甿同。犇,古奔字也。」   〔一0〕師古曰:「言能引弓皆堪戰陣。」   〔一一〕師古曰:「獟,健行輕貌也,字或作趬。捍,勇也。獟音丘昭反,又音丘召反。」   〔一二〕師古曰:「離,遭也。」   〔一三〕師古曰:「重興軍旅之勞,及北河沙塞之表,可得寧息無憂患也。」   〔一四〕師古曰:「不改其本國之俗而屬於漢,故號屬國。」   其明年,上與諸將議曰:「翕侯趙信為單于畫計,常以為漢兵不能度幕輕留,〔一〕今大發卒,其勢必得所欲。」是歲元狩四年也。春,上令大將軍青、票騎將軍去病各五萬騎,步兵轉者踵軍數十萬,〔二〕而敢力戰深入之士皆屬去病。去病始為出定襄,當單于。捕虜,虜言單于東,乃更令去病出代郡,令青出定襄。郎中令李廣為前將軍,太僕公孫賀為左將軍,主爵趙食其為右將軍,〔三〕平陽侯襄為後將軍,〔四〕皆屬大將軍。趙信為單于謀曰:「漢兵即度幕,人馬罷,〔五〕匈奴可坐收虜耳。」〔六〕乃悉遠北其輜重,〔七〕皆以精兵待幕北。而適直青軍出塞千餘里,〔八〕見單于兵陳而待,〔九〕於是青令武剛車自環為營,〔一0〕而縱五千騎往當匈奴,匈奴亦(從)〔縱〕萬騎。會日且入,〔一一〕而大風起,沙礫擊面,〔一二〕兩軍不相見,漢益縱左右翼繞單于。〔一三〕單于視漢兵多,而士馬尚彊,戰而匈奴不利,薄莫,單于遂乘六臝,壯騎可數百,直冒漢圍西北馳去。〔一四〕昏,漢匈奴相紛挐,〔一五〕殺傷大當〔一六〕。漢軍左校捕虜,言單于未昏而去,漢軍因發輕騎夜追之,青因隨其後。匈奴兵亦散走。會明,行二百餘里,不得單于,頗捕斬首虜萬餘級,遂至窴顏山趙信城,〔一七〕得匈奴積粟食軍。〔一八〕軍留一日而還,悉燒其城餘粟以歸。   〔一〕 師古曰:「言輕易漢軍,故留而不去也。一曰,謂漢兵不能輕入而久留也。」   〔二〕 師古曰:「轉者謂運輜重也。踵,接也。」   〔三〕 師古曰:「食音異。其音基。」   〔四〕 師古曰:「曹襄。」   〔五〕 師古曰:「罷讀曰疲。」   〔六〕 師古曰:「言收虜取漢軍人馬,可不費力,故言坐。」   〔七〕 師古曰:「送輜重遠去,令處北也。」   〔八〕 師古曰:「直讀曰值。」   〔九〕 師古曰:「為行陳而待。」   〔一0〕張晏曰:「兵車也。」師古曰:「環,繞也。」   〔一一〕師古曰:「言日欲沒也。」   〔一二〕師古曰:「礫,小石也,音歷。」   〔一三〕師古曰:「翼謂左右舒引其兵,如鳥之翅翼。」   〔一四〕師古曰:「臝者,驢種馬子,堅忍。單于自乘善走臝,而壯騎隨之也。冒,犯也。臝音來戈反。冒音莫克反。」   〔一五〕師古曰:「紛挐,亂相持搏也。挐音女居反。」   〔一六〕師古曰:「各大相殺傷。」   〔一七〕如淳曰:「趙信前降匈奴,匈奴築城居之。」   〔一八〕師古曰:「食讀曰飤。」   青之與單于會也,而前將軍廣、右將軍食其軍別從東道,或失道。〔一〕大將軍引還,過幕南,乃相逢。青欲使使歸報,令長史簿責廣,〔二〕廣自殺。食其贖為庶人。青軍入塞,凡斬首虜萬九千級。   〔一〕 師古曰:「或,迷也。」   〔二〕 師古曰:「簿音步戶反。」   是時匈奴眾失單于十餘日,右谷蠡王自立為單于。〔一〕單于後得其眾,右王乃去單于之號。〔二〕   〔一〕 師古曰:「谷音鹿。蠡音盧奚反。」   〔二〕 師古曰:「去,除也,音丘呂反。」   去病騎兵車重與大將軍軍等,〔一〕而亡裨將。悉以李敢等為大校,當裨將,出代、右北平二千餘里,直左方兵,〔二〕所斬捕功已多於青。   〔一〕 師古曰:「重音直用反。」   〔二〕 師古曰:「直,當也。」   既皆還,上曰:「票騎將軍去病率師躬將所獲葷允之士,〔一〕約輕齎,絕大幕,〔二〕涉獲單于章渠,〔三〕以誅北車耆,〔四〕轉擊左大將雙,獲旗鼓,歷度難侯,〔五〕濟弓盧,〔六〕獲屯頭王、韓王等三人,〔七〕將軍、相國、當戶、都尉八十三人,封狼居胥山,禪於姑衍,登臨翰海,〔八〕執訊獲醜七萬有四百四十三級,師率減什二,取食於敵,卓行殊遠而糧不絕。〔九〕以五千八百戶益封票騎將軍。右北平太守路博德屬票騎將軍,會興城,不失期,從至檮余山,〔一0〕斬首捕虜二千八百級,封博德為邳離侯。北地都尉衛山從票騎將軍獲王,封山為義陽侯。故歸義侯因淳王復陸支、〔一一〕樓剸王伊即靬〔一二〕皆從票騎將軍有功,封復陸支為杜侯,伊即靬為眾利侯。從票侯破奴、昌武侯安稽從票騎有功,益封各三百戶。漁陽太守解、校尉敢皆獲鼓旗,賜爵關內侯,解食邑三百戶,敢二百戶。校尉自為爵左庶長。」軍吏卒為官,賞賜甚多。而青不得益封,吏卒無封者。唯西河太守常惠、雲中太守遂成受賞,遂成秩諸侯相,賜食邑二百戶,黃金百斤,惠爵關內侯。   〔一〕 服虔曰:「葷音熏。葷允,熏鬻也。堯時曰熏鬻,周曰獫允,秦曰匈奴。」師古曰:「葷字與薰同。鬻音弋六反。」   〔二〕 師古曰:「輕齎者,不以輜重自隨,而所齎糧食少也。一曰齎字與資同,謂資裝也。」   〔三〕 師古曰:「涉謂涉水也。章渠,單于之近臣也,涉水而破獲之。」   〔四〕 晉灼曰:「王號也。」   〔五〕 師古曰:「山名也。」   〔六〕 晉灼曰:「水名也。」   〔七〕 李奇曰:「皆匈奴王號。」   〔八〕 張晏曰:「登海邊山以望海也。有大功,故增山而廣地也。」如淳曰:「翰海,北海名也。」師古曰:「積土增山曰封,為墠祭地曰禪也。」   〔九〕 師古曰:「卓亦遠意。」   〔一0〕師古曰:「檮音籌,其字從木。」   〔一一〕師古曰:「復音芳福反。」   〔一二〕師古曰:「剸音之兗反。靬音居言反。」   兩軍之出塞,塞閱官及私馬凡十四萬匹,而後入塞者不滿三萬匹。乃置大司馬位,大將軍、票騎將軍皆為大司馬。〔一〕定令,令票騎將軍秩祿與大將軍等。自是後,青日衰而去病日益貴。青故人門下多去事去病,輒得官爵,唯獨任安不肯去。〔二〕   〔一〕 晉灼曰:「悉加大司馬者,欲令票騎將軍去病與大將軍青等耳。」   〔二〕 師古曰:「安,滎陽人,後為益州刺史,即遺司馬遷書者。」   去病為人少言不泄,有氣敢往。上嘗欲教之吳孫兵法,〔一〕對曰:「顧方略何如耳,不至學古兵法。」〔二〕上為治第,令視之,對曰:「匈奴不滅,無以家為也。」由此上益重愛之。然少而侍中,貴不省士。〔三〕其從軍,上為遣太官齎數十乘,〔四〕既還,重車餘棄粱肉,〔五〕而士有飢者。其在塞外,卒乏糧,或不能自振〔六〕,而去病尚穿域躢鞠也。〔七〕事多此類。青仁,喜士退讓,〔八〕以和柔自媚於上,然於天下未有稱也。   〔一〕 師古曰:「吳,吳起也。孫,孫武也。」   〔二〕 師古曰:「顧,念也。」   〔三〕 師古曰:「省,視也。不恤視也。」   〔四〕 師古曰:「齎與資同。解已在前也。」   〔五〕 師古曰:「粱,粟類也,米之善者。重音直用反。」   〔六〕 師古曰:「振,舉也。」   〔七〕 服虔曰:「穿地作鞠室也。」師古曰:「鞠,以皮為之,實以毛,蹴躢而戲也。躢音徒臘反。鞠音鉅六反。」   〔八〕 師古曰:「喜音許吏反。」   去病自四年軍後三歲,元狩六年薨。上悼之,發屬國玄甲,軍陳自長安至茂陵,〔一〕為冢象祁連山。〔二〕諡之并武與廣地曰景桓侯。〔三〕子嬗嗣。〔四〕嬗字子侯,上愛之,幸其壯而將之。為奉車都尉,從封泰山而薨。無子,國除。   〔一〕 師古曰:「送其葬,所以寵衛之也。屬國,即上所云分處降者於邊五郡者也。玄甲,謂甲之黑色也。」   〔二〕 師古曰:「在茂陵旁,冢上有(堅)〔豎〕石,冢前有石人馬者是也。」   〔三〕 蘇林曰:「景,武諡也。桓,廣地諡也。義見諡法。」張晏曰:「諡法『布義行剛曰景,辟土服遠曰桓』也。」   〔四〕 師古曰:「嬗音上戰反。」   自去病死後,青長子宜春侯伉坐法失侯。後五歲,伉弟二人,陰安侯不疑、發干侯登,皆坐酎(伉)〔金〕失侯。後二歲,冠軍侯國絕。後四年,元封五年,青薨,諡曰烈侯。子伉嗣,六年坐法免。   自青圍單于後十四歲而卒,竟不復擊匈奴者,以漢馬少,又方南誅兩越,東伐朝鮮,擊羌、西南夷,以故久不伐胡。   初,青既尊貴,而平陽侯曹壽有惡疾就國,長公主問:「列侯誰賢者?」左右皆言大將軍。主笑曰:「此出吾家,常騎從我,柰何?」左右曰:「於今尊貴無比。」於是長公主風白皇后,〔一〕皇后言之,上乃詔青尚平陽主,〔二〕與主合葬,起冢象廬山云。〔三〕   〔一〕 師古曰:「風讀曰諷。」   〔二〕 如淳曰:「本陽信長公主也,為平陽侯所尚,故稱平陽主。」   〔三〕 師古曰:「在茂陵東,次去病冢之西,相併者是也。」   最〔一〕大將軍青凡七出擊匈奴,斬捕首虜五萬餘級。一與單于戰,收河南地,置朔方郡。再益封,凡萬六千三百戶;封三子為侯,侯千三百戶,并之二萬二百戶。其裨將及校尉侯者九人,為特將者十五人,〔二〕李廣、張騫、公孫賀、李蔡、曹襄、韓說、蘇建皆自有傳。〔三〕   〔一〕 師古曰:「最亦凡也。」   〔二〕 師古曰:「特將,謂獨別為將而出征也。」   〔三〕 師古曰:「七人自有傳,八人今列於此下,凡十五人也。說讀曰悅。」   李息,郁郅人也,〔一〕事景帝。至武帝立八歲,為材官將軍,軍馬邑;後六歲,為將軍,出代;後三歲,為將軍,從大將軍出朔方:皆無功。凡三為將軍,其後常為大行。   〔一〕 師古曰:「北地之縣也。郅音之日反。」   公孫敖,義渠人,以郎事景帝。至武帝立十二歲,為騎將軍,出代,亡卒七千人,當斬,贖為庶人。後五歲,以校尉從大將軍,封合騎侯。後一歲,以中將軍從大將軍再出定襄,無功。後二歲,以將軍出北地,後票騎,失期當斬,贖為庶人。後二歲,以校尉從大將軍,無功。後十四歲,以因(杆)〔杅〕將軍築受降城。七歲,復以因杅將軍再出擊匈奴,至余吾,〔一〕亡士多,下吏,當斬,詐死,亡居民間五六歲。後覺,復繫。坐妻為巫蠱,族。凡四為將軍。   〔一〕 師古曰:「水名也,在朔方北。」   李沮,雲中人,〔一〕事景帝。武帝立十七歲,以左內史為彊弩將軍。後一歲,復為彊弩將軍。   〔一〕 〔師古曰〕:「沮音俎。」   張次公,河東人,以校尉從大將軍,封岸頭侯。其後太后崩,為將軍,軍北軍。後一歲,復從大將軍。凡再為將軍,後坐法失侯。   趙信,以匈奴相國降,為侯。武帝立十八年,為前將軍,與匈奴戰,敗,降匈奴。   趙食其,祋祤人。〔一〕武帝立十八年,以主爵都尉從大將軍,斬首六百六十級。元狩三年,賜爵關內侯,黃金百斤。明年,為右將軍,從大將軍出定襄,迷失道,當斬,贖為庶人。   〔一〕 師古曰:「馮翊之縣也。祋音丁活反,又音丁外反。祤音許羽反。」   郭昌,雲中人,以校尉從大將軍。元封四年,以太中大夫為拔胡將軍,屯朔方。還擊昆明,無功,奪印。   荀彘,太原廣武人,以御見,侍中,〔一〕用校尉數從大將軍。元封三年,為左將軍擊朝鮮,無功,坐捕樓船將軍誅。   〔一〕 師古曰:「以善御得見,因為侍中也。御謂御車也。」   最票騎將軍去病凡六出擊匈奴,其四出以將軍,〔一〕斬首虜十一萬餘級。渾邪王以眾降數萬,開河西酒泉之地,西方益少胡寇。四益封,凡萬七千七百戶。其校尉吏有功侯者六人,為將軍者二人。   〔一〕 師古曰:「再出為票姚校尉也。」   路博德,西河平州人,以右北平太守從票騎將軍,封邳離侯。票騎死後,博德以衛尉為伏波將軍,伐破南越,益封。其後坐法失侯。為彊弩都尉,屯居延,卒。   趙破奴,太原人。嘗亡入匈奴,已而歸漢,為票騎將軍司馬。出北地,封從票侯,坐酎金失侯。後一歲,為匈河將軍,攻胡至匈河水,無功。後一歲,擊虜樓蘭王,後為浞野侯。後六歲,以浚稽將軍將二萬騎擊匈奴左王。左王與戰,兵八萬騎圍破奴,破奴為虜所得,遂沒其軍。居匈奴中十歲,復與其太子安國亡入漢。後坐巫蠱,族。   自衛氏興,大將軍青首封,其後支屬五人為侯。凡二十四歲而五侯皆奪國。征和中,戾太子敗,衛氏遂滅。而霍去病弟光貴盛,自有傳。   贊曰:蘇建嘗說責「大將軍至尊重,而天下之賢士大夫無稱焉,〔一〕願將軍觀古名將所招選者,勉之哉!」〔二〕青謝曰:「自魏其、武安之厚賓客,天子常切齒,彼親待士大夫,招賢黜不肖者,人主之柄也。人臣奉法遵職而已,何與招士!」〔三〕票騎亦方此意,為將如此。〔四〕   〔一〕 師古曰:「言不為賢士大夫所稱譽。」   〔二〕 師古曰:「勸令招賢薦士也。」   〔三〕 師古曰:「與讀曰豫。」   〔四〕 師古曰:「方,比類也。」 ## 漢書卷五十六‧董仲舒傳第二十六   董仲舒,廣川人也。少治春秋,孝景時為博士。下帷講誦,弟子傳以久次相授業,或莫見其面。〔一〕蓋三年不窺園,其精如此〔二〕。進退容止,非禮不行,學士皆師尊之。   〔一〕 師古曰:「言新學者但就其舊弟子受業,不必親見仲舒。」   〔二〕 師古曰:「雖有園圃,不窺視之,言專學也。」   武帝即位,舉賢良文學之士前後百數,〔一〕而仲舒以賢良對策焉。   〔一〕 師古曰:「數音所具反。」   制曰:朕獲承至尊休德,〔一〕傳之亡窮,而施之罔極〔二〕,任大而守重,是以夙夜不皇康寧,〔三〕永惟萬事之統,猶懼有闕。〔四〕故廣延四方之豪俊,郡國諸侯公選賢良修絜博習之士〔五〕,欲聞大道之要,至論之極。〔六〕今子大夫褎然為舉首,〔七〕朕甚嘉之。子大夫其精心致思,朕垂聽而問焉。   〔一〕 師古曰:「休,美也。言承先帝極尊之位至美之德也。」   〔二〕 師古曰:「罔亦無也。極,盡也。」   〔三〕 師古曰:「皇,暇也。康,樂也。」   〔四〕 師古曰:「永,深也。惟,思也。統,緒也。」   〔五〕 師古曰:「郡,郡守也。國,王國也。諸侯,列侯也。郡國及諸侯,總謂四方在外者。公選,謂以公正之道選士,無偏私也。」   〔六〕 師古曰:「極,中也。」   〔七〕 服虔曰:「子,男子之美號也。」張晏曰:「褎,進也,為舉賢良之首也。」師古曰:「褎然,盛服貌也。詩邶風旄丘之篇曰『褎如充耳』。褎音弋授反。」   蓋聞五帝三王之道,改制作樂而天下洽和,百王同之。當虞氏之樂莫盛於韶,〔一〕於周莫盛於勺。〔二〕聖王已沒,鐘鼓筦絃之聲未衰,〔三〕而大道微缺,陵夷至虖桀紂之行,〔四〕王道大壞矣。夫五百年之間,守文之君,當塗之士,欲則先王之法以戴翼其世者甚眾,〔五〕然猶不能反,日以仆滅,〔六〕至後王而後止,豈其所持操或誖繆而失其統與?〔七〕固天降命不可復反,必推之於大衰而後息與?〔八〕烏虖!〔九〕凡所為屑屑,夙興夜寐,務法上古者,又將無補與?〔一0〕三代受命,其符安在?災異之變,何緣而起?性命之情,或夭或壽,或仁或鄙,〔一一〕習聞其號,未燭厥理。〔一二〕伊欲風流而令行,刑輕而姦改,〔一三〕百姓和樂,政事宣昭,何脩何飭而膏露降,百穀登,〔一四〕德潤四海,澤臻屮木〔一五〕,三光全,寒暑平,受天之祜,〔一六〕享鬼神之靈,〔一七〕德澤洋溢,施虖方外,延及群生?〔一八〕   〔一〕 師古曰:「韶,舜樂。」   〔二〕 張晏曰:「勺,周頌篇也,言能成先祖之功以養天下也。」師古曰:「勺讀與酌同。」   〔三〕 師古曰:「筦與管字同。」   〔四〕 師古曰:「陵夷,言漸穨替也。解在成紀。」   〔五〕 師古曰:「翼,助也。」   〔六〕 師古曰:「反,還也。還於正道也。仆,斃也,音赴。」   〔七〕 師古曰:「操,執也。誖,乖也。統,緒也。操音千高反。與讀曰歟。後皆類此。」   〔八〕 師古曰:「息,止也。」   〔九〕 師古曰:「虖讀曰呼。嗚呼,歎辭也。」   〔一0〕師古曰:「屑屑,動作之貌。補,益也。」   〔一一〕師古曰:「夭壽,命也。仁鄙,性也。鄙謂不通也。」   〔一二〕師古曰:「燭,照也。」   〔一三〕師古曰:「伊,惟也。」   〔一四〕師古曰:「登,成也。」   〔一五〕師古曰:「臻,至也。屮,古草字也。」   〔一六〕師古曰:「祜,福也,音怙。」   〔一七〕師古曰:「為鬼神所歆饗。」   〔一八〕師古曰:「施亦延也。洋音羊。施音弋豉反。」   子大夫明先聖之業,習俗化之變,終始之序,講聞高誼之日久矣,其明以諭朕。〔一〕科別其條,勿猥勿并,〔二〕取之於術,慎其所出。乃其不正不直,不忠不極,枉于執事,書之不泄,興于朕躬,毋悼後害。〔三〕子大夫其盡心,靡有所隱,朕將親覽焉。   〔一〕 師古曰:「諭謂曉告也。」   〔二〕 師古曰:「猥,積也。并,合也。欲其一二疏理而言之。」   〔三〕 師古曰:「極,中也。公卿執事有不忠直而阿枉者,皆令言之。朕自發書,不有漏泄,勿懼有後害而不言也。」   仲舒對曰:   陛下發德音,下明詔,求天命與情性,皆非愚臣之所能及也。臣謹案春秋之中,視前世已行之事,以觀天人相與之際,甚可畏也。國家將有失道之敗,而天乃先出災害以譴告之,〔一〕不知自省,又出怪異以警懼之,〔二〕尚不知變,而傷敗乃至。以此見天心之仁愛人君而欲止其亂也。自非大亡道之世者,天盡欲扶持而全安之,事在彊勉而已矣。〔三〕彊勉學問,則聞見博而知益明;彊勉行道,則德日起而大有功:此皆可使還至而(立)有效者也。〔四〕詩曰「夙夜匪解」,〔五〕書云「茂哉茂哉!」〔六〕皆彊勉之謂也。   〔一〕 師古曰:「譴,責也。」   〔二〕 師古曰:「省,視也。」   〔三〕 師古曰:「彊音其兩反。此下並同。」   〔四〕 師古曰:「還讀曰旋。旋,速也。」   〔五〕 師古曰:「大雅烝人之詩也。夙,早也。解讀曰懈。懈,怠也。其下亦同。」   〔六〕 師古曰:「虞書咎繇謨之辭也。茂,勉也。」   道者,所繇適於治之路也,〔一〕仁義禮樂皆其具也。故聖王已沒,而子孫長久安寧數百歲,此皆禮樂教化之功也。王者未作樂之時,乃用先王之樂宜於世者,而以深入教化於民。教化之情不得,雅頌之樂不成,故王者功成作樂,樂其德也。樂者,所以變民風,化民俗也;其變民也易,其化人也著。〔二〕故聲發於和而本於情,接於肌膚,臧於骨髓。故王道雖微缺,而筦絃之聲未衰也。夫虞氏之不為政久矣,然而樂頌遺風猶有存者,是以孔子在齊而聞韶也。夫人君莫不欲安存而惡危亡,然而政亂國危者甚眾,所任者非其人,而所繇者非其道,〔三〕是以政日以仆滅也。夫周道衰於幽厲,非道亡也,幽厲不繇也。至於宣王,思昔先王之德,興滯補弊,明文武之功業,周道粲然復興,詩人美之而作,上天祐之,為生賢佐,後世稱誦,至今不絕。此夙夜不解行善之所致也。孔子曰「人能弘道,非道弘人」也。〔四〕故治亂廢興在於己,非天降命不可得反,其所操持誖謬失其統也。   〔一〕 師古曰:「繇讀與由同。由,從也。適,往也。」   〔二〕 師古曰:「著,明也。易音弋豉反。著音竹筯反。」   〔三〕 師古曰:「繇讀與由同。下亦類此。」   〔四〕 師古曰:「論語載孔子之言也。言明智之人則能行道。內無其質,非道所化。」   臣聞天之所大奉使之王者,必有非人力所能致而自至者,此受命之符也。天下之人同心歸之,若歸父母,故天瑞應誠而至。書曰「白魚入于王舟,有火復于王屋,流為烏」,〔一〕此蓋受命之符也。周公曰「復哉復哉」,〔二〕孔子曰「德不孤,必有鄰」,〔三〕皆積善絫德之效也。〔四〕及至後世,淫佚衰微,〔五〕不能統理群生,諸侯背畔,殘賊良民以爭壤土,廢德教而任刑罰。刑罰不中,則生邪氣;〔六〕邪氣積於下,怨惡畜於上。〔七〕上下不和,則陰陽繆盭而妖孽生矣。〔八〕此災異所緣而起也。   〔一〕 師古曰:「今文尚書泰誓之辭也。謂伐紂之時有此瑞也。復,歸也,音扶目反。」   〔二〕 師古曰:「周公視火烏之瑞,乃曰:『復哉復哉!』復,報也,言周有盛德,故天報以此瑞也。亦見今文泰誓也。」   〔三〕 師古曰:「論語載孔子之言也。鄰,近也。言修德者不獨空為之而已,必有近助也。」   〔四〕 師古曰:「絫,古累字。」   〔五〕 師古曰:「佚與逸同。」   〔六〕 師古曰:「中音竹仲反。」   〔七〕 師古曰:「畜讀曰蓄。蓄,聚也。」   〔八〕 師古曰:「盭,古戾字。孽,災也。」   臣聞命者天之令也,性者生之質也,情者人之欲也。或夭或壽,或仁或鄙,陶冶而成之,不能粹美,〔一〕有治亂之所生,故不齊也。孔子曰:「君子之德風(也),小人之德草(也),屮上之風必偃。」〔二〕故堯舜行德則民仁壽,桀紂行暴則民鄙夭。夫上之化下,下之從上,猶泥之在鈞,唯甄者之所為;〔三〕猶金之在鎔,唯冶者之所鑄。〔四〕「綏之斯來,動之斯和」,此之謂也。〔五〕   〔一〕 師古曰:「陶以喻造瓦,冶以喻鑄金也。言天之生人有似於此也。粹,純也。」   〔二〕 師古曰:「論語載孔子之言也。言人之從化,若草遇風則偃仆也。」   〔三〕 師古曰:「甄,作瓦之人也。鈞,造瓦之法其中旋轉者。甄音吉延反。」   〔四〕 師古曰:「鎔謂鑄器之模範也。鎔音容。」   〔五〕 師古曰:「論語載子貢對陳子禽之言也。綏,安也。言治國家者,安之則競來,動之則和悅耳。」   臣謹案春秋之文,求王道之端,得之於正。〔一〕正次王,王次春。〔二〕春者,天之所為也;正者,王之所為也。其意曰,上承天之所為,而下以正其所為,正王道之端云爾。然則王者欲有所為,宜求其端於天。天道之大者在陰陽。陽為德,陰為刑;刑主殺而德主生。是故陽常居大夏,而以生育養長為事;陰常居大冬,而積於空虛不用之處。以此見天之任德不任刑也。天使陽出布施於上而主歲功,使陰入伏於下而時出佐陽;陽不得陰之助,亦不能獨成歲。終陽以成歲為名,〔三〕此天意也。王者承天意以從事,故任德教而不任刑。刑者不可任以治世,猶陰之不可任以成歲也。為政而任刑,不順於天,故先王莫之肯為也。今廢先王德教之官,而獨任執法之吏治民,毋乃任刑之意與!〔四〕孔子曰:「不教而誅謂之虐。」〔五〕虐政用於下,而欲德教之被四海,故難成也。   〔一〕 師古曰:「謂正月也,音之成反。」   〔二〕 師古曰:「解春秋書『春王正月』之一句也。」   〔三〕 蘇林曰:「卒以陽名歲,尚德不尚刑也。」師古曰:「謂年首稱春也。即上文所云『王次春』者是也。」   〔四〕 師古曰:「與讀曰歟。」   〔五〕 師古曰:「論語載孔子之言。」   臣謹案春秋謂一元之意,〔一〕一者萬物之所從始也,元者辭之所謂大也。〔二〕謂一為元者,視大始而欲正本也。〔三〕春秋深探其本,而反自貴者始。故為人君者,正心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正百官以正萬民,正萬民以正四方。四方正,遠近莫敢不壹於正,而亡有邪氣奸其間者。〔四〕是以陰陽調而風雨時,群生和而萬民殖,五穀孰而草木茂,天地之間被潤澤而大豐美,四海之內聞盛德而皆徠臣,諸福之物,可致之祥,莫不畢至,而王道終矣。   〔一〕 師古曰:「釋公始即位何不稱一年而言元年也。」   〔二〕 師古曰:「易稱『元者善之長也』,故曰辭之所謂大也。」   〔三〕 師古曰:「視讀曰示。」   〔四〕 師古曰:「奸,犯也,音干。」   孔子曰:「鳳鳥不至,河不出圖,吾已矣夫!」〔一〕自悲可致此物,而身卑賤不得致也。〔二〕今陛下貴為天子,富有四海,居得致之位,操可致之勢,〔三〕又有能致之資,〔四〕行高而恩厚,知明而意美,愛民而好士,可謂誼主矣。然而天地未應而美祥莫至者,何也?凡以教化不立而萬民不正也。夫萬民之從利也,如水之走下,〔五〕不以教化隄防之,不能止也。是故教化立而姦邪皆止者,其隄防完也;教化廢而姦邪並出,刑罰不能勝者,其隄防壞也。古之王者明於此,是故南面而治天下,莫不以教化為大務。立大學以教於國,設庠序以化於邑,〔六〕漸民以仁,摩民以誼,〔七〕節民以禮,故其刑罰甚輕而禁不犯者,教化行而習俗美也。   〔一〕 師古曰:「論語載孔子之言。」   〔二〕 師古曰:「鳳鳥河圖,皆王者之瑞。仲尼自歎有德無位,故不至也。」   〔三〕 師古曰:「操,執持也,音千高反。」   〔四〕 師古曰:「資,材質也。」   〔五〕 師古曰:「走音奏。」   〔六〕 師古曰:「庠序,教學之處也,所以養老而行禮焉。禮學記曰『古之教者,家有塾,黨有庠,術有序,國有學』也。」   〔七〕 師古曰:「漸謂浸潤之,摩謂砥礪之也。」   聖王之繼亂世也,埽除其跡而悉去之,〔一〕復修教化而崇起之。教化已明,習俗已成,子孫循之,〔二〕行五六百歲尚未敗也。至周之末世,大為亡道,以失天下。秦繼其後,獨不能改,又益甚之,重禁文學,不得挾書,棄捐禮誼而惡聞之,其心欲盡滅先王之道,而顓為自恣苟簡之治,〔三〕故立為天子十四歲而國破亡矣。自古以來,未嘗有以亂濟亂,大敗天下之民如秦者也。〔四〕其遺毒餘烈,至今未滅,使習俗薄惡,人民嚚頑,抵冒殊扞,〔五〕孰爛如此之甚者也。孔子曰:「腐朽之木不可彫也,糞土之牆不可圬也。」〔六〕今漢繼秦之後,如朽木糞牆矣,雖欲善治之,亡可柰何。法出而姦生,令下而詐起,〔七〕如以湯止沸,抱薪救火,愈甚亡益也。竊譬之琴瑟不調,甚者必解而更張之,乃可鼓也;為政而不行,甚者必變而更化之,乃可理也。當更張而不更張,雖有良工不能善調也;當更化而不更化,雖有大賢不能善治也。故漢得天下以來,常欲善治而至今不可善治者,失之於當更化而不更化也。古人有言曰:「臨淵羨魚,不如(蛛)〔退〕而結網。」〔八〕今臨政而願治七十餘歲矣,不如退而更化;更化則可善治,善治則災害日去,福祿日來。詩云:「宜民宜人,受祿于天。」〔九〕為政而宜於民者,固當受祿于天。夫仁誼禮知信五常之道,王者所當脩飭也;五者脩飭,故受天之祐,而享鬼神之靈,德施于方外,延及群生也。   〔一〕 師古曰:「去亦除也,音丘呂反。」   〔二〕 師古曰:「循,順也,順而行之。」   〔三〕 蘇林曰:「苟為簡易之治也。」師古曰:「此說非也。苟謂苟於權利也,簡謂簡於仁義也。簡易乾坤之德,豈秦所行乎?顓與專同。」   〔四〕 師古曰:「濟,益也。」   〔五〕 文穎曰:「扞,突也。」師古曰:「口不道忠信之言為嚚。心不則德義之經為頑。抵,觸也。冒,犯也。殊,絕也。扞,距也。冒讀如字,又音莫克反。」   〔六〕 師古曰:「論語載孔子之言也。圬,鏝也,所以泥飾牆也。言內質敗壞不(能)〔可〕修治也。圬音一胡反。鏝音莫干反。」   〔七〕 師古曰:「下音胡亞反。」   〔八〕 師古曰:「言當自求之。」   〔九〕 師古曰:「大雅假樂之詩也。」   天子覽其對而異焉,乃復冊之曰:   制曰:蓋聞虞舜之時,游於巖郎之上,〔一〕垂拱無為,而天下太平。周文王至於日昃不暇食,〔二〕而宇內亦治。夫帝王之道,豈不同條共貫與?〔三〕何逸勞之殊也?   〔一〕 文穎曰:「巖郎,殿下小屋也。」晉灼曰:「堂邊廡巖郎,謂嚴峻之郎也。」師古曰:「晉說是也。」   〔二〕 師古曰:「昃亦(昊)〔〈吳,中“口改日”〉〕字。」   〔三〕 師古曰:「與讀曰歟。」   蓋儉者不造玄黃旌旗之飾。及至周室,設兩觀,乘大路,朱干玉戚,八佾陳於庭,〔一〕而頌聲興。夫帝王之道豈異指哉?〔二〕或曰良玉不瑑,〔三〕又曰非文無以輔德,二端異焉。   〔一〕 師古曰:「兩觀,謂闕也。大路,玉路之車也。干,盾也。戚,鉞也。朱丹其盾,玉為戚杷也。佾,列也,舞者之行列也。一列八人,天子八列,六十四人也。」   〔二〕 師古曰:「言意趣不同。」   〔三〕 師古曰:「瑑謂彫刻為文也,音篆。下皆類此。」   殷人執五刑以督姦,傷肌膚以懲惡。〔一〕成康不式,四十餘年〔二〕天下不犯,囹圄空虛。秦國用之,死者甚眾,刑者相望,秏矣哀哉!〔三〕   〔一〕 師古曰:「督,視責也。懲,止也。」   〔二〕 師古曰:「式,用也。成康之時刑措不用。」   〔三〕 師古曰:「秏,虛也。言用刑酷烈,誅殺甚眾,天下空虛也。秏音呼到反。或曰秏,不明也,言刑罰闇亂,音莫報反。」   烏虖!〔一〕朕夙寤晨興,〔二〕惟前帝王之憲,〔三〕永思所以奉至尊,章洪業,〔四〕皆在力本任賢。〔五〕今朕親耕藉田以為農先,勸孝弟,崇有德,使者冠蓋相望,問勤勞,恤孤獨,盡思極神,功烈休德未始云獲也。今陰陽錯繆,氛氣充塞,〔六〕群生寡遂,黎民未濟,〔七〕廉恥貿亂,賢不肖渾(淆)〔殽〕,〔八〕未得其真,故詳延特起之士,(意)庶幾乎!〔九〕今子大夫待詔百有餘人,或道世務而未濟,稽諸上古之不同,考之于今而難行,毋乃牽於文繫而不得騁(歟)〔與〕?〔一0〕將所繇異術,所聞殊方與?〔一一〕各悉對,著于篇,〔一二〕毋諱有司。〔一三〕明其指略,切磋究之,以稱朕意。〔一四〕   〔一〕 師古曰:「虖讀曰呼。」   〔二〕 師古曰:「夙,早也。寤,寐之覺也。興,起也。覺音工孝反。」   〔三〕 師古曰:「憲,法也。」   〔四〕 師古曰:「永,深也。章,明也。洪,大也。」   〔五〕 師古曰:「力本,謂勤力行於本業也。本謂農也。」   〔六〕 師古曰:「氛,惡氣也。充,滿也。」   〔七〕 師古曰:「遂,成也。」   〔八〕 師古曰:「貿,易也。渾殽,雜也。貿音武又反。渾音胡本反。」   〔九〕 師古曰:「詳,盡也,一曰審也。」   〔一0〕師古曰:「牽於文繫,謂懼於文吏之法。與讀曰歟。其下類此。」   〔一一〕師古曰:「繇讀與由同。方謂道也。」   〔一二〕師古曰:「悉謂盡意而對也。」   〔一三〕師古曰:「言不當忌畏有司而不極言。」   〔一四〕師古曰:「究,極也。磋音千何反。」   仲舒對曰:   臣聞堯受命,以天下為憂,而未以位為樂也,故誅逐亂臣,務求賢聖,是以得舜、禹、稷、卨、咎繇。眾聖輔德,賢能佐職,教化大行,天下和洽,萬民皆安仁樂誼,各得其宜,動作應禮,從容中道。〔一〕故孔子曰「如有王者,必世而後仁」,此之謂也。〔二〕堯在位七十載,乃遜于位以禪虞舜。堯崩,天下不歸堯子丹朱而歸舜。舜知不可辟,〔三〕乃即天子之位,以禹為相,因堯之輔佐,繼其統業,是以垂拱無為而天下治。孔子曰「韶盡美矣,又盡善(也)〔矣〕」,〔四〕此之謂也。至於殷紂,逆天暴物,殺戮賢知,殘賊百姓。伯夷、太公皆當世賢者,隱處而不為臣。守職之人皆奔走逃亡,入于河海。〔五〕天下秏亂,萬民不安,〔六〕故天下去殷而從周。文王順天理物,師用賢聖,是以閎夭、大顛、散宜生等亦聚於朝廷。〔七〕受施兆民,天下歸之,故太公起海濱而即三公也。〔八〕當此之時,紂尚在上,尊卑昏亂,百姓散亡,故文王悼痛而欲安之,是以日昃而不暇食也。孔子作春秋,先正王而繫萬事,見素王之文焉〔九〕。繇此觀之,〔一0〕帝王之條貫同,然而勞逸異者,所遇之時異也。孔子曰「武盡美矣,未盡善也」,〔一一〕此之謂也。   〔一〕 師古曰:「從音千容反。中音竹仲反。」   〔二〕 師古曰:「論語載孔子之言也。言如有受命王者,必三十年,仁政乃成。」   〔三〕 師古曰:「辟讀曰避。」   〔四〕 師古曰:「論語載孔子之言。韶,舜樂也。孔子嘉舜之德,故聽其樂,而云盡善盡美矣。」   〔五〕 師古曰:「謂若鼓方叔、播鼗武、少師陽之屬也。事在禮樂志。」   〔六〕 師古曰:「秏,不明也,音莫報反。」   〔七〕 臣瓚曰:「皆文王賢臣。」   〔八〕 師古曰:「濱,涯也。即,就也。濱音賓,又音頻。」   〔九〕 師古曰:「見,顯示也。」   〔一0〕師古曰:「繇讀與由同。」   〔一一〕師古曰:「亦論語載孔子之言也。武,周武王樂也。以其用兵伐紂,故有慚德,未盡善也。」   臣聞制度文采玄黃之飾,所以明尊卑,異貴賤,而勸有德也。故春秋受命所先制者,改正朔,易服色,所以應天也。然則宮室旌旗之制,有法而然者也。故孔子曰:「奢則不遜,儉則固。」〔一〕儉非聖人之中制也。臣聞良玉不瑑,資質潤美,不待刻瑑,此亡異於達巷黨人不學而自知也。〔二〕然則常玉不瑑,不成文章;君子不學,不成其德。   〔一〕 師古曰:「論語載孔子之言。遜,順也。固,陋也。」   〔二〕 孟康曰:「人,項橐也。」   臣聞聖王之治天下也,少則習之學,長則材諸位,〔一〕爵祿以養其德,刑罰以威其惡,故民曉於禮誼而恥犯其上。武王行大誼,平殘賊,周公作禮樂以文之,至於成康之隆,囹圄空虛四十餘年,此亦教化之漸而仁誼之流,非獨傷肌膚之效也。至秦則不然。師申商之法,行韓非之說,〔二〕憎帝王之道,以貪狼為俗,〔三〕非有文德以教訓於(天)下也。誅名而不察實,〔四〕為善者不必免,而犯惡者未必刑也。是以百官皆飾(空言)虛辭而不顧實,外有事君之禮,內有背上之心,造偽飾詐,趣利無恥;又好用憯酷之吏,〔五〕賦斂亡度,竭民財力,百姓散亡,不得從耕織之業,群盜並起。是以刑者甚眾,死者相望,而姦不息,俗化使然也。故孔子曰「導之以政,齊之以刑,民免而無恥」,〔六〕此之謂也。   〔一〕 服虔曰:「在位當知材知日有益於政也。」應劭曰:「隨其材之優劣而授之位也。」師古曰:「應說近之。謂授之位以試其材也。」   〔二〕 師古曰:「申,申不害也。商,商鞅也。」   〔三〕 師古曰:「狼性皆貪,故謂貪為貪狼也。」   〔四〕 師古曰:「誅,責也。」   〔五〕 師古曰:「憯,痛也,音千感反。」   〔六〕 師古曰:「論語載孔子之言也。言以政法教導之,以刑戮整齊之,則人苟免而已,無恥愧也。」   今陛下并有天下,海內莫不率服,廣覽兼聽,極群下之知,盡天下之美,至德昭然,施於方外。夜郎、康居,殊方萬里,說德歸誼,〔一〕此太平之致也。然而功不加於百姓者,殆王心未加焉。曾子曰:「尊其所聞,則高明矣;行其所知,則光大矣。高明光大,不在於它,在乎加之意而已。」〔二〕願陛下因用所聞,設誠於內而致行之,則三王何異哉!   〔一〕 師古曰:「夜郎,西南夷也。康居,西域國也。說讀曰悅。」   〔二〕 師古曰:「曾子之書也。曾子,曾參。」   陛下親耕藉田以為農先,夙寤晨興,憂勞萬民,思惟往古,而務以求賢,此亦堯舜之用心也,然而未云獲者,士素不厲也。〔一〕夫不素養士而欲求賢,譬猶不(瑑)〔琢〕玉而求文采也。故養士之大者,莫大(虐)〔虖〕太學;太學者,賢士之所關也,〔二〕教化之本原也。今以一郡一國之眾,對亡應書者,〔三〕是王道往往而絕也。臣願陛下興太學,置明師,以養天下之士,數考問以盡其材,則英俊宜可得矣。今之郡守、縣令,民之師帥,所使承流而宣化也;故師帥不賢,則主德不宣,恩澤不流。今吏既亡教訓於下,或不承用主上之法,暴虐百姓,與姦為市,〔四〕貧窮孤弱,冤苦失職,甚不稱陛下之意。是以陰陽錯繆,氛氣充塞,群生寡遂,黎民未濟,皆長吏不明,使至於此也。   〔一〕 師古曰:「厲謂勸勉之也。一曰砥礪其行也。」   〔二〕 師古曰:「關,由也。」   〔三〕 師古曰:「書謂舉賢良文學之詔書也。」   〔四〕 師古曰:「言小吏有為姦欺者,守令不舉,乃反與之交易求利也。」   夫長吏多出於郎中、中郎,吏二千石子弟選郎吏,又以富訾,未必賢也。〔一〕且古所謂功者,以任官稱職為差,〔二〕非(所)謂積日絫久也。故小材雖絫日,不離於小官;賢材雖未久,不害為輔佐。〔三〕是以有司竭力盡知,務治其業而以赴功。今則不然。(累)〔絫〕日以取貴,積久以致官,是以廉恥貿亂,賢不肖渾殽,未得其真。臣愚以為使諸列侯、郡守、二千石各擇其吏民之賢者,歲貢各二人以給宿衛,且以觀大臣之能;所貢賢者有賞,所貢不肖者有罰。夫如是,諸侯、吏二千石皆盡心於求賢,天下之士可得而官使也。〔四〕遍得天下之賢人,則三王之盛易為,而堯舜之名可及也。毋以日月為功,實試賢能為上,量材而授官,錄德而定位,〔五〕則廉恥殊路,賢不肖異處矣。陛下加惠,寬臣之罪,令勿牽制於文,使得切磋究之,臣敢不盡愚!   〔一〕 師古曰:「訾與資同。」   〔二〕 師古曰:「差,次也。」   〔三〕 師古曰:「害猶妨也。」   〔四〕 師古曰:「授之以官,以使其材也。」   〔五〕 師古曰:「錄謂存視也。」   於是天子復冊之。   制曰:蓋聞「善言天者必有徵於人,〔一〕善言古者必有驗於今」。故朕垂問乎天人之應,上嘉唐虞,下悼桀紂,寖微寖滅寖明寖昌之道,〔二〕虛心以改。今子大夫明於陰陽所以造化,習於先聖之道業,然而文采未極,豈惑虖當世之務哉?條貫靡竟,統紀未終,意朕之不明與?聽若眩與?〔三〕夫三王之教所祖不同,而皆有失,〔四〕或謂久而不易者道也,意豈異哉?今子大夫既已著大道之極,陳治亂之端矣,其悉之究之,孰之復之。〔五〕詩不云虖?「嗟爾君子,毋常安息,神之聽之,介爾景福。」〔六〕朕將親覽焉,子大夫其茂明之。〔七〕   〔一〕 師古曰:「徵,證也。」   〔二〕 師古曰:「寖,古浸字。寖,漸也。」   〔三〕 師古曰:「眩,惑也,音郡縣之縣。與讀皆曰歟。」   〔四〕 師古曰:「祖,始也。」   〔五〕 師古曰:「悉,盡也。究,竟也。復,反復重言之也。復音扶目反。」   〔六〕 師古曰:「小雅小明之詩也。安息,安處也。介,助也。景,大也。言人君不當苟自安處而已,若能靖恭其位,直道而行,則神聽而知之,助以大福也。」   〔七〕 師古曰:「茂,勉也。」   仲舒復對曰:   臣聞論語曰:「有始有卒者,其唯聖人虖!」〔一〕今陛下幸加惠,留聽於承學之臣,〔二〕復下明冊,以切其意,而究盡聖德,非愚臣之所能具也。前所上對,條貫靡竟,統紀不終,辭不別白,指不分明,此臣淺陋之罪也。   〔一〕 師古曰:「論語載孔子之言。卒,終也,言終始如一者,唯聖人能之。」   〔二〕 師古曰:「言轉承師說而學之,蓋謙辭也。」   冊曰:「善言天者必有徵於人,善言古者必有驗於今。」臣聞天者群物之祖也,故遍覆包函而無所殊,〔一〕建日月風雨以和之,經陰陽寒暑以成之。故聖人法天而立道,亦溥愛而亡私,〔二〕布德施仁以厚之,設誼立禮以導之。春者天之所以生也,仁者君之所以愛也;夏者天之所以長也,德者君之所以養也;霜者天之所以殺也,刑者君之所以罰也。繇此言之,〔三〕天人之徵,古今之道也。孔子作春秋,上揆之天道,下質諸人情,參之於古,考之於今。故春秋之所譏,災害之所加也;春秋之所惡,怪異之所施也。書邦家之過,兼災異之變,以此見人之所為,其美惡之極,乃與天地流通而往來相應,此亦言天之一端也。古者修教訓之官,務以德善化民,民已大化之後,天下常亡一人之獄矣。今世廢而不脩,亡以化民,民以故棄行誼而死財利,是以犯法而罪多,一歲之獄以萬千數。以此見古之不可不用也,〔四〕故春秋變古則譏之。天令之謂命,命非聖人不行;質樸之謂性,性非教化不成;人欲之謂情,情非度制不節。是故王者上謹於承天意,以順命也;下務明教化民,以成性也;正法度之宜,別上下之序,以防欲也:脩此三者,而大本舉矣。人受命於天,固超然異於群生,入有父子兄弟之親,出有君臣上下之誼,會聚相遇,則有耆老長幼之施;〔五〕粲然有文以相接,〔六〕驩然有恩以相愛,此人之所以貴也。生五穀以食之,桑麻以衣之,〔七〕六畜以養之,服牛乘馬,圈豹檻虎,是其得天之靈,貴於物也。故孔子曰:「天地之性人為貴。」〔八〕明於天性,知自貴於物;知自貴於物,然後知仁誼;知仁誼,然後重禮節;重禮節,然後安處善;〔九〕安處善,然後樂循理;〔一0〕樂循理,然後謂之君子。故孔子曰「不知命,亡以為君子」,〔一一〕此之謂也。   〔一〕 師古曰:「函與含同。殊,異也。」   〔二〕 師古曰:「溥,遍也,音普。」   〔三〕 師古曰:「繇讀與由同。下皆類此。」   〔四〕 師古曰:「古謂古法也。」   〔五〕 師古曰:「施,設也,陳設其序。」   〔六〕 師古曰:「粲,明貌。」   〔七〕 師古曰:「食讀曰飤。衣音於既反。」   〔八〕 師古曰:「孝經載孔子之言也。性,生也。」   〔九〕 師古曰:「處於善道以為安。」   〔一0〕師古曰:「循,順也。」   〔一一〕師古曰:「論語載孔子之言也。」   冊曰:「上嘉唐虞,下悼桀紂,寖微寖滅寖明寖昌之道,虛心以改。」臣聞眾少成多,積小致鉅,〔一〕故聖人莫不以晻致明,以微致顯。〔二〕是以堯發於諸侯,〔三〕舜興虖深山,〔四〕非一日而顯也,蓋有漸以致之矣。言出於己,不可塞也;行發於身,不可掩也。言行,治之大者,君子之所以動天地也。故盡小者大,慎微者著。〔五〕詩云:「惟此文王,小心翼翼。」〔六〕故堯兢兢日行其道,而舜業業日致其孝,〔七〕善積而名顯,德章而身尊,此其寖明寖昌之道也。積善在身,猶長日加益,而人不知也;〔八〕積惡在身,猶火之銷膏,而人不見也。非明虖情性察虖流俗者,孰能知之?此唐虞之所以得令名,而桀紂之可為悼懼者也。夫善惡之相從,如景鄉之應形聲也。〔九〕故桀紂暴謾,〔一0〕讒賊並進,賢知隱伏,惡日顯,國日亂,晏然自以如日在天,〔一一〕終陵夷而大壞。夫暴逆不仁者,非一日而亡也,亦以漸至,故桀、紂雖亡道,然猶享國十餘年,此其寖微寖滅之道也。   〔一〕 師古曰:「鉅,大也。」   〔二〕 師古曰:「晻與暗同。」   〔三〕 師古曰:「謂從唐侯升天子之位。」   〔四〕 孟康曰:「舜耕於歷山。」   〔五〕 師古曰:「能盡眾小,則致高大;能慎至微,則著明也。」   〔六〕 師古曰:「大雅大明之詩也。翼翼,恭肅貌。」   〔七〕 師古曰:「兢兢,戒慎也。業業,危懼也。」   〔八〕 師古曰:「長言身形之脩短,自幼及壯也。」   〔九〕 師古曰:「鄉讀曰響。」   〔一0〕師古曰:「謾與慢同。」   〔一一〕師古曰:「晏然,自安意也。如日在天,言終不墜亡也。」   冊曰:「三王之教所祖不同,而皆有失,或謂久而不易者道也,意豈異哉?」臣聞夫樂而不亂復而不厭者謂之道;〔一〕道者萬世亡弊,弊者道之失也。〔二〕先王之道必有偏而不起之處,故政有眊而不行,〔三〕舉其偏者以補其弊而已矣。三王之道所祖不同,非其相反,將以捄溢扶衰,所遭之變然也。〔四〕故孔子曰:「亡為而治者,其舜虖!」〔五〕改正朔,易服色,以順天命而已;其餘盡循堯道,何更為哉!故王者有改制之名,亡變道之實。然夏上忠,殷上敬,周上文者,所繼之捄,當用此也。〔六〕孔子曰:「殷因於夏禮,所損益可知也;周因於殷禮,所損益可知也;其或繼周者,雖百世可知也。」〔七〕此言百王之用,以此三者矣。夏因於虞,而獨不言所損益者,其道如一而所上同也。道之大原出於天,天不變,道亦不變,是以禹繼舜,舜繼堯,三聖相受而守一道,亡救弊之政也,〔八〕故不言其所損益也。繇是觀之,繼治世者其道同,繼亂世者其道變。今漢繼大亂之後,若宜少損周之文致,〔九〕用夏之忠者。   〔一〕 師古曰:「復謂反復行之也,音扶目反。」   〔二〕 師古曰:「言有弊非道,由失道故有弊。」   〔三〕 師古曰:「眊,不明也,音莫報反。」   〔四〕 師古曰:「捄,古救字。」   〔五〕 師古曰:「論語載孔子之言。」   〔六〕 師古曰:「繼謂所受先代之次也。救謂救其弊也。」   〔七〕 師古曰:「論語載孔子之言。謂忠敬與文因循為教,立政垂則,不遠此也。」   〔八〕 師古曰:「言政和平,不須救弊也。」   〔九〕 師古曰:「致,至極也。」   陛下有明德嘉道,愍世俗之靡薄,悼王道之不昭,〔一〕故舉賢良方正之士,論(誼)〔議〕考問,將欲興仁誼之休德,明帝王之法制,〔二〕建太平之道也。臣愚不肖,述所聞,誦所學,道師之言,厪能勿失耳。〔三〕若乃論政事之得失,察天下之息秏,〔四〕此大臣輔佐之職,三公九卿之任,非臣仲舒所能及也。然而臣竊有怪者。夫古之天下亦今之天下,今之天下亦古之天下,共是天下,古(亦)〔以〕大治,上下和睦,習俗美盛,不令而行,不禁而止,吏亡姦邪,民亡盜賊,囹圄空虛,德潤草木,澤被四海,鳳皇來集,麒麟來游,以古準今,壹何不相逮之遠也!安所繆盭而陵夷若是?〔五〕意者有所失於古之道與?有所詭於天之理與?〔六〕試跡之〔於〕古,返之於天,黨可得見乎。〔七〕   〔一〕 師古曰:「靡,散也。薄,輕也。昭,明也。」   〔二〕 師古曰:「休,美也。」   〔三〕 師古曰:「厪與僅同。僅,少也。」   〔四〕 師古曰:「息,生也。秏,虛也。秏音呼到反。」   〔五〕 師古曰:「安,焉也。」   〔六〕 師古曰:「與讀皆曰歟。詭,違也。」   〔七〕 師古曰:「(反)〔返〕謂還歸之也。黨音他朗反。」   夫天亦有所分予,予之齒者去其角,〔一〕傅其翼者兩其足,〔二〕是所受大者不得取小也。古之所予祿者,不食於力,不動於末,〔三〕是亦受大者不得取小,與天同意者也。夫已受大,又取小,天不能足,而況人乎!此民之所以囂囂苦不足也。〔四〕身寵而載高位,家溫而食厚祿,〔五〕因乘富貴之資力,以與民爭利於下,民安能如之哉!是故眾其奴婢,多其牛羊,廣其田宅,博其產業,畜其積委,〔六〕務此而亡已,以迫蹴民,〔七〕民日削月朘,〔八〕寖以大窮。富者奢侈羨溢,貧者窮急愁苦;〔九〕窮急愁苦而上不救,則民不樂生;民不樂生,尚不避死,安能避罪!此刑罰之所以蕃而姦邪不可勝者也。〔一0〕故受祿之家,食祿而已,不與民爭業,然後利可均布,而民可家足。此上天之理,而亦太古之道,天子之所宜法以為制,大夫之所當循以為行也。故公儀子相魯,〔一一〕之其家見織帛,怒而出其妻,食於舍而茹葵,慍而拔其葵,〔一二〕曰:「吾已食祿,又奪園夫紅女利虖!」〔一三〕古之賢人君子在列位者皆如是,是故下高其行而從其教,民化其廉而不貪鄙。及至周室之衰,其卿大夫緩於誼而急於利,亡推讓之風而有爭田之訟。故詩人疾而刺之,曰:「節彼南山,惟石巖巖,赫赫師尹,民具爾瞻。」〔一四〕爾好誼,則民鄉仁而俗善;〔一五〕爾好利,則民好邪而俗敗。由是觀之,天子大夫者,下民之所視效,遠方之所四面而內望也。近者視而放之,遠者望而效之,〔一六〕豈可以居賢人之位而為庶人行哉!夫皇皇求財利常恐乏匱者,庶人之意也;〔一七〕皇皇求仁義常恐不能化民者,大夫之意也。易曰:「負且乘,致寇至。」〔一八〕乘車者君子之位也,負擔者小人之事也,此言居君子之位而為庶人之行者,其患禍必至也。若居君子之位,當君子之行,則舍公儀休之相魯,亡可為者矣。〔一九〕   〔一〕 師古曰:「謂牛無上齒則有角,其餘無角者則有上齒。」   〔二〕 師古曰:「傅讀曰附。附,箸也。言鳥不四足。」   〔三〕 師古曰:「末謂工商之業也。」   〔四〕 師古曰:「囂讀與嗷同,音敖。嗷嗷,眾怨愁聲也。」   〔五〕 師古曰:「載亦乘也。」   〔六〕 師古曰:「畜讀曰蓄。」   〔七〕 師古曰:「蹴音子育反。」   〔八〕 孟康曰:「朘音揎,謂轉褰踧也。」蘇林曰:「朘音鐫石。俗語謂縮肭為朘縮。」師古曰:「孟說是也。揎音宣。踧音子六反。」   〔九〕 師古曰:「羨,饒也,讀與衍同,音弋戰反。」   〔一0〕師古曰:「蕃,多也,音扶元反。」   〔一一〕師古曰:「公儀休。」   〔一二〕師古曰:「食菜曰茹,音(洳)〔汝〕。」   〔一三〕師古曰:「紅讀曰工。」   〔一四〕師古曰:「小雅節南山之詩也。節,高峻貌,巖巖,積石貌。赫赫,顯盛也。師尹,周太師尹氏也。言三公之位,人所瞻仰,若山之高也。節音才結反。」   〔一五〕師古曰:「爾,汝也。鄉讀曰嚮。」   〔一六〕師古曰:「放,依也,音甫往反。」   〔一七〕師古曰:「皇皇,急速之貌也。」   〔一八〕師古曰:「此易解卦六(二)〔三〕爻辭也。」   〔一九〕師古曰:「舍,廢也。言為君子之行者,當如公儀休。若廢其所行,則無可為也。」   春秋大一統者,天地之常經,古今之通誼也。〔一〕今師異道,人異論,百家殊方,指意不同,是以上亡以持一統;法制數變,下不知所守。臣愚以為諸不在六藝之科孔子之術者,皆絕其道,勿使並進。邪辟之說滅息,〔二〕然後統紀可一而法度可明,民知所從矣。   〔一〕 師古曰:「一統者,萬物之統皆歸於一也。春秋公羊傳:『隱公元年,春王正月。何言乎王正月?大一統也。』此言諸侯皆繫統天子,不得自專也。」   〔二〕 師古曰:「辟讀曰僻。」   對既畢,天子以仲舒為江都相,事易王。易王,帝兄,素驕,好勇。仲舒以禮誼匡正,王敬重焉。久之,王問仲舒曰:「粵王句踐與大夫泄庸、種、蠡謀伐吳,〔一〕遂滅之。孔子稱殷有三仁,寡人亦以為粵有三仁。〔二〕桓公決疑於管仲,寡人決疑於君。」仲舒對曰:「臣愚不足以奉大對。〔三〕聞昔者魯君問柳下惠:〔四〕『吾欲伐齊,何如?』柳下惠曰:『不可。』歸而有憂色,曰:『吾聞伐國不問仁人,此言何為至於我哉!』徒見問耳,且猶羞之,〔五〕況設詐以伐吳虖?繇此言之,粵本無一仁。夫仁人者,正其誼不謀其利,明其道不計其功,是以仲尼之門,五尺之童羞稱五伯,〔六〕為其先詐力而後仁誼也。苟為詐而已,故不足稱於大君子之門也。〔七〕五伯比於他諸侯為賢,其比三王,猶武夫之與美玉也。」〔八〕王曰:「善。」   〔一〕 師古曰:「種,大夫種也。蠡,范蠡也。種音之勇反。蠡音禮。」   〔二〕 師古曰:「泄庸一也,大夫種二也,范蠡三也。」   〔三〕 師古曰:「大對,謂對大問也。」   〔四〕 師古曰:「魯大夫展禽也。柳下,所食(菜)〔采〕邑之名。惠,諡也。」   〔五〕 師古曰:「徒,但也。」   〔六〕 師古曰:「伯讀曰霸。次下亦同。」   〔七〕 張晏曰:「仲尼之門,故稱大也。」   〔八〕 應劭曰:「武夫,石而似玉者也。」   仲舒治國,以春秋災異之變推陰陽所以錯行,故求雨,閉諸陽,縱諸陰,其止雨反是;〔一〕行之一國,未嘗不得所欲。中廢為中大夫。先是遼東高廟、長陵高園殿災,仲舒居家推說其意,草稿未上,〔二〕主父偃候仲舒,私見,嫉之,竊其書而奏焉。上召視諸儒〔三〕,仲舒弟子呂步舒不知其師書,以為大愚。於是下仲舒吏,當死,詔赦之。仲舒遂不敢復言災異。   〔一〕 師古曰:「謂若閉南門,禁舉火,及開北門,水灑人之類是也。」   〔二〕 師古曰:「所作起草為稿也。」   〔三〕 師古曰:「視讀曰示。」   仲舒為人廉直。是時方外攘四夷,〔一〕公孫弘治春秋不如仲舒,而弘希世用事,〔二〕位至公卿。仲舒以弘為從諛,弘嫉之。膠西王亦上兄也,尤縱恣,數害吏二千石。弘乃言於上曰:「獨董仲舒可使相膠西王。」膠西王聞仲舒〔三〕大儒,善待之,仲舒恐久獲罪,病免。凡相兩國,輒事驕王,正身以率下,數上疏諫爭,教令國中,所居而治。及去位歸居,終不問家產業,以修學著書為事。   〔一〕 師古曰:「攘,卻也。」   〔二〕 師古曰:「希,觀相也。」   〔三〕 師古曰:「素聞其賢也。」   仲舒在家,朝廷如有大議,使使者及廷尉張湯就其家而問之,其對皆有明法。自武帝初立,魏其、武安侯為相而隆儒矣。及仲舒對冊,推明孔氏,抑黜百家。立學校之官,〔一〕州郡舉茂材孝廉,皆自仲舒發之。年老,以壽終於家。家徙茂陵,子及孫皆以學至大官。   〔一〕 師古曰:「校音下教反。」   仲舒所著,皆明經術之意,及上疏條教,凡百二十三篇。而說春秋事得失,聞舉、玉杯、蕃露、清明、竹林之屬,〔一〕復數十篇,十餘萬言,皆傳於後世。掇其切當世施朝廷者著于篇。〔二〕   〔一〕 師古曰:「皆其所著書名也。杯音布回反。蕃音扶元反。」   〔二〕 師古曰:「掇,采拾也,音丁活反。」   贊曰:劉向稱「董仲舒有王佐之材,雖伊呂亡以加,〔一〕筦晏之屬,伯者之佐,殆不及也。」〔二〕至向子歆以為「伊呂乃聖人之耦,〔三〕王者不得則不興。故顏淵死,孔子曰『噫!天喪余。〔四〕』唯此一人為能當之,自宰我、子贛、子游、子夏不與焉。〔五〕仲舒遭漢承秦滅學之後,六經離析,下帷發憤,潛心大業,令後學者有所統壹,為群儒首,然考其師友淵源所漸,猶未及乎游夏,〔六〕而曰筦晏弗及,伊呂不加,過矣。」至向曾孫龔,篤論君子也,以歆之言為然。   〔一〕 師古曰:「伊,伊尹。呂,呂望也。」   〔二〕 師古曰:「筦,筦仲也。晏,晏嬰也。伯者,齊桓、晉文之屬也。伯讀曰霸。」   〔三〕 師古曰:「耦,對也。」   〔四〕 師古曰:「事見論語。噫,歎聲也。言失其輔佐也。噫音於其反。」   〔五〕 師古曰:「與讀曰豫。」   〔六〕 師古曰:「漸,浸潤也。游,子游。夏,子夏也。」 ## 漢書卷五十七上‧司馬相如傳第二十七上   師古曰:「近代之讀相如賦者多矣,皆改易文字,競為音說,致失本真,徐廣、鄒誕生、諸詮之、陳武之屬是也。今依班書舊文為正,於彼數家,並無取焉。自喻巴蜀之後分為下卷。」   司馬相如字長卿,蜀郡成都人也。少時好讀書,學擊劍,〔一〕名犬子。〔二〕相如既學,慕藺相如之為人也,更名相如。〔三〕以訾為郎,事孝景帝,為武騎常侍,非其好也。〔四〕會景帝不好辭賦,是時梁孝王來朝,從游說之士齊人鄒陽、淮陰枚乘、吳嚴忌夫子之徒,〔五〕相如見而說之,〔六〕因病免,客游梁,得與諸侯游士居,數歲,乃著子虛之賦。   〔一〕 師古曰:「擊劍者,以劍遙擊而中之,非斬刺也。」   〔二〕 師古曰:「父母愛之,不欲稱斥,故為此名也。」   〔三〕 師古曰:「藺相如,六國時趙人也,義而有勇,故追慕之。」   〔四〕 師古曰:「訾讀與貲同。貲,財也。以家財多得拜為郎也。武騎常侍秩六百石。」   〔五〕 師古曰:「嚴忌本姓莊,當時尊尚,號曰夫子。史家避漢明帝諱,故遂為嚴耳。」   〔六〕 師古曰:「說讀曰悅。」   會梁孝王薨,相如歸,而家貧無以自業。素與臨邛令王吉相善,吉曰:「長卿久宦游,不遂而困,〔一〕來過我。」於是相如往舍都亭。〔二〕臨邛令繆為恭敬,〔三〕日往朝相如。相如初尚見之,後稱病,使從者謝吉,吉愈益謹肅。   〔一〕 師古曰:「遂,達也。」   〔二〕 師古曰:「臨邛所治都之亭。」   〔三〕 師古曰:「繆,詐也。」   臨邛多富人,卓王孫僮客八百人,〔一〕程鄭亦數百人,〔二〕乃相謂曰:「令有貴客,為具召之。〔三〕并召令。」令既至,卓氏客以百數,至日中請司馬長卿,長卿謝病不能臨。臨邛令不敢嘗食,身自迎相如,相如為不得已而強往,〔四〕一坐盡傾。〔五〕酒酣,臨邛令前奏琴曰:「竊聞長卿好之,願以自娛。」〔六〕相如辭謝,為鼓一再行。〔七〕是時,卓王孫有女文君新寡,好音,故相如繆與令相重而以琴心挑之。〔八〕相如時從車騎,雍容閒雅,〔九〕甚都。〔一0〕及飲卓氏弄琴,文君竊從戶窺,心說而好之,〔一一〕恐不得當也。〔一二〕既罷,相如乃令侍人重賜文君侍者通殷勤。文君夜亡奔相如,相如與馳歸成都。家徒四壁立。〔一三〕卓王孫大怒曰:「女不材,我不忍殺,一錢不分也!」人或謂王孫,王孫終不聽。文君久之不樂,謂長卿曰:「弟俱如臨邛,〔一四〕從昆弟假貣,猶足以為生,〔一五〕何至自苦如此!」相如與俱之臨邛,盡賣車騎,買酒舍,乃令文君當盧。〔一六〕相如身自著犢鼻褌,〔一七〕與庸保雜作,〔一八〕滌器於市中。〔一九〕卓王孫恥之,為杜門不出。〔二0〕昆弟諸公更謂王孫曰:〔二一〕「有一男兩女,所不足者非財也。〔二二〕今文君既失身於司馬長卿,長卿故倦游,〔二三〕雖貧,其人材足依也。且又令客,奈何相辱如此!」〔二四〕卓王孫不得已,〔二五〕分與文君僮百人,錢百萬,及其嫁時衣被財物。文君乃與相如歸成都,買田宅,為富人。   〔一〕 師古曰:「僮謂奴。」   〔二〕 師古曰:「程鄭,亦人姓名。言其家富亞王孫也。」   〔三〕 師古曰:「具謂酒食之具。召,請也。」   〔四〕 師古曰:「示眾人以此意也。」   〔五〕 師古曰:「皆傾慕其風采也。」   〔六〕 師古曰:「奏,進也。」   〔七〕 師古曰:「行謂曲引也。古樂府長歌行短歌行,此其義也。」   〔八〕 師古曰:「寄心於琴聲以挑動之也。挑音徒了反。」   〔九〕 師古曰:「閒讀曰閑。」   〔一0〕張揖曰:「甚得都士之節也。」韋昭曰:「都邑之容也。」師古曰:「都,閒美之稱也。張說近之。詩鄭風有女同車之篇曰『洵美且都』,山有扶蘇之篇又云『不見子都』,則知都者,美也。韋言都邑,失之遠矣。」   〔一一〕師古曰:「說讀曰悅。悅其人而好其音也。」   〔一二〕師古曰:「當謂對偶之。」   〔一三〕師古曰:「徒,空也。但有四壁,更無資產。」   〔一四〕文穎曰:「弟,且也。」張揖曰:「如,往也。」師古曰:「弟,但也,發聲之急耳。酈食其曰『弟言之』,此類甚多,義非且也。」   〔一五〕師古曰:「貣音吐得反。」   〔一六〕郭璞曰:「盧,酒盧。」師古曰:「賣酒之處累土為盧以居酒瓮,四邊隆起,其一面高,形如鍛盧,故名盧耳。而俗之學者,皆謂當盧為對溫酒火盧,失其義矣。」   〔一七〕師古曰:「即今之衳也,形似犢鼻,故以名云。衳音之容反。」   〔一八〕師古曰:「庸即謂賃作者。保謂庸之可信任者也。」   〔一九〕師古曰:「滌,洒也。器,食器也。食已則洒之,賤人之役也。酒音先禮反。」   〔二0〕師古曰:「杜,塞也。」   〔二一〕師古曰:「更,互也,音工衡反。」   〔二二〕師古曰:「言不患少財也。」   〔二三〕文穎曰:「倦,疲也。言疲厭游學,博物多能也。」   〔二四〕師古曰:「言縣令之客,不可以辱也。」   〔二五〕師古曰:「已,止也。」   居久之,蜀人楊得意為狗監,〔一〕侍上。上讀子虛賦而善之,曰:「朕獨不得與此人同時哉!」得意曰:「臣邑人司馬相如自言為此賦。」上驚,乃召問相如。相如曰:「有是。然此乃詩侯之事,未足觀,請為天子游獵之賦。」上令尚書給筆札,〔二〕相如以「子虛」,虛言也,為楚稱;〔三〕「烏有先生」者,烏有此事也,〔四〕為齊難;〔五〕「亡是公」者,亡是人也,〔六〕欲明天子之義。故虛藉此三人為辭,〔七〕以推天子諸侯之苑囿。其卒章歸之於節儉,〔八〕因以風諫。〔九〕奏之天子,天子大說。〔一0〕其辭曰:   〔一〕 師古曰:「主天子田獵犬也。」   〔二〕 師古曰:「札,木簡之薄小者也。時未多用紙,故給札以書。札音壯黠反。」   〔三〕 師古曰:「稱說楚之美也。」   〔四〕 師古曰:「烏,於何也。」   〔五〕 師古曰:「難詰楚事也。」   〔六〕 師古曰:「亡讀曰無。下皆類此。」   〔七〕 師古曰:「藉,假也。」   〔八〕 師古曰:「卒,終也。謂終篇之言,若隤牆填塹之比者。」   〔九〕 師古曰:「風讀曰諷。」   〔一0〕師古曰:「說讀曰悅。」   楚使子虛使於齊,齊王悉發車騎與使者出田。〔一〕田罷,子虛過姹烏有先生,〔二〕亡是公存焉。坐定,烏有先生問曰:「今日田樂乎?」子虛曰:「樂。」「獲多乎?」曰:「少。」「然則何樂?」對曰:「僕樂王之欲夸僕以車騎之眾,而僕對以雲夢之事也。」〔三〕曰:「可得聞乎?」   〔一〕 師古曰:「田,獵也。」   〔二〕 師古曰:「姹,誇誑之也,音丑亞反,字本作詫也。」   〔三〕 張揖曰:「楚藪也。在南郡華容縣。」師古曰:「夢讀如本字,又音莫風反,字或作瞢,其音同耳。」   子虛曰:「可。王駕車千乘,選徒萬騎,田於海濱,〔一〕列卒滿澤,罘罔彌山。〔二〕掩菟轔鹿,射麋格麟,〔三〕騖於鹽浦,割鮮染輪。〔四〕射中獲多,矜而自功,〔五〕顧謂僕曰:『楚亦有平原廣澤遊獵之地饒樂若此者乎?楚王之獵孰與寡人?』〔六〕僕下車對曰:『臣,楚國之鄙人也,幸得宿衛十有餘年,時從出遊,遊於後園,覽於有無,然猶未能遍睹也。又烏足以言其外澤乎?』齊王曰:『雖然,略以子之所聞見言之。』   〔一〕 師古曰:「濱,涯也,音賓,又音頻。」   〔二〕 師古曰:「罘,覆車也,即今幡車罔也。王國兔爰之詩曰『雉罹于罦』,罦亦罘字耳。彌,竟也。罘音浮。」   〔三〕 師古曰:「轔謂車踐轢之也,音𠫤。格字或作腳,言持引其腳也。」   〔四〕 張揖曰:「海水之涯多出鹽也。」李奇曰:「鮮,生也。染,擩也。切生肉,擩車輪,鹽而食之也。」師古曰:「騖謂亂馳也。擩,搵也。騖音務。擩音如閱反。搵音一頓反。」   〔五〕 師古曰:「自矜其能以為功也。」   〔六〕 師古曰:「與猶如也。」   「僕對曰:『唯唯。〔一〕臣聞楚有七澤,嘗見其一,未睹其餘也。臣之所見,蓋特其小小者耳,名曰雲夢。雲夢者,方九百里,其中有山焉。其山則盤紆岪鬱,隆崇律崒;〔二〕岑崟參差,日月蔽虧;〔三〕交錯糾紛,上干青雲;〔四〕罷池陂陁,下屬江河〔五〕。其土則丹青赭堊,雌黃白坿,錫碧金銀,〔六〕眾色炫燿,照爛龍鱗。〔七〕其石則赤玉玫瑰,琳珉昆吾,〔八〕瑊玏玄厲,〔九〕礝石武夫。〔一0〕其東則有蕙圃,衡蘭芷若,〔一一〕穹窮昌蒲,江離蘪蕪,〔一二〕諸柘巴且。〔一三〕其南則有平原廣澤,登降阤靡,〔一四〕案衍壇曼,〔一五〕緣以大江,限以巫山。〔一六〕其高燥則生葴析苞荔,〔一七〕薜莎青薠。〔一八〕其埤溼則生藏莨蒹葭,〔一九〕東蘠彫胡,〔二0〕蓮藕觚盧,〔二一〕奄閭軒于〔二二〕。眾物居之,不可勝圖。〔二三〕其西則有涌泉清池,激水推移,〔二四〕外發夫容陵華,內隱鉅石白沙。〔二五〕其中則有神龜蛟鼉,毒冒鱉黿。〔二六〕其北則有陰林巨樹,楩柟豫章,〔二七〕桂椒木蘭,檗離朱楊,〔二八〕樝梨梬栗,橘柚芬芳。〔二九〕其上則有宛雛孔鸞,騰遠射干。〔三0〕其下則有白虎玄豹,蟃蜒貙豻〔三一〕。   〔一〕 師古曰:「唯唯,恭應之辭也,音弋癸反。」   〔二〕 郭璞曰:「詰屈竦起也。岪音佛。」   〔三〕 張揖曰:「高山壅蔽,日月虧缺半見。」師古曰:「岑音仕林反。崟音吟。」   〔四〕 郭璞曰:「言相摎結而峻絕。」   〔五〕 郭璞曰:「言旁穨也。屬,連也。罷音疲。陂音婆。陁音駝。」文穎曰:「南方無河也。冀州凡水大小皆謂之河,詩賦通方言耳。」晉灼曰:「文意假借協陁之韻也。」師古曰:「文、晉之說皆非也。下屬江河者,總言山之廣大,所連者遠耳,於文無妨。陂音普河反。屬音之欲反。」   〔六〕 張揖曰:「丹,丹沙也。青,青雘也。赭,赤赭也。堊,白堊也。」蘇林曰:「白坿,白石英也。」師古曰:「丹沙,今之朱沙也。青雘,今之空青也。赭,今之赤土也。堊,今之白土也。錫,青金也。碧謂玉之青白色者也。堊音惡。坿音附。雘音一郭反。」   〔七〕 師古曰:「言采色相耀,若龍鱗之間雜也。炫音州縣之縣。」   〔八〕 張揖曰:「琳,玉也。珉,石之次玉者也。昆吾,山名也,出善金。尸子曰『昆吾之金』。」晉灼曰:「玫瑰,火齊珠也。」師古曰:「火齊珠,今南方之出火珠也。玫音枚。瑰音回,又音瓌。琳音林。珉音旻。」   〔九〕 張揖曰:「瑊玏,石之次玉者。玄厲,黑石可用磨也。」如淳曰:「瑊音緘。玏音勒。」   〔一0〕張揖曰:「皆石之次玉者。礝石,白者如冰,半有赤色。武夫,赤地白采,蔥蘢白黑不分。」郭璞曰:「礝音而兗反。」   〔一一〕張揖曰:「蕙圃,蕙草之圃也。衡,杜衡也,其狀若葵,其臭如蘪蕪。芷,白芷。若,杜若也。」師古曰:「蘭即今澤蘭也。今流俗書本『芷若』下有『射干』字,妄增之也。」   〔一二〕張揖曰:「江離,香草也。蘪蕪蘄芷也,似蛇床而香。」師古曰:「蘪蕪即穹窮苗也。」郭璞曰:「江離似水薺,而藥對曰蘪蕪一名江離。張勃又云江離出臨海縣海水中,正青,似亂髮。郭義恭云江離赤葉。諸說不同,未知孰是。今無識之者,然非蘪蕪也,藥對誤耳。」   〔一三〕張揖曰:「諸柘,甘柘也。蒪苴,蘘荷也。」文穎曰:「巴且草一名巴蕉。」師古曰:「文說巴且是也。且音子余反。蒪音普各反。蒪苴自蘘荷耳,非巴且也。」   〔一四〕師古曰:「登,上也。降,下也。阤靡,旁袤也。阤音弋爾反。」   〔一五〕師古曰:「寬廣之貌也。衍音弋戰反。壇音徒但反。曼音莫幹反。」   〔一六〕張揖曰:「巫山在南郡巫縣也。」   〔一七〕張揖曰:「葴,馬藍也。析似燕麥。苞,藨也。荔,馬荔。」蘇林曰:「析音斯。」師古曰:「藨即今所用作席者也。馬荔,今之馬藺也。葴音之林反。苞音包。荔音隸。藨音皮表反。」   〔一八〕張揖曰:「薜,賴蒿也。莎,鎬侯也。青薠似莎而大,生江湖,雁所食。」師古曰:「莎即今青莎草。薠音煩。」   〔一九〕郭璞曰:「藏茛草中牛馬芻。蒹,荻也,似雚而細小。葭,蘆也。」師古曰:「埤音婢,謂下地也。茛音郎。蒹葭音兼豭。荻音敵。」   〔二0〕張揖曰:「東蘠,實可食。彫胡,菰米也。」師古曰:「東蘠似蓬,其實如葵子也。」   〔二一〕張揖曰:「蓮,荷之實也,其根藕。」張晏曰:「觚盧,扈魯也。」郭璞曰:「眾,蔣也。蘆,葦也。」師古曰:「書不為眾蘆字,郭說非也,但不知觚蘆於今是何草耳。」   〔二二〕張揖曰:「奄閭,蒿也,子可治疾。軒于,蕕草也,生水中,揚州有之。」師古曰:「奄音淹。蕕音猶。」   〔二三〕師古曰:「勝,舉也。不可盡舉而圖寫之,言其多也。」   〔二四〕郭璞曰:「波抑揚也。」   〔二五〕應劭曰:「夫容,蓮華也。陵,芰也。」師古曰:「鉅,大也。」   〔二六〕張揖曰:「蛟狀魚身而蛇尾,皮有珠。鼉似蜥蜴而大,身有甲,皮可作鼓。毒冒似觜蠵,甲有文。黿似鱉而大。」師古曰:「張說蛟者,乃是鮫魚,非蛟龍之蛟也。蛟解在武紀。鼉音徒何反。又音大河反。毒音代。冒音妹。他皆倣此。」   〔二七〕服虔曰:「陰林,山北之林也。豫章,大木也,生七年乃可知。」師古曰:「陰林,言其樹木眾而且大,常多陰也。楩音便,又音步田反,即今黃楩木也。柟音南,今所謂楠木。」   〔二八〕師古曰:「桂即藥之所用其皮者也。椒即所食椒樹也。木蘭皮似椒而香,可作面膏藥。檗,黃檗也。離,山梨也。朱楊,赤莖柳也,生水邊。」   〔二九〕張揖曰:「樝似梨而甘。梬,梬棗也。」師古曰:「樝即今所謂樝子也。梬棗即今之㮕棗也。柚即橙也,似橘而大,味酢皮厚。樝音側加反。梬音弋整反。柚音弋救反。橙音丈莖反。芬芳,言橘柚之氣也。」   〔三0〕張揖曰:「宛雛似鳳。孔,孔雀;鸞,鸞鳥也。射干似狐,能緣木。」服虔曰:「騰遠,獸名也。」師古曰:「鸞鳥形如翟而五采文,見山海經。宛音於元反。射音弋舍反。」   〔三一〕郭璞曰:「蟃蜒,大獸似狸,長百尋。貙似狸而大。豻,胡地野犬也,似狐而小。蟃音萬。蜒音延。豻音岸。」師古曰:「蜒又音弋戰反。貙音丑于反。豻合韻音五安反。」   「『於是乎乃使剸諸之倫,手格此獸。〔一〕楚王乃駕馴駮之駟,〔二〕乘彫玉之輿,〔三〕靡魚須之橈旃,〔四〕曳明月之珠旗,〔五〕建干將之雄戟,〔六〕左烏號之彫弓,〔七〕右夏服之勁箭;〔八〕陽子驂乘,孅阿為御;〔九〕案節未舒,即陵狡獸,〔一0〕蹴蛩蛩,轔距虛,〔一一〕軼野馬,𨎥騊駼;〔一二〕乘遺風,射遊騏,〔一三〕儵胂倩浰,〔一四〕雷動焱至,〔一五〕星流電擊,弓不虛發,中必決眥,〔一六〕洞胸達掖,絕乎心繫,〔一七〕獲若雨獸,揜屮蔽地。〔一八〕於是楚王乃弭節徘徊,翱翔容與,〔一九〕覽乎陰林,觀壯士之暴怒,與猛獸之恐懼,徼𠙆受詘,〔二0〕殫睹眾物之變態。〔二一〕   〔一〕 師古曰:「剸諸,吳人,刺吳王僚者也。方言勇士,故舉以為類。剸與專同。」   〔二〕 張揖曰:「馴,擾也。駮如馬,白身黑尾,一角鋸牙,食虎豹,擾而駕之,以當駟馬也。」師古曰:「馴音旬。」   〔三〕 師古曰:「以玉飾輿而彫鏤之。」   〔四〕 張揖曰:「以魚須為旃柄,驅馳逐獸,正橈靡也。」郭璞曰:「通帛為旃。」師古曰:「大魚之須出東海,見尚書大傳。橈旃即曲旃也。橈音女教反。」   〔五〕 張揖曰:「以明月珠綴飾旗也。」   〔六〕 張揖曰:「干將,韓王劍師也。雄戟,胡中有〈角巨〉者,干將所造。」   〔七〕 應劭曰:「楚有柘桑,烏棲其上,支下著地,不得飛,欲墮號呼,故曰烏號。」張揖曰:「黃帝乘龍上天,小臣不得上,挽持龍𩑺,𩑺拔,墮黃帝弓,臣下抱弓而號,故名弓烏號。」郭璞曰:「雕,畫也。」師古曰:「烏號,應、張二說皆有據也。」   〔八〕 伏儼曰:「服,盛箭器也。夏后氏之良弓名煩弱,其矢亦良,即煩弱箭服也,故曰夏服。」師古曰:「箭服,即今之步叉也。」   〔九〕 張揖曰:「陽子,伯樂也,秦繆公臣,姓孫,名陽。」郭璞曰:「孅阿,古之善御者。孅音纖。」   〔一0〕師古曰:「案節猶弭節也。未舒,言未盡意驅馳,已淩狡獸,狡捷之獸也。」   〔一一〕張揖曰:「蛩蛩,青獸,狀如馬。距虛似驘而小。」郭璞曰:「距虛即蛩蛩,變文互言耳。」師古曰:「據爾雅文,郭說是也。蹴音子六反。」   〔一二〕張揖曰:「軼,過也。野馬似馬而小。北海內有獸,狀如馬,名騊駼。」郭璞曰:「𨎥,車軸頭也。」師古曰:「𨎥謂軸頭衝而殺之也。軼音逸。𨎥音衛。騊音逃。駼音塗。」   〔一三〕張揖曰:「遺風,千里馬也。爾雅曰巂如馬一角,不角者曰騏。」師古曰:「巂音攜。騏音其。」   〔一四〕張揖曰:「皆疾貌也。」師古曰:「儵音式六反。胂音式刃反。倩音千見反。浰音練。」   〔一五〕師古曰:「焱,疾風也。若雷之動,如焱之至,言其威且疾也。焱音必遙反。」   〔一六〕師古曰:「〔決〕眥即決獸之目眥,言射審也。眥即眥字。」   〔一七〕張揖曰:「自左射之,貫胸通右髃,中心絕系也。」師古曰:「髃謂肩前骨也,音五口反。繫讀曰系也。」   〔一八〕師古曰:「言獲殺之多,如天雨獸也。雨音于具反。屮,古草字也。」   〔一九〕郭璞曰:「弭猶低也。節,所杖信節也。翱翔容與,言自得也。」師古曰:「弭節者,示安徐也。」   〔二0〕蘇林曰:「𠙆音倦𠙆之𠙆。詘音𩋎強之𩋎。」郭璞曰:「詘,詘折也。𠙆,疲極。詘音屈。」師古曰:「蘇音是也。𠙆音與劇同。詘音其勿反。徼,工堯反。徼,要也。詘,盡也。言獸有倦極者要而取之,力盡者受而有之。」   〔二一〕郭璞曰:「殫,盡也。變態,姿則也。」師古曰:「殫音單。」   「『於是鄭女曼姬,〔一〕被阿錫,揄紵縞,〔二〕雜纖羅,垂霧縠,〔三〕襞積褰縐,鬱橈谿谷;〔四〕衯衯裶裶,揚衪戌削,〔五〕蜚襳垂髾;〔六〕扶輿猗靡,〔七〕翕呷萃蔡,〔八〕下摩蘭蕙,上拂羽蓋;〔九〕錯翡翠之葳蕤,〔一0〕繆繞玉綏;〔一一〕眇眇忽忽,若神之髣彿。〔一二〕   〔一〕 文穎曰:「鄭國出好女。曼者,言其色理曼澤也。」如淳曰:「鄭女,夏姬也。曼姬,楚武王夫人鄧曼也。」師古曰:「文說是也。」   〔二〕 張揖曰:「阿,細繒也。錫,細布也。揄,引也。」師古曰:「紵,纖紵也。縞,鮮支也,今之所謂素者也。揄音踰,又音投也。」   〔三〕 張揖曰:「縠縐如霧,垂以為裳也。」師古曰:「纖,細也。霧縠者,言其輕靡如霧,非謂縐文。」   〔四〕 張揖曰:「襞積猶簡齰也。褰,縮也。縐,裁也。其縐中文理茀鬱,有似於谿谷也。」師古曰:「張說非也。襞積即今之帬〈衤聶〉,古所謂皮弁素積者,即謂此積也。言襞積文理,隨身所著,或褰縐委屈如豁谷也。襞音壁。縐音側救反。」   〔五〕 張揖曰:「衯音芬。祂,衣袖也。戌,鮮也。削,衣刻除貌也。」師古曰:「揚,舉也。祂,曳也。或舉或曳,則戌削然見其降殺之美也。裶音霏。衪音弋示反。戌讀如本字。」   〔六〕 張揖曰:「襳,離褂也。髾,髻後垂也。」師古曰:「張說非也。襳,褂衣之長帶也。髾謂燕尾之屬。皆衣上假飾,非髻垂也。蜚,古飛字也。襳音纖。髾音所交反。」   〔七〕 張揖曰:「扶持楚王車輿相隨也。」師古曰:「張說非也。此自言鄭女曼姬為侍從者所扶輿而猗靡耳,非謂扶持楚王車輿也。猗音於綺反。今人猶呼相撫掩容養為猗靡。」   〔八〕 張揖曰:「翕呷,衣張起也。萃蔡,衣聲也。」師古曰:「呷音火甲反。萃音翠,又音千賄反。」   〔九〕 師古曰:「下摩蘭蕙,謂垂髾也。上拂羽蓋,謂飛襳也。」   〔一0〕師古曰:「錯,雜也。葳蕤,羽飾貌。」   〔一一〕張揖曰:「楚王車之綏以玉飾之也。」郭璞曰:「綏,登車所執也。」師古曰:「二說皆非也。以玉飾綏,亦謂鄭女曼姬之容服也。綏即今之所謂采〈糹畏〉垂鑷者也。繆繞,相纏結也。繆音蓼。〈糹畏〉音隈。」   〔一二〕郭璞曰:「言其容飾奇豔,非世所見。戰國策曰:『鄭之美女粉白黛黑而立於衢,不知者謂之神也。』」   「『於是乃群相與獠於蕙圃,〔一〕媻姍勃窣,上金隄〔二〕,揜翡翠,射鵔鸃,〔三〕微矰出,孅繳施,〔四〕弋白鵠,連鴐鵝,〔五〕雙鶬下,玄鶴加。〔六〕怠而後游於清池,〔七〕浮文鷁,〔八〕揚旌枻,〔九〕張翠帷,建羽蓋。〔一0〕罔毒冒,釣紫貝,〔一一〕摐金鼓,〔一二〕吹鳴籟,〔一三〕榜人歌,〔一四〕聲流喝,〔一五〕水蟲駭,波鴻沸,〔一六〕涌泉起,奔揚會,〔一七〕礧石相擊,琅琅磕磕,〔一八〕若雷霆之聲,聞乎數百里外。   〔一〕 文穎曰:「宵獵為獠。」師古曰:「獠音力笑反。」   〔二〕 師古曰:「媻姍勃窣,謂行於叢薄之間也。金隄,言水之隄塘堅如金也。媻音盤。姍音先安反。窣音先忽反。隄音丁兮反。」   〔三〕 師古曰:「鳥赤羽者曰翡,青羽者曰翠。鵔鸃,鷩鳥也,似山雞而小冠,背毛黃,腹下赤,項綠色,其尾毛紅赤,光采鮮明,今俗呼為山雞,其實非也。鵔音峻。鸃音儀。」   〔四〕 師古曰:「矰,短矢也。繳,生絲縷也。以繳係矰仰射高鳥,謂之弋射。矰音增。繳音灼。」   〔五〕 師古曰:「鵠,水鳥也,其鳴聲鵠鵠云。鴐鵝,野鵝也。連謂重累獲之也。鵠音胡沃反。鴐音加。」   〔六〕 師古曰:「鶬鴰也。今關西呼為鴰鹿,山東通謂之鶬,鄙俗名為錯落。錯者,亦言鶬聲之急耳。又謂鴰捋。捋音來奪反。鴰鹿、鴰捋,皆象其鳴聲也。玄鶴,黑鶴也。相鶴經云鶴壽滿二百六十歲則色純黑。言弋射之妙,既中白鵠而連鴐鵝,又下雙鶬而加玄鶴也。鶬音倉。」   〔七〕 郭璞曰:「怠,倦也。」   〔八〕 張揖曰:「鷁,水鳥也,畫其象於船首。淮南子曰『龍舟鷁首,天子之乘也』。」師古曰:「鷁音五歷反。」   〔九〕 張揖曰:「揚,舉也。析羽為旌,建於船上。枻,柂也。」師古曰:「枻音曳。柂音大可反。」   〔一0〕郭璞曰:「施之船上也。」師古曰:「翠帷,帷翠色也。羽蓋,以雜羽飾蓋。」   〔一一〕郭璞曰:「紫貝,紫質黑文也。」師古曰:「貝,水中介蟲,古以為貨也。」   〔一二〕師古曰:「摐,撞也。金鼓謂鉦也。摐音窻。」   〔一三〕張揖曰:「籟,簫也。」   〔一四〕張揖曰:「榜,船也。月令云『命榜人』,榜人,船長也,主倡聲而歌者也。」師古曰:「榜音謗,又方孟反。」   〔一五〕郭璞曰:「言悲嘶也。」師古曰:「喝音一介反。嘶音蘇奚反。」   〔一六〕郭璞曰:「魚鱉躍,濤浪作也。」師古曰:「沸音普蓋反。」   〔一七〕郭璞曰:「暴湓激相鼓薄也。」師古曰:「湓音普頓反。」   〔一八〕師古曰:「礧石,轉石也。礧音盧對反。磕音口蓋反。」   「『將息獠者,擊靈鼓,起烽燧,〔一〕車案行,騎就隊,〔二〕纚乎淫淫,般乎裔裔。〔三〕於是楚王乃登陽雲之臺,〔四〕泊乎無為,澹乎自持,〔五〕勺藥之和具而後御之。〔六〕不若大王終日馳騁,曾不下輿,脟割輪焠,自以為娛。〔七〕臣竊觀之,齊殆不如。』〔八〕於是王無以應僕也。」   〔一〕 師古曰:「靈鼓,六面擊之,所以警眾也。」   〔二〕 師古曰:「案,依也。行,列也。隊,部也。行音胡郎反。隊音大內反。」   〔三〕 郭璞曰:「皆群行貌。」師古曰:「纚音屣。般音盤。」   〔四〕 孟康曰:「雲夢中高唐之臺,宋玉所賦者,言其高出雲之陽也。」   〔五〕 師古曰:「泊、澹,皆安靜意也。泊音步各反。澹音徒濫反。」   〔六〕 伏儼曰:「勺藥以蘭桂調食。」文穎曰:「五味之和也。」晉灼曰:「南都賦曰『歸雁鳴鵽,香稻鮮魚,以為勺藥,酸甜滋味,百種千名。』文說是也。」師古曰:「諸家之說皆未當也。勺藥,藥草名,其根主和五藏,又辟毒氣,故合之於蘭桂五味以助諸食,因呼五味之和為勺藥耳。讀賦之士不得其意,妄為音訓,以誤後學。今人食馬肝馬腸者,猶合勺藥而煮之,豈非古之遺法乎?鵽音竹滑反。」   〔七〕 師古曰:「脟字與臠同。焠音千內反。焠亦搵染之義耳。言臠割其肉,搵車輪鹽而食之。此蓋以譏上割鮮染輪之言也。」   〔八〕 師古曰:「殆,近也。」   烏有先生曰:「是何言之過也!足下不遠千里,來況齊國,〔一〕王悉境內之士,備車騎之眾,〔二〕與使者出田,乃欲戮力致獲,以娛左右也,〔三〕何名為夸哉!問楚地之有無者,願聞大國之風烈,先生之餘論也。〔四〕今足下不稱楚王之德厚,而盛推雲夢以為驕,奢言淫樂而顯侈靡,竊為足下不取也。必若所言,固非楚國之美也。有而言之,是章君之惡也;無而言之,是害足下之信也。章君惡,傷私義,〔五〕二者無一可,而先生行之,必且輕於齊而累於楚矣。〔六〕且齊東陼鉅海,南有琅邪,〔七〕觀乎成山,〔八〕射乎之罘,〔九〕浮勃澥,〔一0〕游孟諸,〔一一〕邪與肅慎為鄰〔一二〕,右以湯谷為界。〔一三〕秋田乎青丘,〔一四〕仿偟乎海外,〔一五〕吞若雲夢者八九,其於匈中曾不蔕芥。〔一六〕若乃俶儻瑰瑋,異方殊類,〔一七〕珍怪鳥獸,萬端鱗崒,〔一八〕充仞其中者,不可勝記,禹不能名,卨不能計。〔一九〕然在諸侯之位,不敢言游戲之樂,苑囿之大;先生又見客,〔二0〕是以王辭不復,〔二一〕何為無以應哉!」   〔一〕 師古曰:「言有惠賜而來也。」   〔二〕 師古曰:「悉,盡也。」   〔三〕 師古曰:「謙不斥言使者,故指云其左右也。」   〔四〕 張晏曰:「願聞先賢之遺談美論也。」師古曰:「此說非也。先生即謂子虛耳。下又言先生行之,豈先賢也?」   〔五〕 師古曰:「非楚國之美,是章君惡;害足下之信,是傷私義也。」   〔六〕 師古曰:「言楚使者失辭,自為累重,而於齊無所負檐,故云輕也。累音力瑞反。」   〔七〕 蘇林曰:「小州曰陼。」張揖曰:「琅邪,臺名也,在勃海間。」師古曰:「東陼鉅海,東有大海之陼。字與渚同也。」   〔八〕 張揖曰:「觀,闕也。成山在東萊不夜縣,於其上築宮闕。」師古曰:「觀音工喚反。」   〔九〕 晉灼曰:「之罘山在東萊腄縣,射獵其上也。」師古曰:「腄音直瑞反,又音誰。」   〔一0〕師古曰:「勃澥,海別枝也。澥音蟹。」   〔一一〕文穎曰:「宋之大澤也,故屬齊。」   〔一二〕郭璞曰:「肅慎,國名,在海外也。」師古曰:「邪讀為左,謂東北接也。」   〔一三〕師古曰:「湯谷,日所出也。許慎云熱如湯也。」   〔一四〕服虔曰:「青丘國在海東三百里。」   〔一五〕師古曰:「仿音旁。」   〔一六〕張揖曰:「蔕芥,刺鯁也。」師古曰:「蔕音丑介反。」   〔一七〕師古曰:「俶儻猶非常也。俶音吐歷反。」   〔一八〕師古曰:「崒與萃同。萃,集也。如鱗之集,言其多也。」   〔一九〕張揖曰:「禹為堯司空,辨九州名山,別草木。卨為堯司徒,敷五教,率萬事。」師古曰:「言其所有眾多,雖禹、卨之賢聖,不能名而數之也。」   〔二0〕師古曰:「見猶至也。言至此國為客也。若今人自稱云見顧見至耳。」   〔二一〕師古曰:「復,反也,謂不反報也。」   亡是公听然而笑曰:〔一〕「楚則失矣,而齊亦未為得也。夫使諸侯納貢者,非為財幣,所以述職也;〔二〕封彊畫界者,非為守禦,所以禁淫也。〔三〕今齊列為東蕃,而外私肅慎,〔四〕捐國隃限,越海而田,〔五〕其於義固未可也。且二君之論,不務明君臣之義,正諸侯之禮,徒事爭於游戲之樂,苑囿之大,欲以奢侈相勝,荒淫相越,此不可以揚名發譽,而適足以貶君自損也。〔六〕   〔一〕 師古曰:「听,笑貌也。音齗,又音牛隱反。」   〔二〕 郭璞曰:「諸侯朝於天子曰述職。」師古曰:「述,循也,謂順行也。」   〔三〕 郭璞曰:「天下有道,守在四夷。立境界者,欲以禁絕淫放耳。」師古曰:「彊讀曰疆。」   〔四〕 郭璞曰:「私與通也。」   〔五〕 師古曰:「捐,棄也,謂田於青丘也。」   〔六〕 師古曰:「{臼寸},古貶字。」   「且夫齊楚之事又烏足道乎!〔一〕君未睹夫巨麗也,〔二〕獨不聞天子之上林乎?左蒼梧,右西極,〔三〕丹水更其南,〔四〕紫淵徑其北。〔五〕終始霸產,出入涇渭,〔六〕酆鎬潦潏,紆餘委蛇,經營其內。〔七〕蕩蕩乎八川分流,相背異態,〔八〕東西南北,馳騖往來,〔九〕出乎椒丘之闕,〔一0〕行乎州淤之浦,〔一一〕徑乎桂林之中,〔一二〕過乎泱莽之野,〔一三〕汨乎混流,順阿而下,〔一四〕赴隘陿之口,〔一五〕觸穹石,激堆埼,〔一六〕沸乎暴怒,〔一七〕洶涌彭湃,〔一八〕滭弗宓汨,〔一九〕偪側泌瀄,〔二0〕潢流逆折,轉騰潎洌,〔二一〕滂濞沆溉,〔二二〕穹隆雲橈,〔二三〕宛潬膠盭,〔二四〕踰波趨浥,蒞蒞下瀨,〔二五〕批巖衝擁,奔揚滯沛,〔二六〕臨坻注壑,瀺灂霣隊,〔二七〕沈沈隱隱,砰磅訇磕,〔二八〕潏潏淈淈,湁潗鼎沸,〔二九〕馳波跳沫,汨〈氵急〉漂疾,〔三0〕悠遠長懷,寂漻無聲,〔三一〕肆乎永歸。然後灝溔潢漾,〔三二〕安翔徐佪,〔三三〕翯乎滈滈,〔三四〕東注大湖,〔三五〕衍溢陂池。〔三六〕於是蛟龍赤螭,〔三七〕〈魚恒〉〈魚瞢〉漸離,〔三八〕鰅鰫鰬魠,〔三九〕禺禺魼鰨,〔四0〕揵鰭掉尾,振鱗奮翼,〔四一〕潛處乎深巖。〔四二〕魚鱉讙聲,萬物眾夥〔四三〕。明月珠子,的皪江靡,〔四四〕蜀石黃碝,水玉磊砢,〔四五〕磷磷爛爛,采色澔汗,〔四六〕叢積乎其中。〈工鳥〉鷫鵠鴇,鴐鵝屬玉,〔四七〕交精旋目,〔四八〕煩鶩庸渠,〔四九〕箴疵鵁盧,〔五0〕群浮乎其上。汎淫氾濫,隨風澹淡,〔五一〕與波搖蕩,奄薄水陼,〔五二〕唼喋菁藻,咀嚼菱藕。〔五三〕   〔一〕 師古曰:「烏,於何也。道,言也。」   〔二〕 師古曰:「巨,大也。麗,美也。」   〔三〕 文穎曰:「蒼梧郡屬交州,在長安東南,故言左。爾雅曰西至于豳國為西極,在長安西,故言右也。」   〔四〕 應劭曰:「丹水出上洛冢領山,東南至析縣入鈞水。」師古曰:「更,歷也,音工衡反。」   〔五〕 文穎曰:「西河(有)穀羅縣有紫澤,在縣西北,於長安為在北也。」   〔六〕 師古曰:「霸水出藍田谷,西北而入渭。產水亦出藍田谷,北至霸陵入霸。二水終始盡於苑中,不復出也。涇水出安定涇陽开頭山,東至陽陵入渭。渭水出隴西首陽縣鳥鼠同穴山,東北至華陰入河。從苑外來,又出苑去也。开音牽,又音口見反。」   〔七〕 應劭曰:「潦,流也。潏,涌出聲也。」張揖曰:「豐水出鄠南山(灃)〔豐〕谷,北入渭。鎬在昆明池北。潦,行潦也。又有潏水,出南山。」晉灼曰:「下言八川,計從丹水以下至潏,除潦為行潦,凡九川。從霸產以下,為數凡七川。潏音決。潏,水涌出聲也。除潦潏下為水,餘適八,下言經營其內,於數則計其外者矣。」師古曰:「應、晉二說皆非也。張言潦為行潦,又失之。潦音牢,亦水名也,出鄠縣西南山潦谷,而北流入於渭。上言左蒼梧,右西極,丹水更其南,紫泉徑其北。皆謂苑外耳。丹水、紫泉非八川數也。霸、產、涇、渭、豐、鎬、潦、潏,是為八川。言經營其內,信則然矣。潏,晉音是也。地里志鄠縣有潏水,北過上林苑入渭,而今之鄠縣則無此水。許慎云『潏水在京兆杜陵』,此即今所謂沈水,從皇子陂西北流經昆明池入渭者也。蓋為字或作水旁穴,與沈字相似,俗人因名沈水乎?將鄠縣潏水今則改名,人不識也?但八川之義,實在於斯耳。」   〔八〕 郭璞曰:「變態不同也。」   〔九〕 郭璞曰:「言更相錯涉也。」師古曰:「來音盧代反。」   〔一0〕服虔曰:「丘名也,兩山俱起,象雙闕者。」   〔一一〕師古曰:「水中可居者曰州。淤,漫也。浦,水涯也。淤音於庶反。」   〔一二〕如淳曰:「桂樹之林也。」   〔一三〕張揖曰:「山海經所謂『大荒之野』也。」師古曰:「凡言此者,著水流之長遠也。泱音烏朗反。」   〔一四〕師古曰:「汨,疾貌也。混流,豐流也。曲陵曰阿。汨音于筆反。混音下本反。」   〔一五〕師古曰:「兩岸間相迫近者也。隘音於懈反。陿音狹。」   〔一六〕張揖曰:「穹石,大石也。埼,曲岸頭也。」師古曰:「堆,高阜也,音丁回反。埼音巨依反。」   〔一七〕郭璞曰:「沸,水聲也,音拂。」   〔一八〕師古曰:「洶涌,跳起也。彭湃,相戾也。洶音許勇反。湃音普拜反。」   〔一九〕蘇林曰:「滭音畢。宓音密。」師古曰:「滭弗,盛貌也。宓汨,去疾也。汨音于筆反。」   〔二0〕郭璞曰:「泌瀄音筆櫛。」師古曰:「偪側,相逼也。泌瀄相楔也。偪字與逼同。楔音先結反。」   〔二一〕孟康曰:「轉騰,相過也。潎洌,相撇也。」師古曰:「潎音匹列反。洌音列。撇又音普結反。」   〔二二〕郭璞曰:「滂音旁。濞音匹祕反。溉音胡慨反。皆水流聲貌。」師古曰:「沆音胡朗反。」   〔二三〕師古曰:「橈,曲也。言水急旋回,如雲之屈曲也。橈音女教反。」   〔二四〕郭璞曰:「憤薄相樛也。」師古曰:「宛音婉。潬音善。盭,古戾字。」   〔二五〕郭璞曰:「踰,躍也。浥,窊陷也。蒞蒞,聲也。」師古曰:「浥音於俠反。蒞音利。瀨,疾流也。」   〔二六〕師古曰:「批,反擊也。擁,曲隈也。言水觸批巖崖而衝隈曲,則奔揚而滯沛然也。批音步結反。滯音丑制反。沛音普蓋反。」   〔二七〕師古曰:「坻謂水中隆高處也。秦風終南之詩曰『宛在水中坻』。坻音遲,瀺音士咸反。灂音才弱反,又音仕角反。霣即隕字。隊音直類反。」   〔二八〕師古曰:「砰音普冰反。磅音普萌反。訇音呼宏反。磕音口蓋反。皆水流鼓怒之聲也。」   〔二九〕郭璞曰:「皆水微轉細涌貌也。淈音骨。湁音敕立反。」師古曰:「潏音決。潗音子入反。言水之流如爨鼎沸也。」   〔三0〕晉灼曰:「〈氵急〉音華給反。」郭璞曰:「〈氵急〉音許立反。」師古曰:「言水波急馳而白沫跳起,(淚)〔汨〕〈氵急〉然也。汨音于筆反。〈氵急〉,晉、郭二音皆通。漂音匹姚反。」   〔三一〕郭璞曰:「懷亦歸,變文耳。漻音聊。」師古曰:「言長流安靜。」   〔三二〕郭璞曰:「皆水無涯際貌。」師古曰:「灝音浩。溔音弋少反。潢音胡廣反。漾音弋丈反。肆,放也。言水放流而長歸也。」   〔三三〕郭璞曰:「言運轉也。」   〔三四〕郭璞曰:「水白光貌也。」師古曰:「翯音胡角反。滈音鎬。」   〔三五〕郭璞曰:「大湖在吳縣,尚書所謂震澤也。」   〔三六〕郭璞曰:「言湓溢而出也。陂池,江旁小水。」   〔三七〕文穎曰:「龍子為螭。」張揖曰:「赤螭,雌龍也。」如淳曰:「螭,山神也,獸形。」師古曰:「許慎云『离,山神也』,字則單作,螭形若龍,字乃從虫。此作螭,別是一物,既非山神,又非雌龍、龍子,三家之說皆失之。虫音許尾反。」   〔三八〕李奇曰:「周洛曰鮪,蜀曰〈魚恒〉〈魚瞢〉,出鞏山穴中,三月遡河上,能度龍門之限,則得為龍矣。漸離,未聞。」師古曰:「〈魚恒〉音工鄧反。〈魚瞢〉音莫鄧反。」   〔三九〕如淳曰:「鰅音顒。鰬音乾。魠音託。」郭璞曰:「鰫音常容反。鰅魚有文采。鰫似鰱而黑。鰬似鱓。魠,鰔也,一名黃頰。」師古曰:「鰅,如音是也。鰫、鰬、魠,郭說是也。鱓音善。鰔音感也。」   〔四0〕如淳曰:「魼音去魚反。」晉灼曰:「鰨音奴搨反。」郭璞曰:「禺禺魚皮有毛,黃地黑文。魼,比目魚也,狀似牛脾,細鱗紫色,兩相合乃得行。鰨,鯢魚也,似鮎,有四足,聲如嬰兒。」師古曰:「禺音隅,又音顒。鯢音五奚反。鮎音乃兼反。」   〔四一〕師古曰:「揵,舉也。鰭,魚背上鬣也。掉,搖也。揵音鉅言反。掉音徒釣反。」   〔四二〕郭璞曰:「隱岸底也。」   〔四三〕師古曰:「讙,譁也。夥,多也。讙音許元反。夥音下果反。」   〔四四〕應劭曰:「明月珠子生於江中,其光耀乃照於江邊也。」師古曰:「皪音歷。的皪,光貌也。江靡,江邊靡迆之處也。迆音弋爾反。」   〔四五〕張揖曰:「蜀石,石次玉者也。」郭璞曰:「碝石黃色。水玉,水精也。」師古曰:「碝音如兗反。磊音洛賄反。砢音洛可反,又音可。」   〔四六〕郭璞曰:「皆玉石符采映曜也。」師古曰:「磷音𠫤。澔音浩。」   〔四七〕張揖曰:「〈工鳥〉,大鳥也。」郭璞曰:「鷫,鷫鷞也。鴇似雁而無後指。屬玉似鴨而大,長頸赤目,紫紺色。鷫音肅。鴇音保。」師古曰:「〈工鳥〉,古鴻字。鴇即今俗呼為獨豹者也。豹者,鴇聲之訛耳。鴐音加。屬音之欲反。鷞音霜。」   〔四八〕郭璞曰:「交精似鳧而腳高,有毛冠,辟火災。旋目,未聞也。」師古曰:「今荊郢間有水鳥,大於鷺而短尾,其色紅白。深目,目旁毛皆長而旋,此其旋目乎?」   〔四九〕郭璞曰:「煩鶩,鴨屬也。庸渠似鳧,灰色而雞腳,一名章渠。鶩音木。」師古曰:「庸渠,即今之水雞也。」   〔五0〕張揖曰:「箴疪似魚虎而蒼黑色。鵁,𩾮頭鳥也。盧,白雉也。」郭璞曰:「盧,盧鷀也。箴音針。」師古曰:「盧,郭說是也。白雉不浮水上。疪音貲。鵁音火交反。𩾮音鳥了反。鷀音慈也。」   〔五一〕郭璞曰:「皆鳥任風波自縱漂貌。」師古曰:「汎音馮。氾音敷劍反。澹音大覽反。淡音琰。」   〔五二〕張揖曰:「奄,覆也。草叢生曰薄。」郭璞曰:「薄猶集也。」師古曰:「薄,郭說是也。言奄集陼上而遊戲。」   〔五三〕張揖曰:「菱,芰也。」郭璞曰:「菁,水草。藻,聚藻也。」師古曰:「唼喋,銜食也。唼音所甲反。喋音丈甲反。咀音才汝反。嚼音才削反。」   「於是乎崇山矗矗,巃嵷崔巍,〔一〕深林巨木,嶄巖參差。〔二〕九嵕巀嶭,南山峨峨,〔三〕巖阤甗錡,{山椎}崣崛崎,〔四〕振溪通谷,蹇產溝瀆,〔五〕𧮰呀豁閜,阜陵別隝,〔六〕崴磈嵔廆,丘虛堀礨,〔七〕隱轔鬱〈山壘〉,登降施靡,〔八〕陂池貏豸。〔九〕允溶淫鬻,〔一0〕散渙夷陸,〔一一〕亭皋千里,靡不被築。〔一二〕揜以綠蕙,〔一三〕被以江離,糅以蘼蕪,雜以留夷。〔一四〕布結縷,〔一五〕攢戾莎,〔一六〕揭車衡蘭,〔一七〕稿本射干,〔一八〕茈薑蘘荷,〔一九〕葴持若蓀,〔二0〕鮮支黃礫,〔二一〕蔣芧青薠,〔二二〕布濩閎澤,延曼太原,〔二三〕離靡廣衍〔二四〕,應風披靡,吐芳揚烈,〔二五〕郁郁菲菲,眾香發越,〔二六〕肸蠁布寫,晻薆咇茀。〔二七〕   〔一〕 郭璞曰:「皆高峻貌也。巃音籠。嵷音才總反。崔音摧。魏音五回反。」師古曰:「嵷音總。」   〔二〕 師古曰:「嶄巖,尖銳貌。參差,不齊也。嶄音士銜反。參音楚林反。差音楚宜反。」   〔三〕 師古曰:「九嵕山今在醴泉縣界。巀嶭山即今所謂嵯峨山也,在三原縣西也。南山,終南山也。峨峨,高貌。嵕音子公反,又音總。巀音𢧵。嶭音齧。巀嶭又音在割、五割反。峨音娥。」   〔四〕 張揖曰:「{山椎}崣,高貌。崛崎,斗絕也。」蘇林曰:「{山椎}音赬水反。崣音卒鄙反。」郭璞曰:「阤,岸際也,音豸。甗錡,隆屈窊折貌。甗音魚晚反。錡音嶬。崛音掘。崎音倚。{山椎}音作罪反。崣字作委。」師古曰:「蘇、郭兩說並通。郭音作罪反,又音將水反。」   〔五〕 張揖曰:「振,拔也。水注川曰溪,注溪曰谷。蹇產,屈折也。」郭璞曰:「自溪及瀆,皆水相通注也。」   〔六〕 郭璞曰:「𧮰呀豁閜,澗谷之形容也。隝,水中山也。𧮰音呼含反。呀音呼加反。閜音呼下反。隝音擣。」師古曰:「大阜曰陵,言阜陵居在水中,各別為隝也。豁音呼活反。」   〔七〕 郭璞曰:「皆其形勢也。崴音於鬼反。磈音魚鬼反。嵔音惡罪反。廆音瘣。虛音墟。堀音窟。礨音磊。」師古曰:「磈又音於虺反。廆音胡賄反。」   〔八〕 郭璞曰:「隱轔鬱壘,堆壟不平貌。轔音洛盡反。」師古曰:「壘音律。施音弋爾反。施靡,猶連延也。」   〔九〕 郭璞曰:「陂池,旁穨貌也。陂音皮。貏音衣被之被。」師古曰:「陂又音彼奇反。貏又音彼。」   〔一0〕張揖曰:「水流溪谷之間也。」師古曰:「溶音容。鬻音育。」   〔一一〕師古曰:「散渙,分散而渙然也。易曰『風行水上,渙』。夷,平也。廣平曰陸。」   〔一二〕師古曰:「為亭候於皋隰之中,千里相接,皆築令平也。被音皮義反。」   〔一三〕張揖曰:「掩,覆也。綠,王芻也。蕙,薰草也。」師古曰:「綠蕙,言蕙草色綠耳,非王芻也。」   〔一四〕張揖曰:「留夷,新夷也。」師古曰:「留夷,香草也,非新夷。新夷乃樹耳。」   〔一五〕師古曰:「結縷蔓生,著地之處皆生細根,如線相結,故名結縷,今俗呼鼓箏草。兩幼童對銜之,手鼓中央,則聲如箏也,因以名云。」   〔一六〕師古曰:「攢,聚也。戾莎,言莎草相交戾也。攢音材官反。」   〔一七〕應劭曰:「揭車一名{艹乞}輿,香草也。」師古曰:「揭音巨列反。{艹乞}音乞。」   〔一八〕師古曰:「稿本,草類白芷,根似芎藭。射干,即烏扇耳。射音弋舍反。」   〔一九〕如淳曰:「茈薑,薑上齊也。」師古曰:「薑之息生者,連其株本,則紫色也。蘘荷,蒪苴也,根旁生筍,可以為葅,又治蠱毒。茈音紫。蘘音人羊反。」   〔二0〕如淳曰:「葴音鍼。」張揖曰:「葴持闕。若,杜若也。蓀,香草也。」師古曰:「葴,寒漿也。持當為符,字之誤耳。符,鬼目也。杜若苗頗類薑,而為棕葉之狀。今流俗書本持字或作橙,非也。後人妄改耳。其下乃言黃甘橙榛,此無橙也。葴音之林反。蓀音孫。」   〔二一〕師古曰:「鮮支,即今支子樹也。黃礫,今用染者黃屑之木也。二者雖非草類,既云延曼太原,或者賦雜言之耳。」   〔二二〕張揖曰:「蔣,菰也。芧,三稜也。」郭璞曰:「芧音杼。」師古曰:「蔣音將。芧音丈與反。」   〔二三〕郭璞曰:「布濩猶布露也。」師古曰:「閎亦大也。濩音護。延音弋戰反。」   〔二四〕師古曰:「離靡,謂相連不絕也。衍,布也。離音力爾反。」   〔二五〕師古曰:「烈,酷烈之氣也。披音丕蟻反。」   〔二六〕郭璞曰:「香氣射散也。菲音妃。」   〔二七〕師古曰:「肸蠁,盛作也。寫,吐也。晻薆咇茀,皆芳香意也。肸音許乙反。蠁音響。晻音奄,又音烏感反。薆音愛。咇音步必反。茀音勃。薆字或作隱也。」   「於是乎周覽氾觀,〔一〕縝紛軋芴,〔二〕芒芒怳忽〔三〕,視之無端,察之無涯。〔四〕日出東沼,入虖西陂。〔五〕其南則隆冬生長,涌水躍波;〔六〕其獸則庸旄貘犛,沈牛麈麋,〔七〕赤首圜題,窮奇象犀。〔八〕其北則盛夏含凍裂地,涉冰揭河;〔九〕其獸則麒麟角端,騊駼橐駝,〔一0〕蛩蛩驒騱,駃騠驢〈馬羸〉。〔一一〕   〔一〕 師古曰:「氾,普也,音敷劍反。」   〔二〕 孟康曰:「縝紛,眾盛也。軋芴,緻密也。」師古曰:「縝音丑人反。軋音於黠反。芴音勿。」   〔三〕 郭璞曰:「言眼亂也。」師古曰:「芒音莫郎反。」   〔四〕 師古曰:「涯,畔也,音儀。」   〔五〕 張揖曰:「朝出苑之東池,莫入於苑西陂中也。」   〔六〕 師古曰:「言其土地氣溫,經冬草木不死,水不凍。」   〔七〕 張揖曰:「旄,旄牛,其狀如牛而四節毛。犛牛黑色,出西南徼外。沈牛,水牛也,能沈沒水中。麈似鹿而大。」郭璞曰:「庸牛,領有肉堆。貘似熊,庳腳銳{髟者},骨無髓,食銅鐵。貘音貊,犛音貍。」師古曰:「庸牛即今之犎牛也。旄牛即今所謂偏牛者也。犛牛即今之貓牛者也。犛字又音茅。麈音主。」   〔八〕 張揖曰:「題,額也。窮奇狀如牛而蝟毛,其音如嗥狗,食人。」師古曰:「象,大獸也,長鼻,牙長一丈。犀頭似豬,一角在鼻,一角在額前。」   〔九〕 師古曰:「言其土地氣寒,當暑凝凍,地為之裂,故涉冰而渡河也。揭,搴衣也。詩邶風匏有苦葉之篇曰『深則厲,淺則揭』,揭音丘例反。」   〔一0〕張揖曰:「雄曰麒,雌曰麟,其狀麋身牛尾,狼題一角,角端似牛,其角可以為弓。」郭璞曰:「麒似麟而無角,角端似豬,角在鼻上,中作弓。」師古曰:「麒麟角端,郭說是也。橐駝者,言其可負橐囊而駝物,故以名云。」   〔一一〕郭璞曰:「驒騱,駏驉類也。駃騠生三日而超其母。驒音顛。騱音奚。駃音決。騠音提。」   「於是乎離宮別館,彌山跨谷,〔一〕高廊四注,重坐曲閣,〔二〕華榱璧璫,輦道纚屬,〔三〕步櫩周流,長途中宿。〔四〕夷嵕築堂,絫臺增成,〔五〕巖突洞房。〔六〕頫杳眇而無見,仰攀橑而捫天,〔七〕奔星更於閨闥,宛虹拖於楯軒。〔八〕青龍蚴蟉於東箱,象輿婉僤於西清,〔九〕靈圉燕於閒館,〔一0〕偓佺之倫暴於南榮,〔一一〕醴泉涌於清室,通川過於中庭。〔一二〕磐石裖崖,〔一三〕嶔巖倚傾,〔一四〕嵯峨〈山集〉嶪,刻削崢嶸,〔一五〕玫瑰碧琳,珊瑚叢生,〔一六〕珉玉旁唐,玢豳文磷,〔一七〕赤瑕駁犖,雜臿其間,〔一八〕晁采琬琰,和氏出焉。〔一九〕   〔一〕 師古曰:「彌,滿也。跨猶騎也。」   〔二〕 師古曰:「廊,堂下四周屋也。重坐,謂增室也。曲閣,閣之屈曲相連者也。」   〔三〕 師古曰:「榱,椽也。華謂彫畫之也。璧璫,以玉為椽頭,當即所謂璇題玉題者也。一曰以玉飾瓦之當也。輦道,謂閣道可以乘輦而行者也。纚屬,纚迤相連屬也。纚音力爾反。屬音之欲反。」   〔四〕 師古曰:「步櫩,言其下可行步,即今之步廊也。謂其途長遠,雖經日行之,尚不能達,故中道而宿也。」   〔五〕 師古曰:「夷,平也。山之高聚者曰嵕。絫,古累字。言平山而築堂於其上為累臺也。增,重也,一重為一成也。嵕音子公反。」   〔六〕 師古曰:「於巖穴底為室,若灶突然,潛通臺上。」   〔七〕 師古曰:「頫,古俯字也。杳眇,視遠貌。乑,古攀字也。橑,椽也。捫,摸也。言臺榭之高,有升上之者,俯視則不見地,仰攀其椽可以摸天也。橑音老。捫音門。」   〔八〕 師古曰:「奔星,流星也。更,歷也。閨闥,宮中小門也。宛虹,曲屈之虹也。拖謂申加於上也。楯軒,軒之蘭板也。並言室宇之高,故星虹得經加之也。更音工衡反。虹音紅。拖音吐賀反,又(言)〔音〕徒可反。」   〔九〕 師古曰:「象輿,瑞應車也。西清者,西箱清靜之處也。蚴蟉、婉僤,皆行動之貌。蚴音一糾反。蟉音力糾反。僤音善。」   〔一0〕張揖曰:「靈圉,眾仙號也。」師古曰:「閒讀曰閑。」   〔一一〕郭璞曰:「偓佺,仙人也,食松子而眼方。暴謂偃臥日中也。榮,屋南檐也。偓音握。佺音銓。」   〔一二〕師古曰:「醴泉,瑞水,味甘如醴,言於室中涌出,而通流為川,從中庭而過也。」   〔一三〕孟康曰:「裖,〈石尔〉致也。崖,廉也。以石致川之廉也。」師古曰:「裖〈石尔〉並音之忍反。致音直二反。謂重密而累積。」   〔一四〕郭璞曰:「嶔巖,欹貌。」師古曰:「嶔音口銜反。倚音於綺反。」   〔一五〕蘇林曰:「削音峭峻之峭。崢音儕爭反。嶸音戶抨反。」郭璞曰:「言自然若彫刻也。〈山集〉音昨盍反。嶪音五盍反。」師古曰:「直言刻削耳,非云峭峻。郭說是也。〈山集〉音捷。嶪音業。」   〔一六〕郭璞曰:「珊瑚生水底石邊,大者(可)〔樹〕高三尺餘,枝格交錯,無有葉。」   〔一七〕蘇林曰:「玢音分。」郭璞曰:「旁唐言盤礡。玢豳,文理貌。」師古曰:「旁唐,文石也。唐字本作碭,言珉玉及石並玢豳也。玢音彼旻反。豳又音彼閑反。」   〔一八〕張揖曰:「赤瑕,赤玉也。」郭璞曰:「言雜廁崖石中。駁犖,采點也。犖音洛角反。」   〔一九〕晉灼曰:「晁采闕。」師古曰:「晁,古朝字也。朝采者,美玉每旦有白虹之氣,光采上出,故名朝采,猶言夜光之璧矣。琬琰,美玉名。和氏之璧,卞和所得,亦美玉也。言今皆出於上林。」   「於是乎盧橘夏孰,〔一〕黃甘橙楱,〔二〕枇杷橪柿,亭柰厚朴,〔三〕梬棗楊梅,〔四〕櫻桃蒲陶,〔五〕隱夫薁棣,〔六〕荅遝離支,〔七〕羅乎後宮,列乎北園,貤丘陵,下平原,〔八〕揚翠葉,扤紫莖,〔九〕發紅華,垂朱榮,煌煌扈扈,照曜鉅野〔一0〕。沙棠櫟櫧,〔一一〕華楓枰櫨,〔一二〕留落胥邪,仁頻并閭,〔一三〕欃檀木蘭,〔一四〕豫章女貞,〔一五〕長千仞,大連抱,〔一六〕夸條直暢,實葉葰楙,〔一七〕攢立叢倚,連卷欐佹〔一八〕,崔錯癹骫,〔一九〕坑衡閜砢,〔二0〕垂條扶疏,落英幡纚,〔二一〕紛溶萷蔘,猗柅從風,〔二二〕藰蒞芔歙,〔二三〕蓋象金石之聲,管籥之音。〔二四〕柴池茈虒,旋還乎後宮,〔二五〕雜襲絫輯,〔二六〕被山緣谷,循阪下隰,〔二七〕視之無端,究之亡窮。   〔一〕 應劭曰:「伊尹書曰『箕山之東,青馬之所,有盧橘夏孰』。」晉灼曰:「此雖賦上林,博引異方珍奇,不係於一也。」師古曰:「盧,黑色也。」   〔二〕 郭璞曰:「黃甘,橘屬而味精。楱亦橘之類也,音湊。」張揖曰:「楱,小橘也,出武陵。」師古曰:「橙即柚也,音丈耕反。」   〔三〕 張揖曰:「枇杷似斛樹,長葉,子若杏。橪,橪支,香草也。亭,山梨也。厚朴,藥名也。」郭璞曰:「橪支木也。」師古曰:「此二句總論樹木,不得雜以香草也。橪,郭說得之。朴,木皮也。此藥以皮為用,而皮厚,故呼厚朴云。橪音煙。朴音匹角反。」   〔四〕 張揖曰:「楊梅,其實似穀子而有核,其味酢,出江南也。」   〔五〕 師古曰:「櫻桃,即今之朱櫻也。禮記謂含桃,爾雅謂之荊桃。櫻音於耕反。」   〔六〕 師古曰:「隱夫未詳。薁即今之郁李也。棣,今之山櫻桃。薁音於六反。棣音(徙)〔徒〕計反。」   〔七〕 張揖曰:「荅遝似李,出蜀。」晉灼曰:「離支大如雞子,皮麤,剝去皮,肌如雞子中黃,味甘多酢少。」師古曰:「遝音沓。離音力智反。」   〔八〕 師古曰:「貤猶延也,一曰次第而重也。貤音弋豉反。」   〔九〕 師古曰:「扤,搖也,音兀。」   〔一0〕師古曰:「言其光采之盛也。鉅野,大野。煌音皇。」   〔一一〕張揖曰:「沙棠,狀如棠,黃華赤實,其味似李,無核。呂氏春秋曰『果之美者,沙棠之實』。櫟,果名也。櫧似柃,葉冬不落。」應劭曰:「櫟,采木也。」郭璞曰:「櫧似采柔。」師古曰:「櫟非果名,又非采木之櫟,蓋木蓼也,葉辛,初生可食。櫟音歷。櫧音諸。柃音零。采音菜。柔音食諸反。」   〔一二〕師古曰:「華即今之皮貼弓者也。楓樹脂可為香,今之楓膠香也。爾雅云一名欇欇。枰即平仲木也。櫨,今黃櫨木也。華音胡化反。楓音風。枰音平。櫨音盧。」   〔一三〕張揖曰:「并閭,椶也。」郭璞曰:「落,檴也,中作器素。胥邪似并閭,皮可作索。」師古曰:「仁頻即賓桹也。頻字或作賓。胥音先余反。邪音弋奢反。檴音鑊。」   〔一四〕孟康曰:「欃檀,檀別名。」郭璞曰:「欃音讒。」   〔一五〕師古曰:「女貞樹冬夏常青,未嘗凋落,若有節操,故以名焉。」   〔一六〕師古曰:「八尺曰仞。連抱者,言非一人所抱。」   〔一七〕郭璞曰:「夸,張布也。」張揖曰:「葰,甬也。」師古曰:「暢,通也,通謂上下相稱也。葰音峻。楙,古茂字也。甬音踊。」   〔一八〕師古曰:「攢立,聚立也。叢倚,相倚也。連卷,屈曲也。欐佹,支柱也。倚音於綺反。卷音丘專反,又音巨專反。欐音力爾反。佹音詭。」   〔一九〕師古曰:「崔錯,交雜也。癹委,蟠戾也。崔音千賄反。癹音步葛反。骫,古委字。」   〔二0〕師古曰:「坑衡,徑直貌也。閜砢,相扶持也。坑音口庚反。閜音烏可反。砢音來可反。坑字或作抗,言樹之支幹相抗爭衡也。其義兩通。」   〔二一〕師古曰:「扶疏,四布也。英謂華也。幡纚,飛揚貌也。纚音山爾反。」   〔二二〕郭璞曰:「紛溶萷蔘,支竦擢也。猗柅猶阿〈冉阝〉也。萷音蕭。蔘音森。猗音於氏反。柅音諾氏反。」師古曰:「溶音容。萷亦音山交反。」   〔二三〕師古曰:「林木鼓動之聲也。藰音劉。蒞音利。芔,古卉字也,音諱。歙音翕。」   〔二四〕師古曰:「金石,謂鐘磬也。管長一尺,圍一寸,六孔無底,籥三孔,並以竹為之。」   〔二五〕如淳曰:「茈音此。虒音豸。」張揖曰:「柴池,參差也。茈虒,不齊也。」郭璞曰:「柴音差。還,還繞也,音宦。」   〔二六〕師古曰:「雜襲,相因也。絫輯,重積也。絫,古累字。輯與集同。」   〔二七〕師古曰:「循,順也。下溼曰隰。」   「於是乎玄猿素雌,蜼玃飛蠝,〔一〕蛭蜩玃蝚,〔二〕獑胡豰蛫,〔三〕棲息乎其間。長嘯哀鳴,翩幡互經,〔四〕夭蟜枝格,偃蹇杪顛,〔五〕隃絕梁,騰殊榛,〔六〕捷垂條,掉希間,〔七〕牢落陸離,爛漫遠遷。〔八〕   〔一〕 張揖曰:「蜼如母猴,卬鼻而長尾。玃似彌猴而大。飛蠝,飛鼠也,其狀如兔而鼠首,以其𩑺飛。」郭璞曰:「蠝,鼯鼠也,毛紫赤色,飛且生,一名飛生。蜼音贈遺之遺。蠝音誄。」師古曰:「玄猿素雌,言猿之雄者玄黑而雌者白素也。爾雅曰『玃父善顧』也。玃音钁。鼯音吾。」   〔二〕 如淳曰:「蛭音質。」張揖曰:「蛭,蟣也。蜩,蟬也。玃蝚,彌猴也。」師古曰:「方言獸屬,而引蛭蟣水蟲,又及蜩蟬,乖於事類,如說非也,但未詳是何獸耳。蝚音乃高反,又音柔,即今所謂戎皮為鞍褥者也。戎音柔,聲之轉耳,非彌猴也。」   〔三〕 張揖曰:「獑胡似彌猴,頭上有髦,要以後黑。豰,白狐子也。」郭璞曰:「豰似鼬而大,要以後黃,一名黃要,食彌猴。蛫未聞也。獑音讒。豰音呼穀反。蛫音詭。」師古曰:「豰,郭說是也。」   〔四〕 郭璞曰:「互經,互相經過也。」   〔五〕 郭璞曰:「皆猿猴在樹共戲姿態也。夭蟜,頻申也。」師古曰:「杪顛,枝上端也。蟜音矯。杪音眇。」   〔六〕 師古曰:「絕梁,謂正絕水無橋梁也。殊榛,特立株枿也。言超度無梁之水,而跳上株枿之上也。隃字與踰同。榛音仕人反。枿音五曷反。」   〔七〕 張揖曰:「捷持縣垂之條,掉往著稀疏無支之間也。」師古曰:「掉音徒釣反。」   〔八〕 師古曰:「言其聚散不恆,雜亂移徙也。」   「若此者數百千處,娛游往來,宮宿館舍,〔一〕庖廚不徙,後宮不移,百官備具。〔二〕   〔一〕 師古曰:「娛,戲也。戲音許其反。」   〔二〕 師古曰:「言所在之處供具皆足也。」   「於是乎背秋涉冬,天子校獵。〔一〕乘鏤象,六玉虯〔二〕,拖蜺旌,〔三〕靡雲旗,〔四〕前皮軒,後道游;〔五〕孫叔奉轡,衛公參乘,〔六〕扈從橫行,出乎四校之中。〔七〕鼓嚴簿,縱獵者,〔八〕江河為阹,泰山為櫓,〔九〕車騎雷起,殷天動地〔一0〕,先後陸離,離散別追,〔一一〕淫淫裔裔,緣陵流澤,雲布雨施。〔一二〕生貔豹,搏豺狼,〔一三〕手熊羆,足野羊。〔一四〕蒙鶡蘇,〔一五〕絝白虎,〔一六〕被斑文,〔一七〕跨野馬,〔一八〕陵三嵕之危,〔一九〕下磧歷之坻,〔二0〕徑峻赴險,越壑厲水。〔二一〕推蜚廉,弄解廌,〔二二〕格蝦蛤,鋋猛氏,〔二三〕羂要褭,射封豕。〔二四〕箭不苟害,解脰陷腦;弓不虛發,應聲而倒。〔二五〕   〔一〕 李奇曰:「以五校兵出獵也。」師古曰:「李說非也。校獵者,以木相貫穿,總為闌校,遮止禽獸而獵取之。說者或以為周官校人掌田獵之馬,因云校獵,亦失其義。養馬稱校人者,謂以為闌校以養馬耳,故呼為閑也。事具周禮,非以獵馬故稱校人。」   〔二〕 張揖曰:「鏤象,象路也,以象牙疏鏤其車輅。六玉虯,謂駕六馬,以玉飾其鑣勒,有似玉虯。龍子有角曰虯。」   〔三〕 張揖曰:「析羽毛,染以五采,綴以縷為旌,有似虹蜺之氣也。」師古曰:「拖音土賀反,又音徒可反。」   〔四〕 張揖曰:「畫熊虎於旒為旗,似雲氣。」   〔五〕 文穎曰:「皮軒,以虎皮飾車。天子出,道車五乘,游車九乘,在乘輿車前,賦頌為偶辭耳。」師古曰:「文說非也。言皮軒最居前,而道游次皮軒之後耳,非謂在乘輿之後也。皮軒之上以赤皮為重蓋,今此制尚存,又非猛獸之皮用飾車也。道讀曰導。」   〔六〕 鄭氏曰:「孫叔者,太僕公孫賀也,字子叔。衛公者,大將軍衛青也。大駕,太僕御,大將軍參乘。」師古曰:「參乘,在車之右也。解具在文紀也。」   〔七〕 文穎曰:「凡五校,今言四者,一校中隨天子乘輿也。」師古曰:「此說又非也。四校者,闌校之四面也。言其跋扈縱恣而行,出於校之四外也。」   〔八〕 孟康曰:「鼓嚴,嚴鼓也。簿,鹵簿也。」師古曰:「縱,放也。簿音步戶反。」   〔九〕 蘇林曰:「阹,獵者圜陳遮禽獸也。」張揖曰:「櫓,大盾,以為翳也。」郭璞曰:「櫓,望樓也。因山谷遮禽獸為阹。」師古曰:「因江河以遮禽,登泰山而望獲,言田獵之廣遠耳。郭說是也。阹音(怯)〔袪〕。」   〔一0〕郭璞曰:「殷猶震也。」師古曰:「靁,古雷字也。殷音隱。」   〔一一〕師古曰:「陸離,分散也。言各有所追逐也。追合韻音竹遂反。」   〔一二〕郭璞曰:「言遍山野也。」   〔一三〕郭璞曰:「貔,執夷,虎屬也,音毗。」師古曰:「貔豹二物,皆猛獸也。生謂生取之也。搏,擊也。」   〔一四〕張揖曰:「熊,犬身人足,黑色。羆如熊,黃白色。野羊,麢羊也,似羊而青。」師古曰:「野羊,今之所謂山羊也,非麢羊矣。手,言手擊殺之。足謂蹴蹈而獲之。」   〔一五〕孟康曰:「鶡,鶡尾也。蘇,析羽也。」張揖曰:「鶡似雉,鬥死不卻。」郭璞曰:「蒙其尾為帽也。鶡音曷。」   〔一六〕張揖曰:「著白虎文絝也。」師古曰:「絝,古袴字。」   〔一七〕師古曰:「被謂衣著之也。斑文,亦貙豹之皮也。被音皮義反。」   〔一八〕師古曰:「騎之也。」   〔一九〕師古曰:「陵,上也。三嵕,三聚之山也。」   〔二0〕師古曰:「磧歷,沙石之貌也。坻,水中高處也。磧音千狄反。坻音遲。」   〔二一〕師古曰:「厲,以衣度也。」   〔二二〕郭璞曰:「飛廉,龍雀也,鳥身鹿頭。」張揖曰:「解廌似鹿而一角,人君刑罰得中則生於朝廷,主觸不直者,可得而弄也。」師古曰:「推亦謂弄之也,其字從手。今流俗讀作椎擊之椎,失其義矣。解音蟹。廌音丈介反。」   〔二三〕孟康曰:「蝦蛤、猛氏,皆獸名也。」郭璞曰:「今蜀中有獸,狀似熊而小,毛淺有光澤,名猛氏。」師古曰:「鋋,鐵把短矛也。蝦音遐。蛤音閤。鋋音蟬。」   〔二四〕張揖曰:「要褭,馬金(啄)〔喙〕赤色,一日行萬里者。」郭璞曰:「封豕,大豬也。要褭音窈嫋。」師古曰:「罥謂羅繫之也,音工犬反。」   〔二五〕張揖曰:「脰,項也。」師古曰:「言射必命中,非詭遇也。脰音豆。」   「於是乘輿弭節徘徊,翱翔往來,〔一〕睨部曲之進退,覽將帥之變態。〔二〕然後侵淫促節,〔三〕儵敻遠去,〔四〕流離輕禽,蹴履狡獸,〔五〕𨎥白鹿,捷狡菟。〔六〕軼赤電,遺光耀〔七〕,追怪物,出宇宙,〔八〕彎蕃弱,滿白羽,〔九〕射游梟,櫟蜚遽。〔一0〕擇肉而后發,先中而命處,〔一一〕弦矢分,蓺殪仆。〔一二〕   〔一〕 郭璞曰:「言周旋也。」   〔二〕 師古曰:「睨,邪視也。部曲,解在李廣傳。睨音五計反。」   〔三〕 郭璞曰:「言短驅也。」   〔四〕 師古曰:「儵然敻然,疾遠貌。」   〔五〕 師古曰:「流離,困苦之也。」   〔六〕 郭璞曰:「狡菟健跳,故捷取之也。」   〔七〕 張揖曰:「軼,過也。」郭璞曰:「皆妖氣為變怪者,遊光之屬。」   〔八〕 張揖曰:「怪物,奇禽也。天地四方曰宇,古往今來曰宙。」師古曰:「張說宙,非也。許氏說文解字云『宙,舟輿所極覆也』。」   〔九〕 文穎曰:「彎,牽也。蕃弱,夏后氏之良(工)〔弓〕名。引弓盡箭鏑為滿。以白羽羽箭,故言白羽也。」師古曰:「彎音烏還反。蕃音扶元反。」   〔一0〕張揖曰:「梟,惡鳥,故射之也。櫟,梢也。飛遽,天上神獸也,鹿頭而龍身。」郭璞曰:「梟,梟羊也,似人長脣,被髮食人。」師古曰:「梟,郭說近是矣,非謂惡鳥之梟也。櫟音洛。遽音鉅。」   〔一一〕郭璞曰:「言必如所志者也。」   〔一二〕文穎曰:「所射準的為蓺,一發(矢)〔死〕為殪。」郭璞曰:「仆,斃也。殪音翳。仆音赴。」師古曰:「言弦矢適分,則殪死而赴,如射蓺也。蓺謂射的,即今之垛上橜也。蓺讀與藝同,字亦作臬,音魚列反。」   「然後揚節而上浮,〔一〕陵驚風,歷駭猋,〔二〕乘虛亡,與神俱,〔三〕藺玄鶴,亂昆雞,〔四〕遒孔鸞,促鵔鸃,〔五〕拂翳鳥,〔六〕捎鳳凰,〔七〕捷鵷鶵,揜焦明。〔八〕   〔一〕 郭璞曰:「言騰遊也。」   〔二〕 師古曰:「猋謂疾風從下而上也,音必遙反。」   〔三〕 張揖曰:「虛無廖廓,與元通靈,言其所乘氣之高,故能出飛鳥之上而與神俱也。」   〔四〕 張揖曰:「昆雞似鶴,黃白色。」郭璞曰:「亂者,言亂其行伍也。」   〔五〕 郭璞曰:「遒、促,皆迫捕之也。」師古曰:「遒音材由反。」   〔六〕 張揖曰:「山海經曰九疑之山有五采之鳥,名曰翳鳥也。」   〔七〕 師古曰:「捎音山交反。」   〔八〕 張揖曰:「焦明似鳳,西方之鳥也。」   「道盡塗殫,迴車而還。消〈〈扌炙〉,中“火改言”〉乎襄羊,降集乎北紘,〔一〕率乎直指,〔二〕揜乎反鄉,〔三〕蹶石關,歷封巒,過〈支隹〉鵲,望露寒,〔四〕下堂梨,息宜春,〔五〕西馳宣曲,〔六〕濯鷁牛首〔七〕,登龍臺,〔八〕掩細柳,〔九〕觀士大夫之勤略,〔一0〕鈞獵者之所得獲。〔一一〕徒車之所閵轢,〔一二〕騎之所蹂若,人之所蹈藉,〔一三〕與其窮極倦𠙆,驚憚讋伏,〔一四〕不被創刃而死者,它它藉藉,〔一五〕填阬滿谷,掩平彌澤。〔一六〕   〔一〕 張揖曰:「淮南子云九州之外曰八澤,八澤之外乃有八紘,北方之紘曰委羽。」郭璞曰:「襄羊猶彷徉也。」師古曰:「紘音宏。」   〔二〕 師古曰:「率然直去意。」   〔三〕 師古曰:「揜然疾歸貌。」   〔四〕 張揖曰:「此四觀武帝建元中作,在雲陽甘泉宮外。」師古曰:「蹶,蹋;歷,經也。蹶音鉅月反。巒音鸞。〈支隹〉音支。」   〔五〕 張揖曰:「堂梨,宮名,在雲陽東南三十里。」師古曰:「宜春,宮名,在杜縣東,即今曲江池是其處也。」   〔六〕 張揖曰:「宣曲,宮名也,在昆明池西。」   〔七〕 張揖曰:「牛首,池名也,在上林苑西頭。」師古曰:「濯者,所以刺船也。鷁即鷁首之舟也。濯音直孝反。」   〔八〕 張揖曰:「觀名也,在豐水西北,近渭。」   〔九〕 郭璞曰:「觀名也,在昆明池南也。」   〔一0〕師古曰:「略,智略也。觀士之勤,大夫之略也。」   〔一一〕郭璞曰:「平其多少也。」   〔一二〕郭璞曰:「徒,步也。閵,踐也。轢,輾也,音來各反。」師古曰:「輾音女展反。」   〔一三〕師古曰:「蹂若,謂踐蹋也。蹂音人九反。」   〔一四〕郭璞曰:「窮極倦𠙆,疲憊也。驚憚讋伏,讋怖不動貌。」師古曰:「𠙆音劇。憚音丁曷反。讋音之涉反。」   〔一五〕郭璞曰:「言交橫也。」師古曰:「它音徒何反。」   〔一六〕師古曰:「平,平原也。彌亦滿也。」   「於是乎游戲懈怠,置酒乎顥天之臺,〔一〕張樂乎膠葛之宇,〔二〕撞千石之鐘,〔三〕立萬石之虡,〔四〕建翠華之旗,樹靈鼉之鼓,〔五〕奏陶唐氏之舞,〔六〕聽葛天氏之歌,〔七〕千人倡,萬人和〔八〕山陵為之震動,川谷為之蕩波。〔九〕巴俞宋蔡,淮南干遮,〔一0〕文成顛歌,〔一一〕族居遞奏,金鼓迭起,〔一二〕鏗鎗闛鞈,洞心駭耳。〔一三〕荊吳鄭衛之聲,〔一四〕韶濩武象之樂,〔一五〕陰淫案衍之音,〔一六〕鄢郢繽紛,激楚結風〔一七〕,俳優侏儒,狄鞮之倡,〔一八〕所以娛耳目樂心意者,麗靡爛漫於前,〔一九〕靡曼美色於後。〔二0〕   〔一〕 張揖曰:「臺高上干皓天也。」師古曰:「顥音胡考反。」   〔二〕 郭璞曰:「言曠遠深貌也。」   〔三〕 張揖曰:「千石,十二萬斤也。」   〔四〕 師古曰:「虡,獸名也。立一百二十萬斤之虡以縣鐘也。」   〔五〕 師古曰:「翠華之旗,以翠羽為旗上葆也。靈鼉之鼓,以鼉皮為鼓。鼉音徒河反,又音徒丹反。」   〔六〕 郭璞曰:「陶唐,堯有天下號也。」如淳曰:「舞咸池。」師古曰:「二家之說皆非也。陶唐當為陰康,傳寫字誤耳。古今人表有葛天氏,陰康氏、呂氏春秋曰:『昔陰康氏之始,陰多滯伏湛積,陽道壅塞,不行其序,民氣鬱閼,筋骨縮栗不達,故作為舞以宣導之。』高誘亦誤解云『陶唐,堯有天下之號也』。案呂氏說陰康之後,方一一歷言黃帝、顓頊、帝嚳,乃及堯、舜作樂之本,皆有次第,豈再陳堯而錯亂其序乎?蓋誘不視古今人表,妄改易呂氏本文。」   〔七〕 張揖曰:「葛天氏,三皇時君號也。其樂三人持牛尾投足以歌八曲:一曰戴民,二曰玄鳥,三曰育草木,四曰奮五穀,五曰敬天常,六曰徹帝功,七曰依地德,八曰總禽獸之極。」師古曰:「張說八曲是也。其事亦見呂氏春秋。張云三皇時君,失之矣。」   〔八〕 師古曰:「倡讀曰唱。」   〔九〕 郭璞曰:「波浪起也。」   〔一0〕師古曰:「巴俞之人剛勇好舞,初高祖用之,克平三秦,美其功力,後使樂府習之,因名巴俞舞也。宋蔡,二國名。淮南,地名,干遮,曲名也。」   〔一一〕文穎曰:「文成,遼西縣名也。其縣人善歌。顛,益州顛縣,其民能作西南夷歌也。」師古曰:「顛即滇字也,其音則同耳。」   〔一二〕師古曰:「族,聚也。聚居而遞奏也。金,鐘也。鐘之與鼓,亦互起也。迭音徒結反。」   〔一三〕師古曰:「鏗鎗,金聲也。闛鞈,鼓音也。洞,徹也。駭,驚也。鏗音口耕反。鎗音切衡反。闛音託郎反。鞈音榻。」   〔一四〕郭璞曰:「皆淫哇之聲。」   〔一五〕文穎曰:「韶,舜樂也。濩,湯樂也。武,武王樂也。」張揖曰:「象,周公樂也。南人服象,為虐於夷,成王命周公以兵追之,至於海南,乃為三象樂也。」   〔一六〕郭璞曰:「流湎曲也。」師古曰:「衍音弋戰反。」   〔一七〕李奇曰:「鄢,今宜城縣也。郢,楚都也。繽紛,舞貌也。」郭璞曰:「激楚,歌曲也。」師古曰:「結風,亦曲名也。繽音匹人反。」   〔一八〕張揖曰:「狄鞮,西方譯名。」郭璞曰:「西戎樂名也。」師古曰:「俳優侏儒,倡樂可狎玩者也。狄鞮,郭說是也。鞮音丁奚反。」   〔一九〕郭璞曰:「言恣所觀也。」   〔二0〕張揖曰:「靡,細也。曼,澤也。」   「若夫青琴虙妃之徒,〔一〕絕殊離俗,〔二〕妖冶閑都,靚莊刻飾,便嬛繛約,〔三〕柔橈嬽嬽,嫵媚孅弱,〔四〕曳獨繭之褕〈礻世〉,眇閻易以恤削,〔五〕便姍嫳屑,與世殊服,〔六〕芬芳漚鬱,酷烈淑郁,〔七〕皓齒粲爛,宜笑的皪,〔八〕長眉連娟,微睇綿藐,〔九〕色授魂予,心愉於側。〔一0〕   〔一〕 伏儼曰:「青琴,古神女也。」文穎曰:「虙妃,洛水之神女也。」師古曰:「虙讀與伏字同,字本作虙也。」   〔二〕 郭璞曰:「世無雙也。」   〔三〕 郭璞曰:「靚莊,粉白黛黑也。刻,刻畫鬋鬢也。便嬛,輕麗也。繛約,婉約也。嬛音翾。靚音淨。」師古曰:「妖冶,美好也。閑都,雅麗也。繛音綽。」   〔四〕 師古曰:「橈,動曲也。嬽嬽,柔屈貌也。纖,細也。細弱總謂骨體也。橈音女教反。嬽音於圓反。嫵音武。孅即纖字耳。」   〔五〕 張揖曰:「褕,襜褕也。〈礻世〉,袖也。」郭璞曰:「獨繭,一繭絲也。閻易,衣長貌也。恤削,言如刻畫作之也。」師古曰:「褕音踰。〈礻世〉音曳。易,弋示反。」   〔六〕 師古曰:「言其行步安詳,容服絕異也。便音步千反。姍音先。嫳音步結反。」   〔七〕 郭璞曰:「香氣盛也。」師古曰:「漚音一候反。」   〔八〕 郭璞曰:「鮮明貌也。」師古曰:「皪音礫。」   〔九〕 郭璞曰:「連娟言曲細。綿藐,視遠貌。藐音邈。」師古曰:「微睇,小視也。娟音一全反。睇音大計反。」   〔一0〕張揖曰:「彼色來授,魂往與接也。」師古曰:「愉,樂也,音踰。」   「於是酒中樂酣,〔一〕天子芒然而思,〔二〕似若有亡,〔三〕曰:『嗟乎,此大奢侈!朕以覽聽餘閒,無事棄日,〔四〕順天道以殺伐,〔五〕時休息(以)於此,〔六〕恐後世靡麗,遂往而不返,非所以為繼嗣創業垂統也。』〔七〕於是乎乃解酒罷獵,而命有司曰:『地可墾辟,悉為農郊,以贍氓隸,〔八〕隤牆填塹,〔九〕使山澤之民得至焉。〔一0〕實陂池而勿禁,虛宮館而勿仞。〔一一〕發倉廩以救貧窮,補不足,恤鰥寡,存孤獨。出德號,省刑罰,〔一二〕改制度,易服色,革正朔,與天下為始。』   〔一〕 師古曰:「酒中,飲酒中半也。樂酣,奏樂洽也。中音竹仲反。」   〔二〕 師古曰:「芒然猶罔然也。芒音莫郎反。」   〔三〕 師古曰:「如有失也。」   〔四〕 師古曰:「言聽政餘暇,不能棄日也。閒讀曰閑。」   〔五〕 郭璞曰:「因秋氣也。」   〔六〕 郭璞曰:「謂苑囿中也。」   〔七〕 郭璞曰:「言不可以示將來也。」師古曰:「為音于偽反。」   〔八〕 師古曰:「辟讀曰闢。闢,開也。邑外謂之郊,郊野之田故曰農郊也。衛風碩人之詩曰『稅于農郊』也。」   〔九〕 師古曰:「隤,墜也,音徒回反。」   〔一0〕師古曰:「恣其芻牧樵采者也。」   〔一一〕師古曰:「實謂人滿其中,其恣其有所取也。仞亦滿也。勿仞,言(發)〔廢〕罷之也。」   〔一二〕師古曰:「德號,德音之號令也。易夬卦曰『孚號有厲』是也。」   「於是歷吉日以齋戒,〔一〕襲朝服,乘法駕,建華旗,鳴玉鸞,〔二〕游于六藝之囿,馳騖乎仁義之塗,〔三〕覽觀春秋之林,〔四〕射貍首,兼騶虞,〔五〕弋玄鶴,舞干戚,〔六〕戴雲罕,揜群雅,〔七〕悲伐檀,〔八〕樂樂胥,〔九〕修容乎禮園,翱翔乎書圃,〔一0〕述易道,〔一一〕放怪獸,〔一二〕登明堂,坐清廟,恣群臣,奏得失,四海之內,靡不受獲。〔一三〕於斯之時,天下大說,鄉風而聽,隨流而化,〔一四〕芔然興道而遷義,〔一五〕刑錯而不用,德隆於三皇,功羡於五帝。〔一六〕若此,故獵乃可喜也。   〔一〕 張揖曰:「歷猶算也。」   〔二〕 郭璞曰:「鸞,鈴也,在軌曰鸞,在軾曰和。」   〔三〕 郭璞曰:「六藝,禮、樂、射、御、書、數也。塗,道也。」師古曰:「郭說非也。此六藝謂六經者也。」   〔四〕 如淳曰:「春秋義理繁茂,故比之於林藪也。」   〔五〕 郭璞曰:「貍首,逸詩篇名,諸侯以為射節。騶虞,召南之卒章,天子以為射節也。」   〔六〕 郭璞曰:「干,盾;戚,斧也。」   〔七〕 張揖曰:「罕,畢也,前有九流雲罕之車。詩小雅之材七十四人,大雅之材三十一人,故曰群雅也。」   〔八〕 師古曰:「伐檀,魏國之詩,刺在位貪鄙也。」   〔九〕 鄭氏曰:「詩云『于胥樂兮』。」師古曰:「此說非也。謂取小雅桑扈之篇云『君子樂胥,萬邦之屏』耳。胥,有材知之人也。王者樂得有材知之人使在位也。胥音先呂反。」   〔一0〕師古曰:「此以上皆取經典之嘉辭,以代游獵之娛樂。」   〔一一〕郭璞曰:「修絜靜精微之術。」   〔一二〕張揖曰:「苑中奇怪之獸,不復獵也。」   〔一三〕師古曰:「言天下之人,皆受恩惠,豈直如田獵得獸而已。」   〔一四〕師古曰:「說讀曰悅。鄉讀曰嚮。」   〔一五〕師古曰:「芔然猶欻然也。遷,徙也,徙就於義也。芔音許貴反。」   〔一六〕師古曰:「錯,置也。羡,饒也。五帝謂黃帝、顓頊、帝嚳、堯、舜也,一曰少昊、顓頊、高辛、堯、舜也。錯音千故反。羡音弋戰反。」   「若夫終日馳騁,勞神苦形,罷車馬之用,抏士卒之精〔一〕,費府庫之財,而無德厚之恩,務在獨樂,不顧眾庶,忘國家之政,貪雉菟之獲,則仁者不繇也。〔二〕從此觀之,齊楚之事,豈不哀哉!地方不過千里,而囿居九百,是草木不得墾辟,而民無所食也。〔三〕夫以諸侯之細,而樂萬乘之所侈,僕恐百姓被其尤也。」〔四〕   〔一〕 師古曰:「罷讀曰疲。抏,挫也,音五官反。」   〔二〕 師古曰:「繇讀與由同。由,用也。」   〔三〕 師古曰:「辟讀曰闢。」   〔四〕 師古曰:「尤,過也;被音皮義反。」   於是二子愀然改容,超若自失,〔一〕逡巡避席,曰:「鄙人固陋,不知忌諱,乃今日見教,謹受命矣。」   〔一〕 師古曰:「愀,變色貌,音材小反,又音秋誘反。」   賦奏,天子以為郎。亡是公言上林廣大,山谷水泉萬物,及子虛言雲夢所有甚眾,侈靡多過其實,且非義理所止,故刪取其要,歸正道而論之。〔一〕   〔一〕 師古曰:「言不尚其侈靡之論,但取終篇歸於正道耳,非謂削除其辭也,而說者便謂此賦已經史家刊剟,失其意矣。」 ## 漢書卷五十七下‧司馬相如傳第二十七下   相如為郎數歲,會唐蒙使略通夜郎、僰中,〔一〕發巴蜀吏卒千人,郡又多為發轉漕萬餘人,用軍興法誅其渠率。〔二〕巴蜀民大驚恐。上聞之,乃遣相如責唐蒙等,因諭告巴蜀民以非上意。檄曰:   〔一〕 師古曰:「行取曰略。夜郎、僰中,皆西南夷也。僰音蒲北反。」   〔二〕 師古曰:「渠,大也。」   告巴蜀太守:蠻夷自擅,不討之日久矣,時侵犯邊境,勞士大夫。陛下即位,存撫天下,集安中國,然後興師出兵,北征匈奴,單于怖駭,交臂受事,屈膝請和。康居西域,重譯納貢,稽首來享。〔一〕移師東指,閩越相誅;右弔番禺,太子入朝。〔二〕南夷之君,西僰之長,常效貢職,不敢惰怠,延頸舉踵,喁喁然,〔三〕皆鄉風慕義,欲為臣妾,〔四〕道里遼遠,山川阻深,不能自致。〔五〕夫不順者已誅,而為善者未賞,故遣中郎將往賓之,發巴蜀之士各五百人以奉幣,衛使者不然,〔六〕靡有兵革之事,戰鬥之患。今聞其乃發軍興制,〔七〕驚懼子弟,憂患長老,郡又擅為轉粟運輸,皆非陛下之意也。當行者或亡逃自賊殺,〔八〕亦非人臣之節也。   〔一〕 師古曰:「來入朝覲,豫享祀也。一曰享,獻也,獻其國珍也。」   〔二〕 文穎曰:「弔,至也。番禺,南海郡治也。東伐越,後至番禺,故言右也。」師古曰:「南越為東越所伐,漢發兵救之,南越蒙天子德惠,故遣太子入朝,所以云弔耳,非訓至也。」   〔三〕 師古曰:「喁喁,眾口向上也,音魚龍反。」   〔四〕 師古曰:「鄉讀曰嚮。」   〔五〕 師古曰:「致,至也。」   〔六〕 張揖曰:「不然之變也。」   〔七〕 師古曰:「以發軍之法為興眾之制也。」   〔八〕 師古曰:「賊猶害也。」   夫邊郡之士,聞烽舉燧燔,〔一〕皆攝弓而馳,荷兵而走,〔二〕流汗相屬,惟恐居後,〔三〕觸白刃,冒流矢,〔四〕議不反顧,計不旋踵,人懷怒心,如報私讎。彼豈樂死惡生,非編列之民,而與巴蜀異主哉?〔五〕計深慮遠,急國家之難,而樂盡人臣之道也。故有剖符之封,析圭而爵,位為通侯,〔六〕居列東第。〔七〕終則遺顯號於後世,傳土地於子孫,事行甚忠敬,居位甚安佚,〔八〕名聲施於無窮,功(業)〔烈〕著而不滅。是以賢人君子。肝腦塗中原,膏液潤埜屮而不辭也。〔九〕今奉幣使至南夷,即自賊殺,或亡逃抵誅,〔一0〕身死無名,〔一一〕諡為至愚,〔一二〕恥及父母,為天下笑。人之度量相越,豈不遠哉!然此非獨行者之罪也,父兄之教不先,子弟之率不謹,〔一三〕寡廉鮮恥,而俗不長厚也。〔一四〕其被刑戮,不亦宜乎!   〔一〕 孟康曰:「{竹奧}如覆米{竹奧},縣著契皋頭,有寇則舉之。燧,積薪,有寇則燔然之也。」   〔二〕 師古曰:「攝謂張弓注矢而持之也。攝音女涉反。」   〔三〕 師古曰:「屬,逮也,音之欲反。」   〔四〕 師古曰:「冒,犯也。」   〔五〕 師古曰:「編列,謂編戶也。編音布先反。」   〔六〕 如淳曰:「析,中分也。白藏天子,青在諸侯也。」   〔七〕 師古曰:「東第,甲宅也。居帝城之東,故曰東第也。」   〔八〕 師古曰:「佚,樂也,讀與逸同。」   〔九〕 師古曰:「埜與野同,古野字也。屮,古草字。」   〔一0〕師古曰:「抵,至也,亡逃而至於誅也。」   〔一一〕師古曰:「無善名也。」   〔一二〕師古曰:「諡者,行之跡也。終以愚死,後葉傳稱,故謂之諡。」   〔一三〕師古曰:「不先者,謂往日不素教之也。」   〔一四〕師古曰:「寡、鮮,皆少也。鮮音息淺反。」   陛下患使者有司之若彼,悼不肖愚民之如此,故遣信使〔一〕,曉諭百姓以發卒之事,〔二〕因數之以不忠死亡之罪,〔三〕讓三老孝弟以不教誨之過。〔四〕方今田時,重煩百姓,〔五〕已親見近縣,〔六〕恐遠所谿谷山澤之民不遍聞,檄到,亟下縣道,〔七〕咸喻陛下意,毋忽!〔八〕   〔一〕 師古曰:「誠信之人以為使也。」   〔二〕 師古曰:「諭,告也。」   〔三〕 師古曰:「數,責也,音所具反。」   〔四〕 師古曰:「讓,責也,責其教誨不備也。」   〔五〕 師古曰:「重,難也,不欲召聚之也。」   〔六〕 師古曰:「近縣之人,使者以自見而口諭之矣,故為檄文馳以示遠所也。」   〔七〕 師古曰:「亟,急也。縣有蠻夷曰道。」   〔八〕 師古曰:「忽,怠忽也。」   相如還報。〔一〕唐蒙已略通夜郎,因通西南夷道,發巴蜀廣漢卒,作者數萬人。治道二歲,道不成,士卒多物故,〔二〕費以億萬計。蜀民及漢用事者多言其不便。是時邛、莋之君長〔三〕聞南夷與漢通,得賞賜多,多欲願為內臣妾,請吏,比南夷。上問相如,相如曰:「邛、莋、冉、駹者近蜀,道易通,〔四〕異時嘗通為郡縣矣,〔五〕至漢興而罷。今誠復通,為置縣,愈於南夷。」〔六〕上以為然,乃拜相如為中郎將,建節往使。副使者王然于、壺充國、呂越人,馳四乘之傳,〔七〕因巴蜀吏幣物以賂西南夷。至蜀,太守以下郊迎,〔八〕縣令負弩矢先驅,〔九〕蜀人以為寵。於是卓王孫、臨邛諸公皆因門下獻牛酒以交驩。卓王孫喟然而歎,自以得使女尚司馬長卿晚,〔一0〕乃厚分與其女財,與男等。相如使略定西南夷,邛、莋、冉、駹、斯榆之君皆請為臣妾,除邊關,〔邊關〕益斥,〔一一〕西至沬、若水,〔一二〕南至牂牁為徼,〔一三〕通靈山道,橋孫水,〔一四〕以通邛、莋。還報,天子大說。〔一五〕   〔一〕 師古曰:「使訖還報天子也。」   〔二〕 師古曰:「物故,死也。解在蘇武傳。」   〔三〕 文穎曰:「邛者,今為邛都縣。莋者,今為定莋縣。」師古曰:「莋,才各反。」   〔四〕 師古曰:「今夔州、開州等首領姓冉者,皆舊冉種也。駹音尨。」   〔五〕 師古曰:「異時猶言往時也。」   〔六〕 晉灼曰:「南夷謂犍為、牂牁也。西夷謂越巂、益州也。」師古曰:「愈,勝也。」   〔七〕 師古曰:「傳音張戀反。」   〔八〕 師古曰:「迎於郊界之上也。」   〔九〕 師古曰:「導路也。」   〔一0〕師古曰:「尚猶配也,義與尚公主同。今流俗書本此尚字作當,蓋後人見前云文君恐不得當,故改此文以就之耳。」   〔一一〕師古曰:「斥,開廣也。」   〔一二〕張揖曰:「沬水出蜀廣平徼外。若水出旄牛徼外。」師古曰:「沬音妹。」   〔一三〕張揖曰:「徼謂以木石水為界者也。」如淳曰:「斯榆之君等自求去邊關,欲與牂牁作徼塞也。」師古曰:「徼音工釣反。」   〔一四〕張揖曰:「鑿開靈山道,置靈道縣。孫水出臺登縣,南至會無入若水。」師古曰:「於孫水上作橋也。」   〔一五〕師古曰:「說讀曰悅。」   相如使時,蜀長老多言通西南夷之不為用,大臣亦以為然。相如欲諫,業已建之,不敢,〔一〕乃著書,藉蜀父老為辭,而己詰難之,以風天子,〔二〕且因宣其使(詣)〔指〕,令百姓皆知天子意。其辭曰:   〔一〕 師古曰:「本由相如立此事,故不敢更諫也。」   〔二〕 師古曰:「藉,假也。風讀曰諷。」   漢興七十有八載,德茂存乎六世,威武紛云,湛恩汪濊〔一〕,群生霑濡,洋溢乎方外。〔二〕於是乃命使西征,隨流而攘〔三〕,風之所被,罔不披靡。〔四〕因朝冉從駹,定莋存邛,略斯榆,舉苞蒲,結軌還轅,東鄉將報,〔五〕至于蜀都。   〔一〕 師古曰:「紛云,盛貌。汪濊,深廣也。湛讀曰沈。汪音烏皇反。濊音於喙反。」   〔二〕 師古曰:「洋音羊。」   〔三〕 師古曰:「攘,卻退也,音人羊反。」   〔四〕 師古曰:「被音丕靡反。」   〔五〕 師古曰:「結,屈也。軌,車跡也。鄉讀曰嚮。報,報天子也。」   耆老大夫搢紳先生之徒二十有七人,儼然造焉。〔一〕辭畢,進曰:〔二〕「蓋聞天子之於夷狄也,其義羈縻勿絕而已。〔三〕今罷三郡之士,通夜郎之塗,〔四〕三年於茲,而功不竟,士卒勞倦,萬民不贍;今又接之以西夷,百姓力屈,恐不能卒業,〔五〕此亦使者之累也,〔六〕竊為左右患之。且夫邛、莋、西僰之與中國並也,歷年茲多,不可記已。〔七〕仁者不以德來,強者不以力并,意者殆不可乎!〔八〕今割齊民以附夷狄,弊所恃以事無用,〔九〕鄙人固陋,不識所謂。」   〔一〕 師古曰:「造,至也,音千到反。」   〔二〕 師古曰:「辭謂初謁見之辭。」   〔三〕 師古曰:「羈,馬絡頭也。縻,牛紖也。言牽制之,故取諭也。」   〔四〕 師古曰:「罷讀曰疲。」   〔五〕 師古曰:「屈,盡也。卒,終也。業,事也。屈音其勿反。」   〔六〕 師古曰:「累音力瑞反。」   〔七〕 師古曰:「已,(詔)〔語〕終之辭也。」   〔八〕 師古曰:「言古往帝王雖有仁德,不能招來之,雖有強力,不能并吞之,以其險遠,理不可也。」   〔九〕 師古曰:「所恃即中國之人也,無用謂西南夷也。」   使者曰:「烏謂此乎?〔一〕必若所云,則是蜀不變服而巴不化俗也,僕尚惡聞若說。〔二〕然斯事體大,固非觀者之所覯也。〔三〕余之行急,其詳不可得聞已。〔四〕請為大夫粗陳其略:〔五〕   〔一〕 師古曰:「烏,於何也。」   〔二〕 師古曰:「尚,猶也。若,如也。言僕猶惡聞如此之說,況乎遠識之人也。惡音一故反。」   〔三〕 師古曰:「覯,見也,音搆。」   〔四〕 師古曰:「言行程急速,不暇為汝詳言之。」   〔五〕 師古曰:「粗猶麄也,音千戶反。」   「蓋世必有非常之人,然後有非常之事;有非常之事,然後有非常之功。非常者,固常人之所異也。〔一〕故曰非常之元,黎民懼焉;〔二〕及臻厥成,天下晏如也。〔三〕   〔一〕 師古曰:「常人見之以為異也。」   〔二〕 師古曰:「元,始也。非常之事,其始難知,眾人懼之。」   〔三〕 師古曰:「臻,至也。晏,安也。」   「昔者,洪水沸出,氾濫衍溢,民人升降移徙,崎嶇而不安。夏后氏戚之,乃堙洪原,〔一〕決江疏河,灑沈澹災,東歸之於海,〔二〕而天下永寧。當斯之勤,豈惟民哉?心煩於慮,而身親其勞,躬傶骿胝無胈,膚不生毛,〔三〕故休烈顯乎無窮,聲稱浹乎于茲。〔四〕   〔一〕 師古曰:「堙,塞也。水本曰原。堙音因。」   〔二〕 師古曰:「疏,通也。灑,分也。沈,深也。澹,安也。言分散其深水,以安定其災也。灑音所宜反。澹音徒濫反。」   〔三〕 張揖曰:「躬,體也。戚,湊理也。」孟康曰:「胈,毳;膚,皮也。言禹勤,骿胝無有毳毛也。」師古曰:「(胈音步曷反)骿音步千反。胝音竹尸反。〔胈音步曷反〕。」   〔四〕 師古曰:「休,美也。烈,業也。浹,徹也。于茲猶言今茲也。浹音子牒反。」   「且夫賢君之踐位也,豈特委瑣握𪘏,拘文牽俗,〔一〕循誦習傳,當世取說云爾哉!〔二〕必將崇論谹議,〔三〕創業垂統,為萬世規。故馳騖乎兼容并包,而勤思乎參天貳地。〔四〕且詩不云乎?『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五〕是以六合之內,八方之外,〔六〕浸淫衍溢,〔七〕懷生之物有不浸潤於澤者,賢君恥之。今封疆之內,冠帶之倫,〔八〕咸獲嘉祉,靡有闕遺矣。而夷狄殊俗之國,遼絕異黨之域,舟車不通,人跡罕至,政教未加,流風猶微,內之則犯義侵禮於邊境,外之則邪行橫作,放殺其上,〔九〕君臣易位,尊卑失序,父兄不辜,幼孤為奴虜,係絫號泣。〔一0〕內鄉而怨,〔一一〕曰:『蓋聞中國有至仁焉,德洋恩普,物靡不得其所,〔一二〕今獨曷為遺己!』〔一三〕舉踵思慕,若枯旱之望雨,盭夫為之垂涕,〔一四〕況乎上聖,又烏能已?〔一五〕故北出師以討強胡,南馳使以誚勁越。〔一六〕四面風德,〔一七〕二方之君鱗集仰流,〔一八〕願得受號者以億計。〔一九〕故乃關沬、若,〔二0〕徼牂牁,鏤靈山,梁孫原,〔二一〕創道德之塗,垂仁義之統,將博恩廣施,遠撫長駕,〔二二〕使疏逖不閉,〔二三〕曶爽闇昧得燿乎光明,〔二四〕以偃甲兵於此,而息討伐於彼。遐邇一體,中外禔福,不亦康乎?〔二五〕夫拯民於沈溺,〔二六〕奉至尊之休德,〔二七〕反衰世之陵夷,繼周氏之絕業,〔二八〕天子之急務也。百姓雖勞,又惡可以已哉?〔二九〕   〔一〕 師古曰:「握𪘏,局陿也。不拘微細之文,不牽流俗之議也。𪘏音初角反。」   〔二〕 師古曰:「說讀曰悅。言非直因循自誦,習所傳聞,取美悅於當時而已。」   〔三〕 師古曰:「谹,深也,音宏。」   〔四〕 師古曰:「比德於地,是貳地也。地與己并天為三,是參天也。」   〔五〕 師古曰:「小雅北山之詩也。普,大也。濱,涯也。」   〔六〕 師古曰:「天地四方謂之六合,四方四維謂之八方也。」   〔七〕 師古曰:「浸淫猶漸漬也。衍溢言有餘也。」   〔八〕 師古曰:「倫,類也。」   〔九〕 師古曰:「內之,謂通其朝獻也。外之,謂棄而絕之也。橫音胡孟反。殺讀曰(試)〔弒〕。」   〔一0〕師古曰:「為人所獲而絫係之,故號泣也。絫,(音)力追(切)〔反〕。」   〔一一〕師古曰:「鄉讀曰嚮。嚮中國而怨慕也。」   〔一二〕師古曰:「洋,多也。」   〔一三〕師古曰:「曷,何也。己,謂怨者之身也。」   〔一四〕張揖曰:「很戾之夫也。」師古曰:「盭,古戾字。」   〔一五〕師古曰:「烏猶焉也。已,止也。」   〔一六〕師古曰:「誚,責也,音材笑反。」   〔一七〕師古曰:「風,化也。」   〔一八〕師古曰:「二方謂西夷及南夷也。若魚鱗之相次而仰向承流也。」   〔一九〕師古曰:「號謂爵號也,一曰受天子之號令也。」   〔二0〕張揖曰:「以沬、若水為關也。」   〔二一〕師古曰:「鏤謂疏通之以開道也。梁,橋也。孫原,孫水之原也。」   〔二二〕張揖曰:「駕,行也,使恩遠安長行之也。」   〔二三〕師古曰:「逖,遠也,言疏遠者不被閉絕也。」   〔二四〕師古曰:「曶爽,未明也。曶音忽。」   〔二五〕師古曰:「禔,安也。康,樂也。禔音土支反。」   〔二六〕師古曰:「(沈)〔拯〕,升也,言人在沈溺之中,升而舉之也。」   〔二七〕師古曰:「休,美也。」   〔二八〕師古曰:「陵夷謂弛替也。」   〔二九〕師古曰:「惡讀與烏同。已,止也。」   「且夫王者固未有不始於憂勤,而終於佚樂者也。〔一〕然則受命之符合在於此。〔二〕方將增太山之封,加梁父之事,鳴和鸞,揚樂頌,上咸五,下登三。〔三〕觀者未睹指,聽者未聞音,猶焦朋已翔乎寥廓,〔四〕而羅者猶視乎藪澤,〔五〕悲夫!」   〔一〕 師古曰:「言始能憂勤則終獲逸樂也。佚字與逸同。」   〔二〕 張揖曰:「合在於憂勤逸樂之中也。」   〔三〕 李奇曰:「五帝之德比漢為減,三王之德漢出其上。」師古曰:「此說非也。咸,皆也,言漢德與五帝皆盛,而登於三王之上也。相如不當言漢減於五帝也。」   〔四〕 師古曰:「寥廓,天上寬廣之處。寥音聊。」   〔五〕 師古曰:「澤無水曰藪。」   於是諸大夫茫然〔一〕喪其所懷來,失厥所以進,〔二〕喟然並稱曰:「允哉漢德,〔三〕此鄙人之所願聞也。百姓雖勞,請以身先之。」敞罔靡徙,遷延而辭避。〔四〕   〔一〕 師古曰:「茫音莫郎反。」   〔二〕 師古曰:「初有所懷而來,欲進而陳之,今並喪失其來意也。」   〔三〕 師古曰:「允,信也。小雅車攻之詩曰『允矣君子』。」   〔四〕 師古曰:「敞罔,失志貌。靡徙,自抑退也。」   其後人有上書言相如使時受金,失官。居歲餘,復召為郎。   相如口吃而善著書。常有消渴病。與卓氏婚,饒於財。故其(事)〔仕〕宦,未嘗肯與公卿國家之事,〔一〕常稱疾閒居,不慕官爵。〔二〕嘗從上至長楊獵。〔三〕是時天子方好自擊熊豕,馳逐野獸,相如因上疏諫。其辭曰:   〔一〕 師古曰:「與讀曰豫。」   〔二〕 師古曰:「閒讀曰閑也。」   〔三〕 師古曰:「長楊宮也,在{執皿}厔。」   臣聞物有同類而殊能者,故力稱烏獲,捷言慶忌,〔一〕勇期賁育。〔二〕臣之愚,竊以為人誠有之,獸亦宜然。今陛下好陵阻險,射猛獸,卒然遇逸材之獸,駭不存之地,〔三〕犯屬車之清塵,〔四〕輿不及還轅,人不暇施巧,雖有烏獲、逢蒙之技不能用,〔五〕枯木朽株盡為難矣。是胡越起於轂下,而羌夷接軫也,豈不殆哉!〔六〕雖萬全而無患,然本非天子之所宜近也。   〔一〕 師古曰:「烏獲,秦武王力士也。慶忌,吳王僚子也,射能捷矢也。」   〔二〕 師古曰:「孟賁,古之勇士也,水行不避蛟龍,陸行不避豺狼,發怒吐氣,聲響動天。夏育,亦猛士也。」   〔三〕 師古曰:「卒讀曰猝,音千忽反,謂暴疾也。不存,不可得安存也。」   〔四〕 應劭曰:「古者諸侯貳車九乘,秦滅九國,兼其車服,漢依秦制,故大駕屬車八十一乘。」師古曰:「屬者,言相連續不絕也。塵謂行而起塵也。言清者,尊貴之意也。而說者乃以為清道灑塵謂之清塵,非也。屬音之欲反。」   〔五〕 師古曰:「逢蒙,古之善射者也。孟子曰『逢蒙學射於羿也』。」   〔六〕 師古曰:「軫,車後橫木。殆,危也。」   且夫清道而後行,中路而馳,猶時有銜橜之變。〔一〕況乎涉豐草,騁丘虛,〔二〕前有利獸之樂,而內無存變之意,其為害也不〔亦〕難矣!夫輕萬乘之重不以為安,樂出萬有一危之塗以為娛,臣竊為陛下不取。   〔一〕 張揖曰:「銜,馬勒銜也。橛,騑馬口長銜也。」師古曰:「橛謂車之鉤心也。銜橛之變,言馬銜或斷,鉤心或出,則致傾敗以傷人也。橛音鉅月反。」   〔二〕 師古曰:「豐草,茂草也。虛讀曰墟。」   蓋明者遠見於未萌,而知者避危於無形,〔一〕禍固多藏於隱微而發於人之所忽者也。故鄙諺曰:「家絫千金,坐不垂堂。〔二〕」此言雖小,可以諭大。臣願陛下留意幸察。   〔一〕 師古曰:「萌謂事始,若草木初生者也。」   〔二〕 張揖曰:「畏櫩瓦墮中人也。」師古曰:「垂堂者,近堂邊外,自恐墜墮耳,非畏櫚瓦也。言富人之子則自愛深也。」   上善之。還過宜春宮,相如奏賦以哀二世行失。〔一〕其辭曰:   〔一〕 師古曰:「宜春本秦之離宮,胡亥於此為閻樂所殺,故感其處而哀之。」   登陂陁之長阪兮,坌入會宮之嵯峨。〔一〕臨曲江之隑州兮,望南山之參差。〔二〕巖巖深山之谾谾兮,通谷𧯆乎𧮰谺。〔三〕汨淢靸以永逝兮,注平皋之廣衍。〔四〕觀眾樹之蓊薆兮,覽竹林之榛榛。〔五〕東馳土山兮,北揭石瀨。〔六〕弭節容與兮,歷弔二世。持身不謹兮,亡國失勢;信讒不寤兮,宗廟滅絕。〔七〕烏乎!操行之不得,〔八〕墓蕪穢而不修兮,魂亡歸而不食。   〔一〕 蘇林曰:「坌音馬坌叱之坌。」張揖曰:「坌,並也。」師古曰:「曾,重也。嵯峨,高貌也。陂音普何反。陁音徒何反。坌音普頓反,又音步頓反。」   〔二〕 張揖曰:「隑,長也。苑中有曲江之象,中有長洲也。」師古曰:「曲岸頭曰隑。隑即碕字耳。言臨曲岸之洲,今猶謂其處曰曲江。隑音鉅依反。」   〔三〕 晉灼曰:「谾音籠,古豅字也。」師古曰:「谾谾,深通貌。𧯆音呼活反。𧮰,大開貌。𧮰音呼含反。谺音呼加反。」   〔四〕 師古曰:「汨淢,疾貌也。靸然,輕舉意也。皋,水邊地也。汨音于筆反。淢音域。靸音先合反。」   〔五〕 師古曰:「蓊薆,蔭蔽貌。榛榛,盛貌。蓊音烏孔反。薆音愛。榛音側巾反。」   〔六〕 師古曰:「揭,褰衣而渡也。石而淺水曰瀨,音賴。揭音丘例反。」   〔七〕 師古曰:「信讒,謂殺李斯也。」   〔八〕 師古曰:「操音千到反。」   相如拜為孝文園令。上既美子虛之事,相如見上好僊,因曰:「上林之事未足美也,尚有靡者。〔一〕臣嘗為大人賦,未就,〔二〕請具而奏之。」相如以為列僊之儒居山澤間,〔三〕形容甚臞,〔四〕此非帝王之僊意也,乃遂奏大人賦。其辭曰:   〔一〕 師古曰:「靡,麗也。」   〔二〕 師古曰:「就,成也。」   〔三〕 師古曰:「儒,柔也,術士之稱也,凡有道術皆為儒。今流俗書本作傳字,非也,後人所改耳。」   〔四〕 師古曰:「臞,瘠也,音鉅句反,又音衢。」   世有大人兮,在乎中州。〔一〕宅彌萬里兮,曾不足以少留。〔二〕悲世俗之迫隘兮,朅輕舉而遠游。〔三〕乘絳幡之素蜺兮,載雲氣而上浮。〔四〕建格澤之修竿兮,〔五〕總光燿之采旄。〔六〕垂旬始以為幓兮,〔七〕曳彗星而為髾。〔八〕掉指橋以偃寋兮,〔九〕又猗抳以招搖。〔一0〕㩜攙搶以為旌兮,靡屈虹而為綢〔一一〕。紅杳眇以玄湣兮,猋風涌而雲浮。〔一二〕駕應龍象輿之蠖略委麗兮,驂赤螭青虯之蚴蟉宛蜒。〔一三〕低卬夭蟜裾以驕驁兮,詘折隆窮躩以連卷。〔一四〕沛艾赳螑仡以佁儗兮,〔一五〕放散畔岸驤以孱顏。〔一六〕跮踱輵螛容以骫麗兮,〔一七〕蜩蟉偃寋怵以梁倚。〔一八〕糾蓼叫奡踏以朡路兮,〔一九〕薎蒙踊躍騰而狂趭。〔二0〕蒞颯芔歙焱至電過兮,煥然霧除,霍然雲消。〔二一〕   〔一〕 師古曰:「大人,以諭天子也。中州,中國也。」   〔二〕 師古曰:「彌,滿也。」   〔三〕 師古曰:「朅,去意也,音丘例反。」   〔四〕 張揖曰:「乘,用也。赤氣為幡,綴以白氣也。」師古曰:「上音時掌反。」   〔五〕 張揖曰:「格澤之氣如炎火狀,黃白色,起地上至天,下大上銳。修,長也。建此氣為長竿也。」師古曰:「格音胡各反。澤音大各反。」   〔六〕 張揖曰:「旄,葆也。總,係也。係光耀之氣於長竿以為葆也。」師古曰:「總音摠。葆即今所謂纛頭也。」   〔七〕 李奇曰:「旬始,氣如雄雞,見北斗旁。」張揖曰:「幓,旒也。縣旬始於葆下,以為十二旒也。」師古曰:「幓音所銜反。」   〔八〕 張揖曰:「髾,燕尾也。枻彗星綴者旒以為燕尾也。」   〔九〕 張揖曰:「指橋,隨風指靡也。偃寋,委曲貌。」師古曰:「掉音徒釣反。寋音居偃反。」   〔一0〕晉灼曰:「猗音依倚反。抳音年纚反。」張揖曰:「猗抳,下垂貌。招搖,跳踃也。」師古曰:「招音韶。踃音蕭。」   〔一一〕 張揖曰:「彗星為攙搶。注髦首曰旌,今以彗星代之也。靡,順也。綢,韜也。以斷虹為旌杠之韜也。」師古曰:「韜謂(裏)〔裹〕冒旌旗之竿也。攙音初咸反。搶音初衡反。屈音其勿反。綢音直流反。」   〔一二〕 蘇林曰:「玄音炫。湣音麵。」晉灼曰:「紅,赤色貌。杳眇,深遠也。玄湣,混合也。言自絳幡以下,眾氣色盛,光采相燿,幽藹炫亂也。」師古曰:「如猋風之涌,如雲之浮,言輕舉也。猋音必遙反。」   〔一三〕 文穎曰:「有翼曰應龍,最其神妙者也。」師古曰:「蠖略委麗、蚴蟉宛蜒,皆其行步進止之貌也。蠖音於縛反,麗音力爾反。蚴音一糾反。蟉音力糾反。宛音於元反。蜒音延。」   〔一四〕 張揖曰:「裾,直項也。驕驁,縱恣也。詘折,曲委也。隆窮,舉{髟者}也。躩,跳也。連卷,句蹄也。」師古曰:「裾音倨。驕音居召反。驁音五到反。躩音鉅縛反。卷音鉅圓反。」   〔一五〕 張揖曰:「沛艾,駊騀也。赳螑,申頸低卬也。仡,舉頭也。佁儗,不前也。」師古曰:「沛音普蓋反。赳音古幼反。螑音火幼反。仡音魚乞反。佁音丑吏反。儗音魚吏反。佁儗又音態礙。」   〔一六〕 師古曰:「畔岸,自縱之貌也。驤,舉也。孱顏,不齊也。孱音士顏反。」   〔一七〕 張揖曰:「跮踱,互前卻也。輵螛,搖目吐舌也。容,龍體貌也。骫麗,左右相隨也。」師古:「跮音丑日反。踱音丑略反。輵音遏。螛音曷。骫,古委字也。麗音力爾反。」   〔一八〕 張揖曰:「蜩蟉,掉頭也。怵,奔走也。梁倚,相著也。」師古曰:「蜩音徒釣反。蟉音盧釣反。怵音黜。音丑若反。倚音於綺反。」   〔一九〕 張揖曰:「糾蓼,相引也。叫奡,相呼也。踏,下也。朡,著也。皆下著道也。」師古曰:「叫奡,高舉之貌。蓼音力糾反。奡音五到反。踏音沓。朡音屆。」   〔二0〕張揖曰:「薎蒙,飛揚也。踊躍,跳也。騰,馳也。趭,奔走也。」師古曰:「蒙音莫孔反。趭音醮。」   〔二一〕張揖曰:「蒞颯,飛相及也。芔歙,走相追也。」師古曰:「蒞音利。颯音立。芔音諱。歙音翕。」   邪絕少陽而登太陰兮,與真人乎相求。〔一〕互折窈窕以右轉兮,橫厲飛泉以正東。〔二〕悉徵靈圉而選之兮,部署眾神於搖光。〔三〕使五帝先導兮,反大壹而從陵陽。〔四〕左玄冥而右黔雷兮,〔五〕前長離而後矞皇。〔六〕廝征伯僑而役羨門兮,詔岐伯使尚方。〔七〕祝融警而蹕御兮,清氣氛而后行。〔八〕屯余車而萬乘兮,綷雲蓋而樹華旗。〔九〕使句芒其將行兮,吾欲往乎南娭。〔一0〕   〔一〕 張揖曰:「少陽,東極。太陰,北極。邪度東極而升北極也。真人,謂若士也,游於太陰之中。」師古曰:「真人,至真之人也,非指謂若士也。」   〔二〕 張揖曰:「飛泉,飛谷也,在崑崙山西南。」師古曰:「厲,渡也。」   〔三〕 張揖曰:「搖光,北斗杓頭第一星。」   〔四〕 應劭曰:「五帝,五畤,太皞之屬也。」如淳曰:「天極,大星,一明者,太一常居也。」張揖曰:「陵陽,仙人陵陽子明也。」師古曰:「令太一反其所居,而使陵陽侍從於己。」   〔五〕 張揖曰:「玄冥,北方黑帝佐也。黔雷,黔嬴也,天上造化神名也。楚辭曰『召黔嬴而見之』。或曰水神也。」   〔六〕 服虔曰:「皆神名也。」師古曰:「長離,靈鳥也,解在禮樂志。矞音以出反。」   〔七〕 應劭曰:「廝,役也。」張揖曰:「伯僑,仙人王子僑也。羨門,碣石山上仙人羨門高也。尚,主也。岐伯者,黃帝太醫,屬使主方藥也。」師古曰:「征伯僑者,仙人,姓征,名伯僑,非王子僑也。郊祀志征字作正,其音同耳。或說云征謂役使之,非也。」   〔八〕 張揖曰:「祝融,南方炎帝之佐也,獸身人面,乘兩龍。」師古曰:「蹕,止行人也。御,禦也。氛,惡氣也。」   〔九〕 師古曰:「綷,合也,合五采雲以為蓋也。綷音子內反。」   〔一0〕張揖曰:「句芒,東方青帝之佐也,鳥身人面,乘兩龍。」師古曰:「將行,將領從行也。娭音許其反。」   歷唐堯於崇山兮,過虞舜於九疑。〔一〕紛湛湛其差錯兮,雜遝膠輵以方馳。〔二〕騷擾衝蓯其(相)紛挐兮,滂濞泱軋麗以林離。〔三〕攢羅列聚叢以蘢茸兮,衍曼流爛痑以陸離。〔四〕徑入雷室之砰磷鬱律兮,洞出鬼谷之堀礨崴魁。〔五〕遍覽八紘而觀四海兮,朅度九江越五河。〔六〕經營炎火而浮弱水兮,杭絕浮渚涉流沙。〔七〕奄息蔥極氾濫水娭兮,〔八〕使靈媧鼓琴而舞馮夷。〔九〕時若曖曖將混濁兮,召屏翳誅風伯,刑雨師。〔一0〕西望崑崙之軋沕荒忽兮,〔一一〕直徑馳乎三危。〔一二〕排閶闔而入帝宮兮,載玉女而與之歸。〔一三〕登閬風而遙集兮,亢鳥騰而壹止。〔一四〕低徊陰山翔以紆曲兮,吾乃今日睹西王母。暠然白首戴勝而穴處兮,亦幸有三足烏為之使。〔一五〕必長生若此而不死兮,雖濟萬世不足以喜。〔一六〕   〔一〕 張揖曰:「崇山,狄山也。海外經曰狄山,帝堯葬於其陽。九疑山在零陵營道縣,舜所葬也。」師古曰:「疑,似也。山有九峰,其形相似,故曰九疑。」   〔二〕 師古曰:「湛湛,積厚之貌。差錯,交互也。雜遝,重絫也。膠輵猶交加也。湛音徒感反。遝音大合反。輵音葛。」   〔三〕 張揖曰:「衝蓯,相入貌。滂濞,眾盛貌。泱軋,不前也。麗,靡也。林離,槮欐也。」師古曰:「衝音尺勇反。蓯音相勇反。挐音女居反。滂音普郎反。濞音普備反。泱音烏朗反。軋音於黠反。槮音所林反。欐音所宜反。」   〔四〕 張揖曰:「痑,眾貌,一曰罷極也。陸離,參差也。」師古曰:「蘢茸,聚貌。流爛,布散也。痑,自放縱也。蘢音來孔反。茸音而孔反。衍音弋扇反。痑音式爾反,張云罷極,義則非矣。」   〔五〕 張揖曰:「雷室,雷淵也。洞,通也。鬼谷在崑崙北直北辰下,眾鬼之所聚也。堀礨崴魁,不平也。」師古曰:「砰磷鬱律,深峻貌。砰音普萌反。磷音力耕反。堀音口骨反。礨音洛賄反。崴音一迴反。」   〔六〕 張揖曰:「九江在廬江尋陽縣南,皆東合為大江者。」服虔曰:「河有九,今越其五也。」晉灼曰:「五河,五湖,取河之聲合其音耳。」師古曰:「服、晉說五河皆非也。五河,五色之河也。仙經說有紫碧絳青黃之河,非謂九河之內,亦非五(河)〔湖〕也。」   〔七〕 應劭曰:「楚辭曰『越炎火之萬里』。弱水出張掖刪丹,西至酒泉合黎餘波入于流沙。」張揖曰:「杭,船也。絕,度也。浮渚,流沙中渚也。流沙,沙與水流行也。」師古曰:「弱水謂西域絕遠之水,乘毛車以度者耳,非張掖弱水也。又流沙但有沙流,本無水也。言絕度浮渚,乃涉流沙也。杭音下郎反。」   〔八〕 張揖曰:「奄然休息也。蔥極,蔥領山也,在西域中。」   〔九〕 服虔曰:「靈媧,女媧也。伏犧作琴,使女媧鼓之。馮夷,河伯字也,淮南子曰『馮夷得道以潛大川』。」師古曰:「媧音瓜,又工蛙反。」   〔一0〕應劭曰:「屏翳,天神使也。」張揖曰:「風伯字飛廉。」師古曰:「屏音步丁反。」   〔一一〕張揖曰:「崑崙去中國五萬里,天帝之下都也。其山廣袤百里,高八萬仞,增城九重,面有九井,以玉為檻,旁有五門,開明獸守之。軋沕荒忽,不分明之貌。」師古曰:「沕音勿。荒音呼廣反。」   〔一二〕張揖曰:「三危山在鳥鼠山之西,與瑉山相近,黑水出其南陂,書曰『導黑水至于三危』也。」   〔一三〕張揖曰:「玉女,青要、乘弋等也。」   〔一四〕張揖曰:「閬風山在崑崙閶闔之中。遙,遠也。」應劭曰:「亢然高飛,如鳥之騰也。」師古曰:「閬音浪。亢音抗。」   〔一五〕張揖曰:「陰山在崑崙西二千七百里。西王母其狀如人,豹尾虎首,蓬髮暠然白首,石城金室,穴居其中。三足鳥,三足青鳥也,主為西王母取食,在崑崙墟之北。」如淳曰:「山海經曰『西王母梯几而戴勝』。」師古曰:「低徊猶徘徊也。勝,婦人首飾也,漢代謂之(革)〔華〕勝。暠音工老反,字或作翯,音學。」   〔一六〕師古曰:「昔之談者咸以西王母為仙靈之最,故相如言大人之仙,娛遊之盛,顧視王母,鄙而陿之,不足羨慕也。」   回車朅來兮,絕道不周,〔一〕會食幽都。呼吸沆瀣兮餐朝霞,〔二〕咀噍芝英兮嘰瓊華。〔三〕僸祲尋而高縱兮,紛鴻溶而上厲。〔四〕貫列缺之倒景兮,〔五〕涉豐隆之滂濞。〔六〕騁游道而脩降兮,騖遺霧而遠逝。〔七〕迫區中之隘陝兮,舒節出乎北垠〔八〕。遺屯騎於玄闕兮,〔九〕軼先驅於寒門。〔一0〕下崢嶸而無地兮,〔一一〕上嵺廓而無天。〔一二〕視眩泯而亡見兮,聽敞怳而亡聞。〔一三〕乘虛亡而上遐兮,超無友而獨存。〔一四〕   〔一〕 張揖曰:「不周山在崑崙東南二千三百里也。」   〔二〕 張揖曰:「幽都在北方。」如淳曰:「淮南云八極西北曰幽都之門。」應劭曰:「列仙傳陵陽子言春(朗)〔食〕朝霞,朝霞者,日始欲出赤黃氣也。夏食沆瀣,沆瀣,北方夜半氣也。并天地玄黃之氣為六氣。」師古曰:「沆音胡朗反。瀣音韰。」   〔三〕 張揖曰:「芝,草蒻也。榮而不實謂之英。嘰,食也。瓊樹生崑崙西流沙濱,大三百圍,高萬仞。華,橤也,食之長生。」師古曰:「芝英,芝菌之英也。咀音才汝反。噍音才笑反,又音才弱反。嘰音機,又音祈。」   〔四〕 張揖曰:「僸,卬也。鴻溶,竦踊也。」師古曰:「僸音角甚反。祲音子禁反。鴻音胡孔反。溶音弋孔反。」   〔五〕 服虔曰:「列缺,天閃也。人在天上,下向視日月,故景倒在下也。」張揖曰:「貫,穿也。陵陽子明經曰列缺氣去地二千四百里,倒景氣去地四千里,其景皆倒在下也。」   〔六〕 應劭曰:「豐隆,雲師也。楚辭曰『吾令豐隆乘雲兮』。淮南子曰『季春三月,豐隆乃出以將雨』。」師古曰:「豐隆將雨,故言涉也。滂濞,雨水多也。滂音普郎反。濞音匹備反。」   〔七〕 張揖曰:「馳疾而遺霧在後也。」師古曰:「游,游車也。道,道車也。脩,長也。降,下也。言周覽天上,然後騁車也,循長路而下馳,棄遺霧而遠逝也。道讀曰導。」   〔八〕 師古曰:「舒,緩也。垠,崖也,音銀。」   〔九〕 張揖曰:「玄闕,北極之山也。」   〔一0〕應劭曰:「寒門,北極之門也。」師古曰:「軼,過也,音逸。」   〔一一〕師古曰:「崢嶸,深遠貌。崢音仕耕反。嶸音宏。」   〔一二〕師古曰:「嵺廓,廣遠也。嵺音遼。」   〔一三〕師古曰:「眩泯,目不安也。敞怳,耳不諦也。眩音州縣之縣。泯音眄。」   〔一四〕師古曰:「上音時掌反。」   相如既奏大人賦,天子大說,〔一〕飄飄有陵雲氣游天地之閒意。   〔一〕 師古曰:「說讀曰悅。」   相如既病免,家居茂陵。天子曰:「司馬相如病甚,可往從悉取其書,若後之矣。」〔一〕使所忠往,〔二〕而相如已死,家無遺書。問其妻,對曰:「長卿未嘗有書也。時時著書,人又取去。長卿未死時,為一卷書,曰有使來求書,奏之。」其遺札書言封禪事,〔三〕所忠奏焉,天子異之。其辭曰:   〔一〕 師古曰:「若,汝也。言汝今去已在他人後也。」   〔二〕 師古曰:「使者姓名也,解在食貨志。」   〔三〕 師古曰:「書於札而留之,故云遺札。」   伊上古之初肇,自顥穹生民。〔一〕歷選列辟,以迄乎秦。〔二〕率邇者踵武,聽逖者風聲。〔三〕紛輪威蕤,堙滅而不稱者,不可勝數也。〔四〕繼昭夏,崇號諡,略可道者七十有二君。〔五〕罔若淑而不昌,疇逆失而能存?〔六〕   〔一〕 師古曰:「肇,始也。顥、穹,皆謂天也。顥言氣顥汗也,穹言形穹隆也。謂自初始有天地以來也。顥音胡老反。」   〔二〕 師古曰:「選,數也。辟,君也。迄,至也。辟音璧。」   〔三〕 文穎曰:「率,循也。邇,近也。踵,蹈也。武,跡也。逖,遠也。言循履近者之遺跡,聽遠者之風聲。風謂著於雅頌者也。」師古曰:「風聲,總謂遺風嘉聲耳,無繫於雅頌也。」   〔四〕 張揖曰:「紛輪威蕤,亂貌。」   〔五〕 文穎曰:「昭,明也。夏,大也。德明大,相繼封禪於泰山者,七十有二人也。」   〔六〕 應劭曰:「罔,無也。若,順也。淑,善也。疇,誰也。」師古曰:「言行順善者無不昌大,為逆失者誰能久存也。」   軒轅之前,遐哉邈乎,其詳不可得聞已。〔一〕五三六經載籍之傳,維見可觀也。〔二〕書曰:「元首明哉!股肱良哉!」〔三〕因斯以談,君莫盛於堯,臣莫賢於后稷。后稷創業於唐,公劉發跡於西戎,文王改制,爰周郅隆,大行越成,〔四〕而后陵夷衰微,千載亡聲,豈不善始善終哉!〔五〕然無異端,慎所由於前,謹遺教於後耳。〔六〕故軌跡夷易,易遵也;〔七〕湛恩厖洪,易豐也;〔八〕憲度著明,易則也;垂統理順,易繼也。〔九〕是以業隆於繈保而崇冠乎二后。〔一0〕揆厥所元,終都攸卒,〔一一〕未有殊尤絕跡可考於今者也。〔一二〕然猶躡梁甫,登大山,建顯號,施尊名。大漢之德,逢涌原泉,沕潏曼羨,〔一三〕旁魄四塞,雲布霧散,〔一四〕上暢九垓,下泝八埏。〔一五〕懷生之類,沾濡浸潤,協氣橫流,武節焱逝,〔一六〕爾陿游原,迥闊泳末,〔一七〕首惡鬱沒,闇昧昭晰,〔一八〕昆蟲闓懌,回首面內。〔一九〕然后囿騶虞之珍群,徼麋鹿之怪獸,〔二0〕導一莖六穗於庖,〔二一〕犧雙觡共抵之獸,〔二二〕獲周餘放龜于岐,〔二三〕招翠黃乘龍於沼。〔二四〕鬼神接靈圉,賓於閒館。〔二五〕奇物譎詭,俶儻窮變。〔二六〕欽哉,符瑞臻茲,猶以為薄,不敢道封禪。蓋周躍魚隕杭,休之以燎。〔二七〕微夫斯之為符也,以登介丘,不亦恧乎!〔二八〕進攘之道,何其爽與?〔二九〕   〔一〕 師古曰:「遐、邈,皆遠也。已,語終之辭。」   〔二〕 師古曰:「五,五帝也。三,三(皇)〔王〕也。」   〔三〕 師古曰:「此虞書益稷之辭也。元首,君也。股肱,大臣也。」   〔四〕 文穎曰:「郅,至也。行,道也。文王始開王業,改正朔服色,太平之道於是成也。」應劭曰:「大行,道德大行也。」師古曰:「郅音質。」   〔五〕 鄭氏曰:「無聲,無有惡聲也。」師古曰:「雖後嗣衰微,政教頹替,猶經千載而無惡聲。」   〔六〕 師古曰:「言既創業定制,又垂裕後昆也。」   〔七〕 師古曰:「夷、易,皆平也。易音弋豉反。」   〔八〕 師古曰:「湛讀曰沈。沈,深也。厖、洪,皆大也。厖音尨。」   〔九〕 張揖曰:「垂,縣也。統,緒也。理,道也。文王重易六爻,窮理盡性,縣於後世,其道和順,易續而明,孔子得錯其象而彖其辭也。」師古曰:「統業直言所垂之業,其理至順,故令後嗣易繼之耳,非謂演易也。」   〔一0〕孟康曰:「繈保謂成王也。二后謂文武也。周公負成王以致太平,功德冠於文武者,遵成法易故也。」   〔一一〕師古曰:「元,始也。都,於也。攸,所也。卒亦終也。言度其所始,究其所終也。」   〔一二〕師古曰:「尤,異也。考,校也。言不得與漢校其德也。」   〔一三〕師古曰:「逢讀曰烽。言如烽火之升,原泉之流也。沕潏曼羨,盛大之意也。沕音勿。潏音聿。羨音(戈)〔弋〕扇反。」   〔一四〕師古曰:「旁魄,廣被也。魄音步各反。」   〔一五〕服虔曰:「暢,達也。垓,重也。天有九重。」如淳曰:「淮南云若士謂盧敖:『吾與汗漫期乎九垓之上。』」孟康曰:「泝,流也。埏,地之八際也。言德上達於九重之天,下流於地之八際。」師古曰:「埏,本音延,合韻音弋戰反。淮南子作八夤也。」   〔一六〕師古曰:「言和氣橫被四表,威武如焱之盛。」   〔一七〕孟康曰:「爾,近也。原,本也。迥,遠也。闊,廣也。泳,浮也。恩德比之於水,近者游其原,遠者浮其末也。」   〔一八〕師古曰:「始為惡者皆即湮滅,素暗昧者皆得光明也。晰音之舌反。」   〔一九〕文穎曰:「闓、懌,皆樂也。」師古曰:「闓讀曰凱。言四方幽遐,皆懷和樂,回首革面,而內嚮也。」   〔二0〕師古曰:「言騶虞自擾而充苑囿,怪獸自來若入徼塞。言符瑞之盛也。徼音工釣反。」   〔二一〕鄭氏曰:「導,擇也。一莖六穗,謂嘉禾之米,於庖廚以供祭祀也。」   〔二二〕服虔曰:「犧,牲也。觡,角也。抵,本也。武帝獲白麟,兩角共一本,因以為牲也。」   〔二三〕文穎曰:「周放畜餘龜於池沼之中,至漢得之於岐山之旁。龜能吐故納新,千歲不死也。」   〔二四〕張揖曰:「乘龍,四龍也。」孟康曰:「翠黃,乘黃也,龍翼馬身,黃帝乘之而仙。言見乘黃而招呼之。禮樂志曰『訾黃其何不來下』。余吾渥(津)〔洼〕水中出神馬,故曰乘龍於沼也。」師古曰:「此說非也。言招致翠黃及乘龍於池沼耳。乘音食證反。春秋傳曰『帝賜之乘龍』。」   〔二五〕文穎曰:「是時上求神仙之人,得上郡之巫長陵女子,能與鬼神交接,治病輒愈,置於上林苑中,號曰神君。有似於古之靈圉,禮待之於閒館舍中也。」師古曰:「閒讀曰閑。」   〔二六〕師古曰:「俶音吐歷反。」   〔二七〕應劭曰:「杭,舟也。休,美也。」師古曰:「燎,祭天也。謂武王伐紂,白魚入于王舟,俯取以燎。」   〔二八〕服虔曰:「介,大也。丘,山也。言周以白魚為瑞,登太山封禪,不亦慚乎?」   〔二九〕張揖曰:「進,周也。攘,漢也。爽,差也。言周未可封禪而封,為進;漢可封禪而不為,為攘也。」師古曰:「攘,古讓字也。」   於是大司馬進曰:〔一〕「陛下仁育群生,義征不譓,〔二〕諸夏樂貢,百蠻執贄,〔三〕德牟往初,功無與二,〔四〕休烈液洽,符瑞眾變,期應紹至,不特創見。〔五〕意者太山、梁父設壇場望幸,蓋號以況榮,〔六〕上帝垂恩儲祉,將以慶成,〔七〕陛下嗛讓而弗發也。〔八〕挈三神之歡,缺王道之儀,〔九〕群臣恧焉〔一0〕。或謂且天為質闇,示珍符固不可辭;〔一一〕若然辭之,是泰山靡記而梁父罔幾也。〔一二〕亦各並時而榮,咸濟厥世而屈,說者尚何稱於後,而云七十二君哉?〔一三〕夫修德以錫符,奉符以行事,不為進越也。〔一四〕故聖王弗替,而修禮(以)〔地〕祇,謁款天神,〔一五〕勒功中岳,以章至尊,〔一六〕舒盛德,發號榮,受厚福,以浸黎民。皇皇哉斯事,天下之壯觀,王者之卒業,不可貶也。〔一七〕願陛下全之。〔一八〕而后因雜縉紳先生之略術,使獲曜日月之末光絕炎,以展采錯事。〔一九〕猶兼正列其義,祓飾厥文,作春秋一藝。〔二0〕將襲舊六為七,攄之無窮,〔二一〕俾萬世得激清流,揚微波,蜚英聲,騰茂實。〔二二〕前聖之所以永保鴻名而常為稱首者用此。〔二三〕宜命掌故悉奏其儀而覽焉。」〔二四〕   〔一〕 文穎曰:「大司馬,上公,故先進議也。」   〔二〕 文穎曰:「譓,順也。」   〔三〕 師古曰:「夏,大也。諸夏謂中國之人,比蠻夷為大也。」   〔四〕 師古曰:「牟,等也。」   〔五〕 師古曰:「言符瑞眾多,應期相續而至,不獨初創而見也。」   〔六〕 孟康曰:「意者,言太山、梁父設壇場,望聖帝往封禪記號以表榮名也。」師古曰:「幸,臨幸也。蓋,發語辭也。」   〔七〕 師古曰:「上帝,天也。言垂恩於下,豫積祉福,用慶告成之禮。」   〔八〕 張揖曰:「不肯發意往也。」師古曰:「嗛,古謙字。」   〔九〕 應劭曰:「挈,絕也。缺,闕也。」如淳曰:「三神,地祇、天神、山岳也。」師古曰:「挈音口計反。」   〔一0〕師古曰:「恧,愧也,音女六反。」   〔一一〕師古曰:「言天道質昧,以符瑞見意,不可辭讓也。」   〔一二〕張揖曰:「泰山之上無所表記,梁父壇場無所庶幾也。」   〔一三〕應劭曰:「屈,絕也。言古帝王若但各一時之榮,畢世而絕者,則說者無從顯稱於後也。」師古曰:「屈音其勿反。」   〔一四〕文穎曰:「越,踰也。不為苟進踰禮也。」   〔一五〕文穎曰:「謁,告也。款,誠也。」師古曰:「替,廢也。不廢封禪之事也。」   〔一六〕張揖曰:「蓋先禮中岳而幸太山也。」師古曰:「章,明也。」   〔一七〕師古曰:「皇皇,盛貌也。卒,終也,字或作本,或作丕,丕,大也。」   〔一八〕張揖曰:「願以封禪全其終也。」   〔一九〕文穎曰:「采,官也。使諸儒記功著業,得觀日月末光殊絕之明,以展其官職,設錯其事業也。」李奇曰:「炎音火之光炎。」師古曰:「炎音弋贍反。錯音千故反。」   〔二0〕孟康曰:「猶作春秋者,正天時,列人事也。言諸儒既得展事業,因兼正天時,列人事,敘述大義為一經也。」師曰:「祓,除也。祓飾者,言除去舊事,更飾新文也。祓音敷勿反。」   〔二一〕文穎曰:「六經加一為七也。」師古曰:「攄,布也,音丑居反。」   〔二二〕師古曰:「蜚,古飛字。」   〔二三〕師古曰:「稱音尺孕反。」   〔二四〕師古曰:「掌故,太常官屬,主故事者。」   於是天子沛然改容,曰:「俞乎,朕其試哉!」〔一〕乃遷思回慮,總公卿之議,詢封禪之事,詩大澤之博,廣符瑞之富。〔二〕遂作頌曰:   〔一〕 師古曰:「沛然,感動之意也。俞者,然也,然其所請也。沛音普大反。俞音踰。」   〔二〕 孟康曰:「詩所以詠功德,謂下四章之頌也。大澤之博,謂『自我天覆,雲之油油』也。廣符瑞之富,謂『斑斑之獸』以下三章,言符應廣大富饒也。」   自我天覆,雲之油油。〔一〕甘露時雨,厥壤可游〔二〕。滋液滲漉,何生不育!〔三〕嘉穀六穗,我穡曷蓄?〔四〕   〔一〕 蘇林曰:「油音油麻之油。」李奇曰:「油油,雲行貌。孟子曰『油然作雲,沛然下雨』。」   〔二〕 師古曰:「言雨霧滂沛,其澤可以游泳也。」   〔三〕 師古曰:「滲漉,謂潤澤下究,故無生而不育也。滲音山禁反。漉音鹿。」   〔四〕 李奇曰:「我之稼穡,何等不蓄積?」   匪唯雨之,又潤澤之;匪唯偏我,氾布護之;〔一〕萬物熙熙,懷而慕之。名山顯位,望君之來。君兮君兮,侯不邁哉〔二〕!   〔一〕 師古曰:「氾,普也。布護,言遍布也。氾音敷劍反。」   〔二〕 師古曰:「侯,何也。邁,行也。言君何不行封禪。」   般般之獸,樂我君圃;白質黑章,其儀可喜;〔一〕旼旼穆穆,君子之態。〔二〕蓋聞其聲,今視其來。〔三〕厥塗靡從,天瑞之徵。〔四〕茲爾於舜,虞氏以興。〔五〕   〔一〕 師古曰:「謂騶虞也。般字與斑同耳,從丹青之丹。喜音許記反。」   〔二〕 孟康曰:「旼旼,和也。穆穆,敬也。言容態和且敬,有似君子也。」張揖曰:「旼音旻。」   〔三〕 師古曰:「言往昔但聞其聲,今親見其來也。來合韻音郎代反。」   〔四〕 文穎曰:「其來之道何從乎?此乃天瑞之應也。」   〔五〕 文穎曰:「百獸舞,則騶虞在其中也。」   濯濯之麟,游彼靈畤。孟冬十月,君徂郊祀。〔一〕馳我君輿,帝用享祉。〔二〕三代之前,蓋未嘗有。   〔一〕 文穎曰:「濯濯,肥也。武帝冬幸雍,祠五畤,獲白麟也。」師古曰:「濯音直角反。大雅靈臺之詩云『麀鹿濯濯』。」   〔二〕 文穎曰:「馳我君車之前也。」師古曰:「帝,天帝也。以此祭天,天既享之,答以祉福也。」   宛宛黃龍,興德而升;〔一〕采色玄耀,炳炳煇煌〔二〕。正陽顯見,覺寤黎烝。〔三〕於傳載之,云受命所乘。〔四〕   〔一〕 文穎曰:「起至德而見也。」   〔二〕 師古曰:「玄讀曰炫。煇煌,光貌。煇音下本反。」   〔三〕 文穎曰:「陽,明也。」師古曰:「黎烝,眾庶也。」   〔四〕 師古曰:「謂易云『時乘六龍以御天也』。」   厥之有章,不必諄諄。〔一〕依類託寓,諭以封巒〔二〕。   〔一〕 文穎曰:「天之所命,表以符瑞,章明其德,不必諄諄然有語言也。」師古曰:「諄諄,告喻之熟也,音之純反。」   〔二〕 文穎曰:「寓,寄也。巒,山也。言依事類託寄,以喻封禪。」   披藝觀之,天人之際已交,上下相發允答。聖王之事,兢兢翼翼。〔一〕故曰於興必慮衰,安必思危。是以湯武至尊嚴,不失肅祗,〔二〕舜在假典,顧省厥遺:〔三〕此之謂也。   〔一〕 師古曰:「兢兢,戒也。翼翼,敬也。」   〔二〕 師古曰:「言居天子之位,猶不忘恭敬也。」   〔三〕 師古曰:「在,察也。假,(天)〔大〕也。典,則也。言舜察琁璣玉衡,恐己政化有所遺失,不合天心。今漢亦當順天意而封禪也。」   相如既卒五歲,上始祭后土。八年而遂禮中岳,封于太山,至梁甫,禪肅然。   相如它所著,苦遺平陵侯書、與五公子相難、屮木書篇,不采,采其尤著公卿者云。   贊曰:司馬遷稱「春秋推見至隱,〔一〕易本隱以之顯,〔二〕大雅言王公大人,而德逮黎庶,〔三〕小雅譏小己之得失,其流及上。〔四〕所言雖殊,其合德一也。相如雖多虛辭濫說,然要其歸引之於節儉,此亦詩之風諫何異?」〔五〕揚雄以為靡麗之賦,勸百而風一,〔六〕猶騁鄭衛之聲,曲終而奏雅,不已戲乎!〔七〕   〔一〕 李奇曰:「隱猶微也。言其義顯而文隱,若隱公見弒死,而經不書,隱諱之也。」   〔二〕 張揖曰:「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德,是本隱也。有天道焉,有地道焉,有人道焉,以類萬物之情,是之顯也。」師古曰:「之,往也。」   〔三〕 張揖曰:「謂文王、公劉在位,大人之德下及眾民者也。」   〔四〕 張揖曰:「己,詩人自謂也。己小有得失,不得其所,作詩流言,以諷其上也。」師古曰:「小己者,謂卑少之人,以對上言大人耳。」   〔五〕 師古曰:「風讀曰諷,次下亦同。」   〔六〕 師古曰:「奢靡之辭多,而節儉之言少也。」   〔七〕 張揖曰:「不亦輕戲乎哉!」 ## 漢書卷五十八‧公孫弘卜式兒寬傳第二十八   公孫弘,菑川薛人也。少時為獄吏,有罪,免。家貧,牧豕海上。年四十餘,乃學春秋雜說。   武帝初即位,招賢良文學士,是時弘年六十,以賢良徵為博士。使匈奴,還報,不合意,〔一〕上怒,以為不能,弘乃移病免歸〔二〕。   〔一〕 師古曰:「奏事不合天子之意。」   〔二〕 師古曰:「移病,謂移書言病也。一曰,以病移居。」   元光五年,復徵賢良文學,菑川國復推上弘。弘謝曰:「前已嘗西,用不能罷,願更選。」國人固推弘,弘至太常。上策詔諸儒:   制曰:蓋聞上古至治,畫衣冠,異章服,而民不犯;陰陽和,五穀登,六畜蕃,〔一〕甘露降,風雨時,嘉禾興,朱屮生,〔二〕山不童,澤不涸;〔三〕麟鳳在郊藪,龜龍游於沼,〔四〕河洛出圖書;父不喪子,兄不哭弟;北發渠搜,南撫交阯,〔五〕舟車所至,人跡所及,跂行喙息,咸得其宜。〔六〕朕甚嘉之,今何道而臻乎此?〔七〕子大夫修先聖之術,明君臣之義,講論洽聞,有聲乎當世,〔敢〕問子大夫:天人之道,何所本始?吉凶之效,安所期焉〔八〕?禹湯水旱,厥咎何由?仁義禮知四者之宜,當安設施?屬統垂業,物鬼變化,〔九〕天命之符,廢興何如?天文地理人事之紀,子大夫習焉。其悉意正議,詳具其對,著之于篇,〔一0〕朕將親覽焉,靡有所隱。     〔一〕 師古曰:「登,成也。蕃,多也,音扶元反。」〔二〕 師古曰:「屮,古草字。」〔三〕 師古曰:「童,無草木也。涸,水竭也,音胡各反。」〔四〕 師古曰:「邑外謂之郊。澤無水曰藪。沼,池也。」〔五〕 師古曰:「言威德之盛,北則徵發于渠搜,南則綏撫於交阯也。渠搜,遠夷之國也。」〔六〕 師古曰:「跂行,有足而行者也。喙息,謂有口能息者也。跂音岐。喙音許穢反。」〔七〕 師古曰:「臻,至也。」〔八〕 師古曰:「安,焉也。」〔九〕 師古曰:「屬,繫也,音之欲反。其下亦同。」〔一0〕師古曰:「悉,盡也。篇,簡也。」   弘對曰:   臣聞上古堯舜之時,不貴爵賞而民勸善,不重刑罰而民不犯,躬率以正而遇民信也;〔一〕末世貴爵厚賞而民不勸,深刑重罰而姦不止,其上不正,遇民不信也。夫厚(當)〔賞〕重刑未足以勸善而禁非,必信而已矣。是故因能任官,則分職治;〔二〕去無用之言,則事情得;不作無用之器,即賦斂省;不奪民時,不妨民力,則百姓富;有德者進,無德者退,則朝廷尊;有功者上,無功者下,則群臣逡;〔三〕罰當罪,則姦邪止;賞當賢,則臣下勸:凡此八者,治〔民〕之本也。故民者,業之即不爭,理得則不怨;有禮則不暴,愛之則親上,〔四〕此有天下之急者也。故法不遠義,則民服而不離;和不遠禮,則民親而不暴。〔五〕故法之所罰,義之所去也;〔六〕和之所賞,禮之所取也。禮義者,民之所服也,而賞罰順之,則民不犯禁矣。故畫衣冠,異章服,而民不犯者,此道素行也。   〔一〕 師古曰:「躬謂身親行之,遇謂處待之而已。」   〔二〕 師古曰:「分音扶問反。」   〔三〕(師古)〔李奇〕曰:「言有次第也。」師古曰:「逡音七旬反,其字從辵。」   〔四〕 師古曰:「各得其業則無爭心,各申其理則無所怨,使之由理則無暴慢,子而愛之則知親上也。」   〔五〕 師古曰:「遠,違也,音于萬反。」   〔六〕 師古曰:「去,除也,音丘呂反。」   臣聞之,氣同則從,聲比則應。〔一〕今人主和德於上,百姓和合於下,〔二〕故心和則氣和,氣和則形和,形和則聲和,聲和則天地之和應矣。故陰陽和,風雨時,甘露降,五穀登,六畜蕃,嘉禾興,朱草生,山不童,澤不涸,此和之至也。故形和則無疾,無疾則不夭,故父不喪子,兄不哭弟。德配天地,明並日月,則麟鳳至,龜龍在郊,河出圖,洛出書,遠方之君莫不說義,〔三〕奉幣而來朝,此和之極也。   〔一〕 師古曰:「比亦和也,音頻寐反。」   〔二〕 師古曰:「合謂與上合德也。」   〔三〕 師古曰:「說讀曰悅。」   臣聞之,仁者愛也,義者宜也,禮者所履也,〔一〕智者術之原也。致利除害,兼愛無私,謂之仁;〔二〕明是非,立可否,謂之義;進退有度,尊卑有分,謂之禮;〔三〕擅殺生之柄,通〔壅〕塞之塗,〔四〕權輕重之數,論得失之道,使遠近情偽必見於上,謂之術:〔五〕凡此四者,治之本,道之用也,皆當設施,不可廢也。得其要,則天下安樂,法設而不用;〔六〕不得其術,則主蔽於上,官亂於下。此事之情,屬統垂業之本也。   〔一〕 師古曰:「履而行之。」   〔二〕 師古曰:「致謂引而至也。」   〔三〕 師古曰:「分音扶問反。」   〔四〕 師古曰:「擅,專也。」   〔五〕 師古曰:「見,顯也。」   〔六〕 師古曰:「下不犯法,無所加刑也。」   臣聞堯遭鴻水,使禹治之,未聞禹之有水也。若湯之旱,則桀之餘烈也。桀紂行惡,受天之罰;禹湯積德,以王天下。因此觀之,天德無私親,順之和起,逆之害生。此天文地理人事之紀。臣弘愚戇,不足以奉大對。〔一〕   〔一〕 師古曰:「大對,大問之對也。」   時對者百餘人,太常奏弘第居下。策奏,天子擢弘對為第一。召入見,容貌甚麗,拜為博士,待詔金馬門。〔一〕   〔一〕 如淳曰:「武帝時,相馬者東門京作銅馬法獻之,立馬於魯(斑)〔班〕門外,更名魯(斑)〔班〕門為金馬門。」   弘復上疏曰:「陛下有先聖之位而無先聖之名,有先聖之名而無先聖之吏,是以勢同而治異。先世之吏正,故其民篤;〔一〕今世之吏邪,故其民薄。政弊而不行,令倦而不聽。夫使邪吏行弊政,用倦令治薄民,民不可得而化,此治之所以異也。臣聞周公旦治天下,期年而變,三年而化,五年而定。唯陛下之所志。」〔二〕書奏,天子以冊書答曰:「問:弘稱周公之治,弘之材能自視孰與周公賢?〔三〕」弘對曰:「愚臣淺薄,安敢比材於周公!雖然,愚心曉然見治道之可以然也。夫虎豹馬牛,禽獸之不可制者也,及其教馴服習之〔四〕,至可牽持駕服,唯人之從。〔五〕臣聞揉曲木者不累日,〔六〕銷金石者不累月,夫人之於利害好惡,豈比禽獸木石之類哉?〔七〕期年而變,臣弘尚竊遲之。」上異其言。   〔一〕 師古曰:「篤,厚也。」   〔二〕 師古曰:「言志所在也。」   〔三〕 師古曰:「與猶如也。」   〔四〕 師古曰:「馴,順也,音巡。」   〔五〕 師古曰:「從人意。」   〔六〕 師古曰:「揉謂矯而正之也。異,積也。揉音人九反。」   〔七〕 師古曰:「好音呼到反。惡音一故反。」   時方通西南夷,巴蜀苦之,詔使弘視焉。還奏事,盛毀西南夷無所用,上不聽。每朝會議,開陳其端,使人主自擇,不肯面折庭爭。於是上察其行慎厚,辯論有餘,習文法吏事,緣飾以儒術,〔一〕上說之,〔二〕一歲中至左內史。   〔一〕 師古曰:「緣飾者,譬之於衣,加純緣者。」   〔二〕 師古曰:「說讀曰悅。」   弘奏事,有所不可,不肯庭辯。〔一〕常與主爵都尉汲黯請間,〔二〕黯先發之,弘推其後,上常說,〔三〕所言皆聽,以此日益親貴。嘗與公卿約議,〔四〕至上前,皆背其約以順上指。汲黯庭詰弘曰:「齊人多詐而無情,始為與臣等建此議,今皆背之,不忠。」上問弘,弘謝曰:「夫知臣者以臣為忠,不知臣者以臣為不忠。」上然弘言。左右幸臣每毀弘,上益厚遇之。   〔一〕 師古曰:「不於朝廷顯辯論之。」   〔二〕 師古曰:「求空隙之暇。」   〔三〕 師古曰:「說讀曰悅。」   〔四〕 師古曰:「約,要也。」   弘為人談笑多聞,〔一〕常稱以為人主病不廣大,人臣病不儉節。養後母孝謹,後母卒,服喪三年。   〔一〕 師古曰:「善於談笑而又多聞也。談字或作詼,音恢,謂啁也,善啁謔也。」   為內史數年,遷御史大夫。時又東置蒼海,北築朔方之郡。弘數諫,以為罷弊中國以奉無用之地,〔一〕願罷之。於是上乃使朱買臣等難弘置朔方之便。發十策,弘不得一。〔二〕弘乃謝曰:「山東鄙人,不知其便若是,願罷西南夷、蒼海,專奉朔方。」上乃許之。   〔一〕 師古曰:「罷讀曰疲。」   〔二〕 師古曰:「言其利害十條,弘無以應之。」   汲黯曰:「弘位在三公,奉祿甚多,〔一〕然為布被,此詐也。」上問弘,弘謝曰:「有之。夫九卿與臣善者無過黯,然今日庭詰弘,誠中弘之病。夫以三公為布被,誠飾詐欲以釣名。〔二〕且臣聞管仲相齊,有三歸,〔三〕侈擬於君,〔四〕桓公以霸,亦上僭於君。晏嬰相景公,食不重肉,妾不衣絲,齊國亦治,亦下比於民。〔五〕今臣弘位為御史大夫,為布被,自九卿以下至於小吏無差,誠如黯言。且無黯,陛下安聞此言?」上以為有讓,愈益賢之。   〔一〕 師古曰:「奉音扶用反。其下亦同。」   〔二〕 師古曰:「釣,取也。言若釣魚之謂也。」   〔三〕 師古曰:「三歸,取三姓女也。婦人謂嫁曰歸。」   〔四〕 師古曰:「擬,疑也,言相似也。」   〔五〕 師古曰:「比,方也。一曰,比,近也,音頻寐反。」   元朔中,代薛澤為丞相。先是,漢常以列侯為丞相,唯弘無爵,上於是下詔曰:「朕嘉先聖之道,開廣門路,宣招四方之士,蓋古者任賢而序位,量能以授官,勞大者厥祿厚,德盛者獲爵尊,故武功以顯重,而文德以行褒。其以高成之平津鄉戶六百五十封丞相弘為平津侯。」其後以為故事,至丞相封,自弘始也。   時上方興功業,婁舉賢良。〔一〕弘自見為舉首,起徒步,數年至宰相封侯,於是起客館,開東閣以延賢人,〔二〕與參謀議。弘身食一肉,脫粟飯,〔三〕故人賓客仰衣食,〔四〕奉祿皆以給之,家無所餘。然其性意忌,外寬內深。〔五〕諸常與弘有隙,無近遠,雖陽與善,後竟報其過。殺主父偃,徙董仲舒膠西,皆弘力也。   〔一〕 師古曰:「婁,古屢字。」   〔二〕 師古曰:「閤者,小門也,東向開之,避當庭門而引賓客,以別於掾史官屬也。」   〔三〕 師古曰:「才脫粟而已,不精𥽿也。脫音他活反。」   〔四〕 師古曰:「故人,平生故交也。仰音牛向反。」   〔五〕 師古曰:「意忌,多所忌害也。」   後淮南、衡山謀反,治黨與方急,弘病甚,自以為無功而封侯,居宰相位,宜佐明主填撫國家,〔一〕使人由臣子之道。〔二〕今諸侯有畔逆之計,此大臣奉職不稱也。〔三〕恐病死無以塞責,〔四〕乃上書曰:「臣聞天下通道五,所以行之者三。君臣、父子、夫婦、長幼、朋友之交,五者天下之通道也;仁、知、勇三者,所以行之也。故曰『好問近乎知,〔五〕力行近乎仁,〔六〕知恥近乎勇:〔七〕知此三者,知所以自治;知所以自治,然後知所以治人。』〔八〕未有不能自治而能治人者也。陛下躬孝弟,監三王,建周道,兼文武,招來四方之士,任賢序位,量能授官,將以厲百姓勸賢材也。今臣愚駑,無汗馬之勞,〔九〕陛下(下)過意擢臣弘卒伍之中,〔一0〕封為列侯,致位三公。臣弘行能不足以稱,〔一一〕加有負薪之疾,恐先狗馬填溝壑,終無以報德塞責。願歸侯,乞骸骨,避賢者路。」上報曰:「古者賞有功,褒有德,守成〔上〕文,遭遇右武,〔一二〕未有易此者也。〔一三〕朕夙夜庶幾,獲承至尊,懼不能寧,惟所與共為治者,君宜知之。〔一四〕蓋君子善善及後世,若茲行,常在朕躬。〔一五〕君不幸罹霜露之疾,何恙不已,〔一六〕乃上書歸侯,乞骸骨,是章朕之不德也。〔一七〕今事少閒,〔一八〕君其存精神,止念慮,輔助醫藥以自持。」因賜告牛酒雜帛。居數月,有瘳,視事。   〔一〕 師古曰:「填音竹刃反。」   〔二〕 師古曰:「由,從也。」   〔三〕 師古曰:「稱,副也。」   〔四〕 師古曰:「塞,當也。」   〔五〕 師古曰:「疑則問之,故成其智。」   〔六〕 師古曰:「屈己濟物,故為仁也。」   〔七〕 師古曰:「不求苟得,故為勇也。」   〔八〕 師古曰:「自『好問近乎知』以下,皆禮記中庸之辭。」   〔九〕 師古曰:「言未嘗從軍旅。」   〔一0〕師古曰:「過猶誤也。」   〔一一〕師古曰:「不副其任也。」   〔一二〕師古曰:「右亦上也,禍亂時則上武耳。」   〔一三〕師古曰:「易,改也。」   〔一四〕師古曰:「惟,思也。知謂知治道也。」   〔一五〕師古曰:「朕常思此,不息於心也。」   〔一六〕師古曰:「罹,遭也。恙,憂也。已,止也。言何憂於疾不止也。禮記曰『疾止復初』也。」   〔一七〕師古曰:「章,明也。」   〔一八〕師古曰:「閒言有空隙也。閒讀曰閑。」   凡為丞相御史六歲,年八十,終丞相位。其後李蔡、嚴青翟、趙周、石慶、公孫賀、劉屈氂繼踵為丞相。〔一〕自蔡至慶,丞相府客館丘虛而已,〔二〕至賀、屈氂時壞以為馬廄車庫奴婢室矣,唯慶以惇謹,復終相位,〔三〕其餘盡伏誅云。   〔一〕 師古曰:「繼踵,言相躡也。屈音丘勿反,又鉅勿反。氂音力之反。」   〔二〕 師古曰:「言不能進賢,故不繕修其室屋也。虛讀曰墟。」   〔三〕 師古曰:「惇,厚也,音敦。」   弘子度嗣侯,為山陽太守十餘歲,詔徵鉅野令史成詣公車,度留不遣,坐論為城旦。   元始中,修功臣後,下詔曰:「漢興以來,股肱在位,身行儉約,輕財重義,未有若公孫弘者也。位在宰相封侯,而為布被脫粟之飯,奉祿以給故人賓客,無有所餘,可謂減於制度,〔一〕而率下篤俗者也,〔二〕與內富厚而外為詭服以釣虛譽者殊科。〔三〕夫表德章義,所以率世厲俗,聖王之制也。其賜弘後子孫之次見為適者,〔四〕爵關內侯,食邑三百戶。」   〔一〕 應劭曰:「禮,貴有常尊,衣服有品。」   〔二〕 師古曰:「篤,厚也。」   〔三〕 師古曰:「詭,違也。詭服,謂與心志相違也。一曰,違眾之服也。」   〔四〕 師古曰:「見音胡電反。適讀曰嫡。」   卜式,河南人也。以田畜為事。有少弟,弟壯,式脫身出,〔一〕獨取畜羊百餘,田宅財物盡與弟。式入山牧,十餘年,羊致千餘頭,買田宅。而弟盡破其產,式輒復分與弟者數矣。〔二〕   〔一〕 師古曰:「脫身謂引身出也。脫音他活反。」   〔二〕 師古曰:「數音所角反。」   時漢方事匈奴,式上書,願輸家財半助邊。上使使問式:「欲為官乎?」式曰:「自(少)〔小〕牧羊,不習仕宦,不願也。」使者曰:「家豈有冤,欲言事乎?」式曰:「臣生與人亡所爭,邑人貧者貸之,〔一〕不善者教之,所居,人皆從式,式何故見冤!」使者曰:「苟,子何欲?」〔二〕式曰:「天子誅匈奴,愚以為賢者宜死節,有財者宜輸之,如此而匈奴可滅也。」使者以聞。上以語丞相弘。弘曰:「此非人情。不軌之臣〔三〕不可以為化而亂法,願陛下勿許。」上不報,數歲乃罷式。式歸,復田牧。   〔一〕 師古曰:「貸音土戴反。」   〔二〕 師古曰:「言子苟如此輸財,必有所欲。」   〔三〕 師古曰:「軌亦法也。」   歲餘,會渾邪等降,縣官費眾,倉府空,〔一〕貧民大徙,皆卬給縣官,〔二〕無以盡贍。式復持錢二十萬與河南太守,以給徙民。河南上富人助貧民者,上識式姓名,曰:「是固前欲輸其家半財助邊。」乃賜式外繇四百人,〔三〕式又盡復與官。是時富豪皆爭匿財,〔四〕唯式尤欲助費。上於是以式終長者,乃召拜式為中郎,賜爵左庶長,〔五〕田十頃,布告天下,尊顯以風百姓。〔六〕   〔一〕 師古曰:「倉,粟所積也。府,錢所聚也。」   〔二〕 師古曰:「卬音牛向反。」   〔三〕 蘇林曰:「外繇謂戍邊也。一人出三百錢,謂之過更。式歲得十二萬錢也。一說,在繇役之外得復除四百人也。」師古曰:「一說是。」   〔四〕 師古曰:「匿,藏也。」   〔五〕 師古曰:「第十爵。」   〔六〕 師古曰:「風讀曰諷。」   初式不願為郎,上曰:「吾有羊在上林中,欲令子牧之。」式既為郎,布衣屮蹻而牧羊。〔一〕歲餘,羊肥息。〔二〕上過其羊所,善之。式曰:「非獨羊也,治民亦猶是矣。以時起居,惡者輒去〔三〕,毋令敗群。」上奇其言,欲試使治民。拜式緱氏令,緱氏便之;遷成皋令,將漕最。〔四〕上以式朴忠,〔五〕拜為齊王太傅,轉為相。   〔一〕 師古曰:「蹻,即今之鞋也,南方謂之蹻。字本作屩,並音居略反。」   〔二〕 師古曰:「息,生也。言羊既肥而又生多也。」   〔三〕 師古曰:「去,除也,音丘巨反。」   〔四〕 師古曰:「為縣令而又使(令)領漕,其課最上。」   〔五〕 師古曰:「朴,質也。」   會呂嘉反,式上書曰:「臣聞主媿臣死。群臣宜盡死節,其駑下者宜出財以佐軍,如是則強國不犯之道也。〔一〕臣願與子男〔二〕及臨菑習弩博昌習船者請行死之,以盡臣節。」〔三〕上賢之,下詔曰:「朕聞報德以德,報怨以直。〔四〕今天下不幸有事,郡縣諸侯未有奮繇直道者也。〔五〕齊相雅行躬耕,〔六〕隨牧蓄番,輒分昆弟,更造,〔七〕不為利惑。〔八〕日者北邊有興,〔九〕上書助官。往年西河歲惡,率齊人入粟。〔一0〕今又首奮,〔一一〕雖未戰,可謂義形於內矣。〔一二〕其賜式爵關內侯,黃金四(百)〔十〕斤,田十頃,布告天下,使明知之。」   〔一〕 師古曰:「國家威強而不見侵犯。」   〔二〕 師古曰:「子男,自謂其子也。」   〔三〕 師古曰:「從軍而致死。」   〔四〕 師古曰:「論語稱孔子〔曰〕『以直報怨,以德報德』,故詔引之。」   〔五〕 孟康曰:「未有奮迅樂出身勞於徭役者也。」臣瓚曰:「言未有奮厲於正直之道也。」師古曰:「二說皆非也。奮,憤激也。繇讀與由同。由,從也。直道,謂報怨以直,征南越也。言無欲奮厲而從於報怨之道也。」   〔六〕 臣瓚曰:「雅,素也。言卜式躬耕於野,不要名利。」晉灼曰:「雅,正也。」師古曰:「晉說是也。言其行雅正,又躬耕也。」   〔七〕 師古曰:「言其蓄牧滋多,則與昆弟,而更自營為也。番音扶元反。」   〔八〕 師古曰:「言不惑於利。」   〔九〕 師古曰:「日者,往日也。興謂發軍。」   〔一0〕師古曰:「歲惡,猶凶歲也。禮記曰『歲凶,年穀不登』。」   〔一一〕師古曰:「為首而奮厲,願從軍也。」   〔一二〕師古曰:「形,見也。」   元鼎中,徵式代石慶為御史大夫。式既在位,言郡國不便鹽鐵而船有算,可罷。上由是不說式。〔一〕明年當封禪,式又不習文章,貶秩為太子太傅,以兒寬代之。式以壽終。   〔一〕 師古曰:「說讀曰悅。」   兒寬,千乘人也。〔一〕治尚書,事歐陽生。以郡國選詣博士,受業孔安國。貧無資用,嘗為弟子都養。〔二〕時行賃作,帶經而鉏,休息輒讀誦,其精如此。以射策為掌故,功次,補廷尉文學卒史。〔三〕   〔一〕 師古曰:「千乘郡千乘縣也。兒音五奚反。」   〔二〕 師古曰:「都,凡眾也。養,主給烹炊者也。貧無資用,故供諸弟子烹炊也。養音弋向反。」   〔三〕 蘇林曰:「秩六百石,舊郡亦有也。」臣瓚曰:「漢注卒史秩百石。」師古曰:「瓚說是也。」   寬為人溫良,有廉知自將,〔一〕善屬文,〔二〕然懦於武〔三〕,口弗能發明也。時張湯為廷尉,廷尉府盡用文史法律之吏,〔四〕而寬以儒生在其間,見謂不習事,不署曹,〔五〕除為從史,〔六〕之北地視畜數年。〔七〕還至府,上畜簿,〔八〕會廷尉時有疑奏,已再見卻矣,〔九〕掾史莫知所為。寬為言其意,掾史因使寬為奏。奏成,讀之皆服,以白廷尉湯。湯大驚,召寬與語,乃奇其材,以為掾。上寬所作奏,即時得可。異日,湯見上。問曰:「前奏非俗吏所及,誰為之者?湯言兒寬。上曰:「吾固聞之久矣。」湯由是鄉學,〔一0〕以寬為奏讞掾,以古法義決疑獄,甚重之。及湯為御史大夫,以寬為掾,舉侍御史。見上,語經學。上說之,〔一一〕從問尚書一篇。擢為中大夫,遷左內史。   〔一〕 師古曰:「將,衛也,以智自衛護也。」   〔二〕 師古曰:「屬,綴也,音之欲反。」   〔三〕 師古曰:「懦,柔也,音乃喚反,又音儒。」   〔四〕 師古曰:「史謂善史書者。」   〔五〕 張晏曰:「不署為列曹也。」師古曰:「署,表也,置也。凡言署官,表其秩位,置立為之也。」   〔六〕 師古曰:「從史者,但只隨官僚,不主文書。」   〔七〕 師古曰:「之,往也。畜謂廷尉之畜在北地者,若今諸司公廨牛羊。」   〔八〕 師古曰:「簿謂文計也。」   〔九〕 師古曰:「卻,退也。」   〔一0〕師古曰:「鄉讀曰嚮。」   〔一一〕師古曰:「說讀曰悅。」   寬既治民,勸農業,緩刑罰,理獄訟,卑體下士,務在於得人心;〔一〕擇用仁厚士,推情與下,不求名聲,吏民大信愛之。寬表奏開六輔渠,〔二〕定水令以廣溉田。〔三〕收租稅,時裁闊狹,與民相假貸,〔四〕以故租多不入。後有軍發,左內史以負租課殿,當免。民聞當免,皆恐失之,大家牛車,小家擔負,輸租繈屬不絕,〔五〕課更以最。上由此愈奇寬。   〔一〕 師古曰:「下音胡稼反。」   〔二〕 韋昭曰:「六輔謂京兆、馮翊、扶風、河東、河南、河內也。」劉德曰:「於六輔界中為渠也。」師古曰:「二說皆非也。溝洫志云『兒寬為左內史,奏請穿六輔渠以益溉鄭國旁高卬之田』,此則於鄭國渠上流南岸更開六道小渠以輔助溉灌耳。今雍州雲陽、三原兩縣界此渠尚存,鄉人名曰六渠,亦號輔渠。故河渠書云『關內則輔渠、靈軹』是也,焉說三河之地哉!」   〔三〕 師古曰:「為用水之次具立法,令皆得其所也。」   〔四〕 師古曰:「謂有貧弱及農要之時不即徵收也。貸音土代反。」   〔五〕 師古曰:「繈,索也,言輸者接連,不絕於道,若繩索之相屬也,猶今言續索矣。屬音之欲反。」   及議欲放古巡狩封禪之事,〔一〕諸儒對者五十餘人,未能有所定。先是,司馬相如病死,有遺書,頌功德,言符瑞,足以封泰山。上奇其書,以問寬,寬對曰:「陛下躬發聖德,統楫群元,〔二〕宗祀天地,薦禮百神,精神所鄉,徵兆必報,〔三〕天地並應,符瑞昭明。其封泰山,禪梁父,昭姓考瑞,帝王之盛節也。然享薦之義,不著于經,〔四〕以為封禪告成,合祛於天地神祇,〔五〕祗戒精專以接神明。總百官之職,各稱事宜而為之節文。〔六〕唯聖主所由,制定其當,〔七〕非群臣之所能列。今將舉大事,優游數年,〔八〕使群臣得人自盡,終莫能成。〔九〕唯天子建中和之極,兼總條貫〔一0〕,金聲而玉振之,〔一一〕以順成天慶,垂萬世之基。」上然之,乃自制儀,采儒術以文焉。   〔一〕 師古曰:「放,依也,音甫往反。」   〔二〕 張晏曰:「統,察;楫,聚也。」如淳曰:「曆數之元也。」臣瓚曰:「統猶總覽也。楫當作輯。」師古曰:「輯、楫與集,三字並同。虞書曰『楫五瑞』是也,其字從木。瓚曰當為輯,不通。」   〔三〕 師古曰:「鄉讀曰嚮。徵,證也。」   〔四〕 師古曰:「封禪之享薦也,以非常禮,故經無其文。著音竹箸反。」   〔五〕 李奇曰:「祛,開散;合,閉也。開閉於天地也。」   〔六〕 師古曰:「稱,副也。」   〔七〕 師古曰:「當猶中也。」   〔八〕 師古曰:「言不決也。」   〔九〕 師古曰:「所言不同,各有執見也。」   〔一0〕師古曰:「極,正也。周禮曰『以為人極』也。」   〔一一〕師古曰:「言振揚德音,如金玉之聲也。」   既成,將用事,拜寬為御史大夫,從東封泰山,還登明堂。寬上壽曰:「臣聞三代改制,屬象相因。〔一〕間者聖統廢絕,〔二〕陛下發憤,合指天地,祖立明堂辟雍,〔三〕宗祀泰一,〔四〕六律五聲,〔五〕幽贊聖意,〔六〕神樂四合,各有方象,〔七〕以丞嘉祀,為萬世則,〔八〕天下幸甚。將建大元本瑞,登告岱宗,發祉闓門,以候景至。癸亥宗祀,日宣重光;上元甲子,肅邕永享。〔九〕光輝充塞,天文粲然,〔一0〕(充)〔見〕象日昭,報降符應。〔一一〕臣寬奉觴再拜,上千萬歲壽。」制曰:「敬舉君之觴。」   〔一〕 李奇曰:「政教之法象相因屬也。」師古曰:「屬,連也,音之欲反。」   〔二〕 師古曰:「聖統,聖人之遺業,謂禮文也。」   〔三〕 師古曰:「祖,始也。」   〔四〕 師古曰:「宗,尊也。」   〔五〕 師古曰:「六律,謂黃鍾、太蔟、姑洗、蕤賓、夷則、無射也。五聲,宮、商、角、徵、羽也。」   〔六〕 師古曰:「幽,深也。贊,明也。」   〔七〕 如淳曰:「四方色及五神祭祀聲樂各有等。」   〔八〕 師古曰:「則,法也。」   〔九〕 李奇曰:「太平之世,日抱重光,謂日有重日也。」蘇林曰:「將,甫始之辭也。太元,太初曆也。本瑞,謂白麟、寶鼎之屬也。以候景至,冬至之景也。上元甲子,太初元年甲子朔旦冬至也。」師古曰:「宗,尊也。肅,敬也。雍,和也。既敬且和,則長為天所亨也。闓讀與開同。」   〔一0〕師古曰:「塞,滿也。粲然,明貌。」   〔一一〕師古曰:「言(大)〔天〕顯示景象,日日昭明也。降下符應,以報德化。」   後太史令司馬遷等言:「曆紀壞廢,漢興未改正朔,宜可正。」上乃詔寬與遷等共定漢太初曆。語在律曆志。   初梁相褚大通五經,為博士,時寬為弟子。及御史大夫缺,徵褚大,大自以為得御史大夫。至洛陽,聞兒寬為之,褚大笑。及至,與寬議封禪於上前,大不能及,退而服曰:「上誠知人。」寬為御史大夫,以稱意任職,故久無有所匡諫於上,官屬易之。〔一〕居位九歲,以官卒。   〔一〕 師古曰:「易,輕也,音弋(鼓)〔豉〕反。」   贊曰:公孫弘、卜式、兒寬皆以鴻漸之翼困於燕爵,〔一〕遠跡羊豕之間,〔二〕非遇其時,焉能致此位乎?〔三〕是時,漢興六十餘載,海內艾安,〔四〕府庫充實,而四夷未賓,制度多闕。上方欲用文武,求之如弗及,〔五〕始以蒲輪迎枚生,見主父而歎息。〔六〕群士慕嚮,異人並出。卜式拔於芻牧,弘羊擢於賈豎,衛青奮於奴僕,日磾出於降虜,斯亦曩時版築飯牛之(明)〔朋〕已。〔七〕漢之得人,於茲為盛,儒雅則公孫弘、董仲舒、兒寬,篤行則石建、石慶,質直則汲黯、卜式,推賢則韓安國、鄭當時,定令則趙禹、張湯,文章則司馬遷、相如,滑稽則東方朔、枚皋,〔八〕應對則嚴助、朱買臣,曆數則唐都、洛下閎,協律則李延年,運籌則桑弘羊,奉使則張騫、蘇武,將率則衛青、霍去病,受遺則霍光、金日磾,其餘不可勝紀。〔九〕是以興造功業,制度遺文,後世莫及。孝宣承統,纂修洪業,亦講論六藝,招選茂異,而蕭望之、梁丘賀、夏侯勝、韋玄成、嚴彭祖、尹更始以儒術進,劉向、王褒以文章顯,將相則張安世、趙充國、魏相、丙吉、于定國、杜延年,治民則黃霸、王成、龔遂、鄭弘、召信臣、〔一0〕韓延壽、尹翁歸、趙廣漢、嚴延年、張敞之屬,皆有功跡見述於世。參其名臣,亦其次也。〔一一〕   〔一〕 李奇曰:「漸,進也。鴻一舉而進千里者,羽翼之材也。弘等皆以大材初為俗所薄,若燕爵不知鴻志也。」師古曰:「易漸卦上九爻辭曰:『鴻漸于陸,其羽可以為儀。』鴻,大鳥。漸,進也。高平曰陸。言鴻進於陸,以其羽翼為威儀也。喻弘等皆有鴻之羽儀,未進之時,燕爵所輕也。」   〔二〕 師古曰:「遠竄其跡也。」   〔三〕 師古曰:「焉,於(曰)〔何〕也。」   〔四〕 師古曰:「艾讀曰乂。」   〔五〕 師古曰:「恐失之。」   〔六〕 師古曰:「謂言『公皆安在?何相見之晚!』」   〔七〕 師古曰:「版築,傅說也。飯牛,甯戚也。已,語終辭也。飯音扶晚反。」   〔八〕 師古曰:「滑稽,轉利之稱也。滑,亂也。稽,礙也。言其變亂無留礙也。一說,稽,考也。言可滑亂不可考校也。滑音骨。稽音工奚反。」   〔九〕 師古曰:「紀,記也。」   〔一0〕師古曰:「召讀曰邵。」   〔一一〕師古曰:「次於武帝時。」 ## 漢書卷五十九‧張湯傳第二十九   張湯,杜陵人也。父為長安丞,出,湯為兒守舍。〔一〕還,鼠盜肉,父怒,笞湯。湯掘熏得鼠及餘肉,劾鼠掠治,傳爰書,訊鞫論報,〔二〕并取鼠與肉,具獄磔堂下。〔三〕父見之,視文辭如老獄吏,大驚,遂使書獄。〔四〕   〔一〕 師古曰:「稱為兒者,言其尚幼小也。」   〔二〕 師古曰:「傳謂傳逮,若今之追逮赴對也。爰,換也,以文書代換其口辭也。訊,考問也。鞫,窮也,謂窮覈之也。論報,謂上論之而獲報也。訊音信。」   〔三〕 師古曰:「具為治獄之文,處正其罪而磔鼠也。」   〔四〕 如淳曰:「決獄之書,謂律令也。」   父死後,湯為長安吏。周陽侯為諸卿時,〔一〕嘗繫長安,湯傾身事之。及出為侯,大與湯交,遍見貴人。湯給事內史,為甯成掾,以湯為無害,言大府,〔二〕調茂陵尉,〔三〕治方中。〔四〕   〔一〕 師古曰:「姓趙。」   〔二〕 師古曰:「大府,丞相府也。無害,言其最勝也,解在蕭何傳。」   〔三〕 師古曰:「調,選也,選以為此官也。調音徒釣反。」   〔四〕 孟康曰:「方中,陵上土作方也,湯主治之。」蘇林曰:「天子即位,豫作陵,諱之,故言方中,或言斥土。」如淳曰:「漢注陵方中用地一頃,深十二丈。」師古曰:「蘇說非也。古謂掘地為阬曰方,今荊楚俗土功築作算程課者,猶以方計之,非謂避諱也。」   武安侯為丞相,〔一〕徵湯為史,薦補侍御史。治陳皇后巫蠱獄,深竟黨與,上以為能,遷太中大夫。與趙禹共定諸律令,務在深文,拘守職之吏。〔二〕已而禹至少府,湯為廷尉,兩人交驩,兄事禹。〔三〕禹志在奉公孤立,而湯舞知以御人。〔四〕始為小吏,乾沒,與長安富賈田甲、魚翁叔之屬交私。〔五〕及列九卿,收接天下名士大夫,己心內雖不合,然陽浮道與之。〔六〕   〔一〕 師古曰:「田蚡。」   〔二〕 蘇林曰:「拘刻於守職之吏。」   〔三〕 師古曰:「事之如兄。」   〔四〕 師古曰:「舞弄其智,制御它人也。」   〔五〕 服虔曰:「乾沒,射成敗也。」如淳曰:「豫居物以待之,得利為乾,失利為沒。」師古曰:「乾音干。」   〔六〕 師古曰:「陽以道義為交,非其中心,故云浮也。」   是時,上方鄉文學,〔一〕湯決大獄,欲傅古義,〔二〕乃請博士弟子治尚書、春秋,補廷尉史,平亭疑法。奏讞疑,〔三〕必奏先為上分別其原,上所是,受而著讞法廷尉挈令,〔四〕揚主之明〔五〕。奏事即譴,湯摧謝,〔六〕鄉上意所便,〔七〕必引正監掾史賢者,曰:「固為臣議,如(此)上責臣,〔八〕臣弗用,愚抵此。」〔九〕罪常釋。〔一0〕間即奏事,上善之,曰:「臣非知為此奏,乃監、掾、史某所為。」〔一一〕其欲薦吏,揚人之善解人之過如此。所治即上意所欲罪,予監吏深刻者;即上意所欲釋,予監吏輕平者。所治即豪,必舞文巧詆;〔一二〕即下戶羸弱,時口言「雖文致法,上裁察。」於是往往釋湯所言。〔一三〕湯至於大吏,內行修,交通賓客飲食,於故人子弟為吏及貧昆弟,調護之尤厚。〔一四〕其造請諸公,不避寒暑。〔一五〕是以湯雖文深意忌不專平,然得此聲譽。而深刻吏多為爪牙用者,依於文學之士。丞相弘數稱其美。   〔一〕 師古曰:「鄉讀曰嚮。」   〔二〕 師古曰:「傅讀曰附。」   〔三〕 李奇曰:「亭亦平也。」師古曰:「亭,均也,調也。言平均疑法及為讞疑奏之。」   〔四〕 韋昭曰:「在板挈也。」師古曰:「著謂明書之也。挈,獄訟之要也。書於讞法挈令以為後式也。挈音口計反。」   〔五〕 師古曰:「言此自天子之意,非由臣下有司。」   〔六〕 蘇林曰:「深自挫按也。」師古曰:「若上有責,即摧折而謝也。」   〔七〕 師古曰:「謂如天子責湯之指而言其端也。鄉讀曰嚮。」   〔八〕 師古曰:「如上之意。」   〔九〕 蘇林曰:「坐不用諸掾語,故至於此。」   〔一0〕臣瓚曰:「謂常見原也。」   〔一一〕師古曰:「間謂非當朝奏者。」   〔一二〕師古曰:「詆,誣也,音丁禮反。其下並同。」   〔一三〕李奇曰:「先見上口言之,欲與輕平,故皆見原釋也。」如淳曰:「雖文書按察致下戶之罪,湯以先口解之矣。上以湯言,輒裁察之,輕其罪也。」師古曰:「李、如二說皆非也。此言下戶羸弱,湯欲佐助,雖具文奏之,而又口奏,言雖律令之文合致此罪,聽上裁察,蓋為此人希恩宥也。於是上得湯言,往往釋其人罪,非未奏之前口豫言也。」   〔一四〕師古曰:「調,和適之。令得其所也。護謂保佑也。」   〔一五〕師古曰:「造,至詣也。請,謁問也。造音七到反。」   及治淮南、衡山、江都反獄,皆窮根本。嚴助、伍被,上欲釋之,湯爭曰:「伍被本造反謀,而助親幸出入禁闥腹心之臣,乃交私諸侯,如此弗誅,後不可治。」上可論之。〔一〕其治獄所巧排大臣自以為功,多此類。繇是益尊任,〔二〕遷御史大夫。   〔一〕 師古曰:「可湯所奏而論決之。」   〔二〕 師古曰:「繇讀與由同。」   會渾邪等降漢,大興兵伐匈奴,山東水旱,貧民流徙,皆卬給縣官,〔一〕縣官空虛。湯承上指,請造白金及五銖錢,籠天下鹽鐵,〔二〕排富商大賈,出告緡令,鉏豪彊并兼之家,舞文巧詆以輔法。〔三〕湯每朝奏事,語國家用,日旰,〔四〕天子忘食。丞相取充位,〔五〕天下事皆決湯。百姓不安其生,騷動,縣官所興未獲其利,姦吏並侵漁,〔六〕於是痛繩以罪。自公卿以下至於庶人咸指湯。湯嘗病,上自至舍視,其隆貴如此。   〔一〕 師古曰:「卬音牛向反。」   〔二〕 師古曰:「籠羅其事,皆令利入官。」   〔三〕 師古曰:「輔,助也。以巧詆助法,言不公平也。」   〔四〕 師古曰:「旰,晚也。論事既多,至於日晚。旰音幹。」   〔五〕 師古曰:「但充其位而已,無所造設也。」   〔六〕 師古曰:「並,且也。」   匈奴求和親,群臣議前,〔一〕博士狄山曰:「和親便。」上問其便,山曰:「兵,凶器,未易數動。〔二〕高帝欲伐匈奴,大困平城,乃遂結和親。孝惠、高后時,天下安樂,及文帝欲事匈奴,北邊蕭然苦兵。〔三〕孝景時,吳楚七國反,景帝往來東宮間,〔四〕天下寒心數月。〔五〕吳楚已破,竟景帝不言兵,〔六〕天下富實。今自陛下興兵擊匈奴,中國以空虛,邊大困貧。由是觀之,不如和親。」上問湯,湯曰:「此愚儒無知。」狄山曰:「臣固愚忠,若御史大夫湯,乃詐忠。湯之治淮南、江都,以深文痛詆諸侯,別疏骨肉,使藩臣不自安,臣固知湯之(為)詐忠。」於是上作色曰:「吾使生居一郡,能無使虜入盜乎?」〔七〕山曰:「不能。」曰:「居一縣?」曰:「不能。」復曰:「居一鄣間?」〔八〕山自度辯窮且下吏,〔九〕曰:「能。」乃遣山乘鄣。〔一0〕至月餘,匈奴斬山頭而去。是後群臣震讋。〔一一〕   〔一〕 師古曰:「於上前議事。」   〔二〕 師古曰:「言難可屢動。」   〔三〕 師古曰:「蕭然猶騷然,擾動之貌也。」   〔四〕 師古曰:「謂諮謀於太后也。」   〔五〕 師古曰:「懼於兵難也。」   〔六〕 師古曰:「訖景帝之身更不議征伐之事。」   〔七〕 師古曰:「博士之官,故呼為生也。」   〔八〕 師古曰:「鄣謂塞上要險之處,別築為城,因置吏士而為鄣蔽以扞寇也。鄣音之向反。」   〔九〕 師古曰:「度,計也。見詰自辯而辭窮,當下吏也。」   〔一0〕師古曰:「乘,登也,登而守之。」   〔一一〕師古曰:「震,動也。讋,失(失)氣也。讋音之涉反。」   湯客田甲雖賈人,有賢操,〔一〕始湯為小吏,與錢通,〔二〕及為大吏,而甲所以責湯行義,有烈士之風。   〔一〕 師古曰:「操謂所執持之志行也。音千到反。」   〔二〕 師古曰:「為小吏之時與田甲為錢財之交。」   湯為御史大夫七歲,敗。   河東人李文,故嘗與湯有隙,已而為御史中丞,薦數從中文事有可以傷湯者,不能為地。〔一〕湯有所愛史魯謁居,知湯弗平,使人上飛變告文姦事。〔二〕事下湯,湯治論殺文,而湯心知謁居為之。上問:「變事從跡安起?」〔三〕湯陽驚曰:「此殆文故人怨之。」〔四〕謁居病臥閭里主人,湯自往視病,為謁居摩足。趙國以冶鑄為業,王數訟鐵官事,湯常排趙王。趙王求湯陰事。謁居嘗案趙王,趙王怨之,并上書告:「湯大臣也,史謁居有病,湯至為摩足,疑與為大姦。」事下廷尉。謁居病死,事連其弟,弟繫導官。〔五〕湯亦治它囚導官,見謁居弟,欲陰為之,而陽不省。〔六〕謁居弟不知而怨湯,使人上書,告湯與謁居謀,(兵)〔共〕變李文。事下減宣。宣嘗與湯有隙,及得此事,窮竟其事,未奏也。會人有盜發孝文園瘞錢,〔七〕丞相青翟朝,與湯約俱謝,〔八〕至前,〔九〕湯念獨丞相以四時行園,當謝,湯無與也,不謝。〔一0〕丞相謝,上使御史案其事。湯欲致其文丞相見知,〔一一〕丞相患之。三長史皆害湯,欲陷之。〔一二〕   〔一〕 服虔曰:「薦,藉也。文與湯故有隙,已而為御史中丞,藉己在內臺,中文書有可用傷湯者因會致之,不能為湯作道地。」蘇林曰:「薦,仍也。」師古曰:「薦、數義同,蘇說是也。數數在中,其有文書事可用傷湯者,不為作道地也。薦音在見反。數音所角反。大雅雲漢之詩曰『饑饉薦臻』,字亦如此。」   〔二〕 師古曰:「飛變猶言急變也。」   〔三〕 師古曰:「從讀曰蹤。」   〔四〕 師古曰:「殆,近也。」   〔五〕 蘇林曰:「漢儀注獄二十六所,導官無獄也。」師古曰:「蘇說非也。導,擇也。以主擇米,故曰導官。事見百官表。時或以諸獄皆滿,故權寄在此署繫之,非本獄所也。」   〔六〕 師古曰:「省,視也。」   〔七〕 如淳曰:「瘞,埋也,埋錢於園陵以送死也。」   〔八〕 師古曰:「將入朝之時為此要約。」   〔九〕 師古曰:「至天子之前。」   〔一0〕師古曰:「行音下更反。與讀曰豫。無豫謂不干其事也。」   〔一一〕張晏曰:「見知故縱,以其罪罪之也。」   〔一二〕師古曰:「百官表丞相有兩長史,今此云三者,蓋以守者,非正員也。」   始,長史朱買臣素怨湯,語在其傳。王朝,齊人,以術至右內史。邊通學短長,〔一〕剛暴人也,官至濟南相。故皆居湯右,〔二〕已而失官,守長史,詘體於湯。〔三〕湯數行丞相事,知此三長史素貴,常陵折之,故三長史合謀曰:「始湯約與君謝,已而賣君;今欲劾君以宗廟事,此欲代君耳。吾知湯陰事。」使吏捕案湯左田信等,〔四〕曰湯且欲為請奏,信輒先知之,居物致富,與湯分之。〔五〕及它姦事。事辭頗聞。〔六〕上問湯曰:「吾所為,賈人輒知,益居其物,〔七〕是類有以吾謀告之者。」〔八〕湯不謝,又陽驚曰:「固宜有。」減宣亦奏謁居事。上以湯懷詐面欺,〔九〕使使八輩簿責湯。〔一0〕湯具自道無此,不服。於是上使趙禹責湯。禹至,讓湯曰:〔一一〕「君何不知分也!〔一二〕君所治,夷滅者幾何人矣!〔一三〕今人言君皆有狀,天子重致君獄,〔一四〕欲令君自為計,〔一五〕何多以對為?」〔一六〕湯乃為書謝曰:「湯無尺寸之功,起刀筆吏,陛下幸致位三公,無以塞責。〔一七〕然謀陷湯者,三長史也。」遂自殺。   〔一〕 (師古)〔應劭〕曰:「短長術興於六國時,長短其語,隱謬用相激怒也。」張晏曰:「蘇秦、張儀之謀,趣彼為短,歸此為長,戰國策名長短術也。」   〔二〕 師古曰:「言舊在湯上。」   〔三〕 師古曰:「謂拜伏也。」   〔四〕 李奇曰:「左,證左也。」師古曰:「謂之左者,言除罪人正身之外,又取其左右者考問也。」   〔五〕 服虔曰:「居謂儲也。」   〔六〕 師古曰:「聞於天子也。」   〔七〕 師古曰:「益,多也。」   〔八〕 師古曰:「類,似也。」   〔九〕 師古曰:「對面欺誣也。」   〔一0〕蘇林曰:「簿音主簿之簿。簿,悉責也。」師古曰:「以文簿次第一一責之。」   〔一一〕師古曰:「讓亦責也。」   〔一二〕師古曰:「分音扶問反。」   〔一三〕師古曰:「幾音居起反。」   〔一四〕師古曰:「重猶難也。」   〔一五〕師古曰:「言引決也。」   〔一六〕師古曰:「言何用多對。」   〔一七〕師古曰:「塞,當也。」   湯死,家產直不過五百金,皆所得奉賜,〔一〕無它贏。〔二〕昆弟諸子欲厚葬湯,湯母曰:「湯為天子大臣,被惡言而死,〔三〕何厚葬為!」載以牛車,有棺而無槨。上聞之,曰:「非此母不生此子。」乃盡按誅三長史。丞相青翟自殺。出田信。上惜湯,復稍進其子安世。   〔一〕師古曰:「奉音扶用反。」   〔二〕 師古曰:「贏,餘也。」   〔三〕 師古曰:「被,加也,音皮義反。」   安世字子孺,少以父任為郎。用善書給事尚書,〔一〕精力於職,休沐未嘗出。上行幸河東,嘗亡書三篋,詔問莫能知,唯安世識之,〔二〕具作其事。後購求得書,以相校無所遺失。上奇其材,擢為尚書令,遷光祿大夫。   〔一〕 師古曰:「於尚書中給事也。給,供也。」   〔二〕 師古曰:「識,記也,音式志反。」   昭帝即位,大將軍霍光秉政,以安世篤行,〔一〕光親重之。會左將軍上官桀父子及御史大夫桑弘羊皆與燕王、蓋主謀反誅,光以朝無舊臣,白用安世為右將軍光祿勳,以自副焉。久之,天子下詔曰:「右將軍光祿勳安世輔政宿衛,肅敬不怠,十有三年,咸以康寧。夫親親任賢,唐虞之道也,其封安世為富平侯。」   〔一〕 師古曰:「篤,厚也。」   明年,昭帝崩,未葬,大將軍光白太后,徙安世為車騎將軍,與共徵立昌邑王。王行淫亂,光復與安世謀廢王,尊立宣帝。帝初即位,褒賞大臣,〔下〕詔曰:「夫褒有德,賞有功,古今之通義也。車騎將軍光祿勳富平侯安世,宿衛忠正,宣德明恩,勤勞國家,守職秉義,以安宗廟,其益封萬六百戶,功次大將軍光。」安世子千秋、延壽、彭祖,皆中郎將侍中。   大將軍光薨後數月,御史大夫魏相上封事曰:「聖王褒有德以懷萬方,〔一〕顯有功以勸百寮,是以朝廷尊榮,天下鄉風。〔二〕國家承祖宗之業,制諸侯之重,新失大將軍,宜宣章盛德以示天下,顯明功臣以填藩國。〔三〕毋空大位,以塞爭權,〔四〕所以安社稷絕未萌也。〔五〕車騎將軍安世事孝武皇帝三十餘年,忠信謹厚,勤勞政事,夙夜不怠,與大將軍定策,天下受其福,國家重臣也,宜尊其位,以為大將軍,毋令領光祿勳事,使專精神,憂念天下,思惟得失。安世子延壽重厚,可以為光祿勳,領宿衛臣。」上亦欲用之。安世聞指,懼不敢當,請間求見,免冠頓首曰:「老臣耳妄聞,言之為先事,不言情不達,〔六〕誠自量不足以居大位,繼大將軍後。唯天子財哀,以全老臣之命。」〔七〕上笑曰:「君言泰謙。君而不可,尚誰可者!」〔八〕安世深辭弗能得。後數日,竟拜為大司馬車騎將軍,領尚書事。數月,罷車騎將軍屯兵,更為衛將軍,兩宮衛尉,城門、北軍兵屬焉。   〔一〕 師古曰:「懷,來也。」   〔二〕 師古曰:「鄉讀曰嚮。」   〔三〕 師古曰:「填音竹刃反。」   〔四〕 師古曰:「大臣位空,則起爭奪之權也。」   〔五〕 師古曰:「未萌,謂變故未生者也。」   〔六〕 師古曰:「事未施行而遽言之,故曰先事也。」   〔七〕 師古曰:「財與裁同。」   〔八〕 師古曰:「言君尚不可,誰更可也!」   時霍光子禹為右將軍,上亦以禹為大司馬,罷其右將軍屯兵,以虛尊加之,而實奪其眾。後歲餘,禹謀反,夷宗族,安世素小心畏忌,已內憂矣。〔一〕其女孫敬為霍氏外屬婦,〔二〕當相坐,安世瘦懼,形於顏色。〔三〕上怪而憐之,以問左右,乃赦敬,以慰其意。安世浸恐。〔四〕職典樞機,以謹慎周密自著,外內無間。〔五〕每定大政,已決,輒移病出,〔六〕聞有詔令,乃驚,使吏之丞相府問焉。自朝廷大臣莫知其與議也。〔七〕   〔一〕 師古曰:「忌者,戒盈滿之禍。」   〔二〕 師古曰:「女孫,即今所謂孫女也。」   〔三〕 師古曰:「形,見也。」   〔四〕 師古曰:「浸,益也。」   〔五〕 師古曰:「著,明也。間,隙也。」   〔六〕 師古曰:「移病,謂移書言病也。一曰以病而移居。」   〔七〕 師古曰:「與讀曰豫。」   嘗有所薦,其人來謝,安世大恨,以為舉賢達能,豈有私謝邪?絕勿復為通。〔一〕有郎功高不調,〔二〕自言,安世應曰:「君之功高,明主所知。人臣執事,何長短而自言乎!」絕不許。已而郎果遷。〔三〕莫府長史遷,辭去之官,安世問以過失。〔四〕長史曰:「將軍為明主股肱,而士無所進,論者以為譏。」安世曰:「明主在上,賢不肖較然,〔五〕臣下自修而已,何知士而薦之?」其欲匿名跡遠權勢如此。〔六〕   〔一〕 師古曰:「有欲謝者,皆不通也。一曰告此人而絕之,更不與相見也。」   〔二〕 師古曰:「調,選也,音徒釣反。」   〔三〕 師古曰:「安世外陽距之,而實令其遷。」   〔四〕 師古曰:「問己有何失。」   〔五〕 師古曰:「較,明貌。」   〔六〕 師古曰:「遠,離也,音于萬反。」   為光祿勳,郎有醉小便殿上,主事白行法,安世曰:「何以知其不反水漿邪?〔一〕如何以小過成罪!」郎淫官婢,婢兄自言,安世曰:「奴以恚怒,誣汙衣冠。」(自)〔告〕署適奴。〔二〕其隱人過失,皆此類也。   〔一〕 師古曰:「反讀曰翻。」   〔二〕 師古曰:「適讀曰謫。」   安世自見父子尊顯,懷不自安,為子延壽求出補吏,上以為北地太守。歲餘,上閔安世年老,復徵延壽為左曹太僕。   初,安世兄賀幸於衛太子,太子敗,賓客皆誅,安世為賀上書,得下蠶室。〔一〕後為掖庭令,而宣帝以皇曾孫收養掖庭。賀內傷太子無辜,而曾孫孤幼,所以視養拊循,恩甚密焉。及曾孫壯大,賀教書,令受詩,為取許妃,以家財聘之。曾孫數有徵怪,〔二〕語在宣紀。賀聞知,為安世道之,稱其材美。安世輒絕止,以為少主在上,不宜稱述曾孫。及宣帝即位,而賀已死。上謂安世曰:「掖(廷)〔庭〕令平生稱我,將軍止之,是也。」上追思賀恩,欲封其冢為恩德侯,置守冢二百家。〔三〕賀有一子蚤死,〔四〕無子,子安世小男彭祖。〔五〕彭祖又小與上同席研書,指欲封之,先賜爵關內侯。故安世深辭賀封,又求損守冢戶數,稍減至三十戶。上曰:「吾自為掖(廷)〔庭〕令,非為將軍也。」安世乃止,不敢復言。遂下詔曰:「其為故掖(廷)〔庭〕令張賀置守冢三十家。」上自處置其里〔六〕,居冢西鬥雞翁舍南,上少時所嘗游處也。明年,復下詔曰:「朕微眇時,故掖(廷)〔庭〕令張賀輔道朕躬,〔七〕修文學經術,恩惠卓異,厥功茂焉。詩云:『無言不讎,無德不報。』〔八〕其封賀弟子侍中關內侯彭祖為陽都侯,賜賀諡曰陽都哀侯。」時賀有孤孫霸,年七歲,拜為散騎中郎將,賜爵關內侯,食邑三百戶。安世以父子封侯,在位大盛,乃辭祿。詔都內別臧張氏無名錢以百萬數。〔九〕   〔一〕 師古曰:「謂腐刑也。凡養蠶者,欲其溫而早成,故為密室蓄火以置之。而新腐刑亦有中風之患,須入密室乃得以全,因呼為蠶室耳。」   〔二〕 師古曰:「徵,證也。」   〔三〕 師古曰:「身死追封,故云封冢也。」   〔四〕 師古曰:「蚤,古早字。」   〔五〕 師古曰:「言養以為子。」   〔六〕 師古曰:「處,安也,音昌汝反。」   〔七〕 師古曰:「道讀曰導。」   〔八〕 師古曰:「大雅抑之詩。」   〔九〕 文穎曰:「都內,主臧官也。」張晏曰:「安世以還官,官不簿也。」   安世尊為公侯,食邑萬戶,然身衣弋綈,〔一〕夫人自紡績,家童七百人,皆有手技作事,內治產業,累積纖微,是以能殖其貨〔二〕,富於大將軍光。天子甚尊憚大將軍,然內親安世,心密於光焉。   〔一〕 師古曰:「弋,黑色也。綈,厚繒也。」   〔二〕 師古曰:「殖,生也。」   元康四年春,安世病,上疏歸侯,乞骸骨。天子報曰:「將軍年老被病,朕甚閔之。雖不能視事,折衝萬里,君先帝大臣,明於治亂,朕所不及,得數問焉,〔一〕何感而上書歸衛將軍富平侯印?〔二〕薄朕忘故,〔三〕非所望也!願將軍強餐食,近醫藥,專精神,以輔天年。」安世復強起視事,至秋薨。天子贈印綬,送以輕車介士,〔四〕諡曰敬侯。賜塋杜東,〔五〕將作穿復土,起冢祠堂。子延壽嗣。   〔一〕 師古曰:「言意所不及者,即以問君也。」   〔二〕 師古曰:「感,恨也,音胡闇反。」   〔三〕 蘇林曰:「本望君重於此也。」師古曰:「蘇說非也。薄猶嫌也,君意嫌朕遺忘故舊,而求去也。」   〔四〕 師古曰:「輕車,古之戰車。續漢書曰『彫朱輪輿,不巾不蓋,菑矛戟幢(也)麾,𨌥弩。』介士謂甲士也。菑,插也。𨌥,皮篋盛弩也。菑音側事反。𨌥音服。」   〔五〕 師古曰:「塋,冢地也。」   延壽已歷位九卿,既嗣侯,國在陳留,別邑在魏郡,租入歲千餘萬。延壽自以身無功德,何以能久堪先人大國,數上書讓減戶邑,又因弟陽都侯彭祖口陳至誠。天子以為有讓,乃徙封平原,并一國,戶口如故,而租稅減半。薨,諡曰愛侯。子勃嗣,為散騎諫大夫。   元帝初即位,詔列侯舉茂材,勃舉太官獻丞陳湯。〔一〕湯有罪,勃坐削戶二百,會薨,故賜諡曰繆侯。〔二〕後湯立功西域,世以勃為知人。子臨嗣。   〔一〕 蘇林曰:「獻丞,主貢獻物也。」   〔二〕 師古曰:「以其所舉不得人,故加惡諡。(謬)〔繆〕者,妄也。」   臨亦謙儉,每登閣殿,常歎曰:「桑、霍為我戒,豈不厚哉!」〔一〕且死,分施宗族故舊,〔二〕薄葬不起墳。臨尚敬武公主〔三〕。薨,子放嗣。   〔一〕 師古曰:「桑,桑弘羊也。霍,霍禹也。言以驕奢致禍也。」   〔二〕 師古曰:「言將死之時,多以財分施也。」   〔三〕 文穎曰:「成帝姊也。」(陳)〔臣〕瓚曰:「敬武公主是元帝姊也。」師古曰:「二說皆非也。薛宣傳云主怒曰:『嫂何以取妺殺之?』既謂元后為嫂,是則元帝妺也。」   鴻嘉中,上欲遵武帝故事,與近臣游宴,放以公主子開敏得幸。放取皇后弟平恩侯許嘉女,上為放供張,〔一〕賜甲第,充以乘輿服飾,號為天子取婦,皇后嫁女。大官私官並供(具)〔其〕第,〔二〕兩宮使者冠蓋不絕,賞賜以千萬數。放為侍中中郎將,監平樂屯兵,置莫府,儀比將軍。與上臥起,寵愛殊絕,常從為微行出游,北至甘泉,南至長楊、五莋,〔三〕鬥雞走馬長安中,積數年。   〔一〕 師古曰:「供音居用反。張音竹亮反。」   〔二〕 服虔曰:「私官,皇后之官也。」   〔三〕 師古曰:「莋與柞同。」   是時上諸舅皆害其寵,白太后。太后以上春秋富,動作不節,甚以過放。〔一〕時數有災異,議者歸咎放等。於是丞相宣、御史大夫方進〔二〕奏:「放驕蹇縱恣,奢淫不制。前侍御史修等四人奉使至放家逐名捕賊,〔三〕時放見在,奴從者閉門設兵弩射吏,距使者不肯內。知男子李游君欲獻女,使樂府音監景武強求不得,〔四〕使奴康等之其家,賊傷三人。又以縣官事怨樂府游徼莽,〔五〕而使大奴駿等四十餘人群黨盛兵弩,白晝入樂府攻射官寺,縛束長吏子弟,斫破器物,宮中皆奔走伏匿。〔六〕莽自髡鉗,衣赭衣,及守令史調等皆徒跣叩頭謝放,放乃止。奴從者支屬並乘權勢為暴虐,至求吏妻不得,殺其夫,或恚一人,妄殺其親屬,輒亡入放(弟)〔第〕,不得,幸得勿治。放行輕薄,連犯大惡,有感動陰陽之咎,為臣不忠首,〔七〕罪名雖顯,前蒙恩。驕逸悖理,〔八〕與背畔無異,臣子之惡,莫大於是,不宜宿衛在位。臣請免放歸國,以銷眾邪之萌,厭海內之心。」〔九〕   〔一〕 師古曰:「以放為罪過。」   〔二〕 師古曰:「薛宣、翟方進。」   〔三〕 劉德曰:「謂詔捕罪人有名者也。」   〔四〕 孟康曰:「音監,監主樂人也。姓景名武。」   〔五〕 師古曰:「樂府之游徼名莽。」   〔六〕 師古曰:「犇,古奔字。」   〔七〕 師古曰:「不忠之罪放為首。」   〔八〕 師古曰:「悖,乖也,音布內反。」   〔九〕 師古曰:「萌,始生者也。厭,滿也,音一豔反。」   上不得已,〔一〕左遷放為北地都尉。數月,復徵入侍中。太后以放為言,出放為天水屬國都尉。永始、元延間,比年日蝕,〔二〕故久不還放,璽書勞問不絕。居歲餘,徵放歸第視母公主疾。數月,主有瘳,出放為河東都尉。上雖愛放,然上迫太后,下用大臣,故常涕泣而遣之。後復徵放為侍中光祿大夫,秩中二千石。歲餘,丞相方進復奏放,上不得已,免放,賜錢五百萬,遣就國。數月,成帝崩,放思慕哭泣而死。   〔一〕 師古曰:「已,止也。」   〔二〕 師古曰:「比,頻也。」   初,安世長子千秋與霍光子禹俱為中郎將,將兵隨度遼將軍范明友擊烏桓。還,謁大將軍光,問千秋戰鬥方略,山川形勢,千秋口對兵事,畫地成圖,無所忘失。光復問禹,禹不能記,曰:「皆有文書。」光由是賢千秋,以禹為不材,歎曰:「霍氏世衰,張氏興矣!」及禹誅滅,而安世子孫相繼,自宣、元以來為侍中、中常侍、諸曹散騎、列校尉者凡十餘人。功臣之世,唯有金氏、張氏,親近寵貴,比於外戚。   放子純嗣侯,恭儉自修,明習漢家制度故事,有敬侯遺風。王莽時不失爵,建武中歷位至大司空,更封富平之別鄉為武始侯。   張湯本居杜陵,安世武、昭、宣世輒隨陵,〔一〕凡三徙,復還杜陵。   〔一〕 服虔曰:「隨所事帝,徙處其陵也。」   贊曰:馮商稱張湯之先與留侯同祖,而司馬遷不言,故闕焉〔一〕。漢興以來,侯者百數,保國持寵,未有若富平者也。湯雖酷烈,及身蒙咎,其推賢揚善,固宜有後。安世履道,滿而不溢。賀之陰德,亦有助云。   〔一〕 如淳曰:「班固目錄馮商,長安人,成帝時以能屬書待詔金馬門,受詔續太史公書十餘篇。」師古曰:「劉歆七略云商陽陵人,治易,事五鹿充宗,能屬文,博通強記,與孟柳俱待詔,頗序列傳,未卒,會病死。」 ## 漢書卷六十‧杜周傳第三十   杜周,南陽杜衍人也。義縱為南陽太守,以周為爪牙,薦之張湯,為廷尉史。使案邊失亡,〔一〕所論殺甚多。奏事中意,任用〔二〕,與減宣更為中丞者十餘歲。〔三〕   〔一〕 文穎曰:「邊卒多亡也。或曰,郡縣主守有所亡失也。」師古曰:「此說皆非也。謂因虜入為寇,而失人畜甲兵倉廩者也。」   〔二〕 師古曰:「以奏事當天子之意旨,故被任用也。中音竹仲反。」   〔三〕 師古曰:「更,互也,音工衡反。」   周少言重遲,〔一〕而內深次骨。〔二〕宣為左內史,周為廷尉,其治大抵放張湯,〔三〕而善候司。〔四〕上所欲擠者,因而陷之;〔五〕上所欲釋,久繫待問而微見其冤狀。〔六〕客有謂周曰:「君為天下決平,不循三尺法,〔七〕專以人主意指為獄,獄者固如是乎?」〔八〕周曰:「三尺安出哉?〔九〕前主所是著為律,後主所是疏為令;〔一0〕當時為是,何古之法乎!」〔一一〕   〔一〕 師古曰:「遲謂性非敏速也。」   〔二〕 李奇曰:「其用法深刻至骨。」   〔三〕 師古曰:「大抵,大歸也。放,依也,音甫往反。」   〔四〕 師古曰:「觀望天子意。」   〔五〕 孟康曰:「擠音躋。」師古曰:「擠,墜也。」   〔六〕 師古曰:「見,顯也。」   〔七〕 孟康曰:「以三尺竹簡書法律也。」師古曰:「循,因也,順也。」   〔八〕 師古曰:「言不當然也。」   〔九〕 師古曰:「安猶焉也。」   〔一0〕師古曰:「著謂明表也。疏謂分條也。」   〔一一〕師古曰:「各當其時而為是也。」   至周為廷尉,詔獄亦益多矣。二千石繫者新故相因,不減百餘人。郡吏大府舉之廷尉,〔一〕一歲至千餘章。章大者連逮證案數百,小者數十人;遠者數千里,近者數百里。會獄,〔二〕吏因責如章告劾,〔三〕不服,以掠笞定之。〔四〕於是聞有逮證,皆亡匿。獄久者至更數赦十餘歲而相告言,〔五〕大氐盡詆以不道,〔六〕以上廷尉及中都官,詔獄逮至六七萬人,〔七〕吏所增加十有餘萬。〔八〕   〔一〕 如淳曰:「郡吏,太守也。」文穎曰:「大府,公府也。」孟康曰:「舉之廷尉,以章劾付廷尉治之也。」師古曰:「孟說非也。舉,皆也。言郡吏大府獄事皆歸廷尉也。大府,丞相、御史之府也。」   〔二〕 師古曰:「往赴對也。」   〔三〕 師古曰:「皆令服罪如所告劾之本章。」   〔四〕 師古曰:「定其辭,令服也。」   〔五〕 師古曰:「更,歷也。其罪或非赦例,故不得除,而久逃亡不出至於十餘歲,猶相告言,由周用法深刻故也。更音工衡反。」   〔六〕 師古曰:「氐讀與抵同。抵,歸也。詆,誣也。並音丁禮反。」   〔七〕 師古曰:「中都官,凡京師諸官府也。獄辭所及,追考問者六七萬人也。」   〔八〕 師古曰:「吏又於此外以文致之,更增加也。」   周中廢,後為執金吾,逐捕桑弘羊、衛皇后昆弟子刻深,上以為盡力無私,遷為御史大夫。   始周為廷史,有一馬,〔一〕及久任事,列三公,而兩子夾河為郡守,家訾累巨萬矣。〔二〕治皆酷暴,唯少子延年行寬厚云。   〔一〕 師古曰:「廷史,即廷尉史也。」   〔二〕 師古曰:「訾與貲同。」   延年字幼公,亦明法律。昭帝初立,大將軍霍光秉政,以延年三公子,吏材有餘,補軍司空。〔一〕始元四年,益州蠻夷反,延年以校尉將南陽士擊益州,還,為諫大夫。左將軍上官桀父子與蓋主、燕王謀為逆亂,假稻田使者燕倉知其謀,以告大司農楊敞。敞惶懼,移病,〔二〕以語延年。延年以聞,桀等伏辜。延年封為建平侯。   〔一〕 蘇林曰:「主獄官也。」如淳曰:「律,營軍司空、軍中司空各二人。」   〔二〕 師古曰:「移病,謂移書言病也。一曰,以病而移居。」   延年本大將軍霍光吏,首發大姦,〔一〕有忠節,由是擢為太僕右曹給事中。光持刑罰嚴,延年輔之以寬。治燕王獄時,御史大夫桑弘羊子遷亡,過父故吏侯史吳。〔二〕後遷捕得,伏法。會赦,侯史吳自出繫獄,廷尉王平與少府徐仁雜治反事,〔三〕皆以為桑遷坐父謀反而侯史吳臧之,非匿反者,乃匿為隨者也。〔四〕即以赦令除吳罪。後侍御史治實,〔五〕以桑遷通經術,知父謀反而不諫爭,與反者身無異;侯史吳故三百石吏,首匿遷,〔六〕不與庶人匿隨從者等,吳不得赦。奏請覆治,劾廷尉、少府縱反者。〔七〕少府徐仁即丞相車千秋女婿也,故千秋數為侯史吳言。恐光不聽,千秋即召中二千石、博士會公車門,議問吳法。〔八〕議者知大將軍指,皆執吳為不道。明日,千秋封上眾議,光於是以千秋擅召中二千石以下,外內異言,〔九〕遂下廷尉平、少府仁獄。朝廷皆恐丞相坐之。延年乃奏記光爭,以為「吏縱罪人,有常法,今更詆吳為不道,恐於法深。〔一0〕又丞相素無所守持,而為好言於下,盡其素行也。〔一一〕至擅召中二千石,甚無狀。〔一二〕延年愚,以為丞相久故,及先帝用事,〔一三〕非有大故,不可棄也。間者民頗言獄深,吏為峻詆,〔一四〕今丞相所議,又獄事也,如是以及丞相,恐不合眾心。群下讙譁,庶人私議,流言四布,延年竊重將軍失此名於天下也!」〔一五〕光以廷尉、少府弄法輕重,皆論棄市,而不以及丞相,終與相竟〔一六〕。延年論議持平,合和朝廷,皆此類也。   〔一〕 師古曰:「首謂初首先發之。」   〔二〕 師古曰:「姓侯史,名吳。」   〔三〕 師古曰:「交雜同共治之也。」   〔四〕 孟康曰:「言桑遷但隨坐耳,非自反也。」   〔五〕 師古曰:「重覈其事也。」   〔六〕 師古曰:「首匿者,言身為謀首而藏匿人也。他皆類此。」   〔七〕 師古曰:「縱,放也。」   〔八〕 師古曰:「(言)〔于〕法律之中吳當得何罪。」   〔九〕 張晏曰:「外則去疾欲盡,內則為其婿也。」師古曰:「此說非也。外內,謂外朝及內朝也。」   〔一0〕師古曰:「詆,誣也。次下亦同。」   〔一一〕師古曰:「言非故有所執持,但其素行好與在下人言議耳。」   〔一二〕師古曰:「無善狀。」   〔一三〕師古曰:「言在位已久,是為故舊,又嘗及仕先帝而任事也。」   〔一四〕師古曰:「峻謂峭刻也。」   〔一五〕師古曰:「重猶難也。以此為重事也。」   〔一六〕師古曰:「謂終丞相之身無貶黜也。」   見國家承武帝奢侈師旅之後,數為大將軍光言:「年歲比不登,流民未盡還,〔一〕宜修孝文時政,示以儉約寬和,順天心,說民意,年歲宜應。」〔二〕光納其言,舉賢良,議罷酒榷鹽鐵,皆自延年發之。吏民上書言便宜,有異,輒下延年平處復奏。〔三〕言可官試者,至為縣令,或丞相、御史除用,滿歲以狀聞,或抵其罪法,〔四〕常與兩府及廷尉分章。〔五〕   〔一〕 師古曰:「比,頻也。」   〔二〕 師古曰:「言儉約寬和,則豐年當應也。說讀曰悅。」   〔三〕 師古曰:「先平處其可否,然後奏言。處音昌汝反。」   〔四〕 師古曰:「抵,至也。言事之人有姦妄者,則(特)致之於罪法。」   〔五〕 如淳曰:「兩府,丞相、御史府也。諸章有所疑,使延年決之。」師古曰:「此說非也。上書言事者,其章或下丞相御史,或付延年,故云分章耳,非令決疑也。」   昭帝末,寢疾,徵天下名醫,延年典領方藥。帝崩,昌邑王即位,廢,大將軍光、車騎將軍張安世與大臣議所立。時宣帝養於掖廷,號皇曾孫,與延年中子佗相愛善,延年知曾孫德美,勸光、安世立焉。宣帝即位,褒賞大臣,延年以定策安宗廟,益戶二千三百,與始封所食邑凡四千三百戶。詔有司論定策功,大司馬大將軍光功德過太尉絳侯周勃,車騎將軍安世、丞相楊敞功比丞相陳平,前將軍韓增、御史大夫蔡誼功比潁陰侯灌嬰,太僕杜延年功比朱虛侯劉章,後將軍趙充國、大司農田延年、少府史樂成功比典客劉揭,〔一〕皆封侯益土。   〔一〕 師古曰:「據如此傳,樂成姓史,而霍光傳云使樂成小家子,則又似姓使,功臣侯表乃云便樂成,三者不同。尋史、使一也,故當姓史,或作使字,而表遂誤為便耳。」   延年為人安和,備於諸事,〔一〕久典朝政,上任信之,出即奉駕,人給事中,居九卿位十餘年,賞賜賂遺,訾數千萬。   〔一〕 師古曰:「言皆明習也。」   霍光薨後,子禹與宗族謀反,誅。上以延年霍氏舊人,欲退之,而丞相魏相奏延年素貴用事,官職多姦。遣吏考案,但得苑馬多死,官奴婢乏衣食,〔一〕延年坐免官,削戶二千。後數月,復召拜為北地太守。延年以故九卿外為邊吏,治郡不進,〔二〕上以璽書讓延年。〔三〕延年乃選用良吏,捕(繫)〔擊〕豪強,郡中清靜。居歲餘,上使謁者賜延年璽書,黃金二十斤,徙為西河太守,治甚有名。五鳳中,徵入為御史大夫。延年居父官府,不敢當舊位,坐臥皆易其處。是時四夷和,海內平,延年視事三歲,以老病乞骸骨,天子優之,使光祿大夫持節賜延年黃金百斤、(牛)酒,加致醫藥。延年遂稱(疾)〔病〕篤。賜安車駟馬,罷就第。〔四〕後數月薨,諡曰敬侯,子緩嗣。   〔一〕 師古曰:「傳言延年身不犯法,但丞相致之於罪耳。」   〔二〕 師古曰:「比於諸郡,不為最也。」   〔三〕 師古曰:「讓,責也。」   〔四〕 師古曰:「安車,坐乘之車也。後漢輿服志云『公列侯安車,朱斑輪,倚鹿較,伏熊軾,皁蓋』。倚鹿較者,畫立鹿於車之前兩藩外也。伏熊軾者,車前橫軾為伏熊之形也。」   緩少為郎,本始中以校尉從蒲類將軍擊匈奴,〔一〕還為諫大夫,遷上谷都尉,雁門太守。父延年薨,徵視喪事,拜為太常,治諸陵縣,每冬月封具獄日,常去酒省食,〔二〕官屬稱其有恩。元帝初即位,穀貴民流,永光中西羌反,緩輒上書入錢穀以助用,前後數百萬。   〔一〕 文穎曰:「趙充國也。」臣瓚曰:「征蒲類海,故以為名。」   〔二〕 師古曰:「獄案已具,當論決之,故封上。」   緩六弟,五人至大官,少弟熊歷五郡二千石,三州牧刺史,有能名,唯中弟欽官不至而最知名。   欽字子夏,少好經書,家富而目偏盲,〔一〕故不好為吏。茂陵杜鄴與欽同姓字,〔二〕俱以材能稱京師,故衣冠謂欽為「盲杜子夏」以相別。〔三〕欽惡以疾見詆,〔四〕乃為小冠,高廣財二寸〔五〕,由是京師更謂欽為「小冠杜子夏」,而鄴為「大冠杜子夏」云。   〔一〕 師古曰:「盲,目無見也。偏盲者,患一目也。今俗乃以兩目無見者始為盲,語移轉也。」   〔二〕 師古曰:「並字子夏。」   〔三〕 師古曰:「衣冠謂士大夫也。」   〔四〕 師古曰:「詆,毀也,音丁禮反。」   〔五〕 師古曰:「財與纔同,古通用字。」   時帝舅大將軍王鳳以外戚輔政,求賢知自助。鳳父頃侯禁與欽兄緩相善,故鳳深知欽能,奏請欽為大將軍軍武庫令。職閒無事,欽所好也。〔一〕   〔一〕 師古曰:「閒讀曰閑。」   欽為人深博有謀。自上為太子時,以好色聞,及即位,皇太后詔采良家女。欽因是說大將軍鳳曰:「禮壹娶九女,所以極陽數,廣嗣重祖也;〔一〕必鄉舉求窈窕,不問華色,〔二〕所以助德理內也;娣姪雖缺不復補,所以養壽塞爭也。〔三〕故后妃有貞淑之行,則胤嗣有賢聖之君;制度有威儀之節,則人君有壽考之福。廢而不由,則女德不厭;〔四〕女德不厭,則壽命不究於高年。〔五〕書云『或四三年』,〔六〕言失欲之生害也。〔七〕男子五十,好色未衰;婦人四十,容貌改前。以改前之容侍於未衰之年,而不以禮為制,則其原不可救而後徠異態;後徠異態,則正后自疑而支庶有間適之心。〔八〕是以晉獻被納讒之謗,申生蒙無罪之辜。〔九〕今聖主富於春秋,未有適嗣,方鄉術入學,〔一0〕未親后妃之議。將軍輔政,宜因始初之隆,建九女之制,詳擇有行義之家,求淑女之質,毋必有(聲色)〔色聲〕音技能,為萬世大法。〔一一〕夫少,戒之在色,〔一二〕小卞之作,可為寒心。〔一三〕唯將軍常以為憂。」   〔一〕 張晏曰:「陽數一三五七九,九,數之極也。」臣瓚曰:「天子一娶九女,夏殷之制也,欽故舉前代之約以刺今之奢也。」   〔二〕 師古曰:「鄉舉者,博問鄉里而舉之也。窈窕,幽閑也。窈音一了反。窕音徒了反。」   〔三〕 師古曰:「媵女之內,兄弟之女則謂之姪,己之女弟則謂之娣。塞,絕也。」   〔四〕 師古曰:「由,用也,從也。女德不厭,言好色之甚也。」   〔五〕 師古曰:「究,竟也。」   〔六〕 師古曰:「周書亡逸篇曰『惟湛樂之從,罔或克壽,或十年,或七八年,或五六年,或四三年』,謂逸欲過度則損壽也。」   〔七〕 師古曰:「失讀曰佚。佚與逸同。」   〔八〕 師古曰:「間,代也,音居莧反。適讀曰嫡。次下亦同。」   〔九〕 師古曰:「蒙亦被也。」   〔一0〕師古曰:「鄉讀曰嚮。」   〔一一〕師古曰:「惟求淑質,無論美色及音聲技能,如此,則可為萬代法也。」   〔一二〕師古曰:「論語孔子曰:『君子有三戒,少之時血氣未定,戒之在色。』言好色無節則致損敗,故戒之也。」   〔一三〕張晏曰:「刺幽王廢申后而立褒姒,黜太子宜咎而立伯服也。」臣瓚曰:「小卞之詩,太子之傅作也,哀太子之放逐,愍周室之大壞也。」師古曰:「詩小雅也。二說皆是。卞音盤。」   鳳白之太后,太后以為故事無有。欽復重言:〔一〕「詩云『殷監不遠,在夏后氏之世』。〔二〕刺戒者至迫近,而省聽者常怠忽,〔三〕可不慎哉!前言九女,略陳其禍福,甚可悼懼,竊恐將軍不深留意。后妃之制,夭壽治亂存亡之端也。跡三代之季世,覽宗、宣之饗國,察近屬之符驗,〔四〕禍敗曷常不由女德?是以佩玉晏鳴,關雎歎之,〔五〕知好色之伐性短年,離制度之生無厭,天下將蒙化,陵夷而成俗也。〔六〕故詠淑女,幾以配上,〔七〕忠孝之篤,仁厚之作也。〔八〕夫君親壽尊,國家治安,誠臣子之至願,所當勉之也。易曰:『正其本,萬物理。』〔九〕凡事論有疑未可立行者,求之往古則典刑無,考之來今則吉凶同,卒搖易之則民心惑,〔一0〕若是者誠難施也。今九女之制,合於往古,無害於今,不逆於民心,至易行也,行之至有福也,將軍輔政而不蚤定,〔一一〕非天下之所望也。唯將軍信臣子之願,念關雎之思,〔一二〕逮委政之隆,及始初清明,〔一三〕為漢家建無窮之基,誠難以忽,不可以遴。」〔一四〕鳳不能自立法度,循故事而已。會皇太后女弟司馬君力〔一五〕與欽兄子私通,事上聞,欽慚懼,乞骸骨去。   〔一〕 師古曰:「重音直用反。」   〔二〕 師古曰:「大雅蕩之詩也。言殷之所監見,其事不遠,近在夏后氏之時。」   〔三〕 師古曰:「忽,忘也。」   〔四〕 韋昭曰:「宗,殷高宗也。宣,周宣王也。皆饗國長久。」師古曰:「宗、宣之義,韋說是也。近屬者,謂漢家之事耳。屬猶言甫爾也,音之欲反。」   〔五〕 李奇曰:「后夫人雞鳴佩玉去君所,周康王后不然,故詩人歎而傷之。」臣瓚曰:「此魯詩也。」   〔六〕 師古曰:「蒙,被也。」   〔七〕 師古曰:「關雎之詩云『窈窕淑女,君子好仇』,故云然也。淑,善也。幾讀曰冀。」   〔八〕 師古曰:「作謂作詩也。」   〔九〕 師古曰:「今易無此文。」   〔一0〕鄭(玄)〔氏〕曰:「卒,急也。」師古曰:「卒音(于)〔千〕忽反。」   〔一一〕師古曰:「蚤,古早字。」   〔一二〕師古曰:「信讀曰申。」   〔一三〕師古曰:「委政之隆,言天子委鳳政事,權寵隆盛也。始初清明,天子新即位,宜立法制。」   〔一四〕李奇曰:「遴,難也。」師古曰:「遴與𠫤同。」   〔一五〕蘇林曰:「字君力,為司馬氏婦。」   後有日蝕地震之變,詔舉賢良方正能直言士,合陽侯梁放舉欽。欽上對曰:「陛下畏天命,悼變異,延見公卿,舉直言之士,將以求天心,跡得失也。〔一〕臣欽愚戇,經術淺薄,不足以奉大對。〔二〕臣聞日蝕地震,陽微陰盛也。臣者,君之陰也;子者,父之陰也;妻者,夫之陰也;夷狄者,中國之陰也。春秋日蝕三十六,地震五,〔三〕或夷狄侵中國,或政權在臣下,或婦乘夫,〔四〕或臣子背君父,事雖不同,其類一也。臣竊觀人事以考變異,則本朝大臣無不自安之人,外戚親屬無乖剌之心,〔五〕關東諸侯無強大之國,三垂蠻夷無逆理之節;〔六〕殆為後宮。〔七〕何以言之?日以戊申蝕,時加未。戊(夫)〔未〕,土也。土者,中宮之部也。其夜地震未央宮殿中,此必適妾將有爭寵相害而為患者,〔八〕唯陛下深戒之。變感以類相應,人事失於下,變象見於上。能應之以德,則異咎消亡;不能應之以善,則禍敗至。高宗遭雊雉之戒,飭己正事,享百年之壽,殷道復興,〔九〕要在所以應之。應之非誠不立,非信不行。宋景公小國之諸侯耳,有不忍移禍之誠,出人君之言三,熒惑為之退舍〔一0〕。以陛下聖明,內推至誠,深思天變,何應而不感?何搖而不動?孔子曰:『仁遠乎哉!』〔一一〕唯陛下正后妾,抑女寵,防奢泰,去佚游,躬節儉,親萬事,數御安車,由輦道,〔一二〕親二宮之饔膳,〔一三〕致晨昏之定省。如此,即堯舜不足與比隆,咎異何足消滅!如不留聽於庶事,不論材而授位,殫天下之財以奉淫侈,匱萬姓之力以從耳目,〔一四〕近諂諛之人而遠公方,〔一五〕信讒賊之臣以誅忠良,賢俊失在巖穴,大臣怨於不以,〔一六〕雖無變異,社稷之憂也。天下至大,萬事至眾,祖業至重,誠不可以佚豫為,不可以奢泰持也。〔一七〕唯陛下忍無益之欲,以全眾庶之命。臣欽愚戇,言不足采。」   〔一〕 師古曰:「觀得失之蹤跡也。」   〔二〕 師古曰:「大對謂對大問也。」   〔三〕 師古曰:「解在劉向傳。」   〔四〕 師古曰:「乘,陵也。」   〔五〕 師古曰:「剌,戾也,音來曷反。」   〔六〕 師古曰:「三垂謂東南西也。」   〔七〕 師古曰:「殆,近也。」   〔八〕 師古曰:「適讀曰嫡。嫡謂正后也。」   〔九〕 師古曰:「解在五行志。」   〔一0〕張晏曰:「宋景公熒惑守心,太史子韋請移之於大臣及國人與歲,公皆不聽。天感其誠,熒惑為之退舍,景公享延期之祚也。」   〔一一〕師古曰:「論語載孔子之言也。言仁道不遠,求之而至也。」   〔一二〕師古曰:「由,從也。」   〔一三〕韋昭曰:「二宮即成太后與成帝母也。」師古曰:「熟食曰饔,具食曰膳。膳之言善也。」   〔一四〕師古曰:「殫、匱皆盡也。從讀曰縱。」   〔一五〕師古曰:「方,正也。」   〔一六〕師古曰:「失在巖穴,謂隱處巖穴,朝廷失之也。論語稱周公謂魯公『不使大臣怨乎不以』。以,用也。不見用而怨也。」   〔一七〕師古曰:「為,治也。」   其夏,上盡召直言之士詣白虎殿對策,〔一〕策曰:「天地之道何貴?王者之法何如?六經之義何上?人之行何先?取人之術何以?〔二〕當世之治何務?各以經對。」〔三〕   〔一〕 師古曰:「此殿在未央宮也。」   〔二〕 師古曰:「以,用也。」   〔三〕 師古曰:「據經義以對。」   欽對曰:「臣聞天道貴信,地道貴貞;〔一〕不信不貞,萬物不生。生,天地之所貴也。王者承天地之所生,理而成之,昆蟲草木靡不得其所。王者法天地,非仁無以廣施,非義無以正身;克己就義,恕以及人,〔二〕六經之所上也。不孝,則事君不忠,蒞官不敬〔三〕,戰陳無勇,朋友不信。孔子曰:『孝無終始,而患不及者,未之有也。』〔四〕孝,人行之所先也。觀本行於鄉黨,考功能於官職,達觀其所舉,富觀其所予,窮觀其所不為,乏觀其所不取,近觀其所為〔主〕,遠觀其所主。〔五〕孔子曰:『視其所以,觀其所由,察其所安,人焉廋哉?』〔六〕取人之術也。殷因於夏尚質,周因於殷尚文,今漢家承周秦之敝,宜抑文尚質,廢奢長儉,表實去偽。〔七〕孔子曰『惡紫之奪朱』,〔八〕當世治之所務也。臣竊有所憂,言之則拂心逆指,〔九〕不言則漸日長,為禍不細,然小臣不敢廢道而求從,違忠而耦意。〔一0〕臣聞玩色無厭,必生好憎之心;好憎之心生,則愛寵偏於一人;愛寵偏於一人,則繼嗣之路不廣,而嫉妒之心興矣。如此,則匹婦之說,不可勝也。〔一一〕唯陛下純德普施,無欲是從,〔一二〕此則眾庶咸說,〔一三〕繼嗣日廣,而海內長安。萬事之是非何足備言!」〔一四〕   〔一〕 師古曰:「貞,正也。」   〔二〕 師古曰:「恕,仁也。言以仁愛為心,內省己志施之於人也。」   〔三〕 師古曰:「蒞,臨也。」   〔四〕 師古曰:「孝經載孔子之言也。言人能終始行孝,而患不及於道者,未之有也。一說行孝終始不備,而患禍不及者,無此事也。」   〔五〕 師古曰:「所為主,謂託人以為援而自進也。其所主,為人之援而進也。」   〔六〕 師古曰:「論語載孔子之言也。廋,匿也。此言視人之所用,觀人之所從,察人之所樂,則可知其善惡,無所匿其情也。」   〔七〕 師古曰:「長謂崇貴之也。表,明也。」   〔八〕 師古曰:「論語載孔子之言也。朱,正色也。紫,間色之好者也。惡其邪好而奪正色,以喻利口之人,多言少實,傾惑者也。」   〔九〕 師古曰:「拂謂違戾也,音佛。」   〔一0〕師古曰:「從,順也。耦,合也。」   〔一一〕師古曰:「匹婦,一婦人也。」   〔一二〕師古曰:「從讀曰縱。不縱心於所欲也。」   〔一三〕師古曰:「說讀曰悅。」   〔一四〕師古曰:「如此,則細故萬端不足憂也。」   欽以前事病,賜帛罷,後為議郎,復以病免。   徵詣大將軍莫府,國家政謀,鳳常與欽慮之。〔一〕數稱達名士王駿、韋安世、王延世等,〔二〕救解馮野王、王尊、胡常之罪過,及繼功臣絕世,填撫四夷,〔三〕當世善政,多出於欽者。見鳳專政泰重,戒之曰:「昔周公身有至聖之德,屬有叔父之親,而成王有獨見之明,無信讒之聽,然管蔡流言而周公懼。穰侯,昭王之舅也〔四〕,權重於秦,威震鄰敵,有旦莫偃伏之愛,〔五〕心不介然有間,然范雎起徒步,由異國,無雅信,〔六〕開一朝之說,而穰侯就封。〔七〕及近者武安侯之見退,〔八〕三事之跡,相去各數百歲,若合符節,甚不可不察。願將軍由周公之謙懼,〔九〕損穰侯之威,放武安之欲,毋使范雎之徒得間其說。」〔一0〕   〔一〕 師古曰:「慮,計也。」   〔二〕 師古曰:「王駿,王陽子也。韋安世,韋賢之孫,方山之子也。王延世即成帝時塞河隄者也。」   〔三〕 師古曰:「填音竹刃反。」   〔四〕 文穎曰:「穰侯,魏冉也。」   〔五〕 師古曰:「言昭王幼少,旦夕偃伏戲弄於舅之旁側也。」   〔六〕 師古曰:「雅信,謂素相任信。」   〔七〕 (師古)〔文穎〕曰:「范雎為丞相,穰侯就國。」   〔八〕 師古曰:「武安侯謂田蚡也。退謂請考工地益宅,上怒乃退之也。」   〔九〕 師古曰:「由,從也,用也。」   〔一0〕師古曰:「間音居莧反。」   頃之,復日蝕,京兆尹王章上封事求見,果言鳳專權蔽主之過,宜廢勿用,以應天變。於是天子感悟,召見章,與議,欲退鳳。鳳甚憂懼,欽令鳳上疏謝罪,乞骸骨,文指甚哀。太后涕泣為不食。上少而親倚鳳,亦不忍廢,〔一〕復起鳳就位。鳳心慚,稱病篤,欲遂退。欽復說之曰:「將軍深悼輔政十年,變異不已,故乞骸骨,歸咎於身,刻己自責,至誠動眾,愚知莫不感傷。雖然,是無屬之臣,執進退之分,絜其去就之節者耳,〔二〕非主上所以待將軍,非將軍所以報主上也。昔周公雖老,猶在京師,明不離成周,示不忘王室也。仲山父異姓之臣,無親於宣,就封於齊,〔三〕猶歎息永懷,宿夜徘徊,不忍遠去,況將軍之於主上,主上之與將軍哉!夫欲天下治安變異之意,莫有將軍,〔四〕主上照然知之,故攀援不遣,〔五〕書稱『公毋困我!』〔六〕唯將軍不為四國流言自疑於成王,以固至忠。」鳳復起視事。上令尚書劾奏京兆尹章,章死詔獄。語在元后傳。   〔一〕 師古曰:「倚音於綺反。」   〔二〕 師古曰:「無屬,無親屬於上也。分音扶問反,字或作介。介,隔也,其義兩通。」   〔三〕 鄧展曰:「詩言仲山甫徂齊者,言銜命往治齊城郭也,而韓詩以為封於齊,此誤耳。」晉灼曰:「韓詩誤而欽引之,阿附權貴求容媚也。」師古曰:「韓詩既有明文,而欽引以為喻,則是其義非繆,而與今說詩者不同。鄧、晉諸人雖曰涉學,未得專非杜氏,追咎韓詩也。」   〔四〕 師古曰:「言眾人之意皆不如也。」   〔五〕 師古曰:「援,引也,音爰。」   〔六〕 師古曰:「此周書洛誥成王告周公詞也。言公必須留此,毋得遂去,而令我困。蓋成帝與鳳詔書引此言之。」   章既死,眾庶冤之,以譏朝廷。欽欲救其過,復說鳳曰:「京兆尹章所坐事密,吏民見章素好言事,以為不坐官職,疑其以日蝕見對有所言也。假令章內有所犯,雖陷正法,事不暴揚,自京師不曉,況於遠方。恐天下不知章實有罪,而以為坐言事也。如是,塞爭引之原,損寬明之德。〔一〕欽愚以為宜因章事舉直言極諫,並見郎從官展盡其意,加於往前,以明示四方,使天下咸知主上聖明,不以言罪下也。若此,則流言消釋,疑惑著明。」鳳白行其策。欽之補過將美,皆此類也。〔二〕   〔一〕 師古曰:「爭引謂引事類以諫爭也。一曰,下有諫爭之言,上引而納之也。」   〔二〕 師古曰:「將,助也。」   優游不仕,以壽終。欽子及昆弟支屬至二千石者且十人。欽兄緩前免太常,以列侯奉朝請,成帝時乃薨,子業嗣。   業有材能,以列侯選,復為太常。數言得失,不事權貴,與丞相翟方進、衛尉定陵侯淳于長不平。後業坐法免官,復為函谷關都尉。會定陵侯長有罪,當就國,長舅紅陽侯立與業書曰:「誠哀老姊垂白,隨無狀子出關,〔一〕願勿復用前事相侵。」定陵侯既出關,伏罪復發,〔二〕下雒陽獄。丞相史搜得紅陽侯書,奏業聽請,不敬〔三〕,坐免就國。   〔一〕 師古曰:「垂白者,言白髮下垂也。無狀猶言不肖。」   〔二〕 蘇林曰:「長與許后書也。語在外戚傳。」   〔三〕 服虔曰:「受立屬請為不敬。」   其春,丞相方進薨,業上書言:「方進本與長深結厚,更相稱薦,〔一〕長陷大惡,獨得不坐,苟欲障塞前過,不為陛下廣持平例,〔二〕又無恐懼之心,反因時信其邪辟,〔三〕報睚眥怨。〔四〕故事,大逆朋友坐免官,無歸故郡者,今(在)〔坐〕長者歸故郡,已深一等;紅陽侯立坐子受長貨賂故就國耳,非大逆也,而方進復奏立黨友後將軍朱博、鉅鹿太守孫宏、故少府陳咸,皆免官,歸咸故郡。刑罰無平,在方進之筆端,眾庶莫不疑惑,皆言孫宏不與紅陽侯相愛。宏前為中丞時,方進為御史大夫,舉掾隆可侍御史,〔五〕宏奏隆前奉使欺謾,〔六〕不宜執法近侍,方進以此怨宏。又方進為京兆尹時,陳咸為少府,在九卿高弟,陛下所自知也。方進素與司直師丹相善,臨御史大夫缺,使丹奏咸為姦利,請案驗,卒不能有所得,而方進果自得御史大夫。為丞相,即時詆欺,奏免咸,〔七〕復因紅陽侯事歸咸故郡。眾人皆言國家假方進權太甚。案師丹行能無異,及光祿勳許商被病殘人,〔八〕皆但以附從方進,嘗獲尊官。丹前親(屬)〔薦〕邑子丞相史能使巫下神,為國求福,幾獲大利。〔九〕幸賴陛下至明,遣使者毛莫如先考驗,卒得其姦,皆坐死。假令丹知而白之,此誣罔罪也;不知而白之,是背經術惑左道也:〔一0〕二者皆在大辟,重於朱博、孫宏、陳咸所坐。方進終不舉白,專作威福,阿黨所厚,排擠英俊,〔一一〕託公報私,橫厲無所畏忌,〔一二〕欲以熏轑天下。〔一三〕天下莫不望風而靡,〔一四〕自尚書近臣皆結舌杜口,〔一五〕骨肉親屬莫不股栗。〔一六〕威權泰盛而不忠信,非所以安國家也。今聞方進卒病死,〔一七〕不以尉示天下,反復賞賜厚葬,唯陛下深思往事,以戒來今。」   〔一〕 師古曰:「更音工衡反。」   〔二〕 師古曰:「俱與長厚善,而方進獨不坐,是不平也。」   〔三〕 師古曰:「信讀曰伸。辟讀曰僻。」   〔四〕 師古曰:「睚音厓。睚,舉眼也。眥即眥字,謂目匡也。言舉目相忤者,即報之也。一說睚音五懈反。眥音仕懈反。睚眥,瞋目貌也。兩義並通。他皆類此。」   〔五〕 師古曰:「御史大夫之掾也,名隆。」   〔六〕 師古曰:「謾,誑也,音慢,又音莫連反。」   〔七〕 師古曰:「詆,誣也。」   〔八〕 服虔曰:「殘,癃也。」   〔九〕 師古曰:「幾讀曰冀。」   〔一0〕師古曰:「左道,不正之道也。」   〔一一〕師古曰:「擠,墜也,音子詣反。」   〔一二〕師古曰:「縱橫陵厲也。」   〔一三〕師古曰:「熏言熏灼之。轑讀曰燎。假借用字。」   〔一四〕師古曰:「靡猶弭。」   〔一五〕師古曰:「杜,塞也。」   〔一六〕師古曰:「言懼之甚,故股戰慄也。」   〔一七〕師古曰:「卒讀曰猝。」   會成帝崩,哀帝即位,業復上書言:「王氏世權日久,朝無骨骾之臣,〔一〕宗室諸侯微弱,與繫囚無異,自佐史以上至於大吏皆權臣之黨。曲陽侯根前為三公輔政,知趙昭儀殺皇子,不輒白奏,反與趙氏比周,恣意妄行,〔二〕譖愬故許后,被加以非罪,〔三〕誅破諸許族,敗元帝外家。內嫉妒同產兄姊紅陽侯立及淳于氏,〔四〕皆老被放棄。新喋血京師,威權可畏。高陽侯薛宣有不養母之名,安昌侯張禹姦人之雄,惑亂朝廷,使先帝負謗於海內,尤不可不慎。陛下初即位,謙讓未皇,〔五〕孤獨特立,莫可據杖,權臣易世,意若探湯。〔六〕宜蚤以義割恩,安百姓心。竊見朱博忠信勇猛,材略不世出,〔七〕誠國家雄俊之寶臣也,宜徵博置左右,以填天下。〔八〕此人在朝,則陛下可高枕而臥矣。昔諸呂欲危劉氏,賴有高祖遺臣周勃、陳平尚存,不者,幾為姦臣笑。」〔九〕   〔一〕 師古曰:「骾亦鯁字。」   〔二〕 師古曰:「比音頻寐反。」   〔三〕 師古曰:「被音皮義反。」   〔四〕 師古曰:「兄,紅陽侯立也。姊,淳于長母也。」   〔五〕 師古曰:「皇,暇也。」   〔六〕 師古曰:「言重難之,若以手探熱湯也。」   〔七〕 師古曰:「言其希有也。」   〔八〕 師古曰:「填音竹刃反。」   〔九〕 師古曰:「幾音鉅依反。」   業又言宜為恭王立廟京師,以章孝道。時高昌侯董宏亦言宜尊帝母定陶王丁后為帝太后。大司空師丹等劾宏誤朝不道,坐免為庶人,業復上書訟宏。前後所言皆合指施行,朱博果見拔用。業由是徵,復為太常。歲餘,左遷上黨都尉。會司隸奏業為太常選舉不實,業坐免官,復就國。   哀帝崩,王莽秉政,諸前議立廟尊號者皆免,徙合浦。業以前罷黜,故見闊略,〔一〕憂恐,發病死。業成帝初尚帝妹潁邑公主,主無子,薨,業家上書求還京師與主合葬,不許,而賜諡曰荒侯,傳子至孫絕。初,杜周武帝時徙茂陵,至延年徙杜陵云。   〔一〕 師古曰:「闊略,謂寬縱不問也。」   贊曰:張湯、杜周並起文墨小吏,致位三公,列於酷吏。而俱有良子,德器自過,〔一〕爵位尊顯,繼世立朝,相與提衡,〔二〕至於建武,杜氏爵乃獨絕。〔三〕跡其福祚,元功儒林之後莫能及也。〔四〕自謂唐杜苗裔,豈其然乎?〔五〕及欽浮沈當世,好謀而成,以建始之初深陳女戒,終如其言,庶幾乎關雎之見微,〔六〕非夫浮華博習之徒所能規也。業因勢而抵陒,〔七〕稱朱博,毀師丹,愛憎之議可不畏哉!   〔一〕 師古曰:「言其子德器各過二人之身。」   〔二〕 如淳曰:「提衡猶言相提攜也。」臣瓚曰:「衡,平也,言二人齊也。」師古曰:「瓚說是也。」   〔三〕 師古曰:「建武之後,張氏尚有張純為侯,故言杜氏獨絕也。」   〔四〕 師古曰:「元功,蕭、曹、張、陳之屬也。儒林,貢、薛、韋、匡之輩。」   〔五〕 師古曰:「謂在周為唐杜氏也。」   〔六〕 師古曰:「關雎,國風之始,言夫婦之際政化所由,故云見微。微謂微妙也。」   〔七〕 服虔曰:「抵音紙。陒音羲。謂罪敗而復抨彈之,蘇秦書有此法。」師古曰:「抵,擊也。陒,毀也。言因事形勢而擊毀之也。陒音詭。一說陒讀與戲同,音許宜反。戲亦險也,言擊其危險之處,鬼谷有抵戲篇也。」 ## 漢書卷六十一‧張騫李廣利傳第三十一   張騫,漢中人也,〔一〕建元中為郎。時匈奴降者言匈奴破月氏王,〔一〕以其頭為飲器,〔三〕月氏遁而怨匈奴,無與共擊之〔四〕。漢方欲事滅胡,聞此言,欲通使,道必更匈奴中,〔五〕乃募能使者。騫以郎應募,使月氏,與堂邑氏奴甘父〔六〕俱出隴西。徑匈奴,〔七〕匈奴得之,傳詣單于。單于曰:「月氏在吾北,漢何以得往使?吾欲使越,漢肯聽我乎?」留騫十餘歲,予妻,有子,然騫持漢節不失。   〔一〕 師古曰:「陳壽益部耆舊傳云騫漢中成固人也。」   〔二〕 師古曰:「月氏,西域胡國也。氏音支。」   〔三〕 韋昭曰:「飲器,椑榼也。」晉灼曰:「飲器,虎子屬也,或曰飲酒之器也。」師古曰:「匈奴傳云『以所破月氏王頭共飲血盟』,然則飲酒之器是也。韋云椑榼,晉云獸子,皆非也。椑榼,即今之偏榼,所以盛酒耳,非用飲者也。獸子褻器,所以溲便者也。椑音鼙。」   〔四〕 師古曰:「無人援助也。」   〔五〕 師古曰:「更,過也,音工衡反。」   〔六〕 服虔曰:「堂邑,姓也,漢人,其奴名甘父。」師古曰:「堂邑氏之奴,本胡人,名甘父。下云堂邑父者,蓋取主之姓以為氏,而單稱其名曰父。」   〔七〕 師古曰:「道由匈奴過。」   居匈奴西,騫因與其屬亡鄉月氏,〔一〕西走數十日〔二〕至大宛。大宛聞漢之饒財,欲通不得,見騫,喜,問欲何之。騫曰:「為漢使月氏而為匈奴所閉道,今亡,唯王使人道送我。〔三〕誠得至,反漢,漢之賂遺王財物不可勝言。」大宛以為然,遣騫,為發譯道,抵康居。〔四〕康居傳致大月氏。大月氏王已為胡所殺,立其夫人為王。既臣大夏而君之,〔五〕地肥饒,少寇,志安樂,又自以遠遠漢,殊無報胡之心。〔六〕騫從月氏至大夏,竟不能得月氏要領。〔七〕   〔一〕 師古曰:「屬謂同使之官屬。鄉讀曰嚮。」   〔二〕 師古曰:「走,趨也。不指知其道里多少,故以日數言之。走音奏。一曰走謂奔走也,讀如本字。」   〔三〕 師古曰:「道讀曰導。」   〔四〕 師古曰:「抵,至也。道讀曰導。」   〔五〕 師古曰:「以大夏為臣,為之作君也。」   〔六〕 師古曰:「下遠音(千)〔于〕萬反。」   〔七〕 李奇曰;「要領,要契也。」師古曰:「李說非也。要,衣要也。領,衣領也。凡持衣者則執要與領。言騫不能得月氏意趣,無以持歸於漢,故以要領為喻。要音一遙反。」   留歲餘,還,並南山,欲從羌中歸,〔一〕復為匈奴所得。留歲餘,單于死,國內亂,騫與胡妻及堂邑父俱亡歸漢。拜騫太中大夫,堂邑父為奉使君。   〔一〕 師古曰:「並音步浪反。」   騫為人彊力,寬大信人,〔一〕蠻夷愛之。堂邑父胡人,善射,窮急射禽獸給食。〔二〕初,騫行時百餘人,去十三歲,唯二人得還。   〔一〕 師古曰:「彊力,言堅忍於事。」   〔二〕 師古曰:「給,供也。」   騫身所至者,大宛、大月氏、大夏、康居,而傳聞其旁大國五六,具為天子言其地形,所有〔一〕語皆在西域傳。   〔一〕 師古曰:「土地之形及所生之物也。」   騫曰:「臣在大夏時,見邛竹杖、蜀布,〔一〕問安得此,大夏國人曰:『吾賈人往市之身毒國。〔二〕身毒國在大夏東南可數千里。其俗土著,〔三〕與大夏同,同卑溼暑熱。其民乘象以戰。〔四〕其國臨大水焉。』以騫度之,〔五〕大夏去漢萬二千里,居西南。今身毒又居大夏東南數千里,有蜀物,此其去蜀不遠矣。今使大夏,從羌中,險,羌人惡之;少北,則為匈奴所得;從蜀,宜徑,又無寇。」〔六〕天子既聞大宛及大夏、安息之屬皆大國,多奇物,土著,頗與中國同俗,而兵弱,貴漢財物;其北則大月氏、康居之屬,兵彊,可以賂遺設利朝也。〔七〕誠得而以義屬之,〔八〕則廣地萬里,重九譯,致殊俗,威德遍於四海。天子欣欣以騫言為然。乃令因蜀犍為發間使,四道並出:〔九〕出駹,出莋,出徙、邛,出僰,〔一0〕皆各行一二千里。其北方閉氐、莋,〔一一〕南方閉巂、昆明。〔一二〕昆明之屬無君長,善寇盜,輒殺略漢使,終莫得通。然聞其西可千餘里,有乘象國,名滇越,〔一三〕而蜀賈間出物者或至焉,〔一四〕於是漢以求大夏道始通滇國。初,漢欲通西南夷,費多,罷之。及騫言可以通大夏,乃復事西南夷。〔一五〕   〔一〕 臣瓚曰:「邛,山名。生此竹,高節,可作杖。」服虔曰:「布,細布也。」師古曰:「邛竹杖,人皆識之,無假多釋。而蘇林乃言節間合而體離,誤後學矣。」   〔二〕 鄧展曰:「毒音篤。」李奇曰:「一名天篤,則浮屠胡是也。」師古曰:「即敬佛道者。」   〔三〕 師古曰:「土著者,謂有城郭常居,不隨畜牧移徙也。著音直略反。其下亦同。」   〔四〕 師古曰:「象,大獸,垂鼻長牙。」   〔五〕 師古曰:「度,計也。」   〔六〕 師古曰:「徑,直也。宜猶當也。從蜀向大夏,其道當直。」   〔七〕 師古曰:「設,施也。施之以利,誘令入朝。」   〔八〕 師古曰:「謂不以兵革。」   〔九〕 師古曰:「間使者,求間隙而行。」   〔一0〕師古曰:「皆夷種名。駹音尨。莋音材各反。徙音斯。僰音蒲(此)〔北〕反。」   〔一一〕服虔曰:「漢使見閉於夷也。」師古曰:「氐與莋二種也。」   〔一二〕師古曰:「巂、昆明,亦皆夷種名也。巂音先橤反。」   〔一三〕服虔曰:「滇音顛。滇(烏)〔馬〕出其國。」   〔一四〕師古曰:「間出物,謂私往市者。」   〔一五〕師古曰:「事謂經略通之,專以為事也。」   騫以校尉從大將軍擊匈奴,知水草處,軍得以不乏,乃封騫為博望侯。〔一〕是歲元朔六年也。後二年,騫為衛尉,與李廣俱出右北平擊匈奴。匈奴圍李將軍,軍失亡多,而騫後期當斬,贖為庶人。是歲驃騎將軍破匈奴西邊,殺數萬人,至祁連山。其秋,渾邪王率眾降漢,而金城、河西(西)並南山至鹽澤,空無匈奴。〔二〕匈奴時有候者到,而希矣。後二年,漢擊走單于於幕北。   〔一〕 師古曰:「取其能廣博瞻望。」   〔二〕 師古曰:「並音步浪反。」   天子數問騫大夏之屬。騫既失侯,因曰:「臣居匈奴中,聞烏孫王號昆莫。昆莫父難兜靡本與大月氏俱在祁連、焞煌間,小國也〔一〕。大月氏攻殺難兜靡,奪其地,人民亡走匈奴。子昆莫新生,傅父布就翎侯抱亡置草中,〔二〕為求食,還,見狼乳之,〔三〕又烏銜肉翔其旁,以為神,遂持歸匈奴,單于愛養之。及壯,以其父民眾與昆莫,使將兵,數有功。時,月氏已為匈奴所破,西擊塞王。〔四〕塞王南走遠徙,月氏居其地。昆莫既健,自請單于報父怨,遂西攻破大月氏。大月氏復西走,徙大夏地。昆莫略其眾,因留居,兵稍彊,會單于死,不肯復朝事匈奴。匈奴遣兵擊之,不勝,益以為神而遠之。〔五〕今單于新困於漢,而昆莫地空。蠻夷戀故地,又貪漢物,誠以此時厚賂烏孫,招以東居故地,漢遣公主為夫人,結昆弟,其勢宜聽,〔六〕則是斷匈奴右臂也。既連烏孫,自其西大夏之屬皆可招來而為外臣。」天子以為然,拜騫為中郎將,將三百人,馬各二匹,牛羊以萬數,齎金幣帛直數千鉅萬,多持節副使,〔七〕道可便遣之旁國。騫既至烏孫,致賜諭指,〔八〕未能得其決。語在西域傳。騫即分遣副使使大宛、康居、月氏、大夏。烏孫發譯道送騫,〔九〕與烏孫使數十人,馬數十匹,報謝,〔一0〕因令窺漢,知其廣大。   〔一〕 師古曰:「祁連山以東,焞煌以西。」   〔二〕 服虔曰:「傅父,如傅母也。」李奇曰:「布就,字也。翎侯,烏孫官名也。為昆莫作傅父也。」師古曰:「翎侯,烏孫大臣官號,其數非一,亦猶漢之將軍耳。而布就者,又翎侯之中別號,猶右將軍、左將軍耳,非其人之字。翎與翕同。」   〔三〕 師古曰:「以乳飲之。」   〔四〕 師古曰:「塞音先得反,西域國名,即佛經所謂釋種者。塞、釋聲相近,本一姓耳。」   〔五〕 師古曰:「遠,離也,音于萬反。」   〔六〕 師古曰:「言事事聽從於漢。」   〔七〕 師古曰:「為騫之副,而各令持節。」   〔八〕 師古曰:「以天子意指曉告之。」   〔九〕 師古曰:「道讀曰導。」   〔一0〕師古曰:「與騫相隨而來,報謝天子。」   騫還,拜為大行。歲餘,騫卒。後歲餘,其所遣副使通大夏之屬者皆頗與其人俱來,〔一〕於是西北國始通於漢矣。然騫鑿空,〔二〕諸後使往者皆稱博望侯,以為質於外國,〔三〕外國由是信之。其後,烏孫竟與漢結婚。   〔一〕 晉灼曰:「其國人。」   〔二〕 蘇林曰:「鑿,開也。空,通也。騫始開通西域道也。」師古曰:「空,孔也。猶言始鑿其孔穴也。故此下言『當空道』,而西域傳謂『孔道』也。」   〔三〕 李奇曰:「質,信也。」   初,天子發書易,〔一〕曰「神馬當從西北來」。得烏孫馬好,名曰「天馬」。及得宛汗血馬,益壯,更名烏孫馬曰「西極馬」,宛馬曰「天馬」云。而漢始築令居以西,〔二〕初置酒泉郡,以通西北國。因益發使抵安息、奄蔡、犛靬、條支、身毒國。〔三〕而天子好宛馬,使者相望於道,一輩大者數百,少者百餘人,所齎操,大放博望侯時。〔四〕其後益習而衰少焉。〔五〕漢率一歲中使者多者十餘,少者五六輩,遠者八九歲,近者數歲而反。〔六〕   〔一〕 鄧展曰:「發易書以卜。」   〔二〕 臣瓚曰:「令居,縣名也,屬金城。築塞西至酒泉也。」師古曰:「令音零。」   〔三〕 李奇曰:「靬音軒。」服虔曰:「犛靬,張掖縣名也。」師古曰:「抵,至也。自安息以下五國皆西域胡也。犛靬即大秦國也。張掖驪靬縣蓋取此國為名耳。驪犛聲相近。靬讀與軒同。李奇音是也,服說非也。」   〔四〕 師古曰:「操,持也。所齎持,謂節及幣也。放,依也,音甫往反。」   〔五〕 師古曰:「以其串習,故不多發人。」   〔六〕 師古曰:「道遠則還遲,近則來疾。」   是時,漢既滅越,蜀所通西南夷皆震,請吏。置牂柯、越巂、益州、沈黎、文山郡,欲地接以前通大夏。〔一〕乃遣使歲十餘輩,出此初郡,〔二〕皆復閉昆明,〔三〕為所殺,奪幣物。於是漢發兵擊昆明,斬首數萬。後復遣使,竟不得通。語在西南夷傳。   〔一〕 李奇曰:「欲地界相接至大夏也。」   〔二〕 師古曰:「文山以上初置者。」   〔三〕 如淳曰:「為昆明所閉。」   自騫開外國道以尊貴,其吏士爭上書言外國奇怪利害,求使。天子為其絕遠,非人所樂,聽其言,〔一〕予節,募吏民無問所從來,〔二〕為具備人眾遣之,以廣其道。來還不能無侵盜幣物,及使失指,〔三〕天子為其習之,輒覆按致重罪,〔四〕以激怒令贖,〔五〕復求使。使端無窮,而輕犯法。其吏卒亦輒復盛推外國所有,言大者予節,言小者為副,故妄言無行之徒皆爭相效。其使皆私縣官齎物,〔六〕欲賤市以私其利。〔七〕外國亦厭漢使人人有言輕重,〔八〕度漢兵遠,不能至,〔九〕而禁其食物,以苦漢使。〔一0〕漢使乏絕,責怨,至相攻擊。樓蘭、姑師小國,當空道,〔一一〕攻劫漢使王恢等尤甚。而匈奴奇兵又時時遮擊之。使者爭言外國利害,〔一二〕皆有城邑,兵弱易擊。於是天子遣從票侯破奴〔一三〕將屬國騎及郡兵數萬以擊胡,胡皆去。明年,擊破姑師,虜樓蘭王。酒泉列亭鄣至玉門矣。〔一四〕   〔一〕 師古曰:「凡人皆不樂去,故有自請為使者,即聽而遣之。」   〔二〕 師古曰:「不為限禁遠近,雖家人私隸並許應募。」   〔三〕 師古曰:「乖天子指意。」   〔四〕 師古曰:「言其串習,不以為難,必當更求充使也。」   〔五〕 師古曰:「令立功以贖罪。」   〔六〕 師古曰:「言所齎官物,竊自用之,同於私有。」   〔七〕 師古曰:「所市之物,得利多者,不盡入官也。」   〔八〕 服虔曰:「漢使言於外國,人人輕重不實。」   〔九〕 師古曰:「度,計也。」   〔一0〕師古曰:「令其困苦也。」   〔一一〕師古曰:「空即孔也。」   〔一二〕師古曰:「言服之則利,不討則為害。」   〔一三〕師古曰:「趙破奴。」   〔一四〕韋昭曰:「玉門關在龍勒界。」   而大宛諸國發使隨漢使來,觀漢廣大,以大鳥卵及犛靬眩人獻於漢,〔一〕天子大說。〔二〕而漢使窮河源,其山多玉石,采來〔三〕,天子案古圖書,名河所出山曰昆侖云。   〔一〕 應劭曰:「卵大如一二石{雝缶}也。眩,相詐惑也。鄧太后時,西夷檀國來朝賀,詔令為之。而諫大夫陳禪以為夷狄偽道不可施行。後數日,尚書陳忠案漢舊書,乃知世宗時犛靬獻見幻人,天子大悅,與俱巡狩,乃知古有此事。」師古曰:「鳥卵如汲水之{雝缶}耳,無一二石也。應說失之。眩讀與幻同。即今吞刀吐火,植瓜種樹,屠人截馬之術皆是也。本從西域來。{雝缶}音瓮。」   〔二〕 師古曰:「說讀曰悅。」   〔三〕 臣瓚曰:「漢使采取持來至漢。」   是時,上方數巡狩海上,乃悉從外國客,大都多人則過之,散財帛賞賜,厚具饒給之,以覽視漢富厚焉。〔一〕大角氐,〔二〕出奇戲諸怪物,多聚觀者,〔三〕行賞賜,酒池肉林,令外國客遍觀各倉庫府臧之積,欲以見漢廣大,傾駭之。〔四〕及加其眩者之工,而角氐奇戲歲增變,其益興,自此始。而外國使更來更去。〔五〕大宛以西皆自恃遠,尚驕恣,未可詘以禮羈縻而使也。   〔一〕 師古曰:「視讀曰示。言示之令其觀覽。」   〔二〕 師古曰:「氐音丁禮反。解在武紀。」   〔三〕 師古曰:「聚都邑人,令觀看,以誇示之。觀音工喚反。」   〔四〕 師古曰:「見,顯示。」   〔五〕 師古曰:「遞互來去,前後不絕。更音工衡反。」   漢使往既多,其少從率進孰於天子,〔一〕言大宛有善馬在貳師城,匿不肯示漢使。天子既好宛馬,聞之甘心,〔二〕使壯士車令等持千金及金馬以請宛王貳師城善馬。宛國饒漢物,〔三〕相與謀曰:「漢去我遠,而鹽水中數有敗,〔四〕出其北有胡寇,出其南乏水草,又且往往而絕邑,〔五〕乏食者多。漢使數百人為輩來,常乏食,死者過半,是安能致大軍乎?且貳師馬,宛寶馬也。」遂不肯予漢使。漢使怒,妄言,椎金馬而去。〔六〕宛中貴人怒曰:〔七〕「漢使至輕我!」遣漢使去,令其東邊郁成王遮攻,殺漢使,取其財物。天子大怒。諸嘗使宛姚定漢等言:「宛兵弱,誠以漢兵不過三千人,強弩射之,即破宛矣。」天子以嘗使浞野侯攻樓蘭,以七百騎先至,虜其王,以定漢等言為然,而欲侯寵姬李氏,〔八〕乃以李廣利為將軍,伐宛。   〔一〕 孟康曰:「少從,不如計也。或曰,少者,少年從行之微者也。進孰,美語如成孰也。」晉灼曰:「多進虛美之言必成之計於天子,而率不果也。」師古曰:「漢時謂隨使而出外國者為少從,總言其少年而從使也。從音材用反。事見班固與弟仲升書。進孰者,但空進成孰之言。」   〔一〕 師古曰:「志懷美悅,專事求之。」   〔三〕 師古曰:「素有漢地財物,故不貪金馬之幣。」   〔四〕 服虔曰:「水名,道從水中行。」師古曰:「沙磧之中不生草木,水又鹹苦,即今敦煌西北惡磧者也。數有敗,言每自死亡也。」   〔五〕 師古曰:「言近道之處無城郭之居也。」   〔六〕 如淳曰:「罵詈也。」師古曰:「椎破金馬也。椎音直追反,其字從木。」   〔七〕 師古曰:「中貴人,中臣之貴者。」   〔八〕 師古曰:「欲封其兄弟。」   騫孫猛,字子游,有俊才,元帝時為光祿大夫,使匈奴,給事中,為石顯所譖,自殺。   李廣利,女弟李夫人有寵於上,產昌邑哀王。太初元年,以廣利為貳師將軍,發屬國六千騎及郡國惡少年數萬人以往,〔一〕期至貳師城取善馬,故號「貳師將軍」。故浩侯王恢使道軍。既西過鹽水,當道小國各堅城守,不肯給食,攻之不能下。下者得食,不下者數日則去。比至郁成,士財有數千,〔二〕皆飢罷〔三〕攻郁成城,郁成距之,所殺傷甚眾。貳師將軍與左右計:「至郁成尚不能舉,況至其王都乎?」引而還。往來二歲,至敦煌,士不過什一二。〔四〕使使上書言:「道遠,多乏食,且士卒不患戰而患飢。人少,不足以拔宛。願且罷兵,益發而復往。」〔五〕天子聞之,大怒,使使遮玉門關,曰:「軍有敢入,斬之。」貳師恐,因留屯敦煌。   〔一〕 師古曰:「惡少年謂無行義者。」   〔二〕 師古曰:「比音必寐反。財與才同。」   〔三〕 師古曰:「罷讀曰疲。」   〔四〕 師古曰:「十人之中,一二人得還。」   〔五〕 師古曰:「益,多也。」   其夏,漢亡浞野之兵二萬餘於匈奴,〔一〕公卿議者皆願罷宛軍,專力攻胡。天子業出兵誅宛,宛小國而不能下,則大夏之屬漸輕漢,而宛善馬絕不來,烏孫、輪臺易苦漢使,〔二〕為外國笑。乃案言伐宛尤不便者鄧光等。〔三〕赦囚徒扞寇盜,〔四〕發惡少年及邊騎,歲餘而出敦煌六萬人,〔五〕負私從者不與。〔六〕牛十萬,馬三萬匹,驢橐駝以萬數齎糧,兵弩甚設。〔七〕天下騷動,轉相奉伐宛,五十餘校尉。宛城中無井,汲城外流水,於是遣水工徙其城下水空以穴其城。〔八〕益發戍甲卒十八萬酒泉、張掖北,置居延、休屠以衛酒泉。〔九〕而發天下七科適,〔一0〕及載糒給貳師,〔一一〕轉車人徒相連屬至敦煌。〔一二〕而拜習馬者二人為執驅馬校尉〔一三〕,備破宛擇取其善馬云。   〔一〕 師古曰:「趙破奴後封浞野侯。浞音士角反。」   〔二〕 晉灼曰:「易,輕也。」師古曰:「輪臺亦國名。」   〔三〕 師古曰:「案其罪而行罰。」   〔四〕 如淳曰:「放囚(徙)〔徒〕使其扞御寇盜。」師古曰:「使從軍為斥侯。」   〔五〕 師古曰:「興發部署,歲餘乃得行。」   〔六〕 師古曰:「負私糧食及私從者,不在六萬人數中也。與讀曰豫。」   〔七〕 師古曰:「施張甚具也。」   〔八〕 師古曰:「空,孔也。徙其城下水者,令從他道流,不迫其城也。空以穴其城者,圍而攻之,令作孔使穿穴也。下云『決其水原移之』,又云『圍其城攻之』,皆再敘其事也。一曰,既徙其水,不令於城下流,而因其舊引水入城之孔,攻而穴之。」   〔九〕 如淳曰:「立二縣以衛邊也。或曰置二部都尉。」   〔一0〕師古曰:「適讀曰謫。七科,解在武紀。」   〔一一〕師古曰:「糒,乾飯,音備。」   〔一二〕師古曰:「屬音之欲反。」   〔一三〕師古曰:「習猶便也。一人為執馬校尉,一人為驅馬校尉。」   於是貳師後復行,兵多,所至小國莫不迎,出食給軍。至輪臺,輪臺不下,攻數日,屠之。自此而西,平行至宛城,〔一〕兵到者三萬。宛兵迎擊漢兵,漢兵射敗之,宛兵走入保其城。貳師欲攻郁成城,恐留行而令宛益生詐,〔二〕乃先至宛,決其水原,移之,則宛固已憂困。圍其城,攻之四十餘日。宛貴人謀曰:「王毋寡匿善馬,殺漢使。〔三〕今殺王而出善馬,漢兵宜解;即不,乃力戰而死,未晚也。」宛貴人皆以為然,共殺王。其外城壞,虜宛貴人勇將煎靡〔四〕。宛大怨,走入中城,相與謀曰:「漢所為攻宛,以王毋寡。」持其頭,遣人使貳師,約曰:「漢無攻我,我盡出善馬,恣所取,而給漢軍食。即不聽我,我盡殺善馬,康居之救又且至。至,我居內,康居居外,與漢軍戰。孰計之,何從?」〔五〕是時,康居候視漢兵尚盛,不敢進。貳師聞宛城中新得漢人知穿井,而其內食尚多。計以為來誅首惡者毋寡,毋寡頭已至,如此不許,則堅守,而康居候漢兵罷來救宛,破漢軍必矣。〔六〕軍吏皆以為然,許宛之約。宛乃出其馬,令漢自擇之,而多出食食漢軍。〔七〕漢軍取其善馬數十匹,中馬以下牝牡三千餘匹,而立宛貴人之故時遇漢善者名昧蔡為宛王,〔八〕與盟而罷兵。終不得入中城,罷而引歸。   〔一〕 師古曰:「平行,言無寇難。」   〔二〕 師古曰:「留行謂留止軍廢其行。」   〔三〕 師古曰:「毋寡,宛王名。」   〔四〕 師古曰:「宛之貴人為將而勇者名煎靡也。煎音子延反。」   〔五〕 師古曰:「令貳師孰計之,而欲攻戰乎?欲不攻而取馬乎?」   〔六〕 師古曰:「罷讀曰疲。」   〔七〕 師古曰:「下食讀曰飤。」   〔八〕 服虔曰:「蔡音楚言蔡。」師古曰:「昧音本末之末。蔡音千曷反。」   初,貳師起敦煌西,為人多,道上國不能食,〔一〕分為數軍,從南北道。校尉王申生、故鴻臚壺充國等千餘人別至郁成,城守不肯給食。申生去大軍二百里,負而輕之,〔二〕攻郁成急。郁成窺知申生軍少,晨用三千人攻殺申生等,數人脫亡,走貳師。〔三〕貳師令搜粟都尉上官桀往攻破郁成,郁成降。其王亡走康居,桀追至康居。康居聞漢已破宛,出郁成王與桀。桀令四騎士縛守詣大將軍。〔四〕四人相謂:「郁成,漢所毒,〔五〕今生將,卒失大事。」〔六〕欲殺,莫適先擊。〔七〕上邽騎士趙弟拔劍擊斬郁成王。桀等遂追及大將軍。   〔一〕 師古曰:「起,發也。道上國,近道諸國也。食讀曰飤。」   〔二〕 師古曰:「負,恃也,恃大軍之威而輕敵人。」   〔三〕 師古曰:「走音奏。」   〔四〕 如淳曰:「時多別將,故謂貳師為大將軍。」   〔五〕 師古曰:「言毒恨。」   〔六〕 師古曰:「卒讀曰猝。」   〔七〕 師古曰:「適,主也。無有主意先擊者也。音丁歷反。」   初,貳師後行,天子使使告烏孫大發兵擊宛。烏孫發二千騎往,持兩端,不肯前。貳師將軍之東,〔一〕諸所過小國聞宛破,皆使其子弟從入貢獻,見天子,因為質焉。軍還,入玉門者萬餘人,馬千餘匹。後行,非乏食,戰死不甚多,而將吏貪,不愛卒,侵牟之,以此物故者眾。〔二〕天子為萬里而伐,不錄其過,乃下詔曰:「匈奴為害久矣,今雖徙幕北,與帝國謀共要絕大月氏使,遮殺中郎將江、故雁門守攘。危須以西及大宛皆合約殺期門車令、〔三〕中郎將朝及身毒國使,隔東西道。貳師將軍廣利征討厥罪,伐勝大宛。賴天之靈,從泝河山,涉流沙,通西海,山雪不積,〔四〕士大夫徑度,〔五〕獲王首虜,珍怪之物畢陳於闕。其封廣利為海西侯,食邑八千戶。」又封斬郁成王者趙弟為新畤侯;軍正趙始成功最多,為光祿大夫;上官桀敢深入,為少府;李哆有計謀,為上黨太守。〔六〕軍官吏為九卿者三人,諸侯相、郡守、二千石百餘人,千石以下千餘人。奮行者官過其望,〔七〕以適過行者皆黜其勞。〔八〕士卒賜直四萬錢〔九〕。伐宛再反,〔一0〕凡四歲而得罷焉。   〔一〕 師古曰:「東,旋軍東出。」   〔二〕 師古曰:「侵牟,言如牟賊之食苗也。物故,謂死也。解具在景紀及蘇武傳。」   〔三〕 服虔曰:「危須,國名也。」文穎曰:「漢使期門郎也,車令,姓名也。」   〔四〕 張晏曰:「是歲雪少,故得往還,喜得天人之應也。」師古曰:「從,由也。泝,逆流而上也。言路由山險,又泝河也。泝音素。」   〔五〕 師古曰:「言無屯難也。」   〔六〕 師古曰:「哆音昌野反。」   〔七〕 孟康曰:「奮,迅也。自樂而行者。」   〔八〕 師古曰:「適讀曰謫。言以罪謫而行者,免其所犯,不敘功勞。」   〔九〕 師古曰:「或以他財物充之,故云直。」   〔一0〕師古曰:「再反猶今言兩迴。」   後十一歲,征和三年,貳師復將七萬騎出五原,擊匈奴,度郅居水。〔一〕兵敗,降匈奴,為單于所殺。語在匈奴傳。   〔一〕 師古曰:「郅音質。」   贊曰:「禹本紀言河出昆侖,昆侖高二千五百里餘,日月所相避隱為光明也。自張騫使大夏之後,窮河原,惡睹所謂昆侖者乎?〔一〕故言九州山川,尚書近之矣。至禹本紀、山經所有,放哉!〔二〕   〔一〕 鄧展曰:「漢以窮河原,於何見昆侖乎?尚書曰『道河積石』,是謂河原出於積石。積石在金城河關,不言出昆侖也。」師古曰:「惡音烏。」   〔二〕 如淳曰:「放蕩迂闊,不可信也。」師古曰:「如說是也。荀悅誤以放為效字,因解為不效,蓋失之矣。」 ## 漢書卷六十二‧司馬遷傳第三十二   昔在顓頊,命南正重司天,火正黎司地。〔一〕唐虞之際,紹重黎之後,使復典之,至于夏商,故重黎氏世序天地。其在周,程伯休甫其後也。〔二〕當宣王時,官失其守而為司馬氏。〔三〕司馬氏世典周史。惠襄之間,司馬氏適晉。〔四〕晉中軍隨會奔魏,〔五〕而司馬氏入少梁。〔六〕   〔一〕 張晏曰:「南方,陽也。火,水配也。水為陰,故命南正重主天,火正黎兼地職也。」臣瓚曰:「重、黎,司天地之官也。唐虞謂之羲和,則司地者宜曰北正。古文作北正。」師古曰:「瓚說非也。據班氏幽通賦云『黎淳燿於高辛』,則此為火正是也。」   〔二〕 應劭曰:「封為程國伯。休甫,字也。」   〔三〕 師古曰:「失其〔所〕守之職也。」   〔四〕 張晏曰:「周惠王、襄王有子頹、叔帶之難,故司馬氏奔晉也。」   〔五〕 如淳曰:「左氏傳晉偽使魏壽餘誘士會於秦譟而還時也。」師古曰:「犇,古奔字也。據春秋,隨會奔秦,其後自秦入魏而還晉。今此言隨會奔魏,司馬氏因入少梁,則似謂自晉出奔魏耳。但魏國在獻公時已滅為邑,封畢萬矣。既非別國,不得言奔。未詳遷之所說。」   〔六〕 師古曰:「少梁,本梁國也,為秦所滅,號為少梁。」   自司馬氏去周適晉,分散,或在衛,或在趙,或在秦。其在衛者,相中山。〔一〕在趙者,以傳劍論顯,〔二〕蒯聵其後也。〔三〕在秦者錯,與張儀爭論,〔四〕於是惠王使錯將兵伐蜀,遂拔,因而守之。〔五〕錯孫蘄,〔六〕事武安君白起。而少梁更名夏陽。蘄與武安君阬趙長平軍,〔七〕還而與之俱賜死杜郵,〔八〕葬於華池。〔九〕蘄孫昌,為秦王鐵官。當始皇之時,蒯聵玄孫卬為武信君將而徇朝歌。〔一0〕諸侯之相王,王卬於殷。〔一一〕漢之伐楚,卬歸漢,以其地為河內郡。昌生毋懌,〔一二〕毋懌為漢市長。毋懌生喜,喜為五大夫,卒,皆葬高門。〔一三〕喜生談,談為太史公。〔一四〕   〔一〕 張宴曰:「司馬喜為中山相。」   〔二〕 服虔曰:「世善劍也。」師古曰:「劍論,劍術之論也。論,來頓反。」   〔三〕 如淳曰:「刺客傳之蒯聵也。」師古曰:「蒯,苦怪反。聵,五怪反。」   〔四〕 應劭曰:「秦惠王欲伐蜀,張儀曰不如伐韓,司馬錯以當先伐蜀。惠王從之,起兵伐蜀取之。」師古曰:「錯音千(古)〔各〕反。」   〔五〕 蘇林曰:「為郡守。」   〔六〕 師古曰:「音祈。」   〔七〕 文穎曰:「趙孝成王時,趙括為將。」   〔八〕 李奇曰:「地名,在咸陽西十里。」師古曰:「郵音尤。」   〔九〕 晉灼曰:「池名也,在鄠縣。」師古曰:「晉說非也。華池在左馮翊界,近夏陽,非鄠縣。」   〔一0〕師古曰:「武信君即武臣也,未為趙王之前號武信君。項籍傳曰『趙將司馬卬』,是知為武臣之將也。」   〔一一〕師古曰:「項羽封卬為殷王。」   〔一二〕師古曰:「懌,弋赤反。」   〔一三〕蘇林曰:「長安北門也。」師古曰:「蘇說非也。高門,地名,在夏陽西北,而東去華池三里。」   〔一四〕如淳曰:「漢儀注太史公,武帝置,位在丞相上。天下計書先上太史公,副上丞相,序事如古春秋。遷死後,宣帝以其官為令,行太史公文書而已。」晉灼曰:「百官表無太史公在丞相上。又衛宏所說多不實,未可以為正。」師古曰:「談為太史令耳,遷尊其父,故謂之為公。如說非也。」   太史公學天官於唐都,〔一〕受易於楊何,〔二〕習道論於黃子。〔三〕太史公仕於建元、元封之間,愍學者不達其意而師誖,〔四〕乃論六家之要指曰:   〔一〕 師古曰:「即律曆志所云方士唐都者。」   〔二〕 師古曰:「何字叔元,菑川人,見儒林傳。」   〔三〕 師古曰:「景帝時人也,儒林傳謂之黃生,與轅固爭論於上前,謂湯武非受命,乃殺也。」   〔四〕 師古曰:「誖,惑也。各習師法,惑於所見。誖音布內反。」   易大傳曰:「天下一致而百慮,同歸而殊塗。」〔一〕夫陰陽、儒、墨、名、法、道德,此務為治者也,直所從言之異路,有省不省耳。〔二〕嘗竊觀陰陽之術,大詳而眾忌諱,使人拘而多畏〔三〕,然其序四時之大順,不可失也。儒者博而寡要,勞而少功,是以其事難盡從,然其敘君臣父子之禮,列夫婦長幼之別,不可易也〔四〕。墨者儉而難遵,是以其事不可遍循,〔五〕然其彊本節用,不可廢也。法家嚴而少恩,然其正君臣上下之分,不可改也。名家使人儉而善失真,〔六〕然其正名實,不可不察也。道家使人精神專一,動合無形,澹足萬物,〔七〕其為術也,因陰陽之大順,采儒墨之善,撮名法之要,〔八〕與時遷徙,應物變化,立俗施事,無所不宜,指約而易操,事少而功多。〔九〕儒者則不然,以為人主天下之儀表也,君唱臣和,主先臣隨。如此,則主勞而臣佚。〔一0〕至於大道之要,去健羨,〔一一〕黜聰明,〔一二〕釋此而任術。夫神大用則竭,形大勞則敝;神形蚤衰,〔一三〕欲與天地長久,非所聞也。   〔一〕 張晏曰:「大傳謂易繫辭。」   〔二〕 師古曰:「言發跡雖殊,同歸於治,但學者不能省察,昧其端緒耳。直猶但也。」   〔三〕 李奇曰:「陰陽之術,月令星官,是其枝葉也。」師古曰:「拘,曲礙也。」   〔四〕 師古曰:「易,變也。」   〔五〕 師古曰:「言難盡用。」   〔六〕 師古曰:「劉向別錄云名家者流出於禮官。古者名位不同,禮亦異數。孔子曰『必也正名乎』。」   〔七〕 師古曰:「澹,古贍字。」   〔八〕 師古曰:「撮,總取也,音千活反。」   〔九〕 師古曰:「操,執持也,音千高反。」   〔一0〕師古曰:「佚,樂也,字與逸同。」   〔一一〕服虔曰:「門戶健壯也。」如淳曰:「知雄守雌,是去健也。不見可欲,使心不亂,是去羨也。」晉灼曰:「老子曰『善閉者無關楗』。嚴君平曰『拆關破楗,使姦者自止』。服說是也。」師古曰:「二義並通。楗,其偃反,然今書本字皆作健字也。」   〔一二〕如淳曰:「不尚賢,絕聖棄知也。」晉灼曰:「嚴君平曰『黜聰棄明,倚依太素,反本歸真,則理得而海內鈞也。』」師古曰:「黜,廢也。」   〔一三〕師古曰:「蚤,古早字。」   夫陰陽,四時、八位、十二度、二十四節各有教令,〔一〕曰順之者昌,逆之者亡,未必然也,故曰「使人拘而多畏」。夫春生夏長,秋收冬臧,此天道之大經也,〔二〕弗順則無以為天下紀綱,故曰「四時之大順,不可失也」。   〔一〕 張晏曰:「八位,八卦位也。十二度,十二次也。二十四節,就中氣也。各有禁,謂月令也。」   〔二〕 師古曰:「經,常法。」   夫儒者,以六藝為法,六藝經傳以千萬數,累世不能通其學,當年不能究其禮,〔一〕故曰「博而寡要,勞而少功」。若夫列君臣父子之禮,序夫婦長幼之別,雖百家弗能易也。   〔一〕 師古曰:「究,盡也。」   墨者亦上堯舜,言其德行曰:「堂高三尺,土階三等,茅茨不翦,棌椽不斲;〔一〕飯土簋,歠土刑,〔二〕糲粱之食,〔三〕藜藿之羹;〔四〕夏日葛衣,冬日鹿裘。」其送死,桐棺三寸,舉音不盡其哀。教喪禮,必以此為萬民率。故天下共若此,則尊卑無別也。夫世異時移,事業不必同,故曰「儉而難遵」也。要曰彊本節用,則人給家足之道也。〔五〕此墨子之所長,雖百家不能廢也。   〔一〕 師古曰:「屋蓋曰茨。茅茨,以茅覆屋也。棌,柞木也。茨音疾茲反。棌音采,又音菜。」   〔二〕 師古曰:「簋所以盛飯也,刑以盛羹也。土謂燒土為之,即瓦器也。飯,扶晚反。簋音軌。歠,尺悅反。」   〔三〕 服虔曰:「糲,粗米也。」張晏曰:「一斛粟七斗米為糲,音賴。」師古曰:「食,飯也。」   〔四〕 師古曰:「藜,草似蓬也。藿,豆葉也。」   〔五〕 師古曰:「給亦足也。人人家家皆得足也。」   法家不別親疏,不殊貴賤,壹斷於法,則親親尊尊之恩絕矣,可以行一時之計,而不可長用也,故曰「嚴而少恩」。若尊主卑臣,明分職不得相踰越,雖百家不能改也。〔一〕   〔一〕 師古曰:「分,扶問反。」   名家苛察繳繞,〔一〕使人不得反其意,剸決於名,時失人情,〔二〕故曰「使人儉而善失真」。若夫控名責實,參伍不失〔三〕,此不可不察也。   〔一〕 如淳曰:「繳繞猶纏繞也。」師古曰:「繳,公鳥反。」   〔二〕 師古曰:「剸讀與專同,又音章免反。」   〔三〕 晉灼曰:「引名責實,參錯交互,明知事情也。」   道家無為,又曰無不為,〔一〕其實易行,其辭難知。〔二〕其術以虛無為本,以因循為用。〔三〕無成勢,無常形,故能究萬物之情。不為物先後,故能為萬物主。有法無法,因時為業;有度無度,因物興舍。〔四〕故曰「聖人不巧,時變是守」。〔五〕虛者道之常也,因者君之綱也。〔六〕群臣並至,使各自明也。其實中其聲者謂之端,實不中其聲者謂之款。〔七〕款言不聽,姦乃不生,賢不肖自分,白黑乃形。〔八〕在所欲用耳,何事不成!乃合大道,混混冥冥。〔九〕光燿天下,復反無名。〔一0〕凡人所生者神也,所託者形也。神大用則竭,形大勞則敝,形神離則死。死者不可復生,離者不可復合,故聖人重之。由此觀之,神者生之本,形者生之具。不先定其神形,而曰「我有以治天下」,何由哉?〔一一〕   〔一〕 師古曰:「無為者,守靜一也。無不為者,功利大也。」   〔二〕 師古曰:「言指趣幽遠。」   〔三〕 師古曰:「任自然也。」   〔四〕 師古曰:「興,起也。舍,廢也。」   〔五〕 師古曰:「無機巧之心,但順時也。」   〔六〕 師古曰:「言因百姓之心以為教,但執其綱而已。」   〔七〕 服虔曰:「款,空也。」李奇曰:「聲則名也。」師古曰:「中,當也,充也,音竹仲反。」   〔八〕 師古曰:「形,見也。」   〔九〕 師古曰:「元氣之貌也。混音胡本反。」   〔一0〕師古曰:「反,還也。」   〔一一〕師古曰:「凡此皆言道家之教為長也。」   太史公既掌天官,不治民。有子曰遷。   遷生龍門,〔一〕耕牧河山之陽。〔二〕年十歲則誦古文。二十而南游江淮,上會稽,探禹穴,窺九疑,〔三〕浮沅湘。〔四〕北涉汶泗,〔五〕講業齊魯之都,觀夫子遺風,鄉射鄒嶧;〔六〕阨困蕃、薛、彭城,〔七〕過梁楚以歸。於是遷仕為郎中,奉使西征巴蜀以南,略邛、筰、昆明,〔八〕還報命。   〔一〕 蘇林曰:「禹所鑿龍門也。」師古曰:「龍門山,其東則在今秦州龍門縣北,其西則在今同州韓城縣北,而河從其中下流。」   〔二〕 師古曰:「河之北,山之南也。」   〔三〕 張晏曰:「禹巡狩至會稽而崩,因葬焉。上有孔穴,民間云禹入此穴。九疑,舜墓在焉。」師古曰:「會稽,山名,本茅山也,禹於此會諸侯之計,因名曰會稽。九疑山有九峰,解在司馬相如傳。」   〔四〕 師古曰:「沅水出牂柯,湘水出零陵,二水皆入江。」   〔五〕 師古曰:「汶、泗兩水名在地理志。汶音問。」   〔六〕 師古曰:「鄒,縣名也。嶧,山名也,近曲阜地也。於此行鄉射之禮,嶧音懌。」   〔七〕 師古曰:「蕃,縣名也,音皮。」   〔八〕 師古曰:「筰,才各反。」   是歲,天子始建漢家之封,而太史公留滯周南,〔一〕不得與從事,〔二〕發憤且卒。而子遷適反,見父於河雒之間。太史公執遷手而泣曰:「予先,周室之太史也。自上世嘗顯功名虞夏,典天官事。後世中衰,絕於予乎?汝復為太史,則續吾祖矣。今天子接千歲之統,封泰山,而予不得從行,是命也夫!命也夫!予死,爾必為太史;為太史,毋忘吾所欲論著矣。且夫孝,始於事親,中於事君,終於立身;揚名於後世,以顯父母,此孝之大也。〔三〕夫天下稱周公,言其能論歌文武之德,宣周召之風,〔四〕達大王王季思慮,爰及公劉,以尊后稷也。〔五〕幽厲之後,王道缺,禮樂衰,孔子脩舊起廢,論詩書,作春秋,則學者至今則之。自獲麟以來四百有餘歲,而諸侯相兼,史記放絕。今漢興,海內壹統,明主賢君,忠臣義士,予為太史而不論載,廢天下之文,予甚懼焉,爾其念哉!」遷俯首流涕曰:「小子不敏,請悉論先人所次舊聞,不敢闕。」卒三歲,而遷為太史令,紬史記石室金鐀之書。〔六〕五年而當太初元年,〔七〕十一月甲子朔旦冬至,天曆始改,建於明堂,諸神受記。〔八〕   〔一〕 如淳曰:「周南,洛陽也。」張晏曰:「洛陽而謂周南者,自陝以東皆周南之地也。」   〔二〕 師古曰:「與讀曰豫。」   〔三〕 師古曰:「此孔子說孝經之辭也。」   〔四〕 師古曰:「召讀曰邵。」   〔五〕 師古曰:「爰,曰也,發語辭也。一曰,爰,於也。」   〔六〕 如淳曰:「紬徹舊書故事而次述之。」師古曰:「此說非也。紬謂綴集之,音冑。鐀與匱同。」   〔七〕 李奇曰:「遷為太史後五年適當武帝太初元年,時述史記也。」   〔八〕 張晏曰:「以元新改,立明堂,朝諸侯及郡守受正朔,各有山川之祀,故曰諸神受記。」孟康曰:「明堂班十二月之政,曆紀四時,故改建於明堂。諸神受記,若勾芒祝融之屬皆受瑞記。遷因此而作。」師古曰:「張說是矣。」   太史公曰:「先人有言:『自周公卒五百歲而有孔子,孔子至於今五百歲,有能紹而明之,正易傳,繼春秋,本詩書禮樂之際。』意在斯乎!意在斯乎!小子何敢攘焉!」〔一〕   〔一〕 師古曰:「攘,古讓字。言當述成先人之業,何敢自謙,當五百歲而讓之也。」   上大夫壺遂曰:「昔孔子為何作春秋哉?」太史公曰:「余聞之董生:〔一〕『周道廢,孔子為魯司寇,諸侯害之,大夫壅之。孔子知時之不用,道之不行也,是非二百四十二年之中,〔二〕以為天下儀表,貶諸侯,討大夫,以達王事而已矣。』〔三〕子曰:『我欲載之空言,不如見之於行事之深切著明也。』春秋上明三王之道,下辨人事之經紀,別嫌疑,明是非,定猶與,〔四〕善善惡惡,賢賢賤不肖,存亡國,繼絕世,補弊起廢,王道之大者也。易著天地陰陽四時五行,故長於變;〔五〕禮綱紀人倫,故長於行;書記先王之事,故長於政;詩記山川谿谷禽獸草木牝牡雌雄,故長於風;樂樂所以立,故長於和;春秋辯是非,故長於治人。是故禮以節人,樂以發和,書以道事,詩以達意,易以道化,春秋以道義。〔六〕撥亂世反之正,莫近於春秋。春秋文成數萬,其指數千。〔七〕萬物之散聚皆在春秋。春秋之中,弒君三十六,亡國五十二,諸侯奔走不得保社稷者不可勝數。〔八〕察其所以,皆失其本已。〔九〕故易曰『差以豪氂,謬以千里』。〔一0〕故『臣弒君,子弒父,非一朝一夕之故,其漸久矣』。〔一一〕有國者不可以不知春秋,前有讒而不見,後有賊而不知。為人臣者不可以不知春秋,守經事而不知其宜,遭變事而不知其權。〔一二〕為人君父者而不通於春秋之義者,必蒙首惡之名。〔一三〕為人臣子不通於春秋之義者,必陷篡弒誅死之罪。其實皆以善為之,而不知其義,〔一四〕被之空言不敢辭。〔一五〕夫不通禮義之指,至於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夫君不君則犯,〔一六〕臣不臣則誅,父不父則無道,子不子則不孝。此四行者,天下之大過也。以天下大過予之,受而不敢辭。故春秋者,禮義之大宗也。夫禮禁未然之前,法施已然之後;法之所為用者易見,而禮之所為禁者難知。」   〔一〕 服虔曰:「仲舒也。」   〔二〕 師古曰:「是非謂本其得失。」   〔三〕 師古曰:「時諸侯僭侈,大夫擅權,故貶討之也。貶,退也。討,治也。」   〔四〕 師古曰:「與讀曰豫。」   〔五〕 師古曰:「以變化之道為長也。長讀如本字。一曰長謂崇長之也,音竹兩反。下皆類此。」   〔六〕 師古曰:「道,言也。」   〔七〕 張晏曰:「春秋萬八千字,當言減,而云成,字誤也。」師古曰:「張說非也。一萬之外即以萬言之,故云數萬,何乃忽言減乎?學者又為曲解,云公羊經傳凡四萬四千餘字,尤疏謬矣。史遷豈謂公羊之傳為春秋乎?」   〔八〕 師古曰:「解並在劉向傳。」   〔九〕 師古曰:「已,語終之辭。」   〔一0〕師古曰:「今之易經及彖象繫辭,並無此語。所稱易緯者,則有之焉。斯蓋易家之別說者也。」   〔一一〕師古曰:「易坤卦文言之辭。」   〔一二〕師古曰:「經,常也。」   〔一三〕師古曰:「蒙猶被也。」   〔一四〕師古曰:「其心雖善,以不知義理之故,則陷於惡也。」   〔一五〕蘇林曰:「趙盾不知討賊,而不敢辭弒君之罪。」   〔一六〕師古曰:「為臣下所干犯也。〔一〕曰違犯禮義也。」   壺遂曰:「孔子之時,上無明君,下不得任用,故作春秋,垂空文以斷禮義,〔一〕當一王之法。今夫子上遇明天子,下得守職,萬事既具,咸各序其宜,夫子所論,欲以何明?」太史公曰:「唯唯,否否,〔二〕不然。余聞之先人曰:『虙戲至純厚,作易八卦。〔三〕堯舜之盛,尚書載之,禮樂作焉。湯武之隆,詩人歌之。春秋采善貶惡,推三代之德,褒周室,非獨刺譏而已也。』漢興已來,至明天子,獲符瑞,封禪,改正朔,易服色,受命於穆清,〔四〕澤流罔極,〔五〕海外殊俗重譯款塞,〔六〕請來獻見者,不可勝道。〔七〕臣下百官力誦聖德,猶不能宣盡其意。〔八〕且士賢能矣,而不用,有國者恥也;主上明聖,德不布聞,有司之過也。且余掌其官,廢明聖盛德不載,滅功臣賢大夫之業不述,墮先人所言,〔九〕罪莫大焉。余所謂述故事,整齊其世傳,非所謂作也,而君比之春秋,謬矣。」   〔一〕 師古曰:「斷,決也,決之於禮義也。」   〔二〕 晉灼曰:「唯唯,謙應也。否否,不通也。」師古曰:「唯,弋癸反。」   〔三〕 師古曰:「虙讀與伏同。」   〔四〕 師古曰:「於,歎辭也。穆,美也。言天子有美德而政化清也。於讀曰烏。」   〔五〕 師古曰:「罔,無也。極,止也。」   〔六〕 師古曰:「款,叩也。」   〔七〕 師古曰:「道,言也。」   〔八〕 師古曰:「力,勤也。」   〔九〕 師古曰:「墮,毀也,謂不修之也。音火規反。」   於是論次其文。十年而遭李陵之禍,幽於纍紲。〔一〕乃喟然而歎曰:「是余之罪夫!〔二〕身虧不用矣。」退而深惟曰〔三〕:「夫詩書隱約者,欲遂其志之思也。」〔四〕卒述陶唐以來,至於麟止,〔五〕自黃帝始。〔六〕五帝本紀第一,夏本紀第二,殷本紀第三,周本紀第四,秦本紀第五,始皇本紀第六,項羽本紀第七,高祖本紀第八,呂后本紀第九,孝文本紀第十,孝景本紀第十一,今上本紀第十二。三代世表第一,十二諸侯年表第二,六國年表第三,秦楚之際月表第四,漢諸侯年表第五,高祖功臣年表第六,惠景間功臣年表第七,建元以來侯者年表第八,王子侯者年表第九,漢興以來將相名臣年表第十。禮書第一,樂書第二,律書第三,曆書第四,天官書第五,封禪書第六,河渠書第七,平準書第八。吳太伯世家第一,齊太公世家第二,魯周公世家第三,燕召公世家第四,〔七〕管蔡世家第五,陳杞世家第六,衛康叔世家第七,宋微子世家第八,晉世家第九,楚世家第十,越世家第十一,鄭世家第十二,趙世家第十三,魏世家第十四,韓世家第十五,田完世家第十六,孔子世家第十七,陳涉世家第十八,外戚世家第十九,楚元王世家第二十,荊燕王世家第二十一,齊悼惠王世家第二十二,蕭相國世家第二十三,曹相國世家第二十四,留侯世家第二十五,陳丞相世家第二十六,絳侯世家第二十七,梁孝王世家第二十八,五宗世家第二十九,〔八〕三王世家第三十。伯夷列傳第一,管晏列傳第二,老子韓非列傳第三,司馬穰苴列傳第四,〔九〕孫子吳起列傳第五,伍子胥列傳第六,仲尼弟子列傳第七,商君列傳第八,蘇秦列傳第九,張儀列傳第十,樗里甘茂列傳第十一,穰侯列傳第十二,白起王翦列傳第十三,孟子荀卿列傳第十四,平原虞卿列傳第十五,孟嘗君列傳第十六,魏公子列傳第十七,春申君列傳第十八,范睢蔡澤列傳第十九,樂毅列傳第二十,廉頗藺相如列傳第二十一,田單列傳第二十二,魯仲連列傳第二十三,屈原賈生列傳第二十四,呂不韋列傳第二十五,刺客列傳第二十六,李斯列傳第二十七,蒙恬列傳第二十八,張耳陳餘列傳第二十九,魏豹彭越列傳第三十,黥布列傳第三十一,淮陰侯韓信列傳第三十二,韓王信盧綰列傳第三十三,田儋列傳第三十四,樊酈滕灌列傳第三十五,張丞相倉列傳第三十六,酈生陸賈列傳第三十七,傅靳䣙成侯列傳第三十八,〔一0〕劉敬叔孫通列傳第三十九,季布欒布列傳第四十,爰盎朝錯列傳第四十一,張釋之馮唐列傳第四十二,萬石張叔列傳第四十三,田叔列傳第四十四,扁鵲倉公列傳第四十五,吳王濞列傳第四十六,魏其武安列傳第四十七,韓長孺列傳第四十八,李將軍列傳第四十九,衛將軍驃騎列傳第五十,平津主父列傳第五十一,匈奴列傳第五十二,南越列傳第五十三,閩越列傳第五十四,朝鮮列傳第五十五,西南夷列傳第五十六,司馬相如列傳第五十七,淮南衡山列傳第五十八,循吏列傳第五十九,汲鄭列傳第六十,儒林列傳第六十一,酷吏列傳第六十二,大宛列傳第六十三,游俠列傳第六十四,佞幸列傳第六十五,滑稽列傳第六十六,日者列傳第六十七,龜策列傳第六十八,貨殖列傳第六十九。   〔一〕 師古曰:「纍,係也。紲,長繩也。纍音力追反。紲音先列反。」   〔二〕 師古曰:「喟然,歎息貌也。音邱位反。」   〔三〕 師古曰:「惟,思也。」   〔四〕 師古曰:「隱,憂也。約,屈也。」   〔五〕 服虔曰:「武帝得白麟,而鑄金作麟足形。作史記止於此也。」張晏曰:「武帝獲麟,遷以為述事之端,上記黃帝,下至麟止,猶春秋止於獲麟也。」師古曰:「遷序事盡太初,故言至麟而止。張說是也。」   〔六〕 師古曰:「遷之書序眾篇各別有辭,班氏以其文多,故略而不載,但取最後一首,故此單目盡於六十九。至『惟漢繼五帝末流』之後,乃言第七十。讀者不詳其意,或於目中加云『敘傳第七十』,此大妄矣。」   〔七〕 師古曰:「召讀曰邵。」   〔八〕 師古曰:「景帝子凡十三人為王,而母五人所生,遷謂同母者為一宗,故云五宗也。」   〔九〕 師古曰:「苴音子閭反。」   〔一0〕師古曰:「䣙成侯,周緤也。䣙音普肯反,又音陪。」   惟漢繼五帝末流,接三代絕業。周道既廢,秦撥去古文,焚滅詩書,故明堂石室金鐀玉版圖籍散亂。〔一〕漢興,蕭何次律令,韓信申軍法,張蒼為章程,叔孫通定禮儀,則文學彬彬稍進,詩書往往間出。〔二〕自曹參薦蓋公言黃老,而賈誼、朝錯明申韓,公孫弘以儒顯,百年之間,天下遺文古事靡不畢集。太史公仍父子相繼篹其職,〔三〕曰:「於戲!〔四〕余維先人嘗掌斯事,顯於唐虞。至於周,復典之。故司馬氏世主天官,至於余乎,欽念哉!」〔五〕罔羅天下放失舊聞,王跡所興,原始察終,見盛觀衰,論考之行事,略三代,錄秦漢,上記軒轅,下至於茲,著十二本紀,既科條之矣。並時異世,年差不明,作十表。〔六〕禮樂損益,律曆改易,兵權山川鬼神,天人之際,承敝通變,作八書。二十八宿環北辰,三十輻共一轂,運行無窮,〔七〕輔弼股肱之臣配焉,忠信行道以奉主上,作三十世家。扶義俶儻,不令己失時,〔八〕立功名於天下,作七十列傳。凡百三十篇,五十二萬六千五百字,為太史公書。序略,以拾遺補蓺,成一家言,〔九〕協六經異傳,齊百家雜語,臧之名山,副在京師〔一0〕,以俟後聖君子。第七十,〔一一〕遷之自敘云爾。〔一二〕而十篇缺,有錄無書。〔一三〕   〔一〕 如淳曰:「玉版,刻玉版畫為文字也。」   〔二〕 師古曰:「彬彬,文章貌。彬音邠。間音居莧反。」   〔三〕 師古曰:「篹讀與撰同。」   〔四〕 師古曰:「於戲,歎聲也。於讀曰烏,戲讀曰呼。古字或作烏虖,今字或作烏呼,音義皆同耳。而俗之讀者,隨字而別,又曲為解釋云有吉凶美惡之殊,是不通其大指也。義例具在詩及尚書,不可一二遍舉之。」   〔五〕 師古曰:「欽,敬也。」   〔六〕 師古曰:「並時則年曆差殊,異代則難以明辨,故作表也。」   〔七〕 孟康曰:「象黃帝以下三十家也。老子言車三十輻運行無窮,以象王者如此也。」師古曰:「此說非也。言眾星共繞北辰,諸輻咸歸車轂,若文武之臣尊輔天子也。」   〔八〕 師古曰:「俶儻,大節也。俶,吐歷反。」   〔九〕 孟康曰:「蓺音褋。謂裳下壞褋。」李奇曰:「蓺,六蓺也。」師古曰:「李說是也。蓺,古藝字。」   〔一0〕師古曰:「臧於山者。備亡失也。其副貳本乃留京師也。」   〔一一〕師古曰:「俟,古俟字。」   〔一二〕師古曰:「自此以前,皆其自敘之辭也。自此以後,乃班氏作傳語耳。」   〔一三〕張晏曰:「遷沒之後,亡景紀、武紀、禮書、樂書、兵書、漢興以來將相年表、日者列傳、三王世家、龜策列傳、傅靳列傳。元成之間褚先生補缺,作武帝紀,三王世家,龜策、日者傳,言辭鄙陋,非遷本意也。」師古曰:「序目本無兵書,張云亡失,此說非也。」   遷既被刑之後,為中書令,尊寵任職。故人益州刺史任安〔一〕予遷書,責以古賢臣之義。遷報之曰:   〔一〕 師古曰:「故人者,言其舊交也。」   少卿足下:〔一〕曩者辱賜書,教以慎於接物,推賢進士為務,意氣勤勤懇懇,〔二〕若望僕不相師用,〔三〕而流俗人之言。〔四〕僕非敢如是也。雖罷駑,亦嘗側聞長者遺風矣。〔五〕顧自以為身殘處穢,動而見尤,〔六〕欲益反損,是以抑鬱而無誰語。〔七〕諺曰:「誰為為之?孰令聽之?」〔八〕蓋鍾子期死,伯牙終身不復鼓琴。〔九〕何則?士為知己用,女為說己容。〔一0〕若僕大質已虧缺,雖材懷隨和,行若由夷,〔一一〕終不可以為榮,適足以發笑而自點耳。〔一二〕   〔一〕 如淳曰:「少卿,任安字。」   〔二〕 師古曰:「懇懇,至誠也。音墾。」   〔三〕 師古曰:「望,怨也。」   〔四〕 師古曰:「謂隨俗人之言,而流移其志。」   〔五〕 師古曰:「罷讀曰疲。」   〔六〕 師古曰:「顧,思念也。尤,過也。」   〔七〕 師古曰:「無誰語者,言無相知心之人,誰可告語?」   〔八〕 師古曰:「言無知己者,設欲修名節,立言行,誰可為作之,又令誰聽之?上為音于偽反。」   〔九〕 師古曰:「伯牙、鍾子期皆楚人也。伯牙鼓琴,子期聽之。方鼓琴而志在泰山,子期曰:『巍巍乎若泰山。』既而志在流水,子期又曰:『湯湯乎若流水。』及子期死,伯牙破琴絕弦,終身不復鼓琴,以時人無足復為鼓琴耳。」   〔一0〕師古曰:「說讀曰悅。」   〔一一〕應劭曰:「由、夷,許由、伯夷也。」師古曰:「隨,隨侯珠也。和,和氏璧。」   〔一二〕師古曰:「點,汙也。」   書辭宜答,〔一〕會東從上來,〔二〕又迫賤事,〔三〕相見日淺,卒卒無須臾之間得竭指意。〔四〕今少卿抱不測之罪,〔五〕涉旬月,迫季冬,僕又薄從上上雍,〔六〕恐卒然不可諱。〔七〕是僕終已不得舒憤懣以曉左右,〔八〕則長逝者魂魄私恨無窮。〔九〕請略陳固陋。闕然不報,幸勿過。〔一0〕   〔一〕 師古曰:「宜早答。」   〔二〕 服虔曰:「從武帝還也。」   〔三〕 孟康曰:「卑賤之事,苦煩務也。」晉灼曰:「賤事,家之私事賤小者也。」師古曰:「謂所供職事也。孟說是也。」   〔四〕 文穎曰:「卒言倉卒。」師古曰:「卒卒,促遽之意也。間,隙也。卒音千忽反。」   〔五〕 如淳曰:「平居時,遷不肯報其書。今有罪在獄,故報往日書,欲使其恕以度己也。」師古曰:「不測謂深也。」   〔六〕 李奇曰:「薄,迫也。迫當從行也。」如淳曰:「遷時從上在鹵簿中也。」師古曰:「李說是也。」   〔七〕 師古曰:「卒讀曰猝。不可諱謂安死也。」   〔八〕 師古曰:「懣,煩悶也。曉,告喻也。懣音滿。」   〔九〕 師古曰:「謂任安恨不見報。」   〔一0〕師古曰:「謂中間久不報也。」   僕聞之,修身者智之府也,〔一〕愛施者仁之端也,取予者義之符也,〔二〕恥辱者勇之決也,立名者行之極也。士有此五者,然後可以託於世,列於君子之林矣。故禍莫憯於欲利,〔三〕悲莫痛於傷心,行莫醜於辱先,而詬莫大於宮刑。〔四〕刑餘之人,無所比數,非一世也,所從來遠矣。昔衛靈公與雍渠載,孔子適陳;〔五〕商鞅因景監見,趙良寒心;〔六〕同子參乘,爰絲變色:〔七〕自古而恥之。夫中材之人,事關於宦豎,莫不傷氣。況忼慨之士乎!〔八〕如今朝雖乏人,柰何令刀鋸之餘薦天下豪雋哉!僕賴先人緒業,得待罪輦轂下,二十餘年矣。〔九〕所以自惟:〔一0〕上之,不能納忠效信,〔一一〕有奇策材力之譽,自結明主;次之,又不能拾遺補闕,招賢進能,顯巖穴之士;外之,不能備行伍,攻城(戰野)〔野戰〕,有斬將搴旗之功;〔一二〕下之,不能累日積勞,取尊官厚祿,以為宗族交遊光寵。四者無一遂,苟合取容,無所短長之效,可見於此矣。鄉者,僕亦嘗廁下大夫之列,〔一三〕陪外廷末議。不以此時引維綱,盡思慮,今已虧形為埽除之隸,在闒茸之中,〔一四〕乃欲卬首信眉,論列是非,〔一五〕不亦輕朝廷,羞當世之士邪!〔一六〕嗟乎!嗟乎!如僕,尚何言哉!尚何言哉!   〔一〕 師古曰:「府者,所聚之處也。」   〔二〕 師古曰:「符,信也。」   〔三〕 師古曰:「憯亦痛也。音千敢反。」   〔四〕 師古曰:「詬,恥也,音垢。」   〔五〕 應劭曰:「雍渠,奄人也,靈公近之。」   〔六〕 應劭曰:「景監,秦嬖人也。」服虔曰:「趙良,賢者。」   〔七〕 蘇林曰:「趙談也。與遷父同諱,故曰同子。」   〔八〕 師古曰:「忼音口朗反。」   〔九〕 師古曰:「言侍從天子之車輿。」   〔一0〕師古曰:「惟,思也。」   〔一一〕師古曰:「效,致也。」   〔一二〕師古曰:「搴,拔也,拔取敵人之旗也。搴音蹇。」   〔一三〕韋昭曰:「周官太史位下大夫也。」臣瓚曰:「漢太史令千石,故比下大夫。」師古曰:「鄉讀曰嚮。嚮,曩昔時也。」   〔一四〕師古曰:「闒茸,猥賤也。闒,下也。茸,細毛也。言非豪桀也。闒,吐合反。茸,人勇反。」   〔一五〕師古曰:「卬讀曰仰。信讀曰伸。列,陳也。」   〔一六〕師古曰:「羞,辱也。」   且事本末未易明也。僕少負不羈之才,長無鄉曲之譽,〔一〕主上幸以先人之故,使得奉薄技,出入周衛之中。〔二〕僕以為戴盆何以望天,〔三〕故絕賓客之知,忘室家之業,日夜思竭其不肖之材力,務壹心營職,以求親媚於主上。而事乃有大謬不然者。夫僕與李陵俱居門下,素非相善也,趣舍異路,〔四〕未嘗銜盃酒接殷勤之歡。然僕觀其為人自奇士,事親孝,與士信,臨財廉,取予義,分別有讓,恭儉下人,〔五〕常思奮不顧身以徇國家之急。〔六〕其素所畜積也,〔七〕僕以為有國士之風。夫人臣出萬死不顧一生之計,赴公家之難,斯已奇矣。今舉事壹不當,而全軀保妻子之臣隨而媒孽其短,〔八〕僕誠私心痛之。且李陵提步卒不滿五千,深踐戎馬之地,足歷王庭,垂餌虎口,橫挑彊胡,〔九〕卬億萬之師,〔一0〕與單于連戰十餘日,所殺過當。〔一一〕虜救死扶傷不給,〔一二〕旃裘之君長咸震怖,乃悉徵左右賢王,舉引弓之民,〔一三〕一國共攻而圍之。轉鬥千里,矢盡道窮,救兵不至,士卒死傷如積。然李陵一呼勞軍,〔一四〕士無不起,躬流涕,沬血飲泣,張空弮,冒白刃,北首爭死敵。〔一五〕陵未沒時,使有來報,漢公卿王侯奉觴上壽。後數日,陵敗書聞,主上為之食不甘味,聽朝不怡。大臣憂懼,不知所出。僕竊不自料其卑賤,〔一六〕見主上慘悽怛悼,誠欲效其款款之愚。以為李陵素與士大夫絕甘分少,〔一七〕能得人之死力,雖古名將不過也。身雖陷敗,彼觀其意,且欲得其當而報漢。〔一八〕事已無可柰何,其所摧敗,功亦足以暴於天下。〔一九〕僕懷欲陳之,而未有路。適會召問,即以此指推言陵功,〔二0〕欲以廣主上之意,塞睚眥之辭。未能盡明,〔二一〕明主不深曉,以為僕沮貳師,而為李陵游說,〔二二〕遂下於理。拳拳之忠,終不能自列,〔二三〕因為誣上,卒從吏議。〔二四〕家貧,財賂不足以自贖,交遊莫救,左右親近不為壹言。身非木石,獨與法吏為伍,深幽囹圄之中,誰可告愬者!此正少卿所親見,僕行事豈不然邪?李陵既生降,隤其家聲,〔二五〕而僕又茸以蠶室,〔二六〕重為天下觀笑。〔二七〕悲夫!悲夫!   〔一〕 師古曰:「不羈,言其材質高遠,不可羈繫也。負者,亦言無此事也。」   〔二〕 服虔曰:「薄技,薄材也。」師古曰:「周衛,言宿衛周密也。」   〔三〕 如淳曰:「頭戴盆則不得望天、望天則不得戴盆,事不可兼施。言己方有所造,不暇修人事也。」師古曰:「言營職務耳,未論造書也。如說失之。」   〔四〕 師古曰:「趣,所嚮也。舍,所廢也。」   〔五〕 師古曰:「下音胡亞反。」   〔六〕 師古曰:「徇,從也,營也。」   〔七〕 師古曰:「畜讀曰蓄。」   〔八〕 臣瓚曰:「媒謂遘合會之,孽謂為生其罪舋也。」師古曰:「媒如媒娉之媒,孽如麴孽之孽。一曰齊人謂麴餅為媒也。」   〔九〕 李奇曰:「挑音(銚)〔誂〕。」師古曰:「音徒了反。」   〔一0〕師古曰:「卬讀曰仰。漢軍北向,匈奴南下,北方地高,故云然。」   〔一一〕師古曰:「率計戰士,殺敵數多,故云過當也。」   〔一二〕師古曰:「給猶供也。」   〔一三〕師古曰:「能引弓者皆發之。」   〔一四〕師古曰:「呼音火故反。」   〔一五〕孟康曰:「沬音頮。」李奇曰:「弮,弩弓也。」師古曰:「沬,古頮字。頮,洒面也。言流血在面如盥頮。冒,犯也。首,嚮也。沬音呼內反,字從午未之未。弮音丘權反。又音眷。冒音莫克反。首音式救反。讀者乃以拳掔之拳,大謬矣。拳則屈指,不當言張。陵時矢盡,故張弩之空弓,非是手拳也。」   〔一六〕師古曰:「料,量也,音聊。」   〔一七〕師古曰:「自絕旨甘,而與眾人分之,共同其少多也。」   〔一八〕師古曰:「欲於匈奴立功而歸,以(其當)〔當其〕破敗之罪。」   〔一九〕師古曰:「謂摧破匈奴之兵也。」   〔二0〕師古曰:「指,意也。」   〔二一〕師古曰:「睚眥,舉目眥也,猶言顧瞻之頃也。睚音厓。眥音才賜反。」   〔二二〕師古曰:「沮,毀壞也。音才汝反。」   〔二三〕師古曰:「拳拳,忠謹之貌。劉向傳作惓惓字,音義同耳。列,陳也。」   〔二四〕師古曰:「卒,終也。」   〔二五〕孟康曰:「家世為將有名聲,陵降而隤之也。」師古曰:「隤,墜也,音頹。」   〔二六〕蘇林曰:「茸,次也,若人相俾次。」師古曰:「此說非也。茸音人勇反,推也。蠶室,初腐刑所居溫密之室也。謂推致蠶室之中也。」   〔二七〕師古曰:「觀視之而笑也。」   事未易一二為俗人言也。僕之先人非有剖符丹書之功,文史星曆近乎卜祝之間,固主上所戲弄,倡優畜之,流俗之所輕也。假令僕伏法受誅,若九牛亡一毛,與螻螘何異?〔一〕而世又不與能死節者比,〔二〕特以為智窮罪極,不能自免,卒就死耳。何也?素所自樹立使然。人固有一死,死有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用之所趨異也。〔三〕太上不辱先,其次不辱身,其次不辱理色,其次不辱辭令,其次詘體受辱,其次易服受辱,其次關木索被箠楚受辱,〔四〕其次鬄毛髮嬰金鐵受辱,〔五〕其次毀肌膚斷支體受辱,最下腐刑,極矣。〔六〕傳曰「刑不上大夫」,此言士節不可不厲也。猛虎處深山,百獸震恐,及其在阱檻之中,搖尾而求食,〔七〕積威約之漸也。故士有畫地為牢勢不入,削木為吏議不對,定計於鮮也。〔八〕今交手足,受木索,暴肌膚,受榜箠,〔九〕幽於圜牆之中,〔一0〕當此之時,見獄吏則頭槍地,〔一一〕視徒隸則心惕息。〔一二〕何者?積威約之勢也。及已至此,言不辱者,所謂彊顏耳,曷足貴乎!〔一三〕且西伯,伯也,拘牖里;李斯,相也,具五刑;〔一四〕淮陰,王也,受械於陳;〔一五〕彭越、張敖南鄉稱孤,繫獄具罪;〔一六〕絳侯誅諸呂,權傾五伯,囚於請室;〔一七〕魏其,大將也,衣赭關三木;〔一八〕季布為朱家鉗奴;灌夫受辱居室。此人皆身至王侯將相,聲聞鄰國,及罪至罔加,不能引決自財。〔一九〕在塵埃之中,古今一體,安在其不辱也!由此言之,勇怯,勢也;彊弱,形也。審矣,曷足怪乎!且人不能蚤自財繩墨之外,已稍陵夷至於鞭箠之間,乃欲引節,斯不亦遠乎!古人所以重施刑於大夫者,殆為此也〔二0〕。夫人情莫不貪生惡死,念親戚,顧妻子,至激於義理者不然,〔二一〕乃有不得已也。今僕不幸,蚤失二親,無兄弟之親,獨身孤立,少卿視僕於妻子何如哉?且勇者不必死節,怯夫慕義,何處不勉焉!〔二二〕僕雖怯耎欲苟活,〔二三〕亦頗識去就之分矣,何至自湛溺累紲之辱哉!〔二四〕且夫臧獲婢妾猶能引決,〔二五〕況若僕之不得已乎!所以隱忍苟活,函糞土之中而不辭者,恨私心有所不盡,鄙沒世而文采不表於後也。   〔一〕 師古曰:「螻,螻蛄也。螘,蚍蜉也。皆蟲之微小者。螻音樓。」   〔二〕 師古曰:「與,許也。不許其能死節。」   〔三〕 師古曰:「趨讀曰趣。趣,嚮也。」   〔四〕 師古曰:「箠,杖也,音止橤反。」   〔五〕 師古曰:「嬰,繞也。鬄音吐計反。」   〔六〕 師古曰:「腐刑,解在景紀。」   〔七〕 師古曰:「穽,掘地以陷獸也,音才性反。」   〔八〕 文穎曰:「未遇刑自殺,為鮮明也。」   〔九〕 師古曰:「榜音彭。」   〔一0〕師古曰:「圜牆,獄也,周禮謂之圜土。」   〔一一〕師古曰:「槍,千羊反。」   〔一二〕師古曰:「惕,懼也。息,喘息也。」   〔一三〕師古曰:「強音其兩反。」   〔一四〕師古曰:「說在刑法志。」   〔一五〕師古曰:「高祖偽遊雲夢,而信至陳上謁,(助)〔即〕見囚執。械謂桎梏之。」   〔一六〕師古曰:「或繫於獄,或至大罪也。鄉讀曰嚮。」   〔一七〕師古曰:「伯讀曰霸。」   〔一八〕師古曰:「三木,在頸及手足。」   〔一九〕師古曰:「財與裁同,古通用字。」   〔二0〕師古曰:「重,難也。」   〔二一〕師古曰:「言激於義理者,則不顧念親戚妻子。」   〔二二〕師古曰:「勇敢之人闇於分理,未必能死名節。怯懦之夫心知慕義,則處處皆能勉勵也。」   〔二三〕師古曰:「耎,柔弱也,音人阮反。」   〔二四〕師古曰:「湛讀曰沈。累音力追反。」   〔二五〕應劭曰:「揚雄方言云:『海岱之間,罵奴曰臧,罵婢曰獲。燕之北郊,民而𦕓婢謂之臧,女而婦奴謂之獲。』晉灼曰:「臧獲,敗敵所被虜獲為奴隸者。」師古曰:「應說是也。」   古者富貴而名摩滅,不可勝記,唯俶儻非常之人稱焉。蓋西伯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賦離騷;左丘失明,厥有國語;孫子髕腳,兵法修列;〔一〕不韋遷蜀,世傳呂覽;〔二〕韓非囚秦,說難、孤憤。〔三〕詩三百篇,大氐賢聖發憤之所為作也。〔四〕此人皆意有所鬱結,不得通其道,故述往事,思來者〔五〕。及如左丘明無目,孫子斷足,終不可用,退論書策以舒其憤,思垂空文以自見。〔六〕僕竊不遜,近自託於無能之辭,網羅天下放失舊聞,考之行事,稽其成敗〔七〕興壞之理,凡百三十篇,亦欲以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成一家之言。草創未就,適會此禍,惜其不成,是以就極刑而無慍色。僕誠已著此書,藏之名山,傳之其人通邑大都,〔八〕則僕償前辱之責,雖萬被戮,豈有悔哉!然此可為智者道,難為俗人言也。   〔一〕 文穎曰:「孫子與龐涓學,而為龐涓所斷足。」師古曰:「髕音頻忍反。」   〔二〕 蘇林曰:「呂氏春秋篇名八覽、六論。」   〔三〕 師古曰:「說難、孤憤,韓子之篇名。」   〔四〕 師古曰:「氐,歸也,音丁禮反。」   〔五〕 師古曰:「令將來之人,見己志也。」   〔六〕 師古曰:「見,胡電反。」   〔七〕 師古曰:「稽,計也。」   〔八〕 師古曰:「其人謂能行其書者。」   且負下未易居,下流多謗議。僕以口語遇遭此禍,重為鄉黨戮笑,汙辱先人,亦何面目復上父母之丘墓乎?雖累百世,垢彌甚耳!是以腸一日而九回,居則忽忽若有所亡,出則不知所如往。〔一〕每念斯恥,汗未嘗不發背霑衣也。身直為閨閤之臣,寧得自引深臧於巖穴邪!故且從俗浮湛,與時俯仰,〔二〕以通其狂惑。今少卿乃教以推賢進士,無乃與僕之私指謬乎。〔三〕今雖欲自彫瑑,〔四〕曼辭以自解,〔五〕無益,於俗不信,祗取辱耳。〔六〕要之死日,然後是非乃定。書不能盡意,故略陳固陋。   〔一〕 師古曰:「如亦往也。」   〔二〕 師古曰:「湛讀曰沉。」   〔三〕 師古曰:「指,意也。」   〔四〕 師古曰:「瑑,刻也,音篆。」   〔五〕 如淳曰:「曼,美也。」師古曰:「曼音萬。」   〔六〕 師古曰:「祇,適也。」   遷既死後,其書稍出。宣帝時,遷外孫平通侯楊惲祖述其書,遂宣布焉。至王莽時,求封遷後,為史通子。〔一〕   〔一〕 應劭曰:「以遷世為史(宜)〔官〕,通於古今也。」李奇曰:「史通國子爵也。」   贊曰:自古書契之作而有史官,其載籍博矣。至孔氏篹之,〔一〕上(繼)〔斷〕唐堯,下訖秦繆。唐虞以前雖有遺文,其語不經,〔二〕故言黃帝、顓頊之事未可明也。及孔子因魯史記而作春秋,而左丘明論輯其本事以為之傳,〔三〕又篹異同為國語。又有世本,錄黃帝以來至春秋時帝王公侯卿大夫祖世所出。春秋之後,七國並爭,〔四〕秦兼諸侯,有戰國策。漢興伐秦定天下,有楚漢春秋。故司馬遷據左氏、國語,采世本、戰國策,述楚漢春秋,接其後事,訖于(大)〔天〕漢。其言秦漢,詳矣。至於采經摭傳,〔五〕分散數家之事,甚多疏略,或有抵梧。〔六〕亦其涉獵者廣博,貫穿經傳,馳騁古今,上下數千載間,斯以勤矣。又其是非頗繆於聖人,〔七〕論大道則先黃老而後六經,序遊俠則退處士而進姦雄,述貨殖則崇勢利而羞賤貧,此其所蔽也。然自劉向、揚雄博極群書,皆稱遷有良史之材,服其善序事理,辨而不華,質而不俚,〔八〕其文直,其事核〔九〕,不虛美,不隱惡,故謂之實錄。〔一0〕烏呼!以遷之博物洽聞,而不能以知自全,既陷極刑,幽而發憤,書亦信矣。〔一一〕跡其所以自傷悼,小雅巷伯之倫。〔一二〕夫唯大雅「既明且哲,能保其身」,難矣哉!〔一三〕   〔一〕 師古曰:「篹與撰同。」   〔二〕 師古曰:「非經典所說。」   〔三〕 師古曰:「輯與集同。」   〔四〕 服虔曰:「關東六國,與秦七國。」   〔五〕 師古曰:「摭,拾也,音之亦反。」   〔六〕 如淳曰:「梧讀曰迕,相觸迕也。」師古曰:「抵,觸也。梧,相支柱不安也。梧音悟。」   〔七〕 師古曰:「頗,普我反。」   〔八〕 劉德曰:「俚,鄙也。」如淳曰:「言雖質,猶不如閭里之鄙言也。」師古曰:「劉說是也。俚音里。」   〔九〕 師古曰:「核,堅實也。」   〔一0〕應劭曰:「言其錄事實。」   〔一一〕師古曰:「言其報任安書,自陳己志,信不謬。」   〔一二〕師古曰:「巷伯,奄官也,遇讒而作詩,列在小雅。其詩曰『萋兮菲兮,成是貝錦』是也。」   〔一三〕師古曰:「尹吉甫作烝民之詩,美宣王而論仲山甫之德,曰『既明且哲,以保其身』。其詩列於大雅,故贊云然。」 ## 漢書卷六十三‧武五子傳第三十三   師古曰:「諸帝子傳皆言王,而此獨云子者,以戾太子在其中也。」   孝武皇帝六男。衛皇后生戾太子,趙婕妤生孝昭帝,王夫人生齊懷王閎,〔一〕李姬生燕剌王旦、廣陵厲王胥,〔二〕李夫人生昌邑哀王髆。〔三〕   〔一〕 師古曰:「閎音宏。」   〔二〕 師古曰:「不知官秩,故云李姬。諡法『暴戾無親曰剌』。剌音來葛反。」   〔三〕 師古曰:「髆音博。」   戾太子據,元狩元年立為皇太子,年七歲矣。初,上年二十九乃得太子,甚喜,為立禖,〔一〕使東方朔、枚皋作禖祝。〔二〕少壯,詔受公羊春秋,〔三〕又從瑕丘江公受穀梁。及冠就宮,上為立博望苑,〔四〕使通賓客,從其所好,故多以異端進者。元鼎四年,納史良娣,〔五〕產子男進,號曰史皇孫。〔六〕   〔一〕 師古曰:「禖,求子之神也,解在枚皋傳。」   〔二〕 師古曰:「祝,禖之祝辭。」   〔三〕 師古曰:「少壯者,言漸長大也。少讀如本字。」   〔四〕 師古曰:「取其廣博觀望也。」   〔五〕 韋昭曰:「良娣,太子之內官也。太子有妃,有良娣,有孺子,凡三等。」師古曰:「娣音弟。」   〔六〕 張晏曰:「皆以舅氏姓為氏,以相別也。」師古曰:「進者,皇孫名。」   武帝末,衛后寵衰,江充用事。充與太子及衛氏有隙,〔一〕恐上晏駕後為太子所誅,會巫蠱事起,充因此為姦。是時,上春秋高,意多所惡,以為左右皆為蠱道祝詛,窮治其事。丞相公孫賀父子,陽石、諸邑公主,〔二〕及皇后弟子長平侯衛伉皆坐誅。〔三〕語在公孫賀、江充傳。   〔一〕 師古曰:「充為直指使者,劾太子家車行馳道上,沒入車馬,太子求充,充不聽也。」   〔二〕 師古曰:「兩公主。」   〔三〕 師古曰:「伉音抗,又音剛。」   充典治巫蠱,既知上意,白言宮中有蠱氣,入宮至省中,壞御座掘地。上使按道侯韓說、御史章贛、黃門蘇文等助充。〔一〕充遂至太子宮掘蠱,得桐木人。時上疾,辟暑甘泉宮,〔二〕獨皇后、太子在。〔三〕太子召問少傅石德,〔四〕德懼為師傅并誅,因謂太子曰:「前丞相父子、兩公主及衛氏皆坐此,今巫與使者掘地得徵驗,不知巫置之邪,將實有也,無以自明,可矯以節收捕充等繫獄,〔五〕窮治其姦詐。且上疾在甘泉,皇后及家吏請問皆不報,〔六〕上存亡未可知,而姦臣如此,太子將不念秦扶蘇事耶?」〔七〕太子急,然德言。   〔一〕 師古曰:「說讀曰悅。贛音貢。」   〔二〕 師古曰:「辟讀曰避。」   〔三〕 師古曰:「在京師。」   〔四〕 師古曰:「石慶子。」   〔五〕 師古曰:「矯,託也,託詔命也。」   〔六〕 蘇林曰:「家吏,皇后吏也。」臣瓚曰:「太子稱家,家吏是太子吏也。」師古曰:「既言皇后及家吏,此為皇后吏及太子吏耳。瓚說是也。」   〔七〕 韋昭曰:「始皇死,趙高詐殺扶蘇而立胡亥也。」   征和二年七月壬午,乃使客為使者收捕充等。按道侯說疑使者有(詔)〔詐〕,不肯受詔,客格殺說。御史章贛被創突亡,自歸甘泉。太子使舍人無且〔一〕持節夜入未央宮殿長秋門,因長御倚華〔二〕具白皇后,發中廄車載射士,〔三〕出武庫兵,發長樂宮衛,告令百官曰江充反。乃斬充以徇,炙胡巫上林中。〔四〕遂部賓客為將率,與丞相劉屈氂等戰。長安中擾亂,言太子反,以故眾不肯附。太子兵敗,亡,不得。〔五〕   〔一〕 師古曰:「且音子閭反。」   〔二〕 鄭氏曰:「長音長者。」如淳曰:「漢儀注女長御比侍中,皇后見娙娥以下,長御稱謝。倚華,字也。」師古曰:「倚音於綺反。」   〔三〕 師古曰:「中廄,皇后車馬所在也。」   〔四〕 服虔曰:「作巫蠱之胡人也。炙,燒也。」師古曰:「胡巫受充意指,妄作蠱狀,太子特忿,且欲得其情實,故以火炙之,令毒痛耳。」   〔五〕 師古曰:「太子出亡,而吏追捕不得也。」   上怒甚,群下憂懼,不知所出。〔一〕壺關三老茂上書曰:〔二〕「臣聞父者猶天,母者猶地,子猶萬物也。故天平地安,陰陽和調,物乃茂成;父慈母愛室家之中,子乃孝順。陰陽不和則萬物夭傷,父子不和則室家(散)〔喪〕亡。故父不父則子不子,君不君則臣不臣,雖有粟,吾豈得而食諸!〔三〕昔者虞舜,孝之至也,而不中於瞽叟;〔四〕孝己被謗,伯奇放流,〔五〕骨肉至親,父子相疑。何者?積毀之所生也。由是觀之,子無不孝,而父有不察。(令)〔今〕皇太子為漢適嗣,〔六〕承萬世之業,體祖宗之重,親則皇帝之宗子也。江充,布衣之人,閭閻之隸臣耳,〔七〕陛下顯而用之,銜至尊之命以迫蹴皇太子,〔八〕造飾姦詐,群邪錯謬,是以親戚之路鬲塞而不通。〔九〕太子進則不得上見,退則困於亂臣,獨冤結而亡告,不忍忿忿之心,起而殺充,恐懼逋逃,〔一0〕子盜父兵以救難自免耳,臣竊以為無邪心。詩云:『營營青蠅,止于藩;愷悌君子,無信讒言;讒言罔極,交亂四國。』〔一一〕往者江充讒殺趙太子,天下莫不聞,其罪固宜。〔一二〕陛下不省察,深過太子,〔一三〕發盛怒,舉大兵而求之,三公自將,智者不敢言,辯士不敢說,臣竊痛之。臣聞子胥盡忠而忘其號,〔一四〕比干盡仁而遺其身,〔一五〕忠臣竭誠不顧鈇鉞之誅〔一六〕以陳其愚,志在匡君安社稷也。〔一七〕詩云:『取彼譖人,投畀豺虎。』〔一八〕唯陛下寬心慰意,少察所親,〔一九〕毋患太子之非,亟罷甲兵,無令太子久亡。〔二0〕臣不勝惓惓,〔二一〕出一旦之命,待罪建章闕下。」書奏,天子感寤。   〔一〕 師古曰:「計無所出。」   〔二〕 師古曰:「壺關,上黨之縣也。荀悅漢紀云令狐茂,班史不載其姓,不知於何得也。」   〔三〕 師古曰:「論語云齊景公問政於孔子,孔子對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公曰:『善哉!信如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雖有粟,吾豈得而食諸!』言父子君臣之道不立,則國必危亡,倉廩雖多,吾不得食也。」   〔四〕 師古曰:「中,當也。瞽叟,舜父也。言不當其意也。中音竹仲反。」   〔五〕 師古曰:「孝己、伯奇並已解於上。」   〔六〕 師古曰:「適讀曰嫡。」   〔七〕 師古曰:「隸,賤也。」   〔八〕 師古曰:「蹴音千六反。」   〔九〕 師古曰:「鬲與隔同。」   〔一0〕師古曰:「逋,亡也。」   〔一一〕師古曰:「小雅青蠅之詩也。營營,往來之貌也。藩,籬也。愷,樂;悌,易也。言青蠅來往,止於藩籬,變白作黑,讒人搆毀,間親令疏,樂易之君子不當信用。若讒言無極,則四國亦以交亂,宜深察也。」   〔一二〕師古曰:「充宜得罪也。」   〔一三〕師古曰:「以太子為罪過而深責之。」   〔一四〕師古曰:「忘,亡也。吳王殺之,被以惡名,失其善稱號。」   〔一五〕師古曰:「比干,殷之賢臣,以道諫紂,紂怒殺之,而剖其心也。」   〔一六〕師古曰:「鈇,所以斫人,如今莝刃也,音膚。」   〔一七〕師古曰:「匡,正也。正其失也。」   〔一八〕師古曰:「小雅巷伯之詩。言譖讒之人,誠可疾惡,願投與猛獸食之。畀音必寐反。」   〔一九〕師古曰:「父子之道,天性之親也。」   〔二0〕師古曰:「亟,急也,音居力反。」   〔二一〕師古曰:「惓讀曰拳,解在劉向傳。」   太子之亡也,東至湖,〔一〕臧匿泉鳩里。〔二〕主人家貧,常賣屨以給太子。太子有故人在湖,聞其富贍,使人呼之〔三〕而發覺。吏圍捕太子,太子自度不得脫,〔四〕即入室距戶自經。山陽男子張富昌為卒,足蹋開戶,新安令史李壽趨抱解太子,主人公遂格鬥死,皇孫二人皆并遇害。上既傷太子,乃下詔曰:「蓋行疑賞,所以申信也。其封李壽為邘侯,〔五〕張富昌為題侯。」〔六〕   〔一〕 師古曰:「湖,縣名,今虢州闅鄉、湖城二縣皆其地也。」   〔二〕 師古曰:「泉鳩水今在闅鄉縣東南十五里,見有戾太子冢,冢在澗東也。」   〔三〕 師古曰:「贍,足也。」   〔四〕 師古曰:「度音大各反。」   〔五〕 韋昭曰:「邘在河內。」師古曰:「為其解救太子也。邘音于。」   〔六〕 孟康曰:「縣名也。」晉灼曰:「地理志無也。功臣表食邑鉅鹿。」師古曰:「晉說是也。」   久之,巫蠱事多不信。上知太子惶恐無他意,而車千秋復訟太子冤,上遂擢千秋為丞相,而族滅江充家,焚蘇文於橫橋上,〔一〕及泉鳩里加兵刃於太子者,初為北地太守,後族。上憐太子無辜,乃作思子宮,為歸來望思之臺於湖。〔二〕天下聞而悲之。   〔一〕 (師古)〔孟康〕曰:「橫音光。」師古曰:「即橫門渭橋也。」   〔二〕 師古曰:「言己望而思之,庶太子之魂來歸也。其臺在今湖城縣之西,閿鄉之東,基趾猶存。」   初,太子有三男一女,女者平輿侯嗣子尚焉。及太子敗,皆同時遇害。衛(侯)〔后〕、史良娣葬長安城南。史皇孫、皇孫妃王夫人及皇女孫葬廣明。〔一〕皇孫二人隨太子者,與太子并葬湖。〔二〕   〔一〕 蘇林曰:「苑名也。」   〔二〕 師古曰:「今太子冢北有二冢相次,則二皇孫也。」   太子有遺孫一人,史皇孫子,王夫人男,年十八即尊位,是為孝宣帝。帝初即位,(帝)〔下〕詔曰:「故皇太子在湖,未有號諡,歲時祠,其議諡,置園邑。」有司奏請:「禮『為人後者,為之子也』,故降其父母不得祭,〔一〕尊祖之義也。陛下為孝昭帝後,承祖宗之祀,制禮不踰閑。〔二〕謹行視孝昭帝所為故皇太子起位在湖,〔三〕史良娣冢在博望苑北,親史皇孫位在廣明郭北。〔四〕諡法曰『諡者,行之跡也』,愚以為親諡宜曰悼(皇),母曰悼后,比諸侯王園,置奉邑三百家。故皇太子諡曰戾,置奉邑二百家。史良娣曰戾夫人,置守冢三十家。園置長丞,周衛奉守如法。」以湖閿鄉邪里聚為戾園,〔五〕長安白亭東為戾后園,廣明成鄉為悼園。皆改葬焉。   〔一〕 師古曰:「謂本生之父母也。」   〔二〕 師古曰:「閑猶限也。」   〔三〕 文穎曰:「位,冢位也。」師古曰:「行音下更反。」   〔四〕 如淳曰:「親謂父也。」   〔五〕 (師古)〔孟康〕曰:「閿,古闅字,從門中{目攴}。建安中正作(聞)〔閿〕。」師古曰:「{目攴},舉目使人也。{目攴}音許密反。閿字本從{目攴},其後轉訛誤,遂作門中受耳。而郭璞乃音汝授反,蓋失理遠耳。」   後八歲,有司復言:「禮『父為士,子為天子,祭以天子』。悼園宜稱尊號曰皇考,立廟:因園為寢,以時薦享焉。益奉園民滿千六百家,以為奉明縣。尊戾夫人曰戾后,置園奉邑,及益戾園各滿三百家。」   齊懷王閎與燕王旦、廣陵王胥同日立,皆賜策,各以國土風俗申戒焉,曰:「惟元狩六年四月乙巳,皇帝使御史大夫湯〔一〕廟立子閎為齊王,〔二〕曰:烏呼!小子閎,受茲青社。〔三〕朕承天序,惟稽古,建爾國家,〔四〕封于東土,世為漢藩輔。烏呼!念哉,共朕之詔。〔五〕惟命不于常,〔六〕人之好德,克明顯光;義之不圖,俾君子怠。〔七〕悉爾心,允執其中,天祿永終;〔八〕厥有愆不臧,乃凶于乃國,而害于爾躬。〔九〕嗚呼!保國乂民,可不敬與!王其戒之!」〔一0〕閎母王夫人有寵,閎尤愛幸,立八年,薨,無子,國除。   〔一〕 師古曰:「張湯。」   〔二〕 師古曰:「於廟授策也。」   〔三〕 張晏曰:「王者以五色土為太社,封四方諸侯,各以其方色土與之,苴以白茅,歸以立社。」   〔四〕 師古曰:「言考於古道而立子為王。」   〔五〕 師古曰:「共讀曰恭。言敬聽我詔。」   〔六〕 師古曰:「言皇天無親,惟德是輔,善則得之,惡則失之。」   〔七〕 師古曰:「言人若好德,則能明顯有光輝;若不圖於義,則君子懈怠,無歸附之者。圖,謀也。俾,使也。」   〔八〕 師古曰:「能盡爾心,信執中和之(得)〔德〕,則能終天祿者也。」   〔九〕 師古曰:「臧,善也。乃,汝也。」   〔一0〕師古曰:「保,安也。乂,治也。與讀曰歟。」   燕剌王旦賜策曰:「嗚呼!小子旦,受茲玄社,建爾國家,封于北土,世為漢藩輔。嗚呼!薰鬻氏虐老獸心,以姦巧邊甿。〔一〕朕命將率,徂征厥罪。〔二〕萬夫長,千夫長,三十有二帥,〔三〕降旗奔師。〔四〕薰鬻徙域,〔五〕北州以妥。〔六〕悉爾心,毋作怨,毋作棐德,〔七〕毋乃廢備。〔八〕非教士不得從徵。〔九〕王其戒之!」   〔一〕 服虔曰:「薰鬻,堯時匈奴號也。」孟康曰:「甿音萌。」師古曰:「虐老,謂貴少壯而食甘肥,賤耆老而與粗惡也。獸心,言貪暴而無仁義也。甿,庶人。薰音勳。鬻音育。」   〔二〕 師古曰:「徂,往也。」   〔三〕 張晏曰:「時所獲三十二帥也。」   〔四〕 如淳曰:「昆邪王偃其旗鼓而來降也。」   〔五〕 張晏曰:「匈奴徙東。」   〔六〕 孟康曰:「古綏字也。」臣瓚曰:「妥,安也。」師古曰:「瓚說是也。妥音他果反。」   〔七〕 服虔曰:「棐,薄也。」師古曰:「棐,古匪字也。匪,非也。」   〔八〕 師古曰:「禦邊之備不可廢。」   〔九〕 張晏曰:「士不素習不得應召。」   旦壯大就國,為人辯略,博學經書雜說,好星曆數術倡優射獵之事,招致游士。及衛太子敗,齊懷王又薨,旦自以次第當立,上書求入宿衛。上怒,下其使獄。後坐臧匿亡命,削良鄉、安次、文安三縣。武帝由是惡旦,後遂立少子為太子。   帝崩,太子立,是為孝昭帝,賜諸侯王璽書。旦得書,不肯哭,曰:「璽書封小。〔一〕京師疑有變。」遣幸臣壽西長、孫縱之、王孺等之長安,〔二〕以問禮儀為名。王孺見執金吾廣(義)〔意〕,〔三〕問帝崩所病,〔四〕立者誰子,年幾歲。廣意言待詔五莋宮,〔五〕宮中讙言帝崩,諸將軍共立太子為帝,年八九歲,葬時不出臨。〔六〕歸以報王。王曰:「上棄群臣,無語言,蓋主又不得見,甚可怪也。」復遣中大夫至京師上書言:「竊見孝武皇帝躬聖道,孝宗廟,慈愛骨肉,和集兆民,德配天地,明並日月,威武洋溢,〔七〕遠方執寶而朝,增郡數十,斥地且倍,〔八〕封泰山,禪梁父,巡狩天下,遠方珍物陳于太廟,德甚休盛,〔九〕請立廟郡國。」奏報聞。時大將霍光秉政,褒賜燕王錢三千萬,益封萬三千戶。旦怒曰:「我當為帝,何賜也!」遂與宗室中山哀王子劉長、齊孝王孫劉澤等結謀,詐言以武帝時受詔,得職吏事,修武備,備非常。〔一0〕   〔一〕 張晏曰:「文少則封小。」   〔二〕 師古曰:「之,往也。」   〔三〕 師古曰:「郭廣(義)〔意〕。」   〔四〕 師古曰:「因何病而崩。」   〔五〕 師古曰:「苲讀與柞同。」   〔六〕 師古曰:「臨音力禁反。」   〔七〕 師古曰:「洋溢,言盛多也。洋音羊。」   〔八〕 師古曰:「斥,開也。」   〔九〕 師古曰:「休,美也。」   〔一0〕如淳曰:「諸侯不得治民與職事,是以為詐言受詔,得知職事,發兵為備也。」   長於是為旦命令群臣曰:「寡人賴先帝休德,〔一〕獲奉北藩,親受明詔,職吏事,領庫兵,飭武備,〔二〕任重職大,夙夜兢兢,子大夫將何以規佐寡人?且燕國雖小,成周之建國也,〔三〕上自召公,下及昭、襄,〔四〕于今千載,豈可謂無賢哉?寡人束帶聽朝三十餘年,曾無聞焉。其者寡人之不及與?〔五〕意亦子大夫之思有所不至乎?其咎安在?方今寡人欲撟邪防非,章聞揚和,〔六〕撫慰百姓,移風易俗,厥路何由?子大夫其各悉心以對,寡人將察焉。」   〔一〕 師古曰:「休,美也。」   〔二〕 師古曰:「飭讀與敕同。飭,整也。」   〔三〕 師古曰:「自周以來即為燕國,言以久遠。」   〔四〕 師古曰:「召公,謂召公奭也。昭、襄,六國時燕之二王也。召讀曰邵。」   〔五〕 師古曰:「與讀曰歟。」   〔六〕 師古曰:「撟,正也。章,表也。撟與矯同,其字從手也。」   群臣皆免冠謝。郎中成軫謂旦曰:「大王失職,獨可起而索,不可坐而得也。〔一〕大王壹起,國中雖女子皆奮臂隨大王。」旦曰:「前高后時,偽立子弘為皇帝,諸侯交手事之八年。〔二〕呂太后崩,大臣誅諸呂,迎立文帝,天下乃知非孝惠子也。我親武帝長子,反不得立,上書請立廟,又不聽。立者疑非劉氏。」   〔一〕 師古曰:「失職,謂當為漢嗣而不被用也。索,求也。」   〔二〕 師古曰:「交手,謂拱手也。」   即與劉澤謀為姦書,言少帝非武帝子,大臣所共立,天下宜共伐之。使人傳行郡國,以搖動百姓。澤謀歸發兵臨淄,與燕王俱起。旦遂招來郡國姦人,賦斂銅鐵作甲兵,數閱其車騎材官卒,建旌旗鼓車,旄頭先敺,〔一〕郎中侍從者著貂羽,黃金附蟬,〔二〕皆號侍中。旦從相、中尉以下,勒車騎,發民會圍,大獵文安縣,以講士馬,須期日。〔三〕郎中韓義等數諫旦,旦殺義等凡十五人。會缾侯劉成知澤等謀,〔四〕告之青州刺史雋不疑,不疑收捕澤以聞。天子遣大鴻臚丞治,連引燕王。有詔弗治,而劉澤等皆伏誅。益封缾侯。   〔一〕 師古曰:「敺與驅同。」   〔二〕 晉灼曰:「以翠羽飾冠也。」師古曰:「貂羽,以貂尾為冠之羽也。附蟬,(謂)〔為〕金蟬以附冠前也。凡此旄頭先驅,皆天子之制。而貂羽附蟬,又天子侍中之飾,王僭為之。」   〔三〕 師古曰:「講,習也。須,待也。」   〔四〕 師古曰:「缾侯,菑川靖王子也。缾音步丁反。」   久之,旦姊鄂邑蓋長公主、〔一〕左將軍上官桀父子與霍光爭權有隙,皆知旦怨光,即私與燕交通。旦遣孫縱之等前後十餘輩,多齎金寶走馬,〔二〕賂遺蓋主。上官桀及御史大夫桑弘羊等皆與交通,數記疏光過失與旦,令上書告之。桀欲從中下其章。〔三〕旦聞之,喜,上疏曰:「昔秦據南面之位,制一世之命,威服四夷,輕弱骨肉,顯重異族,廢道任刑,無恩宗室。其後尉佗入南夷,陳涉呼楚澤,〔四〕近狎作亂,內外俱發,〔五〕趙氏無炊火焉。〔六〕高皇帝覽蹤跡,觀得失,見秦建本非是,故改其路,規土連城,布王子孫〔七〕,是以支葉扶疏,異姓不得間也。〔八〕今陛下承明繼成,〔九〕委任公卿,群臣連與成朋,非毀宗室,〔一0〕膚受之愬,日騁於廷,惡吏廢法立威,主恩不及下究。〔一一〕臣聞武帝使中郎將蘇武使匈奴,見留二十年不降,還亶為典屬國。〔一二〕今大將軍長史敞無勞,為搜粟都尉。〔一三〕又將軍都郎羽林,〔一四〕道上移蹕〔一五〕,太官先置。〔一六〕臣旦願歸符璽,入宿衛,察姦臣之變。」   〔一〕 張晏曰:「食邑鄂,蓋侯王信妻也。」師古曰:「為蓋侯妻是也,非王信。信者,武帝之舅耳,不取鄂邑主為妻,當是信子頃侯充耳。」   〔二〕 師古曰:「走馬,馬之善走者。」   〔三〕 師古曰:「下音胡稼反。」   〔四〕 師古曰:「呼音火故反。」   〔五〕 師古曰:「狎,習也。近習之人,謂趙高也。」   〔六〕 韋昭曰:「趙,秦之別氏。」師古曰:「無炊火,無絕祀也。」   〔七〕 師古曰:「規,畫也。」   〔八〕 師古曰:「間音工莧反。」   〔九〕 師古曰:「承聖明之後,繼已成之業。」   〔一0〕師古曰:「與謂黨與也。」   〔一一〕師古曰:「究,竟也。言不終竟於下。」   〔一二〕師古曰:「亶音但。」   〔一三〕師古曰:「楊敞也。」   〔一四〕張晏曰:「都試郎、羽林也。」師古曰:「都,大也,謂大會試之。漢光祿挈令『諸當試者,不會都所,免之』。」   〔一五〕如淳曰:「移猶傳也。」   〔一六〕師古曰:「昭紀云『詐令人為燕王旦上書』,又云上曰『朕知此書詐也。將軍都郎屬耳,燕王何以得知之?』而此傳乃云旦自上疏,此下又云帝覺有詐,遂親信光,參錯不同,疑此傳為誤。」   是時昭帝年十四,覺其有詐,遂親信霍光,而疏上官桀等。桀等因謀共殺光,廢帝,迎立燕王為天子。旦置驛書,往來相報,許立桀為王,外連郡國豪桀以千數。旦以語相平,平曰:「大王前與劉澤結謀,事未成而發覺者,以劉澤素夸,好侵陵也。平聞左將軍素輕易,車騎將軍少而驕,臣恐其如劉澤時不能成,又恐既成,反大王也。」旦曰:「前日一男子詣闕,自謂故太子,長安中民趣鄉之,〔一〕正讙不可止,〔二〕大將軍恐,出兵陳之,以自備耳。我帝長子,天下所信,何憂見反?」後謂群臣:「蓋主報言,獨患大將軍與右將軍王莽。〔三〕今右將軍物故,〔四〕丞相病,幸事必成,徵不久。」令群臣皆裝。   〔一〕 師古曰:「鄉讀曰嚮。」   〔二〕 師古曰:「人眾既多,故讙譁也。」   〔三〕 張晏曰:「天水人也,字稚叔。」   〔四〕 師古曰:「謂死也。」   是時天雨,虹下屬宮中〔一〕飲井水,(水泉)〔井水〕竭。廁中豕群出,壞大官灶。〔二〕烏鵲鬥死。鼠舞殿端門中。〔三〕殿上戶自閉,不可開。天火燒城門。大風壞宮城樓,折拔樹木。流星下墯。后姬以下皆恐。王驚病,使人祠葭水、台水。〔四〕王客呂廣等知星,為王言「當有兵圍城,期在九月十月,漢當有大臣戮死者。」語具在五行志。   〔一〕 師古曰:「屬猶注也,音之欲反。」   〔二〕 師古曰:「廁,養豕圂也。圂音胡困反。」   〔三〕 師古曰:「端門,正門也。」   〔四〕 晉灼曰:「地理志葭水在廣平南和,台水在雁門。」師古曰:「葭音家。台音怡。」   王愈憂恐,謂廣等曰:「謀事不成,妖祥數見,兵氣且至,柰何?」會蓋主舍人父燕倉知其謀,告之,由是發覺。丞相賜璽書,部中二千石逐捕孫縱之及左將軍桀等,皆伏誅。旦聞之,召相平曰:「事敗,遂發兵乎?」平曰:「左將軍已死,百姓皆知之,不可發也。」王憂懣,〔一〕置酒萬載宮,會賓客群臣妃妾坐飲。王自歌曰:「歸空城兮,狗不吠,雞不鳴,橫術何廣廣兮,固知國中之無人!」〔二〕華容夫人起舞曰:「髮紛紛兮寘渠,〔三〕骨籍籍兮亡居。〔四〕母求死子兮,妻求死夫。裴回兩渠間兮,君子獨安居!」〔五〕坐者皆泣。   〔一〕 師古曰:「懣音滿,又音悶,解在司馬遷傳。」   〔二〕 蘇林曰:「廣音曠。」臣瓚曰:「術,道路也。」師古曰:「廣讀如本字。此歌意,言身死之後,國當空也。」   〔三〕 孟康曰:「寘音羃。髮歷羃挂岸也。」臣瓚曰:「寘塞溝渠。」師古曰:「瓚說是也。寘音徒(一)〔千〕反。」   〔四〕 師古曰:「籍籍,從橫貌也。居,處也。」   〔五〕 師古曰:「置酒之宮,池沼所在,其間有渠,故即其所見以為歌辭也。」   有赦令到,王讀之,曰:「嗟乎!獨赦吏民,不赦我。」因迎后姬諸夫人之明光殿,王曰:「老虜曹為事當族!」〔一〕欲自殺。左右曰:「黨得削國,〔二〕幸不死。」后(妃)〔姬〕夫人共啼泣止王。會天子使使者賜燕王璽書曰:「昔高皇帝王天下,建立子弟以藩屏社稷。先日諸呂陰謀大逆,劉氏不絕若髮,賴絳侯等誅討賊亂,尊立孝文,以安宗廟,非以中外有人,表裏相應故邪?樊、酈、曹、灌,攜劍推鋒,〔三〕從高〔皇〕帝墾菑除害,耘鉏海內,〔四〕〔當此之時,頭如蓬葆〕,〔五〕勤苦至矣,然其賞不過(諸)〔封〕侯。今宗室子孫曾無暴衣露冠之勞,裂地而王之,分財而賜之,父死子繼,兄終弟及。今王骨肉至親,敵吾一體,〔六〕乃與他姓異族謀害社稷,親其所疏,疏其所親,有逆悖之心,無忠愛之義。如使古人有知,當何面目復(舉)〔奉〕齊酎見高祖之廟乎!」〔七〕   〔一〕 師古曰:「曹,輩也。」   〔二〕 師古曰:「黨音他朗反。」   〔三〕 師古曰:「樊噲、酈商、曹參、灌嬰等。」   〔四〕 師古曰:「菑,古災字。」   〔五〕 〔服虔曰〕:〔「頭久不理,如蓬草羽葆也。」師古曰:「草叢生曰葆,音保。」〕   〔六〕 師古曰:「言若四肢之一也。」   〔七〕 師古曰:「古人謂先人。」   旦得書,以符璽屬醫工長,〔一〕謝相二千石:「奉事不謹,死矣。」即以綬自絞。后夫人隨旦自殺者二十餘人。天子加恩,赦王太子建為庶人,賜旦諡曰剌王。旦立三十八年而誅,國除。   〔一〕 師古曰:「屬,委也。醫工長,王官之〔主〕醫者也。屬音之欲反。」   後六年,宣帝即位,封旦兩子,慶為新昌侯,賢為(定安)〔安定〕侯,又立故太子建,是為廣陽頃王,二十九年薨。子穆王舜嗣,二十一年薨。子思王璜嗣,二十年薨。子嘉嗣。王莽時,皆廢漢藩王為家人,嘉獨以獻符命封扶美侯,賜姓王氏。   廣陵厲王胥賜策曰:「嗚呼!小子胥,受茲赤社,建爾國家,封于南土,世世為漢藩輔。古人有言曰:『大江之南,五湖之間,其人輕心。揚州保彊,〔一〕三代要服,不及以正。』〔二〕嗚呼!悉爾心,祗祗兢兢,乃惠乃順,〔三〕毋桐好逸,毋邇宵人,〔四〕惟法惟則!〔五〕書云『臣不作福,不作威』,〔六〕靡有後羞。王其戒之!」〔七〕   〔一〕 李奇曰:「保,恃也。」   〔二〕 師古曰:「要服,次荒服之內者也。正,政也。要音一遙反。」   〔三〕 師古曰:「祗祗,敬也。兢兢,慎也。言當慈惠于下,忠順于上也。」   〔四〕 應劭曰:「無好逸游之事,邇近小人也。」張晏曰:「桐音同。」師古曰:「桐音通。桐,輕脫之貌也。」   〔五〕 師古曰:「言當依法則。」   〔六〕 師古曰:「周書洪範云『臣無有作威作福也』。」   〔七〕 師古曰:「言宜戒慎,勿令後有羞辱之事也。」   胥壯大,好倡樂逸游,力扛鼎,〔一〕空手搏熊彘猛獸。動作無法度,故終不得為漢嗣。   〔一〕 師古曰:「扛,舉也,音江。」   昭帝初立,益封胥萬三千戶,元鳳中入朝,復益萬戶,賜錢二千萬,黃金二千斤,安車駟馬寶劍。及宣帝即位,封胥四子聖、曾、寶、昌皆為列侯,又立胥小子弘為高密王。所以褒賞甚厚。   始,昭帝時,胥見上年少無子,有覬欲心。〔一〕而楚地巫鬼,〔二〕胥迎女巫李女須,使下神祝詛。〔三〕女須泣曰:「孝武帝下我。」左右皆(服)〔伏〕。〔四〕言「吾必令胥為天子。」胥多賜女須錢,使禱巫山。〔五〕會昭帝崩,胥曰:「女須良巫也!」殺牛塞禱。〔六〕及昌邑王徵,復使巫祝詛之。後王廢,胥寖信女須等,〔七〕數賜予錢物。宣帝即位,胥曰:「太子孫何以反得立?」復令女須祝詛如前。又胥女為楚王延壽后弟婦,數相餽遺,通私書。〔八〕後延壽坐謀反誅,辭連及胥。有詔勿治,賜胥黃金前後五千斤,它器物甚眾。胥又聞漢立太子,謂姬南等曰:「我終不得立矣。」乃止不詛。後胥子南利侯寶坐殺人奪爵,還歸廣陵,與胥姬左修姦。事發覺,繫獄,棄巿。相勝之奏奪王射陂草田以賦貧民,〔九〕奏可。胥復使巫祝詛如前。   〔一〕 師古曰:「覬音冀。」   〔二〕 師古曰:「言其土俗尊尚巫鬼之事。」   〔三〕 師古曰:「女須者,巫之名也。」   〔四〕 師古曰:「見女須云武帝神下,故伏而聽之。」   〔五〕 師古曰:「即楚地之巫山也。」   〔六〕 師古曰:「以為因禱祝詛而崩也。塞音先代反。」   〔七〕 師古曰:「寖,古浸字也。寖,漸也,益也。」   〔八〕 師古曰:「餽亦饋字。」   〔九〕 張晏曰:「射水之陂,在射陽縣。」   胥宮園中棗樹生十餘莖,莖正赤,葉白如素。池水變赤,魚死。有鼠晝立舞王后廷中。胥謂姬南等曰:「棗水魚鼠之怪甚可惡也。」居數月,祝詛事發覺,有司按驗,胥惶恐,藥殺巫及宮人二十餘人以絕口。公卿請誅胥,天子遣廷尉、大鴻臚即訊。〔一〕胥謝曰:「罪死有餘,誠皆有之。〔二〕事久遠,請歸思念具對。」胥既見使者還,置酒顯陽殿,召太子霸及子女董訾、胡生等夜飲,〔三〕使所幸八子郭昭君、家人子趙左君等鼓瑟歌舞。〔四〕王自歌曰:「欲久生兮無終,長不樂兮安窮!〔五〕奉天期兮不得須臾,〔六〕千里馬兮駐待路。〔七〕黃泉下兮幽深,人生要死,何為苦心!〔八〕何用為樂心所喜,出入無悰為樂亟。〔九〕蒿里召兮郭門閱,〔一0〕死不得取代庸,身自逝。」〔一一〕左右悉更涕泣奏酒,〔一二〕至雞鳴時罷。胥謂太子霸曰:「上遇我厚,今負之甚。我死,骸骨當暴。幸而得葬,薄之,無厚也。」即以綬自絞死。及八子郭昭君等二人皆自殺。天子加恩,赦王諸子皆為庶人,賜諡曰厲王。立六十四年而誅,國除。   〔一〕 師古曰:「就問也。」   〔二〕 師古曰:「誠,實也。」   〔三〕 師古曰:「董訾、胡生,皆女名。」   〔四〕 師古曰:「八子,姬妾之秩號也。家人子,無官秩者也。」   〔五〕 師古曰:「人所以欲久生者,貴其安豫無有終極,而我在生,長不歡樂,焉用窮盡年壽也。」   〔六〕 張晏曰:「奉天子期,當死,不得復延年。」   〔七〕 張晏曰:「二卿亭驛待以答詔命。」   〔八〕 師古曰:「言人生必當有死,無假勞心懷悲戚。」   〔九〕 韋昭曰:「悰亦樂也,音裁宗反。亟,數,亦疾也,謂不久也。言人生以何為樂,但以心志所喜好耳。今我出入皆無歡怡,不得久長也。喜音許吏反。亟音邱吏反。」   〔一0〕師古曰:「蒿里,死人里。」   〔一一〕師古曰:「言死當自去,不如他傜役得顧庸自代也。逝,合韻音上列反。」   〔一二〕師古曰:「更,互也。奏,進也。更音工衡反。」   後七年,元帝復立胥太子霸,是為孝王,十三年薨。子共王意嗣,〔一〕三年薨。子哀王護嗣,十六年薨,無子,絕。後六年,成帝復立孝王子守,是為靖王,立二十年薨。子宏嗣,王莽時絕。   〔一〕 師古曰:「共讀曰恭。」   初,高密哀王弘本始元年以廣陵王胥少子立,九年薨。子頃王章嗣,三十三年薨。子懷王寬嗣,十一年薨。子慎嗣,王莽時絕。   昌邑哀王髆天漢四年立,十一年薨,子賀嗣。立十三年,昭帝崩,無嗣,大將軍霍光徵王賀典喪。〔一〕璽書曰:「制詔昌邑王〔二〕:使行大鴻臚事少府樂成、〔三〕宗正德、光祿大夫吉、〔四〕中郎將利漢〔五〕徵王,乘七乘傳詣長安邸。」夜漏未盡一刻,以火發書。其日中,賀發,晡時至定陶,行百三十五里,侍從者馬死相望於道。郎中令龔遂諫王,令還郎謁者五十餘人。賀到濟陽,求長鳴雞,〔六〕道買積竹杖。〔七〕過弘農,使大奴善以衣車載女子。〔八〕至湖,〔九〕使者以讓相安樂。〔一0〕安樂告遂,遂入問賀,賀曰:「無有。」遂曰:「即無有,何愛一善以毀行義!請收屬吏,〔一一〕以湔洒大王。」〔一二〕即捽善,屬衛士長行法。〔一三〕   〔一〕 師古曰:「(今)〔令〕為喪主。」   〔二〕 師古曰:「太后璽書。」   〔三〕 師古曰:「史樂成。」   〔四〕 師古曰:「丙吉也。」   〔五〕 師古曰:「不知姓。」   〔六〕 師古曰:「鳴聲長者也。」   〔七〕 文穎曰:「合竹作杖也。」   〔八〕 師古曰:「凡言大奴者,謂奴之尤長大者也。」   〔九〕 師古曰:「即湖縣。」   〔一0〕張晏曰:「使者,長安使人也。」師古曰:「讓,責也。」   〔一一〕師古曰:「以善付吏也。屬音之欲反。其下亦同。」   〔一二〕師古曰:「湔,澣也。洒,濯也。湔音子顛反。洒音先禮反。」   〔一三〕師古曰:「捽,持頭也。衛士長,主衛之官。捽音材兀反。」   賀到霸上,大鴻臚郊迎,騶奉乘輿車。王使僕壽成御,郎中令遂參乘。旦至廣明東都門,遂曰:「禮,奔喪望見國都哭。此長安東郭門也。」賀曰:「我嗌痛,不能哭。」〔一〕至城門,遂復言,賀曰:「城門與郭門等耳。」且至未央宮東闕,遂曰:「昌邑帳在是闕外馳道北,〔二〕未至帳所,有南北行道,馬足未至數步,大王宜下車,鄉闕西面伏,哭盡哀止。」〔三〕王曰:「諾。」到,哭如儀。   〔一〕 師古曰:「嗌,喉咽也,音益。」   〔二〕 文穎曰:「弔哭帳也。」師古曰:「是謂此。」   〔三〕 師古曰:「鄉讀曰嚮。」   王受皇帝璽綬,襲尊號。即位二十七日,行淫亂。大將軍光與群臣議,白孝昭皇后,廢賀歸故國,賜湯沐邑二千戶,故王家財物皆與賀。及哀王女四人各賜湯沐邑千戶。語在霍光傳。國除,為山陽郡。   初賀在國時,數有怪。嘗見白犬,高三尺,無頭,其頸以下似人,而冠方山冠。後見熊,左右皆莫見。又大鳥飛集宮中。王知,惡之,輒以問郎中令遂。遂為言其故,語在五行志。王卬天歎曰:「不祥何為數來!」〔一〕遂叩頭曰:「臣不敢隱忠,數言危亡之戒,大王不說。〔二〕夫國之存亡,豈在臣言哉?願王內自揆度。〔三〕大王誦詩三百五篇,人事浹,王道備,〔四〕王之所行中詩一篇何等也?〔五〕大王位為諸侯王,行汙於庶人,〔六〕以存難,以亡易,宜深察之。」後又血汙王坐席,王問遂,遂叫然號曰:「宮空不久,祅祥數至。血者,陰憂象也。宜畏慎自省。」賀終不改節。居無何,徵。既即位,後王夢青蠅之矢積西階東,可五六石,以屋版瓦覆,〔七〕發視之,青蠅矢也。以問遂,遂曰:「陛下之詩不云乎?〔八〕『營營青蠅,至于藩;愷悌君子,毋信讒言。』〔九〕陛下左側讒人眾多,如是青蠅惡矣。〔一0〕宜進先帝大臣子孫親近以為左右。如不忍昌邑故人,〔一一〕信用讒諛,必有凶咎。願詭禍為福,皆放逐之。〔一二〕臣當先逐矣。」賀不用其言,卒至於廢。   〔一〕 師古曰;「卬讀曰仰。」   〔二〕 師古曰:「說讀曰悅。」   〔三〕 師古曰:「度音徒各反。」   〔四〕 師古曰:「浹,徹也,音子牒反。」   〔五〕 師古曰:「言王所行,皆不合法度。王自謂當於何詩之文也。中音竹仲反。」   〔六〕 師古曰:「汙,濁穢。」   〔七〕 師古曰:「版瓦,大瓦也。」   〔八〕 蘇林曰:「猶言陛下所讀之詩也。」   〔九〕 師古曰:「已解於上。」   〔一0〕師古曰:「惡即矢也。越王句踐為吳王嘗惡,亦其義也。」   〔一一〕師古曰:「如,若也。不忍謂不能疏遠也。」   〔一二〕師古曰:「詭猶反。」   大將軍光更尊立武帝曾孫,是為孝宣帝。即位,心內忌賀,元康二年遣使者賜山陽太守張敞璽書曰:「制詔山陽太守:其謹備盜賊,察往來過客。毋下所賜書!」〔一〕敞於是條奏賀居處,著其廢亡之效,〔二〕曰:「臣敞地節三年五月視事,故昌邑王居故宮,奴婢在中者百八十三人,閉大門,開小門,廉吏一人為領錢物市買,朝內食物,〔三〕它不得出入。〔四〕督盜一人別主徼循,察往來者,以王家錢取卒,迾宮清中備盜賊。〔五〕臣敞數遣丞吏行察。〔六〕四年九月中,臣敞入視居處狀,故王年二十六七,為人青黑色,小目,鼻末銳卑,少須眉,身體長大,疾痿,行步不便。〔七〕衣短衣大絝,冠惠文冠,〔八〕佩玉環,簪筆持牘趨謁。〔九〕臣敞與坐語中庭,閱妻子奴婢。臣敞欲動觀其意,即以惡鳥感之,曰:『昌邑多梟。』故王應曰:『然前賀西至長安,殊無梟。復來,東至濟陽,乃復聞梟聲。』臣敞閱至子女持轡,〔一0〕故王跪曰:『持轡母,嚴長孫女也。』臣敞故知執金吾嚴延年字長孫,女羅紨,〔一一〕前為故王妻。察故王衣服言語跪起,清狂不惠。〔一二〕妻十六人,子二十二人,其十一人男,十一人女。昧死奏名籍及奴婢財物簿。臣敞前書言:『昌邑哀王歌舞者張修等十人,無子,又非姬,但良人,無官名,王薨當罷歸。太傅豹等擅留,以為哀王園中人,所不當得為,〔一三〕請罷歸。』故王聞之曰:『中人守園,疾者當勿治,相殺傷者當勿法,欲令亟死,太守柰何而欲罷之?』〔一四〕其天資喜由亂亡,終不見仁義,如此。〔一五〕後丞相御史以臣敞書聞,奏可。皆以遣。」上由此知賀不足忌。   〔一〕 師古曰:「密令警察,不欲宣露也。」   〔二〕 師古曰:「著,明也。」   〔三〕 師古曰:「每旦一內之。」   〔四〕 師古曰:「食物之外皆不得妄有出入。」   〔五〕 李奇曰:「迾,遮也。」鄧展曰:「令其宮中清靖,不得妄有異人也。」師古曰:「以王家錢顧人為卒也。」   〔六〕 師古曰:「行音下更反。」   〔七〕 師古曰:「痿,風痺疾也,音人佳反。」   〔八〕 蘇林曰:「治獄法冠也。」孟康曰:「今侍中所著也。」服虔曰:「武冠也,或曰趙惠文王所服,故曰惠文。」晉灼曰:「柱後惠文,法冠也。但言惠文,侍中冠。孟說是也。」   〔九〕 師古曰:「簪筆,插筆於首也。牘,木簡也。」   〔一0〕師古曰:「賀之子女名持轡。」   〔一一〕師古曰:「羅紨,其名也。紨音敷。」   〔一二〕蘇林曰:「凡狂者,陰陽脈盡濁。今此人不狂似狂者,故言清狂也。或曰,色理清徐而心不慧曰清狂。清狂,如今白癡也。」   〔一三〕師古曰:「於法不當然。」   〔一四〕師古曰:「亟,急也,音居力反。」   〔一五〕師古曰:「喜,好也。由,從也。喜音許吏反。」   其明年春,乃下詔曰:「蓋聞象有罪,舜封之,骨肉之親,析而不殊。〔一〕其封故昌邑王賀為海昏侯,食邑四千戶。」〔二〕侍中衛尉金安上上書言:「賀天之所棄,陛下至仁,復封為列侯。賀嚚頑放廢之人,不宜得奉宗廟朝聘之禮。」奏可。賀就國豫章。   〔一〕 師古曰:「析,分也。殊,絕也。」   〔二〕 師古曰:「海昏,豫章之縣。」   數年,揚州刺史柯奏賀〔一〕與故太守卒史孫萬世交通,萬世問賀:「前見廢時,何不堅守毋出宮,斬大將軍,而聽人奪璽綬乎?」賀曰:「然。失之。」萬世又以賀且王豫章,不久為列侯。賀曰:「且然,〔二〕非所宜言。」有司案驗,請逮捕。制曰:「削戶三千。」後薨。   〔一〕 師古曰:「柯者,刺史之名也。」   〔二〕 師古曰:「謂亦將如此。」   豫章太守廖奏言:「舜封象於有鼻,〔一〕死不為置後,以為暴亂之人不宜為太祖。〔二〕海昏侯賀死,上當為後者子充國;〔三〕充國死,復上弟奉親;奉親復死,是天絕之也。陛下聖仁,於賀甚厚,雖舜於象無以加也。宜以禮絕賀,以奉天意。願下有司議。」議皆以為不宜為立嗣,國除。   〔一〕 師古曰;「廖,太守名也。有鼻在零陵,今鼻亭是也。廖音聊。」   〔二〕 師古曰:「謂一國之始祖。」   〔三〕 師古曰:「上謂由上其名於有司。」   元帝即位,復封賀子代宗為海昏侯,傳子至孫,今見為〔侯〕。   贊曰:巫蠱之禍,豈不哀哉!此不唯一江充之辜,亦有天時,非人力所致焉。建元六年,蚩尤之旗見,其長竟天。後遂命將出征,略取河南,建置朔方。其春,戾太子生。自是之後,師行三十年,兵所誅屠夷滅死者不可勝數。及巫蠱事起,京師流血,僵尸數萬,〔一〕太子子父皆敗。故太子生長於兵,與之終始,何獨一嬖臣哉!秦始皇即位三十九年,內平六國,外攘四夷,死人如亂麻,暴骨長城之下,頭盧相屬於道,〔二〕不一日而無兵。由是山東之難興,四方潰而逆秦。秦將吏外畔,賊臣內發,亂作蕭牆,禍成二世。〔三〕故曰「兵猶火也,弗戢必自焚」,〔四〕信矣。是以倉頡作書,「止」「戈」為「武」。〔五〕聖人以武禁暴整亂,止息干戈,非以為殘而興縱之也。易曰:「天之所助者順也,人之所助者信也;君子履信思順,自天祐之,吉無不利也。」〔六〕故車千秋指明蠱情,章太子之冤。千秋材知未必能過人也,以其銷惡運,遏亂原,〔七〕因衰激極,道迎善氣,〔八〕傳得天人之祐助云。〔九〕   〔一〕 師古曰:「僵,偃也,音居羊反。」   〔二〕 師古曰:「盧,頟骨也。屬,連也,音之欲反。」   〔三〕 師古曰:「蕭牆謂屏牆也,解在五行志。」   〔四〕 師古曰:「左傳隱四年衛有州吁之亂,公問於眾仲曰:『州吁其成乎?』對曰:『兵猶火也,不戢將自焚也。』言兵不可妄動,久而不戢,則自焚燒。戢,斂也。」   〔五〕 師古曰:「武字從止,從戈,所謂會意。」   〔六〕 師古曰:「易上繫辭也。」   〔七〕 師古曰:「遏,止也,音一曷反。」   〔八〕 師古曰:「激去至極之災,引致福善之氣也。道讀曰導。」   〔九〕 師古曰:「傳,引也。」 ## 漢書卷六十四上‧嚴朱吾丘主父徐嚴終王賈傳第三十四上   師古曰:「分嚴安以後為下卷。」   嚴助,會稽吳人,嚴夫子子也,〔一〕或言族家子也。〔二〕郡舉賢良,對策百餘人,武帝善助對,繇是獨擢助為中大夫。後得朱買臣、吾丘壽王、司馬相如、主父偃、徐樂、嚴安、東方朔、枚皋、膠倉、終軍、嚴蔥奇等,並在左右。是時征伐四夷,開置邊郡,軍旅數發,內改制度,朝廷多事,婁舉賢良文學之士。〔三〕公孫弘起徒步,數年至丞相,開東閣,延賢人與謀議,朝覲奏事,因言國家便宜。上令助等與大臣辯論,中外相應以義理之文,〔四〕大臣數詘。〔五〕其尤親幸者,東方朔、枚皋、嚴助、吾丘壽王、司馬相如。相如常稱疾避事。朔、皋不根持論,上頗俳優畜之。〔六〕唯助與壽王見任用,而助最先進。   〔一〕 張晏曰:「夫子,嚴忌也。」   〔二〕 師古曰:「亦云夫子之族子也。」   〔三〕 師古曰:「婁,古屢字。」   〔四〕 師古曰:「中謂天子之賓客,若嚴助之輩也。外謂公卿大夫也。」   〔五〕 師古曰:「謂計議不如助等,每詘服也,音丘勿反。」   〔六〕 師古曰:「論議委隨,不能持正,如樹木之無根柢也。」   建元三年,閩越舉兵圍東甌,東甌告急於漢。時武帝年未二十,以問太尉田蚡。蚡以為越人相攻擊,其常事,又數反覆,不足煩中國往救也,自秦時棄不屬。〔一〕於是助詰蚡曰:「特患力不能救,德不能覆,誠能,何故棄之?且秦舉咸陽而棄之,何但越也!〔二〕今小國以窮困來告急,天子不振,尚安所愬,〔三〕又何以子萬國乎?」〔四〕上曰:「太尉不足與計。吾新即位,不欲出虎符發兵郡國。」乃遣助以節發兵會稽。會稽守欲距法,不為發。〔五〕助乃斬一司馬,諭意指,〔六〕遂發兵浮海救東甌。未至,閩越引兵罷。   〔一〕 師古曰:「言不臣屬於中華。」   〔二〕 師古曰:「舉,總也。言總天下乃至京師皆棄也。」   〔三〕 師古曰:「振,舉也,起也。安,焉也。」   〔四〕 師古曰:「子謂畜為臣子也。」   〔五〕 師古曰:「以法距之,為無符驗也。」   〔六〕 師古曰:「以天子意指曉告之。」   後三歲,閩越復興兵擊南越。南越守天子約,不敢擅發兵,而上書以聞。上多其義,〔一〕大為發興,遣兩將軍將兵誅閩越。淮南王安上書諫曰:   〔一〕 師古曰:「多猶重也。」   陛下臨天下,布德施惠,緩刑罰,薄賦斂,哀鰥寡,恤孤獨,養耆老,振匱乏,盛德上隆,和澤下洽,近者親附,遠者懷德,天下攝然,〔一〕人安其生,自以〔沒〕身不見兵革。今聞有司舉兵將以誅越,臣安竊為陛下重之。〔二〕越,方外之地,劗髮文身之民也。〔三〕不可以冠帶之國法度理也。自三代之盛,胡越不與受正朔,〔四〕非彊弗能服,威弗能制也,以為不居之地,不牧之民,不足以煩中國也。〔五〕故古者封內甸服,〔六〕封外侯服,〔七〕侯衛賓服,〔八〕蠻夷要服,〔九〕戎狄荒服,〔一0〕遠近勢異也。自漢初定已來七十二年,吳越人相攻擊者不可勝數,然天子未嘗舉兵而入其地也。   〔一〕 孟康曰:「攝,安也。音奴協反。」   〔二〕 師古曰:「重,難也。」   〔三〕 晉灼曰:「淮南云『越人劗髮』,張揖以為古翦字也。」師古曰:「劗與翦同,(晉)〔張〕說是也。」   〔四〕 師古曰:「與讀曰豫。」   〔五〕 師古曰:「地不可居,而民不可牧養也。」   〔六〕 師古曰:「封內謂封圻千里之內也。甸服,主治王田以供祭祀也。」   〔七〕 師古曰:「封外,千里之外也。侯,候也,為王者斥候。」   〔八〕 服虔曰:「侯服之外,又有衛服。賓,賓見於王也。侯衛二服同為賓也。」   〔九〕 師古曰:「又在侯衛之外而居九州之(地)〔內〕也。要,言以文德要來之耳,音一遙反。」   〔一0〕師古曰:「此在九州之外者也。荒,言其荒忽絕遠,來去無常也。」   臣聞越非有城郭邑里也,處谿谷之間,篁竹之中,〔一〕習於水鬥,便於用舟,地深昧而多水險,〔二〕中國之人不知其勢阻而入其地,雖百不當其一。得其地,不可郡縣也;攻之,不可暴取也。以地圖察其山川要塞,相去不過寸數,而間獨數百千里,〔三〕阻險林叢弗能盡著。〔四〕視之若易,行之甚難。天下賴宗廟之靈,方內大寧,戴白之老不見兵革,〔五〕民得夫婦相守,父子相保,陛下之德也。越人名為藩臣,貢酎之奉,不輸大內,〔六〕一卒之用不給上事。〔七〕自相攻擊而陛下發兵救之,是反以中國而勞蠻夷也。〔八〕且越人愚戇輕薄,負約反覆,其不(可)用天子之法度,非一日之積也。〔九〕壹不奉詔,舉兵誅之,臣恐後兵革無時得息也。   〔一〕 服虔曰:「竹叢也。音皇。」師古曰:「竹田曰篁。」   〔二〕 師古曰:「昧,暗也。言多草木。」   〔三〕 師古曰:「間,中間也。或八九百里,或千里也。」   〔四〕 師古曰:「不可盡載於圖也。著音竹助反。」   〔五〕 師古曰:「戴白,言白髮在首。」   〔六〕 應劭曰:「越國僻遠,珍奇之貢,宗廟之祭皆不與也。大內,都內也,國家寶藏也。」師古曰:「百官公卿表云治粟屬官有都內令丞也。」   〔七〕 師古曰:「給,供也。」   〔八〕 師古曰:「疲勞中國之人於蠻夷之地。」   〔九〕 師古曰:「積,久也。」   間者,數年歲比不登,民待賣爵贅子以接衣食,〔一〕賴陛下德澤振救之,得毋轉死溝壑。四年不登,五年復蝗,民生未復〔二〕。今發兵行數千里,資衣糧,入越地,〔三〕輿轎而隃領,〔四〕拕舟而入水,〔五〕行數百千里,夾以深林叢竹,水道上下擊石〔六〕,林中多蝮蛇猛獸,〔七〕夏月暑時,歐泄霍亂之病相隨屬也〔八〕,曾未施兵接刃,死傷者必眾矣。前時南海王反,陛下先臣使將軍間忌將兵擊之,〔九〕以其軍降,處之上淦。〔一0〕後復反,會天暑多雨,樓船卒水居擊櫂,〔一一〕未戰而疾死者過半。親老涕泣,孤子謕號,〔一二〕破家散業,迎尸千里之外,裹骸骨而歸。悲哀之氣數年不息,長老至今以為記。曾未入其地而禍已至此矣。   〔一〕 如淳曰:「淮南俗賣子與人作奴婢,名為贅子,三年不能贖,遂為奴婢。」師古曰:「贅,質也。一說,云贅子者,謂令子出就婦家為贅婿耳。贅婿解在賈誼傳。」   〔二〕 師古曰:「生謂生業。復音(拱)〔扶〕目反。」   〔三〕 師古曰:「資猶齎。」   〔四〕 服虔曰:「轎音橋梁,謂隘道輿車也。」臣瓚曰:「今竹輿車也,江表作竹輿以行是也。」項昭曰:「陵絕水曰轎,音旗廟反。領,山領也。不通船車,運轉皆擔輿也。」師古曰:「服音、瓚說是也。項氏謬矣。此直言以轎過領耳,何云陵絕水乎!又旗廟之音無所依據。隃與踰同。」   〔五〕 師古曰:「拕,曳也,音它。」   〔六〕 師古曰:「謂船觸石,難以行也。」   〔七〕 師古曰:「蝮,惡蛇也,音敷福反,解在田儋傳。」   〔八〕 師古曰:「泄,吐也,音弋制反。屬音之欲反。」   〔九〕 文穎曰:「先臣,淮南厲王長也。間忌,人姓名。」師古曰:「淮南王傳作簡忌,此本作間,轉寫字誤省耳。」   〔一0〕蘇林曰:「淦音耿弇之弇。」師古曰:「音工含反。」   〔一一〕師古曰:「言常居舟中水上,而又有擊櫂行舟之役,故多死也。櫂音直孝反。」   〔一二〕師古曰:「謕,古啼字。」   臣聞軍旅之後必有凶年,言民之各以其愁苦之氣薄陰陽之和,感天地之精,〔一〕而災氣為之生也。陛下德配天地,明象日月,恩至禽獸,澤及草木,一人有飢寒不終其天年而死者,為之悽愴於心。今方內無狗吠之警,〔二〕而使陛下甲卒死亡,暴露中原,霑漬山谷,邊境之民為之早閉晏開,〔三〕晁不及夕,〔四〕臣安竊為陛下重之。〔五〕   〔一〕 師古曰:「薄,迫也。」   〔二〕 師古曰:「方內,中國四方之內也。」   〔三〕 師古曰:「晏,晚也。言有兵難,故邊城早閉而晚開也。」   〔四〕 師古曰:「晁,古朝字也。言憂危亡不自保也。」   〔五〕 師古曰:「重,難也。」   不習南方地形者,多以越為人眾兵彊,能難邊城。〔一〕淮南全國之時,多為邊吏,〔二〕臣竊聞之,與中國異。〔三〕限以高山,人跡所絕,車道不通,天地所以隔外內也。其入中國必下領水,領水之山峭峻,漂石破舟,〔四〕不可以大船載食糧下也。越人欲為變,必先田餘干界中,〔五〕積食糧,乃入伐材治船。邊城守候誠謹,越人有入伐材者,輒收捕,焚其積聚,雖百越,奈邊城何!且越人綿力薄材,〔六〕不能陸戰,又無車騎弓弩之用,然而不可入者,以保地險,而中國之人不能其水土也。〔七〕臣聞越甲卒不下數十萬,所以入之,五倍乃足,〔八〕輓車奉饟者,不在其中。〔九〕南方暑溼,近夏癉熱,〔一0〕暴露水居,蝮蛇蠚生,〔一一〕疾癘多作,兵未血刃而病死者什二三,雖舉越國而虜之,不足以償所亡。〔一二〕   〔一〕 服虔曰:「為邊城作難也。」   〔二〕 師古曰:「全國謂未分為三之時也。淮南人於邊為吏,與越接境,故知其地形也。」   〔三〕 師古曰:「言其風土不同。」   〔四〕 師古曰:「言水流湍急,石為之漂轉,觸破舟船也。漂音匹遙反。」   〔五〕 韋昭曰:「越邑,今鄱陽縣也。」   〔六〕 孟康曰:「綿音滅,薄力也。」師古曰:「綿,弱也,言其柔弱如綿,讀如本字。孟說非也。」   〔七〕 師古曰:「能,堪也。」   〔八〕 師古曰:「不下,言不減也。漢軍多之五倍,然後可入其地也。」   〔九〕 師古曰:「輓,引也,音晚。饟亦餉字。」   〔一0〕師古曰:「癉,黃病,音丁幹反。」   〔一一〕師古曰:「蠚,毒也,音壑。」   〔一二〕師古曰:「舉謂總取也。」   臣聞道路言,閩越王弟甲弒而殺之,〔一〕甲以誅死,其民未有所屬。陛下若欲來內,處之中國,使重臣臨存,〔二〕施德垂賞以招致之,此必攜幼扶老以歸聖德。若陛下無所用之,則繼其絕世,存其亡國,建其王侯,以為畜越,〔三〕此必委質為藩臣,世共貢職。〔四〕陛下以方寸之印,丈二之組,填撫方外,〔五〕不勞一卒,不頓一戟,〔六〕而威德並行。今以兵入其地,此必震恐,以有司為欲屠滅之也,必雉兔逃入山林險阻。〔七〕背而去之,則復相群聚;留而守之,歷歲經年,則士卒罷倦,食糧乏絕,〔八〕男子不得耕稼(種樹)〔樹種〕,婦人不得紡績織紝,〔九〕丁壯從軍,老弱轉餉,〔一0〕居者無食,行者無糧。民苦兵事,亡逃者必眾,隨而誅之,不可勝盡,盜賊必起。   〔一〕 師古曰:「甲者,閩王弟之名。」   〔二〕 師古曰:「存謂省問之。」   〔三〕 李奇曰:「如人畜養六畜也。」師古曰:「直謂畜養之耳,非六畜也。」   〔四〕 師古曰:「共讀曰供。」   〔五〕 師古曰:「組者,印之綬。」   〔六〕 師古曰:「頓,壞也。一曰頓讀曰鈍。」   〔七〕 師古曰:「如雉兔之逃竄而入山林險阻之中。」   〔八〕 師古曰:「罷讀曰疲。勌亦倦字。」   〔九〕 師古曰:「樹,植也。機縷曰紝。紝音人禁反。」   〔一0〕師古曰:「餉亦饟字。」   臣聞長老言,秦之時嘗使尉屠睢擊越,〔一〕又使監祿鑿渠通道。〔二〕越人逃入深山林叢,不可得攻。留軍屯守空地,曠日(持)〔引〕久,士卒勞倦,越(乃)出擊之。秦兵大破,乃發適戍以備之。〔三〕當此之時,外內騷動,百姓靡敝,〔四〕行者不還,往者(果)〔莫〕反,皆不聊生,亡逃相從,群為盜賊,於是山東之難始興。此老子所謂「師之所處,荊棘生之」者也。〔五〕兵者凶事,一方有急,四面皆從。臣恐變故之生,姦邪之作,由此始也。周易曰:「高宗伐鬼方,三年而克之。」〔六〕鬼方,小蠻夷;高宗,殷之盛天子也。以盛天子伐小蠻夷,三年而後克,言用兵之不可不重也。   〔一〕 張晏曰:「郡都尉,姓屠名睢也。」   〔二〕 張晏曰:「監郡御史也,名祿。」   〔三〕 師古曰:「適讀曰謫。」   〔四〕 師古曰:「靡,散也,音縻。」   〔五〕 師古曰:「老子道經之言也。師旅行,必殺傷士眾,侵暴田畝,故致荒殘而生荊棘也。」   〔六〕 師古曰:「既濟九三爻辭。」   臣聞天子之兵有征而無戰,言莫敢(挍)〔校〕也。〔一〕如使越人蒙(死)徼幸以逆執事之顏行,〔二〕廝輿之卒有一不備而歸者,〔三〕雖得越王之首,臣猶竊為大漢羞之。陛下以四海為境,九州為家,八(蔬)〔藪〕為囿,江(海)〔漢〕為池,〔四〕生民之屬皆為臣妾。人徒之眾足以奉千官之共,〔五〕租稅之收足以給乘輿之御。玩心神明,秉執聖道,負黼依,〔六〕馮玉几,〔七〕南面而聽斷,號令天下,四海之內莫不嚮應。〔八〕陛下垂德惠以覆露之,〔九〕使元元之民安生樂業,則澤被萬世,傳之子孫,施之無窮。天下之安猶泰山而四維之也,〔一0〕夷狄之地何足以為一日之閒,〔一一〕而煩汗馬之勞乎!詩云「王猶允塞,徐方既來」,〔一二〕言王道甚大,而遠方懷之也。臣聞之,農夫勞而君子養焉,〔一三〕愚者言而智者擇焉。臣安幸得為陛下守藩,以身為鄣蔽,人臣之任也。邊境有警,愛身之死而不畢其愚,非忠臣也。〔一四〕臣安竊恐將吏之以十萬之師為一使之任也!〔一五〕   〔一〕 師古曰:「(挍)〔校〕,計也。不敢與計彊弱曲直。」   〔二〕 文穎曰:「顏行猶雁行,在前行,故曰顏也。」師古曰:「蒙,犯也。行音胡郎反。」   〔三〕 張晏曰:「廝,微;輿,眾也。」師古曰:「廝,析薪者。輿,主駕車者。此皆言賤役之人。」   〔四〕 師古曰:「八藪,謂魯有大野,晉有大陸,秦有楊汙,宋有孟諸,楚有雲夢,吳越之間有具區,齊有海隅,鄭有圃田。」   〔五〕 師古曰:「千官猶百官也,多言之耳。共讀曰供。」   〔六〕 師古曰:「負,背也。白與黑畫為斧文,謂之黼也。依讀曰扆。扆形如屏風而曲之,畫以黼文,張於戶牖之間。」   〔七〕 師古曰:「馮讀曰凭。」   〔八〕 師古曰:「嚮讀曰響。」   〔九〕 師古曰:「露謂使之沾潤澤也。或露或覆,言養育也。」   〔一0〕師古曰:「維謂聯繫之。」   〔一一〕如淳曰:「得其地物,不足為一日閒暇之虞也。」   〔一二〕師古曰:「大雅常武之詩。猶,道也。允,信也。塞,滿也。既,盡也。言王道信充滿於天下,則徐方淮夷盡來服也。」   〔一三〕師古曰:「言農夫勤力於耕稼,所得五穀以養君子也。」   〔一四〕師古曰:「畢,盡也,盡言其意也。」   〔一五〕師古曰:「言漢發一使鎮撫之,則越人賓服,不煩兵往。」   是時,漢兵遂出,〔未〕踰領,適會閩越王弟餘善殺王以降。漢兵罷。上嘉淮南之意,美將卒之功,乃令嚴助諭意風指於南越。〔一〕南越王頓首曰:「天子乃幸興兵誅閩越,死無以報!」即遣太子隨助入侍。   〔一〕 師古曰:「風讀曰諷,以天子之意指諷告也。」   助還,又諭淮南曰:「皇帝問淮南王:使中大夫玉上書言事,聞之。朕奉先帝之休德,夙興夜(昧)〔寐〕,明不能燭,〔一〕重以不德,〔二〕是以比年凶菑害眾。〔三〕夫以眇眇之身,託于王侯之上,內有飢寒之民,南夷相攘,〔四〕使邊騷然不安,朕甚懼焉。今王深惟重慮,〔五〕明太平以弼朕失,稱三代至盛,際天接地,人跡所及,咸盡賓服,藐然甚慚。〔六〕嘉王之意,靡有所終,〔七〕使中大夫助諭朕意,告王越事。」   〔一〕 師古曰:「燭,照也。」   〔二〕 師古曰:「重音直用反。」   〔三〕 師古曰:「菑,古災字。」   〔四〕 師古曰:「攘謂相侵奪也,音人羊反。」   〔五〕 師古曰:「惟,思也。慮,計也。」   〔六〕 如淳曰:「王之所言藐然,聞之甚慚也。」師古曰:「藐,遠也。言不可及也。藐音武卓反。」   〔七〕 師古曰:「靡,無也。終,極也。」   助諭意曰:「今者大王以發屯臨越事上書,陛下故遣臣助告王其事。王居遠,事薄遽,不與王同其計。〔一〕朝有闕政,遺王之憂,〔二〕陛下甚恨之。夫兵固凶器,明主之所重出也,〔三〕然自五帝三王禁暴止亂,非兵,未之聞也。漢為天下宗,操殺生之柄,〔四〕以制海內之命,危者望安,亂者卬治。〔五〕今閩越王狼戾不仁〔六〕,殺其骨肉,離其親戚,所為甚多不義,又數舉兵侵陵百越,并兼鄰國,以為暴彊,陰計奇策,入燔尋陽樓船,〔七〕欲招會稽之地,以踐句踐之跡。〔八〕今者,邊又言閩王率兩國擊南越。陛下為萬民安危久遠之計,使人諭告之曰:『天下安寧,各繼世撫民,禁毋敢相并。』有司疑其以虎狼之心,貪據百越之利,或於逆順,不奉明詔,則會稽、豫章必有長患。且天子誅而不伐,焉有勞百姓苦士卒乎〔九〕?故遣兩將屯於境上,震威武,揚聲鄉。〔一0〕屯曾未會,〔一一〕天誘其衷,閩王隕命,輒遣使者罷屯,毋後農時。〔一二〕南越王甚嘉被惠澤,蒙休德,願革心易行,身從使者入謝。〔一三〕有狗馬之病,不能勝服,〔一四〕故遣太子嬰齊入侍;病有瘳,願伏北闕,望大廷,以報盛德。閩王以八月舉兵於冶南,〔一五〕士卒罷倦,〔一六〕三王之眾相與攻之,因其弱弟餘善以成其(謀)〔誅〕。至今國空虛,遣使者上符節,請所立,不敢自立,以待天子之明詔。此一舉,不挫一兵之鋒,不用一卒之死,而閩王伏辜,南越被澤,威震暴王,義存危國,此則陛下深計遠慮之所出也。事效見前,〔一七〕故使臣助來諭王意。」   〔一〕 如淳曰:「薄,迫也。言事迫,不暇得先與王共議之。或曰薄,語助也。」師古曰:「薄,迫,是也。遽,速也,音其据反。」   〔二〕 師古曰:「言朝政有闕,乃使王有憂也。遺猶與也。」   〔三〕 師古曰:「重,難也。」   〔四〕 師古曰:「操,執持也,音千高反。」   〔五〕 師古曰:「卬讀曰仰,謂仰而望之。」   〔六〕 師古曰:「狼性貪戾,凡言狼戾者,謂貪而戾。」   〔七〕 師古曰:「漢有樓船貯在尋陽也。」   〔八〕 師古曰:「先是越王句踐稱霸中國,今越王欲慕之。句音工侯反。」   〔九〕 師古曰:「王者之兵,但行誅耳,無有戰鬥,故云不伐也。」   〔一0〕師古曰:「鄉讀曰響。」   〔一一〕師古曰:「言兵未盡集。」   〔一二〕師古曰:「令及農時,不待後也。」   〔一三〕師古曰:「革,改也。」   〔一四〕師古曰:「服謂朝服也。」   〔一五〕蘇林曰:「山名也,今名東冶,屬會稽。」   〔一六〕師古曰:「罷讀曰疲。」   〔一七〕師古曰:「見,顯也。前謂目前。」   於是王謝曰:「雖湯伐桀,文王伐崇,誠不過此。臣安妄以愚意狂言,陛下不忍加誅,使使者臨詔臣安以所不聞,〔一〕臣不勝厚幸!」助由是與淮南王相結而還。上大說。〔二〕   〔一〕 師古曰:「先未聞者今得聞也。」   〔二〕 師古曰:「說讀曰悅。」   助侍燕從容,〔一〕上問助居鄉里時,助對曰:「家貧,為友婿富人所辱。」〔二〕上問所欲,對願為會稽太守。於是拜為會稽太守。數年,不聞問。〔三〕賜書曰:「制詔會稽太守:君厭承明之廬,〔四〕勞侍從之事,懷故土,〔五〕出為郡吏。會稽東接於海,南近諸越,〔六〕北枕大江。〔七〕間者,闊焉久不聞問,具以春秋對,毋以蘇秦從橫。」〔八〕助恐,上書謝稱:「春秋天王出居于鄭,不能事母,故絕之。〔九〕臣事君,猶子事父母也,臣助當伏誅。陛下不忍加誅,願奉三年計最。」〔一0〕詔許,因留侍中。有奇異,輒使為文,〔一一〕及作賦頌數十篇。   〔一〕 師古曰:「從容,閒語也。從音千容反。」   〔二〕 師古曰:「友婿,同門之婿。」   〔三〕 師古曰:「無善聲。」   〔四〕 張晏曰:「承明廬在石渠閣外。直宿所止曰廬。」   〔五〕 師古曰:「懷,思也。」   〔六〕 師古曰:「越種非一,故言諸。」   〔七〕 師古曰:「枕,臨也。」   〔八〕 師古曰:「從音子容反。」   〔九〕 師古曰:「周惠王之子襄王也。弟叔帶有寵於惠后,欲立之,故襄王避難而出奔也。僖二十四年經書:『天王出居於鄭。』公羊傳曰:『王者無外,此其言出何?不能乎母也。』」   〔一0〕如淳曰:「舊法,當使丞奉歲計,(令)〔今〕躬自欲入奉也。」晉灼曰:「最,凡要也。」   〔一一〕師古曰:「謂非常之文。」   後淮南王來朝,厚賂遺助,交私論議。及淮南王反,事與助相連,上薄其罪,欲勿誅。〔一〕廷尉張湯爭,以為助出入禁門,腹心之臣,而外與諸侯交私如此,不誅,後不可治。助竟棄市。   〔一〕 師古曰:「以其過為輕小。」   朱買臣字翁子,吳人也。家貧,好讀書,不治產業,常艾薪樵,賣以給食,〔一〕擔束薪,行且誦書。其妻亦負戴相隨,數止買臣毋歌嘔道中。〔二〕買臣愈益疾歌,妻羞之,求去。買臣笑曰:「我年五十當富貴,今已四十餘矣。女苦日久,待我富貴報女功。」〔三〕妻恚怒曰:「如公等,終餓死溝中耳,何能富貴?」買臣不能留,即聽去。其後,買臣獨行歌道中,負薪墓間。故妻與夫家俱上冢,見買臣饑寒,呼飯飲之。〔四〕   〔一〕 師古曰:「艾讀曰刈。給,供也。」   〔二〕 師古曰:「嘔讀曰謳,音一侯反。」   〔三〕 師古曰:「女皆讀曰汝。」   〔四〕 師古曰:「飯謂飤之,音扶晚反。飲音於禁反。」   後數歲,買臣隨上計吏為卒,將重車至長安,〔一〕詣闕上書,書久不報。待詔公車,糧用乏,上計吏卒更乞匄之。〔二〕會邑子嚴助貴幸,薦買臣。召見,說春秋,言楚詞,帝甚說之,〔三〕拜買臣為中大夫,與嚴助俱侍中。是時方築朔方,公孫弘諫,以為罷敝中國。〔四〕上使買臣難詘弘,語在弘傳。後買臣坐事免,久之,召待詔。   〔一〕 師古曰:「買臣身自充卒,而與計吏將重車也。載衣食具曰重車。重音直用反。」   〔二〕 師古曰:「更音工衡反。乞音氣。匄音工大反。」   〔三〕 師古曰:「說讀曰悅。」   〔四〕 師古曰:「罷讀曰疲。」   是時,東越數反覆,買臣因言:「故東越王居保泉山,〔一〕一人守險,千人不得上。今聞東越王更徙處南行,去泉山五百里,居大澤中。今發兵浮海,直指泉山,陳舟列兵,席卷南行,可破滅也。」上拜買臣會稽太守。上謂買臣曰:「富貴不歸故鄉,如衣繡夜行,今子何如?」買臣頓首辭謝。詔買臣到郡,治樓船,備糧食、水戰具,須詔書到,軍與俱進。〔二〕   〔一〕 師古曰:「泉山即今泉州之山也,臨海,去海十餘里。保者,保守之以自固也。說者乃云保是地名,失之矣。」   〔二〕 師古曰:「須,待也。」   初,買臣免,待詔,常從會稽守邸者寄居飯食。〔一〕拜為太守,買臣衣故衣,懷其印綬,步歸郡邸。直上計時,會稽吏方相與群飲,〔二〕不視買臣。買臣入室中,守邸與共食,食且飽,少見其綬。〔三〕守邸怪之,前引其綬,視其印,會稽太守章也。守邸驚,出語上計掾吏。皆醉,大呼曰:「妄誕耳!」〔四〕守邸曰:「試來視之。」其故人素輕買臣者入〔內〕視之,還走,疾呼曰:「實然!」坐中驚駭,白守丞,〔五〕相推排陳列中庭拜謁。買臣徐出戶。有頃,長安廄吏乘駟馬車來迎,〔六〕買臣遂乘傳去。〔七〕會稽聞太守且至,發民除道,縣吏並送迎,車百餘乘。入吳界,見其故妻、妻夫治道。買臣駐車,呼令後車載其夫妻,到太守舍,置園中,給食之〔八〕。居一月,妻自經死,買臣乞其夫錢,令葬。〔九〕悉召見故人與飲食諸嘗有恩者,皆報復焉。〔一0〕   〔一〕 師古曰:「飯音扶晚反。」   〔二〕 師古曰:「直讀曰值。」   〔三〕 師古曰:「見,顯示也。」   〔四〕 師古曰:「誕,大言也。呼音火故反。次下亦同。」   〔五〕 服虔曰:「守邸丞也。」張晏曰:「漢舊郡國丞長吏與計吏俱送計也。」師古曰:「張說是也。謂之守丞者,繫太守而言也。守音式授反。」   〔六〕 張晏曰:「故事,大夫乘官車駕駟,如今州牧刺史矣。」   〔七〕 師古曰:「傳音張戀反。」   〔八〕 師古曰:「食讀曰飤。」   〔九〕 師古曰:「乞音氣。」   〔一0〕師古曰:「復音扶目反。」   居歲餘,買臣受詔將兵,與橫海將軍韓說等俱擊破東越,〔一〕有功。徵入為主爵都尉,列於九卿。   〔一〕 師古曰:「說讀曰悅。」   數年,坐法免官,復為丞相長史。張湯為御史大夫。始買臣與嚴助俱侍中,貴用事,湯尚為小吏,趨走買臣等前。後湯以廷尉治淮南獄,排陷嚴助,買臣怨湯。及買臣為長史,湯數行丞相事,知買臣素貴,故陵折之。買臣見湯,坐床上弗為禮。〔一〕買臣深怨,常欲死之。〔二〕後遂告湯陰事,湯自殺,上亦誅買臣。買臣子山拊〔三〕官至郡守,右扶風。   〔一〕 師古曰:「言不動容以禮之也。為音于偽反。」   〔二〕 師古曰:「致死以害之。」   〔三〕 如淳曰:「拊音夫。」   吾丘壽王字子贛,趙人也。年少,以善格五召待詔。〔一〕詔使從中大夫董仲舒受春秋,高材通明。遷侍中中郎,坐法免。上書謝罪,願養馬黃門,上不許。〔二〕後願守塞扞寇難,復不許。久之,上疏願擊匈奴,詔問狀,壽王對良善,復召為郎。   〔一〕 蘇林曰:「博之類,不用箭,但行梟散。」孟康曰:「格音各。行伍相各,故言各。」劉德曰:「格五,棋行。簺法曰簺白乘五,至五格不得行,故云格五。」師古曰:「即今戲之簺也。音先代反。」   〔二〕 師古曰:「請於黃門供養馬之事。」   稍遷,會東郡盜賊起,拜為東郡都尉。上以壽王為都尉,不復置太守。是時,軍旅數發,年歲不熟,多盜賊。詔賜壽王璽書曰:「子在朕前之時,知略輻湊,〔一〕以為天下少雙,海內寡二。及至連十餘城之守,任四千石之重,〔二〕職事並廢,盜賊從橫,〔三〕甚不稱在前時,何也?」壽王謝罪,因言其狀。   〔一〕 師古曰:「言其無方而至,若車輪之歸於轂。」   〔二〕 師古曰:「郡守、都尉皆二千石,以壽王為都尉,不置太守,兼總二任,故云四千石也。」   〔三〕 師古曰:「從音子庸反。」   後徵入為光祿大夫侍中。丞相公孫弘奏言「民不得挾弓弩。十賊彍弩,百吏不敢前,〔一〕盜賊不輒伏辜,免脫者眾,害寡而利多,此盜賊所以蕃也。〔二〕禁民不得挾弓弩,則盜賊執短兵,短兵接則眾者勝。以眾吏捕寡賊,其勢必得。盜賊有害無利,則莫犯法,刑錯之道也。臣愚以為禁民毋得挾弓弩便。」上下其議。壽王對曰:   〔一〕 張晏曰:「彍音郭。」師古曰:「引滿曰彍。」   〔二〕 師古曰:「蕃亦多也,音扶元反。」   臣聞古者作五兵,非以相害,以禁暴討邪也。〔一〕安居則以制猛獸而備非常,有事則以設守衛而施行陣。及至周室衰微,上無明王,諸侯力政,彊侵弱,眾暴寡,海內抏敝,〔二〕(是以)巧詐並生。〔是以〕知者陷愚,勇者威怯,苟以得勝為務,不顧義理。故機變械飾,所以相賊害之具不可勝數。於是秦兼天下,廢王道,立私議,滅詩書而首法令,〔三〕去仁恩而任刑戮,〔四〕墮名城,殺豪桀,〔五〕銷甲兵,折鋒刃。其後,民以耰鉏箠梃相撻擊,〔六〕犯法滋眾,盜賊不勝,〔七〕至於赭衣塞路,群盜滿山,卒以亂亡。故聖王務教化而省禁防,知其不足恃也。   〔一〕 師古曰:「五兵謂矛、戟、弓、劍、戈。」   〔二〕 師古曰:「抏,訛盡也,音五官反。」   〔三〕 師古曰:「以法令為首。」   〔四〕 師古曰:「去,除也。」   〔五〕 師古曰:「墮,毀也,音火規反。」   〔六〕 師古曰:「耰,摩田之器也。箠,馬檛也。梃,大杖也。耰音憂。箠音之累反。梃音大鼎反。」   〔七〕 師古曰:「滋,益也。不勝,言不可勝也。」   今陛下昭明德,建太平,舉俊材,興學官,三公有司或由窮巷,起白屋,裂地而封,〔一〕宇內日化,方外鄉風,〔二〕然而盜賊猶有者,郡國二千石之罪,非挾弓弩之過也。禮曰男子生,桑弧蓬矢以舉之,明示有事也。〔三〕孔子曰:「吾何執?執射乎?」〔四〕大射之禮,自天子降及庶人,三代之道也。詩云「大侯既抗,弓矢斯張,射夫既同,獻爾發功」,〔五〕言貴中也。〔六〕愚聞聖王合射以明教矣,未聞弓矢之為禁也。且所為禁者,為盜賊之以攻奪也。攻奪之罪死,然而不止者,大姦之於重誅固不避也。臣恐邪人挾之而吏不能止,良民以自備而抵法禁,〔七〕是擅賊威而奪民救也。〔八〕竊以為無益於禁姦,而廢先王之典,使學者不得習行其禮,大不便。   〔一〕 師古曰:「白屋,以白茅覆屋也。壽王言此者,並以譏公孫弘。」   〔二〕 師古曰:「鄉讀曰嚮。」   〔三〕 師古曰:「有四方扞禦之事。」   〔四〕 師古曰:「論語載孔子之言。」   〔五〕 師古曰:「小雅賓之初筵之詩也。侯,所以居的,以皮為之。天子射豹侯,諸侯射熊侯,卿大夫射麋侯,士射鹿豕侯。抗,舉也。射夫,眾射者也。同,同耦也。言既舉大侯,又張弓矢,分耦而射,則獻其發矢中的之功也。」   〔六〕 師古曰:「中音竹仲反。」   〔七〕 師古曰:「抵,觸也。」   〔八〕 師古曰:「擅,專也。」   書奏,上以難丞相弘。弘詘服焉。   及汾陰得寶鼎,武帝嘉之,薦見宗廟,臧於甘泉宮。群臣皆上壽賀曰:「陛下得周鼎。」壽王獨曰非周鼎。上聞之,召而問之,曰:「今朕得周鼎,群臣皆以為然,壽王獨以為非,何也?有說則可,無說則死。」壽王對曰:「臣安敢無說!臣聞周德始乎后稷,長於公劉,大於大王,〔一〕成於文武,顯於周公。德澤上昭,天下漏泉〔二〕,無所不通。上天報應,鼎為周出,故名曰周鼎。今漢自高祖繼周,亦昭德顯行,布恩施惠,六合和同。至於陛下,恢廓祖業,功德愈盛,天瑞並至,珍祥畢見。昔秦始皇親出鼎於彭城而不能得,天祚有德而寶鼎自出,此天之所以與漢,乃漢寶,非周寶〔也〕。」上曰:「善。」群臣皆稱萬歲。是日,賜壽王黃金十斤。後坐事誅。   〔一〕 師古曰:「公劉,后稷曾孫也。大王,文王之祖,則古公亶父也。」   〔二〕 師古曰:「昭,明也。漏,言潤澤下霑如屋之漏。」   主父偃,齊國臨菑人也。學長短從橫術,〔一〕晚乃學易、春秋、百家之言。游齊諸子間,〔二〕諸儒生相與排儐,不(客)〔容〕於齊。家貧,假貣無所得,〔三〕北游燕、趙、中山,皆莫能厚,客甚困。以諸侯莫足游者,元光元年,乃西入關見衛將軍。〔四〕衛將軍數言上,上不省。資用乏,留久,諸侯賓客多厭之,乃上書闕下。朝奏,暮召入見。所言九事,其八事為律令,一事諫伐匈奴,曰:   〔一〕 服虔曰:「蘇秦法百家書說也。」師古曰:「長短解在張湯傳。從橫說在藝文志。」   〔二〕 師古曰:「諸子,諸侯王子。」   〔三〕 師古曰:「貣音土得反。」   〔四〕 師古曰:「衛青。」   臣聞明主不惡切諫以博觀,忠臣不避重誅以直諫,是故事無遺策而功流萬世。今臣不敢隱忠避死,以效愚計,願陛下幸赦而少察之。   司馬法曰:「國雖大,好戰必亡;天下雖平,忘戰必危。」〔一〕天下既平,天子大愷,〔二〕春蒐秋獮,諸侯春振旅,秋治兵,所以不忘戰也。〔三〕且怒者逆德也,兵者凶器也,爭者末節也。古之人君一怒必伏尸流血,故聖王重行之。〔四〕夫務戰勝,窮武事,未有不悔者也。   〔一〕 師古曰:「司馬穰苴善用兵,著書言兵法,謂之司馬法。一說司馬,古主兵之官,有軍陳用兵之法。」   〔二〕 應劭曰:「大愷,周禮還師振旅之樂也。」   〔三〕 師古曰:「春為陽中,其行木也;秋為陰中,其行金也。金、木,兵器所資,故於此時蒐獮治兵也。蒐,蒐索也,取不孕者。獮,應殺氣也。振,整;旅,眾也。獮音先淺反。」   〔四〕 師古曰:「重,難也。」   昔秦皇帝任戰勝之威,蠶食天下,并吞戰國,海內為一,功齊三代。務勝不休,欲攻匈奴,李斯諫曰:「不可。夫匈奴無城郭之居,委積之守,遷徙鳥舉,難得而制。輕兵深入,糧食必絕;運糧以行,重不及事。得其地,不足以為利;得其民,不可調而守也。〔一〕勝必棄之,非民父母。靡敝中國,甘心匈奴,〔二〕非完計也。」秦皇帝不聽,遂使蒙恬將兵而攻胡,卻地千里,以河為境。地固澤鹵,不生五穀,〔三〕然後發天下丁男以守北河。暴兵露師十有餘年,死者不可勝數,終不能踰河而北。是豈人眾之不足,兵革之不備哉?其勢不可也。又使天下飛芻輓粟,〔四〕起於黃、腄、琅邪負海之郡,轉輸北河,〔五〕率三十鍾而致一石。〔六〕男子疾耕不足於糧餉,〔七〕女子紡績不足於帷幕。百姓靡敝,孤寡老弱不能相養,道死者相望,〔八〕蓋天下始叛也。   〔一〕 李奇曰:「不可和調也。」   〔二〕 師古曰:「靡,散也,音縻。其下類此。」   〔三〕 師古曰:「地多沮澤而鹹鹵。」   〔四〕 師古曰:「運載芻槁,令其疾至,故曰飛芻也。輓謂引車船也,音晚。」   〔五〕 師古曰:「黃、腄,二縣名也,並在東萊。言自東萊及琅邪緣海諸郡,皆令轉輸至北河也。腄音直瑞反,又音誰。」   〔六〕 師古曰:「六斛四斗為鍾。計其道路所費,凡用百九十二斛,乃得一石至。」   〔七〕 師古曰:「餉亦饟字。」   〔八〕 師古曰:「道死謂死於路也。」   及至高皇帝定天下,略地於邊,聞匈奴聚代谷之外而欲擊之。御史成諫曰:「不可。夫匈奴,獸聚而鳥散,從之如搏景,〔一〕今以陛下盛德攻匈奴,臣竊危之。」高帝不聽,遂至代谷,果有平城之圍。高帝悔之,乃使劉敬往結和親,然後天下亡干戈之事。   〔一〕 師古曰:「搏,擊也。搏人之陰景,言不可得也。」   故兵法曰:「興師十萬,日費千金。」秦常積眾數十萬人,雖有覆軍殺將,係虜單于,〔一〕適足以結怨深讎,不足以償天下之費。夫匈奴行盜侵敺,所以為業,天性固然。〔二〕上自虞夏殷周,固不程督,〔三〕禽獸畜之,不比為人。夫不上觀虞夏殷周之統,而下循近世之失,此臣之所以大恐,百姓所疾苦也。且夫兵久則變生,事苦則慮易。〔四〕使邊境之民靡敝愁苦,將吏相疑而外市,〔五〕故尉佗、章邯得成其私,〔六〕而秦政不行,權分二子,此得失之效也。故周書曰:「安危在出令,存亡在所用。」〔七〕願陛下孰計之而加察焉。   〔一〕 師古曰:「覆音芳目反。」   〔二〕 師古曰:「來侵邊境而𢿛略人畜也。𢿛與驅同,其字從攵,音普木反。」   〔三〕 師古曰:「程,課也。督,視責也。」   〔四〕 師古曰:「言思慮變易,失其常也。」   〔五〕 張晏曰:「與外國交市己利,若章邯之比也。」   〔六〕 師古曰:「佗音徒何反。」   〔七〕 師古曰:「此周書者,本尚書之餘。」   是時,徐樂、嚴安亦俱上書言世務。書奏,上召見三人,謂曰:「公皆安在?何相見之晚也!」〔一〕乃拜偃、樂、安皆為郎中。偃數上疏言事,遷謁者,中郎,中大夫。歲中四遷。   〔一〕 師古曰:「言皆者,各在何處。」   偃說上曰:「古者諸侯地不過百里,彊弱之形易制。今諸侯或連城數十,地方千里,緩則驕奢易為淫亂,急則阻其彊而合從〔一〕以逆京師。今以法割削,則逆節萌起,〔一〕前日朝錯是也。今諸侯子弟或十數,而適嗣代立,〔三〕餘雖骨肉,無尺地之封,則仁孝之道不宣。願陛下令諸侯得推恩分子弟,以地侯之。彼人人喜得所願,上以德施,實分其國,必稍自銷弱矣。」於是上從其計。又說上曰:「茂陵初立,天下豪桀兼并之家,亂眾民,皆可徙茂陵,內實京師,外銷姦猾,此所謂不誅而害除。」上又從之。   〔一〕 師古曰:「從音子容反。」   〔二〕 師古曰:「萌謂事之始生,如草木之萌芽也。」   〔三〕 師古曰:「適讀曰嫡。」   尊立衛皇后及發燕王定國陰事,偃有功焉。大臣皆畏其口,賂遺累千金。或說偃曰:「大橫!」〔一〕偃曰:「臣結髮游學四十餘年,身不得遂,〔二〕親不以為子,昆弟不收,賓客棄我,我阨日久矣。丈夫生不五鼎食,死則五鼎亨耳!〔三〕吾日暮,故倒行逆施之。」〔四〕   〔一〕 師古曰:「橫音胡孟反。」   〔二〕 師古曰:「遂猶達也。」   〔三〕 張晏曰:「五鼎食,牛、羊、豕、魚,麋也。諸侯五,卿大夫三。」師古曰:「五鼎亨之,謂被鑊亨之誅。」   〔四〕 師古曰:「暮言年齒老也。倒行逆施,謂不遵常理。此語本出五子胥,偃述而稱之。」   偃盛言朔方地肥饒,外阻河,蒙恬築城以逐匈奴,內省轉輸戍漕,廣中國,滅胡之本也。上覽其說,下公卿議,皆言不便。公孫弘曰:「秦時嘗發三十萬眾築北河,終不可就,〔一〕已而棄之。」朱買臣難詘弘,遂置朔方,本偃計也。   〔一〕 師古曰:「就,成也。」   元朔中,偃言齊王內有淫失之行,〔一〕上拜偃為齊相。至齊,遍召昆弟賓客,散五百金予之,數曰:〔二〕「始吾貧時,昆弟不我衣食,賓客不我內門,〔三〕今吾相齊,諸君迎我或千里。吾與諸君絕矣,毋復入偃之門!」乃使人以王與姊姦事動王。王以為終不得脫,恐效燕王論死,乃自殺。   〔一〕 師古曰:「失讀曰佚,音尹一反。」   〔二〕 師古曰:「數,責也。數音所具反。」   〔三〕 師古曰:「衣音於既反。食讀曰飤。內門,謂內之於門中也。」   偃始為布衣時,嘗游燕、趙,及其貴,發燕事。趙王恐其為國患,欲上書言其陰事,為居中,不敢發。及其為齊相,出關,即使人上書,告偃受諸侯金,以故諸侯子多以得封者。及齊王以自殺聞,上大怒,以為偃劫其王令自殺,乃徵下吏治。偃服受諸侯之金,實不劫齊王令自殺。上欲勿誅,公孫弘爭曰:「齊王自殺無後,國除為郡,入漢,偃本首惡,非誅偃無以謝天下。」乃遂族偃。   偃方貴幸時,客以千數,及族死,無一人視,獨孔車收葬焉。上聞之,以車為長者。   徐樂,燕(郡)無終人也。上書曰:   臣聞天下之患,在於土崩,不在瓦解,古今一也。   何謂土崩?秦之末世是也。陳涉無千乘之尊,尺土之地,身非王公大人名族之後,〔無〕鄉曲之譽,非有孔、曾、墨子之賢,陶朱、猗頓之富也。然起窮巷,奮棘矜,〔一〕偏袒大呼,天下從風,〔二〕此其故何也?由民困而主不恤,下怨而上不知,俗已亂而政不修,此三者陳涉之所以為資也。此之謂土崩。故曰天下之患在乎土崩。   〔一〕 師古曰:「棘,戟也。矜者,戟之把也。時秦銷兵器,故但有戟之把耳。矜音巨巾反。此下亦同。」   〔二〕 師古曰:「呼音火故反。」   何謂瓦解?吳、楚、齊、趙之兵是也。七國謀為大逆,號皆稱萬乘之君,帶甲數十萬,威足以嚴其境內,財足以勸其士民,然不能西攘尺寸之地,〔一〕而身為禽於中原者,此其故何也?非權輕於匹夫而兵弱於陳涉也,當是之時先帝之德未衰,而安土樂俗之民眾,故諸侯無竟外之助。〔二〕此之謂瓦解。故曰天下之患不在瓦解。   〔一〕 師古曰:「攘謂侵取漢地。」   〔二〕 師古曰:「竟讀曰境。其下同。」   由此觀之,天下誠有土崩之勢,雖布衣窮處之士或首難而危海內,〔一〕陳涉是也,況三晉之君或存乎?〔二〕天下雖未治也,誠能無土崩之勢,雖有彊國勁兵,不得還踵而身為禽,〔三〕吳楚是也,況群臣百姓,能為亂乎?此二體者,安危之明要,賢主之所留意而深察也。   〔一〕 師古曰:「首難謂首唱而作難也。」   〔二〕 師古曰:「韓、趙、魏三國本共分晉,故稱三晉。」   〔三〕 師古曰:「還讀曰旋。」   間者,關東五穀數不登,年歲未復,〔一〕民多窮困,重之以邊境之事,〔二〕推數循理而觀之,民宜有不安其處者矣。不安故易動,易動者,土崩之勢也。故賢主獨觀萬化之原,明於安危之機,修之廟堂之上,而銷未形之患也。其要,期使天下無土崩之勢而已矣。故雖有彊國勁兵,陛下逐走獸,射飛鳥,弘游燕之囿,淫從恣之觀,極馳騁之樂,自若。〔三〕金石絲竹之聲不絕於耳,帷幄之私俳優朱儒之笑不乏於前,而天下無宿憂。〔四〕名何必夏、子,俗何必成、康!〔五〕雖然,臣竊以為陛下天然之質,寬仁之資,而誠以天下為務,則禹、湯之名不難侔,而成、康之俗未必不復興也。〔六〕此二體者立,然後處尊安之實,揚廣譽於當世,親天下而服四夷,餘恩遺德為數世隆,南面背依攝袂而揖王公,〔七〕此陛下之所服也〔八〕。臣聞圖王不成,其敝足以安。〔九〕安則陛下何求而不得,何威而不成,奚征而不服哉?〔一0〕   〔一〕 師古曰:「復音扶目反。」   〔二〕 師古曰:「重音直用反。」   〔三〕 師古曰:「自若者,言如其常,無所廢損也。從讀曰縱。」   〔四〕 師古曰:「宿,久也。」   〔五〕 服虔曰:「夏,禹也。子,湯也。湯,子姓。」   〔六〕 師古曰:「侔,等也。」   〔七〕 師古曰:「依讀曰扆。已解於上。」   〔八〕 師古曰:「服,事也。」   〔九〕 師古曰:「言其敝末之法,猶足自安也。」   〔一0〕〔師古曰:「奚,何也。」〕 ## 漢書卷六十四下‧嚴朱吾丘主父徐嚴終王賈傳第三十四下   師古曰:「此卷首尚載嚴、朱、吾丘、主父、徐者,存其本書題目,以示不變易也。」   嚴安者,臨菑人也。以故丞相史上書,曰:   臣聞鄒(衍)〔子〕曰:〔一〕「政教文質者,所以云救也,〔二〕當時則用,過則舍之,〔三〕有易則易(也)〔之〕,〔四〕故守一而不變者,未睹治之至也。」今天下人民用財侈靡,車馬衣裘宮室皆競修飾,調五聲使有節族,〔五〕雜五色使有文章,重五味方丈於前,以觀欲天下。〔六〕彼民之情,見美則願之,是教民以侈也。侈而無節,則不可贍,〔七〕民離本而徼末矣。〔八〕末不可徒得,〔九〕故搢紳者不憚為詐,帶劍者夸殺人以矯奪,〔一0〕而世不知媿,故姦軌浸長。〔一一〕夫佳麗珍怪固順於耳目,故養失而泰,樂失而淫,禮失而采,〔一二〕教失而偽。偽、采、淫、泰,非所以範民之道也。〔一三〕是以天下人民逐利無已,犯法者眾。臣願為民制度以防其淫,使貧富不相燿以和其心。心既和平,其性恬安。恬安不營,則盜賊銷;盜賊銷,則刑罰少;刑罰少,則陰陽和,四時正,風雨時,草木暢茂,五穀蕃孰,六畜遂字,〔一四〕民不夭厲,和之至也。〔一五〕   〔一〕 師古曰:「鄒衍之書也。」   〔二〕 師古曰:「以救敝。」   〔三〕 師古曰:「非其時則廢置也。」   〔四〕 師古曰:「可變易者則易也。」   〔五〕 蘇林曰:「族音奏。」師古曰:「節,止也。奏,進也。」   〔六〕 孟康曰:「觀猶顯也。」師古曰:「顯示之,使其慕欲也。」   〔七〕 師古曰:「贍,足也。」   〔八〕 師古曰:「徼,要求也,音工堯反。」   〔九〕 師古曰:「徒,空也。」   〔一0〕師古曰:「夸,大也,競也。矯,偽也。」   〔一一〕師古曰:「浸,漸也。」   〔一二〕如淳曰:「采,飾也。」師古曰:「采者,文過其實也。」   〔一三〕師古曰:「範謂為之立法也。」   〔一四〕師古曰:「蕃,多也。遂,成也。字,生也。蕃音扶元反。」   〔一五〕師古曰:「厲,病也。」   臣聞周有天下,其治三百餘歲,成康其隆也,刑錯四十餘年而不用。及其衰,亦三百餘年,故五伯更起。〔一〕伯者,常佐天子興利除害,誅暴禁邪,匡正海內,以尊天子。五伯既沒,賢聖莫續,天子孤弱,號令不行。諸侯恣行,彊陵弱,眾暴寡。田常篡齊,六卿分晉,並為戰國,此民之始苦也。於是彊國務攻,弱國修守,合從連衡,馳車轂擊,〔二〕介冑生蟣蝨,民無所告愬。   〔一〕 師古曰:「伯讀曰霸。(晉)〔更〕音工衡反。以下並同。」   〔二〕 師古曰:「車轂相擊,言其眾多也。從音子容反。」   及至秦王,蠶食天下,并吞戰國,稱號皇帝,一海內之政,壞諸侯之城。銷其兵,鑄以為鍾虡,〔一〕示不復用。元元黎民得免於戰國,逢明天子,人人自以為更生。〔二〕鄉使秦緩刑罰,薄賦斂,〔三〕省繇役,貴仁義,賤權利,上篤厚,下佞巧,變風易俗,化於海內,則世世必安矣。秦不行是風,循其故俗,為知巧權利者進,篤厚忠正者退,法嚴令苛,諂諛者眾,〔四〕(曰)〔日〕聞其美,(章)〔意〕廣心逸。欲威海外,使蒙恬將兵以北攻彊胡,辟地進境,〔五〕戍於北河,飛芻輓粟以隨其後。又使尉屠睢將樓船之士攻越,使監祿鑿渠運糧,深入越地,越人遁逃。曠日持久,糧食乏絕,越人擊之,秦兵大敗。秦乃使尉佗將卒以戍越。當是時,秦禍北構於胡,南挂於越,〔六〕宿兵於無用之地,〔七〕進而不得退。行十餘年,丁男被甲,丁女轉輸,苦不聊生,自經於道樹,死者相望。及秦皇帝崩,天下大畔。陳勝、吳廣舉陳,〔八〕武臣、張耳舉趙,項梁舉吳,田儋舉齊,景駒舉郢,周市舉魏,韓廣舉燕,窮山通谷,豪士並起,不可勝載也。然本皆非公侯之後,非長官之吏,〔九〕無尺寸之勢,起閭巷,杖棘矜,應時而動,不謀而俱起,不約而同會,壤長地進,至乎伯王,〔一0〕時教使然也。秦貴為天子,富有天下,滅世絕祀,窮兵之禍也。故周失之弱,秦失之彊,不變之患也。   〔一〕 師古曰:「虡,懸鍾者也。解在賈山、司馬相如傳。」   〔二〕 師古曰:「言天下既免戰國之苦,若逢明聖之主則可以更生,而秦皇反為虐政以殘害也。」   〔三〕 師古曰:「鄉讀曰嚮。」   〔四〕 師古曰:「讇,古諂字。」   〔五〕 師古曰:「辟讀曰闢。」   〔六〕 師古曰:「挂,懸也。」   〔七〕 師古曰:「宿,留也。」   〔八〕 師古曰:「舉謂起兵也。」   〔九〕 師古曰:「長官謂一官之長也。」   〔一0〕張晏曰:「長,進益也。」師古曰:「言其稍稍攻伐,進益土境,以至彊大也。長音竹兩反。伯讀曰霸。」   今徇南夷,朝夜郎,降羌僰,略薉州,建城邑,〔一〕深入匈奴,燔其龍城,〔二〕議者美之。此人臣之利,非天下之長策也。今中國無狗吠之警,而外累於遠方之備,靡敝國家,〔三〕非所以子民也。〔四〕行無窮之欲,甘心快意,結怨於匈奴,非所以安邊也。禍挐而不解,兵休而復起,〔五〕近者愁苦,遠者驚駭,非所以持久也。今天下鍛甲摩劍,矯箭控弦,〔六〕轉輸軍糧,未見休時,此天下所共憂也。夫兵久而變起,事煩而慮生。今外郡之地或幾千里〔七〕,列城數十,形束壤制,〔八〕帶脅諸侯,〔九〕非宗室之利也。上觀齊晉所以亡,公室卑削,六卿大盛也;下覽秦之所以滅,刑嚴文刻,欲大無窮也。今郡守之權非特六卿之重也,地幾千里非特閭巷之資也,甲兵器械非特棘矜之用也,以逢萬世之變,則不可勝諱也〔一0〕。   〔一〕 張晏曰:「薉,貉也。」師古曰:「薉與穢同。」   〔二〕 師古曰:「燔,燒也。龍城,匈奴祭天處。燔音扶元反。」   〔三〕 師古曰:「累音力瑞反。」   〔四〕 師古曰:「子謂養之如子也。」   〔五〕 師古曰:「挐,相連引也,音女居反。」   〔六〕 師古曰:「矯,正曲使直也。控,引也。」   〔七〕 師古曰:「幾音鉅依反。次下亦同。」   〔八〕 孟康曰:「言其土地形勢,足以束制其民。」   〔九〕 師古曰:「帶者,言諸侯之於郡守,譬若佩帶,謂輕小也。脅謂其威力足以脅之也。一曰帶在脅旁,附著之義也。」   〔一0〕師古曰:「言不可盡諱者,言必滅亡也。」   後以安為騎馬令。〔一〕   〔一〕 師古曰:「主天子之騎馬也。騎音其寄反。」   終軍字子雲,濟南人也。少好學,以辯博能屬文聞於郡中。〔一〕年十八,選為博士弟子。至府受遣,〔二〕太守聞其有異材,召見軍,甚奇之,與交結。軍揖太守而去,至長安上書言事。武帝異其文,拜軍為謁者給事中。   〔一〕 師古曰:「屬音之欲反。」   〔二〕 師古曰:「博士弟子屬太常。受遣者,由郡遣詣京師。」   從上幸雍祠五畤,獲白麟,一角而五蹄。〔一〕時又得奇木,其枝旁出,輒復合於木上。上異此二物,博謀群臣。〔二〕軍上對曰:   〔一〕 師古曰:「每一足有五蹄也。」   〔二〕 師古曰:「訪其徵應也。」   臣聞詩頌君德,樂舞后功,異經而同指,明盛德之所隆也。南越竄屏葭葦,與鳥魚群,〔一〕正朔不及其俗。有司臨境,而東甌內附,閩王伏辜,南越賴救。北胡隨畜薦居,〔二〕禽獸行,虎狼心,上古未能攝。大將軍秉鉞,單于奔幕;〔三〕票騎抗旌,昆邪右衽。〔四〕是澤南洽而威北暢也。〔五〕若罰不阿近,舉不遺遠,設官俟賢,縣賞待功,〔六〕能者進以保祿,罷者退而勞力,〔七〕刑於宇內矣。〔八〕履眾美而不足,懷聖明而不專,〔九〕建三宮之文質,章厥職之所宜,〔一0〕封禪之君無聞焉。〔一一〕   〔一〕 師古曰:「葭,蘆也,成長則曰葦。葭音加。」   〔二〕 蘇林曰:「薦,草也。」師古曰:「蘇說非也。薦讀曰荐。荐,屢也。言隨畜牧屢易故居,不安住也。左傳『戎狄荐居』者也。」   〔三〕 師古曰:「犇,古奔字。」   〔四〕 師古曰:「抗,舉也。右衽,從中國化也。昆音下門反。」   〔五〕 師古曰:「洽,溥也。暢,達也。」   〔六〕 師古曰:「俟,古俟字。次下亦同。」   〔七〕 師古曰:「罷讀曰疲,謂不堪職任者也。勞力,歸農畝也。」   〔八〕 師古曰:「刑,法也,言成法於宇內也。一曰,刑,見也。」   〔九〕 師古曰:「言自謙也。」   〔一0〕服虔曰:「三宮,明堂、辟雍、靈臺也。」鄭氏曰:「於三宮班政教,有文質者也。」   〔一一〕張晏曰:「前世封禪之君不聞若斯之美也。」   夫(人)〔天〕命初定,萬事草創,〔一〕及臻六合同風,九州共貫,必待明聖潤色,祖業傳於無窮。〔二〕故周至成王,然後制定,而休徵之應見。〔三〕陛下盛日月之光,垂聖思於勒成,專神明之敬,奉燔瘞於郊宮,〔四〕獻享之精交神,積和之氣塞明,〔五〕而異獸來獲,宜矣。昔武王中流未濟,白魚入於王舟,俯取以燎,群公咸曰「休哉!」〔六〕今郊祀未見於神祇,而獲獸以饋,〔七〕此天之所以示饗,而上通之符合也。宜因昭時令日,改定告元,〔八〕苴(以)白茅於江淮,發嘉號于營丘,以應緝熙,〔九〕使著事者有紀焉。〔一0〕   〔一〕 師古曰:「謂始受命之君也。」   〔二〕 師古曰:「潤色謂光飾之。」   〔三〕 師古曰:「休,美也。徵,證也。」   〔四〕 師古曰:「燔,祭天也。瘞,祭地也。祭天則燒之,祭地則薶之。郊宮,謂泰畤及后土也。」   〔五〕 師古曰:「塞,荅也。明者,明靈,亦謂神也。」   〔六〕 師古曰:「謂伐紂時。解在董仲舒傳。」   〔七〕 師古曰:「以饋謂充祭俎也。」   〔八〕 張晏曰:「改元年以告神祇也。」師古曰:「昭,明也。令,善也。」   〔九〕 服虔曰:「苴,作席也。」張晏曰:「江淮職貢三脊茅為藉也。」孟康曰:「嘉號,封禪也。泰山在齊分野,故曰營丘也。或曰登封泰山以明姓號也。」師古曰:「苴音祖,又音子豫反。非苞苴之苴也。」   〔一0〕師古曰:「謂史官也。紀,記也。」   蓋六鶂退飛,逆也;〔一〕白魚登舟,順也。〔二〕夫明闇之徵,上亂飛鳥,下動淵魚,〔三〕各以類推。今野獸并角,明同本也;〔四〕眾支內附,示無外也。若此之應,殆將有解編髮,削左衽,襲冠帶,要衣裳,而蒙化者焉。〔五〕斯拱而俟之耳!〔六〕   〔一〕 張晏曰:「六鶂退飛,象諸侯畔逆,宋襄公伯道退也。」   〔二〕 張晏曰:「周,木德也。舟,木也。殷,水德。魚,水物。魚躍登舟,象諸侯順周,以紂畀武王也。」臣瓚曰:「時論者未以周為木殷為水也。謂武王伐殷而魚入王舟,象征而必獲,故曰順也。」師古曰:「瓚說是也。」   〔三〕 師古曰:「亂,變也。」   〔四〕 師古曰:「并,合也。獸皆兩角,今此獨一,故云并也。」   〔五〕 師古曰:「要衣裳謂著中國之衣裳也。編讀曰辮。要音一遙反。」   〔六〕 師古曰:「拱手而待之,言其即至。」   對奏,上甚異之,由是改元為元狩。後數月,越地及匈奴名王有率眾來降者,時皆以軍言為中。〔一〕   〔一〕 師古曰:「中音竹仲反。」   元鼎中,博士徐偃使行風俗。〔一〕偃矯制,〔二〕使膠東、魯國鼓鑄鹽鐵。〔三〕還,奏事,徙為太常丞。御史大夫張湯劾偃矯制大害,法至死。偃以為春秋之義,大夫出疆,有可以安社稷,存萬民,顓之可也。〔四〕湯以致其法,不能詘其義。有詔下軍問狀,軍詰偃曰:「古者諸侯國異俗分,百里不通,時有聘會之事,安危之勢,呼吸成變,故有不受辭造命顓己之宜;今天下為一,萬里同風,故春秋『王者無外』。偃巡封域之中,稱以出疆何也?且鹽鐵,郡有餘臧,〔五〕正二國廢,國家不足以為利害,而以安社稷存萬民為辭,何也?」又詰偃:「膠東南近琅邪,北接北海,魯國西枕泰山,東有東海,受其鹽鐵。偃度四郡口數田地,〔六〕率其用器食鹽,不足以并給二郡邪?將勢宜有餘,而吏不能也?何以言之?偃矯制而鼓鑄者,欲及春耕種贍民器也。〔七〕今魯國之鼓,當先具其備,〔八〕至秋乃能舉火。此言與實反者非?〔九〕偃已前三奏,無詔,〔一0〕不惟所為不許,〔一一〕而直矯作威福,以從民望,干名采譽,〔一二〕此明聖所必加誅也。『枉尺直尋』,孟子稱其不可;〔一三〕今所犯罪重,所就者小,〔一四〕偃自予必死而為之邪?〔一五〕將幸誅不加,欲以采名也?」〔一六〕偃窮詘,服罪當死。軍奏「偃矯制顓行,非奉使體,請下御史徵偃即罪。」〔一七〕奏可。上善其詰,有詔示御史大夫。   〔一〕 師古曰:「行音下更反。」   〔二〕 師古曰:「矯,託也。託言受詔也。」   〔三〕 如淳曰:「鑄銅鐵,扇熾火,謂之鼓。」   〔四〕 師古曰:「顓與專同。下亦類此。」   〔五〕 師古曰:「先有畜積。」   〔六〕 師古曰:「度,計也,音大各反。」   〔七〕 師古曰:「贍,足也。」   〔八〕 師古曰:「備者猶今言調度。」   〔九〕 師古曰:「重問之。」   〔一0〕師古曰:「不報聽也。」   〔一一〕師古曰:「惟,思也。」   〔一二〕師古曰:「干,求也。采,取也。」   〔一三〕師古曰:「孟子,孟軻也。八尺曰尋。孟子之書曰陳代問於孟子曰:『枉尺直尋,若可為也。』孟子曰:『子過矣。枉己者未有能直人者也。』尋長而尺短。故陳代言所直者多,而所曲者少,則可為之。孟子以為苟有小曲,則害於大直,故不可也。」   〔一四〕師古曰:「就,成也。」   〔一五〕師古曰:「予,許也。」   〔一六〕師古曰:「幸,冀也。」   〔一七〕師古曰:「徵,召也。即,就也。」   初,軍從濟南當詣博士,步入關,關吏予軍繻。〔一〕軍問:「以此何為?」吏曰;「為復傳,〔二〕還當以合符。」軍曰:「大丈夫西游,終不復傳還。」棄繻而去。軍為謁者,使行郡國,〔三〕建節東出關,關吏識之,曰:「此使者乃前棄繻生也。」軍行郡國,所見便宜以聞。還奏事,上甚說。〔四〕   〔一〕 張晏曰:「繻音須。繻,符也。書帛裂而分之,若券契矣。」蘇林曰:「繻,帛邊也。舊關出入皆以傳。傳(須)〔煩〕,因裂繻頭合以為符信也。」師古曰:「蘇說是也。」   〔二〕 師古曰:「復,返也。謂返出關更以為傳。復音扶福反。傳音張戀反。次下亦同。」   〔三〕 師古曰:「行音下更反。其後亦同。」   〔四〕 師古曰:「說讀曰悅。」   當發使(使)匈奴,〔一〕軍自請曰:「軍無橫草之功,〔二〕得列宿衛,食祿五年。邊境時有風塵之警,臣宜被堅執銳,當矢石,啟前行。〔三〕駑下不習金革之事,今聞將遣匈奴使者,臣願盡精厲氣,奉佐明使,畫吉凶於單于之前。臣年少材下,孤於外官,〔四〕不足以亢一方之任,〔五〕竊不勝憤懣。」詔問畫吉凶之狀,上奇軍對,擢為諫大夫。   〔一〕 師古曰:「漢朝欲遣人為使於匈奴也。」   〔二〕 師古曰:「言行草中,使草偃臥,故云橫草也。」   〔三〕 師古曰:「行音下郎反。」   〔四〕 師古曰:「孤,遠也。外官謂非侍衛之臣也。」   〔五〕 師古曰:「亢,當也,音抗。」   南越與漢和親,乃遣軍使南越,說其王,欲令入朝,比內諸侯。軍自請:「願受長纓,必羈南越王而致之闕下。」〔一〕軍遂往說越王,越王聽許,請舉國內屬。天子大說,〔二〕賜南越大臣印綬,壹用漢法,以新改其俗,令使者留填撫之。〔三〕越相呂嘉不欲內屬,發兵攻殺其王,及漢使者皆死。語在南越傳。軍死時年二十餘,故世謂之「終童」。   〔一〕 師古曰:「言如馬羈也。」   〔二〕 師古曰:「說讀曰悅。」   〔三〕 師古曰:「填音竹刃反。」   王褒字子淵,蜀人也。宣帝時修武帝故事,講論六藝群書,博盡奇異之好,徵能為楚辭九江被公,〔一〕召見誦讀,益召高材劉向、張子僑、華龍、柳褒等待詔金馬門。〔二〕神爵、五鳳之間,天下殷(當)〔富〕,數有嘉應。上頗作歌詩,欲興協律之事,丞相魏相奏言知音善鼓雅琴者渤海趙定、梁國龔德,皆召見待詔。於是益州刺史王襄欲宣風化於眾庶,聞王褒有俊材,請與相見,使褒作中和、樂職、宣布詩,〔三〕選好事者令依鹿鳴之聲習而歌之。時氾鄉侯何武為僮子,選在歌中。〔四〕久之,武等學長安,歌太學下,轉而上聞。宣帝召見武等觀之,皆賜帛,謂曰:「此盛德之事,吾何足以當之!」   〔一〕 師古曰:「被,姓也,音皮義反。」   〔二〕 師古曰:「華音戶化反。」   〔三〕 師古曰:「中和者,言政治和平也。樂職者,言百官各得其職也。宣布者,風化普洽,無所不被。」   〔四〕 師古曰:「氾音凡。」   褒既為刺史作頌,〔一〕又作其傳,〔二〕益州刺史因奏褒有軼材。〔三〕上乃徵褒。既至,詔褎為聖主得賢臣頌其意。褒對曰:   〔一〕 師古曰:「即上中和、樂職、宣布詩也。以美盛德,故謂之頌也。」   〔二〕 師古曰:「解釋頌歌之義及作者之意。」   〔三〕 師古曰:「軼與逸同。」   夫荷旃被毳者,難與道純綿之麗密;〔一〕羹(黎)〔藜〕唅糗者,不足與論太牢之滋味。〔二〕今臣辟在西蜀,〔三〕生於窮巷之中,長於蓬茨之下,〔四〕無有游觀廣覽之知,顧有至愚極陋之累,〔五〕不足以塞厚望,應明指。〔六〕雖然,敢不略陳愚而抒情素!〔七〕   〔一〕 師古曰:「純,絲也。」謂織為繒帛之麗,絲纊之密也。一說,純綿,不雜綿也。」   〔二〕 服虔曰:「唅音含。」師古曰:「糗即今之熬米麥所為者,音丘九反,又音昌少反。」   〔三〕 師古曰:「辟讀曰僻。」   〔四〕 師古曰:「蓬茨,以蓬蓋屋也。茨音才私反。」   〔五〕 師古曰:「顧猶反也。累音力瑞反。」   〔六〕 師古曰:「塞,當也。」   〔七〕 師古曰:「抒猶泄也,音食汝反。」   記曰:共惟春秋五始之要,〔一〕在乎審己正統而已。夫賢者,國家之器用也。所任賢,則趨舍省而功施普;〔二〕器用利,則用力少而就效眾。故工人之用鈍器也,勞筋苦骨,終日矻矻。〔三〕及至巧冶鑄干將之樸,清水焠其鋒,〔四〕越砥斂其咢,〔五〕水斷蛟龍,陸剸犀革,〔六〕忽若彗氾畫塗。〔七〕如此,則使離婁督繩,公輸削墨,〔八〕雖崇臺五增,延袤百丈,而不溷者,工用相得也。〔九〕庸人之御駑馬,亦傷吻敝策而不進於行,〔一0〕匈喘膚汗,人極馬倦。及至駕齧膝,驂乘旦,〔一一〕王良執靶,〔一二〕韓哀附輿,〔一三〕縱馳騁騖,忽如景靡,〔一四〕過都越國,蹶如歷塊;〔一五〕追奔電,逐遺風,〔一六〕周流八極,萬里壹息。何其遼哉?人馬相得也。〔一七〕故服絺綌之涼者,不苦盛暑之鬱燠〔一八〕;襲貂狐之煗者,不憂至寒之悽愴。〔一九〕何則?有其具者易其備。賢人君子,亦聖(主)〔王〕之所以易海內也。是以嘔喻受之,〔二0〕開寬裕之路,以延天下英俊也。〔二一〕夫竭知附賢者,必建仁策;索人求士者,必樹伯跡。〔二二〕昔周公躬吐捉之勞,故有圉空之隆;〔二三〕齊桓設庭燎之禮,故有匡合之功。〔二四〕由此觀之,君人者勤於求賢而逸於得人。〔二五〕   〔一〕 服虔曰:「共,敬也。」張晏曰:「要,春秋稱『元年春王正月』,此五始也。」師古曰:「元者氣之始,春者四時之始,王者受命之始,正月者政教之始,公即位者一國之始,是為五始。共讀曰恭。」   〔二〕 師古曰:「趨讀曰趣。普,博也。」   〔三〕 應劭曰:「矻矻,勞極貌。」如淳曰:「健作貌也。」師古曰:「如說是也。矻音口骨反。」   〔四〕 師古曰:「焠謂(堯)〔燒〕而內水中以堅之也。鋒,刃芒端也。焠音千內反。」   〔五〕 晉灼曰:「砥(百)〔石〕出南昌,故曰越也。」師古曰:「咢,刃旁也,音五各反。」   〔六〕 師古曰:「剸,截也,音之兗反,又音徒官反。」   〔七〕 師古曰:「彗,帚也。氾,氾灑地也。塗,泥也。如以帚埽氾灑之地,以刀畫泥中,言其易。」   〔八〕 張晏曰:「離婁,黃帝時明目者也。」應劭曰:「公輸,魯般,性巧者也。」師古曰:「督,察視也。」   〔九〕 師古曰:「溷,亂也,音胡頓反。」   〔一0〕師古曰:「吻,口角也。策,所以擊馬也。」   〔一一〕孟康曰:「良馬低頭,口至膝,故曰齧膝。」張晏曰:「駕則旦至,故曰乘旦。」師古曰:「乘音食證反。」   〔一二〕張晏曰:「王良,郵無恤,字伯樂。」晉灼曰:「靶音霸,謂轡也。」師古曰:「參驗左氏傳及國語、孟子,郵無恤、郵良、劉無止、王良,總一人也。楚辭云『驥躊躇於敝輦,遇孫陽而得代』。王逸云孫陽,伯樂姓名也。列子云伯樂,秦穆公時人。考其年代不相當,張說云良字伯樂,斯失之矣。」   〔一三〕應劭曰:「世本『韓哀作御』。」師古曰:「宋衷云韓哀,韓文侯也。時已有御,此復言作者,加其精巧也。然則善御者耳,非始作也。」   〔一四〕師古曰:「亂馳曰騖。景靡者,如光景之徙靡也。」   〔一五〕師古曰:「如經歷一塊,言其(起)〔速〕疾之甚。塊音口內反。」   〔一六〕師古曰:「呂氏春秋云『遺風之乘』,言馬行尤疾,每在風前,故遺風於後。今此言逐遺風,則是風之遺逸在後者,馬能逐及也。」   〔一七〕師古曰:「遼謂所行遠。」   〔一八〕師古曰:「鬱,熱氣也。燠,溫也,音於六反。」   〔一九〕師古曰:「悽愴,寒冷也。煗音乃短反。」   〔二0〕應劭曰:「嘔喻,和悅貌。」師古曰:「嘔音於付反。」   〔二一〕師古曰:「裕,饒也。」   〔二二〕師古曰:「伯讀曰霸。」   〔二三〕師古曰:「一飯三吐飡,一沐三捉髮,以賓賢士,故能成太平之化,刑措不用,囹圄空虛也。」   〔二四〕應劭曰:「有以九九求見桓公,桓公不納。其人曰:『九九小術,而君不納之,況大於九九者乎!』於是桓公設庭燎之禮而見之。居無幾,隰朋自遠而至,齊桓(逐)〔遂〕以霸。」師古曰:「九九,計數之書,若今算經也。匡謂一匡天下也。合謂九合諸侯。」   〔二五〕師古曰:「逸,閒也。」   人臣亦然。昔賢者之未遭遇也,圖事揆策則君不用其謀,陳見悃誠則上不然其信,〔一〕進仕不得施效,斥逐又非其愆。是故伊尹勤於鼎俎,太公困於鼓刀,〔二〕百里自鬻,甯子飯牛,〔三〕離此患也。〔四〕及其遇明君遭聖主也,運籌合上意,諫諍即見聽,進退得關其忠,任職得行其術,去卑辱奧渫而升本朝,〔五〕離疏釋蹻而享膏粱,〔六〕剖符錫壤而光祖考,傳之子孫,以資說士。〔七〕故世必有聖知之君,而後有賢明之臣。故虎嘯而(冽風)〔風冽〕,〔八〕龍興而致雲,蟋蟀俟秋吟,蜉蝤出以陰。〔九〕易曰:「飛龍在天,利見大人。」〔一0〕詩曰:「思皇多士,生此王國。」〔一一〕故世平主聖,俊艾將自至,〔一二〕若堯、舜、禹、湯、文、武之君,獲稷、契、皋陶、伊尹、呂望,〔一三〕明明在朝,穆穆列布,〔一四〕聚精會神,相得益章。〔一五〕雖伯牙操遞鍾,〔一六〕逢門子彎烏號,〔一七〕猶未足以喻其意也。   〔一〕 師古曰:「悃,至也,音口本反。」   〔二〕 師古曰:「勤於鼎俎,謂負鼎俎以干湯也。鼓刀,謂屠牛於朝歌也。」   〔三〕 師古曰:「鬻,賣也。呂氏春秋云百里奚之未遇時也,虞亡而虜縳,鬻以五羊之皮。公孫枝得而悅之,獻諸穆公。飯牛,解在鄒陽傳。鬻音弋六反。」   〔四〕 師古曰:「離,遭也。」   〔五〕 張晏曰:「奧,幽也。渫,狎也,汙也。言敝奧渫汙,不章顯也。」師古曰:「渫音先列反。」   〔六〕 應劭曰:「離此疏食,釋此木蹻也。」臣瓚曰:「以繩為蹻也。」師古曰:「蹻(自)〔即〕今之鞋耳。瓚說是也。蹻音居略反。」   〔七〕 師古曰:「談說(也)〔之〕士傳以為資也。」   〔八〕 師古曰:「冽冽,風貌也,音列。」   〔九〕 孟康曰:「蜉蝤,渠略也。」師古曰:「蟋蟀,今之促織也。蜉蝤,甲(患)〔蟲〕也,好叢聚而生也,朝生而夕死。蝤音由,字亦作蝣,其音同也。」   〔一0〕師古曰:「乾卦九五爻辭也。言王者居正陽之位,賢才見之,則利用也。」   〔一一〕師古曰:「大雅文王之詩也。思,語辭也。皇,美也。言美哉,此眾多賢士,生此周王之國也。」   〔一二〕師古曰:「艾讀曰乂。」   〔一三〕師古曰:「契讀與卨同,字本作偰,後從省耳。」   〔一四〕師古曰:「明明,察也。穆穆,美也。」   〔一五〕師古曰:「章,明也。」   〔一六〕晉灼曰:「遞音遞迭之遞。二十四鍾各有節奏,擊之不常,故曰遞。」臣瓚曰:「楚辭云『奏伯牙之號鍾』。號鍾,琴名也。馬融笛賦曰『號鍾高調』。伯牙以善鼓琴,不聞說能擊鍾也。」師古曰:「琴名是也,字既作遞,則與楚辭不同,不得即讀為號,當依晉音耳。」   〔一七〕師古曰:「逢門,善射者,即逢蒙也。烏號,弓名也。並解在前也。」   故聖主必待賢臣而弘功業,俊士亦俟明主以顯其德。上下俱欲,驩然交欣,千載壹合,論說無疑,翼乎如鴻毛過順風,沛乎如巨魚縱大壑。〔一〕其得意若此,則胡禁不止,曷令不行?〔二〕化溢四表,橫被無窮,遐夷貢獻,萬祥畢溱。〔三〕是以聖王不遍窺望而視已明,不單頃耳而聽已聰;〔四〕恩從祥風翱,德與和氣游,〔五〕太平之責塞,優游之望得;〔六〕遵遊自然之勢,恬淡無為之場,休徵自至,壽考無疆,雍容垂拱,永永萬年,何必偃卬詘信若彭祖,呴噓呼吸如僑、松,〔七〕眇然絕俗離世哉!〔八〕詩云「濟濟多士,文王以寧」,〔九〕蓋信乎其以寧也!   〔一〕 師古曰:「巨亦大也。沛音普大反。」   〔二〕 師古曰:「胡、曷皆何也。」   〔三〕 師古曰:「溱字與臻同。」   〔四〕 師古曰:「單,盡極也。頃讀曰傾。」   〔五〕 師古曰:「翱,翔也。」   〔六〕 師古曰:「塞,滿也。」   〔七〕 如淳曰:「五帝紀彭祖,堯舜時人。列仙傳彭祖,殷大夫也,歷夏至商末,壽年七百。」師古曰:「信讀曰伸。呴噓,皆開口出氣也。僑,王僑,松,赤松子,皆仙人也。呴音許于反。噓音虛。」   〔八〕 師古曰:「眇然,高遠之意也。」   〔九〕 師古曰:「亦文王之詩也。濟濟,盛貌也。言文王能多用賢人,故邦國得以安寧也。」   是時,上頗好神僊,故褒對及之。   上令褒與張子僑等並待詔,數從褒等放獵,〔一〕所幸宮館,輒為歌頌,第其高下,以差賜帛。議者多以為淫靡不急,上曰:「『不有博弈者乎,為之猶賢乎已!』〔二〕辭賦大者與古詩同義,小者辯麗可喜。〔三〕辟如女工有綺縠,音樂有鄭衛,〔四〕今世俗猶皆以此虞說耳目,〔五〕辭賦比之,尚有仁義風諭,〔六〕鳥獸草木多聞之觀,賢於倡優博弈遠矣。」頃之,擢褒為諫大夫。   〔一〕 師古曰:「放,士眾大獵也,一曰游放及田獵。」   〔二〕 師古曰:「此論語載孔子之辭也。言博弈雖非道藝,無事為之,猶賢也。弈,今之圍(其)〔棋〕也。」   〔三〕 師古曰:「喜,好也,音許吏反。」   〔四〕 師古曰:「辟讀曰譬。」   〔五〕 師古曰:「虞與娛同。說讀曰悅。」   〔六〕 師古曰:「風讀曰諷。」   其後太子體不安,苦忽忽善忘,不樂。詔使褒等皆之太子宮虞侍太子,〔一〕朝夕誦讀奇文及所自造作。疾平復,乃歸。〔二〕太子喜褒所為甘泉及洞簫頌,〔三〕令後宮貴人左右皆誦讀之。   〔一〕 師古曰:「之,往也。」   〔二〕 師古曰:「復音扶目反。」   〔三〕 師古曰:「喜音許吏反。」   後方士言益州有金馬碧雞之寶,可祭祀致也,宣帝使褒往祀焉。褒於道病死,上閔惜之。   賈捐之字君房,賈誼之曾孫也。元帝初即位,上疏言得失,召待詔金馬門。   初,武帝征南越,元封元年立儋耳、珠崖郡,皆在南方海中洲居,〔一〕廣袤可千里,〔二〕合十六縣,戶二萬三千餘。其民暴惡,自以阻絕,數犯吏禁,吏亦酷之,率數年壹反,殺吏,漢輒發兵擊定之。自初為郡至昭帝始元元年,二十餘年間,凡六反叛。至其五年,罷儋耳郡并屬珠崖。至宣帝神爵三年,珠崖三縣復反。反後七年,甘露元年,九縣反,輒發兵擊定之。元帝初元元年,珠崖又反,發兵擊之。諸縣更叛,連年不定。〔三〕上與有司議大發軍,捐之建議,以為不當擊。上使侍中駙馬都尉樂昌侯王商詰問捐之曰:「珠崖內屬為郡久矣,今背畔逆節,而云不當擊,長蠻夷之亂,虧先帝功德,經義何以處之?」〔四〕捐之對曰:   〔一〕 師古曰:「居海中之洲也。水中可居者曰洲。」   〔二〕 師古曰:「袤,長也。」   〔三〕 師古曰:「更音工衡反。」   〔四〕 師古曰:「於六經之內,當何者之科條也。」   臣幸得遭明盛之朝,蒙危言之策,無忌諱之患,〔一〕敢昧死竭卷卷。〔二〕   〔一〕 師古曰:「危言,直言也。言出而身危,故云危言。論語稱孔子曰:『邦有道,危言(行危)〔危行〕』。」   〔二〕 師古曰:「卷讀與拳同。」   臣聞堯舜,聖之盛也,禹入聖域而不優,〔一〕故孔子稱堯曰「大哉」,韶曰「盡善」,禹曰「無間」。〔二〕以三聖之德,地方不過數千里,〔西〕被流沙,東漸于海,朔南暨聲教,迄于四海,〔三〕欲與聲教則治之,不欲與者不彊治也。〔四〕故君臣歌德〔五〕,含氣之物各(德)〔得〕其宜。武丁、成王,殷、周之大仁也,〔六〕然地東不過江、黃,西不過氐、羌,南不過蠻荊,北不過朔方。是以頌聲並作,視聽之類咸樂其生,越裳氏重九譯而獻,〔七〕此非兵革之所能致。及其衰也,南征不還,〔八〕齊桓捄其難,〔九〕孔子定其文。〔一0〕以至乎秦,興兵遠攻,貪外虛內,務欲廣地,不慮其害。然地南不過閩越,北不過太原,而天下潰畔,禍卒在於二世之末,〔一一〕長城之歌至今未絕。   〔一〕 臣瓚曰:「禹之功德,裁入聖人區域,但不能優泰耳。」   〔二〕 師古曰:「論語稱孔子曰『大哉,堯之為君也』,又曰『韶,盡美矣,又盡善也』,又曰『禹吾無間然矣』。韶,舜樂名。間音工莧反。」   〔三〕 師古曰:「此引禹貢之辭。漸,入也,一曰浸也。朔,北方也。暨,及也。迄,至也。」   〔四〕 師古曰:「與讀曰豫。」   〔五〕 師古曰:「言皆有德可歌頌。」   〔六〕 師古曰:「武丁,殷之高宗。」   〔七〕 晉灼曰:「遠國使來,因九譯言語乃通也。」張晏曰:「越不著衣裳,慕中國化,遣譯來著衣裳也,故曰越裳也。」師古曰:「張說非也。越裳自是國名,非以襲衣裳始為稱號。王充論衡作越嘗,此則不作衣裳之字明矣。」   〔八〕 師古曰:「謂昭王也。(謂)〔為〕楚所溺也。」   〔九〕 師古曰:「謂襄王也。初為太子,而惠王欲立王子帶,齊桓公為首止之盟,以定太子之位。事在左傳僖五年。」   〔一0〕張晏曰:「孔子作春秋,夷狄之國雖大,自稱王者皆貶為子。」   〔一一〕師古曰:「卒,終也。」   賴聖漢初興,為百姓請命,平定天下。至孝文皇帝,閔中國未安,偃武行文,則斷獄數百,民賦四十,丁男三年而一事。〔一〕時有獻千里馬者,詔曰:「鸞旗在前,屬車在後,〔二〕吉行日五十里,師行(二)〔三〕十里,朕乘千里之馬,獨先安之?」〔三〕於是還馬,與道里費,而下詔曰:「朕不受獻也,其令四方毋求來獻。」當此之時,逸游之樂絕,奇麗之賂塞,鄭衛之倡微矣。夫後(官)〔宮〕盛色則賢者隱處,佞人用事則諍臣杜口,而文帝不行,故諡為孝文,廟稱太宗。至孝武皇帝元狩六年,太倉之粟紅腐而不可食〔四〕,都內之錢貫朽而不可(挍)〔校〕〔五〕。乃探平城之事,〔六〕錄冒頓以來數為邊害,籍兵厲馬,因富民以攘服之。〔七〕西連諸國至于安息,東過碣石以玄菟、樂浪為郡,〔八〕(比)〔北〕卻匈奴萬里,更起營塞,制南海以為八郡,則天下斷獄萬數,民賦數百,造鹽鐵酒榷之利以佐用度,猶不能足。當此之時,寇賊並起,軍旅數發,父戰死於前,子鬥傷於後,女子乘亭鄣,孤兒號於道,老母寡婦飲泣巷哭,〔九〕遙設虛祭,想魂乎萬里之外。淮南王盜寫虎符,陰聘名士,關東公孫勇等詐為使者,是皆廓地泰大,征伐不休之故也。   〔一〕 如淳曰:「常賦歲百二十,歲一事。時天下民多,故出賦四十,三歲而一事。」   〔二〕 師古曰:「鸞旗,編以羽毛,列繫橦旁,載於車上,大駕出,則陳於道而先行。屬車,相連屬而陳於後也。屬音之欲反。」   〔三〕 師古曰:「安之,言何所適往。」   〔四〕 師古曰:「粟久腐壞,則色紅赤也。」   〔五〕 師古曰:「(挍)〔校〕謂數計也。」   〔六〕 師古曰:「追計其事,故言探。」   〔七〕 師古曰:「攘,卻也。」   〔八〕 師古曰:「樂音洛。浪音郎。」   〔九〕 師古曰:「淚流被面以入於口,故言飲泣也。」   今天下獨有關東,關東大者獨有齊楚,民眾久困,連年流離,離其城郭,相枕席於道路。〔一〕人情莫親父母,莫樂夫婦,至嫁妻賣子,法不能禁,義不能止,此社稷之憂也。今陛下不忍悁悁之忿,欲驅士眾擠之大海之中,〔二〕快心幽冥之地,非所以救助飢饉,保全元元也。詩云「蠢爾蠻荊,大邦為讎」,〔三〕言聖人起則後服,中國衰則先畔,動為國家難,自古而患之久矣,何況乃復其南方萬里之蠻乎!駱越之人父子同川而浴,相習以鼻飲,與禽獸無異,本不足郡縣置也。顓顓獨居一海之中,〔四〕霧露氣溼,多毒草蟲蛇水土之害,人未見虜,戰士自死。又非獨珠崖有珠犀玳瑁也,〔五〕棄之不足惜,不擊不損威。其民譬猶魚鱉,何足貪也!   〔一〕 如淳曰:「席音藉。」師古曰:「席即藉也,不勞借音。」   〔二〕 師古曰:「擠,墜也,音子詣反,又子奚反。」   〔三〕 師古曰:「詩小雅、采虯之詩也。蠢,動貌也。蠻荊,荊州之蠻也。言敢與大國為讎敵也。」   〔四〕 師古曰:「顓與專同。專專猶區區也,一曰圜貌也。」   〔五〕 師古曰:「玳瑁,文甲也。玳音代。瑁音妺。」   臣竊以往者羌軍言之,暴師曾未一年,兵出不踰千里,費四十餘萬萬,大司農錢盡,乃以少府禁錢續之。〔一〕夫一隅為不善,費尚如此,況於勞師遠攻,亡士毋功乎!求之往古則不合,施之當今又不便。臣愚以為非冠帶之國,禹貢所及,春秋所治,皆可且無以為。〔二〕願遂棄珠崖,專用恤關東為憂。   〔一〕 師古曰:「少府錢主供天子,故曰禁錢。」   〔二〕 師古曰:「為猶用也。」   對奏,上以問丞相御史。御史大夫陳萬年以為當擊;丞相于定國以為「前日興兵擊之連年,護軍都尉、校尉及丞凡十一人,還者二人,卒士及轉輸死者萬人以上,費用三萬萬餘,尚未能盡降。今關東困乏,民難搖動,捐之議是。」上乃從之。遂下詔曰:「珠崖虜殺吏民,背畔為逆,今廷議者或言可擊,或言可守,或欲棄之,其指各殊。朕日夜惟思議者之言,羞威不行,則欲誅之;狐疑辟難,則守屯田;〔一〕通于時變,則憂萬民。夫萬民之饑餓,與遠蠻之不討,危孰大焉?且宗廟之祭,凶年不備,況乎辟不嫌之辱哉!今關東大困,倉庫空虛,無以相贍,又以動兵,非特勞民,凶年隨之。其罷珠崖郡。民有慕義欲內屬,便處之;〔二〕不欲,勿彊。」珠崖由是罷。   〔一〕 師古曰:「辟讀曰避。次下亦同。」   〔二〕 師古曰:「欲有來入內郡者,所至之處,即安置之。」   捐之數召見,言多納用。時中書令石顯用事,捐之數短顯,〔一〕以故不得官,後稀復見。而長安令楊興新以材能得幸,與捐之相善。捐之欲得召見,謂興曰:「京兆尹缺,使我得見,言君蘭,〔二〕京兆尹可立得。」興曰:「縣官嘗言興瘉薛大夫,〔三〕我易助也。君房下筆,言語妙天下,〔四〕使君房為尚書令,勝五鹿充宗遠甚。」捐之曰:「令我得代充宗,君蘭為京兆,京兆郡國首,尚書百官本,天下真大治,士則不隔矣。捐之前言平恩侯可為將軍,〔五〕期思侯並可為諸曹,〔六〕皆如言;又薦謁者滿宣,立為冀州刺史;言中謁者不宜受事,宦者不宜入宗廟,立止。相薦之信,不當如是乎!」〔七〕興曰:「我復見,言君房也。」捐之復短石顯。興曰:「顯鼎貴,〔八〕上信用之。今欲進,弟從我計,〔九〕且與合意,即得入矣。」   〔一〕 師古曰:「談說其長短。」   〔二〕 張晏曰:「楊興字。」   〔三〕 張晏曰:「瘉,〔勝〕也。薛廣德為御史大夫。」師古曰:「瘉與愈同。」   〔四〕 師古曰:「於天下最為精妙耳。」   〔五〕 張晏曰:「許嘉也。」   〔六〕 師古曰:「期思侯,當是賁赫之後嗣也,而表不載。」   〔七〕 師古曰:「冀相薦之效,當如前所言諸事見納用。」   〔八〕 如淳曰:「鼎音釘,言方且欲貴矣。」師古曰:「方且,是也。讀如(今)〔本〕字。」   〔九〕 師古曰:「弟,但也。」   捐之即與興共為薦顯奏,曰:「竊見石顯本山東名族,有禮義之家也。持正六年,未嘗有過,明習於事,敏而疾見,出公門,入私門。〔一〕宜賜爵關內侯,引其兄弟以為諸曹。」又共為薦興奏,曰:「竊見長安令興,幸得以知名數召見。興事父母有曾氏之孝,〔二〕事師有顏閔之材,〔三〕榮名聞於四方。明詔舉茂材,列侯以為首。為長安令,吏民敬鄉,〔四〕道路皆稱能。觀其下筆屬文,則董仲舒;進談動辭,則東方生;置之爭臣,則汲直;〔五〕用之介冑,則冠軍侯;施之治民,則趙廣漢;抱公絕私,則尹翁歸。興兼此六人而有之,守道堅固,執義不回,〔六〕臨大節而不可奪,國之良臣也,可試守京兆尹。」   〔一〕 師古曰:「言自公庭出,即歸其家,不妄交游。」   〔二〕 師古曰:「曾參也。」   〔三〕 師古曰:「顏回,閔子騫。」   〔四〕 師古曰:「鄉讀曰嚮。」   〔五〕 張晏曰:「汲黯方直,故世謂之汲直。」   〔六〕 師古曰:「回,邪也。」   石顯聞知,白之上。乃下興、捐之獄,令皇后父陽平侯禁與顯共雜治,奏「興、捐之懷詐偽,以上語相風,更相薦譽,〔一〕欲得大位,漏泄省中語,(岡)〔罔〕上不道。書曰:『讒說殄行,震驚朕師。』〔二〕王制:『順非而澤,不聽而誅。』〔三〕請論如法。」   〔一〕 師古曰:「風讀曰諷。更音工衡反。」   〔二〕 師古曰:「虞書舜典之辭也。言讒巧之說,殄絕君子之行,震驚我眾。」   〔三〕 師古曰:「禮記王制云:『行偽而堅,言偽而辯,學非而博,順非而澤,以疑眾,殺。』謂人有堅為辯言,不以誠質,學於非道,雖博無用,飾非文過,辭語順澤,不聽教命,有如此者,皆誅殺也。」   捐之竟坐棄市。興減死罪一等,髡鉗為城旦。成帝時,至部刺史。   贊曰:詩稱「戎狄是膺,荊舒是懲」,〔一〕久矣其為諸夏患也。漢興,征伐胡越,於是為盛。究觀淮南、捐之、主父、嚴安之義,深切著明,〔二〕故備論其語。世稱公孫弘排主父,張湯陷嚴助,石顯譖捐之,察其行跡,主父求欲鼎亨而得族,嚴、賈出入禁門招權利,死皆其所也,亦何排陷之恨哉!   〔一〕 師古曰:「魯頌閟宮之詩也。膺,當也。懲,創刈也。言魯僖公與齊桓舉義兵,北當戎狄,南創荊蠻與群舒以靖難。」   〔二〕 師古曰:「究,極也。」 ## 漢書卷六十五‧東方朔傳第三十五   東方朔字曼倩,〔一〕平原厭次人也。〔二〕武帝初即位,徵天下舉方正賢良文學材力之士,待以不次之位,〔三〕四方士多上書言得失,自衒鬻者以千數,〔四〕其不足采者輒報聞罷。〔五〕朔初來,上書曰:「臣朔少失父母,長養兄嫂。年十三學書,三冬文史足用。〔六〕十五學擊劍。十六學詩書,〔七〕誦二十二萬言。十九學孫吳兵法,戰陣之具,鉦鼓之教,〔八〕亦誦二十二萬言。凡臣朔固已誦四十四萬言。又常服子路之言。〔九〕臣朔年二十二,長九尺三寸,目若懸珠,齒若編貝,〔一0〕勇若孟賁,〔一一〕捷若慶忌〔一二〕,廉若鮑叔,〔一三〕信若尾生。〔一四〕若此,可以為天子大臣矣。臣朔昧死再拜以聞。」   〔一〕 師古曰:「倩音千見反。」   〔二〕 師古曰:「高祖功臣表有厭次侯爰類,是則厭次之名也其來久矣,而說者乃云後漢始為縣,於此致疑,斯未通也。厭音一涉反,又音一琰反。」   〔三〕 師古曰:「不拘常次,言超擢也。」   〔四〕 師古曰:「衒,行賣也。鬻亦賣也。衒音州縣之縣,又音工縣反。」   〔五〕 師古曰:「報云天子已聞其所上之書,而罷之令歸。」   〔六〕 如淳曰:「貧子冬日乃得學書,言文史之事足可用也。」   〔七〕 師古曰:「學劍,遙擊而中之,非斬刺也。」   〔八〕 師古曰:「鉦鼓,所以為進退士眾之節也。鉦音正。」   〔九〕 服虔曰:「無宿諾。」   〔一0〕師古曰:「編,列次也,音鞭。」   〔一一〕師古曰:「孟賁,衛人,古之勇士也。尸子說云:『人謂孟賁生乎?曰勇。貴乎?曰勇。富乎?曰勇。三者人之所難,而皆不足以易勇,故能懾三軍,服猛獸也。』」   〔一二〕師古曰:「王子慶忌也。射之,矢滿把不能中;駟馬追之不能及也。」   〔一三〕師古曰:「齊大夫也,與管仲分財,自取其少。而說者乃妄解云鮑焦,非也。焦自介士耳。」   〔一四〕師古曰:「尾生,古之信士,與女子期於梁下,待之不至,遇水而死。一曰即微生高也。」   朔文辭不遜,高自稱譽,上偉之,〔一〕令待詔公車,〔二〕奉祿薄,未得省見。〔三〕   〔一〕 師古曰:「以為大奇也。」   〔二〕 師古曰:「公車令屬衛尉,上書者所詣也。」   〔三〕 師古曰:「不被省納,不得見於天子也。奉音扶用反。其下並同。」   久之,朔紿騶朱儒,〔一〕曰:「上以若曹無益於縣官,〔二〕耕田力作固不及人,臨眾處官不能治民,從軍擊虜不任兵事,無益於國用,徒索衣食,〔三〕今欲盡殺若曹。」朱儒大恐,啼泣。朔教曰:「上即過,叩頭請罪。」居有頃,聞上過,朱儒皆號泣頓首。上問:「何為?」對曰:「東方朔言上欲盡誅臣等。」上知朔多端,召問朔:「何恐朱儒為?」對曰:「臣朔生亦言,死亦言。朱儒長三尺餘,奉一囊粟,錢二百四十。臣朔長九尺餘,亦奉一囊粟,錢二百四十。朱儒飽欲死,臣朔飢欲死。臣言可用,幸異其禮;不可用,罷之,無令但索長安米。」上大笑,因使待詔金馬門,稍得親近。   〔一〕 文穎曰:「朱儒之為騶者也。」師古曰:「朱儒,短人也。騶本廄之御騶也,後人以為騎,謂之騶騎。」   〔二〕 師古曰:「若,女也。曹,輩也。」   〔三〕 如淳曰:「索,盡也。」師古曰:「音先各反。下云索長安米亦同也。」   上嘗使諸數家射覆,〔一〕置守宮盂下,射之,皆不能中。〔二〕朔自贊曰:「臣嘗受易,請射之。」〔三〕乃別蓍布卦而對曰〔四〕:「臣以為龍又無角,謂之為蛇又有足,跂跂脈脈善緣壁,是非守宮即蜥蜴。」〔五〕上曰:「善。」賜帛十匹。復使射他物,連中,輒賜帛。〔六〕   〔一〕 師古曰:「數家,術數之家也。於覆器之下而置諸物,令闇射之,故云射覆。數音所具反。覆音芳目反。」   〔二〕 師古曰:「守宮,蟲名也。術家云以器養之,食以丹砂,滿七斤,擣治萬杵,以點女人體,終身不滅,若有房室之事,則滅矣。言可以防閑淫逸,故謂之守宮也。今俗呼為辟宮,辟亦禦扞之義耳。盂,食器也,若盋而大,今之所謂盋盂也。盋音撥。」   〔三〕 師古曰:「贊,進也。」   〔四〕 師古曰:「別,分也,音彼列反。」   〔五〕 師古曰:「跂跂,行貌也。脈脈,視貌也。爾雅云『蠑螈,蜥蜴;蜥蜴,蝘蜓,守宮』。是則一類耳。揚雄方言云其在澤中者謂之蜥蜴。故朔曰是非守宮則蜥蜴也。蜥音先歷反。蜴音余赤反。蠑音榮。螈音原。蝘音烏典反。蜓音殄。」   〔六〕 師古曰:「中音竹仲反。其下並同。」   時有幸倡郭舍人,滑稽不窮,〔一〕常侍左右,曰:「朔狂,幸中耳,非至數也。〔二〕臣願令朔復射,朔中之,臣榜百,不能中,臣賜帛。」〔三〕乃覆樹上寄生,令朔射之。朔曰:「是寠藪也。」〔四〕舍人曰:「果知朔不能中也。」朔曰:「生肉為膾,乾肉為脯;著樹為寄生,盆下為寠數。」上令倡監榜舍人,舍人不勝痛,呼謈。〔五〕朔笑之曰:「咄!口無毛,聲謷謷,(凥)〔尻〕益高。」〔六〕舍人恚曰:「朔擅詆欺天子從官,當棄巿。」〔七〕上問朔:「何故詆之?」對曰:「臣非敢詆之,乃與為隱耳。」〔八〕上曰:「隱云何?」朔曰:「夫口無毛者,狗竇也;聲謷謷者,鳥哺鷇也;〔九〕尻益高者,鶴俛啄也。」〔一0〕舍人不服,因曰:「臣願復問朔隱語,不知,亦當榜。」即妄為諧語曰:〔一一〕「令壺齟,老柏塗,伊優亞,狋吽牙。何謂也?」〔一二〕朔曰:「令者,命也。壺者,所以盛也。〔一三〕齟者,齒不正也。老者,人所敬也。柏者,鬼之廷也。〔一四〕塗者,漸洳徑也。〔一五〕伊優亞者,辭未定也。狋吽牙者,兩犬爭也。」舍人所問,朔應聲輒對,變詐鋒出,莫能窮者,左右大驚。上以朔為常侍郎,遂得愛幸。   〔一〕 師古曰:「幸倡,倡優之見幸遇者也。滑音骨。滑稽,解在公孫弘傳。」   〔二〕 師古曰:「至,實也。」   〔三〕 師古曰:「榜,擊也,音步行反。」   〔四〕 蘇林曰:「寠音貧寠之寠,藪音數錢之數。寠數,鉤灌,四股鉤也。」師古曰:「寠數,戴器也,以盆盛物戴於頭者,則以寠數薦之,今賣白團餅人所用者是也。寄生者,芝菌之類,淋潦之日,著樹而生,形有周圜象寠數者,今關中俗亦呼為寄生。非為蔦之寄生寓木宛童有(林)〔枝〕葉者也。故朔云『著樹為寄生,盆下為寠數』。明其常在盆下。今讀書者不曉其意,謂射覆之物覆在盆下,輒改前『覆守宮盂下』為盆字,失之遠矣。楊惲傳云『鼠不容穴,銜寠數也。』盆下之物有飲食氣,故鼠銜之,四股鐵鉤,非所銜也。」   〔五〕 服虔曰:「謈音暴。」鄧展曰:「呼音髐箭之髐。謈音瓜瓝之瓝。」師古曰:「鄧音是也。謂痛切而叫呼也,與田蚡傳『呼服』音義皆同。一曰,鄧音近之。謈,自冤痛之聲也。舍人榜痛,乃呼云謈。今人痛甚,則稱阿謈,音步高反。是故朔逐韻而嘲之云『口無毛,聲謷謷』也。」   〔六〕 鄧展曰:「咄音豽裘之豽也。」師古曰:「咄,叱咄之聲也,音丁骨反。鄧說非也。謷音敖。」   〔七〕 師古曰:「詆,毀辱也,音丁禮反。」   〔八〕 師古曰:「隱謂隱語也。」   〔九〕 項昭曰:「凡鳥哺子而活者為鷇,生而自啄曰雛。」師古曰:「(雛)〔鷇〕音口豆反。」   〔一0〕師古曰:「俛即俯字也。俯,低也。啄,鳥觜也。俛又音免。啄音竹救反。」   〔一一〕師古曰:「諧者,和韻之言也。」   〔一二〕張晏曰:「齟音樝梨之樝。」應劭曰:「狋音銀。」師古曰:「齟音側加反,又,壯加反。塗音丈加反。優音一侯反。亞音烏加反。狋音五伊反。吽音五侯反。」   〔一三〕師古曰:「盛,受物也,音時政反。」   〔一四〕師古曰:「言鬼神尚幽闇,故以松柏之樹為廷府。」   〔一五〕師古曰:「漸洳,浸溼也。漸音子廉反。洳音人庶反。」   久之,伏日,〔一〕詔賜從官肉。大官丞日晏不來,〔二〕朔獨拔劍割肉,謂其同官曰:「伏日當蚤歸,〔三〕請受賜。」即懷肉去。大官奏之。朔入,上曰:「昨賜肉,不待詔,以劍割肉而去之,何也?」朔免冠謝。上曰:「先生起自責也。」朔再拜曰:「朔來!朔來!受賜不待詔,何無禮也!拔劍割肉,壹何壯也!割之不多,又何廉也!歸遺細君,又何仁也!」〔四〕上笑曰:「使先生自責,乃反自譽!」復賜酒一石,肉百斤,歸遺細君。   〔一〕 師古曰:「三伏之日也,解在郊祀志。」   〔二〕 師古曰:「晏,晚也。」   〔三〕 師古曰:「蚤古早字。」   〔四〕 師古曰:「細君,朔妻之名。一說,細,小也,朔自比於諸侯,謂其妻曰小君。」   初,建元三年,微行始出,北至池陽,西至黃山,〔一〕南獵長楊,東游宜春。〔二〕微行常用飲酎已。〔三〕八九月中,與侍中常侍武騎及待詔隴西北地良家子能騎射者期諸殿門,故有「期門」之號自此始。微行以夜漏下十刻乃出,常稱平陽侯。〔四〕旦明,入山下馳射鹿豕狐兔,手格熊羆,馳騖禾稼稻秔之地。〔五〕民皆號呼罵詈,〔六〕相聚會,自言鄠杜令。令往,欲謁平陽侯,諸騎欲擊鞭之。令大怒,使吏呵止,獵者數騎見留,乃示以乘輿物,久之乃得去。時夜出夕還,後齎五日糧,會朝長信宮,〔七〕上大驩樂之。是後,南山下乃知微行數出也,然尚迫於太后,未敢遠出。丞相御史知指〔八〕,乃使右輔都尉徼循長楊以東,〔九〕右內史發小民共待會所〔一0〕。後乃私置更衣,〔一一〕從宣曲以南十二所,中休更衣,〔一二〕投宿諸宮,〔一三〕長楊、五柞、倍陽、宣曲尤幸。〔一四〕於是上以為道遠勞苦,又為百姓所患,乃使太中大夫吾丘壽王與待詔能用算者二人,舉籍阿城以南,〔一五〕盩厔以東,宜春以西,提封頃畝,及其賈直,〔一六〕欲除以為上林苑,屬之南山。〔一七〕又詔中尉、左右內史表屬縣草田,欲以償鄠杜之民。〔一八〕吾丘壽王奏事,上大說稱善。〔一九〕時朔在傍,進諫曰:   〔一〕 晉灼曰:「宮名,在槐里。」   〔二〕 師古曰:「宜春宮也,在長安城東南。說者乃以為在鄠,非也。在鄠者,自是宜春觀耳,在長安城西,豈得言東游也?」   〔三〕 師古曰:「酎,酒新孰以祭宗廟也。酎音紂。解在景紀。」   〔四〕 如淳曰:「平陽侯曹壽尚帝姊,時見尊寵,故稱之。」   〔五〕 師古曰:「稻,有芒之穀總稱也。秔,其不黏者也,音庚。」   〔六〕 師古曰:「呼音火故反。」   〔七〕 師古曰:「五日一朝長信宮,故齎五日糧也。長信,太后之宮也。」   〔八〕 師古曰:「指謂天子之意也。」   〔九〕 師古曰:「徼,遮繞也。循,行視也。戒備非常也。徼音工釣反。」   〔一0〕師古曰:「共讀曰供。」   〔一一〕師古曰:「為休息易衣之處,亦置宮人。」   〔一二〕師古曰:「宣曲,宮名,在昆明池西。」   〔一三〕師古曰:「晝休更衣,夜則別宿於諸宮。」   〔一四〕師古曰:「倍陽、即萯陽也,其音同耳,宮名,在鄠縣也。」   〔一五〕師古曰:「舉計其數而為簿籍也。阿城,本秦阿房宮也,以其牆壁崇廣,故俗呼為阿城。」   〔一六〕師古曰:「提封,亦謂提舉四封之內,總計其數也。賈讀曰價。」   〔一七〕師古曰:「屬,連也,音之欲反。」   〔一八〕師古曰:「時未為京兆、馮翊、扶風,故云中尉及左右內史也。草田謂荒田未耕墾也。」   〔一九〕師古曰:「說讀曰悅。」   臣聞謙遜靜愨,天表之應,應之以福;〔一〕驕溢靡麗,天表之應,應之以異。今陛下累郎臺,恐其不高也;〔二〕弋獵之處,恐其不廣也。如天不為變,則三輔之地盡可以為苑,何必盩厔、鄠、杜乎!〔三〕奢侈越制,天為之變,上林雖小,臣尚以為大也。   〔一〕 師古曰:「愨,謹也,音口角反。」   〔二〕 師古曰:「郎,堂下周屋。」   〔三〕 師古曰:「中尉及左右內史則為三輔矣,非必謂京兆、馮翊、扶風也。學者疑此言為後人所增,斯未達也。」   夫南山,天下之阻也,南有江淮,北有河渭,其地從汧隴以東,商雒以西,〔一〕厥壤肥饒。漢興,去三河之地,止霸產以西,都涇渭之南,此所謂天下陸海之地,〔二〕秦之所以虜西戎兼山東者也。其山出玉石,金、銀、銅、鐵,豫章、檀、柘,異類之物,不可勝原,〔三〕此百工所取給,萬民所卬足也。〔四〕又有秔稻梨栗桑麻竹箭之饒,土宜薑芋,水多䵷魚,〔五〕貧者得以人給家足,無飢寒之憂。故酆鎬之間號為土膏,其賈畝一金。〔六〕今規以為苑,絕陂池水澤之利,而取民膏腴之地,上乏國家之用,下奪農桑之業,棄成功,就敗事,損耗五穀,〔七〕是其不可一也。且盛荊棘之林,而長養麋鹿,廣狐兔之苑,大虎狼之虛,〔八〕又壞人冢墓,發人室廬,令幼弱懷土而思,耆老泣涕而悲,是其不可二也。斥而營之,垣而囿之,〔九〕騎馳東西,車騖南北,〔一0〕又有深溝大渠,夫一日之樂不足以危無隄之輿,〔一一〕是其不可三也。故務苑囿之大,不恤農時,非所以彊國富人也。   〔一〕 服虔曰:「商與上雒二縣也。」師古曰:「汧,汧水也。隴,隴坻也。」   〔二〕 師古曰:「高平曰陸,關中地高故稱耳。海者,萬物所出,言關中山川物產饒富,是以謂之陸海也。」   〔三〕 師古曰:「原,本也。言說不能盡其根本。」   〔四〕 師古曰:「卬音牛向反。」   〔五〕 師古曰:「芋,草名,其葉似藕荷而長,不圓,其根正白可食,䵷即蛙字也,似蝦蟆而小,長腳,蓋人亦取食之。」   〔六〕 師古曰:「賈讀曰價。」   〔七〕 師古曰:「耗,減也,音呼到反。」   〔八〕 師古曰:「虛讀曰墟。」   〔九〕 師古曰:「斥,卻也。」   〔一0〕師古曰:「亂馳曰騖。」   〔一一〕蘇林曰:「隄,限也。輿,乘輿也。無限,若言不訾也。不敢斥天子,故言輿也。」張晏曰:「一日之樂,謂田獵也。無隄之輿,謂天子富貴無隄限也。」師古曰:「張說是也。〔隄〕音丁奚反。」   夫殷作九巿之宮而諸侯畔,〔一〕靈王起章華之臺而楚民散,〔二〕秦興阿房之殿而天下亂。糞土愚臣,忘生觸死,〔三〕逆盛意,犯隆指,罪當萬死,不勝大願,願陳泰階六符,〔四〕以觀天變,不可不省。   〔一〕 應劭曰:「紂於宮中設九巿。」   〔二〕 師古曰:「楚靈王作章華之臺納亡人以實之,卒有乾谿之禍也。章華臺在華容城也。」   〔三〕 師古曰:「勿忘其生而觸死罪也。」   〔四〕 孟康曰:「泰階,三台也。每台二星,凡六星。符,六星之符驗也。」應劭曰:「黃帝泰階六符經曰:『泰階者,天之三階也。上階為天子,中階為諸侯公卿大夫,下階為士庶人。上階上星為男主,下星為女主。中階上星為諸侯三公,下星為卿大夫。下階上星為元士,下星為庶人。三階平則陰陽和,風雨時,社稷神祇咸獲其宜,天下大安,是為太平。三階不平,則五神乏祀,日有食之,水潤不浸,稼穡不成,冬雷夏霜,百姓不寧,故治道傾。天子行暴令,好興甲兵,修宮榭,廣苑囿,則上階為之奄奄疏闊也。』以孝武皆有此事,故朔為陳之。」   是日因奏泰階之事,上乃拜朔為太中大夫給事中,賜黃金百斤。然遂起上林苑,如壽王所奏云。   久之,隆慮公主子昭平君〔一〕尚帝女夷安公主,隆慮主病困,以金千斤錢千萬為昭平君豫贖死罪,上許之。隆慮主卒,昭平君日驕,醉殺主傅,獄繫內官。〔二〕以公主子,廷尉上請請論。〔三〕左右人人為言:「前又入贖,陛下許之。」上曰:「吾弟老有是一子,死以屬我。」〔四〕於是為之垂涕歎息,良久曰:「法令者,先帝所造也,用弟故而誣先帝之法,吾何面目入高廟乎!又下負萬民。」乃可其奏,哀不能自止,左右盡悲。朔前上壽,曰:「臣聞聖王為政,賞不避仇讎,誅不擇骨肉。書曰:『不偏不黨,王道蕩蕩。』〔五〕此二者,五帝所重,三王所難也。陛下行之,是以四海之內元元之民各得其所,天下幸甚!臣朔奉觴,昧死再拜上萬歲壽。」上乃起,入省中,夕時召讓朔,〔六〕曰:「傳曰『時然後言,人不厭其言』。〔七〕今先生上壽,時乎?」〔八〕朔免冠頓首曰:「臣聞樂太甚則陽溢,哀太甚則陰損,陰陽變則心氣動,心氣動則精神散,精神散而邪氣及。銷憂者莫若酒,臣朔所以上壽者,明陛下正而不阿,因以止哀也。愚不知忌諱,當死。」先是,朔嘗醉入殿中,小遺殿上,〔九〕劾不敬。有詔免為庶人,待詔宦者署,因此(時)〔對〕復為中郎,賜帛百匹。   〔一〕 師古曰:「慮音廬。」   〔二〕 服虔曰:「主傅,主之官也。」如淳曰:「禮有傅姆。說者又曰傅者老大夫也,漢使中行說傅翁主也。」師古曰:「傅姆是也。服說失之。內官,署名,解在律曆志。」   〔三〕 師古曰:「論決其罪也。」   〔四〕 師古曰:「老乃有子,言其晚孕育也。屬音之欲反。」   〔五〕 師古曰:「周書洪範之辭也。蕩蕩,平坦之貌。」   〔六〕 師古曰:「讓,責也。」   〔七〕 師古曰:「論語稱孔子問公叔文子於公明賈曰:『信乎夫子不言不笑不取乎?』對曰:『夫子時然後言,人不厭其言;樂然後笑,人不厭其笑。義然後取,人不厭其取。』」   〔八〕 師古曰:「言所上壽豈謂時乎?」   〔九〕 師古曰:「小遺者,小便也。」   初,帝姑館陶公主號竇太主,〔一〕堂邑侯陳午尚之。午死,主寡居,年五十餘矣,近幸董偃。始偃與母以賣珠為事,偃年十三,隨母出入主家。左右言其姣好,〔二〕主召見,曰:「吾為母養之。」因留第中,教書計相馬御射,〔三〕頗讀傳記。至年十八而冠,出則執轡,入則侍內。為人溫柔愛人,以主故,諸公接之,名稱城中,號曰董君。主因推令散財交士,令中府曰:〔四〕「董君所發,一日金滿百斤,錢滿百萬,帛滿千匹,乃白之。」〔五〕安陵爰叔者,爰盎兄子也,與偃善,謂偃曰:「足下私侍漢主,挾不測之罪,將欲安處乎?」〔六〕偃懼曰:「憂之久矣,不知所以。」〔七〕爰叔曰:「顧城廟遠無宿宮,又有萩竹籍田,〔八〕足下何不白主獻長門園〔九〕?此上所欲也。如是,上知計出於足下也,則安枕而臥,長無慘怛之憂。久之不然,上且請之,於足下何如?」偃頓首曰:「敬奉教。」入言之主,主立奏書獻之。上大說,〔一0〕更名竇太主園為長門宮。主大喜,使偃以黃金百斤為爰叔壽。   〔一〕 如淳曰:「竇太后之女也,故曰竇太主也。」   〔二〕 師古曰:「姣,美麗也,音狡。」   〔二〕 師古曰:「計謂用算也。」   〔四〕 師古曰:「中府,掌金帛之臧者也。」   〔五〕 師古曰:「言不滿此數者,皆恣與之。」   〔六〕 師古曰:「不測者,言其深也。安處,何以自安處也。一曰,身挾大罪,乃欲自安而居處者乎?」   〔七〕 師古曰:「以,用也。不知用何計也。」   〔八〕 如淳曰:「其間雖有地,皆有萩竹籍田,無可作宿觀也。」師古曰:「如說非也。萩即楸字也。言有楸樹及竹林可遊玩,而籍田所在,上又須躬親行事,當有宿宮,故宜獻此園。」   〔九〕 如淳曰:「竇太主園在長門。長門在長安城東南。園可以為宿館處所,故獻之。」   〔一0〕師古曰:「說讀曰悅。」   叔因是為董君畫求見上之策,令主稱疾不朝。上往臨疾,問所欲,主辭謝曰:「妾幸蒙陛下厚恩,先帝遺德,奉朝請之禮,備臣妾之儀,〔一〕列為公主,賞賜邑入,〔二〕隆天重地,死無以塞責〔三〕。一日卒有不勝洒掃之職,〔四〕先狗馬填溝壑,竊有所恨,不勝大願,願陛下時忘萬事,養精游神,從中掖庭回輿,枉路臨妾山林,〔五〕得獻觴上壽,娛樂左右。如是而死,何恨之有!」上曰:「主何憂?幸得愈。恐群臣從官多,大為主費。」上還。有頃,主疾愈,起謁,上以錢千萬從主飲。後數日,上臨山林,主自執宰敝膝,〔六〕道入登階就坐。坐未定,上曰:「願謁主人翁。」主乃下殿,去簪珥,〔七〕徒跣頓首謝曰:「妾無狀,〔八〕負陛下,身當伏誅。陛下不致之法,頓首死罪。」有詔謝。主簪履起,之東箱自引董君〔九〕。董君綠幘傅韝,〔一0〕隨主前,伏殿下。主乃贊:「〔一一〕館陶公主胞人臣偃昧死再拜謁。」〔一二〕因叩頭謝,上為之起。有詔賜衣冠上。〔一三〕偃起,走就衣冠。主自奉食進觴。當是時,董君見尊不名,稱為「主人翁」,飲大驩樂。主乃請賜將軍列侯從官金錢雜繒各有數。於是董君貴寵,天下莫不聞。郡國狗馬蹴鞠劍客輻湊〔一四〕董氏。常從游戲北宮,馳逐平樂,觀雞鞠之會,角狗馬之足,〔一五〕上大歡樂之。於是上為竇太主置酒宣室,使謁者引內董君。   〔一〕 師古曰:「請音才姓反。」   〔二〕 師古曰:「既別得賞賜,又所食之邑入其租賦也。」   〔三〕 師古曰:「塞,補也。」   〔四〕 師古曰:「卒讀曰猝。洒音信,又音山豉反。」   〔五〕 應劭曰:「公主園中有山,謙不敢稱第,故託山林也。」服虔曰:「主所豫作廟陵,故曰山林。」師古曰:「山林,應說是也。不當請帝臨其冢墓也。」   〔六〕 師古曰:「為賤者之服。」   〔七〕 師古曰:「珥,珠玉飾耳者也,音餌。」   〔八〕 師古曰:「狀,形貌也。無狀,猶言無顏面以見人也。一曰,自言所行醜惡無善狀。」   〔九〕 師古曰:「之,往也。」   〔一0〕應劭曰:「宰人服也。」韋昭曰:「韝形如射韝,以縛左右手,於事便也。」師古曰:「綠幘,賤人之服也。傅,著也。韝即今之臂韝也。傅讀曰附。韝音工侯反。」   〔一一〕師古曰:「贊,進也。進傳謁辭。」   〔一二〕師古曰:「胞與庖同。」   〔一三〕師古曰:「上,上坐。」   〔一四〕師古曰:「蹴音千六反。鞠音鉅六反。解在藝文志。」   〔一五〕師古曰:「角猶校也。」   是時,朔陛戟殿下,〔一〕辟戟而前曰:〔二〕「董偃有斬罪三,安得入乎?」上曰:「何謂也?」朔曰:「偃以人臣私侍公主,其罪一也。敗男女之化,而亂婚姻之禮,傷王制,其罪二也。陛下富於春秋,方積思於六經,留神於王事,馳騖於唐虞,折節於三代,偃不遵經勸學,反以靡麗為右,奢侈為務,〔三〕盡狗馬之樂,極耳目之欲,行邪枉之道,徑淫辟之路,〔四〕是乃國家之大賊,人主之大蜮。〔五〕偃為淫首,其罪三也。昔伯姬燔而諸侯憚,〔六〕奈何乎陛下?」上默然不應,良久曰:「吾業以設飲,後而自改。」朔曰:「不可。夫宣室者,先帝之正處也,非法度之政不得入焉。故淫亂之漸,其變為篡,是以豎貂為淫而易牙作患,〔七〕慶父死而魯國全〔八〕,管蔡誅而周室安。」上曰:「善。」有詔止,更置酒北宮,引董君從東司馬門。東司馬門更名東交門。〔九〕賜朔黃金三十斤。董君之寵由是日衰,至年三十而終。後數歲,竇太主卒,與董君會葬於霸陵。是後,公主貴人多踰禮制,自董偃始。   〔一〕 師古曰:「持戟列陛側。」   〔二〕 師古曰:「辟音頻亦反。」   〔三〕 師古曰:「右,尊也。」   〔四〕 師古曰:「徑,由也。辟讀曰僻。」   〔五〕 師古曰:「蜮,魅也,音或。說者以為短狐,非也。短狐,射工耳,於此不當其義。今俗猶(河)〔云〕魅蜮也。」   〔六〕 應劭曰:「憚,敬也。敬其節直也。」師古曰:「伯姬,宋恭姬也。遇火災,待姆不出而死也。」   〔七〕 師古曰:「豎貂、易牙皆齊桓公臣也。管仲有病,桓公往問之曰:『將何以教寡人?』管仲曰:『願君之遠易牙、豎貂。』公曰:『易牙亨其子以快寡人,尚可疑邪?』對曰:『人之情非不愛其子,其子之忍,又將何有於君?』公曰:『豎貂自宮以近寡人,猶可疑邪?』對曰:『人之情非不愛其身也,其身之忍,又將何有於君?』公曰:『諾。』管仲死,盡逐之,而公食不甘,宮不治。居三年,公曰:『仲父不亦過乎?』於是皆復召,即反之。明年,公有病,易牙、豎貂相與作亂,塞宮門,築高牆,不通人。有一婦人踰垣入,至公所。公曰:『我欲食。』婦人曰:『吾無所得。』又曰:『我欲飲。』婦人曰:『吾無所得。』公曰:『何故?』對曰:『易牙、豎貂相與作亂,塞宮門,築高牆,不通人,故無所得。』公慨然歎涕出,曰:『嗟乎!聖人所見豈不遠哉?若死者有知,我將何面目見仲父乎!』蒙衣袂而絕乎壽宮,蟲流出於戶,蓋以楊門之扉,三月不葬。」   〔八〕 師古曰:「慶父,魯桓公子,莊公弟也。莊公薨,慶父殺莊公之子閔公而欲作亂,不克,奔莒。其後僖公立,以賂求之於莒,莒人歸之,及密乃縊而死。僖公乃定其位。」   〔九〕 蘇林曰:「以偃從此門入,交會於內,故以名焉。」   時天下侈靡趨末,〔一〕百姓多離農畝。上從容問朔:「吾欲化民,豈有道乎?」〔二〕朔對曰:「堯舜禹湯文武成康上古之事,經歷數千載,尚難言也,臣不敢陳。願近述孝文皇帝之時,當世耆老皆聞見之。貴為天(下)〔子〕,富有四海,身衣弋綈,〔三〕足履革舄,〔四〕以韋帶劍,〔五〕莞蒲為席,〔六〕兵木無刃,〔七〕衣縕無文,〔八〕集上書囊以為殿帷;〔九〕以道德為麗,以仁義為準。〔一0〕於是天下望風成俗,昭然化之。今陛下以城中為小,圖起建章,左鳳闕,右神明,〔一一〕號稱千門萬戶;木土衣綺繡,狗馬被繢罽;〔一二〕宮人簪玳瑁,垂珠璣;〔一三〕設戲車,教馳逐,飾文采,藂珍怪;〔一四〕撞萬石之鐘,擊雷霆之鼓,〔一五〕作俳優,舞鄭女。上為淫侈如此,而欲使民獨不奢侈失農,事之難者也。〔一六〕陛下誠能用臣朔之計,推甲乙之帳燔之於四通之衢,〔一七〕卻走馬示不復用,〔一八〕則堯舜之隆宜可與比治矣。易曰:『正其本,萬事理;失之豪氂,差以千里。』〔一九〕願陛下留意察之。」   〔一〕 師古曰:「趨讀曰趣。末謂工商之業。」   〔二〕 師古曰:「從音千容反。」’   〔三〕 師古曰:「弋,黑色也。綈,厚繒,音徒奚反。」   〔四〕 師古曰:「革,生皮也。不用柔韋,言儉率也。」   〔五〕 師古曰:「但空用韋,不加飾。」   〔六〕 師古曰:「莞,夫離也,今謂之蔥蒲。以莞及蒲為席,亦尚質也。莞音完,又音官。」   〔七〕 服虔曰:「兵器如木而無刃,言不大治兵器也。」   〔八〕 師古曰:「縕,亂絮也。言內有亂絮,上無文綵也。縕音於粉反。」   〔九〕 師古曰:「集謂合聚也。」   〔一0〕師古曰:「麗,美也。準,平法也。」   〔一一〕如淳曰:「闕名也。」師古曰:「鳳闕,闕名。神明,臺名也。」   〔一二〕師古曰:「繢,五綵也。罽,織毛也,即氍毹之屬。」   〔一三〕師古曰:「玳瑁,文甲也。璣,珠之不圜者。玳音代。瑁音昧。璣音居依反,又音鉅依反。」   〔一四〕師古曰:「樷,古藂字。」   〔一五〕師古曰:「言其聲震大也。」   〔一六〕師古曰:「失農謂失農業也。」   〔一七〕應劭曰:「帳多故以甲乙第之耳。」孟康曰:「西域傳贊云『興造甲乙之帳,絡以隨珠和璧,天子襲翠被,憑玉几,而處其中』也。」師古曰:「謂推而去之。燔,焚燒也。」   〔一八〕師古曰:「卻,退也。走馬,善走之馬也。」   〔一九〕師古曰:「今易無此文,已解於上也。」   朔雖詼笑,〔一〕然時觀察顏色,直言切諫,上常用之。自公卿在位,朔皆敖弄,無所為屈。〔二〕   〔一〕 師古曰:「詼,謿戲也。詼笑,謂謿謔,發言可笑也。詼音恢。其下詼啁、詼諧並同。」   〔二〕 師古曰:「敖讀曰傲。為音于偽反。」   上以朔口諧辭給,〔一〕好作問之。〔二〕嘗問朔曰:「先生視朕何如主也?」朔對曰:「自唐虞之隆,成康之際,未足以諭當世。臣伏觀陛下功德,陳五帝之上,在三王之右。〔三〕非若此而已,誠得天下賢士,公卿在位咸得其人矣。譬若以周邵為丞相,〔四〕孔丘為御史大夫,〔五〕太公為將軍,〔六〕畢公高拾遺於後,〔七〕弁嚴子為衛尉,〔八〕皋陶為大理,〔九〕后稷為司農,〔一0〕伊尹為少府,〔一一〕子贛使外國,〔一二〕顏閔為博士,〔一三〕子夏為太常,〔一四〕益為右扶風,〔一五〕季路為執金吾,〔一六〕契為鴻臚,〔一七〕龍逢為宗正,〔一八〕伯夷為京兆,〔一九〕管仲為馮翊,〔二0〕魯般為將作,〔二一〕仲山甫為光祿,〔二二〕申伯為太僕,〔二三〕延陵季子為水衡,〔二四〕百里奚為典屬國〔二五〕,柳下惠為大長秋,〔二六〕史魚為司直,〔二七〕蘧伯玉為太傅,〔二八〕孔父為詹事,〔二九〕孫叔敖為諸侯相,子產為郡守,〔三0〕王慶忌為期門,〔三一〕夏育為鼎官,〔三二〕羿為旄頭,〔三三〕宋萬為式道候。」〔三四〕上乃大笑。   〔一〕 師古曰:「給,捷也。」   〔二〕 師古曰:「故動作之而問以言辭也。」   〔三〕 師古曰:「右亦高上也。」   〔四〕 師古曰:「周公旦、邵公奭二人也。」   〔五〕 應劭曰:「御史大夫職典制度文章。」   〔六〕 師古曰:「太公,呂望也。知戰陳征伐之事,故云為將軍。」   〔七〕 師古曰:「畢公高,文王之子也,為周太師,故云拾遺也。」   〔八〕 師古曰:「以其有勇。」   〔九〕 師古曰:「以其作士,士亦理官。」   〔一0〕師古曰:「主播種。」   〔一一〕應劭曰:「伊尹善亨割,大官屬少府,故令作之也。」   〔一二〕師古曰:「以其有辯說。」   〔一三〕師古曰:「顏回、閔子騫為皆有德行也。」   〔一四〕師古曰:「以有文學故為太常也。而應劭(曰)以子夏兩字總合為夔,解云夔知樂,故可以為太常,此說非也。」   〔一五〕應劭曰:「益作舜虞,掌山澤之官也。諸苑多在右扶風,故令作之。」   〔一六〕師古曰:「亦以有勇力。」   〔一七〕應劭曰:「卨作司徒,敬敷五教。是時諸侯王治民,鴻臚主諸侯王也。」師古曰:「契讀與卨同,字本作偰,蓋後從省耳。」   〔一八〕師古曰:「關龍逢,桀之臣也,忠諫而死也。以其直,無所阿私。」   〔一九〕應劭曰:「帝曰『伯夷,汝作秩宗。』秩宗,主郊廟。京兆與太常同典齋祀,故令為之。」   〔二0〕應劭曰:「管仲定民之居,寄軍令於內政,終令匡霸,故令為馮翊也。」   〔二一〕師古曰:「以其巧也。般與班同。」   〔二二〕晉灼曰:「光祿,主三大夫諫正之官,取其柔亦不茹,剛亦不吐。」   〔二三〕應劭曰:「申伯,周宣王之舅也。太僕主大駕親御,職又密近,故用親親也。」   〔二四〕應劭曰:「水衡主池苑。季子,吳人,故使為之。」師古曰:「季子即吳公子札。」   〔二五〕應劭曰:「奚,秦人。秦近西戎,曉其風俗,故令為之。」   〔二六〕師古曰:「惠,魯大夫展禽也。食采柳下,諡曰惠。以其貞絜,故為大長秋。」   〔二七〕師古曰:「史魚,衛大夫史鰌也。論語稱孔子曰『直哉史魚,邦有道如矢,邦無道如矢』。」   〔二八〕如淳曰:「太傅傅人主使無過。伯玉欲寡其過,故令為之。」師古曰:「蘧伯玉,衛大夫也,名瑗。蘧音渠。」   〔二九〕應劭曰:「孔父正色而立於朝,則莫敢過而致難乎其君,故為詹事。」師古曰:「孔父,宋大夫也。父讀曰甫。」   〔三0〕師古曰:「善治邦邑也。」   〔三一〕應劭曰:「以其勁捷,可為期門郎也。」師古曰:「王慶忌即王子慶忌也。」   〔三二〕(或)師古曰:「夏育,衛人,力舉千鈞。鼎官,今殿前舉鼎者也。」   〔三三〕應劭曰:「羿善射,故令為旄頭。今以羽林為之,髮正上向而長衣繡衣,在乘輿車前。」師古曰:「羿音詣。」   〔三四〕師古曰:「萬,宋閔公臣,亦有勇力也。式,表也。表道之候,若今之武候引駕。」   是時朝廷多賢材,上復問朔:「方今公孫丞相、兒大夫、〔一〕董仲舒、夏侯始昌、司馬相如、吾丘壽王、主父偃、朱買臣、嚴助、汲黯、膠倉、終軍、嚴安、徐樂、司馬遷之倫,皆辯知閎達,溢于文辭,〔二〕先生自視,何與比哉?」〔三〕朔對曰:「臣觀其臿齒牙,樹頰胲,〔四〕吐脣吻,擢項頤,〔五〕結股腳,連脽尻,〔六〕遺蛇其跡,行步偊旅,〔七〕臣朔雖不肖,尚兼此數子者。」朔之進對澹辭,皆此類也。〔八〕   〔一〕 師古曰:「公孫弘及兒寬也。兒音五奚反。」   〔二〕 師古曰:「溢者,言其有餘也。」   〔三〕 師古曰:「何與猶言何如也。」   〔四〕 師古曰:「頰肉曰胲,音改。」   〔五〕 師古曰:「頤,頷下也,音怡。」   〔六〕 師古曰:「脽,臂也,音誰。」   〔七〕 師古曰:「遺蛇猶逶迱也。偊旅,曲躬貌也。蛇音移。偊音禹。」   〔八〕 師古曰:「澹,古贍字也。贍,給也。」   武帝既招英俊,程其器能,用之如不及。〔一〕時方外事胡越,內興制度,國家多事,自公孫弘以下至司馬遷皆奉使方外,或為郡國守相至公卿,而朔嘗至太中大夫,後常為郎,與枚皋、郭舍人俱在左右,詼啁而已。〔二〕久之,朔上書陳農戰彊國之計,因自訟獨不得大官,欲求試用。其言專商鞅、韓非之語也,指意放蕩,頗復詼諧,辭數萬言,終不見用。朔因著論,設客難己,用位卑以自慰諭。其辭曰:   〔一〕 師古曰:「程謂量計之也。如不及者,恐失之也。」   〔二〕 師古曰:「啁與謿同,音竹交反。」   客難東方朔曰:「蘇秦、張儀一當萬乘之主,而都卿相之位,〔一〕澤及後世。今子大夫修先王之術,慕聖人之義,諷誦詩書百家之言,不可勝數,著於竹帛,脣腐齒落,服膺而不釋,〔二〕好學樂道之效,明白甚矣;自以智能海內無雙,則可謂博聞辯智矣。然悉力盡忠以事聖帝,曠日持久,官不過侍郎,位不過執戟,意者尚有遺行邪?〔三〕同胞之徒無所容居,其故何也?」〔四〕   〔一〕 如淳曰:「都,居也。」   〔二〕 師古曰:「服膺,俯服其胸臆也。釋,廢置也。」   〔三〕 師古曰:「可遺之行,言不盡(言)〔善〕也。」   〔四〕 蘇林曰:「胞音胞胎之胞也,言親兄弟。」   東方先生喟然長息,仰而應之曰:「是固非子之所能備也。彼一時也,此一時也,豈可同哉?夫蘇秦、張儀之時,周室大壞,諸侯不朝,力政爭權,相禽以兵,并為十二國,未有雌雄,〔一〕得士者彊,失士者亡,故談說行焉。身處尊位,珍寶充內,外有廩倉,澤及後世,子孫長享。今則不然。聖帝流德,天下震懾,諸侯賓服〔二〕,連四海之外以為帶,〔三〕安於覆盂,〔四〕動猶運之掌,〔五〕賢不肖何以異哉?遵天之道,順地之理,物無不得其所;故綏之則安,動之則苦;尊之則為將,卑之則為虜;抗之則在青雲之上,抑之則在深泉之下;用之則為虎,不用則為鼠;雖欲盡節效情,安知前後?夫天地之大,士民之眾,竭精談說,並進輻湊者不可勝數,悉力募之,困於衣食,或失門戶。〔六〕使蘇秦、張儀與僕並生於今之世,曾不得掌故,安敢望常侍郎乎!故曰時異事異。   〔一〕 師古曰:「十二國,謂魯、衛、齊、楚、宋、鄭、魏、燕、趙、中山、秦、韓也。」   〔二〕 師古曰:「懾,恐也,音之涉反。」   〔三〕 師古曰:「言如帶之相連也。」   〔四〕 師古曰:「言不可傾搖。」   〔五〕 師古曰:「言至易。」   〔六〕 師古曰:「言不得所由入也。一曰,謂被誅戮,喪其家室也。」   「雖然,安可以不務修身乎哉!詩云:『鼓鐘于宮,聲聞于外。』〔一〕『鶴鳴于九皋,聲聞于天。』〔二〕苟能修身,何患不榮!太公體行仁義,七十有二(延)〔乃〕設用於文武,得信厥說,〔三〕封於齊,七百歲而不絕。此士所以日夜孳孳,敏行而不敢怠也。〔四〕辟若鶺鴒,飛且鳴矣。〔五〕傳曰:『天不為人之惡寒而輟其冬,〔六〕地不為人之惡險而輟其廣,君子不為小人之匈匈而易其行。』〔七〕『天有常度,地有常形,君子有常行;君子道其常,小人計其功。』〔八〕詩云:『禮義之不愆,何恤人之言?』〔九〕故曰:『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一0〕冕而前旒,所以蔽明;黈纊充耳,所以塞聰。』〔一一〕明有所不見,聰有所不聞,舉大德,赦小過,無求備於一人之義也。〔一二〕枉而直之,使自得之;優而柔之,使自求之;揆而度之,使自索之。〔一三〕蓋聖人教化如此,欲自得之;自得之,則敏且廣矣。〔一四〕   〔一〕 師古曰:「小雅白華之詩也。言苟有於中,必形於外也。」   〔二〕 師古曰:「小雅鶴鳴之詩也。言處卑而聲徹其高遠。」   〔三〕 師古曰:「設,施也。信讀曰伸。」   〔四〕 師古曰:「孳與孜同。敏,勉也。」   〔五〕 師古曰:「鶺鴒,雍渠,小青雀也,飛則鳴,行則搖,言其勤苦也。辟讀曰譬。鶺音脊。鴒音零。」   〔六〕 師古曰:「輟,止也。」   〔七〕 師古曰:「匈匈,讙議之聲。」   〔八〕 師古曰:「道,由也。」   〔九〕 師古曰:「逸詩也。愆,過也。恤,憂也。」   〔一0〕師古曰:「徒,眾也。」   〔一一〕如淳曰:「黈音工苟反。謂以玉為瑱,用黈纊縣之也。」師古曰:「如說非也。黈,黃色也。纊,綿也。以黃綿為丸,用組懸之於冕,垂兩耳旁,示不外聽,非玉瑱之縣也。」   〔一二〕師古曰:「論語仲弓問政於孔子,孔子曰:『赦小過,舉賢才。』周公謂魯公曰:『故舊無大故,則不棄也,毋求備於一人。』故朔引此言也。士有百行,功過相除,不可求備也。」   〔一三〕師古曰:「枉,曲也。索亦求也。度音徒各反。」   〔一四〕師古曰:「敏,疾也。」   「今世之處士,魁然無徒,廓然獨居,〔一〕上觀許由,下察接輿,計同范蠡,忠合子胥,〔二〕天下和平,與義相扶,寡耦少徒,固其宜也,〔三〕子何疑於我哉?若夫燕之用樂毅,秦之任李斯,酈食其之下齊,說行如流,曲從如環,所欲必得,功若丘山,海內定,國家安,是遇其時也,子又何怪之邪!語曰『以筦闚天,以蠡測海,〔四〕以莛撞鐘』,〔五〕豈能通其條貫,考其文理,發其音聲哉!〔六〕繇是觀之,譬猶鼱鼩之襲狗,〔七〕孤豚之咋虎,〔八〕至則靡耳,何功之有?〔九〕今以下愚而非處士,雖欲勿困,固不得已,此適足以明其不知權變而終或於大道也。」   〔一〕 師古曰:「魁讀曰塊。」   〔二〕 師古曰:「許由,堯讓以天下而恥聞之。楚狂接輿陽狂匿跡。范蠡佐句踐,功成而退。子胥忠諫,至死不易。」   〔三〕 師古曰:「耦,合也。徒,眾也。」   〔四〕 服虔曰:「筦音管。」張晏曰:「蠡,瓠瓢也。」師古曰:「筦,古管字。蠡音來奚反。瓢音平搖反。」   〔五〕 文穎曰:「謂槁莛也。」師古曰:「音唐丁反。」   〔六〕 師古曰:「考,究也。」   〔七〕 服虔曰:「音縱劬。」如淳曰:「鼱鼩,小鼠也,音精劬。」   〔八〕 師古曰:「孤豚,孤特之豚也。咋,嚙也,音仕客反。」   〔九〕 師古曰:「靡,碎滅也。耳,語辭。」   又設非有先生之論,其辭曰:   非有先生仕於吳,進不稱往古以厲主意,退不能揚君美以顯其功,默(默)〔然〕無言者三年矣。吳王怪而問之,曰:「寡人獲先人之功,寄於眾賢之上,夙興夜寐,未嘗敢怠也。今先生率然高舉,遠集吳地,〔一〕將以輔治寡人,誠竊嘉之,體不安席,食不甘味,目不視靡曼之色,耳不聽鐘鼓之音,虛心定志欲聞流議者三年于茲矣。〔二〕今先生進無以輔治,退不揚主譽,竊不為先生取之也。蓋懷能而不見,是不忠也;見而不行,主不明也。〔三〕意者寡人殆不明乎?」非有先生伏而唯唯。〔四〕吳王曰:「可以談矣,寡人將竦意而覽焉。」〔五〕先生曰:「於戲!〔六〕可乎哉?可乎哉?〔七〕談何容易!〔八〕夫談有悖於目拂於耳謬於心而便於身者,〔九〕或有說於目順於耳快於心而毀於行者,〔一0〕非有明王聖主,孰能聽之?」吳王曰:「何為其然也?『中人已上可以語上也。』〔一一〕先生試言,寡人將聽焉。」   〔一〕 師古曰:「率然猶颯然。」   〔二〕 師古曰:「流,末流也,猶言餘論也。」   〔三〕 師古曰:「見,顯也。」   〔四〕 師古曰:「唯唯,恭應也,音弋癸反。」   〔五〕 師古曰:「竦,企待也。」   〔六〕 師古曰:「於讀曰烏。戲讀曰呼。」   〔七〕 師古曰:「言不可。」   〔八〕 師古曰:「不見寬容,則事不易,故曰何容易也。易,弋豉反。」   〔九〕 師古曰:「悖,逆也。拂,違戾也。悖音布內反。拂音佛。」   〔一0〕師古曰:「說讀曰悅。」   〔一一〕師古曰:「引論語載孔子之言。中品之人則可以與言上道也。」   先生對曰:「昔者關龍逢深諫於桀,而王子比干直言於紂,此二臣者,皆極慮盡忠,閔王澤不下流,而萬民騷動,〔一〕故直言其失,切諫其邪者,將以為君之榮,除主之禍也。今則不然,反以為誹謗君之行,無人臣之禮,〔二〕果紛然傷於身,蒙不辜之名,〔三〕戮及先人,為天下笑,故曰談何容易!是以輔弼之臣瓦解,而邪諂之人並進,〔遂〕及蜚廉、惡來(輩)〔革〕等。〔四〕二人皆詐偽,巧言利口以進其身,陰奉琱瑑刻鏤之好以納其心。〔五〕務快耳目之欲,以苟容為度。遂往不戒,身沒被戮,宗廟崩阤,國家為虛〔六〕,放戮聖賢,親近讒夫。詩不云乎?『讒人罔極,交亂四國』〔七〕,此之謂也。故卑身賤體,說色微辭,〔八〕愉愉咰咰,終無益於主上之治,〔九〕則志士仁人不忍為也。將儼然作矜嚴之色,深言直諫,上以拂主之邪,下以損百姓之害,〔一0〕則忤於邪主之心,歷於衰世之法。〔一一〕故養壽命之士莫肯進也,遂居(家)〔深〕山之間,積土為室,編蓬為戶,彈琴其中,以詠先王之風,亦可以樂而忘死矣。是以伯夷叔齊避周,餓于首陽之下,後世稱其仁。如是,邪主之行固足畏也,故曰談何容易!」   〔一〕 師古曰:「閔,病也。」   〔二〕 師古曰:「不省其忠而被以此罪也。」   〔三〕 師古曰:「蒙,被也。」   〔四〕 蘇林曰:「二人皆紂時邪佞人也。」孟康曰:「蜚廉善走。」師古曰:「蜚,古飛字。」   〔五〕 師古曰:「琱與彫同,畫也。瑑謂刻為文也,音篆。」   〔六〕 師古曰:「阤,穨也。音直氏反。虛讀曰墟。」   〔七〕 師古曰:「小雅青蠅之詩也。解在戾太子傳。」   〔八〕 師古曰:「說讀曰悅。」   〔九〕 師古曰:「愉愉,顏色和也。呴呴,言語順也。呴音許于反。」   〔一0〕師古曰:「拂與弼同。損,減也。」   〔一一〕師古曰:「忤,逆也。歷猶經也,離也。」   於是吳王懼然易容,〔一〕捐薦去几,危坐而聽。〔二〕先生曰:「接輿避世,箕子被髮陽狂,〔三〕此二人者,皆避濁世以全其身者也。使遇明王聖主,得清燕之閒,寬和之色,〔四〕發憤畢誠,〔五〕圖畫安危,揆度得失,〔六〕上以安主體,下以便萬民,則五帝三王之道可幾而見也。〔七〕故伊尹蒙恥辱負鼎俎和五味以干湯,〔八〕太公釣於渭之陽以見文王。心合意同,謀無不成,計無不從,誠得其君也。深念遠慮,引義以正其身,推恩以廣其下,本仁祖義,〔九〕褒有德,祿賢能,誅惡亂,總遠方,一統類,美風俗,此帝王所由昌也。上不變天性,下不奪人倫,則天地和洽,遠方懷之,故號聖王。臣子之職既加矣,於是裂地定封,爵為公侯,傳國子孫,名顯後世,民到于今稱之,以遇湯與文王也。太公、伊尹以如此,龍逢、比干獨如彼,豈不哀哉!故曰談何容易!」   〔一〕 師古曰:「懼然,失守之貌也。懼音居具反。」   〔二〕 師古曰:「捐薦席而去,馮几自貶損也。」   〔三〕 師古曰:「解並在鄒陽傳。」   〔四〕 師古曰:「閒讀曰閑。閑,暇也。」   〔五〕 師古曰:「畢,盡也。」   〔六〕 師古曰:「圖,謀;畫,計也。」   〔七〕 師古曰:「幾,庶幾。」   〔八〕 師古曰:「蒙,冒也,犯也。」   〔九〕 師古曰:「以仁為本,以義為始。」   於是吳王穆然,〔一〕俛而深惟,仰而泣下交頤,曰:「嗟乎!余國之不亡也,綿綿連連,殆哉,世〔之〕不絕也!」〔二〕於是正明堂之朝,齊君〔臣〕之位,舉賢材,布德惠,施仁義,賞有功;躬節儉,減後宮之費,損車馬之用;放鄭聲,遠佞人,〔三〕省庖廚,去侈靡;卑宮館,壞苑囿,填池塹,以予貧民無產業者;開內藏,振貧窮,存耆老,卹孤獨;薄賦斂,省刑辟。行此三年,海內晏然,天下大洽,陰陽和調,萬物咸得其宜;國無災害之變,民無飢寒之色,家給人足,畜積有餘,囹圄空虛;〔四〕鳳凰來集,麒麟在郊,甘露既降,朱草萌牙;遠方異俗之人鄉風慕義,〔五〕各奉其職而來朝賀。故治亂之道,存亡之端,若此易見,而君人者莫肯為也,臣愚竊以為過。故詩云:「王國克生,惟周之楨,濟濟多士,文王以寧。」〔六〕此之謂也。   〔一〕 張晏曰:「穆音默。」師古曰:「穆然,靜思貌。」   〔二〕 師古曰:「殆,危也。」   〔三〕 師古曰:「遠,離也,音于萬反。」   〔四〕 師古曰:「畜讀曰蓄。」   〔五〕 師古曰:「鄉讀曰嚮。」   〔六〕 師古曰:「大雅文王之詩也。言文王之國生此多士為周室楨幹之臣,所以安寧也。」   朔之文辭,此二篇最善。其餘有封泰山,責和氏璧及皇太子生禖,屏風,殿上柏柱,平樂觀賦獵,八言、七言上下,〔一〕從公孫弘借車,凡〔劉〕向所錄朔書具是矣。〔二〕世所傳他事皆非也。〔三〕   〔一〕 晉灼曰:「八言、七言詩,各有上下篇。」   〔二〕 師古曰:「劉向別錄所載。」   〔三〕 師古曰:「謂如東方朔別傳及俗用五行時日之書,皆非實事也。」   贊曰:劉向言少時數問長老賢人通於事及朔時者,〔一〕皆曰朔口諧倡辯,不能持論,喜為庸人誦說,〔二〕故令後世多傳聞者。而楊雄亦以為朔言不純師,行不純德,其流風遺書蔑如也。〔三〕然朔名過實者,以其詼達多端,不名一行,應諧似優,不窮似智,正諫似直,穢德似隱。非夷齊而是柳下惠,戒其子以上容:〔四〕「首陽為拙,〔五〕柱下為工;〔六〕飽食安步,以仕易農;依隱玩世,詭時不逢」。〔七〕其滑稽之雄乎!〔八〕朔之詼諧,逢占射覆,〔九〕其事浮淺,行於眾庶,童兒牧豎莫不眩燿。而後世好事者因取奇言怪語附著之朔,故詳錄焉。〔一0〕   〔一〕 師古曰:「與朔同時也。」   〔二〕 師古曰;「喜音許吏反。為音于偽反。」   〔三〕 師古曰:「言辭義淺薄,不足稱也。」   〔四〕 師古曰:「容身避害也。」   〔五〕 應劭曰:「伯夷、叔齊不食周粟,餓死首陽山,為拙。」   〔六〕 應劭曰:「老子為周柱下史,朝隱,故終身無患,是為工也。」   〔七〕 如淳曰:「依違朝隱,樂玩其身於一世也。反時直言正諫,則與富貴不相逢矣。」臣瓚曰:「行與時詭而不逢禍害也。」師古曰:「瓚說是也。詭,違也。」   〔八〕 師古曰:「雄謂為之長帥也。」   〔九〕 如淳曰:「逢占,逢人所問而占之也。」師古曰:「此說非也。逢占,逆占事,猶云逆刺也。」   〔一0〕師古曰:「言此傳所以詳錄朔之辭語者,為俗人多以奇異妄附於朔故耳。欲明傳所不記,皆非其實也。而今之為漢書學者,猶更取他書雜說,假合東方朔之事以博異聞,良可歎矣。他皆類此。著音直略反。」 ## 漢書卷六十六‧公孫劉田王楊蔡陳鄭傳第三十六   公孫賀字子叔,北地義渠人也。賀祖父昆邪,〔一〕景帝時為隴西守,以將軍擊吳楚有功,封平曲侯,著書十餘篇。〔二〕   〔一〕 師古曰:「昆音戶門反。」   〔二〕 師古曰:「藝文志陰陽家有公孫渾邪十五篇是也。」   賀少為騎士,從軍數有功。自武帝為太子時,賀為舍人,及武帝即位,遷至太僕。賀夫人君孺,衛皇后姊也,賀由是有寵。元光中為輕車將軍,軍馬邑。後四歲,出雲中。後五歲,以車騎將軍從大將軍青出,有功,封南窌侯。〔一〕後再以左將軍出定襄,無功,坐酎金,失侯。復以浮沮將軍出五原二千餘里,無功。〔二〕後八歲,遂代石慶為丞相,封葛繹侯。時朝廷多事,督責大臣。〔三〕自公孫弘後,丞相李蔡、嚴青翟、趙周三人比坐事死。〔四〕石慶雖以謹得終,然數被譴。初賀引拜為丞相,不受印綬,頓首涕泣,曰:「臣本邊鄙,以鞍馬騎射為官,材誠不任宰相。」上與左右見賀悲哀,感動下泣,曰:「扶起丞相。」賀不肯起,上乃起去,賀不得已拜。出,左右問其故,賀曰:「主上賢明,臣不足以稱,恐負重責,從是殆矣。」〔五〕   〔一〕 臣瓚曰:「茂陵中書云封南奅侯,表亦作奅。」師古曰:「窌、奅二字同耳,音普教反。」   〔二〕 師古曰:「沮音子閭反。」   〔三〕 師古曰:「督謂察視也。」   〔四〕 師古曰:「比,頻也。」   〔五〕 師古曰:「殆,危也。」   賀子敬聲,代賀為太僕,父子並居公卿位。敬聲以皇后姊子,驕奢不奉法,征和中擅用北軍錢千九百萬,發覺,下獄。是時詔捕陽陵朱安世不能得,上求之急,賀自請逐捕安世以贖敬聲罪。上許之。後果得安世。安世者,京師大俠也,聞賀欲以贖子,笑曰:「丞相禍及宗矣。南山之竹不足受我辭,斜谷之木不足為我械。」〔一〕安世遂從獄中上書,告敬聲與陽石公主私通,〔二〕及使人巫祭祠詛上,且上甘泉當馳道埋偶人,〔三〕祝詛有惡言。下有司案驗賀,窮治所犯,遂父子死獄中,家族。   〔一〕 師古曰:「斜,谷名也,其中多木。械謂桎梏也。言我方欲告丞相事,獄辭且多,械繫方久,故云然也。斜音弋奢反。」   〔二〕 師古曰:「武帝女。」   〔三〕 師古曰:「甘泉宮在北山,故欲往皆言上也。刻木為人,象人之形,謂之偶人。偶,並也,對也。」   巫蠱之禍起自朱安世,成於江充,遂及公主、皇后、太子,皆敗。語在江充、戾園傳。〔一〕   〔一〕 師古曰:「武五子傳敘戾太子諡戾,而置園邑,故云戾園也。」   劉屈氂,武帝庶兄中山靖王子也,〔一〕不知其始所以進。   〔一〕 師古曰:「屈音丘勿反,又音其勿反。」   征和二年春,制詔御史:「故丞相賀倚舊故乘高勢而為邪,〔一〕興美田以利子弟賓客,不顧元元,無益邊穀,〔二〕貨賂上流〔三〕,朕忍之久矣。終不自革,〔四〕乃以邊為援,〔五〕使內郡自省作車,〔六〕又令耕者自轉,〔七〕以困農煩擾畜者,重馬傷秏,武備衰減;〔八〕下吏妄賦,百姓流亡;又詐為詔書,以姦傳朱安世。〔九〕獄已正於理。其以涿郡太守屈氂為左丞相,分丞相長史為兩府,以待天下遠方之選。〔一0〕夫親親任賢,周唐之道也。以澎戶二千二百封左丞相為澎侯。」〔一一〕   〔一〕 師古曰:「帝為太子,賀已為舍人,故云舊故。」   〔二〕 如淳曰:「戍邊卒糧乏,不能為方計以益之也。」   〔三〕 師古曰:「丞相貪冒,受賂于下,故使眾庶貨賄上流執事者也。」   〔四〕 師古曰:「革,改也。」   〔五〕 如淳曰:「使內郡自作車,耕者自轉,所以饒邊,饒邊所以行恩施,為己名援也。或曰以胡為援也。」   〔六〕 服虔曰:「詐令內郡自省作車轉輸也。邊屯無事之時,宜自治作車,以給軍用。」師古曰:「令郡自省減諸餘功用而作車也。省音所領反。」   〔七〕 文穎曰:「自輸穀於邊。」   〔八〕 師古曰:「重謂懷孕者也。言轉運之勞,畜產疲困,故(反)使懷孕者為之傷秏,以減武備也。秏音呼到反。」   〔九〕 師古曰:「傳,逮捕也。」   〔一0〕師古曰:「待得賢人當拜為右丞相。」   〔一一〕服虔曰:「澎音彭。」晉灼曰:「東海縣。」   其秋,戾太子為江充所譖,殺充,發兵入丞相府,屈氂挺身逃,亡其印綬。〔一〕是時上避暑在甘泉宮,丞相長史乘疾置以聞。〔二〕上問「丞相何為?」對曰:「丞相祕之,未敢發兵。」上怒曰:「事籍籍如此,何謂祕也?〔三〕丞相無周公之風矣。周公不誅管蔡乎?」乃賜丞相璽書曰:「捕斬反省,自有賞罰。以牛車為櫓,〔四〕毋接短兵,多殺傷士眾。〔五〕堅閉城門,毋令反者得出。」   〔一〕 師古曰:「挺,引也。獨引身而逃難,故失印綬也。」   〔二〕 師古曰:「置謂所置驛也。」   〔三〕 師古曰:「籍籍猶紛紛也。」   〔四〕 師古曰:「櫓,楯也。遠與敵戰,故以車為櫓,用自蔽也。一說櫓,望敵之樓也。」   〔五〕 師古曰:「用短兵則士眾多死傷。」   太子既誅充發兵,宣言帝在甘泉病困,疑有變,姦臣欲作亂。上於是從甘泉來,幸城西建章宮,詔發三輔近縣兵,部中二千石以下,丞相兼將。太子亦遣使者撟制〔一〕赦長安中都官囚徒,〔二〕發武庫兵,命少傅石德及賓客張光等分將,使長安囚如侯持節發長水及宣曲胡騎,〔三〕皆以裝會。侍郎莽通使長安,因追捕如侯,告胡人曰:「節有詐,勿聽也。」遂斬如侯,引騎入長安,又發輯濯士,以予大鴻臚商丘成。〔四〕初,漢節純赤,以太子持赤節,故更為黃旄加上以相別。太子召監北軍使者任安發北軍兵,安受節已閉軍門,不肯應太子。太子引兵去,𢿛四市人〔五〕凡數萬眾,至長樂西闕下,逢丞相軍,合戰五日,死者數萬人,血流入溝中。〔六〕丞相附兵浸多,〔七〕太子軍敗,南奔覆盎城門,得出。〔八〕會夜司直田仁部閉城門,坐令太子得出,丞相欲斬仁。御史大夫暴勝之謂丞相曰:「司直,吏二千石,當先請,柰何擅斬之。」丞相釋仁。〔九〕上聞而大怒,下吏責問御史大夫曰:「司直縱反者,丞相斬之,法也,大夫何以擅止之?」勝之皇恐,自殺。及北軍使者任安,坐受太子節,懷二心,司直田仁縱太子,皆要斬。上曰:「侍郎莽通獲反將如侯,長安男子景建從通獲少傅石德,可謂元功矣。大鴻臚商丘成力戰獲反將張光。其封通為重合侯,建為德侯,成為秺侯。」〔一0〕諸太子賓客,嘗出入宮門,皆坐誅。其隨太子發兵,以反法族。吏士劫略者,皆徙敦煌郡。〔一一〕以太子在外,始置屯兵長安諸城門。後二十餘日,太子得於湖。語在太子傳。〔一二〕   〔一〕 師古曰:「撟與矯同,其字從手。矯制,託稱詔命也。」   〔二〕 師古曰:「京師諸官府。」   〔三〕 師古曰:「長水,校名,宣曲,宮也,並胡騎所屯。今鄠縣東長水鄉即舊營校之地。」   〔四〕 師古曰:「輯濯士,主用輯及濯行船者也。短曰輯,長曰濯。輯音集,字本從木,其音同耳。濯字本亦作櫂,並音直孝反。」   〔五〕 師古曰:「𢿛與驅同。」   〔六〕 師古曰:「溝,街衢之旁通水者也。」   〔七〕 師古曰:「浸,漸也。」   〔八〕 師古曰:「長安城南出東頭第一門曰覆盎城門,一號杜門。」   〔九〕 師古曰:「釋,放也。」   〔一0〕孟康曰:「秺音妒,在濟陰成武,今有亭。」   〔一一〕師古曰:「非其本心,然被太子劫略,故徙之也。」   〔一二〕師古曰:「湖,縣名。」   其明年,貳師將軍李廣利將兵出擊匈奴,丞相為祖道,送至渭橋,〔一〕與廣利辭決。廣利曰:「願君侯早請昌邑王為太子。〔二〕如立為帝,君侯長何憂乎?」〔三〕屈氂許諾。昌邑王者,貳師將軍女弟李夫人子也。貳師女為屈氂子妻,故共欲立焉。是時治巫蠱獄急,內者令郭穰告丞相夫人以丞相數有譴,使巫祠社,祝詛主上,有惡言,及與貳師共禱祠,欲令昌邑王為帝。有司奏請案驗,罪至大逆不道。有詔載屈氂廚車以徇,〔四〕要斬東市,妻子梟首華陽街。貳師將軍妻子亦收。貳師聞之,降匈奴,宗族遂滅。   〔一〕 師古曰:「祖者,送行之祭,因設宴飲焉。」   〔二〕 如淳曰:「漢儀注列侯為丞相,稱君侯。」師古曰:「楊惲傳丘常謂惲為君侯,是則通呼列侯之尊稱耳,非必在於丞相也。如氏之說,不為通矣。」   〔三〕 師古曰:「如,若也。」   〔四〕 師古曰:「廚車,載食之車也。徇,行示也。」   車千秋,本姓田氏,其先齊諸田徙長陵。〔一〕千秋為高寑郎。〔二〕會衛太子為江充所譖敗,久之,千秋上急變訟太子冤,〔三〕曰:「子弄父兵,罪當笞;天子之子過誤殺人,當何罪哉!臣嘗夢見一白頭翁教臣言。」是時,上頗知太子惶恐無他意,乃大感寤,召見千秋。至前,千秋長八尺餘,體貌甚麗,武帝見而說之,〔四〕謂曰:「父子之間,人所難言也,公獨明其不然。此高廟神靈使公教我,公當遂為吾輔佐。」立拜千秋為大鴻臚。〔五〕數月,遂代劉屈氂為丞相,封富民侯。千秋無他材能術學,又無伐閱功勞,〔六〕特以一言寤意,旬月取宰相封侯,世未嘗有也。後漢使者至匈奴,單于問曰:「聞漢新拜丞相,何用得之?」〔七〕使者曰:「以上書言事故。」單于曰:「苟如是,漢置丞相,非用賢也,妄一男子上書即得之矣。」使者還,道單于語。武帝以為辱命,欲下之吏。良久,乃貰之。〔八〕   〔一〕 師古曰:「劉敬所言徙關東大族者。」   〔二〕 師古曰:「高廟衛寑之郎。」   〔三〕 師古曰:「所告非常,故云急變也。」   〔四〕 師古曰:「說讀曰悅。」   〔五〕 師古曰:「當其立見而即拜之,言不移時也。」   〔六〕 師古曰:「伐,積功也。閱,經歷也。」   〔七〕 師古曰:「言此人何以得為相也。」   〔八〕 師古曰:「貰,寬縱也,謂釋放之也。其下亦同。」   然千秋為人敦厚有智,居位自稱,踰於前後數公。〔一〕初,千秋始視事,見上連年治太子獄,誅罰尤多,群下恐懼,思欲寬廣上意,尉安眾庶。〔二〕乃與御史、中二千石共上壽頌德美。勸上施恩惠,緩刑罰,玩聽音樂,養志和神,為天下自虞樂。〔三〕上報曰:「朕之不德,自左丞相與貳師陰謀逆亂,巫蠱之禍流及士大夫。〔四〕朕日一食者累月,乃何樂之聽?痛士大夫常在心,既事不咎。〔五〕雖然,巫蠱始發,詔丞相、御史督二千石求捕,〔六〕廷尉治,未聞九卿廷尉有所鞫也。〔七〕曩者,江充先治甘泉宮人,轉至未央椒房,〔八〕以及敬聲之疇、李禹之屬謀入匈奴,有司無所發,今丞相親掘蘭臺蠱驗,所明知也。至今餘巫頗脫不止,〔九〕陰賊侵身,遠近為蠱,朕媿之甚,何壽之有?敬不舉君之觴!謹謝丞相、二千石各就館。〔一0〕書曰:『毋偏毋黨,王道蕩蕩。』〔一一〕毋有復言。」〔一二〕   〔一〕 師古曰:「言稱其職也。」   〔二〕 師古曰:「尉安之字,本無心也,是以漢書往往存古體字焉。」   〔三〕 師古曰:「虞與娛同。」   〔四〕 師古曰:「謂與太子戰死者也。」   〔五〕 師古曰:「言既往之事,不可追咎。」   〔六〕 師古曰:「督,察視也。」   〔七〕 師古曰:「鞫,問也。」   〔八〕 師古曰:「椒房,殿名,皇后所居也。以椒和泥塗壁,取其溫而芳也。」   〔九〕 師古曰:「言往往尚為蠱也。」   〔一0〕師古曰:「謝,告也。館,(宮)〔官〕舍也。」   〔一一〕師古曰:「周書洪範之辭也。」   〔一二〕師古曰:「不許其更請。」   後歲餘,武帝疾,立皇子鉤弋夫人男為太子,〔一〕拜大將軍霍光、車騎將軍金日磾、御史大夫桑弘羊及丞相千秋,並受遺詔,輔道少主。〔二〕武帝崩,昭帝初即位,未任聽政,〔三〕政事壹決大將軍光。千秋居丞相位,謹厚有重德。每公卿朝會,光謂千秋曰:「始與君侯俱受先帝遺詔,今光治內,君侯治外,宜有以教督,使光毋負天下。」〔四〕千秋曰:「唯將軍留意,即天下幸甚。」終不肯有所言。光以此重之。每有吉祥嘉應,數褒賞丞相。訖昭帝世,國家少事,百姓稍益充實。始元六年,詔郡國舉賢良文學士,問以民所疾苦,於是鹽鐵之議起焉。〔五〕   〔一〕 師古曰:「鉤弋,宮名也,昭帝母趙婕妤居之,故號鉤弋夫人也。」   〔二〕 師古曰:「道讀曰導。」   〔三〕 師古曰:「年幼,故未堪聽政。」   〔四〕 師古曰:「督,視也。」   〔五〕 師古曰:「議罷鹽鐵之官,令百姓皆得煮鹽鑄鐵,因總論政治得失也。」   千秋為相十二年,薨,諡曰定侯。初,千秋年老,上優之,朝見,得乘小車入宮殿中,故因號曰「車丞相」。子順嗣侯,官至雲中太守,宣帝時以虎牙將軍擊匈奴,坐盜增鹵獲自殺,國除。   桑弘羊為御史大夫八年,自以為國家興榷筦之利,〔一〕伐其功,〔二〕欲為子弟得官,怨望霍光,與上官桀等謀反,遂誅滅。   〔一〕 師古曰:「榷謂專其利使入官也。筦即管字也,義與幹同,皆謂主也。榷解在昭紀。」   〔二〕 師古曰:「自矜其功也。」   王訢,濟南人也。〔一〕以郡縣吏積功,稍遷為被陽令。〔二〕武帝末,軍旅數發,郡國盜賊群起,繡衣御史暴勝之使持斧逐捕盜賊,以軍興從事,誅二千石以下。勝之過被陽,欲斬訢,訢已解衣伏質,〔三〕仰言曰:「使君顓殺生之柄,威震郡國,〔四〕今復斬一訢,不足以增威,不如時有所寬,以明恩貸,〔五〕令盡死力。」勝之壯其言,貰不誅,因與訢相結厚。   〔一〕 師古曰:「訢字與欣同。」   〔二〕 孟康曰:「故千乘縣也。被音罷。」師古曰:「音皮彼反。」   〔三〕 師古曰:「質,鍖也,欲斬人皆伏於鍖上也。鍖音竹林反。」   〔四〕 師古曰:「為使者,故謂之使君。使音所吏反。顓與專同。」   〔五〕 師古曰:「貸猶假也,言饒假之。貸音土戴反。」   勝之使還,薦訢,徵為右輔都尉,守右扶風。上數出幸安定、北地,過扶風,宮館馳道脩治,供張辦。〔一〕武帝嘉之,駐車,拜訢為真,視事十餘年。昭帝時為御史大夫,代車千秋為丞相,封宜春侯。明年薨,諡曰敬侯。   〔一〕 師古曰:「供音居用反。張音竹亮反。」   子譚嗣,以列侯與謀廢昌邑王立宣帝,〔一〕益封三百戶。薨,子咸嗣。王莽妻即咸女,莽篡位,宜春氏以外戚寵。〔二〕自訢傳國至玄孫,莽敗,乃絕。   〔一〕 師古曰:「與讀曰豫。」   〔二〕 張晏曰:「莽諱取同姓,故氏侯邑也。」師古曰:「此說非也。若云王氏則與莽族相涉,故以侯號稱之耳。莽本以與譚得姓不同,祖系各別,故為婚娶,既非私竊,不須避諱,諱亦不可掩也。」   楊敞,華陰人也。給事大將軍莫府,為軍司馬,霍光愛厚之,稍遷至大司農。元鳳中,稻田使者燕蒼知上官桀等反謀,以告敞。敞素謹畏事,不敢言,乃移病臥。〔一〕以告諫大夫杜延年,延年以聞。蒼、延年皆封,敞以九卿不輒言,故不得侯。〔二〕後遷御史大夫,代王訢為丞相,封安平侯。   〔一〕 師古曰:「移病,(請以)〔謂移〕書言病。一曰以病而移居也。」   〔二〕 師古曰:「聞之不即告言也。」   明年,昭帝崩。昌邑王徵即位,淫亂,大將軍光與車騎將軍張安世謀欲廢王更立。議既定,使大司農田延年報敞。敞驚懼,不知所言,汗出洽背,徒唯唯而已。〔一〕延年起至更衣,〔二〕敞夫人遽從東箱〔三〕謂敞曰:「此國大事,今大將軍議已定,使九卿來報君侯。君侯不疾應,與大將軍同心,猶與無決,〔四〕先事誅矣。」延年從更衣還,敞、夫人與延年參語許諾,〔五〕請奉大將軍教令,遂共廢昌邑王,立宣帝。宣帝即位月餘,敞薨,諡曰敬侯。子忠嗣,以敞居位定策安宗廟,益封三千五百戶。   〔一〕 師古曰:「唯唯,恭應之辭也,音弋癸反。」   〔二〕 師古曰:「古者延賓必有更衣之處也。」   〔三〕 師古曰:「遽,速也。」   〔四〕 師古曰:「與讀曰豫。」   〔五〕 師古曰:「三人共言,故云參語。」   忠弟惲,字子幼,〔一〕以忠任為郎,補常侍騎。〔二〕惲母,司馬遷女也。惲始讀外祖太史公記,頗為春秋。以材能稱。好交英俊諸儒,名顯朝廷,擢為左曹。霍氏謀反,惲先聞知,因侍中金安上以聞,召見言狀。霍氏伏誅,惲等五人皆封,惲為平通侯,遷中郎將。   〔一〕 師古曰:「惲音於粉反。」   〔二〕 師古曰:「為騎郎而常侍,故謂之常侍騎也。」   郎官故事,令郎出錢市財用,給文書,乃得出,名曰「山郎」。〔一〕移病盡一日,輒償一沐,〔二〕或至歲餘不得沐。其豪富郎,日出游戲,或行錢得善部。〔三〕貨賂流行,傳相放效。〔四〕惲為中郎將,罷山郎,移長度大司農,以給財用。〔五〕其疾病休謁洗沐,皆以法令從事。郎、謁者有罪過,輒奏免,薦舉其高弟有行能者,至郡守九卿。郎官化之,莫不自厲,絕請謁貨賂之端,令行禁止,宮殿之內翕然同聲。由是擢為諸吏光祿勳,親近用事。   〔一〕 張晏曰:「山,財用之所出,故取名焉。」   〔二〕 晉灼曰:「五日一洗沐也。」師古曰:「言出財用者,雖非休沐,常得在外也。貧者實病,皆以沐假償之也。」   〔三〕 師古曰:「郎官之職,各有主部,故行錢財而擇其善,以招權也。」   〔四〕 師古曰:「放音斧往反。」   〔五〕 應劭曰:「長,久也。一歲之調度也。」蘇林曰:「簿書給縑之長也。」師古曰:「應說是也。言總計一歲所須財用,及文書之調度,而移大司農,以官錢供給之,更不取於郎也。」   初,惲受父財五百萬,及身封侯,皆以分宗族。後母無子,財亦數百萬,死皆予惲,惲盡復分後母昆弟。再受訾千餘萬,皆以分施。其輕財好義如此。   惲居殿中,廉絜無私,郎官稱公平。然惲伐其行治,〔一〕又性刻害,好發人陰伏,同位有忤己者,必欲害之,以其能高人。由是多怨於朝廷,與太僕戴長樂相失,卒以是敗。〔二〕   〔一〕 師古曰:「自矜其節行及政治之能也。」   〔二〕 師古曰:「卒,終也。」   長樂者,宣帝在民間時與相知,及即位,拔擢親近。長樂嘗使行事(隸)〔肄〕宗廟,〔一〕還謂掾史曰:「我親面見受詔,副帝(隸)〔肄〕,秺侯御。」〔二〕人有上書告長樂非所宜言,事下廷尉。長樂疑惲教人告之,亦上書告惲罪:「高昌侯車奔入北掖門,〔三〕惲語富平侯張延壽曰:『聞前曾有奔車抵殿門,〔四〕門關折,馬死,而昭帝崩。今復如此,天時,非人力也。』左馮翊韓延壽有罪下獄,惲上書訟延壽。郎中丘常謂惲曰:『聞君侯訟韓馮翊,當得活乎?』惲曰:『事何容易!脛脛者未必全也。〔五〕我不能自保,〔六〕真人所謂鼠不容穴銜窶數者也。』〔七〕又中書謁者令宣持單于使者語,視諸將軍、中朝二千石。〔八〕惲曰:『冒頓單于得漢美食好物,謂之殠惡,單于不來明甚。』〔九〕惲上觀西閣上畫人,指桀紂畫謂樂昌侯王武曰:『天子過此,一二問其過,可以得師矣。』〔一0〕畫人有堯舜禹湯,不稱而舉桀紂。惲聞匈奴降者道單于見殺,惲曰:『得不肖君,大臣為畫善計不用,自令身無處所。〔一一〕若秦時但任小臣,誅殺忠良,竟以滅亡;令親任大臣,即至今耳。〔一二〕古與今如一丘之貉。』〔一三〕惲妄引亡國以誹謗當世,無人臣禮。又語長樂曰:『正月以來,天陰不雨,此春秋所記,夏侯君所言。〔一四〕行必不至河東矣。』〔一五〕以主上為戲語,尤悖逆絕理。   〔一〕 服虔曰:「兼行天子事,先(隸)〔肄〕習威儀也。」師古曰:「肄音弋二反。」   〔二〕 師古曰:「我副帝(隸)〔肄〕而秺侯乃為御耳。御謂御車也。秺音丁故反。」   〔三〕 師古曰:「犇,古奔字也。」   〔四〕 師古曰:「抵,觸也,音丁禮反。」   〔五〕 師古曰:「脛脛,直貌也。」   〔六〕 師古曰:「言我尚不能自保,訟人何以得活。」   〔七〕 李奇曰:「真人,正人也。」如淳曰:「所以不容穴,坐銜窶數自妨,故不得入穴。」師古曰:「窶數,戴器也。窶音其羽反。數音山羽反。解在東方朔傳。惲自云今之訟人,亦於己有妨。」   〔八〕 師古曰:「謂譯者所錄也。視讀曰示。」   〔九〕 師古曰:「時使者云單于欲來朝,故惲云不來。」   〔一0〕師古曰:「過此謂經過此也。問其過,謂桀紂之過惡。」   〔一一〕師古曰:「無處所謂死滅也。」   〔一二〕師古曰:「言國祚長遠,可以至今猶不亡也。」   〔一三〕師古曰:「言其同類也。貉,獸名,似狐而善睡,音胡各反。」   〔一四〕張晏曰:「夏侯勝諫昌邑王曰:『天久陰不雨,臣下必有謀上者。』春秋無久陰不雨之異也。漢史記勝所言,故曰『春秋所記』,謂說春秋災異者耳。」師古曰:「春秋有不雨事,說者因論久陰,附著之也。張謂漢史為春秋,失之矣。」   〔一五〕張晏曰:「后土祠在河東,天子歲祠之。」   「事下廷尉。廷尉定國考問,左驗明白,〔一〕奏惲不服罪,而召戶將尊,〔二〕欲令戒飭富平侯延壽,〔三〕曰『太僕定有死罪數事,朝暮人也。〔四〕惲幸與富平侯婚姻,今獨三人坐語,侯言「時不聞惲語」,自與太僕相觸也』。〔五〕尊曰:『不可』。惲怒,持大刀,曰:『蒙富平侯力,得族罪!〔六〕毋泄惲語,令太僕聞之亂餘事。』〔七〕惲幸得列九卿諸吏,宿衛近臣,上所信任,與聞政事,〔八〕不竭忠愛,盡臣子義,而妄怨望,稱引為訞惡言,〔九〕大逆不道,請逮捕治。」上不忍加誅,有詔皆免惲、長樂為庶人。   〔一〕 師古曰:「定國,于定國也。左,證左也,言當時在其左右見此事者也。」   〔二〕 蘇林曰:「直主門戶者也。」師古曰:「戶將,官名,主戶衛,屬光祿也。」   〔三〕 師古曰:「飭與敕同。富平侯張延壽也。」   〔四〕 師古曰:「言不久活也。」   〔五〕 師古曰:「令延壽證云惲無此語,長樂誣之也。」   〔六〕 師古曰:「惲言富平侯依太僕言而證之,則我得罪至於族滅,深怨之辭也。」   〔七〕 文穎曰:「勿使太僕聞惲此語。」師古曰:「亂餘事者,恐長樂心忿,更加增其餘罪狀也。」   〔八〕 師古曰:「與讀曰豫。」   〔九〕 師古曰:「訞與妖同。」   惲既失爵位,家居治產業,起室宅,以財自娛。歲餘,其友人安定太守西河孫會宗,知略士也,與惲書諫戒之,為言大臣廢退,當闔門惶懼,為可憐之意,〔一〕不當治產業,通賓客,有稱(舉)〔譽〕。惲宰相子,少顯朝廷,一朝〔以〕晻昧語言見廢,〔二〕內懷不服,報會宗書曰:   〔一〕 師古曰:「闔,閉也。」   〔二〕 師古曰:「晻與暗同。」   惲材朽行穢,文質無所底,〔一〕幸賴先人餘業得備宿衛,遭遇時變以獲爵位,終非其任,卒與禍會。〔二〕足下哀其愚,蒙賜書,教督以所不及,〔三〕殷勤甚厚。然竊恨足下不深惟其終始〔四〕,而猥隨俗之毀譽也。〔五〕言鄙陋之愚心,若逆指而文過,〔六〕默而息乎,恐違孔氏「各言爾志」之義,〔七〕故敢略陳其愚,唯君子察焉!   〔一〕 師古曰:「底,致也,音之履反。」   〔二〕 師古曰:「卒亦終也。」   〔三〕 師古曰:「蒙,蔽;督,視〔也〕。」   〔四〕 師古曰:「惟,思也。」   〔五〕 師古曰:「猥,曲也。」   〔六〕 師古曰:「逆足下之意指,而自文飾其過。」   〔七〕 師古曰:「論語云顏回季路侍,子曰『盍各言爾志』,故惲引之。」   惲家方隆盛時,乘朱輪者十人,位在列卿,爵為通侯,總領從官,與聞政事,〔一〕曾不能以此時有所建明,以宣德化,又不能與群僚同心并力,陪輔朝廷之遺忘,已負竊位素餐之責久矣。〔二〕懷祿貪勢,不能自退,遭遇變故,橫被口語,〔三〕身幽北闕,妻子滿獄。當此之時,自以夷滅不足以塞責,〔四〕豈意得全首領,復奉先人之丘墓乎?伏惟聖主之恩,不可勝量。君子游道,樂以忘憂;小人全軀,說以忘罪。〔五〕竊自思念,過已大矣,行已虧矣,長為農夫以沒世矣。是故身率妻子,戮力耕桑,灌園治產,以給公上,〔六〕不意當復用此為譏議也。   〔一〕 師古曰:「與讀曰豫。」   〔二〕 師古曰:「素,空也。不稱其職,空食祿也。」   〔三〕 師古曰:「橫音胡孟反。」   〔四〕 師古曰:「塞,補也。」   〔五〕 師古曰:「說讀曰悅。」   〔六〕 師古曰:「充縣官之賦斂也。」   夫人情所不能止者,聖人弗禁,故君父至尊親,〔一〕送其終也,有時而既。〔二〕臣之得罪,已三年矣。田家作苦,歲時伏臘,亨羊炰羔,斗酒自勞。〔三〕家本秦也,能為秦聲。婦,趙女也,雅善鼓瑟。奴婢歌者數人,酒後耳熱,仰天拊缶〔四〕而呼烏烏〔五〕。其詩曰:「田彼南山,蕪穢不治,種一頃豆,落而為萁。人生行樂耳,須富貴何時!」〔六〕是日也,拂衣而喜,奮褎低卬,〔七〕頓足起舞,誠淫荒無度,不知其不可也。〔八〕惲幸有餘祿,方糴賤販貴,逐什一之利,此賈豎之事,汙辱之處,惲親行之。下流之人,眾毀所歸,不寒而栗。〔九〕雖雅知惲者,猶隨風而靡,〔一0〕尚何稱譽之有!董生不云乎?「明明求仁義,常恐不能化民者,卿大夫意也;明明求財利,常恐困乏者,庶人之事也。」〔一一〕故「道不同,不相為謀。」〔一二〕今子尚安得以卿大夫之制而責僕哉!   〔一〕 師古曰:「父至親,君至尊。」   〔二〕 張晏曰:「喪不過三年,臣見放逐,降居三月,復初。」師古曰:「既,已也。」   〔三〕 師古曰:「炰,毛炙肉也,即今所謂爊也。炰音步交反。爊音一高反。勞音來到反。」   〔四〕 應劭曰:「缶,瓦器也,秦人擊之以節歌。」師古曰:「缶即今之盆類也。」   〔五〕 師古曰:「李斯上書云:『擊甕叩缶,彈箏搏髀,而呼烏烏快耳者,真秦聲也。』是關中舊有此曲也。」   〔六〕 張晏曰:「山高而在陽,人君之象也。蕪穢不治,言朝廷之荒亂也。一頃百畝,以喻百官也。言豆者,貞實之物,當在囷倉,零落在野,喻己見放棄也。萁曲而不直,言朝臣皆諂諛也。」師古曰:「萁,豆莖也,音基。須,待也。」   〔七〕 師古曰:「褎,古衣袖字。」   〔八〕 師古曰:「自謂為可也。」   〔九〕 師古曰:「栗,竦縮也。」   〔一0〕師古曰:「言逐眾議,皆相毀也。」   〔一一〕師古曰:「引董仲舒之辭也。仲舒傳作皇皇也。」   〔一二〕師古曰:「論語載孔子之辭,惲又引之。為音于偽反。」   夫西河魏土,文侯所興,有段干木、田子方之遺風,〔一〕漂然皆有節概,知去就之分。〔二〕頃者,足下離舊土,臨安定,安定山谷之間,昆戎舊壤,〔三〕子弟貪鄙,豈習俗之移人哉?於今乃睹子之志矣。〔四〕方當盛漢之隆,願勉旃,毋多談。〔五〕   〔一〕 應劭曰:「段干木、田子方,魏賢人也。」   〔二〕 師古曰:「漂然,高遠意,概,度量也。漂音匹遙反。槩音工代反。分音扶問反。」   〔三〕 文穎曰:「昆夷之地也。」   〔四〕 師古曰:「言豈隨安定貪鄙之俗而易其操乎?平生謂子為達道,今乃見子之志與我不同〔者〕也。」   〔五〕 師古曰:「旃,之也。言子當自勉勵以立功名,不須多與我言也。」   又惲兄子安平侯譚為典屬國,謂惲曰:「西河太守建平杜侯〔一〕前以罪過出,今徵為御史大夫。侯罪薄,又有功,且復用。」惲曰:「有功何益?縣官不足為盡力。」惲素與蓋寬饒、韓延壽善,譚即曰:「縣官實然,蓋司隸、韓馮翊皆盡力吏也,俱坐事誅。」會有日食變,騶馬猥佐成上書告惲〔二〕「驕奢不悔過,日食之咎,此人所致。」章下廷尉案驗,得所予會宗書,宣帝見而惡之。廷尉當惲大逆無道,〔三〕要斬。妻子徙酒泉郡。譚坐不諫正惲,與相應,有怨望語,免為庶人。召拜成為郎,諸在位與惲厚善者,未央衛尉韋玄成、京兆尹張敞及孫會宗等,皆免官。   〔一〕 師古曰:「杜延年。」   〔二〕 如淳曰:「騶馬,以給騶使乘之。佐,主猥馬吏也。有吏有佐名成者。」   〔三〕 師古曰:「當謂處斷其罪。」   蔡義,河內溫人也。以明經給事大將軍莫府。家貧,常步行,資禮不逮眾門下,好事者相合〔一〕為義買犢車,令乘之。數歲,遷補覆盎城門候。〔二〕   〔一〕 師古曰:「言眾斂錢物。」   〔二〕 師古曰:「門候,主候時而開閉也。」   久之,詔求能為韓詩者,徵義待詔,久不進見。義上疏曰:「臣山東草萊之人,行能亡所比,容貌不及眾,然而不棄人倫者,竊以聞道於先師,自託於經術也。願賜清閒之燕,〔一〕得盡精思於前。」上召見義,說詩,甚說之,〔二〕擢為光祿大夫給事中,進授昭帝。數歲,拜為少府,遷御史大夫,代楊敞為丞相,封陽平侯。又以定策安宗廟益封,加賜黃金二百斤。   〔一〕 師古曰:「燕,安息也。閒讀曰閑。」   〔二〕 師古曰:「下說讀曰悅。」   義為丞相時年八十餘,短小無須眉,貌似老嫗,行步俛僂,〔一〕常兩吏扶夾乃能行。時大將軍光秉政,議者或言光置宰相不選賢,苟用可顓制者。〔二〕光聞之,謂侍中左右及官屬曰:「以為人主師當為宰相,何謂云云?〔三〕此語不可使天下聞也。」   〔一〕 師古曰:「俛即俯字也。僂,曲背也。僂音力主反。」   〔二〕 師古曰:「顓與專同。其後類此。」   〔三〕 師古曰:「云云,眾語,謂有不選賢之言也。」   義為相四歲,薨,諡曰節侯。無子,國除。   陳萬年字幼公,沛郡相人也。為郡吏,察舉,至縣令,遷廣陵太守,〔一〕以高弟入為右扶風,遷太僕。   〔一〕 師古曰:「屢被察廉及舉薦,故得遷之也。」   萬年廉平,內行修,然善事人,賂遺外戚許、史,傾家自盡,尤事樂陵侯史高。丞相丙吉病,中二千石上謁問疾。〔一〕遣家丞出謝,謝已皆去,萬年獨留,昏夜乃歸。及吉病甚,上自臨,問以大臣行能。吉薦于定國、杜延年及萬年。萬年竟代定國為御史大夫,八歲病卒。   〔一〕 師古曰:「上謁,若今通名也。」   子咸字子康,年十八,以萬年任為郎。有異材,抗直,數言事,刺譏近臣,書數十上,遷為左曹。萬年嘗病,召咸教戒於床下,語至夜半,咸睡,頭觸屏風。萬年大怒,欲杖之,曰:「乃公教戒汝,汝反睡,不聽吾言,何也?」咸叩頭謝曰:「具曉所言,大要教咸諂也。」〔一〕萬年乃不復言。   〔一〕 師古曰:「大要,大歸也。讇,古諂字也。」   萬年死後,元帝擢咸為御史中丞,總領州郡奏事,課第諸刺史,內執法殿中,公卿以下皆敬憚之。是時中書令石顯用事顓權,咸頗言顯短,顯等恨之。時槐里令朱雲殘酷殺不辜,有司舉奏,未下。〔一〕咸素善雲,雲從刺候,教令上書自訟。〔二〕於是石顯微伺知之,白奏咸漏泄省中語,下獄掠治,〔三〕減死,髡為城旦,因廢。   〔一〕 師古曰:「天子未下其章也。」   〔二〕 晉灼曰:「雲從咸刺探伺候事之輕重,咸因教令上書。」   〔三〕 師古曰:「掠,笞擊也,音力向反。」   成帝初即位,大將軍王鳳以咸前指言石顯,有忠直節,奏請咸補長史。遷冀州刺史,奉使稱意,徵為諫大夫。復出為楚內史,北海、東郡太守。坐為京兆尹王章所薦,章誅,咸免官。起家復為南陽太守。所居以殺伐立威,豪猾吏及大姓犯法,輒論輸府,〔一〕以律程作司空,〔二〕為地臼木杵,舂不中程,或私解脫鉗釱,衣服不如法,〔三〕輒加罪笞。督作劇,不勝痛,〔四〕自絞死,歲數百千人,久者蟲出腐爛,家不得收。其治放嚴延年,其廉不如。所居調發屬縣所出食物以自奉養,〔五〕奢侈玉食。〔六〕然操持掾史,〔七〕郡中長吏皆令閉門自斂,不得踰法。公移敕書曰:〔八〕「即各欲求索自快,是一郡百太守也,何得然哉!」下吏畏之,豪彊執服,〔九〕令行禁止,然亦以此見廢。咸,三公子,少顯名於朝廷,而薛宣、朱博、翟方進、孔光等仕宦絕在咸後,皆以廉儉先至公卿,而咸滯於郡守。   〔一〕 師古曰:「府謂郡之府。」   〔二〕 師古曰:「司空,主行役之官。」   〔三〕 師古曰:「鉗在頸,釱在足,皆以鐵為之。鉗音其炎反。釱音弟。」   〔四〕 師古曰:「作程劇苦,又被督察,笞罰既多,故不勝痛也。」   〔五〕 師古曰:「調,徒釣反。」   〔六〕 師古曰:「玉食,美食如玉也。」   〔七〕 師古曰:「操,執也,音(于向)〔千高〕反。」   〔八〕 師古曰:「公然移書以約敕也。」   〔九〕 師古曰:「執讀曰慹,音之涉反。」   時車騎將軍王音輔政,信用陳湯。咸數賂遺湯,予書曰:「即蒙子公力,得入帝城,死不恨。」〔一〕後竟徵入為少府。少府多寶物,屬官咸皆鉤校,發其姦臧,〔二〕沒入辜榷財物。〔三〕官屬及諸中宮黃門、鉤盾、掖庭官吏,舉奏按論,畏咸,皆失氣。為少府三歲,與翟方進有隙。方進為丞相,奏「咸前為郡守,所在殘酷,毒螫加於吏民。主守盜,受所監。〔四〕而官媚邪臣陳湯以求薦舉。苟得無恥,不宜處位。」咸坐免。頃之,紅陽侯立舉咸方正,為光祿大夫給事中,方進復奏免之。後數年,立有罪就國,方進奏歸咸故郡,以憂死。   〔一〕 師古曰:「子公,湯之字。」   〔二〕 師古曰:「鉤音工侯反。」   〔三〕 師古曰:「辜,〔罪也〕。榷,專固也。」   〔四〕 如淳曰:「律,主守而盜直十金,棄市。」師古曰:「受所監法,解在景紀。」   鄭弘字稚卿,泰山剛人也。〔一〕兄昌字次卿,亦好學,皆明經,通法律政事。次卿為太原、涿郡太守,弘為南陽太守,皆著治跡,條教法度,為後所述。次卿用刑罰深,不如弘平。遷淮陽相,以高弟入為右扶風,京師稱之。代韋玄成為御史大夫。六歲,坐與京房論議免,語在房傳。   〔一〕 師古曰:「穉,古稚字。」   贊曰:所謂鹽鐵議者,起始元中,徵文學賢良問以治亂,皆對願罷郡國鹽鐵酒榷均輸,〔一〕務本抑末,毋與天下爭利,然後〔教〕化可興。御史大夫弘羊以為此乃所以安邊竟,制四夷,〔二〕國家大業,不可廢也。當時相詰難,頗有其議文。至宣帝時,汝南(相)〔桓〕寬次公〔三〕治公羊春秋,舉為郎,至廬江太守丞,博通善屬文,推衍鹽鐵之議,增廣條目,極其論難,著數萬言,〔四〕亦欲以究治亂,成一家之法焉。其辭曰:〔五〕「觀公卿賢良文學之議,『異乎吾所聞』。〔六〕聞汝南朱生言,當此之時,英俊並進,賢良茂陵唐生、文學魯國萬生之徒六十有餘人咸聚闕庭,舒六藝之風,陳治平之原,知者贊其慮,仁者明其施,勇者見其斷,〔七〕辯者騁其辭,齗齗焉,行行焉,〔八〕雖未詳備,斯可略觀矣。中山劉子推言王道,撟當世,反諸正,〔九〕彬彬然弘博君子也。〔一0〕九江祝生奮史魚之節,發憤懣,譏公卿,〔一一〕介然直而不撓,〔一二〕可謂不畏彊圉矣。桑大夫據當世,合時變,上權利之略,雖非正法,鉅儒宿學不能自解,〔一三〕博物通達之士也。然攝公卿之柄,不師古始,放於末利,〔一四〕處非其位,行非其道,果隕其性,以及厥宗。〔一五〕車丞相履伊呂之列,當軸處中,括囊不言,容身而去,〔一六〕彼哉!彼哉!〔一七〕若夫丞相、御史兩府之士,不能正議以輔宰相,成同類,長同行,阿意苟合,以說其上,〔一八〕『斗筲之徒,何足選也!』」〔一九〕   〔一〕 師古曰:「酒榷均輸解在武紀及食貨志。」   〔二〕 師古曰:「竟讀曰境。」   〔三〕 師古曰:「次公者,寬之字。」   〔四〕 師古曰:「即今之所行鹽鐵論十卷是也。」   〔五〕 師古曰:「謂(相)〔桓〕寬總評議其善惡。」   〔六〕 師古曰:「論語載子張之言,言不與己志同也,故寬引〔之〕。」   〔七〕 師古曰:「斷音丁喚反。」   〔八〕 師古曰:「齗齗,辯爭之貌;行行,剛彊之貌也。齗音牛斤反。行音胡浪反。」   〔九〕 師古曰:「正曲曰撟。諸,之也。撟讀(曰)〔與〕矯同,其字從手。」   〔一0〕師古曰:「彬彬,文章貌也,音彼旻反。」   〔一一〕師古曰:「懣音滿,又莫本反。」   〔一二〕師古曰:「撓,曲也,音女教反。」   〔一三〕師古曰:「解,釋也,言理不出於弘羊也。」   〔一四〕師古曰:「放,縱也,謂縱心於利也。一說放,依也,音方往反。論語稱孔子曰『放於利而行,多怨』也。」   〔一五〕師古曰:「性,生也,謂與上官桀謀反誅也。」   〔一六〕師古曰:「括,結也。易坤卦六四爻辭曰『括囊,無咎無譽』,言自閉慎如囊之括結也。」   〔一七〕師古曰:「論語云或問子西,孔子曰:『彼哉!彼哉!』言彼人者,無足稱也。」   〔一八〕師古曰:「說讀曰悅。」   〔一九〕師古曰:「筲,竹器也,容一斗。選,數也。論語云子貢問曰:『今之從政者何如?』孔子曰:『噫,斗筲之人,何足選也!』言其材器小劣,不足數也。筲音所交反。選音先阮反。噫,歎聲也。噫音於其反。」 ## 漢書卷六十七‧楊胡朱梅云傳第三十七   楊王孫者,孝武時人也。學黃老之術,家業千金,厚自奉養生,亡所不致。〔一〕及病且終,先令其子,〔二〕曰:「吾欲臝葬,以反吾真,〔三〕必亡易吾意。〔四〕死則為布囊盛尸,入地七尺,既下,從足引脫其囊,以身親土。」其子欲默而不從,重廢父命,〔五〕欲從(其)〔之〕,心又不忍,乃往見王孫友人祁侯。〔六〕   〔一〕 師古曰:「致,至也。」   〔二〕 師古曰:「先令,為遺令。」   〔三〕 師古曰:「臝者,不為衣衾棺槨者也。反,歸也。真者,自然之道也。臝音郎果反。」   〔四〕 師古曰:「易,改也。」   〔五〕 師古曰:「重,難也。」   〔六〕 師古曰:「祁侯繒賀之孫承嗣者,名它。」   祁侯與王孫書曰:「王孫苦疾,僕迫從上祠雍,未得詣前。〔一〕願存精神,省思慮,進醫藥,厚自持。竊(閒)〔聞〕王孫先令臝葬,令死者亡知則已,若其有知,是戮尸地下,將臝見先人,竊為王孫不取也。且孝經曰『為之棺槨衣衾』,是亦聖人之遺制,何必區區獨守所聞?〔二〕願王孫察焉。」   〔一〕 師古曰:「詣,至也。至前,言(求)〔來〕見也。」   〔二〕 師古曰:「區區,小意也。」   王孫報曰:「蓋聞古之聖王,緣人情不忍其親,故為制禮,今則越之,〔一〕吾是以臝葬,將以矯世也。〔二〕夫厚葬誠亡益於死者,而俗人競以相高,靡財單幣,腐之地下。〔三〕或乃今日入而明日發,〔四〕此真與暴骸於中野何異!且夫死者,終生之化,而物之歸者也。歸者得至,化者得變,是物各反其真也。反真冥冥,亡形亡聲,乃合道情。夫飾外以華眾,厚葬以鬲真,〔五〕使歸者不得至,化者不得變,是使物各失其所也。且吾聞之,精神者天之有也,形骸者地之有也。〔六〕精神離形,各歸其真,故謂之鬼,鬼之為言歸也。其尸塊然獨處,豈有知哉?〔七〕裹以幣帛,鬲以棺槨,支體絡束,口含玉石,欲化不得,鬱為枯腊,千載之後,棺槨朽腐,乃得歸土,就其真宅。繇是言之,焉用久客!〔八〕昔帝堯之葬也,窾木為櫝,葛藟為緘,〔九〕其穿下不亂泉,上不泄殠。〔一0〕故聖王生易尚,死易葬也。〔一一〕不加功於亡用,不損財於亡謂。〔一二〕今費財厚葬,留歸鬲至,死者不知,生者不得,是謂重惑。於戲!吾不為也。」〔一三〕   〔一〕 師古曰:「言踰禮而厚葬也。」   〔二〕 師古曰:「正曲曰矯。」   〔三〕 師古曰:「靡,散也。單,盡也。」   〔四〕 師古曰:「言見發掘也。」   〔五〕 師古曰:「鬲與隔同。其後並類此。」   〔六〕 師古曰:「文子稱天氣為魂。延陵季子云『骨肉下歸於土』,是以云然。」   〔七〕 師古曰:「塊音口對反。」   〔八〕 師古曰:「言不用久為客也。繇讀與由同。」   〔九〕 服虔曰:「窾音款。款,空也,空木為匵。」師古曰:「匵即櫝字也。櫝,小棺也。藟,葛蔓也。一曰,藟亦草名,葛之類也。緘,束也。藟音力水反。緘音工咸反。」   〔一0〕師古曰:「亂,絕也。」   〔一一〕師古曰:「尚,崇也。言生死皆儉約也。」   〔一二〕師古曰:「謂者,名稱也,亦指趣也。」   〔一三〕師古曰:「於讀曰烏。戲讀曰呼。」   祁侯曰:「善。」遂臝葬。   胡建字子孟,河東人也。孝武天漢中,守軍正丞,〔一〕貧亡車馬,常步與走卒起居,所以尉薦走卒,甚得其心。〔二〕時監軍御史為姦,穿北軍壘垣以為賈區,〔三〕建欲誅之,乃約其走卒〔四〕曰:「我欲與公有所誅,吾言取之則取,斬之則斬。」於是當選士馬日,監御史與護軍諸校列坐堂皇上,〔五〕建從走卒趨至堂皇下拜謁,因上堂〔皇〕,走卒皆上,建指監御史曰:「取彼。」走卒前曳下堂皇。建曰:「斬之。」遂斬御史。護軍諸校皆愕驚,不知所以。建亦已有成奏在其懷中,遂上奏曰:「臣聞軍法,立武以威眾,誅惡以禁邪。今監御史公穿軍垣以求賈利,〔六〕私買賣以與士巿,不立剛毅之心,勇猛之節,亡以帥先士大夫,尤失理不公。用文吏議,不至重法。黃帝李法曰:〔七〕『壁壘已定,穿窬不繇路,是謂姦人,姦人者殺。』〔八〕臣謹按軍法曰:『正亡屬將軍,將軍有罪以聞,〔九〕二千石以下行法焉。』〔一0〕丞於用法疑,〔一一〕執事不諉上,〔一二〕臣謹以斬,昧死以聞。」制曰:「司馬法曰『國容不入軍,軍容不入國』,何文吏也?〔一三〕三王或誓於軍中,欲民先成其慮也;或誓於軍門之外,欲民先意以待事也;〔一四〕或將交刃而誓,致民志也。』〔一五〕建又何疑焉?」建繇是顯名。   〔一〕 師古曰:「南北軍各有正,正又置丞,而建未得真官,兼守之。」   〔二〕 師古曰:「尉者,自上安之也。薦者,舉籍也。」   〔三〕 師古曰:「坐賣曰賈,為賣物之區也。區者,小室之名,若今小庵屋之類耳。故衛士之屋謂之區廬,宿衛(官)〔宮〕外士稱為區士也。賈音古。其下亦同。」   〔四〕 師古曰:「約,束也。」   〔五〕 師古曰:「校者,軍之諸部校也。室無四壁曰皇。」   〔六〕 師古曰:「公謂顯然為之。」   〔七〕 蘇林曰:「獄官名也。天文志『左角李,右角將』。」孟康曰:「兵書之法也。」師古曰:「李者,法官之號也,總主征伐刑戮之事也,故稱其書曰李法。蘇說近之。」   〔八〕 師古曰:「窬,小竇也,音踰。繇讀與由同。下皆類此。」   〔九〕 師古曰:「言軍正不屬將軍。將軍有罪過,得表奏之。」   〔一0〕孟康曰:「二千石謂軍中校尉、都尉之屬。」   〔一一〕孟康曰:「丞屬軍正,斬御史於法有疑。」   〔一二〕師古曰:「諉,累也。言執事者,當見法即行,不可以事累於上也。諉音女瑞反。累音力瑞反。」   〔一三〕師古曰:「司馬法亦兵書之名也,解在主父偃傳。詔言在於軍中,何用文吏議也。」   〔一四〕師古曰:「慮謂計念也。先意謂先為之意也。」   〔一五〕師古曰:「欲致民勇志,使不奔北。」   後為渭城令,治甚有聲。值昭帝幼,皇后父上官將軍安與帝姊蓋主私夫丁外人相善。外人(矯)〔驕〕恣,怨故京兆尹樊福,使客射殺之。客臧公主廬,吏不敢捕。渭城令建將吏卒圍捕。蓋主聞之,與外人、上官將軍多從奴客往,奔射追吏,〔一〕吏散走。主使僕射劾渭城令游徼傷主家奴。建報亡它坐。〔二〕蓋主怒,使人上書告建侵辱長公主,射甲舍門。〔三〕知吏賊傷奴,辟報故不窮審。〔四〕大將軍霍光寢其奏。後光病,上官氏代聽事,下吏捕建,建自殺。吏民稱冤,至今渭城立其祠。   〔一〕 師古曰:「犇,古奔字也。奔走赴之而射也。」   〔二〕 服虔曰:「言游徼奉公,無它坐也。」   〔三〕 師古曰:「甲舍即甲第,公主之宅。」   〔四〕 蘇林曰:「辟,迴也。報,論也。斷獄(也)為報。故言有故也。不窮審,〔不〕窮盡其事也。」師古曰:「蘇說非也。言為游徼避罪而妄報文書,故不窮治也。辟讀曰避。」   朱雲字游,魯人也,徙平陵。少時通輕俠,借客報仇。〔一〕長八尺餘,容貌甚壯,以勇力聞。年四十,乃變節從博士白子友受易,又事前將軍蕭望之受論語,皆能傳其業。好倜儻大節,〔二〕當世以是高之。   〔一〕 師古曰:「借,助也,音子夜反。」   〔二〕 師古曰:「倜音吐歷反。」   元帝時,琅邪貢禹為御史大夫,而華陰守丞嘉上封事,〔一〕言『治道在於得賢,御史之官,宰相之副,九卿之右,〔二〕不可不選。平陵朱雲,兼資文武,忠正有智略,可使以六百石秩試守御史大夫,以盡其能。」上乃下其事問公卿。太子少傅匡衡對,以為「大臣者,國家之股肱,萬姓所瞻仰,明王所慎擇也。傳曰下輕其上爵,賤人圖柄臣,則國家搖動而民不靜矣。〔三〕今嘉從守丞而圖大臣之位,欲以匹夫徒(走)〔步〕之人而超九卿之右,非所以重國家而尊社稷也。自堯之用舜,文王於太公,猶試然後爵之,又況朱雲者乎?雲素好勇,數犯法亡命,受易頗有師道,其行義未有以異。今御史大夫禹絜白廉正,經術通明,有伯夷、史魚之風,海內莫不聞知,而嘉猥稱雲,〔四〕欲令為御史大夫,妄相稱舉,疑有姦心,漸不可長,宜下有司案驗以明好惡。」嘉竟坐之。   〔一〕 師古曰:「守華陰縣丞者,其人名嘉。」   〔二〕 師古曰:「右言在上也。」   〔三〕 師古曰:「上爵,大官也。圖,謀也。柄臣,執權之(官)〔臣〕。」   〔四〕 師古曰:「猥,曲也。」   是時,少府五鹿充宗貴幸,為梁丘易。自宣帝時善梁丘氏說,元帝好之,欲考其異同,令充宗與諸易家論。充宗乘貴辯口,〔一〕諸儒莫能與抗,皆稱疾不敢會。有薦雲者,召入,攝{齊衣}登堂,〔二〕抗首而請,〔三〕音動左右。既論難,連拄五鹿君,〔四〕故諸儒為之語曰:「五鹿嶽嶽,朱雲折其角。」〔五〕繇是為博士。   〔一〕 師古曰:「乘,因也。言因藉尊貴之權也。」   〔二〕 師古曰:「{齊衣},衣下之裳音子私反。」   〔三〕 師古曰:「抗,舉也。」   〔四〕 師古曰:「拄,刺也,距也,音竹庾反。」   〔五〕 師古曰:「嶽嶽,長角之貌。」   遷杜陵令,坐故縱亡命,會赦,舉方正,為槐里令。時中書令石顯用事,與充宗為黨,百僚畏之。唯御史中丞陳咸年少抗節,不附顯等,而與雲相結。雲數上疏,言丞相韋玄成容身保位,亡能往來〔一〕,而咸數毀石顯。久之,有司考雲,疑風吏殺人。〔二〕群臣朝見,上問丞相以雲治行。丞相玄成言雲暴虐亡狀。〔三〕時陳咸在前,聞之,以語雲。雲上書自訟,咸為定奏草,求下御史中丞。事下丞相,丞相部吏考立其殺人罪。〔四〕雲亡入長安,復與咸計議。丞相具發其事,奏「咸宿衛執法之臣,幸得進見,漏泄所聞,以私語雲,為定奏草,欲令自下治,〔五〕後知雲亡命罪人,而與交通,雲以故不得。」〔六〕上於是下咸、雲獄,減死為城旦。咸、雲遂廢錮,終元帝世。   〔一〕 李奇曰:「不能有所前卻也。」師古曰:「周書君奭之篇稱周公曰:『惟文王尚克修和有夏,有若虢叔、閎夭、散宜生、泰顛、南宮括。』又曰『亡能往來』。故雲引此以為言也。」   〔二〕 師古曰:「風讀曰諷。」   〔三〕 師古曰:「無善狀也。」   〔四〕 師古曰:「立,成也。」   〔五〕 師古曰:「咸為御史中丞,而奏請下中丞,故云自下治。」   〔六〕 師古曰:「吏捕之不得。」   至成帝時,丞相故安昌侯張禹以帝師位特進,甚尊重。雲上書求見,公卿在前。雲曰:「今朝廷大臣上不能匡主,下亡以益民,皆尸位素餐,〔一〕孔子所謂『鄙夫不可與事君』,『苟患失之,亡所不至』者也。〔二〕臣願賜尚方斬馬劍,斷佞臣一人以厲其餘。」〔三〕上問:「誰也?」對曰「安昌侯張禹。」上大怒,曰:「小臣居下訕上,廷辱師傅,〔四〕罪死不赦。」御史將雲下,雲攀殿檻,檻折。〔五〕雲呼曰:〔六〕「臣得下從龍逄、比干遊於地下,足矣〔七〕!未知聖朝何如耳?」〔八〕御史遂將雲去。於是左將軍辛慶忌免冠解印綬,叩頭殿下曰:「此臣素著狂直於世。〔九〕使其言是,不可誅;其言非,固當容之。臣敢以死爭。」慶忌叩頭流血。上意解,然後得已。及後當治檻,上曰:「勿易!因而輯之,以旌直臣。〔一0〕」   〔一〕 師古曰:「尸,主也。素,空也。尸位者,不舉其事,但主其位而已。素餐者,德不稱官,空當食祿。」   〔二〕 師古曰:「皆論語所載孔子之言也。苟患失其寵祿,則言行僻邪,無所不至也。」   〔三〕 師古曰:「尚方,少府之屬官也,作供御器物,故有斬馬劍,劍利可以斬馬也。」   〔四〕 師古曰:「訕,謗也,音所諫反,又音刪。」   〔五〕 師古曰:「檻,軒前欄也。」   〔六〕 師古曰:「呼,叫也,音火故反。」   〔七〕 師古曰:「關龍逄,桀臣,王子比干,紂之諸父,皆以諫而死,故云然。」   〔八〕 師古曰:「言殺直臣其聲惡。」   〔九〕 師古曰:「著,表也。言此名久彰表。」   〔一0〕師古曰:「輯與集同,謂補合之也。旌,表也。」   雲自是之後不復仕,常居鄠田,時出乘牛車從諸生,所過皆敬事焉。薛宣為丞相,雲往見之。宣備賓主禮,因留雲宿,從容謂雲曰:〔一〕「在田野亡事,且留我東閤,可以觀四方奇士。」雲曰:「小生乃欲相吏邪?」〔二〕宣不敢復言。   〔一〕 師古曰:「從音七庸反。」   〔二〕 師古曰:「小生謂其新學後進。言欲以我為吏乎?」   其教授,擇諸生,然後為弟子。九江嚴望及望兄子元,字仲,能傳雲學,皆為博士。望至泰山太守。   雲年七十餘,終於家。病不呼醫飲藥。遺言以身服斂,棺周於身,土周於槨,〔一〕為丈五墳,葬平陵東郭外。   〔一〕 師古曰:「棺周於身,小棺裁容身也。土周於槨,冢壙裁容槨也。」   梅福字子真,九江壽春人也。少學長安,明尚書、穀梁春秋,為郡文學,補南昌尉。〔一〕後去官歸壽春,數因縣道上言變事,〔二〕求假軺傳,〔三〕詣行在所條對急政,〔四〕輒報罷。   〔一〕 師古曰:「豫章之縣。」   〔二〕 師古曰:「附縣道之使而封奏也。變謂非常之事。」   〔三〕 師古曰:「小車之傳也。軺音遙。傳音張戀反。」   〔四〕 師古曰:「條對者,一一條錄而對之。」   是時成帝委任大將軍王鳳,鳳專勢擅朝,而京兆尹王章素忠直,譏刺鳳,為鳳所誅。王氏浸盛,〔一〕災異數見,群下莫敢正言。福復上書曰:   〔一〕 師古曰:「浸,漸也。」   臣聞箕子佯狂於殷,而為周陳洪範;叔孫通遁秦歸漢,制作儀品。〔一〕夫叔孫先非不忠也,〔二〕箕子非疏其家而畔親也〔三〕,不可為言也。昔高祖納善若不及,從諫若轉圜,〔四〕聽言不求其能,舉功不考其素。〔五〕陳平起於亡命而為謀主,韓信拔於行陳而建上將。〔六〕故天下之士雲合歸漢,〔七〕爭進奇異,知者竭其策,愚者盡其慮,勇士極其節,怯夫勉其死。合天下之知,并天下之威,是以舉秦如鴻毛,取楚若拾遺,〔八〕此高祖所以亡敵於天下也。〔九〕孝文皇帝起於代谷,〔一0〕非有周召之師,伊呂之佐也,〔一一〕循高祖之法,加以恭儉。當此之時,天下幾平。〔一二〕繇是言之,循高祖之法則治,不循則亂。何者?秦為亡道,削仲尼之跡,滅周公之軌,〔一三〕壞井田,除五等,禮廢樂崩,王道不通,故欲行王道者莫能致其功也。孝(文)〔武〕皇帝好忠諫,說至言〔一四〕,出爵不待廉茂,慶賜不須顯功,〔一五〕是以天下布衣各厲志竭精以赴闕廷自衒鬻者不可勝數。漢家得賢,於此為盛。使孝武皇帝聽用其計,升平可致。〔一六〕於是積尸暴骨,快心胡越,故淮南(安王)〔王安〕緣間而起。所以計慮不成而謀議泄者,以眾賢聚於本朝,〔一七〕故其大臣勢陵不敢和從也。〔一八〕方今布衣乃窺國家之隙,見間而起者,蜀郡是也。〔一九〕及山陽亡徒蘇令之群,蹈藉名都大郡,求黨與,索隨和,〔二0〕而亡逃匿之意。此皆輕量大臣,亡所畏忌,國家之權輕,故匹夫欲與上爭衡也。   〔一〕 師古曰:「遁,逃也。」   〔二〕 師古曰:「先猶言先生也。一曰,先謂在秦時。」   〔三〕 師古曰:「箕子,紂之諸父,故言疏家畔親也。」   〔四〕 師古曰:「不及,恐失之也。轉圜,言其順也。」   〔五〕 師古曰:「直取其功,不論其舊行及所從來也。」   〔六〕 師古曰:「立以為大將軍。」   〔七〕 師古曰:「言四面而至。」   〔八〕 師古曰:「鴻毛喻輕。拾遺,言其易也。」   〔九〕 師古曰:「亡讀曰無。」   〔一0〕師古曰:「從代而來即帝位。」   〔一一〕師古曰:「召讀曰邵。」   〔一二〕師古曰:「幾音距依反。」   〔一三〕師古曰:「軌,法也。」   〔一四〕師古曰:「說讀曰悅。」   〔一五〕師古曰:「謂諫爭合意即得官爵,不由薦舉及軍功也。廉,廉吏也。茂,茂材也。」   〔一六〕張晏曰:「民有三年之儲曰升平。」   〔一七〕師古曰:「本朝,漢朝也。」   〔一八〕服虔曰:「臣勢陵君也。」師古曰:「謂淮南大臣相內史之屬也。」   〔一九〕孟康曰:「成帝鴻嘉中廣漢男子鄭躬等反是也。」   〔二0〕李奇曰:「求索與己和及隨己者。」   士者,國之重器;得士則重,失士則輕。詩云:「濟濟多士,文王以寧。」〔一〕廟堂之議,非草茅所當言也。臣誠恐身塗野草,尸并卒伍,故數上書求見,輒報罷。臣聞齊桓之時有以九九見者,桓公不逆,欲以致大也。〔二〕今臣所言非特九九也,陛下距臣者三矣,此天下士所以不至也。昔秦武王好力,任鄙叩關自鬻;〔三〕繆公行伯,繇余歸德。〔四〕今欲致天下之士,民有上書求見者,輒使詣尚書問其所言,言可采取者,秩以升斗之祿,賜以一束之帛。若此,則天下之士發憤懣,吐忠言,〔五〕嘉謀日聞於上,天下條貫,國家表裏,爛然可睹矣。〔六〕夫以四海之廣,士民之數,能言之類至眾多也。然其俊桀指世陳政,言成文章,質之先聖而不繆,施之當世合時務,〔七〕若此者,亦亡幾人。〔八〕故爵祿束帛者,天下之厎石,高祖所以厲世摩鈍也。〔九〕孔子曰:「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一0〕至秦則不然,張誹謗之罔,以為漢驅除,倒持泰阿,授楚其柄。〔一一〕故誠能勿失其柄,天下雖有不順,莫敢觸其鋒,此孝武皇帝所以辟地建功為漢世宗也。〔一二〕今不循伯者之道〔一三〕,乃欲以三代選舉之法取當時之士,猶察伯樂之圖,求騏驥於市,而不可得,亦已明矣。故高祖棄陳平之過而獲其謀,〔一四〕晉文召天王,齊桓用其讎,〔一五〕(亡)〔有〕益於時,不顧逆順,此所謂伯道者也。一色成體謂之醇,白黑雜合謂之駮。欲以承平之法治暴秦之緒,〔一六〕猶以鄉飲酒之禮理軍市也。   〔一〕 師古曰:「大雅文王之詩也。已解於上。」   〔二〕 師古曰:「九九,算術,若今九章、五曹之輩。」   〔三〕 師古曰:「秦武王即孝公之孫,惠文王之子也。任鄙,力士也。」   〔四〕 師古曰:「即秦穆公。伯讀曰霸。繇讀曰由。」   〔五〕 師古曰:「懣音滿。」   〔六〕 師古曰:「爛然,分明之貌也。」   〔七〕 師古曰:「質,正也。」   〔八〕 師古曰:「無幾,言不多也。幾音居豈反。」   〔九〕 師古曰:「厎,細石也,音之履反,又音秖。」   〔一0〕師古曰:「論語載孔子之言也。工以喻國政,利器喻賢材。」   〔一一〕師古曰:「泰阿,劍名,歐冶所鑄也。言秦無道,令陳涉、項羽乘間而發,譬倒持劍而以把授與人也。」   〔一二〕師古曰:「辟讀曰闢。」   〔一三〕師古曰:「伯讀曰霸。次下亦同。」   〔一四〕師古曰:「盜嫂受金之事。」   〔一五〕師古曰:「召天王,謂狩于河陽也。用其讎,謂以管仲為相。並解於上。」   〔一六〕師古曰:「緒謂餘業也。」   今陛下既不納天下之言,又加戮焉。夫䳒鵲遭害,則仁鳥增逝;〔一〕愚者蒙戮,則知士深退。〔二〕間者愚民上疏,多觸不急之法,或下廷尉,而死者眾。〔三〕自陽朔以來,天下以言為諱,朝廷尤甚,〔四〕群臣皆承順上指,莫有執正。何以明其然也?取民所上書,陛下之所善,試下之廷尉,廷尉必曰「非所宜言,大不敬。」以此卜之,一矣。故京兆尹王章資質忠直,敢面引廷爭,孝元皇帝擢之,以厲具臣而矯曲朝。〔五〕及至陛下,戮及妻子。且惡惡止其身,王章非有反畔之辜,而殃及家。折直士之節,結諫臣之舌,群臣皆知其非,然不敢爭,天下以言為戒,最國家之大患也。願陛下循高祖之軌,杜亡秦之路,〔六〕數御十月之歌,〔七〕留意亡逸之戒〔八〕,除不急之法,下亡諱之詔,博覽兼聽,謀及疏賤,令深者不隱,遠者不塞,所謂「辟四門,明四目」也。〔九〕且不急之法,誹謗之微者也。「往者不可及,來者猶可追。」方今君命犯而主威奪,〔一0〕外戚之權日以益隆,陛下不見其形,願察其景。建始以來,日食地震,以率言之,三倍春秋,水災亡與比數。〔一一〕陰盛陽微,金鐵為飛,此何景也!〔一二〕漢興以來,社稷三危。呂、霍、上官皆母后之家也,親親之道,全之為右,〔一三〕當與之賢師良傅,教以忠孝之道。今乃尊寵其位,授以魁柄,〔一四〕使之驕逆,至於夷滅,〔一五〕此失親親之大者也。自霍光之賢,不能為子孫慮,故權臣易世則危。書曰:「毋若火,始庸庸。」〔一六〕勢陵於君,權隆於主,然後防之,亦亡及已。〔一七〕   〔一〕 師古曰:「䳒,鴟也。仁鳥,鸞鳳也。䳒音緣。」   〔二〕 師古曰:「蒙,被也。」   〔三〕 師古曰:「以其所言為不急而罪之也。」   〔四〕 師古曰:「防人之口,法禁嚴切。」   〔五〕 師古曰:「具臣,具位之臣無益者也。矯,正也。」   〔六〕 師古曰:「杜,塞也。」   〔七〕 孟康曰:「福譏切王氏。十月之詩,刺后族太盛也。」師古曰:「詩小雅十月之交篇也。」   〔八〕 師古曰:「周書篇名也,周公作之以戒成王。」   〔九〕 師古曰:「虞書舜典曰『闢四門,明四目』,言開四門以致眾賢,則明視於四方也。」   〔一0〕師古曰:「君命犯者,謂大臣犯君之命。」   〔一一〕師古曰:「言其極多,不可比較而數也。」   〔一二〕張晏曰:「河平二年,沛郡鐵官鑄鐵如星飛上去,權臣用事之異也。」蘇林曰:「『言之不從,是謂不艾,則金不從革。』景,象也。何象,言將危亡也。」   〔一三〕師古曰:「務全安之,此為上。」   〔一四〕師古曰:「以斗為喻也,斗身為魁。」   〔一五〕師古曰:「夷,平也,謂平除之。」   〔一六〕師古曰:「周書洛誥之辭也。庸庸,微小貌也。言火始微小,不早撲滅則至熾盛。大臣貴擅,亦當早圖黜其權也。」   〔一七〕師古曰:「已,語終辭。」   上遂不納。   成帝久亡繼嗣,福以為宜建三統,封孔子之世以為殷後,復上書曰:   臣聞「不在其位,不謀其政」。政者職也,位卑而言高者罪也。越職觸罪,危言世患,雖伏質橫分,臣之願也。〔一〕守職不言,沒齒身全,死之日,尸未腐而名滅,雖有景公之位,伏歷千駟,臣不貪也。〔二〕故願壹登文石之陛,涉赤墀之塗,〔三〕當戶牖之法坐,〔四〕盡平生之愚慮。亡益於時,有遺於世,〔五〕此臣寢所以不安,食所以忘味也。願陛下深省臣言。〔六〕   〔一〕 師古曰:「伏質,斬刑也。橫分,謂身首分離也。」   〔二〕 師古曰:「景公,齊景公也。論語云:『齊景公有馬千駟,死之日,民無得而稱焉。』故引之也。」   〔三〕 應劭曰:「以丹淹泥塗殿上也。」   〔四〕 師古曰:「戶牖之間謂之扆,言負扆也。法坐,正坐也,聽朝之處,猶言法官、法駕也。坐音才臥反。」   〔五〕 師古曰:「遺,留也。」   〔六〕 師古曰:「省,察也。」   臣聞存人所以自立也,壅人所以自塞也。善惡之報,各如其事。昔者秦滅二周,夷六國,〔一〕隱士不顯,佚民不舉,〔二〕絕三統,滅天道,是以身危子殺,厥孫不嗣,〔三〕所謂壅人以自塞者也。故武王克殷,未下車,存五帝之後,封殷於宋,紹夏於杞,〔四〕明著三統,示不獨有也。是以姬姓半天下,遷廟之主,流出於戶,〔五〕所謂存人以自立者也。今成湯不祀,殷人亡後。陛下繼嗣久微,殆為此也。春秋經曰:「宋殺其大夫。」穀梁傳曰:「其不稱名姓,以其在祖位,尊之也。」〔六〕此言孔子故殷後也,雖不正統,封其子孫以為殷後,禮亦宜之。何者?諸侯奪宗,聖庶奪適。〔七〕傳曰「賢者子孫宜有土」,而況聖人,又殷之後哉!昔成王以諸侯禮葬周公,而皇天動威,雷風著災。〔八〕今仲尼之廟不出闕里,〔九〕孔氏子孫不免編戶,〔一0〕以聖人而歆匹夫之祀,非皇天之意也。今陛下誠能據仲尼之素功,以封其子孫,〔一一〕則國家必獲其福,又陛下之名與天亡極。何者?追聖人素功,封其子孫,未有法也,後聖必以為則。不滅之名,可不勉哉!   〔一〕 師古曰:「二周,東周、西周君也。六國,齊、楚、韓、魏、趙、燕。」   〔二〕 師古曰:「佚與逸同。」   〔三〕 張晏曰:「身為燕丹、張良所謀,子二世見殺。孫謂子嬰。」   〔四〕 師古曰:「謂封黃帝之後於薊,帝堯之後於祝,帝舜之後於陳,并杞、宋,是為五帝。」   〔五〕 李奇曰:「言其多。」   〔六〕 師古曰:「事在僖二十五年。穀梁所云『在祖位』者,謂孔子本宋孔父之後,防叔奔魯,遂為魯人。今宋所殺者亦孔父之後留在宋者,於孔子為(祀)〔祖〕列,故尊而不名也。」   〔七〕 如淳曰:「奪宗,始封之君尊為諸侯,則奪其舊為宗子之事也。奪適,文王舍伯邑考而立武王是也。孔子雖庶,可為殷後。」師古曰:「適讀曰嫡。」   〔八〕 師古曰:「尚書大傳云:『周公疾,曰:「吾死必葬於成周,示天下臣於成王也。」周公死,天乃雷雨以風,禾盡偃,大木斯拔。國恐,王與大夫開金縢之書,執書以泣曰:「周公勤勞王家,予幼人弗及知。」乃不葬於成周而葬之於畢,示天〔下〕不敢臣。』」   〔九〕 師古曰:「闕里,孔子舊里也。言除此之外,更無祭祀孔子者也。」   〔一0〕師古曰:「列為庶人也。」   〔一一〕師古曰:「素功,素王之功也。穀梁傳曰『孔子素王』。」   福孤遠,又譏切王氏,故終不見納。   〔初〕,武帝時,始封周後姬嘉為周子南君,至元帝時,尊周子南君為周承休侯,位次諸侯王。使諸大夫博士求殷後,分散為十餘姓,郡國往往得其大家,推求子孫,絕不能紀。〔一〕時匡衡議,以為「王者存二王後,所以尊其先王而通三統也。其犯誅絕之罪者絕,而更封他親為始封君,上承其王者之始祖。春秋之義,諸侯不能守其社稷者絕。今宋國已不守其統而失國矣,則宜更立殷後為始封君,而上承湯統,非當繼宋之絕侯也,宜明得殷後而已。今之故宋,推求其嫡,久遠不可得;雖得其嫡,嫡之先已絕,不當得立。禮記孔子曰:『丘,殷人也。』先師所共傳,宜以孔子世為湯後。」上以其語不經,〔二〕遂見寢。至成帝時,梅福復言宜封孔子後以奉湯祀。綏和元年,立二王後,推跡古文,以左氏、穀梁、世本、禮記相明,遂下詔封孔子世為殷紹嘉公。語在成紀。是時,福居家,常以讀書養性為事。   〔一〕 師古曰:「不自知其昭穆之數也。」   〔二〕 師古曰:「不合於經也。」   至元始中,王莽顓政,〔一〕福一朝棄妻子,去九江,至今傳以為仙。其後,人有見福於會稽者,變名姓,為吳市門卒云。〔二〕   〔一〕 師古曰:「顓讀與專同。」   〔二〕 師古曰:「其後謂棄妻子去之後。」   云敞字幼(儒)〔孺〕,平陵人也。師事同縣吳章,章治尚書經為博士。平帝以中山王即帝位,年幼,莽秉政,自號安漢公。以平帝為成帝後,不得顧私親,帝母及外家衛氏皆留中山,不得至京師。莽長子宇,非莽鬲絕衛氏,〔一〕恐帝長大後見怨。宇與吳章謀,夜以血塗莽門,若鬼神之戒,冀以懼莽。章欲因對其咎。事發覺,莽殺宇,誅滅衛氏,謀所聯及,死者百餘人。章坐要斬,磔尸東市門。初,章為當世名儒,教授尤盛,弟子千餘人,莽以為惡人黨,皆當禁(固)〔錮〕,不得仕宦。門人盡更名他師。〔二〕敞時為大司徒掾,自劾吳章第子,收抱章尸歸,棺斂葬之,〔三〕京師稱焉。車騎將軍王舜高其志節,比之欒布,表奏以為掾,薦為中郎諫大夫。莽篡位,王舜為太師。復薦敞可輔職。〔四〕以病免。唐林言敞可典郡,擢為魯郡大尹。更始時,安車徵敞為御史大夫,復病免去,卒于家。   〔一〕 師古曰:「鬲讀與隔同。」   〔二〕 師古曰:「更以他人為師,諱不言是章弟子。」   〔三〕 師古曰:「棺音工喚反。斂音力贍反。」   〔四〕 師古曰:「為輔弼之任。」   贊曰:昔仲尼稱不得中行,則思狂狷。〔一〕觀楊王孫之志,賢於秦始皇遠矣。世稱朱雲多過其實,〔故曰〕「蓋有不知而作之者,我亡是也。」〔二〕胡建臨敵敢斷,武昭於外。〔三〕斬伐姦隙,軍旅不隊。梅福之辭,合於大雅雖無老成,尚有典刑;殷監不遠,夏后所聞。〔四〕遂從所好,全性市門。云敞之義,著於吳章,為仁由己,再入大府,〔五〕清則濯纓,何遠之有?〔六〕   〔一〕 師古曰:「論語載孔子曰:『不得中行而與之,必也狂狷乎!狂者進取,狷者有所不為。』中行,中庸也。狷,介也。言不必得中庸之人與之論道,則思狂狷,猶愈於頑嚚無識者也。狷音子掾反。」   〔二〕 師古曰:「論語稱孔子之言也。疾時人妄有述作,非有實也。」   〔三〕 師古曰:「昭,明也。」   〔四〕 師古曰:「大雅蕩之詩曰『雖無老成人,尚有典刑』,言今雖無其人,尚有故法可案用也。又曰『殷監不遠,在夏后之時』,言殷視夏桀之亡,可為戒也。贊引此者,謂梅福請封孔子後,是案武王克商之法而行之。又視秦滅二周,夷六國,不為立後,自取喪亡,可為戒也。」   〔五〕 師古曰:「論語稱孔子曰:『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此贊引之。再入大府,謂初為大司徒掾,後為車騎將軍掾也。」   〔六〕 師古曰:「楚辭漁父之歌曰:『滄浪之水清,可以濯我纓;滄浪之水濁,可以濯我足。』遇治則仕,遇亂則隱,云敞謝病去職,近於此義也。」 ## 漢書卷六十八‧霍光金日磾傳第三十八   霍光字子孟,票騎將軍去病弟也。 父中孺,河東平陽人也〔一〕,以縣吏給事平陽侯家,〔二〕與侍者衛少兒私通而生去病。中孺吏畢歸家,娶婦生光,因絕不相聞。久之,少兒女弟子夫得幸於武帝,立為皇后,去病以皇后姊子貴幸。既壯大,乃自知父為霍中孺,未及求問。會為票騎將軍擊匈奴,道出河東,何東太守郊迎,負弩矢先驅,〔三〕至平陽傳舍,遣吏迎霍中孺。中孺趨入拜謁,將軍迎拜,因跪曰:「去病不早自知為大人遺體也。」中孺扶服叩頭,〔四〕曰:「老臣得託命將軍,此天力也。」去病大為中孺買田宅奴婢而去。還,復過焉,乃將光西至長安,時年十餘歲,任光為郎,稍遷諸曹侍中。去病死後,光為奉(常)〔車〕都尉光祿大夫,出則奉車,入侍左右,出入禁闥二十餘年,〔五〕小心謹慎,未嘗有過,甚見親信。   〔一〕 師古曰:「中讀曰仲。」   〔二〕 師古曰:「縣遣吏於侯家供事也。」   〔三〕 師古曰:「郊迎,迎於郊界之上也。先驅者,導其路也。」   〔四〕 師古曰:「服音蒲北反。」   〔五〕 師古曰:「宮中小門謂之闥。」   征和二年,衛太子為江充所敗,而燕王旦、廣陵王胥皆多過失。是時上年老,寵姬鉤弋趙婕妤有男,〔一〕上心欲以為嗣,命大臣輔之。察群臣唯光任大重,可屬社稷。〔二〕上乃使黃門畫者畫周公負成王朝諸侯以賜光。〔三〕後元二年春,上游五柞宮,病篤,光涕泣問曰:「如有不諱,誰當嗣者?」〔四〕上曰:「君未諭前畫意邪?〔五〕立少子,君行周公之事。」光頓首讓曰:「臣不如金日磾。」日磾亦曰:「臣外國人,不如光。」上以光為大司馬大將軍,日磾為車騎將軍,及太僕上官桀為左將軍,搜粟都尉桑弘羊為御史大夫,皆拜臥內床下,〔六〕受遺詔輔少主。明日,武帝崩,太子襲尊號,是為孝昭皇帝。帝年八歲,政事壹決於光。   〔一〕 師古曰:「婕妤居鉤弋宮,故稱之。」   〔二〕 師古曰:「任,堪也。屬,委也。任音壬。屬音之欲反。」   〔三〕 師古曰:「黃門之署,職任親近,以供天子,百物在焉,故亦有畫工。」   〔四〕 師古曰:「不諱,言不可諱也。」   〔五〕 師古曰:「諭,曉也。」   〔六〕 師古曰:「於天子所臥床前拜職。」   先是,後元年,侍中僕射莽何羅與弟重合侯通謀為逆,〔一〕時光與金日磾、上官桀等共誅之,功未錄。武帝病,封璽書曰:「帝崩發書以從事。」遺詔封金日磾為秺侯,上官桀為安陽侯,光為博陸侯,〔二〕皆以前捕反者功封。時衛尉王莽子男忽侍中,〔三〕揚語曰:〔四〕「帝(病)〔崩〕,忽常在左右,安得遺詔封三子事!〔五〕群兒自相貴耳。」光聞之,切讓王莽,〔六〕莽酖殺忽。   〔一〕 師古曰:「莽音莫戶反。」   〔二〕 文穎曰:「博,大。陸,平。取其嘉名,無此縣也,食邑北海、河〔間〕、東(城)〔郡〕。」師古曰:「蓋亦取鄉聚之名以為國號,非必縣也,公孫弘平津鄉則是矣。」   〔三〕 師古曰:「即右將軍王莽也。其子名忽。」   〔四〕 師古曰:「揚謂宣唱之。」   〔五〕 師古曰:「安猶焉。」   〔六〕 師古曰:「切,深也。讓,責也。」   光為人沈靜詳審,長財七尺三寸,〔一〕白皙,疏眉目,美須敘。〔二〕每出入下殿門,止進有常處,郎僕射竊識視之,不失尺寸,〔三〕其資性端正如此。初輔幼主,政自己出,〔四〕天下想聞其風采。〔五〕殿中嘗有怪,一夜群臣相驚,光召尚符璽郎,〔六〕郎不肯授光。光欲奪之,郎按劍曰:「臣頭可得,璽不可得也!」光甚誼之。明日,詔增此郎秩二等。眾庶莫不多光。〔七〕   〔一〕 師古曰:「財與纔同。」   〔二〕 師古曰:「皙,潔白也。敘,頰毛也。皙音先歷反。敘音人占反。」   〔三〕 師古曰:「識,記也,音式志反。」   〔四〕 師古曰:「自,從也。」   〔五〕 師古曰:「采,文采。」   〔六〕 師古曰:「恐有變難,故欲收(其)〔取〕璽。」   〔七〕 師古曰:「多猶重也。以此事為多足重也。」   光與左將軍桀結婚相親,光長女為桀子安妻。有女年與帝相配,〔一〕桀因帝姊鄂邑蓋主內安女後宮為婕妤,〔二〕數月立為皇后。父安為票騎將軍,封桑樂侯。光時休沐出,桀輒入代光決事。桀父子既尊盛,而德長公主。〔三〕公主內行不修,近幸河間丁外人。桀、安欲為外人求封,幸依國家故事以列侯尚公主者,光不許。又為外人求光祿大夫,欲令得召見,又不許。長主大以是怨光。而桀、安數為外人求官爵弗能得,亦慚。自先帝時,桀已為九卿,位在光右。〔四〕及父子並為將軍,有椒房中宮之重,〔五〕皇后親安女,光乃其外祖,而顧專制朝事,〔六〕繇是與光爭權。〔七〕   〔一〕 晉灼曰:「漢語光嫡妻東閭氏生安夫人,昭后之母也。」   〔二〕 師古曰:「鄂邑,所食邑,為蓋侯所尚,故云蓋主也。」   〔三〕 師古曰:「懷其恩德也。」   〔四〕 師古曰:「右,上也。」   〔五〕 師古曰:「椒房殿,皇后所居。」   〔六〕 師古曰:「顧猶反也。」   〔七〕 師古曰:「繇讀與由同。」   燕王旦自以昭帝兄,常懷怨望。及御史大夫桑弘羊建造酒榷鹽鐵,為國興利,伐其功,〔一〕欲為子弟得官,亦怨恨光。於是蓋主、上官桀、安及弘羊皆與燕王旦通謀,詐令人為燕王上書,言光出都肄郎羽林,道上稱䟆,〔二〕太官先置。〔三〕又引蘇武前使匈奴,拘留二十年不降,還乃為典屬國,而大將軍長史敞亡功為搜粟都尉。〔四〕又擅調益莫府校尉。〔五〕光專權自恣,疑有非常。臣旦願歸符璽,入宿衛,察姦臣變。」候司光出沐日奏之。桀欲從中下其事,〔六〕桑弘羊當與諸大臣共執退光。書奏,帝不肯下。   〔一〕 師古曰:「伐,矜也。」   〔二〕 孟康曰:「都,試也。肄,習也。」師古曰:「謂總閱試習武備也。」   〔三〕 師古曰:「供飲食之具。」   〔四〕 師古曰:「楊敞也。」   〔五〕 師古曰:「調,選也。莫府,大將軍府也。調音徒釣反。」   〔六〕 師古曰:「下謂下有司也,音胡稼反。」   明旦,光聞之,止畫室中不入。〔一〕上問「大將軍安在?」左將軍桀對曰:「以燕王告其罪,故不敢入。」有詔召大將軍。光入,免冠頓首謝,上曰:「將軍冠。〔二〕朕知是書詐也,將軍亡罪。」光曰:「陛下何以知之?」上曰:「將軍之廣明,都郎屬耳。〔三〕調校尉以來未能十日,燕王何以得知之?且將軍為非,不須校尉。」〔四〕是時帝年十四,尚書左右皆驚,而上書者果亡,捕之甚急。桀等懼,白上小事不足遂,〔五〕上不聽。   〔一〕 如淳曰:「近臣所止計畫之室也,或曰彫畫之室。」師古曰:「彫畫是也。」   〔二〕 師古曰:「令復著冠也。」   〔三〕 師古曰:「之,往也。廣明,亭名也。屬耳,近耳也。屬音之欲反。」   〔四〕 文穎曰:「帝云將軍欲反,不由一校尉。」   〔五〕 師古曰:「遂猶竟也。不須窮竟也。」   後桀黨與有譖光者,上輒怒曰:「大將軍忠臣,先帝所屬以輔朕身,〔一〕敢有毀者坐之。」自是桀等不敢復言,乃謀令長公主置酒請光,伏兵格殺之,因廢帝,迎立燕王為天子。事發覺,光盡誅桀、安、弘羊、外人宗族。燕王、蓋主皆自殺。光威震海內。昭帝既冠,遂委任光,訖十三年,百姓充實,四夷賓服。   〔一〕 師古曰:「屬,委也,音之欲反。其下亦同。」   元平元年,昭帝崩,亡嗣。武帝六男獨有廣陵王胥在,群臣議所立,咸持廣陵王。王本以行失道,先帝所不用。光內不自安。郎有上書言「周太王廢太伯立王季,文王舍伯邑考立武王,唯在所宜,〔一〕雖廢長立少可也。廣陵王不可以承宗廟。」言合光意。光以其書視丞相敞等,〔二〕擢郎為九江太守,即日承皇太后詔,遣行大鴻臚事少府樂成、宗正德、光祿大夫吉、中郎將利漢迎昌邑王賀。   〔一〕 師古曰:「太伯者,王季之兄。伯邑考,文王長子也。」   〔二〕 師古曰:「視讀曰示。敞即楊敞也。」   賀者,武帝孫,昌邑哀王子也。既至,即位,行淫亂。光憂懣,〔一〕獨以問所親故吏大司農田延年。延年曰:「將軍為國柱石〔二〕,審此人不可,何不建白太后,〔三〕更選賢而立之?」光曰:「今欲如是,於古嘗有此否?」〔四〕延年曰:「伊尹相殷,廢太甲以安宗廟,後世稱其忠。〔五〕將軍若能行此,亦漢之伊尹也。」光乃引延年給事中,陰與車騎將軍張安世圖計,〔六〕遂召丞相、御史、將軍、列侯、中二千石、大夫、博士會議未央宮。光曰:「昌邑王行昏亂,恐危社稷,如何?」群臣皆驚鄂失色,〔七〕莫敢發言,但唯唯而已。田延年前,離席按劍,曰:「先帝屬將軍以幼孤,寄將軍以天下,以將軍忠賢能安劉氏也。今群下鼎沸,社稷將傾,且漢之傳諡常為孝者,以長有天下,令宗廟血食也。如令漢家絕祀,〔八〕將軍雖死,何面目見先帝於地下乎?今日之議,不得旋踵。〔九〕群臣後應者,臣請劍斬之。」光謝曰:「九卿責光是也。天下匈匈不安,光當受難。」〔一0〕於是議者皆叩頭,曰:「萬姓之命在於將軍,唯大將軍令。」〔一一〕   〔一〕 師古曰:「懣音滿,又音悶。」   〔二〕 師古曰:「柱者,梁下之柱;石者,承柱之礎也。言大臣負國重任,如屋之柱及其石也。」   〔三〕 師古曰:「立議而白之。」   〔四〕 師古曰:「光不涉學,故有此問也。」   〔五〕 師古曰:「商書太甲篇曰『太甲既立,弗明,伊尹放諸桐』是也。」   〔六〕 師古曰:「圖,謀也。」   〔七〕 師古曰:「凡言鄂者,皆謂阻礙不依順也,後字作愕,其義亦同。」   〔八〕 師古曰:「如,若也。」   〔九〕 師古曰:「宜速決。」   〔一0〕師古曰:「受其憂責也。」   〔一一〕師古曰:「言一聽之也。」   光即與群臣俱見白太后,具陳昌邑王不可以承宗廟狀。皇太后乃車駕幸未央承明殿,詔諸禁門毋內昌邑群臣。王入朝太后還,乘輦欲歸溫室,中黃門宦者各持門扇,王入,門閉,昌邑群臣不得入。王曰:「何為?」大將軍跪曰:「有皇太后詔,毋內昌邑群臣。」王曰:「徐之,何乃驚人如是!」光使盡驅出昌邑群臣,置金馬門外。車騎將軍安世將羽林騎收縛二百餘人,皆送廷尉詔獄。令故昭帝侍中中臣侍守王。光敕左右:「謹宿衛,卒有物故自裁,令我負天下,有殺主名。」〔一〕王尚未自知當廢,謂左右:「我故群臣從官安得罪,而大將軍盡繫之乎。」〔二〕頃之,有太后詔召王。王聞召,意恐,乃曰:「我安得罪而召我哉!」太后被珠襦,〔三〕盛服坐武帳中,侍御數百人皆持兵,期門武士陛戟,陳列殿下。〔四〕群臣以次上殿,召昌邑王伏前聽詔。光與群臣連名奏王,尚書令讀奏曰:   〔一〕 師古曰:「卒讀曰猝。物故,死也。自裁,自殺也。」   〔二〕 師古曰:「安,焉也。」   〔三〕 如淳曰:「以珠飾襦也。」晉灼曰:「貫珠以為襦,形若今革襦矣。」師古曰:「晉說是也。」   〔四〕 師古曰:「陛戟謂執戟以衛陛下也。」   丞相臣敞、〔一〕大司馬大將軍臣光、車騎將軍臣安世〔二〕、度遼將軍臣明友、〔三〕前將軍臣增、〔四〕後將軍臣充國〔五〕、御史大夫臣誼、〔六〕宜春侯臣譚、〔七〕當塗侯臣聖、〔八〕隨桃侯臣昌樂、〔九〕杜侯臣屠耆堂、〔一0〕太僕臣延年、〔一一〕太常臣昌、〔一二〕大司農臣延年、〔一三〕宗正臣德、〔一四〕少府臣樂成、〔一五〕廷尉臣光、〔一六〕執金吾臣延壽、〔一七〕大鴻臚臣賢、〔一八〕左馮翊臣廣明、〔一九〕右扶風臣德、〔二0〕長信少府臣嘉、〔二一〕典屬國臣武、〔二二〕京輔都尉臣廣漢、〔二三〕司隸校尉臣辟兵、〔二四〕諸吏文學光祿大夫臣遷、〔二五〕臣畸、〔二六〕臣吉、〔二七〕臣賜、臣管、臣勝、臣梁、臣長幸、〔二八〕臣夏侯勝、〔二九〕太中大夫臣德、〔三0〕臣卬〔三一〕昧死言皇太后陛下:臣敞等頓首死罪。(大)〔天〕子所以永保宗廟總壹海內者,以慈孝禮誼賞罰為本。孝昭皇帝早棄天下,亡嗣,臣敞等議,禮曰「為人後者為之子也」,昌邑王宜嗣後,遣宗正、大鴻臚、光祿大夫奉節使徵昌邑王典喪。服斬縗,〔三二〕亡悲哀之心,廢禮誼,居道上不素食,〔三三〕使從官略女子載衣車,內所居傳舍。始至謁見,立為皇太子,常私買雞豚以食。受皇帝信璽、行璽大行前,〔三四〕就次發璽不封。〔三五〕從官更持節,〔三六〕引內昌邑從官騶宰官奴二百餘人,常與居禁闥內敖戲。自之符璽取節十六,〔三七〕朝暮臨,〔三八〕令從官更持節從。〔三九〕為書曰「皇帝問侍中君卿:〔四0〕使中御府令高昌奉黃金千斤,賜君卿取十妻。」大行在前殿,發樂府樂器,引內昌邑樂人,擊鼓歌吹作俳倡。〔四一〕會下還,上前殿,〔四二〕擊鐘磬,召內泰壹宗廟樂人輦道牟首,〔四三〕鼓吹歌舞,悉奏眾樂。發長安廚三太牢具祠閣室中,〔四四〕祀已,與從官飲啗。〔四五〕駕法駕,皮軒鸞旗,驅馳北宮、桂宮,弄彘鬥虎。〔四六〕召皇太后御小馬車,〔四七〕使官奴騎乘,遊戲掖庭中。與孝昭皇帝宮人蒙等淫亂,詔掖庭令敢泄言要斬。   〔一〕 師古曰:「楊敞也。」   〔二〕 師古曰:「張子孺。」   〔三〕 師古曰:「范明友。」   〔四〕 師古曰:「韓增。」   〔五〕 師古曰:「趙充國。」   〔六〕 師古曰:「蔡誼。」   〔七〕 師古曰:「王訢子。」   〔八〕 師古曰:「姓魏也。」   〔九〕 師古曰:「姓趙,故蒼梧王趙光子。」   〔一0〕師古曰:「故胡人。」   〔一一〕師古曰:「杜延年。」   〔一二〕師古曰:「蒲侯蘇昌。」   〔一三〕師古曰:「田延年。」   〔一四〕師古曰:「劉向父。」   〔一五〕師古曰:「姓史也。」   〔一六〕師古曰:「李光。」   〔一七〕師古曰:「李延壽。」   〔一八〕師古曰:「韋賢。」   〔一九〕師古曰:「田廣明。」   〔二0〕師古曰:「周德。」   〔二一〕師古曰:「不知姓。」   〔二二〕師古曰:「蘇武。」   〔二三〕師古曰:「趙廣漢。」   〔二四〕師古曰:「不知姓。」   〔二五〕師古曰:「王遷。」   〔二六〕師古曰:「宋畸。」   〔二七〕師古曰:「景吉。」   〔二八〕師古曰:「並不知姓也。」   〔二九〕李奇曰:「同官同名,故以姓別也。」   〔三0〕師古曰:「不知姓。」   〔三一〕師古曰:「趙充國子也。」   〔三二〕師古曰:「典喪服,言為喪主也。斬縗,謂縗裳下不緶,直斬(斬)割之而已。緶音步千反。」   〔三三〕師古曰:「素食,菜食無肉也。言王在道常肉食,非居喪之制也。而鄭康成解喪服素食云『平常之食』,失之遠矣。素食,義亦見王莽傳。」   〔三四〕孟康曰:「漢初有三璽,天子之璽自佩,行璽、信璽在符節臺。大行前,昭帝柩前也。」韋昭曰:「大行,不反之辭也。」   〔三五〕師古曰:「璽既國器,常當緘封,而王於大行前受之,退還所次,遂爾發漏,更不封之,得令凡人皆見,言不重慎也。」   〔三六〕師古曰:「更音工衡反。次下亦同。」   〔三七〕師古曰:「之,往也。自往至署取節也。」   〔三八〕師古曰:「臨,哭臨也,音力禁反。」   〔三九〕師古曰:「更互執節,從至哭臨之所。」   〔四0〕師古曰:「昌邑之侍中名君卿也。」   〔四一〕師古曰:「俳優,諧戲也。倡,樂人也。俳音排。」   〔四二〕如淳曰:「下謂柩之入冢。葬還不居喪位,便處前殿也。」師古曰:「下音胡稼反。」   〔四三〕鄭氏曰:「祭泰壹神樂人也。」孟康曰:「牟首,地名也,上有觀。」如淳曰:「輦道,閣道也。牟首,屏面也。以屏面自隔,無哀戚也。」臣瓚曰:「牟首,池名也,在上林苑中。方在衰絰而輦游於池,言無哀戚也。」師古曰:「召泰壹樂人,內之於輦道牟首而鼓吹歌舞也。牟首,瓚說是也。屏面之說,失之遠矣。又左思吳都賦云『長塗牟首』,劉逵以為牟首閣道有室屋也,此說更無所出。或者思及逵據此『輦道牟首』便誤用之乎?」   〔四四〕如淳曰:「黃圖北出中門有長安廚,故謂之廚城門。閣室,閣道之有室者。不知禱何淫祀也。」   〔四五〕師古曰:「啗,食也,音徒敢反。」   〔四六〕師古曰:「皮軒鸞旗皆法駕所陳也。北宮、桂宮並在未央宮北。」   〔四七〕張晏曰:「皇太后所駕遊宮中輦車也。漢廄有果下馬,高三尺,以駕輦。」師古曰:「小馬可於果樹下乘之,故號果下馬。」   太后曰:「止!〔一〕為人臣子當悖亂如是邪!」〔二〕王離席伏。尚書令復讀曰:   〔一〕 師古曰:「令且止讀奏。」   〔二〕 師古曰:「責王也。悖,乖也,音布內反。」   取諸侯王列侯二千石綬及墨綬黃綬以并佩昌邑郎官者免奴。〔一〕變易節上黃旄以赤。〔二〕發御府金錢刀劍玉器采繒,賞賜所與遊戲者。與從官官奴夜飲,湛沔於酒。〔三〕詔太官上乘輿食如故。食監奏未釋服未可御故食,〔四〕復詔太官趣具,無關食監。〔五〕太官不敢具,即使從官出買雞豚,詔殿門內,以為常。〔六〕獨夜設九賓溫室,〔七〕延見姊夫昌邑關內侯。祖宗廟祠未舉,為璽書使使者持節,以三太牢祠昌邑哀王園廟,稱嗣子皇帝。〔八〕受璽以來二十七日,使者旁午,〔九〕持節詔諸官署徵發,凡千一百二十七事。文學光祿大夫夏侯勝等及侍中傅嘉數進諫以過失,使人簿責勝〔一0〕,縛嘉繫獄。荒淫迷惑,失帝王禮誼,亂漢制度。臣敞等數進諫,不變更,〔一一〕日以益甚,恐危社稷,天下不安。   〔一〕 師古曰:「免奴謂免放為良人者。」   〔二〕 師古曰:「以劉屈氂與戾太子戰,加節上黃旄,遂以為常。賀今輒改之。」   〔三〕 師古曰:「湛讀曰沈,又讀曰耽。沈沔,荒迷也。」   〔四〕 師古曰:「釋謂解脫也。」   〔五〕 師古曰:「趣讀曰促。關,由也。」   〔六〕 師古曰:「內,入也。令每日常入雞豚也。」   〔七〕 師古曰:「於溫室中設九賓之禮也。九賓,解在叔孫通傳。」   〔八〕 師古曰:「時在喪服,故未祠宗廟而私祭昌邑哀王也。」   〔九〕 如淳曰:「旁午,分布也。」師古曰:「一從一橫為旁午,猶言交橫也。」   〔一0〕師古曰:「簿音步戶反。簿責,以文簿具責之。」   〔一一〕師古曰:「更,改也。」   臣敞等謹與博士臣霸、臣雋舍、〔一〕臣德、臣虞舍、臣射、臣倉議,皆曰:「高皇帝建功業為漢太祖,孝文皇帝慈仁節儉為太宗,今陛下嗣孝昭皇帝後,行淫辟不軌。〔二〕詩云:『籍曰未知,亦既抱子。』〔三〕五辟之屬,莫大不孝。〔四〕周襄王不能事母,春秋曰『天王出居于鄭』,繇不孝出之,絕之於天下也。〔五〕宗廟重於君,陛下未見命高廟,不可以承天序,奉祖宗廟,子萬姓,當廢。」臣請有司御史大夫臣誼、宗正臣德、太常臣昌與太祝以一太牢具,告祠高廟。臣敞等昧死以聞。   〔一〕 晉灼曰:「雋姓,舍名也。下有臣虞舍,故以姓別之。」師古曰:「雋音辭阮反,又音字阮反。」   〔二〕 師古曰:「軌,法也。辟讀曰僻。」   〔三〕 師古曰:「大雅抑之詩。衛武公刺厲王也。籍,假也。此言假令人云王尚幼少,未有所知,亦已長大而抱子矣,實不幼少也。」   〔四〕 師古曰:「五辟即五刑也。辟音頻亦反。」   〔五〕 師古曰:「襄王,惠王子也。僖二十四年經書『天王出居于鄭』。公羊傳曰:『王者無外,此其言出何?不能乎母也。』繇讀與由同。」   皇太后詔曰:「可。」光令王起拜受詔,王曰:「聞天子有爭臣七人,雖無道不失天下。」〔一〕光曰:「皇太后詔廢,安得天子!」乃即持其手,〔二〕解脫其璽組,奉上太后,扶王下殿,出金馬門,群臣隨送。王西面拜,曰:「愚戇不任漢事。」起就乘輿副車。大將軍光送至昌邑邸,光謝曰:「王行自絕於天,臣等駑怯,不能殺身報德。臣寧負王,不敢負社稷。願王自愛,臣長不復見左右。」〔三〕光涕泣而去。群臣奏言:「古者廢放之人屏於遠方,不及以政〔四〕,請徙王賀漢中房陵縣。」太后詔歸賀昌邑,賜湯沐邑二千戶。昌邑群臣坐亡輔導之誼,陷王於惡,光悉誅殺二百餘人。出死,號呼巿中〔五〕曰:「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六〕   〔一〕 師古曰:「引孝經之言。」   〔二〕 師古曰:「即,就也。」   〔三〕 師古曰:「言不復得侍見於左右。」   〔四〕 師古曰:「言不豫政令。」   〔五〕 師古曰:「呼音火故反。」   〔六〕 師古曰:「悔不早殺光等也。」   光坐庭中,會丞相以下議定所立。廣陵王已前不用,及燕剌王反誅,其子不在議中。近親唯有衛太子孫號皇曾孫在民間,咸稱述焉。光遂復與丞相敞等上奏曰:「禮曰『人道親親故尊祖,尊祖故敬宗。』(太)〔大〕宗亡嗣,擇支子孫賢者為嗣。孝武皇帝曾孫病已,武帝時有詔掖庭養視,至今年十八,師受詩、論語、孝經,躬行節儉,慈仁愛人,可以嗣孝昭皇帝後,奉承祖宗廟,子萬姓。臣昧死以聞。」皇太后詔曰:「可。」光遣宗正劉德至曾孫家尚冠里,洗沐賜御衣,太僕以軨獵車迎曾孫就齋宗正府,入未央宮見皇太后,封為陽武侯。〔一〕已而光奉上皇帝璽綬,謁于高廟,是為孝宣皇帝。明年,下詔曰:「夫褒有德,賞元功,古今通誼也。大司馬大將軍光宿衛忠正,宣德明恩,守節秉誼,以安宗廟。其以河北、東武陽益封光萬七千戶。」與故所食凡二萬戶。賞賜前後黃金七千斤,錢六千萬,雜繒三萬疋,奴婢百七十人,馬二千疋,甲第一區。   〔一〕 師古曰:「解並在宣紀。軨音零。」   自昭帝時,光子禹及兄孫雲皆中郎將,雲弟山奉車都尉侍中,領胡越兵。光兩女婿為東西宮衛尉,昆弟諸婿外孫皆奉朝請,為諸曹大夫,騎都尉,給事中。黨親連體,根據於朝廷。光自後元秉持萬機,及上即位,乃歸政。上謙讓不受,諸事皆先關白光,然後奏御天子。光每朝見,上虛己斂容,禮下之已甚。〔一〕   〔一〕 師古曰:「下音胡稼反。」   光秉政前後二十年,地節二年春病篤,車駕自臨問光病,上為之涕泣。光上書謝恩曰:「願分國邑三千戶,以封兄孫奉車都尉山為列侯,奉兄票騎將軍去病祀。」事下丞相御史,即日拜光子禹為右將軍。   光薨,上及皇太后親臨光喪。太中大夫任宣與侍御史五人持節護喪事。中二千石治莫府冢上。〔一〕賜金錢、繒絮,繡被百領。衣五十篋,璧珠璣玉衣,〔二〕梓宮、〔三〕便房、黃腸題湊各一具〔四〕,樅木外臧槨十五具。〔五〕東園溫明,〔六〕皆如乘輿制度。載光尸柩以轀輬車,〔七〕黃屋左纛,〔八〕發材官輕車北軍五校士軍陳至茂陵,以送其葬。諡曰宣成侯。發三河卒穿復土,起冢祠堂,置園邑三百家,長丞奉守如舊法。   〔一〕 如淳曰:「典為冢者。」   〔二〕 師古曰:「漢儀注以玉為襦,如鎧狀連綴之,以黃金為縷,要已下玉為札,長尺,廣二寸半為甲,下至足,亦綴以黃金鏤。」   〔三〕 服虔曰:「棺也。」師古曰:「以梓木為之,親身之棺也。為天子制,故亦稱梓宮。」   〔四〕 服虔曰:「便房,藏中便坐也。」蘇林曰:「以柏木黃心致累棺外,故曰黃腸。木頭皆內向,故曰題湊。」如淳曰:「漢儀注天子陵中明中高丈二尺四寸,周二丈,內梓宮,次楩槨,柏黃腸題湊。」師古曰:「便房,小曲室也。如氏以為楩木名,非也。」   〔五〕 服虔曰:「在正臧外,婢妾臧也。或曰廚廄之屬也。」蘇林曰:「樅木,柏葉松身。」師古曰:「爾雅及毛詩傳並云樅木松葉柏身,檜木乃柏葉松身耳。蘇說非也。樅音七庸反。檜音工闊反,字亦作栝。」   〔六〕 服虔曰:「東園處此器,形如方漆桶,開一面,漆畫之,以鏡置其中,以懸屍上,大斂并蓋之。」師古曰:「東園,署名也,屬少府。其署主作此器也。」   〔七〕 文穎曰:「轀輬車,如今喪轜車也。」孟康曰:「如衣車有窗牖,閉之則溫,開之則涼,故名之轀輬車也。」臣瓚曰:「秦始皇道崩,祕其事,載以轀輬車,百官奏事如故,此不得是轜車類也。案杜延年奏,載霍光柩以輬車,駕大廄白虎駟,以轀車駕大廄白鹿駟為倅。」師古曰:「轀輬本安車也,可以臥息。後因載喪,飾以柳翣,故遂為喪車耳。轀者密閉,輬者旁開窗牖,各別一乘,隨事為名。後人既專以載喪,又去其一,總為藩飾,而合二名呼之耳。倅,副也,音千內反。」   〔八〕 師古曰:「解在高紀也。」   既葬,封山為樂平侯,以奉車都尉領尚書事。天子思光功德,下詔曰:「故大司馬大將軍博陸侯宿衛孝武皇帝三十有餘年,輔孝昭皇帝十有餘年,遭大難,躬秉誼,率三公九卿大夫定萬世冊以安社稷,天下蒸庶咸以康寧。功德茂盛,朕甚嘉之。復其後世,疇其爵邑〔一〕,世世無有所與,功如蕭相國。」〔二〕明年夏,封太子外祖父許廣漢為平恩侯。復下詔曰:「宣成侯光宿衛忠正,勤勞國家。善善及後世,〔三〕其封光兄孫中郎將雲為冠陽侯。」   〔一〕 應劭曰:「疇,等也。」師古曰:「復音方目反。」   〔二〕 師古曰:「與讀曰豫。」   〔三〕 師古曰:「善善者,謂褒寵善人也。」   禹既嗣為博陸侯,太夫人顯改光時所自造塋制而侈大之。〔一〕起三山闕,築神道,北臨昭靈,南出承恩,〔二〕盛飾祠室,輦閣通屬永巷,而幽良人婢妾守之。〔三〕廣治第室,作乘輿輦,加畫繡絪馮,黃金塗,〔四〕韋絮薦輪,〔五〕侍婢以五采絲輓顯,游戲第中。〔六〕初,光愛幸監奴馮子都,常與計事,及顯寡居,與子都亂。〔七〕而禹、山亦並繕治第宅,走馬馳逐平樂館。雲當朝請,數稱病私出,〔八〕多從賓客,張圍獵黃山苑中,使蒼頭奴上朝謁,〔九〕莫敢譴者。而顯及諸女,晝夜出入長信宮殿中,亡期度。〔一0〕   〔一〕 師古曰:「塋,墓域也,音營。」   〔二〕 服虔曰:「昭靈、承恩,皆館名也。」李奇曰:「昭靈,高祖母冢園也。」文穎曰:「承恩,宣平侯冢園也。」師古曰:「服說是也,文、李並失之。」   〔三〕 晉灼曰:「閣道乃通屬至永巷中也。」師古曰:「此亦其冢上作輦閣之道及永巷也,非謂掖庭之永巷也。」   〔四〕 如淳曰:「絪亦茵。馮(所謂)〔謂所〕馮者也,以黃金塗飾之。」師古曰:「茵,蓐也,以繡為茵馮而黃金塗輿輦也。」   〔五〕 晉灼曰:「御輦以韋緣輪,著之以絮。」師古曰:「取其行安,不搖動也。著音張呂反。」   〔六〕 師古曰:「輓謂牽引車輦也,音晚。」   〔七〕 晉灼曰:「漢語東閭氏亡,顯以婢代立,素與馮殷姦也。」師古曰:「監奴,謂奴之監知家務者也,殷者,子都之名。」   〔八〕 師古曰:「請音才姓反。」   〔九〕 文穎曰:「朝當用謁,不自行而令奴上謁者也。」師古曰:「上謁,若今參見尊貴而通名也。」   〔一0〕師古曰:「長信宮,上官太后所居。」   宣帝自在民間聞知霍氏尊盛日久,內不能善。光薨,上始躬親朝政,御史大夫魏相給事中。顯謂禹、雲、山:「女曹不務奉大將軍餘業,〔一〕今大夫給事中,他人壹間,女能復自救邪?」〔二〕後兩家奴爭道,〔三〕霍氏奴入御史府,欲躢大夫門,御史為叩頭謝,乃去。人以謂霍氏,〔四〕顯等始知憂。會魏大夫為丞相,數燕見言事。平恩侯與侍中金安上等徑出入省中。時霍山自若領尚書,〔五〕上令吏民得奏封事,不關尚書,群臣進見獨往來,〔六〕於是霍氏甚惡之。   〔一〕 師古曰:「女音汝。曹,輩也。」   〔二〕 師古曰:「間音居莧反。」   〔三〕 師古曰:「謂霍氏及御史家。」   〔四〕 師古曰:「告語也。」   〔五〕 師古曰:「自若猶言如故也。」   〔六〕 師古曰:「謂各各得盡言於上也。」   宣帝始立,立微時許妃為皇后。顯愛小女成君,欲貴之,私使乳醫淳于衍行毒藥殺許后,〔一〕因勸光內成君,代立為后。語在外戚傳。始許后暴崩,吏捕諸醫,劾衍侍疾亡狀不道,下獄。吏簿問急,〔二〕顯恐事敗,即具以實語光。光大驚,欲自發舉,不忍,猶與。〔三〕會奏上,因署衍勿論。〔四〕光薨後,語稍泄。於是上始聞之而未察,〔五〕乃徙光女婿度遼將軍未央衛尉平陵侯范明友為光祿勳,次婿諸吏中郎將羽林監任勝出為安定太守。數月,復出光姊婿給事中光祿大夫張朔為蜀郡太守,群孫婿中郎將王漢為武威太守。頃之,復徙光長女婿長樂衛尉鄧廣漢為少府。更以禹為大司馬,冠小冠,亡印綬,罷其右將軍屯兵官屬,特使禹官名與光俱大司馬者。〔六〕又收范明友度遼將軍印綬,但為光祿勳。及光中女婿趙平為散騎騎都尉光祿大夫將屯兵,又收平騎都尉印綬。諸領胡越騎、羽林及兩宮衛將屯兵,悉易以所親信許、史子弟代之。   〔一〕 師古曰:「乳醫,視產乳之疾者。乳音而樹反。」   〔二〕 師古曰:「簿音步戶反。」   〔三〕 師古曰:「猶與,不決也。與讀曰豫。」   〔四〕 師古曰:「署者,題其奏後也。」   〔五〕 師古曰:「未知其虛實。」   〔六〕 蘇林曰:「特,但也。」   禹為大司馬,稱病。禹故長史任宣候問,禹曰:「我何病?縣官非我家將軍不得至是,〔一〕今將軍墳墓未乾,盡外我家,〔二〕反任許、史,奪我印綬,令人不省死。」〔三〕宣見禹恨望深,〔四〕乃謂曰:「大將軍時何可復行!〔五〕持國權柄,殺生在手中。廷尉李种、王平、〔六〕左馮翊賈勝胡及車丞相女婿少府徐仁皆坐逆將軍(竟)〔意〕下獄死。使樂成小家子得幸將軍,至九卿封侯。〔七〕百官以下但事馮子都、王子方等,〔八〕視丞相亡如也。〔九〕各自有時,今許、史自天子骨肉,貴正宜耳。大司馬欲用是怨恨,愚以為不可。」禹默然。數日,起視事。   〔一〕 如淳曰:「縣官謂天子。」   〔二〕 師古曰:「外謂疏斥之。」   〔三〕 師古曰:「不自省有過也。」   〔四〕 師古曰:「望,怨也。」   〔五〕 師古曰:「言今何得復如此也。」   〔六〕 師古曰:「种音沖。」   〔七〕 師古曰:「即上所云少府樂成者也。使者,其姓也,字或作史。」   〔八〕 服虔曰:「皆光奴。」   〔九〕 師古曰:「亡如猶言無所象似也。」   顯及禹、山、雲自見日侵削,數相對啼泣,自怨。山曰:「今丞相用事,縣官信之,盡變易大將軍時法令,以公田賦與貧民,發揚大將軍過失。又諸儒生多窶人子,〔一〕遠客飢寒,喜妄說狂言,〔二〕不避忌諱,大將軍常讎之,〔三〕今陛下好與諸儒生語,人人自使書對事,多言我家者。嘗有上書言大將軍時主弱臣強,專制擅權,今其子孫用事,昆弟益驕恣,恐危宗廟,災異數見,盡為是也。其言絕痛,山屏不奏其書。後上書者益黠,盡奏封事,輒(使)〔下〕中書令出取之,不關尚書,益不信人。」顯曰:「丞相數言我家,獨無罪乎?」山曰:「丞相廉正,安得罪?我家昆弟諸婿多不謹。又聞民間讙言霍氏毒殺許皇后,〔四〕寧有是邪?」顯恐急,即具以實告山、雲、禹。山、雲、禹驚曰:「如是,何不早告禹等!縣官離散斥逐諸婿,用是故也。此大事,誅罰不小,柰何?」於是始有邪謀矣。   〔一〕 師古曰:「窶,貧而無禮,音其羽反。」   〔二〕 師古曰:「喜音許吏反。」   〔三〕 師古曰:「言嫉之如仇讎也。」   〔四〕 師古曰:「讙,眾聲也,音(計)〔許〕爰反。」   初,趙平客石夏善為天官,〔一〕語平曰:「熒惑守御星,御星,太僕奉車都尉也,不黜則死。」平內憂山等。雲舅李竟所善張赦見雲家卒卒,〔二〕謂竟曰:「今丞相與平恩侯用事,可令太夫人言太后,先誅此兩人。移徙陛下,在太后耳。」長安男子張章告之,事下廷尉。執金吾捕張赦、石夏等,後有詔止勿捕。山等愈恐,相謂曰:「此縣官重太后,故不竟也。〔三〕然惡端已見,又有弒許后事,陛下雖寬仁,恐左右不聽,久之猶發,發即族矣,不如先也。」〔四〕遂令諸女各歸報其夫,皆曰:「安所相避?」〔五〕   〔一〕 師古曰:「曉星文者。」   〔二〕 師古曰:「卒讀曰猝,怱遽之貌也。」   〔三〕 師古曰:「重,難也。竟,窮竟其事也。」   〔四〕 師古曰:「言先反。」   〔五〕 師古曰:「言無處相避,當受禍也。」   會李竟坐與諸侯王交通,辭語及霍氏,有詔雲、山不宜宿衛,免就第。光諸女遇太后無禮,〔一〕馮子都數犯法,上并以為讓,〔二〕山、禹等甚恐。顯夢第中井水溢流庭下,灶居樹上,又夢大將軍謂顯曰:「知捕兒不?〔三〕亟下捕之。」〔四〕第中鼠暴多,與人相觸,以尾畫地。鴞數鳴殿前樹上。〔五〕第門自壞。雲尚冠里宅中門亦壞。巷端人共見有人居雲屋上,徹瓦投地,就視,亡有,大怪之。禹夢車騎聲正讙來捕禹,舉家憂愁。山曰:「丞相擅減宗廟羔、菟、鼃,〔六〕可以此罪也。」謀令太后為博平君置酒,〔七〕召丞相、平恩侯以下,使范明友、鄧廣漢承太后制引斬之,因廢天子而立禹。約定未發,雲拜為玄菟太守,太中大夫任宣為代郡太守。山又坐寫祕書,顯為上書獻城西第,入馬千匹,以贖山罪。書報聞。〔八〕會事發覺,雲、山、明友自殺,顯、禹、廣漢等捕得。禹要斬,顯及諸女昆弟皆棄市。唯獨霍后廢處昭臺宮。與霍氏相連坐誅滅者數千家。   〔一〕 服虔曰:「光諸女自以(為)〔於〕上官太后為姨母,遇之無禮。」   〔二〕 師古曰:「總以此事責之也。」   〔三〕 師古曰:「知兒見捕否?」   〔四〕 蘇林曰:「且疾下捕之。」師古曰:「亟音居力反。」   〔五〕 師古曰:「鴞,惡聲之鳥也。古者室屋高大,則通呼為殿耳,非止天子宮中。其語亦見黃霸傳。鴞音羽驕反。」   〔六〕 如淳曰:「高后時定令,敢有擅議宗廟者,棄市。」師古曰:「羔、菟、鼃所以供祭也。」   〔七〕 文穎曰:「宣帝外祖母也。」   〔八〕 師古曰:「不許之。」   上乃下詔曰:「乃者東織室令史張赦使魏郡豪李竟報冠陽侯雲謀為大逆,〔一〕朕以大將軍故,抑而不揚,冀其自新。今大司馬博陸侯禹與母宣成侯夫人顯及從昆弟子冠陽侯雲、樂平侯山諸姊妺婿謀為大逆,欲詿誤百姓。賴(祖宗)〔宗廟〕神靈,先發得,咸伏其辜,〔二〕朕甚悼之。諸為霍氏所詿誤,事在丙申前,未發覺在吏者,皆赦除之。男子張章先發覺,以語期門董忠,忠告左曹楊惲,惲告侍中金安上。惲召見對狀,後章上書以聞。侍中史高與金安上建發其事,〔三〕言無入霍氏禁闥,卒不得遂其謀,〔四〕皆讎有功。〔五〕封章為博成侯,忠高昌侯,惲平通侯,安上都成侯,高樂陵侯。」   〔一〕 師古曰:「解在宣紀也。」   〔二〕 師古曰:「事發而捕得。」   〔三〕 師古曰:「言共立意發之也。」   〔四〕 師古曰:「遂,成也。」   〔五〕 晉灼曰:「讎,等也。」師古曰:「言其功相等類也。」   初,霍氏奢侈,茂陵徐生曰:「霍氏必亡。夫奢則不遜,不遜必侮上。侮上者,逆道也。在人之右,眾必害之。〔一〕霍氏秉權日久,害之者多矣。天下害之,而又行以逆道,不亡何待!」乃上疏言「霍氏泰盛,陛下即愛厚之,宜以時抑制,無使至亡。」書三上,輒報聞。其後霍氏誅滅,而告霍氏者皆封。人為徐生上書曰:「臣聞客有過主人者,見其灶直突,傍有積薪,客謂主人,更為曲突,遠徙其薪,不者且有火患。主人嘿然不應。俄而家果失火,鄰里共救之,幸而得息。於是殺牛置酒,謝其鄰人,灼爛者在於上行,〔二〕餘各以功次坐,而不錄言曲突者。人謂主人曰:『鄉使聽客之言,不費牛酒,終亡火患。〔三〕今論功而請賓,曲突徙薪亡恩澤,燋頭爛額為上客耶?』主人乃寤而請之。今茂陵徐福數上書言霍氏且有變,宜防絕之。鄉使福說得行,則國亡裂土出爵之費,臣亡逆亂誅滅之敗。往事既已,而福獨不蒙其功,唯陛下察之,貴徙薪曲突之策,使居焦髮灼爛之右。」〔四〕上乃賜福帛十疋,後以為郎。   〔一〕 師古曰:「右,上也。」   〔二〕 師古曰:「灼謂被燒炙者也。行音胡(浪)〔郎〕反。」   〔三〕 師古曰:「鄉讀曰嚮。次下亦同也。」   〔四〕 師古曰:「右,上也。」   宣帝始立,謁見高廟,大將軍光從驂乘,上內嚴憚之,若有芒剌在背。後車騎將軍張安世代光驂乘,天子從容肆體,甚安近焉。〔一〕及光身死而宗族竟誅,故俗傳之曰:「威震主者不畜,霍氏之禍萌於驂乘。」〔二〕   〔一〕 師古曰:「肆,放也,展也。近音鉅靳反。」   〔二〕 師古曰:「萌謂始生也。」   至成帝時,為光置守冢百家,吏卒奉祠焉。元始二年,封光從父昆弟曾孫陽為博陸侯,千戶。   金日磾字翁叔,〔一〕本匈奴休屠王太子也。〔二〕武帝元狩中,票騎將軍霍去病將兵擊匈奴右地,多斬首,虜獲休屠王祭天金人。其夏,票騎復西過居延,攻祁連山,大克獲。於是單于怨昆邪、休屠居西方多為漢所破,〔三〕召其王欲誅之。昆邪、休屠恐,謀降漢。休屠王後悔,昆邪王殺之,并將其眾降漢。封昆邪王為列侯。日磾以父不降見殺,與母閼氏、弟倫俱沒入官,輸黃門養馬,時年十四矣。   〔一〕 師古曰:「磾音丁奚反。」   〔二〕 師古曰:「休音許蚪反。屠音儲。」   〔三〕 師古曰:「昆音下門反。」   久之,武帝游宴見馬,〔一〕後宮滿側。日磾等數十人牽馬過殿下,莫不竊視,〔二〕至日磾獨不敢。日磾長八尺二寸,容貌甚嚴,馬又肥好,上異而問之,具以本狀對。上奇焉,即日賜湯沐衣冠,拜為馬監,遷侍中駙馬都尉光祿大夫。日磾既親近,未嘗有過失,上甚信愛之,賞賜累千金,出則驂乘,入侍左右。貴戚多竊怨,曰:「陛下妄得一胡兒,反貴重之!」上聞,愈厚焉。   〔一〕 師古曰:「方於宴游之時,而召閱諸馬。」   〔二〕 師古曰:「視宮人。」   日磾母教誨兩子,甚有法度,上聞而嘉之。病死,詔圖畫於甘泉宮,署曰「休屠王閼氏。」〔一〕日磾每見畫常拜,鄉之涕泣,然後乃去。〔二〕日磾子二人皆愛,為帝弄兒,常在旁側。弄兒或自後擁上項,〔三〕日磾在前,見而目之。〔四〕弄兒走且啼曰:「翁怒。」上謂日磾「何怒吾兒為?」其後弄兒壯大,不謹,自殿下與宮人戲,日磾適見之,惡其淫亂,遂殺弄兒。弄兒即日磾長子也。上聞之大怒,日磾頓首謝,具言所以殺弄兒狀。上甚哀,為之泣,已而心敬日磾。   〔一〕 師古曰:「題其畫。」   〔二〕 師古曰:「鄉讀曰嚮。」   〔三〕 師古曰:「擁,抱也。」   〔四〕 師古曰:「目,視怒也。」   初,莽何羅與江充相善,及充敗衛太子,何羅弟通用誅太子時力戰得封。後上知太子冤,乃夷滅充宗族黨與。何羅兄弟懼及,〔一〕遂謀為逆。日磾視其志意有非常,心疑之,陰獨察其動靜,與俱上下。〔二〕何羅亦覺日磾意,以故久不得發。是時上行幸林光宮,〔三〕日磾小疾臥廬。〔四〕何羅與通及小弟安成矯制夜出,共殺使者,發兵。明旦,上未起,何羅亡何從外入。〔五〕日磾奏廁心動,〔六〕立入坐內戶下。須臾,何羅袖白刃從東箱上,〔七〕見日磾,色變,走趨臥內欲入,〔八〕行觸寶瑟,僵。日磾得抱何羅,因傳曰:「莽何羅反!」〔九〕上驚起,左右拔刃欲格之,上恐并中日磾,〔一0〕止勿格。日磾捽胡投何羅殿下,〔一一〕得禽縛之,窮治皆伏辜。繇是著忠孝節。〔一二〕   〔一〕 師古曰:「及謂及於禍也。」   〔二〕 師古曰:「上下於殿也。」   〔三〕 服虔曰:「甘泉一名林光。」師古曰:「秦之林光宮,胡亥所造,漢又於其旁起甘泉宮。」   〔四〕 師古曰:「殿中所止曰廬。」   〔五〕 師古曰:「無何猶言無故也。」   〔六〕 師古曰:「奏,向也。日磾方向廁而心動。」   〔七〕 師古曰:「置刃於衣袖中也。褏,古袖字。」   〔八〕 師古曰:「趨讀曰趣,嚮也。臥內,天子臥處。」   〔九〕 師古曰:「傳謂傳聲而唱之。」   〔一0〕師古曰:「中音竹仲反。」   〔一一〕孟康曰:「胡音互。捽胡,若今相僻臥輪之類也。」晉灼曰:「胡,頸也,捽其頸而投殿下也。」師古曰:「晉說是也。捽音才乞反。」   〔一二〕師古曰:「繇讀與由同。」   日磾自在左右,目不忤視者數十年。〔一〕賜出宮女,不敢近。上欲內其女後宮,不肯。其篤慎如此,上尤奇異之。〔二〕及上病,屬霍光以輔少主,〔三〕光讓日磾。日磾曰:「臣外國人,且使匈奴輕漢。」於是遂為光副。光以女妻日磾嗣子賞。初,武帝遺詔以討莽何羅功封日磾為秺侯,〔四〕日磾以帝少不受封。輔政歲餘,病困,大將軍光白封日磾,臥授印綬。一日,薨,賜葬具冢地,送以輕車介士,軍陳至茂陵,諡曰敬侯。   〔一〕 師古曰:「忤,逆也。」   〔二〕 師古曰:「篤,厚也。」   〔三〕 師古曰:「屬音之欲反。」   〔四〕 師古曰:「秺音丁故反。」   日磾兩子,賞、建,俱侍中,與昭帝略同年,共臥起。賞為奉車、建駙馬都尉。及賞嗣侯,佩兩綬,上謂霍將軍曰:「金氏兄弟兩人不可使俱兩綬邪?」霍光對曰:「賞自嗣父為侯耳。」上笑曰:「侯不在我與將軍乎?」光曰:「先帝之約,有功乃得封侯。」時年俱八九歲。宣帝即位,賞為太僕,霍氏有事萌牙,上書去妻。〔一〕上亦自哀之,獨得不坐。元帝時為光祿勳,薨,亡子,國除。元始中繼絕世,封建孫當為秺侯,奉日磾後。   〔一〕 師古曰:「萌牙者,言始有端緒,若草之始生。」   初,日磾所將俱降弟倫,字少卿,為黃門郎,早卒。日磾兩子貴,及孫則衰矣,而倫後嗣遂盛,子安上始貴顯封侯。   安上字子侯,少為侍中,惇篤有智,宣帝愛之。頗與發舉楚王延壽反謀,〔一〕賜爵關內侯,食邑三百戶。後霍氏反,安上傳禁門闥,無內霍氏親屬,〔二〕封為都成侯,至建章衛尉。薨,賜冢塋杜陵,諡曰敬侯。四子,常、敞、岑、(哭)〔明〕。   〔一〕 師古曰:「與讀曰豫。」   〔二〕 師古曰:「禁,止也。門闥,宮中大小之門也。傳聲而止諸門闥也。」   (今)〔岑〕、明皆為諸曹中郎將,常光祿大夫。元帝為太子時,敞為中庶子,幸有寵,帝即位,為騎都尉光祿大夫,中郎將侍中。元帝崩,故事,近臣皆隨陵為園郎,敞以世名忠孝,太后詔留侍成帝,為奉車水衡都尉,至衛尉。敞為人正直,敢犯顏色,左右憚之,唯上亦難焉。〔一〕病甚,上使使者問所欲,以弟岑為託。上召岑,拜為(郎)使主客。〔二〕敞子涉本為左曹,上拜涉為侍中,使待幸綠車載送衛尉舍。〔三〕須臾卒。敞三子,涉、參、饒。   〔一〕 師古曰:「臣下皆敬憚,唯有天子一人,亦難之。」   〔二〕 服虔曰:「官名,屬鴻臚,主胡客也。」   〔三〕 李奇曰:「輦綠車,常設以待幸也。臨敞病〔困〕,拜子為侍中,以此車送,欲敞見其榮寵也。」如淳曰:「幸綠車常置左右以待召載皇孫,今遣涉歸,以皇孫車載之,寵之也。」晉灼曰:「漢注綠車名皇孫車,太子有子乘以從。」師古曰:「如、晉二說是也。」   涉明經儉節,諸儒稱之。成帝時為侍中騎都尉,領三輔胡越騎。〔一〕哀帝即位,為奉車都尉,至長信少府。而參使匈奴,匈奴中郎將,〔二〕越騎校尉,關〔內〕都尉,安定、東海太守。饒為越騎校尉。   〔一〕 師古曰:「胡越騎之在三輔者,若長水、長楊、宣曲之屬是也。」   〔二〕 師古曰:「以其出使匈奴,故拜為匈奴中郎將也。」   涉兩子,湯、融,皆侍中諸曹將大夫。〔一〕而涉之從父弟欽舉明經,為太子門大夫,哀帝即位,為太中大夫給事中,欽從父弟遷為尚書令,兄弟用事。帝祖母傅太后崩,欽使護作,〔二〕職辦,擢為泰山、弘農太守,著威名。平帝即位,徵為大司馬司直、京兆尹。帝年幼,選置師友,大司徒孔光以明經高行為孔氏師,京兆尹金欽以家世忠孝為金氏友。徙光祿大夫侍中,秩中二千石,封都成侯。   〔一〕 師古曰:「將亦謂中郎將也。」   〔二〕 師古曰:「監主葬送之事也。」   時王莽新誅平帝外家衛氏,召明禮少府宗伯鳳〔一〕入說為人後之誼,白令公卿、將軍、侍中、朝臣並聽,〔二〕欲以內厲平帝而外塞百姓之議。〔三〕欽與族昆弟秺侯當俱封。初,當曾祖父日磾傳子節侯賞,而欽祖父安上傳子夷侯常,皆亡子,國絕,故莽封欽、當奉其後。當母南即莽母功顯君同產弟也。當上南大行為太夫人。〔四〕欽因緣謂當:「詔書陳日磾功,亡有賞語。當名為以孫繼祖也,自當為父、祖父立廟。〔五〕賞故國君,使大夫主其祭。」〔六〕時甄邯在旁,庭叱欽,〔七〕因劾奏曰:「欽幸得以通經術,超擢侍帷幄,重蒙厚恩,封襲爵號,〔八〕知聖朝以世有為人後之誼。前遭故定陶太后背本逆天,孝哀不獲厥福,乃者呂寬、衛寶復造姦謀,至於反逆,咸伏厥辜。太皇太后懲艾悼懼,〔九〕逆天之咎,非聖誣法,大亂之殃,誠欲奉承天心,遵明聖制,專壹為後之誼,以安天下之命,數臨正殿,延見群臣,講習禮經。孫繼祖者,謂亡正統持重者也。賞見嗣日磾,後成為君,持大宗重,則禮所謂『尊祖故敬宗』,大宗不可以絕者也。欽自知與當俱拜同誼,即數揚言殿省中,教當云云。〔一0〕當即如其言,則欽亦欲為父明立廟而不入夷侯常廟矣。進退異言,頗惑眾心,亂國大綱,開禍亂原,誣祖不孝,罪莫大焉。尤非大臣所宜,大不敬。秺侯當上母南為太夫人,失禮不敬。」莽白太后,下四輔、公卿、大夫、博士、議郎,皆曰:「欽宜以時即罪。」〔一一〕謁者召欽詣詔獄,欽自殺。邯以綱紀國體,亡所阿私,忠孝尤著,益封千戶。更封長信少府涉子右曹湯為都成侯。湯受封日,不敢還歸家,以明為人後之誼。益封之後,莽復用欽弟遵,封侯,歷九卿位。   〔一〕 如淳曰:「宗伯,姓。」   〔二〕 師古曰:「白令皆聽之。」   〔三〕 師古曰;「塞,止也。」   〔四〕 文穎曰:「南,名也。大行,官名也。當上名狀於大行也。」鄧展曰:「當上南為太夫人,恃莽姨母故耳。為父立廟,非也。」   〔五〕 晉灼曰:「當是賞弟建之孫,此言自當為其父及祖父建立廟也。」   〔六〕 如淳曰;「以賞故國君,使大夫掌其祭事。」臣瓚曰:「當是支庶上繼大宗,不得顧其外親也。而欽見當母南為太夫人,遂尊其(祖父)〔父祖〕以續日磾,不復為後賞,而令大夫主賞祭事。」師古曰:「瓚說是也。」   〔七〕 師古曰:「於朝庭中叱之也。」   〔八〕 師古曰:「重音直用反。」   〔九〕 師古曰:「艾讀曰乂。乂,創也。」   〔一0〕師古曰:「云云者,多言也。謂上所陳以孫繼祖也。」   〔一一〕師古曰:「即,就也。」   贊曰:霍光以結髮內侍,起於階闥之間,確然秉志,誼形於主。〔一〕受襁褓之託,任漢室之寄,當廟堂,擁幼君,摧燕王,仆上官,〔二〕因權制敵,以成其忠。處廢置之際,臨大節而不可奪,遂匡國家,安社稷。擁昭立宣,光為師保,雖周公、阿衡,何以加此〔三〕!然光不學亡術,闇於大理,陰妻邪謀,〔四〕立女為后,湛溺盈溢之欲,以增顛覆之禍,〔五〕死財三年,宗族誅夷,〔六〕哀哉!昔霍叔封於晉,〔七〕晉即河東,光豈其苗裔乎?金日磾夷狄亡國,羈虜漢庭,而以篤敬寤主,忠信自著,勒功上將,傳國後嗣,世名忠孝,七世內侍,何其盛也!本以休屠作金人為祭天主,故因賜姓金氏云。   〔一〕 師古曰:「形,見也。」   〔二〕 師古曰:「仆,頓也,音赴。」   〔三〕 師古曰:「阿衡,伊尹官號也。阿,倚也。衡,平也。言天子所倚,群下取平也。」   〔四〕 晉灼曰:「不揚其過也。」   〔五〕 師古曰:「湛讀曰沈。」   〔六〕 師古曰:「財與纔同。」   〔七〕 師古曰:「霍叔,文王之子,武王之弟也。」 ## 漢書卷六十九‧趙充國辛慶忌傳第三十九   趙充國字翁孫,隴西上邽人也,〔一〕後徙金城令居。〔二〕始為騎士,以六郡良家子〔三〕善騎射補羽林。為人沈勇有大略,少好將帥之節,而學兵法,通知四夷事。〔四〕   〔一〕 師古曰:「邽音圭。」   〔二〕 師古曰:「令音零。」   〔三〕 服虔曰:「金城、隴西、天水、安定、北地、上郡是也。」師古曰:「隴西、天水、安定、北地、上郡、西河是也。昭帝分隴西、天水置金城。充國武帝時已為假司馬,則初以六郡良家子者非金城也。此名數正與地理志同也。」   〔四〕 師古曰:「通知者,謂明曉也。」   武帝時,以假司馬從貳師將軍擊匈奴,大為虜所圍。漢軍乏食數日,死傷者多,充國乃與壯士百餘人潰圍陷陳,貳師引兵隨之,遂得解。身被二十餘創,貳師奏狀,詔徵充國詣行在所。武帝親見視其創,嗟歎之,拜為中郎,遷車騎將軍長史。   昭帝時,武都氐人反,〔一〕充國以大將軍護軍都尉將兵擊定之,遷中郎將,將屯上谷,〔二〕還為水衡都尉。擊匈奴,獲西祁王,〔三〕擢為後將軍,兼水衡如故。   〔一〕 師古曰:「氐音丁奚反。」   〔二〕 師古曰:「領兵屯於上谷也。將音子亮反。」   〔三〕 文穎曰:「匈奴王也。」   與大將軍霍光定冊尊立宣帝,封營平侯。本始中,為蒲類將軍征匈奴,斬虜數百級,還為後將軍、少府。匈奴大發十餘萬騎,南旁塞,至符奚廬山,〔一〕欲入為寇。亡者題除渠堂降漢言之,遣充國將四萬騎屯緣邊九郡。〔二〕單于聞之,引去。   〔一〕 師古曰:「旁,依也,音步浪反。」   〔二〕 文穎曰:「五原、朔方之屬也。」師古曰:「九郡者,五原、朔方、雲中、代郡、雁門、定襄、北平、上谷、漁陽也。四萬騎分屯之,而充國總統領之。」   是時,光祿大夫義渠安國使行諸羌,〔一〕先零豪言願時渡湟水北,〔二〕逐民所不田處畜牧。安國以聞。充國劾安國奉使不敬。是後,羌人旁緣前言,抵冒渡湟水,〔三〕郡縣不能禁。元康三年,先零遂與諸羌種豪二百餘人解仇交質盟詛。〔四〕上聞之,以問充國,對曰:「羌人所以易制者,以其種自有豪,數相攻擊,勢不壹也。往三十餘歲,西羌反時,亦先解仇合約攻令居,〔五〕與漢相距,五六年乃定。至征和五年,先零豪封煎等通使匈奴,〔六〕匈奴使人至小月氏,〔七〕傳告諸羌曰:『漢貳師將軍眾十餘萬人降匈奴。羌人為漢事苦。〔八〕張掖、酒泉本我地,地肥美,可共擊居之。』以此觀匈奴欲與羌合,非一世也。間者匈奴困於西方,聞烏桓來保塞,恐兵復從東方起,數使使尉黎、危須諸國,設以子女貂裘,欲沮解之〔九〕。其計不合。疑匈奴更遣使至羌中,道從沙陰地,出鹽澤,過長阬,入窮水塞,南抵屬國,與先零相直。〔一0〕臣恐羌變未止此,且復結聯他種,宜及未然為之備。」〔一一〕後月餘,羌侯狼何果遣使至匈奴藉兵,〔一二〕欲擊鄯善、敦煌以絕漢道。〔一三〕充國以為「狼何,小月氏種,在陽關西南,勢不能獨造此計,疑匈奴使已至羌中,先零、罕、开乃解仇作約。〔一四〕到秋馬肥,變必起矣。宜遣使者行邊兵豫為備,敕視諸羌,毋令解仇,〔一五〕以發覺其謀。」於是兩府復白遣義渠安國行視諸羌,分別善惡。安國至,召先零諸豪三十餘人,以尤桀黠,皆斬之。〔一六〕縱兵擊其種人,斬首千餘級。於是諸降羌及歸義羌侯楊玉等恐怒,亡所信鄉,〔一七〕遂劫略小種,背畔犯塞,攻城邑,殺長吏。安國以騎都尉將騎三千屯備羌,至浩亹,〔一八〕為虜所擊,失亡車重兵器甚眾。〔一九〕安國引還,至令居,以聞。是歲,神爵元年春也。   〔一〕 師古曰:「行音下更反。」   〔二〕 鄭氏曰:「零音憐。」孟康曰:「豪,帥長也。」師古曰:「湟水出金城臨羌寨外,東入河。湟水之北是漢地。湟音皇。」   〔三〕 師古曰:「旁,依也。抵冒,犯突而前。旁音步浪反。冒音莫北反。」   〔四〕 師古曰:「羌人無大君長,而諸種豪遞相殺伐,故每有仇讎,往來相報。今解仇交質者。自相親結,欲入漢為寇也。」   〔五〕 師古曰:「合約,共為要契也。」   〔六〕 師古曰:「煎讀曰翦。」   〔七〕 師古曰:「氏音支。」   〔八〕 師古曰:「事,使役。」   〔九〕 師古曰:「設謂(聞)〔開〕許之也。沮,壞也。欲壞其計,令解散之。沮音才汝反。」   〔一0〕師古曰:「直,當也。」   〔一一〕師古曰:「未然者,其計未成。」   〔一二〕師古曰:「藉,借也。」   〔一三〕師古曰:「鄯音善。」   〔一四〕蘇林曰:「罕、开在金城南。」師古曰:「罕、开,羌之別種也。此下言『遣开豪雕庫宣天子至德,罕、开之屬皆聞知明詔』,其下又云『河南大开、小开』,則罕羌、开羌姓族殊矣。开音口堅反。而地理志天水有罕开縣,蓋以此二種羌來降,處之此地,因以名縣也。而今之羌姓有罕开者,總是罕开之類,合而言之,因為姓耳。變开為井,字之訛也。」   〔一五〕師古曰:「行音下更反。視讀曰示。示,語之也。其下並同。」   〔一六〕師古曰:「桀,堅也,言不順從也。黠,惡也,為惡堅也。」   〔一七〕師古曰:「恐中國汎怒,不信其心,而納嚮之。鄉讀曰嚮。」   〔一八〕師古曰:「浩音誥。亹音門。水名也,解在地理志。」   〔一九〕師古曰:「重音直用反。」   時充國年七十餘,上老之,使御史大夫丙吉問誰可將者,充國對曰:「亡踰於老臣者矣。」上遣問焉,曰:「將軍度羌虜何如,當用幾人?」〔一〕充國曰:「百聞不如一見。兵難隃度,〔二〕臣願馳至金城,圖上方略。〔三〕然羌戎小夷,逆天背畔,滅亡不久,願陛下以屬老臣,勿以為憂。」〔四〕上笑曰:「諾。」   〔一〕 師古曰:「度,計也,音大各反。其下亦同。」   〔二〕 鄭氏曰:「隃,遙也,三輔言也。」師古曰:「隃讀曰遙。」   〔三〕 師古曰:「圖其地形,并為攻討方略,俱奏上也。」   〔四〕 師古曰:「屬,委也,音之欲反。」   充國至金城,須兵滿萬騎,〔一〕欲渡河,恐為虜所遮,即夜遣三校銜枚先渡,〔二〕渡輒營陳,會明,畢,遂以次盡渡。虜數十百騎來,出入軍傍。充國曰:「吾士馬新倦,不可馳逐。此皆驍騎難制,又恐其為誘兵也。擊虜以殄滅為期,小利不足貪。」令軍勿擊。遣騎候四望陿中,亡虜。〔三〕夜引兵上至落都,〔四〕召諸校司馬,謂曰:「吾知羌虜不能為兵矣。使虜發數千人守杜四望陿中,兵豈得入哉!」〔五〕充國常以遠斥候為務,行必為戰備,止必堅營壁,尤能持重,愛士卒,先計而後戰。遂西至西部都尉府,〔六〕日饗軍士,〔七〕士皆欲為用。虜數挑戰,充國堅守。捕得生口,言羌豪相數責曰:「語汝亡反,今天子遣趙將軍來,年八九十矣,善為兵。今請欲一鬥而死,可得邪!」   〔一〕 師古曰:「須,待也。」   〔二〕 師古曰:「銜枚者,欲其無聲,使虜不覺。」   〔三〕 文穎曰:「金城有三陿,在南六百里。」師古曰:「山峭而夾水曰陿。四望者,陿名也。陿音狹。」   〔四〕 服虔曰:「山名也。」   〔五〕 師古曰:「杜,塞也。」   〔六〕 孟康曰:「在金城。」   〔七〕 師古曰:「日饗飤也。」   充國子右曹中郎將卬,將期門佽飛、羽林孤兒、胡越騎為支兵,至令居。虜並出絕轉道,〔一〕卬以聞。有詔將八校尉與驍騎都尉、金城太守合疏捕山間虜,〔二〕通轉道津渡。   〔一〕 師古曰:「並猶俱也。轉道,運糧之道也。並讀如字,又音步朗反。」   〔二〕 蘇林曰:「疏,搜索也。」師古曰:「疏字本作跡,言尋跡而捕之也。」   初,罕、开豪靡當兒使弟雕庫來告都尉曰先零欲反,後數日果反。雕庫種人頗在先零中,都尉即留雕庫為質。充國以為亡罪,乃遣歸告種豪:「大兵誅有罪者,明白自別,毋取并滅。〔一〕天子告諸羌人,犯法者能相捕斬,除罪。斬大豪有罪者一人,賜錢四十萬,中豪十五萬,下豪二萬,大男三千,女子及老小千錢,又以其所捕妻子財物盡與之。」充國計欲以威信招降罕开及劫略者,解散虜謀,徼極乃擊之。〔二〕   〔一〕 師古曰:「言勿相和同,自取滅亡。」   〔二〕 師古曰:「徼,要也,要其倦極者也。徼音工堯反。」   時上已發三輔、太常徒弛刑,〔一〕三河、潁川、沛郡、淮陽、汝南材官,金城、隴西、天水、安定、北地、上郡騎士、羌騎,與武威、張掖、酒泉太守各屯其郡者,合六萬人矣。酒泉太守辛武賢奏言:「郡兵皆屯備南山,北邊空虛,勢不可久。或曰至秋冬乃進兵,此虜在竟外之冊。〔二〕今虜朝夕為寇,土地寒苦,漢馬不能冬,〔三〕屯兵在武威、張掖、酒泉萬騎以上,皆多羸瘦。可益馬食,以七月上旬齎三十日糧,分兵並出張掖、酒泉合擊罕、开在鮮水上者。虜以畜產為命,今皆離散,兵即分出,雖不能盡誅,亶奪其畜產,虜其妻子,〔四〕復引兵還,冬復擊之,大兵仍出,虜必震壞。」〔五〕   〔一〕 師古曰:「弛刑謂不加鉗釱者也。弛之言解也,音式爾反。」   〔二〕 師古曰:「竟讀曰境。」   〔三〕 師古曰:「能讀曰耐。」   〔四〕 師古曰:「亶讀曰但。」   〔五〕 師古曰:「仍,頻也。」   天子下其書充國,令與校尉以下吏士知羌事者博議。充國及長史董通年以為「武賢欲輕引萬騎,分為兩道出張掖,回遠千里。〔一〕以一馬自佗負三十日食,〔二〕為米二斛四斗,麥八斛,又有衣裝兵器,難以追逐。勤勞而至,虜必商軍進退,稍引去,〔三〕逐水屮,入山林。〔四〕隨而深入,虜即據前險,守後阨,以絕糧道,必有傷危之憂,為夷狄笑,千載不可復。〔五〕而武賢以為可奪其畜產,虜其妻子,此殆空言,非至計也。〔六〕又武威縣、張掖日勒皆當北塞,有通谷水草。〔七〕臣恐匈奴與羌有謀,且欲大入,幸能要杜張掖、酒泉以絕西域,〔八〕其郡兵尤不可發。先零首為畔逆,它種劫略。〔九〕故臣愚冊,欲捐罕、开闇昧之過,隱而勿章,先行先零之誅以震動之,宜悔過反善,因赦其罪,選擇良吏知其俗者撫循和輯〔一0〕,此全師保勝安邊之冊。」天子下其書。公卿議者咸以為先零兵盛,而負罕、开之助,〔一一〕不先破罕、开,則先零未可圖也。   〔一〕 師古曰:「回謂路紆曲也,音胡悔反。」   〔二〕 師古曰:「佗音徒何反。凡以畜產載負物者皆為佗。」   〔三〕 師古曰:「商,計度也。」   〔四〕 師古曰:「屮,古草字。」   〔五〕 師古曰:「復音扶目反。」   〔六〕 師古曰:「殆,僅也。」   〔七〕 師古曰:「日勒,張掖之縣。」   〔八〕 師古曰:「要,遮也。杜,塞也。」   〔九〕 師古曰:「言被劫略而反叛,非其本心。」   〔一0〕師古曰:「拊,古撫字。輯與集同。」   〔一一〕師古曰:「負,恃也。」   上乃拜侍中樂成侯許延壽為強弩將軍,即拜酒泉太守武賢為破羌將軍,〔一〕賜璽書嘉納其冊。以書敕讓充國曰:〔二〕   〔一〕 師古曰:「即,就也,就其郡而拜之。」   〔二〕 師古曰:「讓,責也。」   皇帝問後將軍,甚苦暴露。將軍計欲至正月乃擊罕羌,羌人當獲麥,已遠其妻子,〔一〕精兵萬人欲為酒泉、敦煌寇。邊兵少,民守保不得田作。今張掖以東粟石百餘,芻槁束數十。〔二〕轉輸並起,百姓煩擾。將軍將萬餘之眾,不早及秋共水草之利爭其畜食〔三〕,欲至冬,虜皆當畜食,〔四〕多藏匿山中依險阻,將軍士寒,手足皸瘃,〔五〕寧有利哉?將軍不念中國之費,欲以歲數而勝微〔六〕,將軍誰不樂此者!〔七〕   〔一〕 師古曰:「徙其妻子令遠居而身來為寇也。」   〔二〕 師古曰:「皆謂直錢之數,言其貴。」   〔三〕 師古曰:「此畜謂畜產牛羊之屬也。食謂穀麥之屬也。一曰畜食,畜之所食,即謂草也。」   〔四〕 師古曰:「此畜讀曰蓄。蓄,聚積也。」   〔五〕 文穎曰:「皸,坼裂也。瘃,寒創也。」師古曰:「皸音軍。瘃音竹足反。」   〔六〕 師古曰:「久歷年歲,乃勝小敵也。數音所具反。」   〔七〕 師古曰:「言凡為將軍者,皆樂此。」   今詔破羌將軍武賢將兵六千一百人,敦煌太守快將二千人,長水校尉富昌、酒泉(侯)〔候〕奉世將婼、月氏兵四千人,〔一〕亡慮萬二千人。〔二〕齎三十日食,以七月二十二日擊罕羌,入鮮水北句廉上,〔三〕去酒泉八百里,去將軍可千二百里。將軍其引兵便道西並進,雖不相及,使虜聞東方北方兵並來,分散其心意,離其黨與,雖不能殄滅,當有瓦解者。已詔中郎將卬將胡越佽飛射士步兵二校,益將軍兵。   〔一〕 服虔曰:「婼音兒,羌名也。」蘇林曰:「婼音兒遮反。」師古曰:「蘇音是也。」   〔二〕 師古曰:「亡慮,大計也,解在食貨志。」   〔三〕 服虔曰:「句音鉤。」師古曰:「句廉,謂水岸曲而有廉稜也。」   今五星出東方,中國大利,蠻夷大敗。〔一〕太白出高,用兵深入敢戰者吉,弗敢戰者凶。將軍急裝,因天時,誅不義,萬下必全,勿復有疑。   〔一〕 張晏曰:「五星所聚,其下勝。羌人在西,星在東,則為漢。」   充國既得讓,以為將任兵在外,便宜有守,以安國家。〔一〕乃上書謝罪,因陳兵利害,曰:   〔一〕 師古曰:「言為將之道,受任行兵於外,雖受詔命,若有便宜,則當(國)〔固〕守以取安利也。」   臣竊見騎都尉安國前幸賜書,擇羌人可使使{罒干},諭告以大軍當至,漢不誅罕,以解其謀。恩澤甚厚,非臣下所能及。臣獨私美陛下盛德至計亡已,故遣开豪雕庫宣天子至德,罕、开之屬皆聞知明詔。今先零羌楊玉(此羌之首帥名王)將騎四千及煎鞏騎五千,阻石山木,候便為寇,〔一〕罕羌未有所犯。今置先零,先擊罕,釋有罪,誅亡辜,〔二〕起壹難,就兩害,誠非陛下本計也。   〔一〕 師古曰:「謂依阻山之木石以自保固。」   〔二〕 師古曰:「釋,置也,放也。」   臣聞兵法「攻不足者守有餘」,又曰「善戰者致人,不致於人」。〔一〕今罕羌欲為敦煌、酒泉寇,飭兵馬,練戰士,以須其至,〔二〕坐得致敵之術,以逸擊勞,取勝之道也。今恐二郡兵少不足以守,而發之行攻,釋致虜之術而從為虜所致之道,〔三〕臣愚以為不便。先零羌虜欲為背畔,故與罕、开解仇結約,然其私心不能亡恐漢兵至而罕、开背之也。臣愚以為其計常欲先赴罕、开之急,以堅其約,先擊罕羌,先零必助之。今虜馬肥,糧食方饒,擊之恐不能傷害,適使先零得施德於罕羌,堅其約,合其黨。〔四〕虜交堅黨合,精兵二萬餘人,迫脅諸小種,附著者稍眾,莫須之屬不輕得離也。〔五〕如是,虜兵寖多,〔六〕誅之用力數倍,臣恐國家憂累繇十年數,不二三歲而已。〔七〕   〔一〕 師古曰:「皆兵法之辭也。致人,引致而取之也。致於人,為人所引也。」   〔二〕 師古曰:「飭,整也。須,待也。飭與敕同也。」   〔三〕 師古曰:「釋,廢也。」   〔四〕 師古曰:「施德,自樹恩德也。」   〔五〕 服虔曰:「莫須,小種羌名也。」   〔六〕 師古曰:「寖,漸也。」   〔七〕 師古曰:「累音力瑞反。繇與由同。」   臣得蒙天子厚恩,父子俱為顯列。臣位至上卿,爵為列侯,犬馬之齒七十六,為明詔填溝壑,死骨不朽,亡所顧念。獨思惟兵利害至孰悉也,於臣之計,先誅先零已,則罕、开之屬不煩兵而服矣。先零已誅而罕、开不服,涉正月擊之,得計之理,又其時也。   以今進兵,誠不見其利,唯陛下裁察。   六月戊申奏,七月甲寅璽書報從充國計焉。   充國引兵至先零在所。虜久屯聚,解弛,〔一〕望見大軍,棄車重,欲渡湟水,〔二〕道阨狹,充國徐行驅之。或曰逐利行遲,〔三〕充國曰:「此窮寇不可迫也。緩之則走不顧,急之則還致死。〔四〕」諸校皆曰:「善。」虜赴水溺死者數百,降及斬首五百餘人,鹵馬牛羊十萬餘頭,車四千餘兩。兵至罕地,令軍毋燔聚落芻牧田中。〔五〕罕羌聞之,喜曰:「漢果不擊我矣!」豪靡忘使人來言:「願得還復故地。」〔六〕充國以聞,未報。靡忘來自歸,充國賜飲食,遣還諭種人。護軍以下皆爭之,曰:「此反虜,不可擅遣。」充國曰:「諸君但欲便文自營,〔七〕非為公家忠計也。」〔八〕語未卒,璽書報,令靡忘以贖論。後罕竟不煩兵而下。   〔一〕 師古曰:「解讀曰懈。弛,放也。」   〔二〕 師古曰:「重音直用反。」   〔三〕 師古曰:「逐利宜疾,今行太遲。」   〔四〕 師古曰:「謂更迴還盡力而死戰。」   〔五〕 師古曰:「不得燔燒人居及於田畝之中刈芻放牧也。」   〔六〕 服虔曰:「靡忘,羌帥名也。」   〔七〕 師古曰:「苟取文墨之便而自營衛。便音頻面反。」   〔八〕 師古曰:「為音于偽反。」   其秋,充國病,上賜書曰:「制詔後將軍:聞苦腳脛、寒泄〔一〕,將軍年老加疾,一朝之變不可諱,〔二〕朕甚憂之。今詔破羌將軍詣屯所,為將軍副,急因天時大利,吏士銳氣,以十二月擊先零羌。即疾劇,留屯毋行,獨遣破羌、彊弩將軍。」時羌降者萬餘人矣。充國度其必壞,欲罷騎兵屯田,以待其敝。作奏未上,會得進兵璽書,中郎將卬懼,使客諫充國曰:「誠令兵出,破軍殺將以傾國家,將軍守之可也。即利與病,又何足爭?一旦不合上意,遣繡衣來責將軍,將軍之身不能自保,〔三〕何國家之安?」充國歎曰:「是何言之不忠也!本用吾言,羌虜得至是邪?〔四〕往者舉可先行羌者,吾舉辛武賢,〔五〕丞相御史復白遣義渠安國,竟沮敗羌。〔六〕金城、湟中穀斛八錢,吾謂耿中丞,〔七〕糴二百萬斛穀,羌人不敢動矣。〔八〕耿中丞請糴百萬斛,乃得四十萬斛耳。義渠再使,且費其半。失此二冊,羌人故敢為逆。失之毫釐,差(之)〔以〕千里,是既然矣。今兵久不決,四夷卒有動搖,相因而起,〔九〕雖有知者不能善其後,羌獨足憂邪!〔一0〕吾固以死守之,明主可為忠言。」遂上屯田奏曰:   〔一〕 師古曰:「脛,膝以下骨也。寒泄,下利也。言其患足脛又苦下利。脛音下定反。泄音息列反。」   〔二〕 師古曰:「恐其死。」   〔三〕 師古曰:「繡衣謂御史。」   〔四〕 師古曰:「言豫防之,可無今日之寇也。」   〔五〕 師古曰:「行音下更反。」   〔六〕 師古曰:「沮,壞也,音才汝反。」   〔七〕 服虔曰:「耿壽昌也,為司農中丞。」   〔八〕 師古曰:「言豫儲糧食,可以制敵。」   〔九〕 師古曰:「卒讀曰猝。」   〔一0〕師古曰:「言儻如此,則所憂不獨在羌。」   臣聞兵者,所以明德除害也,故舉得於外,則福生於內,不可不慎。臣所將吏士馬牛食,月用糧穀十九萬九千六百三十斛,鹽千六百九十三斛,茭藁二十五萬二百八十六石。〔一〕難久不解,繇役不息。又恐它夷卒有不虞之變,〔二〕相因並起,為明主憂,誠非素定廟勝之冊。〔三〕且羌虜易以計破,難用兵碎也,故臣愚以為擊之不便。   〔一〕 師古曰:「茭,乾芻也。槁,禾稈也。石,百二十斤。稈音工旱反。」   〔二〕 師古曰:「卒讀曰猝。」   〔三〕 師古曰:「廟勝,謂謀於廟堂而勝敵也。」   計度臨羌東至浩亹,〔一〕羌虜故田及公田,民所未墾,可二千頃以上,其間郵亭多壞敗者。臣前部士入山,伐材木大小六萬餘枚,皆在水次。願罷騎兵,留弛刑應募,及淮陽、汝南步兵與吏士私從者,合凡萬二百八十一人,用穀月二萬七千三百六十三斛,鹽三百八斛,分屯要害處。冰解漕下,繕鄉亭,浚溝渠,〔二〕治湟陿以西道橋七十所,令可至鮮水左右。田事出,賦人二十畝。〔三〕至四月草生,發郡騎及屬國胡騎伉健各千,倅馬什二,就草,〔四〕為田者遊兵。以充入金城郡,益積畜,省大費。〔五〕今大司農所轉穀至者,足支萬人一歲食。謹上田處及器用簿,〔六〕唯陛下裁許。   〔一〕 師古曰:「度音大各反。」   〔二〕 師古曰:「漕下,以水運木而下也。繕,補也。浚,深治也。」   〔三〕 師古曰:「田事出,謂至春人出營田也。賦謂班與之也。畮,古畝字。」   〔四〕 師古曰:「倅,副也。什二者,千騎則與副馬二百匹也。伉音口浪反。」   〔五〕 師古曰:「畜讀曰蓄。」   〔六〕 師古曰:「簿音步戶反。」   上報曰:「皇帝問後將軍,言欲罷騎兵萬人留田,即如將軍之計,虜當何時伏誅,兵當何時得決?孰計其便,復奏。」充國上狀曰:   臣聞帝王之兵,以全取勝,是以貴謀而賤戰。戰而百勝,非善之善者也,故先為不可勝以待敵之可勝。〔一〕蠻夷習俗雖殊於禮義之國,然其欲避害就利,愛親戚,畏死亡,一也。今虜亡其美地薦草,〔二〕愁於寄託遠遯,骨肉離心,人有畔志,而明主般師罷兵,〔三〕萬人留田,順天時,因地利,以待可勝之虜,雖未即伏辜,兵決可期月而望。羌虜瓦解,前後降者萬七百餘人,及受言去者凡七十輩,〔四〕此坐支解羌虜之具也。   〔一〕 師古曰:「此兵法之辭也。言先自完堅,令敵不能勝我,乃可以勝敵也。」   〔二〕 師古曰:「薦,稠草。」   〔三〕 鄧展曰:「般音班。班,還也。」   〔四〕 如淳曰:「羌胡言欲降,受其言遣去者。」師古曰:「如說非也。謂羌受充國之言,歸相告喻者也。羌虜即羌賊耳,無豫於胡也。」   臣謹條不出兵留田便宜十二事。步兵九校,〔一〕吏士萬人,留屯以為武備,因田致穀,威德並行,一也。又因排折羌虜,令不得歸肥饒之墬,〔二〕貧破其眾,以成羌虜相畔之漸,二也。居民得並田作,不失農業,三也。〔三〕軍馬一月之食,度支田士一歲〔四〕,罷騎兵以省大費,四也。至春省甲士卒,循河湟漕穀至臨羌,以眎羌虜,〔五〕揚威武,傳世折衝之具,五也。以閒暇時下所伐材,〔六〕繕治郵亭,充入金城,六也。兵出,乘危徼幸,〔七〕不出,令反畔之虜竄於風寒之地,離霜露疾疫瘃墯之患,〔八〕坐得必勝之道,七也。亡經阻遠追死傷之害,八也。內不損威武之重,外不令虜得乘間之勢,九也。〔九〕又亡驚動河南大开、小开〔一0〕使生它變之憂,十也。治湟陿中道橋,令可至鮮水,以制西域,信威千里,〔一一〕從枕席上過師,十一也。〔一二〕大費既省,繇役豫息,以戒不虞,十二也。留屯田得十二便,出兵失十二利。臣充國材下,犬馬齒衰,不識長冊,唯明詔博詳公卿議臣採擇。   〔一〕 師古曰:「一部為一校也。」   〔二〕 師古曰:「墬,古地字。」   〔三〕 師古曰:「並,且也,讀如本字,又音步浪反。」   〔四〕 師古曰:「度音大各反。」   〔五〕 師古曰:「眎亦示字。」   〔六〕 師古曰:「閒讀曰閑。」   〔七〕 師古曰:「言不可必勝。」   〔八〕 師古曰:「離,遭也。墯謂因寒瘃而墯指者也。」   〔九〕 師古曰:「間謂軍之間隙者也。」   〔一0〕服虔曰:「皆羌種,在河西之河南也。」   〔一一〕師古曰:「信讀曰申。」   〔一二〕鄭氏曰:「橋成軍行安易,若於枕席上過也。」   上復賜報曰:「皇帝問後將軍,言十二便,聞之。虜雖未伏誅,兵決可期月而望,期月而望者,謂今冬邪,謂何時也?將軍獨不計虜聞兵頗罷,且丁壯相聚,攻擾田者及道上屯兵,復殺略人民,將何以止之?又大开、小开前言曰:『我告漢軍先零所在,兵不往擊,久留,得亡效五年時不分別人而并擊我?』〔一〕其意常恐。今兵不出,得亡變生,與先零為一?將軍孰計復奏。」充國奏曰:   〔一〕 如淳曰:「此語謂本始五年伐先零,不分別大小开本意,是以大小开有此言也。」   臣聞兵以計為本,故多算勝少算。先零羌精兵今餘不過七八千人,失地遠客,分散飢凍。罕、开、莫須又頗暴略其羸弱畜產,畔還者不絕,皆聞天子明令相捕斬之賞。臣愚以為虜破壞可日月冀,遠在來春,故曰兵決可期月而望。竊見北邊自敦煌至遼東萬一千五百餘里,乘塞列隧有吏卒數千人,虜數大眾攻之而不能害。今留步士萬人屯田,地勢平易,多高山遠望之便,部曲相保,為塹壘木樵,〔一〕校聯不絕,〔二〕便兵弩,飭鬥具。〔三〕烽火幸通,勢及并力,以逸待勞,兵之利者也。臣愚以為屯田內有亡費之利,外有守禦之備。騎兵雖罷,虜見萬人留田為必禽之具,其土崩歸德,宜不久矣。從今盡三月,虜馬羸瘦,必不敢捐其妻子於他種中,遠涉河山而來為寇。又見屯田之士精兵萬人,終不敢復將其累重還歸故地。〔四〕是臣之愚計,所以度虜且必瓦解其處,〔五〕不戰而自破之冊也。至於虜小寇盜,時殺人民,其原未可卒禁。〔六〕臣聞戰不必勝,不苟接刃;攻不必取,不苟勞眾。誠令兵出,雖不能滅先零,亶能令虜絕不為小寇,則出兵可也。〔七〕即今同是〔八〕而釋坐勝之道,從乘危之勢,往終不見利,空內自罷敝,〔九〕貶重而自損,非所以視蠻夷也。〔一0〕又大兵一出,還不可復留,湟中亦未可空,如是,繇役復發也。且匈奴不可不備,烏桓不可不憂。今久轉運煩費,傾我不虞之用以澹一隅,〔一一〕臣愚以為不便。校尉臨眾幸得承威德,奉厚幣,拊循眾羌,諭以明詔,宜皆鄉風。〔一二〕雖其前辭嘗曰「得亡效五年」,宜亡它心,不足以故出兵。臣竊自惟念,奉詔出塞,引軍遠擊,窮天子之精兵,散車甲於山野,雖亡尺寸之功,媮得避慊之便〔一三〕,而亡後咎餘責,此人臣不忠之利,非明主社稷之福也。臣幸得奮精兵,討不義,久留天誅,〔一四〕罪當萬死。陛下寬仁,未忍加誅,(今)〔令〕臣數得孰計。〔一五〕愚臣伏計孰甚,不敢避斧鉞之誅,昧死陳愚,唯陛下省察。   〔一〕 師古曰:「樵與譙同,謂為高樓以望敵也,音才消反。」   〔二〕 如淳曰:「播校相連也。」師古曰:「此校謂用木自相貫穿以為固者,亦猶周易『荷校滅耳』也。周禮『校人掌王馬之政』,『六廄成校』,蓋用關械闌養馬也。說文解字云『校,木囚也』,亦謂以木相貫,遮闌禽獸也。今云校聯不絕,言營壘相次。」   〔三〕 師古曰:「便,利也。飭,整也,其字從力。」   〔四〕 師古曰:「累重謂妻子也。累音力瑞反。重音直用反。」   〔五〕 師古曰:「各於其處自瓦解。」   〔六〕 師古曰:「卒讀曰猝。」   〔七〕 師古曰:「亶讀曰但。」   〔八〕 師古曰:「俱不能止小寇盜。」   〔九〕 師古曰:「罷讀曰疲。」   〔一0〕師古曰:「視讀曰示。」   〔一一〕師古曰:「澹,古贍字。贍,給也。」   〔一二〕師古曰:「諭,曉告之。鄉讀曰嚮。」   〔一三〕師古曰:「媮,苟且也。慊亦嫌字。」   〔一四〕師古曰:「言不早殄滅賊也。」   〔一五〕師古曰:「數音所角反。其下亦同。」   充國奏每上,輒下公卿議臣。初是充國計者什三,中什五,最後什八。有詔詰前言不便者,皆頓首服。丞相魏相曰:「臣愚不習兵事利害,後將軍數畫軍冊,其言常是,臣任其計可必用也。」〔一〕上於是報充國曰:「皇帝問後將軍,上書言羌虜可勝之道,今聽將軍,將軍計善。其上留屯田及當罷者人馬數。將軍強食,慎兵事,自愛!」上以破羌、強弩將軍數言當擊,又用充國屯田處離散,恐虜犯之,於是兩從其計,詔兩將軍與中郎將卬出擊。強弩出,降四千餘人,破羌斬首二千級,中郎將卬斬首降者亦二千餘級,而充國所降復得五千餘人。詔罷兵,獨充國留屯田。   〔一〕 師古曰:「任,保也。」   明年五月,充國奏言:「羌本可五萬人軍,凡斬首七千六百級,降者三萬一千二百人,溺河湟飢餓死者五六千人,定計遺脫與煎鞏、黃羝俱亡者不過四千人。羌靡忘等自詭必得,〔一〕請罷屯兵。」奏可,充國振旅而還。   〔一〕 師古曰:「詭,責也。自以為憂,責言必能得之。」   所善浩星賜迎說充國,〔一〕曰:「眾人皆以破羌、強弩出擊,多斬首獲降,虜以破壞。然有識者以為虜勢窮困,兵雖不出,必自服矣。將軍即見,宜歸功於二將軍出擊,非愚臣所及。如此,將軍計未失也。」充國曰:「吾年老矣,爵位已極,豈嫌伐一時事以欺明主哉!兵勢,國之大事,當為後法。老臣不以餘命壹為陛下明言兵之利害,卒死,誰當復言之者?」〔二〕卒以其意對。〔三〕上然其計,罷遣辛武賢歸酒泉太守官,充國復為後將軍衛尉。   〔一〕 鄧展曰:「浩星,姓;賜,名也。」   〔二〕 師古曰:「卒讀曰猝。」   〔三〕 師古曰:「卒,終也。」   其秋,羌若零、離留、且種、兒庫〔一〕共斬先零大豪猶非、楊玉首,〔二〕及諸豪弟澤、陽雕、良兒、靡忘皆帥煎鞏、黃羝之屬四千餘人降漢。封若零、弟澤二人為帥眾王,離留、且種二人為侯,兒庫為君,陽雕為言兵侯,良兒為君,靡忘為獻牛君。初置金城屬國以處降羌。   〔一〕 師古曰:「且,子閭反。」   〔二〕 文穎曰:「猶非,人名也。」師古曰:「猶非及楊玉,二人也。宣紀作酋非,而此傳作猶字,疑紀誤。」   詔舉可護羌校尉者,時充國病,四府舉辛武賢小弟湯。充國遽起奏:「湯使酒,不可典蠻夷。〔一〕不如湯兄臨眾。」時湯已拜受節,有詔更用臨眾。後臨眾病免,五府復舉湯,湯數醉䣱羌人,〔二〕羌人反畔,卒如充國之言。   〔一〕 師古曰:「使酒,因酒以使氣,若今言惡酒者。」   〔二〕 師古曰:「䣱音況務反。」師古曰:「即酗字也。醉怒曰䣱。」   初,破羌將軍武賢在軍中時與中郎將卬宴語,〔一〕卬道:「車騎將軍張安世始嘗不快上,〔二〕上欲誅之,卬家將軍以為安世本持橐簪筆〔三〕事孝武帝數十年,見謂忠謹,宜全度之。〔四〕安世用是得免。」及充國還言兵事,武賢罷歸故官,深恨,上書告卬泄省中語。卬坐禁止而入至充國莫府司馬中亂屯兵〔五〕下吏,自殺。   〔一〕 師古曰:「閑宴時共語也。」   〔二〕 如淳曰:「所為行不可上意。」   〔三〕 張晏曰:「橐,契囊也。近臣負橐簪筆,從備顧問,或有所紀也。」師古曰:「橐,所以盛書也。有底曰囊,無底曰橐。簪筆者,插筆於首。橐音丁各反,又音託。」   〔四〕 師古曰:「全安而免度之,不令喪敗也。」   〔五〕 如淳曰:「方見禁止而入至充國莫府司馬中。司馬中,律所謂營軍司馬中也。」   充國乞骸骨,賜安車駟馬、黃金六十斤,罷就第。朝庭每有四夷大議,常與參兵謀,問籌策焉。〔一〕年八十六,甘露二年薨,諡曰壯侯。傳子至孫欽,欽尚敬武公主。主亡子,主教欽良人習詐有身,名它人子。欽薨,子岑嗣侯,習為太夫人。岑父母求錢財亡已,忿恨相告。岑坐非子免,國除。元始中,修功臣後,復封充國曾孫伋為營平侯。〔二〕   〔一〕 師古曰:「與讀曰豫。」   〔二〕 師古曰:「伋音汲。」   初,充國以功德與霍光等列,畫未央宮。成帝時,西羌嘗有警,上思將帥之臣,追美充國,乃召黃門郎楊雄即充國圖畫而頌之,〔一〕曰:   〔一〕 師古曰:「即,就也。於畫側而書頌。」   明靈惟宣,戎有先零。先零昌狂,侵漢西疆。漢命虎臣,惟後將軍,整我六師,是討是震。〔一〕既臨其域,諭以威德,有守矜功,謂之弗克。請奮其旅,于罕之羌,天子命我,從之鮮陽。〔二〕營平守節,婁奏封章,〔三〕料敵制勝,威謀靡亢。〔四〕遂克西戎,還師於京,鬼方賓服,罔有不庭。〔五〕昔周之宣,有方有虎〔六〕,詩人歌功,乃列于雅。〔七〕在漢中興,充國作武,赳赳桓桓,亦紹厥後。〔八〕   〔一〕 師古曰:「震合韻音真。」   〔二〕 應劭曰:「酒泉太守辛武賢自將萬騎出張掖擊羌。宣帝使充國共武賢討罕、开於鮮水之陽也。」   〔三〕 師古曰:「婁,古屢字。」   〔四〕 師古曰:「料,量也。亢,當也。合韻音康。」   〔五〕 師古曰:「鬼方,言其幽昧也。庭,來帝庭也。一說庭,直也。」   〔六〕 張晏曰:「方叔、邵虎也。」   〔七〕 師古曰:「大雅、小雅之詩也。」   〔八〕 師古曰:「赳赳,勁也。桓桓,威也。紹厥後謂繼周之方、邵也。」   充國為後將軍,徙杜陵。辛武賢自羌軍還後七年,復為破羌將軍,征烏孫至敦煌,後不出,徵未到,病卒。子慶忌至大官。   辛慶忌字子真,少以父任為右校丞,隨長羅侯常惠屯田烏孫赤谷城,與歙侯戰,〔一〕陷陳卻敵。惠奏其功,拜為侍郎,遷校尉,將吏士屯焉耆國。還為謁者,尚未知名。元帝初,補金城長史,舉茂材,遷郎中車騎將(軍),朝庭多重之者。轉為校尉,遷張掖太守,徙酒泉,所在著名。   〔一〕 師古曰:「歙即翕字也。歙侯,烏孫官名。」   成帝初,徵為光祿大夫,遷左曹中郎將,至執金吾。始武賢與趙充國有隙,後充國家殺辛氏,至慶忌為執金吾,坐子殺趙氏,左遷酒泉太守。歲餘,大將軍王鳳薦慶忌「前在兩郡著功跡,徵入,歷位朝廷,莫不信鄉。〔一〕質行正直,仁勇得眾心,通於兵事,明略威重,任國柱石。〔二〕父破羌將軍武賢顯名前世,有威西夷。臣鳳不宜久處慶忌之右。」〔三〕乃復徵為光祿大夫、執金吾。數年,坐小法左遷雲中太守,復徵為光祿勳。   〔一〕 師古曰:「鄉讀曰嚮。」   〔二〕 師古曰:「任,堪也。」   〔三〕 師古曰:「右,上也。」   時數有災異,丞相司直何武上封事曰:「虞有宮之奇,晉獻不寐;〔一〕衛青在位,淮南寢謀。故賢人立朝,折衝厭難,勝於亡形。〔二〕司馬法曰:『天下雖安,忘戰必危。』夫將不豫設,則亡以應卒;〔三〕士不素厲,則難使死敵。是以先帝建列將之官,近戚主內,異姓距外,故姦軌不得萌動而破滅,〔四〕誠萬世之長冊也。光祿勳慶忌行義修正,柔毅敦厚,〔五〕謀慮深遠。前在邊郡,數破敵獲虜,外夷莫不聞。乃者大異並見,未有其應。加以兵革久寢。春秋大災未至而豫禦之,〔六〕慶忌宜在爪牙官以備不虞。」〔七〕其後拜為右將軍諸吏散騎給事中,歲餘徙為左將軍。   〔一〕 應劭曰:「晉獻公欲伐虞,以宮之奇在,寢不寐。」   〔二〕 師古曰:「厭,抑也。未有禍難之形,豫勝之也。厭音一葉反。」   〔三〕 師古曰:「卒讀曰猝,謂暴也。」   〔四〕 師古曰:「始生曰萌。」   〔五〕 師古曰:「和柔而能沈毅也。尚書咎繇謨曰『擾而毅』。擾亦柔也。今流俗書本柔字作果者,妄改之。」   〔六〕 師古曰:「莊十八年『公追戎於濟西』。公羊傳曰:『此未有伐中國者,言追何?大其未至而豫禦也。』」   〔七〕 師古曰;「虞,度也。言有寇難非意所度也。」   慶忌居處恭儉,食飲被服尤節約,然性好輿馬,號為鮮明,唯是為奢。為國虎臣,遭世承平,匈奴、西域親附,敬其威信。年老卒官。長子通為護羌校尉,中子遵函谷關都尉,少子茂水衡都尉出為郡守,皆有將帥之風。宗族支屬至二千石者十餘人。   元始中,安漢公王莽秉政,見慶忌本大將軍鳳所成,三子皆能,欲親厚之。是時莽方立威柄,用甄豐、甄邯以自助,豐、邯新貴,威震朝廷。水衡都尉茂自見名臣子孫,兄弟並列,不甚詘事兩甄。時平帝幼,外家衛氏不得在京師,而護羌校尉通長子次兄素與帝從舅衛子伯相善,〔一〕兩人俱游俠,賓客甚盛。及呂寬事起,莽誅衛氏。兩甄搆言諸辛陰與衛子伯為心腹,有背恩不說安漢公之謀。〔二〕於是司直陳崇舉奏其宗親隴西辛興等侵陵百姓,威行州郡。莽遂按通父子、遵茂兄弟及南郡太守辛伯等,皆誅殺之。辛氏繇是廢。〔三〕慶忌本狄道人,為將軍,徙昌陵。昌陵罷,留長安。   〔一〕 師古曰:「次兄,其字也。兄讀如本字,亦讀曰況。」   〔二〕 師古曰:「說讀曰悅。」   〔三〕 師古曰:「繇讀與由同。」   贊曰:秦漢已來,山東出相,山西出將。秦將軍白起,郿人〔一〕;王翦,頻陽人。漢興,郁郅王圍、甘延壽,〔二〕義渠公孫賀、傅介子,成紀李廣、李蔡,杜陵蘇建、蘇武,上邽上官桀、趙充國,襄武廉褒,狄道辛武賢、慶忌,皆以勇武顯聞。蘇、辛父子著節,此其可稱列者也,其餘不可勝數。何則?山西天水、隴西、安定、北地處勢迫近羌胡,民俗修習戰備,高上勇力鞍馬騎射。故秦詩曰:「王于興師,修我甲兵,與子皆行。」〔三〕其風聲氣俗自古而然,今之歌謠慷慨,風流猶存耳。   〔一〕 師古曰:「郿,扶風之縣也,音媚。」   〔二〕 師古曰:「圍為強弩將軍,見藝文志。郁音於六反。郅音質。」   〔三〕 師古曰:「小戎之詩也,解在地理志。」 ## 漢書卷七十‧傅常鄭甘陳段傳第四十   傅介子,北地人也,〔一〕以從軍為官。先是龜茲、樓蘭皆嘗殺漢使者,〔二〕語在西域傳。至元鳳中,介子以駿馬監求使大宛,因詔令責樓蘭、龜茲國。   〔一〕 師古曰:「趙充國傳贊云『義渠公孫賀、傅介子』,然則介子北地義渠人也。」   〔二〕 服虔曰:「龜茲音丘慈。」   介子至樓蘭,責其王教匈奴遮殺漢使:「大兵方至,王苟不教匈奴,匈奴使過至諸國,何為不言?」王謝服,言「匈奴使屬過,〔一〕當至烏孫,道過龜茲。」介子至龜茲,復責其王,王亦服罪。介子從大宛還到龜茲,龜茲言「匈奴使從烏孫還,在此。」介子因率其吏士共誅斬匈奴使者。還奏事,詔拜介子為中郎,遷平樂監。   〔一〕 師古曰:「屬,近也。近始過去。屬音之欲反。」   介子謂大將軍霍光曰:「樓蘭、龜茲數反覆而不誅,無所懲艾。〔一〕介子過龜茲時,其王近就人,易得也,〔二〕願往刺之,以威示諸國。」大將軍曰:「龜茲道遠,且驗之於樓蘭。」於是白遣之。   〔一〕 師古曰:「艾讀曰乂。」   〔二〕 師古曰:「附近而親就,言不相猜阻也。」   介子與士卒俱齎金幣,揚言以賜外國為名。至樓蘭,樓蘭王意不親介子,介子陽引去,至其西界,使譯謂曰:「漢使者持黃金錦繡行賜諸國,〔一〕王不來受,我去之西國矣。」即出金幣以示譯。譯還報王,王貪漢物,來見使者。介子與坐飲,陳物示之。飲酒皆醉,介子謂王曰:「天子使我私報王。」〔二〕王起隨介子入帳中,屏語,〔三〕壯士二人從後刺之,刃交胸,立死。其貴人左右皆散走。介子告諭以「王負漢罪,天子遣我來誅王,當更立前太子質在漢者。漢兵方至,毋敢動,動,滅國矣!」遂持王首還詣闕,公卿將軍議者咸嘉其功。上乃下詔曰:「樓蘭王安歸嘗為匈奴間,候遮漢使者,〔四〕發兵殺略衛司馬安樂、光祿大夫忠、期門郎遂成等三輩,及安息、大宛使,盜取節印獻物,〔五〕甚逆天理。平樂監傅介子持節使誅斬樓蘭王安歸首,縣之北闕,以直報怨,〔六〕不煩師眾。其封介子為義陽侯,食邑七百戶。士刺王者皆補侍郎。」   〔一〕 師古曰:「遍往賜之。」   〔二〕 師古曰:「謂密有所論。」   〔三〕 師古曰:「屏人而獨共語也。」   〔四〕 師古曰:「(間)〔言〕為匈奴之間(為)〔而〕候伺。」   〔五〕 晉灼曰:「此安息、大宛遠遣使獻漢,而樓蘭王使人盜取所獻之物也。」師古曰:「節及印,漢使者所賫也。獻物,大宛等使所獻也。樓蘭既殺漢使,又殺諸國使者。」   〔六〕 師古曰:「論語載孔子言曰『以直報怨,以德報德』,言怨於我者則直道而報之。故詔引之也。」   介子薨,子敞有罪不得嗣,國除。元始中,繼功臣世,復封介子曾孫長為義陽侯,王莽敗,乃絕。   常惠,太原人也。少時家貧,自奮應募,隨栘中監蘇武使匈奴,〔一〕并見拘留十餘年,昭帝時乃還。漢嘉其勤勞,拜為光祿大夫。   〔一〕 師古曰:「栘中,廄名也,音移。解在昭紀。」   是時,烏孫公主上書言「匈奴發騎田車師,〔一〕車師與匈奴為一,共侵烏孫,唯天子救之!」漢養士馬,議欲擊匈奴。會昭帝崩,宣帝初即位,本始二年,遣惠使烏孫。公主及昆彌皆遣使,因惠言「匈奴連發大兵擊烏孫,取車延、惡師地,收其人民去,使使脅求公主,〔二〕欲隔絕漢。昆彌願發國半精兵,自給人馬五萬騎,盡力擊匈奴。唯天子出兵以救公主、昆彌!」於是漢大發十五萬騎,五將軍分道出,〔三〕語在匈奴傳。   〔一〕 師古曰:「車師,西域國名也。」   〔二〕 師古曰:「脅謂以威迫之也。」   〔三〕 師古曰:「祁連將軍田廣明、蒲類將軍趙充國、武牙將軍田順、度遼將軍范明友、前將軍韓增。」   以惠為校尉,持節護烏孫兵。昆彌自將翕侯以下五萬餘騎〔一〕從西方入至右谷蠡庭,〔二〕獲單于父行及嫂居次,〔三〕名王騎將以下三萬九千人,得馬牛驢驘橐佗五萬餘匹,羊六十餘萬頭,烏孫皆自取鹵獲。惠從吏卒十餘人隨昆彌還,未至烏孫,烏孫人盜惠印綬節。惠還,自以當誅。〔四〕時漢五將皆無功,天子以惠奉使克獲,遂封惠為長羅侯。復遣惠持金幣還賜烏孫貴人有功者,惠因奏請龜茲國嘗殺校尉賴丹,未伏誅,請便道擊之,宣帝不許。大將軍霍光風惠以便宜從事。〔五〕惠與吏士五百人俱至烏孫,還過,發西國兵二萬人,令副使發龜茲東國二萬人,烏孫兵七千人,從三面攻龜茲,兵未合,先遣人責其王以前殺漢使狀。王謝曰:「乃我先王時為貴人姑翼所誤耳,我無罪。」惠曰:「即如此,縛姑翼來,吾置王。」〔六〕王執姑翼詣惠,惠斬之而還。   〔一〕 師古曰:「歙即翕字也。翕侯,烏孫官號也。」   〔二〕 師古曰:「谷音鹿。蠡音黎。」   〔三〕 晉灼曰:「匈奴女號,若言公主也。」師古曰:「行音胡浪反。」   〔四〕 師古曰:「謂失印綬及節為辱命。」   〔五〕 師古曰:「言至前所專命而行也。風讀曰諷。」   〔六〕 師古曰:「置猶放。」   後代蘇武為典屬國,明習外國事,勤勞數有功。甘露中,後將軍趙充國薨,天子遂以惠為右將軍,典屬國如故。宣帝崩,惠事元帝,三歲薨,諡曰壯武侯。傳國至曾孫,建武中乃絕。   鄭吉,會稽人也,以卒伍從軍,數出西域,由是為郎。吉為人彊執,習外國事。〔一〕自張騫通西域,李廣利征伐之後,初置校尉,屯田渠黎。至宣帝時,吉以侍郎田渠黎,積穀,因發諸國兵攻破車師,遷衛司馬,使護鄯善以西南道。〔二〕   〔一〕 師古曰:「彊力而有執志者。」   〔二〕 師古曰:「鄯音善。」   神爵中,匈奴乖亂,日逐王先賢撣欲降漢,〔一〕使人與吉相聞。吉發渠黎、龜茲諸國五萬人迎日逐王,口萬二千人、小王將十二人隨吉至河曲,頗有亡者,吉追斬之,遂將詣京師。漢封日逐王為歸德侯。   〔一〕 師古曰:「撣音纏。」   吉既破車師,降日逐,威震西域,遂并護車師以西北道,故號都護。〔一〕都護之置自吉始焉。   〔一〕 師古曰:「並護南北二道,故謂之都。都猶大也,總也。」   上嘉其功效,乃下詔曰:「都護西域騎都尉鄭吉,拊循外蠻,宣明威信,〔一〕迎匈奴單于從兄日逐王眾,擊破車師兜訾城,〔二〕功效茂著。其封吉為安遠侯,食邑千戶。」吉於是中西域而立莫府,〔三〕治烏壘城,鎮撫諸國,誅伐懷集之。漢之號令班西域矣,〔四〕始自張騫而成於鄭吉。語在西域傳。   〔一〕 師古曰:「禮云東夷、北狄、西戎、南蠻,然夷蠻戎狄亦四方之總稱耳,故史傳又云百蠻也。」   〔二〕 師古曰:「訾音子移反。」   〔三〕 師古曰:「中西域者,言最處諸國之中,近遠均也。中音竹仲反。」   〔四〕 師古曰:「班,布也。」   吉薨,諡曰繆侯。子光嗣,薨,無子,國除。元始中,錄功臣不以罪絕者,封吉曾孫永為安遠侯。   甘延壽字君況,北地郁郅人也。少以良家子善騎射為羽林,投石拔距絕於等倫,〔一〕嘗超踰羽林亭樓,由是遷為郎。試弁,為期門,〔二〕以材力愛幸。稍遷至遼東太守,免官。車騎將軍許嘉薦延壽為郎中諫大夫,使西域都護騎都尉,與副校尉陳湯共誅斬郅支單于,封義成侯。薨,諡曰壯侯。傳國至曾孫,王莽敗,乃絕。   〔一〕 應劭曰:「投石,以石投人也。拔距,即下超踰羽林亭樓是也。」張晏曰:「范蠡兵法飛石重十二斤,為機發,行二百步。延壽有力,能以手投之。拔距,超距也。」師古曰:「投石,應(劭)〔說〕是也。拔距者,有人連坐相把據地,距以為堅而能拔取之,皆言其有手掣之力。超踰亭樓,又言其趫捷耳,非拔距也。今人猶(言)〔有〕拔爪之戲,蓋拔距之遺法。」   〔二〕 孟康曰:「弁,手搏。」   陳湯字子公,山陽瑕丘人也。少好書,博達善屬文。〔一〕家貧匄貣無節,不為州里所稱。〔二〕西至長安求官,得太官獻食丞。數歲,富平侯張勃與湯交,高其能。初元二年,元帝詔列侯舉茂材,勃舉湯。湯待遷,父死不奔喪,〔三〕司隸奏湯無循行,勃選舉故不以實,坐削(二百戶)〔戶二百〕,會薨,因賜諡曰繆侯。〔四〕湯下獄論。後復以薦為郎,數求使外國。久之,遷西域副校尉,與甘延壽俱出。   〔一〕 師古曰:「屬音之欲反。」   〔二〕 師古曰:「匄,乞也。貣音吐得反。」   〔三〕 師古曰:「犇,古奔字。」   〔四〕 師古曰:「以其繆舉人也。」   先是,宣帝時匈奴乖亂,五單于爭立,呼韓邪單于與郅支單于俱遣子入侍,漢兩受之。後呼韓邪單于身入稱臣朝見,郅支以為呼韓邪破弱降漢,不能自還,即西收右地。會漢發兵送呼韓邪單于,郅支由是遂西破呼偈、堅昆、丁令,〔一〕兼三國而都之。怨漢擁護呼韓邪而不助己,困辱漢使者江乃始等。初元四年,遣使奉獻,因求侍子,願為內附。漢議遣衛司馬谷吉送之。御史大夫貢禹、博士匡衡以為春秋之義「許夷狄者不壹而足」,〔二〕今郅支單于鄉化未(淳)〔醇〕,〔三〕所在絕遠,宜令使者送其子至塞而還。吉上書言:「中國與夷狄有羈(靡)〔縻〕不絕之義,今既養全其子十年,德澤甚厚,空絕而不送,近從塞還,示(捐棄)〔棄捐〕不畜,〔四〕使無鄉從之心。〔五〕棄前恩,立後怨,不便。議者見前江乃始無應敵之數,知勇俱困,以致恥辱,即豫為臣憂。臣幸得建彊漢之節,承明聖之詔,宣諭厚恩,不宜敢桀。〔六〕若懷禽獸,加無道於臣,則單于長嬰大罪,〔七〕必遁逃遠舍,不敢近邊。〔八〕沒一使以安百姓,國之計,臣之願也。願送至庭。」〔九〕上以示朝者,禹復爭,以為吉往必為國取悔生事,不可許。右將軍馮奉世以為可遣,上許焉。既至,郅支單于怒,竟殺吉等。自知負漢,又聞呼韓邪益彊,遂西奔康居。康居王以女妻郅支,郅支亦以女予康居王。康居甚尊敬郅支,欲倚其威以脅諸國。〔一0〕郅支數借兵擊烏孫,深入至赤谷城,殺略民人,(歐)〔驅〕畜產,〔一一〕烏孫不敢追,西邊空虛,不居者且千里。郅支單于自以大國,威名尊重,又乘勝驕,不為康居王禮,怒殺康居王女及貴人、人民數百,或支解投都賴水中。〔一二〕發民作城,日作五百人,二歲乃已。又遣使責闔蘇、大宛諸國歲遺,〔一三〕不敢不予。漢遣使三輩至康居求谷吉等死,〔一四〕郅支困辱使者,不肯奉詔,而因都護上書言:「居困厄,願歸計彊漢,遣子入侍。」〔一五〕其驕嫚如此。   〔一〕 服虔曰:「呼偈,小國名,在匈奴北。」師古曰:「偈音起厲反。令與零同。」   〔二〕 師古曰:「言(制節)〔節制〕之,不皆稱其所求也。」   〔三〕 師古曰:「鄉讀曰嚮。不雜曰醇。醇,一也,厚也。」   〔四〕 師古曰:「畜謂愛養也。」   〔五〕 師古曰:「鄉讀曰嚮。嚮從謂向化而從命也。」   〔六〕 師古曰:「言郅支畏威,當不敢桀黠也。」   〔七〕 師古曰:「嬰猶帶也。」   〔八〕 師古曰:「舍,止也。」   〔九〕 師古曰:「單于庭。」   〔一0〕師古曰:「倚音於綺反。」   〔一一〕師古曰:「(歐)〔𢿛〕與驅同。下皆類此。」   〔一二〕師古曰:「支解謂〔解〕截其四支也。都賴,郅支水名。」   〔一三〕師古曰:「胡廣云康居北可一千里有國名奄蔡,一名闔蘇。然則闔蘇即奄蔡也。歲遺者,年常所獻遺之物。遺音弋季反。」   〔一四〕師古曰:「死,尸也。」   〔一五〕師古曰:「故為此言以調戲也。歸計謂歸附而受計策也。」   建昭三年,湯與延壽出西域。湯為人沈勇有大慮,多策謀,喜奇功,〔一〕每過城邑山川,常登望。既領外國,與延壽謀曰:「夷狄畏服大種,其天性也。西域本屬匈奴,今郅支單于威名遠聞,侵陵烏孫、大宛,常為康居畫計,欲降服之。如得此二國,北擊伊列,西取安息,南排月氏、山離烏弋,數年之間,城郭諸國危矣。〔二〕且其人剽悍,〔三〕好戰伐,數取勝,久畜之,必為西域患。郅支單于雖所在絕遠,蠻夷無金城強弩之守,如發屯田吏士,驅從烏孫眾兵〔四〕,直指其城下,彼亡則無所之,守則不足自保,〔五〕千載之功可一朝而成也。」延壽亦以為然,欲奏請之,湯曰:「國家與公卿議,大策非凡所見,事必不從。」〔六〕延壽猶與不聽。〔七〕會其久病,湯獨矯制發城郭諸國兵、車師戊己校尉屯田吏士。延壽聞之,驚起,欲止焉。湯怒,按劍叱延壽曰:「大眾已集會,豎子欲沮眾邪?」〔八〕延壽遂從之,部勒行陳,益置揚威、白虎、合騎之校,〔九〕漢兵胡兵合四萬餘人,延壽、湯上疏自劾奏矯制,陳言兵狀。   〔一〕 師古曰:「喜音許吏反。」   〔二〕 服虔曰:「山離烏弋不在(二)〔三〕十六國中,去中國二萬里。」師古曰:「謂西城國為城郭者,言不隨畜牧遷徙,以別於匈奴也。」   〔三〕 師古曰:「剽,輕也。悍,勇也。剽音頻妙反,又音匹妙反。悍音胡幹反。」   〔四〕 師古曰:「驅,帥之令隨從也。」   〔五〕 師古曰:「之,往也。保,安也。」   〔六〕 師古曰:「言凡庸之人,不能遠見,故壞其事也。」   〔七〕 師古曰:「與讀曰豫。」   〔八〕 師古曰:「沮,止也,壞也,音才汝反。」   〔九〕 張晏曰:「西域陳法之名也。」師古曰:「張說非也。一校則別為一部軍,故稱校耳。湯特新置此等諸校名,以為威聲也。」   即日引軍分行,別為六校,其三校從南道踰蔥領徑大宛,其三校都護自將,發溫宿國,從北道入赤谷,過烏孫,涉康居界,至闐池西。而康居副王抱闐將數千騎,寇赤谷城東,〔一〕殺略大昆彌千餘人,驅畜產甚多。從後與漢軍相及,頗寇盜後重。〔二〕湯縱胡兵擊之,殺四百六十人,得其所略民四百七十人,還付大昆彌,其馬牛羊以給軍食。又捕得抱闐貴人伊奴毒。   〔一〕 文穎曰:「闐音填。」   〔二〕 師古曰:「重謂輜重也,音直用反。」   入康居東界,令軍不得為寇。〔一〕間呼其貴人屠墨見之,〔二〕諭以威信,與飲盟遣去。徑引行,未至單于城可六十里,止營。復捕得康居貴人貝色子男開牟以為導。貝色子即屠墨母之弟,〔三〕皆怨單于,由是具知郅支情。   〔一〕 師古曰:「勿抄掠。」   〔二〕 師古曰:「間謂密呼也。」   〔三〕 師古曰:「母之弟即謂舅也。」   明日引行,未至城三十里,止營。單于遣使問:「漢兵何以來?」應曰:「單于上書言居困阨,願歸計彊漢,身入朝見。天子哀閔單于棄大國,屈意康居,故使都護將軍來迎單于妻子,恐左右驚動,故未敢至城下。」使數往來相答報。延壽、湯因讓之:〔一〕「我為單于遠來,而至今無名王大人見將軍受事者,〔二〕何單于忽大計,失客主之禮也!〔三〕兵來道遠,人畜罷極,食度且盡,〔四〕恐無以自還,願單于與大臣審計策。」   〔一〕 師古曰:「讓,責也。」   〔二〕 師古曰:「名王,諸王之貴者。受事,受教命而供事也。」   〔三〕 師古曰:「忽,忘也。」   〔四〕 師古曰:「罷讀曰疲。度音大各反。」   明日,前至郅支城都賴水上,離城三里,止營傅陳。〔一〕望見單于城上立五采幡織,〔二〕數百人披甲乘城,〔三〕又出百餘騎往來馳城下,步兵百餘人夾門魚鱗陳,〔四〕講習用兵。城上人更招漢軍曰「鬥來!」〔五〕百餘騎馳赴營,營皆張弩持滿指之,騎引卻。頗遣吏士射城門騎步兵,騎步兵皆入。延壽、湯令軍聞鼓音皆薄城下,〔六〕四面圍城,各有所守,穿塹,塞門戶,鹵楯為前,戟弩為後,卬射城中樓上人,〔七〕樓上人下走。土城外有重木城,從木城中射,頗殺傷外人。外人發薪燒木城。夜,數百騎欲出外,迎射殺之。   〔一〕 師古曰:「傅讀曰敷。敷,布也。」   〔二〕 師古曰:「織讀曰幟,音式志反。」   〔三〕 師古曰:「乘謂登之備守也。」   〔四〕 師古曰:「言其相接次,形若魚鱗。」   〔五〕 師古曰:「更,互也,音工行反。」   〔六〕 師古曰:「薄,迫也。」   〔七〕 師古曰:「卬讀曰仰。」   初,單于聞漢兵至,欲去,疑康居怨己,為漢內應,又聞烏孫諸國兵皆發,自以無所之。〔一〕郅支已出,復還,曰:「不如堅守。漢兵遠來,不能久攻。」單于乃被甲在樓上,諸閼氏夫人數十皆以弓射外人。外人射中單于鼻,諸夫人頗死。單于下騎,傳戰大內。〔二〕夜過半,木城穿,中人卻入土城,乘城呼。〔三〕時康居兵萬餘騎分為十餘處,四面環城,亦與相應和。〔四〕夜,數奔營,不利,輒卻。〔五〕平明,四面火起,吏士喜,大呼乘之,〔六〕鉦鼓聲動地。康居兵引卻。漢兵四面推鹵楯,並入土城中。單于男女百餘人走入大內。漢兵縱火,吏士爭入,單于被創死。軍候假丞杜勳斬單于首,得漢使節二及谷吉等所齎帛書。諸鹵獲以畀得者。〔七〕凡斬閼氏、太子、名王以下千五百一十八級,生虜百四十五人,降虜千餘人,賦予城郭諸國所發十五王。〔八〕   〔一〕 師古曰:「之,往也。」   〔二〕 師古曰:「下騎謂下樓而騎馬也。傳戰,轉戰也。大內,單于之內室也。言且戰且行而入內室。」   〔三〕 師古曰:「乘,登也。呼音火故反。次下亦同。」   〔四〕 師古曰:「環,繞也,音患。和音胡臥反。」   〔五〕 師古曰:「犇,古奔字也。」   〔六〕 師古曰:「乘,逐也。」   〔七〕 師古曰:「畀,予也。各以與所得人。畀音必寐反。」   〔八〕 師古曰:「賦謂班與之也。所發十五王,謂所發諸國之兵,共圍郅支王者也。」   於是延壽、湯上疏曰:「臣聞天下之大義,當混為一,〔一〕昔有唐虞,今有彊漢。匈奴呼韓邪單于已稱北藩,唯郅支單于叛逆,未伏其辜,大夏之西,以為彊漢不能臣也。〔二〕郅支單于慘毒行於民,大惡通于天。臣延壽、臣湯將義兵,行天誅,賴陛下神靈,陰陽並應,天氣精明,陷陳克敵,斬郅支首及名王以下。宜縣頭槁街蠻夷邸間,〔三〕以示萬里,明犯彊漢者,雖遠必誅。」事下有司。丞相匡衡、御史大夫繁延壽〔四〕以為「郅支及名王首更歷諸國,蠻夷莫不聞知。〔五〕月令春『掩骼埋胔』之時,〔六〕宜勿縣。」車騎將軍許嘉、右將軍王商以為「春秋夾谷之會,優施笑君,孔子誅之,〔七〕方盛夏,首足異門而出。宜縣十日乃埋之。」有詔將軍議是。   〔一〕 師古曰:「混,同也,音胡本反。」   〔二〕 師古曰:「謂漢為不能使郅支臣服也。」   〔三〕 晉灼曰:「黃圖在長安城門內。」師古曰:「槁街,街名,蠻夷邸在此街也。邸,若今鴻臚客館也。崔浩以為槁當為橐,橐街即銅駝街也。此說失之。銅駝街在雒陽,西京無也。」   〔四〕 師古曰:「繁音蒲何反。」   〔五〕 師古曰:「更音工衡反。」   〔六〕 應劭曰:「禽獸之骨曰骼。骼,大也。鳥鼠之骨曰胔。胔,可惡也。」臣瓚曰:「枯骨曰骼,有肉曰胔。」師古曰:「瓚說是也。骼音工客反。胔音才賜反。」   〔七〕 師古曰:「夾谷,地名,即祝其也。定十年『公會齊侯於夾谷,孔子攝相事,齊侯奏宮中之樂,俳優侏儒戲於前,孔子歷階而上曰:「匹夫侮諸侯者,罪應誅。」於是斬侏儒,首足異處,齊侯懼,有慚色。』施者,優人之名。夾音頰。」   初,中書令石顯嘗欲以姊妻延壽,延壽不取。及丞相、御史亦惡其矯制,皆不與湯。〔一〕湯素貪,所鹵獲財物入塞多不法。〔二〕司隸校尉移書道上,繫吏士按驗之。湯上疏言:「臣與吏士共誅郅支單于,幸得禽滅,萬里振旅,〔三〕宜有使者迎勞道路。〔四〕今司隸反逆收繫按驗,是為郅支報讎也!」上立出吏士,令縣道具酒食以過軍。既至,論功,石顯、匡衡以為「延壽、湯擅興師矯制,幸得不誅,如復加爵土,則後奉使者爭欲乘危徼幸,生事於蠻夷,〔五〕為國招難,漸不可開。」元帝內嘉延壽、湯功,而重違衡、顯之議〔六〕,議久不決。   〔一〕 師古曰:「與猶許。」   〔二〕 師古曰:「不法者,私自取之,不依軍法。」   〔三〕 師古曰:「師入曰振旅。振,整也。旅,眾也。」   〔四〕 師古曰:「勞音力到反。」   〔五〕 師古曰:「(若如)〔如,若〕也。」   〔六〕 師古曰:「重,難也。」   故宗正劉向上疏曰:「郅支單于囚殺使者吏士以百數,事暴揚外國,傷威毀重,群臣皆閔焉。〔一〕陛下赫然欲誅之,意未嘗有忘。西域都護延壽、副校尉湯承聖指,倚神靈,總百蠻之君,㩜城郭之兵,〔二〕出百死,入絕域,遂蹈康居,屠五重城,搴歙侯之旗,〔三〕斬郅支之首,縣旌萬里之外,揚威昆山之西,掃谷吉之恥,立昭明之功,萬夷慴伏,莫不懼震。〔四〕呼韓邪單于見郅支已誅,且喜且懼,鄉風馳義,稽首來賓,〔五〕願守北藩,累世稱臣。立千載之功,建萬世之安,群臣之勳莫大焉。昔周大夫方叔、吉甫為宣王誅獫狁而百蠻從,其詩曰:『嘽嘽焞焞,如霆如雷,顯允方叔,征伐獫狁,蠻荊來威。』〔六〕易曰:『有嘉折首,獲(非)〔匪〕其醜。〔七〕』言美誅首惡之人,而諸不順者皆來從也。今延壽、湯所誅震,雖易之折首、詩之雷霆不能及也。論大功者不錄小過,舉大美者不疵細瑕。司馬法曰『軍賞不踰月』,欲民速得為善之利也。蓋急武功,重用人也。吉甫之歸,周厚賜之,其詩曰:『吉甫燕喜,既多受祉,來歸自鎬,我行永久。』〔八〕千里之鎬猶以為遠,況萬里之外,其勤至矣!延壽、湯既未獲受祉之報,反屈捐命之功,久挫於刀筆之前,〔九〕非所以勸有功厲戎士也。昔齊桓公前有尊周之功,〔一0〕後有滅項之罪,〔一一〕君子以功覆過而為之諱行事。〔一二〕貳師將軍李廣利捐五萬之師,靡億萬之費,經四年之勞,〔一三〕而厪獲駿馬三十匹,〔一四〕雖斬宛王毌鼓之首,〔一五〕猶不足以復費〔一六〕,其私罪惡甚多。孝武以為萬里征伐,不錄其過,遂封拜兩侯、三卿、二千石百有餘人。今康居國彊於大宛,郅支之號重於宛王,殺使者罪甚於留馬,而延壽、湯不煩漢士,不費斗糧,比於貳師,功德百之。〔一七〕且常惠隨欲擊之烏孫,鄭吉迎自來之日逐,猶皆裂土受爵。故言威武勤勞則大於方叔、吉甫,列功覆過則優於齊桓、貳師,近事之功則高於安遠、長羅,〔一八〕而大功未著,小惡數布,臣竊痛之!宜以時解縣通籍,〔一九〕除過勿治,尊寵爵位,以勸有功。」   〔一〕 師古曰:「閔,病也。」   〔二〕 師古曰:「㩜,總持之也。其字從手。」   〔三〕 師古曰:「搴,拔也,音騫。」   〔四〕 師古曰:「慴,恐也,音之涉反。」   〔五〕 師古曰:「馳義,慕義驅馳而來也。鄉讀曰嚮。」   〔六〕 師古曰:「小雅采虯之詩也。嘽嘽,眾也。焞焞,盛也。言車徒既眾且盛,有如雷霆,故能克定獫狁而令荊土之蠻亦畏威而來也。嘽音他丹反。焞音他回反。」   〔七〕 師古曰:「離上九爻辭也。嘉,善也。醜,類也。言王者出征,克勝斬首,多獲非類,故以為善。」   〔八〕 師古曰:「小雅六月之詩也。鎬,地名,非豐鎬之鎬。此鎬及方皆在周之北。時獫狁侵鎬及方,至於涇陽。吉甫薄伐,自鎬而還。王以燕禮樂之,多受福賜,以其行役有功,日月長久故也。」   〔九〕 師古曰:「捐棄其軀命,言無所顧也。挫,屈折也。刀筆謂吏也。」   〔一0〕師古曰:「謂伐楚責苞茅,及會王太子于首止。」   〔一一〕師古曰:「項,國名也。春秋僖十七年夏,滅項。公羊傳曰:『齊滅之也。不言齊,為桓公諱也。桓常有繼絕存亡之功,故君子為之諱。』」   〔一二〕師古曰:「行事謂滅項之事也。」   〔一三〕師古曰:「靡,散也,音縻。」   〔一四〕師古曰:「廑與僅同。僅,少也。」   〔一五〕師古曰:「西域傳作毌寡,而此云毌鼓,鼓寡聲相近,蓋戎狄之言不甚諦也。」   〔一六〕師古曰:「復,償也,音扶目反。」   〔一七〕師古曰:「百倍勝之。」   〔一八〕師古曰:「安遠侯鄭吉,長羅侯常惠也。」   〔一九〕孟康曰:「縣,罪未竟也,如言縣罰也。通籍,不禁止,令得出入也。」   於是天子下詔曰:「匈奴郅支單于背畔禮義,留殺漢使者、吏士,甚逆道理,朕豈忘之哉!所以優游而不征者,重動師眾,勞將帥,〔一〕故隱忍而未有云也。今延壽、湯睹便宜,乘時利,結城郭諸國,擅興師矯制而征之,賴天地宗廟之靈,誅討郅支單于,斬獲其首,及閼氏貴人名王以下千數。雖踰義干法,〔二〕內不煩一夫之役,不開府庫之臧,因敵之糧以贍軍用,立功萬里之外,威震百蠻,名顯四海。為國除殘,兵革之原息,邊竟得以安。〔三〕然猶不免死亡之患,罪當在於奉憲,朕甚閔之!其赦延壽、湯罪,勿治。」詔公卿議封焉。議者皆以為宜如軍法捕斬單于令。匡衡、石顯以為「郅支本亡逃失國,竊號絕域,非真單于。」元帝取安遠侯鄭吉故事,封千戶,衡、顯復爭。乃封延壽為義成侯,賜湯爵關內侯,食邑各三百戶,加賜黃金百斤。告上帝、宗廟,大赦天下。拜延壽為長水校尉,湯為射聲校尉。   〔一〕 師古曰:「重,難也。」   〔二〕 師古曰:「干,犯也。」   〔三〕 師古曰:「竟讀曰境。」   延壽遷城門校尉,護軍都尉,薨於官。成帝初即位,丞相衡復奏「湯以吏二千石奉使,顓命蠻夷中,〔一〕不正身以先下,而盜所收康居財物,戒官屬曰絕域事不覆校。雖在赦前,不宜處位。」湯坐免。   〔一〕 師古曰:「顓與專同。」   後湯上書言康居王侍子非王子也。 按驗,實王子也。湯下獄當死。太中大夫谷永上疏訟湯曰:「臣聞楚有子玉得臣,文公為之仄席而坐;〔一〕趙有廉頗、馬服,彊秦不敢窺兵井陘;〔二〕近漢有郅都、魏尚,匈奴不敢南鄉沙幕。〔三〕由是言之,戰克之將,國之爪牙,不可不重也。蓋『君子聞鼓鼙之聲,則思將率之臣』。〔四〕竊見關內侯陳湯,前使副西域都護,忿郅支之無道,閔王誅之不加〔五〕,策慮愊億,義勇奮發,〔六〕卒興師奔逝,橫厲烏孫,踰集都賴,〔七〕屠三重城,斬郅支首,報十年之逋誅,雪邊吏之宿恥,〔八〕威震百蠻,武暢西海,漢元以來,征伐方外之將,未嘗有也。今湯坐言事非是,幽囚久繫,歷時不決,執憲之吏欲致之大辟。昔白起為秦將,南拔郢都,北阬趙括,以纖介之過,賜死杜郵,〔九〕秦民憐之,莫不隕涕。今湯親秉鉞,席卷喋血萬里之外,〔一0〕薦功(宗)〔祖〕廟,告類上帝,〔一一〕介冑之士靡不慕義。以言事為罪,無赫赫之惡。周書曰:『記人之功,忘人之過,宜為君者也。』〔一二〕夫犬馬有勞於人,尚加帷蓋之報,〔一三〕況國之功臣者哉!竊恐陛下忽於鼓鼙之聲,不察周書之意,而忘帷蓋之施,庸臣遇湯,卒從吏議,〔一四〕使百姓介然有秦民之恨,〔一五〕非所以厲死難之臣也。」書奏,天子出湯,奪爵為士伍。   〔一〕 師古曰:「子玉,楚大夫也,得臣其名也。春秋僖二十八年,子玉帥師與晉文公戰于城濮,楚師敗績。晉師三日館穀,而文公猶有憂色,曰:『得臣猶在,憂未歇也。』及楚殺子玉,公喜而後可知也。禮記曰『有憂者仄席而坐』,蓋自貶之。仄,古側字也。」   〔二〕 師古曰:「廉頗,趙將也。馬服君趙屠亦趙將也。井陘之口,趙之西界山險道也。」   〔三〕 師古曰:「鄉讀曰嚮。」   〔四〕 師古曰:「禮之樂記曰『鼓鼙之聲讙,讙以立動,動以進眾。君子聽鼓鼙之聲,則思將率之臣』也。」   〔五〕 師古曰:「閔,憂也。」   〔六〕 師古曰:「愊億,憤怒之貌也。愊音皮逼反。」   〔七〕 如淳曰:「踰,遠也。遠集郅支都賴水上也。」師古曰:「卒讀曰猝。厲,度也。踰讀曰遙。」   〔八〕 師古曰:「逋,亡也。」   〔九〕 師古曰:「地名也,在咸陽西也。」   〔一0〕師古曰:「如席之卷。言其疾也。喋血,解在文紀。」   〔一一〕張晏曰:「謂以所征之國事類告天也。」   〔一二〕師古曰:「尚書之外逸書也。」   〔一三〕師古曰:「禮記稱孔子云:『敝帷弗棄,為薶馬也;敝蓋弗棄,為薶狗也。』」   〔一四〕師古曰:「以庸臣之禮待遇之也。卒,終也。」   〔一五〕師古曰:「介然猶耿耿。」   後數歲,西域都護段會宗為烏孫兵所圍,驛騎上書,願發城郭敦煌兵以自救。〔一〕丞相王商、大將軍王鳳及百僚議數日不決。鳳言「湯多籌策,習外國事,可問。」上召湯見宣室。湯擊郅支時中寒病,兩臂不詘申。湯入見,有詔毋拜,示以會宗奏。湯辭謝,曰:「將相九卿皆賢材通明,小臣罷癃,不足以策大事。」〔二〕上曰:「國家有急,君其毋讓。」對曰:「臣以為此必無可憂也。」上曰:「何以言之?」湯曰:「夫胡兵五而當漢兵一,何者?兵刃朴鈍,弓弩不利。今聞頗得漢巧,然猶三而當一。又兵法曰『客倍而主人半然後敵』,今圍會宗者人眾不足以勝會宗,唯陛下勿憂!且兵輕行五十里,重行三十里,今會宗欲發城郭敦煌,歷時乃至,所謂報讎之兵,非救急之用也。」上曰:「柰何?其解可必乎?度何時解?」〔三〕湯知烏孫瓦合,不能久攻,〔四〕故事不過數日,〔五〕因對曰:「已解矣!」詘指計其日,曰:「不出五日,當有吉語聞。」〔六〕居四日,軍書到,言已解。大將軍鳳奏以為從事中郎,莫府事壹決於湯。湯明法令,善因事為勢,納說多從。常受人金錢作章奏,卒以此敗。   〔一〕 師古曰:「西域城郭諸國及敦煌兵也。」   〔二〕 師古曰:「罷讀曰疲。」   〔三〕 師古曰:「度音徒各反。」   〔四〕 師古曰:「瓦合謂碎瓦之雜居不齊同。」   〔五〕 師古曰:「故事謂以舊事測之。」   〔六〕 師古曰:「吉,善也。善謂兵解之事。」   初,湯與將作大匠解萬年相善。自元帝時,渭陵不復徙民起邑。成帝起初陵,數年後,樂霸陵曲亭南,更營之。萬年與湯議,以為「武帝時工楊光以所作數可意〔一〕自致將作大匠,及大司農中丞耿壽昌造杜陵賜爵關內侯,將作大匠乘馬延年以勞苦秩中二千石;〔二〕今作初陵而營起邑居,成大功,萬年亦當蒙重賞。子公妻家在長安,兒子生長長安,不樂東方,宜求徙,可得賜田宅,俱善。」湯心利之,即上封事言:「初陵,京師之地,最為肥美,可立一縣。天下民不徙諸陵三十餘歲矣,關東富人益眾,多規良田,役使貧民,〔三〕可徙初陵,以彊京師,衰弱諸侯,又使中家以下得均貧富。湯願與妻子家屬徙初陵,為天下先。」於是天子從其計,果起昌陵邑,後徙內郡國民。萬年自詭三年可成,〔四〕後卒不就,〔五〕群臣多言其不便者。下有司議,皆曰:「昌陵因卑為高,積土為山,度便房猶在平地上,〔六〕客土之中不保幽冥之靈,淺外不固,卒徒工庸以鉅萬數,至然脂火夜作,〔七〕取土東山,且與穀同賈。〔八〕作治數年,天下遍被其勞,國家罷敝,府臧空虛,〔九〕下至眾庶,熬熬苦之〔一0〕。故陵因天性,據真土,處勢高敞,旁近祖考,前又已有十年功緒,〔一一〕宜還復故陵,勿徙民。」上乃下詔罷昌陵,語在成紀。丞相御史請廢昌陵邑中室,〔一二〕奏未下,人以問湯:「第宅不(得徹)〔徹,得〕毋復發徙?」〔一三〕湯曰:「縣官且順聽群臣言,猶且復發徙之也。」   〔一〕 師古曰:「可天子之意。」   〔二〕 師古曰:「姓乘馬,名延年。乘音食孕反。」   〔三〕 師古曰:「規,畫也,自占為疆界也。」   〔四〕 師古曰:「詭,責也,自以為憂責也。」   〔五〕 師古曰:「卒,終也。就亦成也。」   〔六〕 師古曰:「度音徒各反。」   〔七〕 師古曰:「{難灬},古然字也。」   〔八〕 師古曰:「賈讀曰價。」   〔九〕 師古曰:「罷讀曰疲。」   〔一0〕師古曰:「熬熬,眾愁聲。」   〔一一〕師古曰:「緒謂端次也。」   〔一二〕師古曰:「徙人新所起室居。」   〔一三〕師古曰:「問其不被發徹,更移徙邪?」   時成都侯商新為大司馬衛將軍輔政,素不善湯。商聞此語,白湯惑眾,下獄治,按驗諸所犯。湯前為騎都尉王莽上書言:「父早死,(犯)〔獨〕不封,母明君共養皇太后,尤勞苦,〔一〕宜封竟為新都侯。」後皇太后同母弟苟參為水衡都尉,死,子伋為侍中,〔二〕參妻欲為伋求封,湯受其金五十斤,許為求比上奏。〔三〕弘農太守張匡坐臧百萬以上,狡猾不道,有詔即訊,〔四〕恐下獄,使人報湯。湯為訟罪,得踰冬月,許謝錢二百萬,皆此類也。事在赦前。後東萊郡黑龍冬出,人以問湯,湯曰:「是所謂玄門開。微行數出,出入不時,故龍以非時出也。」又言當復發徙,傳相語者十餘人。丞相御史奏「湯惑眾不道,妄稱詐歸異於上,非所宜言,大不敬。」廷尉增壽議,以為「不道無正法,〔五〕以所犯劇易為罪,〔六〕臣下(丞)〔承〕用失其中,故移獄廷尉,〔七〕無比者先以聞,〔八〕所以正刑罰,重人命也。明主哀憫百姓,下制書罷昌陵勿徙吏民,已申布。湯妄以意相謂且復發徙,雖頗驚動,所流行者少,百姓不為變,不可謂惑眾。湯稱詐,虛設不然之事,非所宜言,大不敬也。」制曰:「廷尉增壽當是。〔九〕湯前有討郅支單于功,其免湯為庶人,徙邊。」又曰:「故將作大匠萬年佞邪不忠,妄為巧詐,多賦斂,煩繇役,興卒暴之作,〔一0〕卒徒蒙辜,死者連屬,〔一一〕毒流眾庶,海內怨望。雖蒙赦令,不宜居京師。」於是湯與萬年俱徙敦煌。   〔一〕 師古曰:「莽傳言莽母渠,今此云明君。則明君者字也。」   〔二〕 師古曰:「伋音汲。」   〔三〕 師古曰:「比,例也,音必寐反。」   〔四〕 師古曰:「就其所居考問之。」   〔五〕 晉灼曰:「增壽,姓趙也。」   〔六〕 師古曰:「易音弋豉反。」   〔七〕 如淳曰:「如今讞罪輕重。」   〔八〕 師古曰:「比謂相比附也。」   〔九〕 師古曰:「當謂處正其罪也。」   〔一0〕師古曰:「卒讀曰猝。」   〔一一〕師古曰:「蒙,被也,屬音之欲反。」   久之,敦煌太守奏「湯前親誅郅支單于,威行外國,不宜近邊塞。」詔徙安定。   議郎耿育上書言便宜,因冤訟湯曰:「延壽、湯為聖漢揚鉤深致遠之威,雪國家累年之恥,討絕域不羈之君,係萬里難制之虜,豈有比哉!先帝嘉之,仍下明詔,宣著其功,〔一〕改年垂曆,傳之無窮。〔二〕應是,南郡獻白虎,邊陲無警備。會先帝寢疾,然猶垂意不忘,數使尚書責問丞相,趣立其功。〔三〕獨丞相匡衡排而不予,封延壽、湯數百戶,此功臣戰士所以失望也。孝成皇帝承建業之基,乘征伐之威,兵革不動,國家無事,而大臣傾邪,讒佞在朝,曾不深惟本末之難,以防未然之戒,欲專主威,排妒有功,使湯塊然〔四〕被冤拘囚,不能自明,卒以無罪,老棄敦煌,正當西域通道,令威名折衝之臣旋踵及身,復為郅支遺虜所笑,誠可悲也!至今奉使外蠻者,未嘗不陳郅支之誅以揚漢國之盛。夫援人之功以懼敵,棄人之身以快讒,〔五〕豈不痛哉!且安不忘危,盛必慮衰,今國家素無文帝累年節儉富饒之畜,〔六〕又無武帝薦延〔七〕梟俊禽敵之臣,獨有一陳湯耳!〔八〕假使異世不及陛下,尚望國家追錄其功,封表其墓,以勸後進也。湯幸得身當聖世,功曾未久,反聽邪臣鞭逐斥遠,使亡逃分竄,死無處所。〔九〕遠覽之士,莫不計度,〔一0〕以為湯功累世不可及,而湯過人情所有,〔一一〕湯尚如此,雖復破絕筋骨,暴露形骸,猶復制於脣舌,為嫉妒之臣所係虜耳。此臣所以為國家尤戚戚也。」書奏,天子還湯,卒於長安。   〔一〕 師古曰:「仍,頻也。」   〔二〕 師古曰:「謂改年為竟寧也。不以此事,蓋當其年,上書者附著耳。」   〔三〕 師古曰:「趣讀曰促。」   〔四〕 師古曰:「塊然,獨處之意,如土塊也。音口內反。」   〔五〕 師古曰:「援,引也,音爰。」   〔六〕 師古曰:「畜讀曰蓄,謂府庫也。」   〔七〕 如淳曰:「薦延,使群臣薦士而延納之。」   〔八〕 師古曰:「梟謂斬其首而縣之也。俊謂敵之魁率,郅支是也。春秋左氏傳曰『得俊曰克』。」   〔九〕 師古曰:「分謂散離也。虞書舜典曰『分北三苗』。」   〔一0〕師古曰:「度音大各反。」   〔一一〕師古曰:「言湯所犯之罪過,人情共有此事耳,非特詭異深可誅責也。」   死後數年,王莽為安漢公秉政,既內德湯舊恩,又欲諂皇太后,以討郅支功尊元帝廟稱高宗。以湯、延壽前功大賞薄,及候丞杜勳不賞,乃益封延壽孫遷千六百戶,追諡湯曰破胡壯侯,封湯子馮為破胡侯,勳為討狄侯。   段會宗字子松,天水上邽人也。竟寧中,以杜陵令五府舉為西域都護、騎都尉光祿大夫,西域敬其威信。三歲,更盡還,〔一〕拜為沛郡太守。以單于當朝,徙為雁門太守。數年,坐法免。西域諸國上書願得會宗,陽朔中復為都護。   〔一〕 如淳曰:「邊吏三歲一更,下言終更皆是也。」師古曰:「更,工衡反。其下並同。」   會宗為人好大節,矜功名,與谷永相友善。谷永閔其老復遠出,予書戒曰:「足下以柔遠之令德,復典都護之重職,〔一〕甚休甚休!〔二〕若子之材,可優遊都城而取卿相,何必勒功昆山之仄,總領百蠻,懷柔殊俗?子之所長,愚無以喻。〔三〕雖然,朋友以言贈行,敢不略意。〔四〕方今漢德隆盛,遠人賓服,傅、鄭、甘、陳之功沒齒不可復見,願吾子因循舊貫,毋求奇功,〔五〕終更亟還,亦足以復雁門之踦。〔六〕萬里之外以身為本。願詳思愚言。」   〔一〕 師古曰:「柔,安也。柔遠,言能安遠人。虞書舜典曰『柔遠能邇』。」   〔二〕 師古曰:「休,美也。」   〔三〕 師古曰:「言子思慮深長,當不待己曉告也。」   〔四〕 師古曰:「贈行謂將別相贈也。略意,略陳本意也。」   〔五〕 師古曰:「貫,事也。」   〔六〕 應劭曰:「踦,隻也。會宗從沛郡下為雁門,又坐法免,為踦隻不偶也。」師古曰:「亟,急也。復猶補也。亟音居力反。踦音居宜反。」   會宗既出。諸國遣子弟郊迎。小昆彌安日前為會宗所立,德之,〔一〕欲往謁,諸翕侯止不聽,遂至龜茲謁。城郭甚親附。〔二〕康居太子保蘇匿率眾萬餘人欲降,會宗奏狀,漢遣衛司馬逢迎。〔三〕會宗發戊己校尉兵隨司馬受降。司馬畏其眾,欲令降者皆自縛,保蘇匿怨望,舉眾亡去。會宗更盡還,以擅發戊己校尉之兵乏興,有詔贖論。拜為金城太守,以病免。   〔一〕 師古曰:「懷會宗之恩德也。」   〔二〕 師古曰:「謂城郭諸國。」   〔三〕 師古曰:「迎之於道,隨所到而逢之,故曰逢迎也。」   歲餘,小昆彌為國民所殺,諸翕侯大亂。徵會宗為左曹中郎將光祿大夫,使安輯烏孫,〔一〕立小昆彌兄末振將,〔二〕定其國而還。   〔一〕 師古曰:「輯與集同。」   〔二〕 服虔曰:「人姓名也。」師古曰:「其名也。昆彌之兄不可別舉姓也。」   明年,末振將殺大昆彌,會病死,漢恨誅不加。元延中,復遣會宗發戊己校尉諸國兵,即誅末振將太子番丘。〔一〕會宗恐大兵入烏孫,驚番丘,亡逃不可得,即留所發兵墊婁地,〔二〕選精兵三十弩,〔三〕徑至昆彌所在,召番丘,責以「末振將骨肉相殺,殺漢公主子孫,未伏誅而死,使者受詔誅番丘。」即手劍擊殺番丘。官屬以下驚恐,馳歸。小昆彌烏犁靡者,末振將兄子也,勒兵數千騎圍會宗,會宗為言來誅之意:「今圍守殺我,如取漢牛一毛耳。宛王郅支頭縣槁街,烏孫所知也。」昆彌以下服,曰:「末振將負漢,誅其子可也,獨不可告我,令飲食之邪?」〔四〕會宗曰:「豫告昆彌,逃匿之,為大罪。即飲食以付我,傷骨肉恩,故不先告。」昆彌以下號泣罷去。會宗還奏事,公卿議會宗權得便宜,以輕兵深入烏孫,即誅番丘,〔五〕宣明國威,宜加重賞。天子賜會宗爵關內侯,黃金百斤。   〔一〕 師古曰:「番音步安反。」   〔二〕 服虔曰:「墊音墊阨之墊。」鄭氏曰:「婁音羸。」師古曰:「墊音丁念反。婁音樓。」   〔三〕 李奇曰:「三十人,人持一弩。」   〔四〕 師古曰:「飲音於禁反。食讀曰飤。次下亦同。」   〔五〕 師古曰:「即,就也。」   是時,小昆彌季父卑爰疐〔一〕擁眾欲害昆彌,漢復遣會宗使安輯,與都護孫建并力。明年,會宗病死烏孫中,年七十五矣,城郭諸國為發喪立祠焉。   〔一〕 師古曰:「疐音竹二反。」   贊曰:自元狩之際,張騫始通西域,至于地節,鄭吉建都護之號,訖王莽世,凡十八人,皆以勇略選,然其有功跡者具此。廉褒以恩信稱,郭舜以廉平著,孫建用威重顯,其餘無稱焉。陳湯儻𦳝,不自收斂,〔一〕卒用困窮,議者閔之,故備列云。   〔一〕 師古曰:「儻𦳝,無行檢也。𦳝音蕩。」 ## 漢書卷七十一‧雋疏于薛平彭傳第四十一   雋不疑字曼倩,勃海人也。〔一〕治春秋,為郡文學,進退必以禮,名聞州郡。   〔一〕 師古曰:「雋音字袞反,又辭袞反。」   武帝末,郡國盜賊群起,暴勝之為直指使者,衣繡衣,持斧,逐捕盜賊,督課郡國,〔一〕東至海,以軍興誅不從命者,〔二〕威振州郡。勝之素聞不疑賢,至勃海,遣吏請與相見。不疑冠進賢冠,帶櫑具劍,〔三〕佩環玦,〔四〕褒衣博帶,〔五〕盛服至門上謁〔六〕。門下欲使解劍,不疑曰:「劍者君子武備,所以衛身,不可解。請退。」吏白勝之。勝之開閤延請,望見不疑容貌尊嚴,衣冠甚偉,勝之躧履起迎。〔七〕登堂坐定,不疑據地曰:「竊伏海瀕,聞暴公子威名舊矣,〔八〕今乃承顏接辭。凡為吏,太剛則折,太柔則廢,威行施之以恩,然後樹功揚名,永終天祿。」〔九〕勝之知不疑非庸人,〔一0〕敬納其戒,深接以禮意,問當世所施行。門下諸從事皆州郡選吏,〔一一〕側聽不疑,莫不驚駭。至昏夜,罷去。勝之遂表薦不疑,徵詣公車,拜為青州刺史。   〔一〕 師古曰:「督謂察視之。」   〔二〕 師古曰:「有所追捕及行誅罰,皆依興軍之制。」   〔三〕 應劭曰:「櫑具,木摽首之劍,櫑落壯大也。」晉灼曰:「古長劍首以玉作井鹿盧形,上刻木作山形,如蓮花初生未敷時。今大劍木首,其狀似此。」師古曰:「晉說是也。櫑音磊。摽音匹遙反。」   〔四〕 師古曰:「環,玉環也。玦即玉佩之玦也。帶環而又著玉佩也。禮記曰『孔子佩象環』也。」   〔五〕 師古曰:「褒,大裾也。言著褒大之衣,廣博之帶也。而說者乃以為朝服垂褒之衣,非也。」   〔六〕 師古曰:「上謁,若今通名也。」   〔七〕 文穎曰:「躧音纚。」師古曰:「履不著跟曰躧。躧謂納履未正,曳之而行,言其遽也。躧音山爾反。」   〔八〕 師古曰:「瀕,厓也。公子,勝之字也。舊,久也。瀕音頻,又音賓。」   〔九〕 師古曰:「樹,立也。」   〔一0〕師古曰:「庸,常也。」   〔一一〕師古曰:「選州郡吏之最者乃得為從事。」   久之,武帝崩,昭帝即位,而齊孝王孫劉澤交結郡國豪傑謀反,欲先殺青州刺史。不疑發覺,收捕,皆伏其辜。擢為京兆尹,賜錢百萬。京師吏民敬其威信。每行縣錄囚徒還,〔一〕其母輒問不疑:「有所平反,活幾何人?」〔二〕即不疑多有所平反,母喜笑,為飲食語言異於他時;或亡所出,母怒,為之不食。故不疑為吏,嚴而不殘。   〔一〕 師古曰:「省錄之,知其情狀有冤滯與不也。今云慮囚,本錄聲之去者耳,音力具反。而近俗不曉其意,訛其文遂為思慮之慮,失其源矣。行音下更反。」   〔二〕 如淳曰:「反音幡。幡,奏使從輕也。」師古曰:「幾音居起反。」   始元五年,有一男子乘黃犢車,建黃旐,〔一〕衣黃襜褕,著黃冒,〔二〕詣北闕,自謂衛太子。〔三〕公車以聞,〔四〕詔使公卿將軍中二千石雜識視。〔五〕長安中吏民聚觀者數萬人。右將軍勒兵闕下,以備非常。丞相御史中二千石至者(立)〔並〕莫敢發言。京兆尹不疑後到,叱從吏收縛。或曰:「是非未可知,且安之。」〔六〕不疑曰:「諸君何患於衛太子!昔蒯聵違命出奔,輒距而不納,春秋是之。〔七〕衛太子得罪先帝,亡不即死,今來自詣,此罪人也。」遂送詔獄。   〔一〕 師古曰:「旐,旌旗之屬,畫龜蛇曰旐。」   〔二〕 師古曰:「襜褕,直裾襌衣。襜音昌瞻反。褕音踰。冒所以覆冒其首,即今之下裙冒也。」   〔三〕 師古曰:「戾太子。」   〔四〕 師古曰:「公車,主受章奏者。」   〔五〕 師古曰:「雜,共也。有素識之者,令視知其是非也。」   〔六〕 師古曰:「安猶徐也。」   〔七〕 師古曰:「蒯聵,衛靈公太子。輒,蒯聵子也。蒯聵得罪於靈公而出奔晉。及靈公卒,使輒嗣位,而晉趙鞅納蒯聵於戚,欲求入衛。魯哀公三年春,齊國夏、衛石曼姑帥師圍戚。公羊傳曰:『曼姑受命於靈公而立輒,曼姑之義固可以距蒯聵也。輒之義可以立乎?曰可。柰何不以父命辭王父命也。』」   天子與大將軍霍光聞而嘉之,曰:「公卿大臣當用經術明於大誼。」繇是名聲重於朝廷,〔一〕在位者皆自以不及也。大將軍光欲以女妻之,不疑固辭,不肯當。久之,以病免,終於家。京師紀之。後趙廣漢為京兆尹,言「我禁姦止邪,行於吏民,至於朝廷事,不及不疑遠甚。」廷尉驗治何人,竟得姦詐。〔二〕本夏陽人,姓成名方遂,居湖,〔三〕以卜筮為事。有故太子舍人嘗從方遂卜,謂曰:「子狀貌甚似衛太子。」方遂心利其言,幾得以富貴,〔四〕即詐自稱詣闕。廷尉逮召鄉里識知者張宗祿等,方遂坐誣罔不道,要斬東巿。一〔云〕姓張名延年。〔五〕   〔一〕 師古曰:「繇讀與由同。」   〔二〕 師古曰:「凡不知姓名及所從來者,皆曰何人。他皆類此。」   〔三〕 師古曰:「湖,縣名。」   〔四〕 師古曰:「幾讀曰冀。」   〔五〕 師古曰:「故昭紀謂之張延年。」   疏廣字仲翁,東海蘭陵人也。少好學,明春秋,家居教授,學者自遠方至。徵為博士太中大夫。地節三年,立皇太子,選丙吉為太傅,廣為少傅。數月,吉遷御史大夫,廣徙為太傅,廣兄子受字公子,亦以賢良舉為太子家令。受好禮恭謹,敏而有辭。〔一〕宣帝幸太子宮,受迎謁應對,及置酒宴,奉觴上壽,辭禮閑雅,上甚讙說。〔二〕頃之,拜受為少傅。   〔一〕 師古曰:「敏謂所見捷利。」   〔二〕 師古曰:「說讀曰悅。」   太子外祖父特進平恩侯許伯以為太子少,白使其弟中郎將舜監護太子家。上以問廣,廣對曰:「太子國儲副君,師友必於天下英俊,不宜獨親外家許氏。且太子自有太傅少傅,官屬已備,今復使舜護太子家,視陋,非所以廣太子德於天下也。」〔一〕上善其言,以語丞相魏相,相免冠謝曰:「此非臣等所能及。」廣繇是見器重,數受賞賜。〔二〕太子每朝,因進見,太傅在前,少傅在後。父子並為師傅,朝廷以為榮。   〔一〕 師古曰:「視讀曰示。言獨親外家,示天下以淺陋。」   〔二〕 師古曰:「繇讀與由同。」   在位五歲,皇太子年十二,通論語、孝經。廣謂受曰:「吾聞『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功遂身退,天之道』也。〔一〕今仕(宦)〔官〕至二千石,宦成名立,如此不去,懼有後悔,豈如父子相隨出關,歸老故鄉,以壽命終,不亦善乎?」受叩頭曰:「從大人議。」即日父子俱移病。〔二〕滿三月賜告,廣遂稱篤,上疏乞骸骨。上以其年篤老,皆許之,加賜黃金二十斤,皇太子贈以五十斤。公卿大夫故人邑子設祖道,供張東都門外,〔三〕送者車數百兩,辭決而去。及道路觀者皆曰:「賢哉二大夫!」或歎息為之下泣。   〔一〕 師古曰:「此皆老子之言,廣引之。殆,危也。遂,成也。」   〔二〕 師古曰:「移病即移書言病也。一曰以病而移居。」   〔三〕 蘇林曰:「長安東郭門也。」師古曰:「祖道,餞行也,解在景十三王及劉屈氂傳。供音居共反。張音竹亮反。」   廣既歸鄉里,日令家共具設酒食,〔一〕請族人故舊賓客,與相娛樂。數問其家金餘尚有幾所,趣賣以共具。〔二〕居歲餘,廣子孫竊謂其昆弟老人廣所愛信者曰:「子孫幾及君時頗立產業基阯,〔三〕今日飲食(廢)〔費〕且盡。宜從丈人所,勸說君買田宅。」〔四〕老人即以閒暇時為廣言此計,〔五〕廣曰:「吾豈老誖不念子孫哉?〔六〕顧自有舊田廬,〔七〕令子孫勤力其中,足以共衣食,與凡人齊。今復增益之以為贏餘,但教子孫怠墯耳。賢而多財,則損其志;愚而多財,則益其過。且夫富者,眾人之怨也;吾既亡以教化子孫,不欲益其過而生怨。又此金者,聖主所以惠養老臣也,故樂與鄉黨宗族共饗其賜,以盡吾餘日,不亦可乎!」於是族人說服。〔八〕皆以壽終。   〔一〕 師古曰:「日日設之也。共讀曰供。其他類此。」   〔二〕 師古曰:「幾所猶言幾許也。趣讀曰促。」   〔三〕 師古曰:「幾讀曰冀。」   〔四〕 鄧展曰:「宜令意自從丈人所出,無泄吾言也。」師古曰:「丈人,莊嚴之稱也,故親而老者皆稱焉。」   〔五〕 師古曰:「閒即閑字也。」   〔六〕 師古曰:「誖,惑也,音布內反。」   〔七〕 師古曰:「顧,思念也。」   〔八〕 師古曰:「說讀曰悅。」   于定國字曼倩,東海郯人也。〔一〕其父于公為縣獄史,郡決曹,決獄平,羅文法者于公所決皆不恨。〔二〕郡中為之生立祠,號曰于公祠。   〔一〕 師古曰:「郯音談。」   〔二〕 師古曰:「羅,罹也,遭也。」   東海有孝婦,少寡,亡子,養姑甚謹,姑欲嫁之,終不肯。姑謂鄰人曰:「孝婦事我勤苦,哀其亡子守寡。我老,久絫丁壯,柰何?」〔一〕其後姑自經死,〔二〕姑女告吏:「婦殺我母。」吏捕孝婦,孝婦辭不殺姑。吏驗治,孝婦自誣服。具獄上府,〔三〕于公以為此婦養姑十餘年,以孝聞,必不殺也。太守不聽,于公爭之,弗能得,乃抱其具獄,哭於府上,〔四〕因辭疾去。太守竟論殺孝婦。郡中枯旱三年。後太守至,卜筮其故,于公曰:「孝婦不當死,前太守彊斷之,咎黨在是乎?」〔五〕於是太守殺牛自祭孝婦冢,因表其墓,天立大雨,歲孰。郡中以此大敬重于公。   〔一〕 師古曰:「絫,古累字也,音力瑞反。」   〔二〕 師古曰:「不欲累婦,故自殺。」   〔三〕 師古曰:「府,郡之曹府也。上音時掌反。」   〔四〕 師古曰:「具獄者,獄案已成,其文備具也。」   〔五〕 師古曰:「黨音他朗反。」   定國少學法于父,父死,後定國亦為獄史,郡決曹,補廷尉史,以選與御史中丞從事治反者獄,以材高舉侍御史,遷御史中丞。會昭帝崩,昌邑王徵即位,行淫亂,定國上書諫。後王廢,宣帝立,大將軍光領尚書事,條奏群臣諫昌邑王者皆超遷。定國繇是為光祿大夫,〔一〕平尚書事,甚見任用。數年,遷水衡都尉,超為廷尉。   〔一〕 師古曰:「繇與由同。」   定國乃迎師學春秋,身執經,北面備弟子禮。為人謙恭,尤重經術士,雖卑賤徒步往過,定國皆與鈞禮,〔一〕恩敬甚備,學士咸(聲)〔稱〕焉。其決疑平法,務在哀鰥寡,罪疑從輕,加審慎之心。朝廷稱之曰:「張釋之為廷尉,天下無冤民;〔二〕于定國為廷尉,民自以不冤。」〔三〕定國食酒至數石不亂,〔四〕冬月請治讞,飲酒益精明。〔五〕為廷尉十八歲,遷御史大夫。   〔一〕 師古曰:「鈞禮猶言亢禮。」   〔二〕 師古曰:「言決罪皆當。」   〔三〕 師古曰:「言知其寬平,皆無冤枉之慮。」   〔四〕 如淳曰:「食酒猶言喜酒也。」師古曰:「若依如氏之說,食字當音嗜,此說非也。下敘定國子永乃言嗜酒耳。食酒者,謂能多飲,費盡其酒,猶云食言焉。今流俗書本輒改食字作飲字,失其真也。」   〔五〕 師古曰:「讞,平議也,音魚列反。」   甘露中,代黃霸為丞相,封西平侯。三年,宣帝崩,元帝立,以定國任職舊臣,敬重之。時陳萬年為御史大夫,與定國並位八年,論議無所拂。〔一〕後貢禹代為御史大夫,數處駮議,〔二〕定國明習政事,率常丞相議可。〔三〕然上始即位,關東連年被災害,民流入關,言事者歸咎於大臣。〔四〕上於是數以朝日引見丞相、御史〔五〕,入受詔,條責以職事,曰:「惡吏負賊,妄意良民,〔六〕至亡辜死。或盜賊發,吏不亟追而反繫亡家,〔七〕後不敢復告,以故寖廣。〔八〕民多冤結,州郡不理,連上書者交於闕廷。二千石選舉不實,是以在位多不任職。〔九〕民田有災害,吏不肯除,收趣其租,以故重困。〔一0〕關東流民飢寒疾疫,已詔吏轉漕,虛食廩開府臧相振救,賜寒者衣,至春猶恐不贍。〔一一〕今丞相、御史將欲何施以塞此咎?〔一二〕悉意條狀,陳朕過失。」〔一三〕定國上書謝罪。   〔一〕 師古曰:「言不相違戾也。拂音佛。」   〔二〕 師古曰:「言與定國不同。」   〔三〕 師古曰:「(言事者)〔天子皆〕可定國所言。」   〔四〕 師古曰:「言事者謂上書陳事也。」   〔五〕 師古曰:「五日一聽朝,故云朝日也。」   〔六〕 師古曰:「賊發不得,恐負其殿,故妄疑善人,致其罪也。」   〔七〕 師古曰:「亟,急也。不急追賊,反禁繫失物之家。」   〔八〕 師古曰:「寖,漸也。」   〔九〕 師古曰:「謂令長丞尉。」   〔一0〕師古曰:「趣讀曰促。重音直用反。」   〔一一〕師古曰:「贍,足也。」   〔一二〕師古曰:「塞,補也。」   〔一三〕師古曰:「悉,盡也。」   永光元年,春霜夏寒,日青亡光,上復以詔條責曰:「郎有從東方來者,言民父子相棄。〔一〕丞相、御史案事之吏匿不言邪?將從東方來者加增之也?何以錯繆至是?〔二〕欲知其實。方今年歲未可預知也,即有水旱,其憂不細。公卿有可以防其未然,救其已然者不?各以誠對,〔三〕毋有所諱。」定國惶恐,上書自劾,歸侯印,乞骸骨。上報曰:「君相朕躬,不敢怠息,〔四〕萬方之事,大錄于君。〔五〕能毋過者,其唯聖人。方今承周秦之敝,俗化陵夷,〔六〕民寡禮誼,陰陽不調,災咎之發,不為一端而作,自聖人推類以記,不敢專也,況於非聖者乎!〔七〕日夜惟思所以,未能盡明。〔八〕經曰:『萬方有罪,罪在朕躬。』〔九〕君雖任職,何必顓焉?〔一0〕其勉察郡國守相(郡)〔群〕牧,非其人者毋令久賊民。永執綱紀,務悉聰明,強食慎疾。」〔一一〕定國遂稱篤,固辭。上乃賜安車駟馬、黃金六十斤,罷就第。數歲,七十餘薨,諡曰安侯。   〔一〕 師古曰:「以遭飢饉不能相養。」   〔二〕 師古曰:「錯,互也。繆,違也。謂吏及東方人言不相同也。」   〔三〕 師古曰:「言能防救已不,宜各以實對。」   〔四〕 師古曰:「息謂自休息。」   〔五〕 師古曰:「大錄,總錄也。」   〔六〕 師古曰:「言頹替也。」   〔七〕 師古曰:「非聖者謂常人。」   〔八〕 師古曰:「所以,所由也。言何由致此災。」   〔九〕 師古曰:「此論語堯曰篇載殷湯伐桀告天之辭。」   〔一0〕師古曰:「顓與專同。事不專由君也。」   〔一一〕師古曰:「悉,盡也。」   子永嗣。少時,耆酒多過失,〔一〕年且三十,乃折節修行,以父任為侍中中郎將、長水校尉。定國死,居喪如禮,孝行聞。由是以列侯為散騎光祿勳,至御史大夫。尚館陶公主施。施者,宣帝長女,成帝姑也,賢有行,永以選尚焉。上方欲相之,會永薨。子恬嗣。恬不肖,薄於行。   〔一〕 師古曰:「耆讀曰嗜。」   始定國父于公,其閭門壞,父老方共治之。〔一〕于公謂曰:「少高大閭門,令容駟馬高蓋車。我治獄多陰德,未嘗有所冤,子孫必有興者。」至定國為丞相,永為御史大夫,封侯傳世云。   〔一〕 師古曰:「閭門,里門也。」   薛廣德字長卿,沛郡相人也。以魯詩教授楚國,龔勝、舍師事焉。蕭望之為御史大夫,除廣德為屬,數與論議,器之,〔一〕薦廣德經行宜充本朝。〔二〕為博士,論石渠,〔三〕遷諫大夫,代貢禹為長信少府、御史大夫。   〔一〕 師古曰:「以為大器也。」   〔二〕 師古曰:「經明行修,宜於本朝任職也。」   〔三〕 張晏曰:「石渠,閣名也。」   廣德為人溫雅有醞藉。〔一〕及為三公,直言諫爭。始拜旬日間,上幸甘泉,郊泰畤,禮畢,因留射獵。廣德上書曰:「竊見關東困極,人民流離。陛下日撞亡秦之鐘,聽鄭衛之樂,〔二〕臣誠悼之。今士卒暴露,從官勞倦,願陛下亟反宮,〔三〕思與百姓同憂樂,天下幸甚。」上即日還。其秋,上酎祭宗廟,出便門,〔四〕欲御樓船,廣德當乘輿車,免冠頓首曰:「宜從橋。」詔曰:「大夫冠。」廣德曰:「陛下不聽臣,臣自刎,以血汙車輪,陛下不得入廟矣!〔五〕」上不說。〔六〕先𢿛光祿大夫張猛進曰:〔七〕「臣聞主聖臣直。乘船危,就橋安,聖主不乘危。御史大夫言可聽。」上曰:「曉人不當如是邪!」〔八〕乃從橋。   〔一〕 服虔曰:「寬博有餘也。」師古曰:「醞言如醞釀也。藉,有所薦藉也。醞音於問反。藉,才夜反。」   〔二〕 師古曰:「撞音丈江反。」   〔三〕 師古曰:「亟,急也。」   〔四〕 師古曰:「長安城南面西頭第一門。」   〔五〕 師古曰:「言不以理,終不得立廟也。一曰以見死傷,犯於齊絜,不得入廟祠也。」   〔六〕 師古曰:「說讀曰悅。」   〔七〕 師古曰:「先𢿛,導乘輿也。𢿛與驅同。猛,張騫之孫。」   〔八〕 師古曰:「謂諫爭之言,當如猛之詳善也。」   後月餘,以歲惡民流,〔一〕與丞相定國、大司馬車騎將軍史高俱乞骸骨,皆賜安車駟馬、黃金六十斤,罷。廣德為御史大夫,凡十月免。東歸沛,太守迎之界上。沛以為榮,縣其安車傳子孫。〔二〕   〔一〕 師古曰:「歲惡,年穀不熟也。」   〔二〕 師古曰:「縣其所賜安車以示榮也。致仕縣車,蓋亦古法。韋孟詩云『縣車之義,以洎小臣』也。」   平當字子思,祖父以訾百萬,自下邑徙平陵。〔一〕當少為大行治禮丞,功次補大鴻臚文學,察廉為順陽長,栒邑令,〔二〕以明經為博士,公卿薦當論議通明,給事中。每有災異,當輒傅經術,言得失。〔三〕文雅雖不能及蕭望之、匡衡,然指意略同。   〔一〕 師古曰:「下邑,梁國之縣也。」   〔二〕 師古曰:「栒音詢。」   〔三〕 師古曰:「傅讀曰附。」   自元帝時,韋玄成為丞相,奏罷太上皇寢廟園,當上書言:「臣聞孔子曰:『如有王者,必世而後仁。』〔一〕三十年之間,道德和洽,制禮興樂,災害不生,禍亂不作。今聖漢受命而王,繼體承業二百餘年,孜孜不怠,政令清矣。然風俗未和,陰陽未調,災害數見,意者大本有不立與?〔二〕何德化休徵不應之久也!禍福不虛,必有因而至者焉。宜深跡其道而務修其本。〔三〕昔者帝堯南面而治,先『克明俊德,以親九族』,而化及萬國。〔四〕孝經曰:『天地之性人為貴,人之行莫大於孝,孝莫大於嚴父,嚴父莫大於配天,則周公其人也。』〔五〕夫孝子善述人之志,周公既成文武之業而制作禮樂,修嚴父配天之事,知文王不欲以子臨父,故推而序之,上極於后稷而以配天。〔六〕此聖人之德,亡以加於孝也。高皇帝聖德受命,有天下,尊太上皇,猶周文武之追王太王、王季也。此漢之始祖,後嗣所宜尊奉以廣盛德,孝之至也。書云:『正稽古建功立事,可以永年,傳於亡窮。』」〔七〕上納其言,下詔復太上皇寢廟園。   〔一〕 師古曰:「論語載孔子之言也。言治天下者,三十年然後仁道成著也。」   〔二〕 師古曰:「與讀曰歟。」   〔三〕 師古曰:「跡謂求其蹤跡也。」   〔四〕 師古曰:「虞書堯典序堯之德曰:『克明俊德,以親九族。九族既睦,平章百姓。百姓昭明,協和萬邦。』故云然也。」   〔五〕 師古曰:「言嚴謂尊嚴。」   〔六〕 師古曰:「言文王始受命,宜為周之始祖。乃追王太王、王季,以及后稷,是不以卑臨尊。」   〔七〕 師古曰:「今文泰誓之辭。言能正考古道以立功立事,則可長年享國。」   頃之,使行流民幽州,〔一〕舉奏刺史二千石勞來有意者,〔二〕言勃海鹽池可且勿禁,以救民急。〔三〕所過見稱,奉使者十一人為最,遷丞相司直。坐法,左遷朔方刺史,〔四〕復徵入為太中大夫給事中,絫遷長信少府、大鴻臚、光祿勳。〔五〕   〔一〕 師古曰:「行音下更反。」   〔二〕 師古曰:「勞來謂勸勉也。勞者,恤其勤勞也。來者,以恩招來也。勞音盧到反。來音盧代反。」   〔三〕 師古曰:「恣民煮鹽,官不專也。」   〔四〕 師古曰:「武帝初置朔方郡,別令刺史監之,不在十三州之限。」   〔五〕 師古曰:「絫,古累字。」   先是太后姊子衛尉淳于長白言昌陵不可成,下有司議。當以為作治連年,可遂就。〔一〕上既罷昌陵,以長首建忠策,復下公卿議封長。當又以為長雖有善言,不應封爵之科。坐前議不正,左遷鉅鹿太守。〔二〕後上遂封長。當以經明禹貢,使行河,〔三〕為騎都尉,領河隄。   〔一〕 師古曰:「就亦成也。」   〔二〕 師古曰:「前議謂罷昌陵。」   〔三〕 師古曰:「尚書禹貢載禹治水次第,山川高下,當明此經,故使行河也。行音下更反。」   哀帝即位,徵當為光祿大夫諸吏散騎,復為光祿勳,御史大夫,至丞相。以冬月,賜爵關內侯。明年春,上使使者召,欲封當。〔一〕當病篤,不應召。室家或謂當:「不可強起受侯印為子孫邪?」當曰:「吾居大位,已負素餐之責矣,起受侯印,還臥而死,死有餘罪。今不起者,所以為子孫也。」遂上書乞骸骨。上報曰:「朕選於眾,以君為相,視事日寡,輔政未久,陰陽不調,冬無大雪,旱氣為災,朕之不德,何必君罪?君何疑而上書乞骸骨,歸關內侯爵邑?使尚書令譚賜君養牛一,上尊酒十石。〔二〕君其勉致醫藥以自持。」後月餘,卒。子晏以明經歷位大司徒,封防鄉侯。漢興,唯韋、平父子至宰相。〔三〕   〔一〕 如淳曰:「漢儀注御史大夫為丞相,更春乃封,故先賜爵關內侯。」李奇曰:「(一)以冬月非封侯時,故且先賜爵關內侯也。」師古曰:「李說是也。」   〔二〕 如淳曰:「律,稻米一斗得酒一斗為上尊,稷米一斗得酒一斗為中尊,粟米一斗得酒一斗為下尊。」師古曰:「稷即粟也。中尊者宜為黍米,不當言稷。且作酒自有澆醇之異為上中下耳,非必繫之米。」   〔三〕 師古曰:「韋謂韋賢也。」   彭宣字子佩,淮陽陽夏人也。〔一〕治易,事張禹,舉為博士,遷東平太傅。禹以帝師見尊信,薦宣經明有威重,可任政事,繇是入為右扶風,〔二〕遷廷尉,以王國人出為太原太守。〔三〕數年,復入為大司農、光祿勳、右將軍。哀帝即位,徙為左將軍。歲餘,上欲令丁、傅處爪牙官,乃策宣曰:「有司數奏言諸侯國人不得宿衛,將軍不宜典兵馬,處大位。朕唯將軍任漢將之重,而子又前取淮陽王女,婚姻不絕,非國之制。使光祿大夫曼賜將軍黃金五十斤、安車駟馬,其上左將軍印綬,以關內侯歸家。」   〔一〕 師古曰:「夏音假。」   〔二〕 師古曰:「繇讀與由同。」   〔三〕 李奇曰:「初,漢制王國人不得在京師。」   宣罷數歲,諫大夫鮑宣數薦宣。會元壽元年正月朔日蝕,鮑宣復(上言)〔言,上〕乃召宣為光祿大夫,遷御史大夫,轉為大司空,封長平侯。   會哀帝崩,新都侯王莽為大司馬,秉政專權。宣上書言:「三公鼎足承君,一足不任,則覆亂美實。〔一〕臣資性淺薄,年齒老眊,〔二〕數伏疾病,昏亂遺忘,願上大司空、長平侯印綬,乞骸骨歸鄉里,俟寘溝壑。」〔三〕莽白太后,策宣曰:「惟君視事日寡,功德未效,迫于老眊昏亂,非所以輔國家,綏海內也。使光祿勳豐冊詔君,其上大司空印綬,便就國。」莽恨宣求退,故不賜黃金安車駟馬。宣居國數年,薨,諡曰頃侯。傳子至孫,王莽敗,乃絕。   〔一〕 師古曰:「美實謂鼎中之實也。易鼎卦九四爻辭曰:『鼎折足,覆公餗。』餗,食也。故宣引以為言。覆音芳目反。」   〔二〕 師古曰:「眊與耄同。」   〔三〕 師古曰:「竢,古俟字。」   贊曰:雋不疑學以從政,臨事不惑,遂立名跡,終始可述。疏廣行止足之計,免辱殆之絫,〔一〕亦其次也。于定國父子哀鰥哲獄,為任職臣。〔二〕薛廣德保縣車之榮,平當逡遁有恥,彭宣見險而止,〔三〕異乎「苟患失之」者矣。〔四〕   〔一〕 師古曰:「絫音力瑞反。」   〔二〕 應劭曰:「哲,智也。」鄭氏曰:「當言折獄。」師古曰:「哀鰥,哀恤鰥寡也。哲獄,知獄情也。」   〔三〕 師古曰:「遁讀與巡同。」   〔四〕 師古曰:「論語稱孔子曰:『鄙夫不可與事君。其未得之,患得之;既得之,患失之。苟患失之,無所不至矣。』謂其患於失位而為傾邪也。贊言當、宣二人立操有異於此矣。」 ## 漢書卷七十二‧王貢兩龔鮑傳第四十二   昔武王伐紂,遷九鼎於雒邑,〔一〕伯夷、叔齊薄之,〔二〕餓〔死〕于首陽,不食其祿,〔三〕周猶稱盛德焉。然孔子賢此二人,以為「不降其志,不辱其身」也。〔四〕而孟子亦云:「聞伯夷之風者,貪夫廉,懦夫有立志;」〔五〕「奮乎百世之上,(行乎)百世之下莫不興起,非賢人而能若是乎!」   〔一〕 師古曰:「九鼎,即夏禹所鑄者也。遷謂從紂都遷之以來。春秋左氏傳曰:『夏之方有德也,遠方圖物,貢金九牧以鑄鼎象物。桀有昏德,鼎遷于商,載祀六百。商紂暴虐,鼎遷于周。』」   〔二〕 師古曰:「夷、齊以武王父死不葬而用干戈為不孝,以臣伐君為不忠。」   〔三〕 師古曰:「馬融云首陽山在河東蒲阪華山之北,河曲之中。高誘則云在雒陽東北。阮籍詠懷詩亦以為然。今此二山並有夷齊祠耳。而曹大家注幽通賦云隴西首陽縣是也。今隴西亦有首陽山。許慎又云首陽山在遼西。諸說不同,致有疑惑,而伯夷歌云『登彼西山』,則當隴西者近為是也。」   〔四〕 師古曰:「事見論語。」   〔五〕 師古曰:「懦,柔弱也,音乃喚反,又音儒。」   漢興有園公、綺里季、夏黃公、甪里先生,〔一〕此四人者,當秦之世,避而入商雒深山,〔二〕以待天下之定也。自高祖聞而召之,不至。其後呂后用留侯計,使皇太子卑辭束帛致禮,安車迎而致之。四人既至,從太子見,高祖客而敬焉,太子得以為重,遂用自安。語在留侯傳。   〔一〕 師古曰:「四皓稱號,本起於此,更無姓名可稱知。此蓋隱居之人,匿跡遠害,不自標顯,祕其氏族,故史傳無得而詳。至於後代皇甫謐、圈稱之徒,及諸地理書說,競為四人施安姓字,自相錯互,語又不經,班氏不載於書。諸家皆臆說,今並棄略,一無取焉。」   〔二〕 師古曰:「即今之商州商雒縣山也。」   其後谷口有鄭子真,蜀有嚴君平,〔一〕皆修身自保,非其服弗服,非其食弗食。成帝時,元舅大將軍王鳳以禮聘子真,子真遂不詘而終。君平卜筮於成都巿,以為「卜筮者賤業,而可以惠眾人。有邪惡非正之問,則依蓍龜為言利害。與人子言依於孝,與人弟言依於順,與人臣言依於忠,各因勢導之以善,從吾言者,已過半矣。」裁日閱數人,〔二〕得百錢足自養,則閉肆下簾而授老子。〔三〕博覽亡不通,依老子、嚴周之指著書十餘萬言。〔四〕楊雄少時從遊學,以而仕京師顯名,數為朝廷在位賢者稱君平德。杜陵李彊素善雄,久之為益州牧,喜謂雄曰:「吾真得嚴君平矣。」雄曰:「君備禮以待之,彼人可見而不可得詘也。」彊心以為不然。及至蜀,致禮與相見,卒不敢言以為從事,乃歎曰:「楊子雲誠知人!」君平年九十餘,遂以其業終,蜀人愛敬,至今稱焉。及雄著書言當世士,稱此二人。其論曰:「或問:君子疾沒世而名不稱,〔五〕盍勢諸?名,卿可幾。曰:君子德名為幾。〔六〕梁、齊、楚、趙之君非不富且貴也,〔七〕惡虖成其名!〔八〕谷口鄭子真不詘其志,耕於巖石之下,名震於京師,豈其卿?豈其卿?楚兩龔之絜,其清矣乎!蜀嚴湛冥,〔九〕不作苟見,不治苟得,〔一0〕久幽而不改其操,雖隨、和何以加諸?〔一一〕舉茲以旃,不亦寶乎!」〔一二〕   〔一〕 師古曰:「地理志謂君平為嚴遵。三輔決錄云子真名樸,君平名尊,則君平、子真皆其字也。」   〔二〕 師古曰:「裁與才同。閱,歷也。」   〔三〕 師古曰:「肆者,巿也,列所坐之處也。」   〔四〕 師古曰:「嚴周即莊周。」   〔五〕 師古曰:「以身沒而無名為病。」   〔六〕 孟康曰:「盍,何不也,言何不因名卿之勢以求名。」韋昭曰:「言有勢之名卿,庶幾可不朽。楊子以為不然,唯有德者可以有名。」師古曰:「或人以事有權力之卿,用自表顯,則其名可庶幾而立。楊雄以為自蓄其德,則有名也。」   〔七〕 師古曰:「謂當時諸侯王也。」   〔八〕 師古曰:「惡,於何也。惡音烏。」   〔九〕 孟康曰:「蜀郡嚴君平湛深玄默無欲也。」師古曰:「湛讀曰沈。」   〔一0〕師古曰:「不為苟顯之行,不事苟得之業。」   〔一一〕師古曰:「隨,隨侯珠也。和,和氏璧也。諸,之也。」   〔一二〕師古曰:「旃亦之也。言舉此人而用之,不亦國之寶乎!自此以上皆楊雄之言也。」   自園公、綺里季、夏黃公、甪里先生、鄭子真、嚴君平皆未嘗仕,然其風聲足以激貪厲俗,近古之逸民也。若王吉、貢禹、兩龔之屬,皆以禮讓進退云。   王吉字子陽,琅玡皋虞人也。少(時)〔好〕學明經,以郡吏舉孝廉為郎,補若盧右丞,〔一〕遷雲陽令。舉賢良為昌邑中尉,而王好遊獵,驅馳國中,動作亡節,吉上疏諫,曰:   〔一〕 師古曰:「少府之屬官有若盧令丞。漢書儀以為主治庫兵者。」   臣聞古者師日行三十里,吉行五十里。詩云:「匪風發兮,匪車揭兮,顧瞻周道,中心怛兮。」〔一〕說曰:是非古之風也,發發者;是非古之車也,揭揭者。蓋傷之也。〔二〕今者大王幸方與,〔三〕曾不半日而馳二百里,百姓頗廢耕桑,治道牽馬,臣愚以為民不可數變也。〔四〕昔召公述職,〔五〕當民事時,舍於棠下而聽斷焉。〔六〕是時人皆得其所,後世思其仁恩,至虖不伐甘棠,甘棠之詩是也。〔七〕   〔一〕 師古曰:「檜國匪風之篇。發發,飄風貌。揭揭,疾驅貌。{制心},古怛字,傷也。言見此飄風及疾驅,則顧念哀傷,思周道也。揭音丘列反。」   〔二〕 師古曰:「今之發發然者非古有道之風也,今之揭揭然者非古有道之車也,故傷之。」   〔三〕 師古曰:「縣名也,音房預。」   〔四〕 師古曰:「數音所角反。」   〔五〕 師古曰:「召讀曰邵。邵公名奭。自陝以西邵公主之。」   〔六〕 師古曰:「舍,止息。」   〔七〕 師古曰:「邵南之詩也,其詩曰:『蔽芾甘棠,勿翦勿伐,邵伯所茇。』蔽芾,小樹貌也。甘棠,杜也。茇,舍也。蔽音必二反。芾音方未反。茇音步末反。」   大王不好書術而樂逸游,馮式撙銜,〔一〕馳騁不止,口倦乎叱吒,〔二〕手苦於箠轡,〔三〕身勞乎車輿;朝則冒霧露,晝則被塵埃,〔四〕夏則為大暑之所暴炙,冬則為風寒之所匽薄。〔五〕數以耎脆之玉體犯勤勞之煩毒,〔六〕非所以全壽命之宗也,〔七〕又非所以進仁義之隆也。〔八〕   〔一〕 臣瓚曰:「撙,促也。」師古曰:「撙,挫也,音子本反。」   〔二〕 師古曰:「咤亦吒字也,音竹駕反。」   〔三〕 師古曰:「箠,馬策,音止橤反。」   〔四〕 師古曰:「冒,犯也,音莫克反。」   〔五〕 師古曰:「匽與偃同,言遇疾風則偃靡也。薄,迫也。」   〔六〕 師古曰:「耎,柔也,音而兗反。」   〔七〕 師古曰:「宗,尊也。」   〔八〕 師古曰:「隆,高也。」   夫廣夏之下,細旃之上,〔一〕明師居前,勸誦在後,上論唐虞之際,下及殷周之盛,考仁聖之風,習治國之道,訢訢焉發憤忘食,日新厥德,〔二〕其樂豈徒銜橛之間哉!〔三〕休則俛仰詘信以利形,〔四〕進退步趨以實下,〔五〕吸新吐故以練臧,專意積精以適神,〔六〕於以養生,豈不長哉!大王誠留意如此,則心有堯舜之志,體有喬松之壽,〔七〕美聲廣譽登而上聞,則福祿其轃而社稷安矣。〔八〕   〔一〕 師古曰:「廣夏,大屋也。旃與氈同。」   〔二〕 師古曰:「訢,古欣字。」   〔三〕 師古曰:「銜,馬銜也。橛,車鉤心也。張揖以橛為馬之長銜,非也。橛音其月反。」   〔四〕 師古曰:「形,體也。信讀曰伸。」   〔五〕 如淳曰:「今人不行,則膝已下虛弱不實。」   〔六〕 師古曰:「臧,五臧也。練,練其氣也。適,和也。」   〔七〕 師古曰:「喬松,仙人伯喬及赤松子也。」   〔八〕 師古曰:「轃與臻同。臻,至也。」   皇帝仁聖,至今思慕未怠,〔一〕於宮館囿池弋獵之樂未有所幸,大王宜夙夜念此,以承聖意。諸侯骨肉,莫親大王,大王於屬則子也,於位則臣也,一身而二任之責加焉,恩愛行義孅介有不具者,於以上聞,非饗國之福也。臣吉愚戇,願大王察之。   〔一〕 師古曰:「皇帝謂昭帝也。言武帝晏駕未久,故尚思慕。」   王賀雖不遵道,然猶知敬禮吉,乃下令曰:「寡人造行不能無惰,中(慰)〔尉〕甚忠,數輔吾過。使謁者千秋賜中尉牛肉五百斤,酒五石,脯五束。」其後復放從自若。〔一〕吉輒諫爭,甚得輔弼之義,雖不治民,國中莫不敬重焉。   〔一〕 師古曰:「從音子用反。」   久之,昭帝崩,亡嗣,大將軍霍光秉政,遣大鴻臚宗正迎昌邑王。吉即奏書戒王曰:「臣聞高宗諒闇,三年不言。〔一〕今大王以喪事徵,宜日夜哭泣悲哀而已,慎毋有所發。〔二〕且何獨喪事,凡南面之君何言哉?天不言,四時行焉,百物生焉,〔三〕願大王察之。大將軍仁愛勇智,忠信之德天下莫不聞,事孝武皇帝二十餘年未嘗有過。先帝棄群臣,屬以天下,寄幼孤焉,〔四〕大將軍抱持幼君襁褓之中,布政施教,海內晏然,雖周公、伊尹亡以加也。今帝崩亡嗣,大將軍惟思可以奉宗廟者,攀援而立大王,〔五〕其仁厚豈有量哉!〔六〕臣願大王事之敬之,政事壹聽之,大王垂拱南面而已。願留意,(嘗)〔常〕以為念。」   〔一〕 師古曰:「已解於上。」   〔二〕 師古曰:「發謂興舉眾事。」   〔三〕 師古曰:「論語稱孔子曰『天何言哉?四時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故吉引之。」   〔四〕 師古曰:「屬音之欲反。」   〔五〕 師古曰:「援,引也,音爰。」   〔六〕 師古曰:「言其深多也。量音力向反。」   王既到,即位二十餘日以行淫亂廢。昌邑群臣坐在國時不舉奏王罪過,令漢朝不聞知,又不能輔道,陷王大惡,〔一〕皆下獄誅。唯吉與郎中令龔遂以忠直數諫正得減死,髡為城旦。   〔一〕 師古曰:「道讀曰導。」   起家復為益州刺史,病去官,復徵為博士諫大夫。是時宣帝頗修武帝故事,宮室車服盛於昭帝。時外戚許、史、王氏貴寵,而上躬親政事,任用能吏。吉上疏言得失,曰:   陛下躬聖質,總萬方,帝王圖籍日陳于前,惟思世務,將興太平。詔書每下,民欣然若更生。臣伏而思之,可謂至恩,未可謂本務也。〔一〕   〔一〕 師古曰:「言天子如此,雖於百姓為至恩,然未盡政務之本也。」   欲治之主不世出,〔一〕公卿幸得遭遇其時,言聽諫從,然未有建萬世之長策,舉明主於三代之隆者也。〔二〕其務在於期會簿書,斷獄聽訟而已,此非太平之基也。   〔一〕 師古曰:「言有時遇之不常值。」   〔二〕 師古曰:「三代,夏、殷、周。」   臣聞聖王宣德流化,必自近始。朝廷不備,難以言治;左右不正,難以化遠。民者,弱而不可勝,愚而不可欺也。聖主獨行於深宮,得則天下稱誦之,失則天下咸言之。行發於近,必見於遠,故謹選左右,審擇所使;左右所以正身也,所使所以宣德也。詩云:「濟濟多士,文王以寧。」〔一〕此其本也。   〔一〕 師古曰:「大雅文王之詩。」   春秋所以大一統者,六合同風,九州共貫也。〔一〕今俗吏所以牧民者,非有禮義科指可世世通行者也,獨設刑法以守之。其欲治者,不知所繇,〔二〕以意穿鑿,各取一切,權譎自在,故一變之後不可復修也。〔三〕是以百里不同風,千里不同俗,戶異政,人殊服,詐偽萌生,刑罰亡極,〔四〕質樸日銷,恩愛寖薄。〔五〕孔子曰「安上治民,莫善於禮」,〔六〕非空言也。王者未制禮之時,引先王禮宜於今者而用之。臣願陛下承天心,發大業,與公卿大臣延及儒生,述舊禮,明王制,驅一世之民濟之仁壽之域,〔七〕則俗何以不若成康,壽何以不若高宗?〔八〕竊見當世趨務不合於道者,謹條奏,〔九〕唯陛下財擇焉。〔一0〕   〔一〕 師古曰:「解在董仲舒傳。」   〔二〕 師古曰:「繇與由同。」   〔三〕 師古曰:「言其敝深難久行。」   〔四〕 師古曰:「萌生,言其爭出,如草木之初生。」   〔五〕 師古曰:「寖,漸也。」   〔六〕 師古曰:「孝經載孔子之言。」   〔七〕 師古曰:「以仁撫下,則群生安逸而壽考。」   〔八〕 師古曰:「高宗,殷王武丁也,享國百年。」   〔九〕 師古曰:「趨讀曰趣。趣,向也。」   〔一0〕師古曰:「財與裁同。」   吉意以為「夫婦,人倫大綱,夭壽之萌也。〔一〕世俗嫁娶太早,未知為人父母之道而有子,是以教化不明而民多夭。聘妻送女亡節,則貧人不及,故不舉子。又漢家列侯尚公主,諸侯則國人承翁主,〔二〕使男事女,夫詘於婦,逆陰陽之位,故多女亂。古者衣服車馬貴賤有章,以褒有德而別尊卑,今上下僭差,人人自制,〔三〕是以貪財(趨)〔誅〕利,不畏死亡。周之所以能致治,刑措而不用者,以其禁邪於冥冥,絕惡於未萌也。」〔四〕又言「舜、湯不用三公九卿之世而舉皋陶、伊尹,〔五〕不仁者遠。〔六〕今使俗吏得任子弟,〔七〕率多驕驁,不通古今,〔八〕至於積功治人,亡益於民,此伐檀所為作也。〔九〕宜明選求賢,除任子之令。外家及故人可厚以財,不宜居位。去角抵,減樂府,省尚方,〔一0〕明視天下以儉。〔一一〕古者工不造琱瑑,商不通侈靡,〔一二〕非工商之獨賢,政教使之然也。民見儉則歸本,本立而末成。」其指如此,上以其言迂闊,不甚寵異也。〔一三〕吉遂謝病歸琅邪。   〔一〕 師古曰:「由之而生,故云萌。」   〔二〕 晉灼曰:「娶天子女則曰尚公主。國人娶諸侯女曰承翁主。尚承皆卑下之名也。」師古曰:「翁主者,言其父自主婚也。解具在高紀。」   〔三〕 師古曰:「言無節度。」   〔四〕 師古曰:「冥冥,言未有端緒。」   〔五〕 李奇曰:「不繼世而爵也。言皋陶、伊尹非三公九卿之世。」   〔六〕 師古曰:「任用賢人,放黜讒佞。」   〔七〕 張晏曰:「子弟以父兄任為郎。」   〔八〕 師古曰:「驁與傲同。」   〔九〕 師古曰:「伐檀,詩篇名,刺不用賢也,在魏國風也。」   〔一0〕師古曰:「尚方主巧作。」   〔一一〕師古曰:「視讀曰示。」   〔一二〕師古曰:「瑑者,刻鏤為文。瑑音篆。」   〔一三〕師古曰:「迂,遠也,音于。」   始吉少時學問,居長安。東家有大棗樹垂吉庭中,吉婦取棗以啖吉。〔一〕吉後知之,乃去婦。東家聞而欲伐其樹,鄰里共止之,因固請吉令還婦。里中為之語曰:「東家有樹,王陽婦去;東家棗完,去婦復還。」其厲志如此。   〔一〕 師古曰:「啖謂使食之,音徒濫反。啖亦啗字耳。此義與高紀『啗以利』同。」   吉與貢禹為友,世稱「王陽在位,貢公彈冠」,〔一〕言其取舍同也。〔二〕元帝初即位,遣使者徵貢禹與吉。吉年老,道病卒,上悼之,復遣使者弔祠云。   〔一〕 師古曰:「彈冠者,且入仕也。」   〔二〕 師古曰:「取,進趣也。舍,止息也。」   初,吉兼通五經,能為騶氏春秋,以詩、論語教授,好梁丘賀說易,令子駿受焉。駿以孝廉為郎。左曹陳咸薦駿賢父子,經明行修,宜顯以厲俗。光祿勳匡衡亦舉駿有專對材。〔一〕遷諫大夫,使責淮陽憲王。〔二〕遷趙內史。吉坐昌邑王被刑後,戒子孫毋為王國吏,故駿道病,免官歸。起家復為幽州刺史,遷司隸校尉,奏免丞相匡衡,遷少府。八歲,成帝欲大用之,出駿為京兆尹,試以政事。先是京兆有趙廣漢、張敞、王尊、王章,至駿皆有能名,故京師稱曰:「前有趙、張,後有三王。」而薛宣從左馮翊代駿為少府,會御史大夫缺,谷永奏言:「聖王不以名譽加於實效。〔三〕考績用人之法,〔四〕薛宣政事已試。」〔五〕上然其議。宣為少府月餘,遂超御史大夫,至丞相。駿乃代宣為御史大夫,並居位。六歲病卒,翟方進代駿為大夫。數月,薛宣免,遂代為丞相。眾人為駿恨不得封侯。駿為少府時,妻死,因不復娶,或問之,駿曰:「德非曾參,子非華、元〔六〕,亦何敢娶?」   〔一〕 師古曰:「專對謂見問即對,無所疑也。論語稱孔子曰:『使於四方,不能專對,雖多亦奚以為?』」   〔二〕 師古曰:「以其有口辭。」   〔三〕 師古曰:「言不聽虛名。」   〔四〕 師古曰:「言用人之法,皆須考以功績。」   〔五〕 師古曰:「言有效也。」   〔六〕 如淳曰:「華與元,曾參之二子也。韓詩外傳曰曾參喪妻不更娶,人問其故,曾子曰:『以華、元善人也。』一曰曾參之子字華元。」師古曰:「二子是也。」   駿子崇以父任為郎,歷刺史、郡守,治有能名。建平三年,以河南太守徵入為御史大夫數月。是時成帝舅安成恭侯夫人放寡居,共養長信宮,〔一〕坐祝詛下獄,崇奏封事,為放言。放外家解氏與崇為昏,〔二〕哀帝以崇為不忠誠,策詔崇曰:「朕以君有累世之美,故踰列次。〔三〕在位以來,忠誠匡國未聞所繇,〔四〕反懷詐諼之辭,〔五〕欲以攀救舊姻之家,大逆之辜,舉錯專恣,〔六〕不遵法度,亡以示百僚。」左遷為大司農,後徙衛尉左將軍。平帝即位,王莽秉政,大司空彭宣乞骸骨罷,崇代為大司空,封扶平侯。歲餘,崇復謝病乞骸骨,皆避王莽,莽遣就國。歲餘,為傅婢所毒,薨,國除。〔七〕   〔一〕 師古曰:「放者,夫人之名也。共音居用反。養音弋亮反。」   〔二〕 師古曰:「婚姻之家。」   〔三〕 師古曰:「謂自祖及身皆有名也。」   〔四〕 師古曰:「繇與由同。由,從也。」   〔五〕 師古曰:「諼,詐言也,音虛袁反。」   〔六〕 師古曰:「錯,置也。」   〔七〕 師古曰:「凡言傅婢者,謂傅相其衣服衽席之事。一說傅曰附,謂近幸也。」   自吉至崇,世名清廉,然材器名稱稍不能及父,而祿位彌隆。皆好車馬衣服,其自奉養極為鮮明,而亡金銀錦繡之物。及遷徙去處,所載不過囊衣,〔一〕不畜積餘財。〔二〕去位家居,亦布衣疏食。天下服其廉而怪其奢,故俗傳「王陽能作黃金」。〔三〕   〔一〕 師古曰:「一囊之衣也。有底曰囊,無底曰橐。」   〔二〕 師古曰:「畜讀曰蓄。」   〔三〕 師古曰:「以其無所求取,不營產業而車服鮮明,故謂自作黃金以給用。」   貢禹字少翁,琅邪人也。以明經絜行著聞,徵為博士,涼州刺史,病去官。復舉賢良為河南令。歲餘,以職事為府官所責,〔一〕免冠謝。禹曰:「冠壹免,安復可冠也!」遂去官。   〔一〕 師古曰:「太守之府。」   元帝初即位,徵禹為諫大夫,數虛己問以政事。〔一〕是時年歲不登,郡國多困,禹奏言:   〔一〕 師古曰:「虛己謂聽受其言也。」   古者宮室有制,宮女不過九人,秣馬不過八匹;〔一〕牆塗而不琱,木摩而不刻,〔二〕車輿器物皆不文畫,苑囿不過數十里,與民共之;任賢使能,什一而稅,亡它賦斂繇戍之役,使民歲不過三日,千里之內自給,千里之外各置貢職而已。〔三〕故天下家給人足,頌聲並作。   〔一〕 師古曰:「秣,養也,謂以粟米(飯)〔飤〕也。」   〔二〕 師古曰:「琱字與彫同。彫,畫也。」   〔三〕 師古曰:「言天子以畿內賦斂自供,千里之外令其以時入貢,不欲煩勞也。」   至高祖、孝文、孝景皇帝,循古節儉,宮女不過十餘,廄馬百餘匹。孝文皇帝衣綈履革,〔一〕器亡琱文金銀之飾。後世爭為奢侈,轉轉益(盛)〔甚〕,臣下亦相放效,〔二〕衣服履絝刀劍亂於主上,〔三〕主上時臨朝入廟,眾人不能別異,甚非其宜。然非自知奢僭也,猶魯昭公曰:「吾何僭矣?」   〔一〕 師古曰:「娣,厚繒,音徒奚反。」   〔二〕 師古曰:「放音甫往反。其下亦同。」   〔三〕 師古曰:「絝,古袴字。」   今大夫僭諸侯,諸侯僭天子,天子過天道,其日久矣。承衰救亂,矯復古化,在於陛下。〔一〕臣愚以為盡如太古難,宜少放古以自節焉。論語曰:「君子樂節禮樂。」〔二〕方今宮室已定,亡可奈何矣,其餘盡可減損。故時齊三服官輸物不過十笥,〔三〕方今齊三服官作工各數千人,一歲費數鉅萬。蜀廣漢主金銀器,歲各用五百萬。三工官官費五千萬,〔四〕東西織室亦然。廄馬食粟將萬匹。臣禹嘗從之東宮,〔五〕見賜杯案,盡文畫金銀飾,非當所以賜食臣下也。〔六〕東宮之費亦不可勝計。天下之民所為大飢餓死者,是也。今民大飢而死,死又不葬,為犬豬(所)食。〔七〕人至相食,而廄馬食粟,苦其大肥,氣盛怒至,乃日步作之。〔八〕王者受命於天,為民父母,固當若此乎!天不見邪?武帝時,又多取好女至數千人,以填後宮。〔九〕及棄天下,昭帝幼弱,霍光專事,不知禮正,妄多臧金錢財物,鳥獸魚鱉牛馬虎豹生禽,凡百九十物,盡瘞臧之,又皆以後宮女置於園陵,大失禮,逆天心,又未必稱武帝意也。昭帝晏駕,光復行之。至孝宣皇帝時,陛下(烏)〔惡〕有所言,〔一0〕群臣亦隨故事,甚可痛也!故使天下承化,取女皆大過度,〔一一〕諸侯妻妾或至數百人,豪富吏民畜歌者至數十人,是以內多怨女,外多曠夫。〔一二〕及眾庶葬埋,皆虛地上以實地下。其過自上生,〔一三〕皆在大臣循故事之罪也。   〔一〕 師古曰:「正曲曰矯。復音方目反。」   〔二〕 師古曰:「論語稱孔子曰『益者三樂,樂節禮樂,樂道人之善,樂多賢友』也。」   〔三〕 師古曰:「三服官主作天子之服,在齊地。笥,盛衣竹器,音先嗣反。」   〔四〕 如淳曰:「地理志河內懷、蜀郡成都、廣漢皆有工官。工官,主作漆器物者也。」師古曰:「如說非也。三工官,謂少府之屬官,考工室也,右工室也,東園匠也。上已言蜀漢主金銀器,是不入三工之數也。」   〔五〕 師古曰:「從天子往太后宮。」   〔六〕 師古曰:「食讀曰飤。」   〔七〕 師古曰:「食人之骸骨。」   〔八〕 師古曰:「日日行步而動作之,以散充溢之氣。」   〔九〕 師古曰:「此填字讀與寘同。」   〔一0〕師古曰:「不能自言減省之事。」   〔一一〕師古曰:「取讀曰娶。」   〔一二〕師古曰:「曠,空也。室家空也。」   〔一三〕師古曰:「自,從也。上謂天子也。」   唯陛下深察古道,從其儉者,大減損乘輿服御器物,三分去二。子產多少有命,審察後宮,擇其賢者留二十人,餘悉歸之。〔一〕及諸陵園女亡子者,宜悉遣。獨杜陵宮人數百,誠可哀憐也。廄馬可亡過數十匹。獨舍長安城南苑地以為田獵之囿,〔二〕自城西南至山西至鄠皆復其田,以與貧民。〔三〕方今天下飢饉,可亡大自損減以救之,稱天意乎?天生聖人,蓋為萬民,非獨使自娛樂而已也。故詩曰:「天難諶斯,不易惟王;」「上帝臨女,毋貳爾心。」〔四〕「當仁不讓」,〔五〕獨可以聖心參諸天地,揆之往古,〔六〕不可與臣下議也。若其阿意順指,隨君上下,〔七〕臣禹不勝拳拳,不敢不盡愚心。〔八〕   〔一〕 師古曰:「言人產子多少自有定命,非由廣妾媵也,故請止留二十人。」   〔二〕 師古曰:「舍,置也。獨留置之,其餘皆廢去。」   〔三〕 師古曰:「復音方目反。」   〔四〕 師古曰:「大雅大明之詩也。諶,誠也。上帝亦天也。言承天之意,此誠難也。王者之命不妄改易,天常降監,信可畏也,毋貳爾心,機事易失,勿猶豫也。」   〔五〕 師古曰:「論語稱孔子曰『當仁不讓於師』,故引之。」   〔六〕 師古曰:「揆,度也。」   〔七〕 師古曰:「上下猶言高下,謂苟順從也。上音時掌反。」   〔八〕 師古曰:「拳拳,解在劉向傳。下鮑宣傳。(倦倦)〔惓惓〕音義亦同。」   天子納善其忠,乃下詔令太僕減食穀馬,水衡減食肉獸,省宜春下苑以與貧民,又罷角抵諸戲及齊三服官。遷禹為光祿大夫。   頃之,禹上書曰:「臣禹年老貧窮,家訾不滿萬錢,妻子穅豆不贍,裋褐不完。〔一〕有田百三十畝,陛下過意徵臣,〔二〕臣賣田百畝以供車馬。至,拜為諫大夫,秩八百石,奉錢月九千二百。〔三〕廩食太官,〔四〕又蒙賞賜四時雜繒綿絮衣服酒肉諸果物,德厚甚深。疾病侍醫臨治,〔五〕賴陛下神靈,不死而活。又拜為光祿大夫,秩二千石,奉錢月萬二千。祿賜愈多,家日以益富,身日以益尊,誠非屮茅愚臣所當蒙也。〔六〕伏自念終亡以報厚(恩)〔德〕,日夜慚愧而已。臣禹犬馬之齒八十一,血氣衰竭,耳目不聰明,非復能有補益,所謂素餐尸祿洿朝之臣也。〔七〕自痛去家三千里,凡有一子,年十二,非有在家為臣具棺槨者也。誠恐一旦蹎仆氣竭,不復自還,〔八〕洿席薦於宮室,骸骨棄捐,孤魂不歸。不勝私願,願乞骸骨,及身生歸鄉里,〔九〕死亡所恨。」   〔一〕 師古曰:「裋者,謂僮豎所著布長襦也。褐,毛布之衣也。裋音豎。」   〔二〕 師古曰:「過猶誤也。」   〔三〕 師古曰:「奉音扶用反。其下亦同。」   〔四〕 師古曰:「謂太官給其食。」   〔五〕 師古曰:「侍醫,天子之醫也。」   〔六〕 師古曰:「屮,古草字。」   〔七〕 師古曰:「洿與污同,音一故反。」   〔八〕 師古曰:「蹎音顛,蹶躓也。仆音赴。仆,頓也。不自還者,遂死也。還讀曰旋。」   〔九〕 師古曰:「及身生,謂及未死之前。」   天子報曰:「朕以生有伯夷之廉,史魚之直,〔一〕守經據古,不阿當世,孳孳於民,俗之所寡,〔二〕故親近生,幾參國政。〔三〕今未得久聞生之奇論也,而云欲退,意豈有所恨與?〔四〕將在位者與生殊乎?〔五〕往者嘗令金敞語生,欲及生時祿生之子,既已諭矣,今復云子少。夫以王命辨護生家,雖百子何以加?傳曰亡懷土,〔六〕何必思故鄉!生其強飯慎疾以自輔。」後月餘,以禹為長信少府。會御史大夫陳萬年卒,禹代為御史大夫,列於三公。   〔一〕 師古曰:「生謂先生也。史魚,衛大夫史鰌也。論語稱孔子曰『直哉史魚,邦有道如矢,邦無道如矢』,言其壹志。」   〔二〕 師古曰:「孳與孜同。孜孜,不怠也。寡,少也,言少有此人。」   〔三〕 師古曰:「幾讀曰冀。」   〔四〕 師古曰:「與讀曰歟。」   〔五〕 師古曰:「言志趣不同。」   〔六〕 師古曰:「論語孔子曰:『君子懷德,小人懷土。』」   自禹在位,數言得失,書數十上。禹以為古民亡賦算口錢,起武帝征伐四夷,重賦於民,民產子三歲則出口錢,故民重困,〔一〕至於生子輒殺,甚可悲痛。宜令兒七歲去齒乃出口錢,年二十乃算。   〔一〕 師古曰:「重音直用反。」   又言古者不以金錢為幣,專意於農,故一夫不耕,必有受其飢者。今漢家鑄錢,及諸鐵官皆置吏卒徒,攻山取銅鐵,一歲功十萬人已上,中農食七人,是七十萬人常受其飢也。鑿地數百丈,銷陰氣之精,地臧空虛,不能含氣出雲,斬伐林木亡有時禁,水旱之災未必不繇此也。〔一〕自五銖錢起已來七十餘年,民坐盜鑄錢被刑者眾,富人積錢滿室,猶亡厭足。民心(搖動)〔動搖〕,商賈求利,東西南北各用智巧,好衣美食,歲有十二之利,〔二〕而不出租稅。農夫父子暴露中野,不避寒暑,捽屮杷土,手足胼胝,〔三〕已奉穀租,又出槁稅,〔四〕鄉部私求,不可勝供。〔五〕故民棄本逐末,耕者不能半。貧民雖賜之田,猶賤賣以賈,〔六〕窮則起為盜賊。何者?末利深而惑於錢也。是以姦邪不可禁,其原皆起於錢也。疾其末者絕其本,宜罷採珠玉金銀鑄錢之官,亡復以為幣。市井勿得販賣,〔七〕除其租銖之律,〔八〕租稅祿賜皆以布帛及穀。使百姓壹歸於農,復古道便。〔九〕   〔一〕 師古曰:「繇讀與由同。」   〔二〕 師古曰:「若有萬錢為賈,則獲二千之利。」   〔三〕 師古曰:「捽,拔取也。屮,古草字也。杷,手掊之也。胼,併也。胝,繭也。捽音才兀反。杷音蒲巴反,其字從木。胼音步千反。胝音竹尸反。掊音蒲交反。」   〔四〕 師古曰:「槁,禾稈也。」   〔五〕 師古曰:「言鄉部之吏又私有所求,不能供之。」   〔六〕 師古曰:「賣田與人而更為商賈之業。」   〔七〕 師古曰:「賤買貴賣曰販。」   〔八〕 師古曰:「租稅之法皆依田畝,不得雜計百物之銖兩。」   〔九〕 師古曰:「追遵古法,於事便也。復音扶目反。」   又言諸離宮及長樂宮衛可減其太半,以寬繇役。〔一〕又諸官奴婢十萬餘人戲遊亡事,稅良民以給之,歲費五六鉅萬,宜免為庶人,廩食,〔二〕令代關東戍卒,乘北邊亭塞候望。〔三〕   〔一〕 師古曰:「繇讀曰傜。」   〔二〕 師古曰:「給其食。」   〔三〕 師古曰:「乘,登也。」   又欲令近臣自諸曹侍中以上,家亡得私販賣,與民爭利,犯者輒免官削爵,不得仕宦。禹又言:   孝文皇帝時,貴廉絜,賤貪汙,賈人贅婿及吏坐贓者皆禁錮不得為吏,賞善罰惡,不阿親戚,罪白者伏其誅,〔一〕疑者以與民,〔二〕亡贖罪之法,故令行禁止,海內大化,天下斷獄四百,與刑錯亡異。武帝始臨天下,尊賢用士,闢地廣境數千里,自見功大威行,遂從耆欲,〔三〕用度不足,乃行壹切之變,使犯法者贖罪,入穀者補吏,是以天下奢侈,官亂民貧,盜賊並起,亡命者眾。郡國恐伏其誅,則擇便巧史書習於計簿能欺上府者,以為右職;〔四〕姦軌不勝,則取勇猛能操切百姓者,以苛暴威服下者,使居大位。〔五〕故亡義而有財者顯於世,欺謾而善書者尊於朝,〔六〕誖逆而勇猛者貴於官。〔七〕故俗皆曰:「何以孝弟為?財多而光榮。何以禮義為?史書而仕宦。何以謹慎為?勇猛而臨官。」故黥劓而髡鉗者猶復攘臂為政於世,行雖犬彘,家富勢足,目指氣使,是為賢耳。〔八〕故謂居官而置富者為雄桀,處姦而得利者為壯士,兄勸其弟,父勉其子,俗之壞敗,乃至於是!察其所以然者,皆以犯法得贖罪,求士不得真賢,相守崇財利,〔九〕誅不行之所致也。   〔一〕 師古曰:「白,明也。」   〔二〕 師古曰:「罪疑從輕也。」   〔三〕 師古曰:「從讀曰縱。耆讀曰嗜。」   〔四〕 師古曰:「上府謂所屬之府。右職,高職也。」   〔五〕 師古曰:「操,持也。切,刻也。操音千高反。」   〔六〕 師古曰:「謾,誑也。謾音慢,又音武連反。」   〔七〕 師古曰:「誖,亂也。音布內反。」   〔八〕 師古曰:「動目以指物,出氣以使人。」   〔九〕 師古曰:「相,諸侯相也。守,郡守也。崇,尚也。」   今欲興至治,致太平,宜除贖罪之法。相守選舉不以實,及有臧者,輒行其誅,亡但免官,〔一〕則爭盡力為善,貴孝弟,賤賈人,進真賢,舉實廉,而天下治矣。孔子,匹夫之人耳,以樂道正身不解之故,〔二〕四海之內,天下之君,微孔子之言亡所折中。〔三〕況乎以漢地之廣,陛下之德,處南面之尊,秉萬乘之權,因天地之助,其於變世易俗,調和陰陽,陶冶萬物,化正天下,易於決流抑隊。〔四〕自成康以來,幾且千歲,〔五〕欲為治者甚眾,然而太平不復興者,何也?以其舍法度而任私意,奢侈行而仁義廢也。   〔一〕 師古曰:「不止免官而已。」   〔二〕 師古曰:「解讀曰懈。」   〔三〕 師古曰:「微亦無也。折,斷也。非孔子之言則無以為中也,音竹仲反。斷音丁煥反。」   〔四〕 師古曰:「決欲流之水,抑將隊之物,言其便易。」   〔五〕 師古曰:「幾音鉅依反。」   陛下誠深念高祖之苦,〔一〕醇法太宗之治,正己以先下,選賢以自輔,開進忠正,致誅姦臣,遠放諂佞,〔二〕放出園陵之女,罷倡樂,絕鄭聲,去甲乙之帳,退偽薄之物,修節儉之化,驅天下之民皆歸於農,如此不解,〔三〕則三王可侔,五帝可及。唯陛下留意省察,天下幸甚。   〔一〕 師古曰:「言取天下艱難也。」   〔二〕 師古曰:「遠,離也。音于萬反。讇,古諂字。」   〔三〕 師古曰:「解讀曰懈。」   天子下其議,令民產子七歲乃出口錢,自此始。又罷上林宮館希幸御者,及省建章、甘泉宮衛卒,減諸侯王廟衛卒省其半。餘雖未盡從,然嘉其質直之意。禹又奏欲罷郡國廟,定漢宗廟迭毀之禮,皆未施行。〔一〕   〔一〕 師古曰:「迭,互也。親盡則毀,故曰迭毀。迭音大結反。」   為御史大夫數月卒,天子賜錢百萬,以其子為郎,官至東郡都尉。禹卒後,上追思其議,竟下詔罷郡國廟,定迭毀之禮。〔然通儒或非之〕,語在韋玄成傳。   兩龔皆楚人也,勝字君賓,舍字君倩。〔一〕二人相友,並著名節,故世謂之楚兩龔。少皆好學明經,勝為郡吏,舍不仕。   〔一〕 師古曰:「倩音千見反。」   久之,楚王入朝,聞舍高(明)〔名〕,聘舍為常侍,不得已隨王,歸國固辭,願卒學,復至長安。〔一〕而勝為郡吏,三舉孝廉,以王國人不得宿衛補吏。再為尉,壹為丞,勝輒至官乃去。州舉茂材,為重泉令,〔二〕病去官。大司空何武、執金吾閻崇薦勝,哀帝自為定陶王固已聞其名,徵為諫大夫。引見,勝薦龔舍及亢父甯壽、濟陰侯嘉,〔三〕有詔皆徵。勝曰:「竊見國家徵醫巫,常為駕,徵賢者宜駕。」上曰:「大夫乘私車來邪?」勝曰:「唯唯。」〔四〕有詔為駕。龔舍、侯嘉至,皆為諫大夫。甯壽稱疾不至。   〔一〕 師古曰:「卒,終也,終其經業。」   〔二〕 師古曰:「重泉,左馮翊縣也。」   〔三〕 師古曰:「亢音抗。父音甫。」   〔四〕 師古曰:「唯唯,恭應之詞也,音(戈)〔弋〕癸反。」   勝居諫官,數上書求見,言百姓貧,盜賊多,吏不良,風俗薄,災異數見,不可不憂。制度泰奢,刑罰泰深,賦斂泰重,宜以儉約先下。其言祖述王吉、貢禹之意。為大夫二歲餘,遷丞相司直,徙光祿大夫,守右扶風。數月,上知勝非撥煩吏,乃復還勝光祿大夫〔一〕諸吏給事中。勝言董賢亂制度,繇是逆上指。〔二〕   〔一〕 師古曰:「依舊官。」   〔二〕 師古曰:「繇讀與由同。」   後歲餘,丞相王嘉上書薦故廷尉梁相等,尚書劾奏嘉「言事恣意,迷國罔上,不道。」下將軍中朝者議,左將軍公孫祿、司隸鮑宣、光祿大夫孔光等十四人皆以為嘉應迷國不道法。勝獨書議曰:「嘉資性邪僻,所舉多貪殘吏。位列三公,陰陽不和,諸事並廢,咎皆繇嘉,〔一〕迷國不疑,〔二〕今舉相等,過微薄。」日暮議者罷。明旦復會,左將軍祿問勝:「君議亡所據,今奏當上,宜何從?」〔三〕勝曰:「將軍以勝議不可者,通劾之。」〔四〕博士夏侯常見勝應祿不和,起至勝前謂曰:「宜如奏所言。」〔五〕勝以手推常曰:「去!」   〔一〕 師古曰:「繇讀與由同。」   〔二〕 文穎曰:「信必迷國,不疑也。」   〔三〕 師古曰:「今欲奏此事,君定從何議也?」   〔四〕 師古曰:「并劾勝。」   〔五〕 師古曰:「謂如尚書所劾奏也。」   後數日,復會議可復孝惠、孝景廟不,議者皆曰宜復。勝曰:「當如禮。」常復謂勝:「禮有變。」勝疾言曰:「去!是時之變。」〔一〕常恚,謂勝曰:「我視君何若,〔二〕君欲小與眾異,外以采名,君乃申徒狄屬耳!」〔三〕   〔一〕 師古曰:「疾,急也。言時人意自變耳,禮不變也。」   〔二〕 師古曰:「何若,言無所似也。」   〔三〕 服虔曰:「殷之末世介士也,自沈於河者。」   先是常又為勝道高陵有子殺母者。勝白之,尚書問:「誰受?」〔一〕對曰:「受夏侯常。」尚書使勝問常,常連恨勝,〔二〕即應曰:「聞之白衣,戒君勿言也。〔三〕奏事不詳,妄作觸罪。」〔四〕勝窮,亡以對尚書,即自劾奏與常爭言,洿辱朝廷。事下御史中丞,召詰問,劾奏「勝吏二千石,常位大夫,皆幸得給事中,與論議,〔五〕不崇禮義,而居公門下相非恨,疾言辯訟,惰謾亡狀,〔六〕皆不敬。」制曰:「貶秩各一等。」勝謝罪,乞骸骨。上乃復加賞賜,以子博為侍郎,出勝為渤海太守。勝謝病不任之官,積六月免歸。   〔一〕 師古曰:「言於誰聞之也。」   〔二〕 師古曰:「連恨謂再被(謂)〔譖〕去。」   〔三〕 服虔曰:「聞之白衣耳,戒君勿言之,如何便上之邪?」師古曰:「白衣,給官府趨走賤人,若今諸司亭長掌固之屬。」   〔四〕 師古曰:「言奏事不審,妄有發作自觸罪。」   〔五〕 師古曰:「與讀曰豫。」   〔六〕 師古曰:「疾,急也。媠,古惰字。謾讀與慢同。亡狀,無善狀也。」   上復徵為光祿大夫。勝常稱疾臥。數使子上書乞骸骨,會哀帝崩。   初,琅邪邴漢亦以清行徵用,至京兆尹,後為太中大夫。王莽秉政,勝與漢俱乞骸骨。自昭帝時,涿郡韓福以德行徵至京師,賜策書束帛遣歸。詔曰:「朕閔勞以官職之事,其務修孝弟以教鄉里。行道舍傳舍,〔一〕縣次具酒肉,食從者及馬。〔二〕長吏以時存問,常以歲八月賜羊一頭,酒二斛。不幸死者,賜複衾一,祠以中牢。」於是王莽依故事,白遣勝、漢。策曰:「惟元始二年六月庚寅,光祿大夫、太中大夫耆艾二人以老病罷。太皇太后使謁者僕射策詔之曰:蓋聞古者有司年至則致仕,所以恭讓而不盡其力也。今大夫年至矣,朕愍以官職之事煩大夫,其上子若孫若同產、同產子一人。〔三〕大夫其修身守道,以終高年。賜帛及行道舍宿,歲時羊酒衣衾,皆如韓福故事。所上子男皆除為郎。」於是勝、漢遂歸老于鄉里。漢兄子曼容亦養志自修,為官不肯過六百石,輒自免去,其名過出於漢。   〔一〕 師古曰:「於傳舍止宿,若今官人行得過驛也。」   〔二〕 師古曰:「道次給酒肉,並飤其從者及馬也。食讀曰飤。」   〔三〕 師古曰:「同產,兄弟也。同產子,即兄弟子也。」   初,龔舍以龔勝薦,徵為諫大夫,病免。復徵為博士,又病去。頃之,哀帝遣使者即楚拜舍為太山太守。〔一〕舍家居在武原,使者至縣請舍,欲令至廷拜授印綬。〔二〕舍曰:「王者以天下為家,何必縣官?」遂於家受詔,便道之官。既至數月,上書乞骸骨。上徵舍,至京兆東湖界,〔三〕固稱病篤。天子使使者收印綬,拜舍為光祿大夫。數賜告,舍終不肯起,乃遣歸。   〔一〕 師古曰:「即猶就也。」   〔二〕 師古曰:「廷謂縣之庭內。」   〔三〕 師古曰:「湖,縣也,時屬京兆。」   舍亦通五經,以魯詩教授。舍、勝既歸鄉里,郡二千石長吏初到官皆至其家,如師弟子之禮。舍年六十八,王莽居攝中卒。   莽既篡國,遣五威將帥行天下風俗,將帥親奉羊酒存問勝。明年,莽遣使者即拜勝為講學祭酒,〔一〕勝稱疾不應徵。後二年,莽復遣使者奉璽書,太子師友祭酒印綬,安車駟馬迎勝,即拜,〔二〕秩上卿,先賜六月祿直以辦裝,使者與郡太守、縣長吏、三老官屬、行義諸生千人以上入勝里致詔。〔三〕使者欲令勝起迎,久立門外。勝稱病篤,為床室中戶西南牖下,〔四〕東首加朝服拕紳。〔五〕使者入戶,西行南面立,致詔付璽書,遷延再拜奉印綬,內安車駟馬,進謂勝曰:「聖朝未嘗忘君,制作未定,待君為政,思聞所欲施行,以安海內。」勝對曰:「素愚,加以年老被病,命在朝夕,隨使君上道,必死道路,〔六〕無益萬分。」使者要說,〔七〕至以印綬就加勝身,勝輒推不受。使者即上言:「方盛夏暑熱,勝病少氣,可須秋涼乃發。」〔八〕有詔許。使者五日壹與太守俱問起居,為勝兩子及門人高暉等言:「朝廷虛心待君以茅土之封,雖疾病,宜動移至傳舍,示有行意,必為子孫遺大業。」暉等白使者語,勝自知不見聽,即謂暉等:「吾受漢家厚恩,亡以報,今年老矣,旦暮入地,誼豈以一身事二姓,下見故主哉?」勝因敕以棺斂喪事:〔九〕「衣周於身,棺周於衣。勿隨俗動吾冢,種柏,作祠堂。」〔一0〕語畢,遂不復開口飲食,積十四日死,死時七十九矣。使者、太守臨斂,賜複衾祭祠如法。門人衰絰治喪者百數。有老父來弔,哭甚哀,既而曰:「嗟虖!薰以香自燒,膏以明自銷。〔一一〕龔生竟夭天年,非吾徒也。」遂趨而出,莫知其誰。勝居彭城廉里,後世刻石表其里門。   〔一〕 師古曰:「即,就也。就其家而拜之。」   〔二〕 師古曰:「就家迎之,因拜官。」   〔三〕 師古曰:「行義謂鄉邑有行義之人也。諸生謂學徒也。行音下更反。」   〔四〕 師古曰:「牖,窗也。於戶之西室之南牖下也。」   〔五〕 師古曰:「拕,引也。臥著朝衣,故云加引大帶於體也。論語稱孔子『疾,君視之,東首加朝服拕紳』,故放之也。拕音土賀反。」   〔六〕 師古曰:「示若尊敬使者,故謂之使君。」   〔七〕 師古曰:「要音一遙反。說音式銳反。」   〔八〕 師古曰:「須,待也。」   〔九〕 師古曰:「棺音工煥反。斂音力贍反。」   〔一0〕師古曰:「若葬多設器備,則恐被掘,故云動吾冢也。亦不得種柏及作祠堂,皆不隨俗。」   〔一一〕師古曰:「薰,芳草。」   鮑宣字子都,渤海高城人也。好學明經,為縣鄉嗇夫,守束州丞。〔一〕後為都尉太守功曹,舉孝廉為郎,病去官,復為州從事。大司馬衛將軍王商辟宣,薦為議郎,後以病去。哀帝初,大司空何武除宣為西曹掾,甚敬重焉,薦宣為諫大夫,遷豫州牧。歲餘,丞相司直郭欽奏「宣舉錯煩苛,代二千石署吏聽訟,所察過詔條。〔二〕行部乘傳去法駕,〔三〕駕一馬,〔四〕舍宿鄉亭,為眾所非。」宣坐免。歸家數月,復徵為諫大夫。   〔一〕 師古曰:「束州,渤海之縣也。」   〔二〕 師古曰:「出六條之外。」   〔三〕 師古曰:「行音下更反。傳音張戀反。」   〔四〕 師古曰:「言其單率不依典制也。」   宣每居位,常上書諫爭,其言少文多實。是時帝祖母傅太后欲與成帝母俱稱尊號,封爵親屬,丞相孔光、大司空師丹、何武、大司馬傅喜始執正議,失傅太后指,皆免官。丁、傅子弟並進,董賢貴幸,宣以諫大夫從其後,上書諫曰:   竊見孝成皇帝時,外親持權,人人牽引所私以充塞朝廷〔一〕,妨賢人路,濁亂天下,奢泰亡度,窮困百姓,是以日蝕且十,彗星四起。危亡之徵,陛下所親見也,今柰何反覆劇於前乎!朝臣亡有大儒骨鯁,白首耆艾,魁壘之士;〔二〕論議通古今,喟然動眾心,〔三〕憂國如飢渴者,臣未見也。敦外親小童及幸臣董賢等在公門省戶下,〔四〕陛下欲與此共承天地,安海內,甚難。〔五〕今世俗謂不智者為能,謂智者為不能。昔堯放四罪而天下服,〔六〕今除一吏而眾皆惑;古刑人尚服,今賞人反惑。〔七〕請寄為姦,〔八〕群小日進。國家空虛,用度不足。民流亡,去城郭,盜賊並起,吏為殘賊,歲增於前。   〔一〕 師古曰:「塞,滿也。」   〔二〕 服虔曰:「魁壘,壯貌也。」師古曰:「魁音口賄反。壘音磊。」   〔三〕 師古曰:「喟然,歎息貌,音丘位反。」   〔四〕 師古曰:「敦謂厚重也。」   〔五〕 師古曰:「共讀曰恭。」   〔六〕 師古曰:「四罪,流共工于幽州,放驩兜于崇山,竄三苗于三危,殛鯀于羽山也。」   〔七〕 鄧展曰:「不得其人使之,天下惑也。」   〔八〕 師古曰:「請寄謂以事私相託也。」   凡民有七亡:〔一〕陰陽不和,水旱為災,一亡也;縣官重責更賦租稅,二亡也;〔二〕貪吏並公,受取不已,三亡也;〔三〕豪強大姓蠶食亡厭,四亡也;苛吏繇役,失農桑時,五亡也;部落鼓鳴,男女遮迣,六亡也;〔四〕盜賊劫略,取民財物,七亡也。七亡尚可,又有七死:酷吏毆殺,一死也;〔五〕治獄深刻,二死也;冤陷亡辜,三死也;盜賊橫發,四死也;〔六〕怨讎相殘,五死也;歲惡飢餓,六死也;時氣疾疫,七死也。民有七亡而無一得,欲望國安,誠難;民有七死而無一生,欲望刑措,誠難。此非公卿守相貪殘成化之所致邪?〔七〕群臣幸得居尊官,食重祿,豈有肯加惻隱於細民,助陛下流教化者邪?〔八〕志但在營私家,稱賓客,為姦利而已。〔九〕以苟容曲從為賢,以拱默尸祿為智,〔一0〕謂如臣宣等為愚。陛下擢臣巖穴,誠冀有益豪毛,豈徒欲使臣美食大官,重高門之地哉!〔一一〕   〔一〕 師古曰:「亡謂失其作業也。」   〔二〕 師古曰:「更謂為更卒也,音工行反。」   〔三〕 師古曰:「並,依也,音步浪反。」   〔四〕 晉灼曰:「迣,古列字也。」師古曰:「言聞桴鼓之聲以為有盜賊,皆當遮列而追捕。」   〔五〕 師古曰:「毆,擊也,音一口反。」   〔六〕 師古曰:「橫音胡孟反。」   〔七〕 師古曰:「守,郡守也。相,諸侯相也。」   〔八〕 師古曰:「惻隱,皆痛也。」   〔九〕 師古曰:「務稱賓客所求也。稱音尺孕反。」   〔一0〕師古曰:「尸,主也。不憂其職,但主食祿而已。」   〔一一〕晉灼曰:「高門,殿名也。」師古曰:「在未央宮中。」   天下乃皇天之天下也,陛下上為皇天子,下為黎庶父母,為天牧養元元,視之當如一,合尸鳩之詩。〔一〕今貧民菜食不厭,衣又穿空,〔二〕父子夫婦不能相保,誠可為酸鼻。陛下不救,將安所歸命乎?〔三〕奈何獨私養外親與幸臣董賢,多賞賜以大萬數,使奴從賓客漿酒霍肉,〔四〕蒼頭廬兒皆用致富!非天意也。〔五〕及汝昌侯傅商亡功而封。夫官爵非陛下之官爵,乃天下之官爵也。陛下取非其官,官非其人,〔六〕而望天說民服,豈不難哉!〔七〕   〔一〕 師古曰:「尸鳩,曹國風之篇也。其詩云:『尸鳩在桑,其子七兮;淑人君子,其儀一兮。』言尸鳩之鳥養其子七,平均如一,善人君子布德施惠,亦當然也。尸鳩,拮掬也。拮音居黠反。」   〔二〕 師古曰:「厭,飽足也。空,孔也。」   〔三〕 師古曰:「安,焉也。」   〔四〕 劉德曰:「視酒如漿,視肉如霍也。」師古曰:「霍,豆葉也。貧人茹之也。」   〔五〕 孟康曰:「黎民、黔首,黎、黔皆黑也。下民陰類,故以黑為號。漢名奴為蒼頭,非純黑,以別於良人也。諸給殿中者所居為廬,蒼頭侍從因呼為廬兒。」臣瓚曰:「漢儀注官(如)〔奴〕給書計,從侍中已下為蒼頭青幘。」   〔六〕 師古曰:「此官不當加於此人,此人不當受於此官也。」   〔七〕 師古曰:「說讀曰悅。」   方陽侯孫寵、宜陵侯息夫躬辯足以移眾,彊可用獨立,姦人之雄,或世尤劇者也,宜以時罷退。及外親幼童未通經術者,皆宜令休就師傅。急徵故大司馬傅喜使領外親。故大司空何武、師丹、故丞相孔光、故左將軍彭宣,經皆更博士,位皆歷三公,〔一〕智謀威信,可與建教化,圖安危。〔二〕龔勝為司直,郡國皆慎選舉,三輔委輸官不敢為姦,〔三〕可大委任也。陛下前以小不忍退武等,海內失望。〔四〕陛下尚能容亡功德者甚眾,曾不能忍武等邪!治天下者當用天下之心為心,不得自專快意而已也。上之皇天見譴,下之黎庶怨恨,次有諫爭之臣,陛下苟欲自薄而厚惡臣,天下猶不聽也。臣雖愚戇,獨不知多受祿賜,美食太官,廣田宅,厚妻子,不與惡人結讎怨以安身邪?誠迫大義,官以諫爭為職,不敢不竭愚。惟陛下少留神明,覽五經之文,原聖人之至意,深思天地之戒。臣宣吶鈍於辭,〔五〕不勝惓惓,盡死節而已。   〔一〕 師古曰:「更亦歷也,音工衡反。」   〔二〕 師古曰:「建,立也。圖,謀也。」   〔三〕 師古曰:「委輸謂輸委積者也。委音迂偽反。輸音式喻反。」   〔四〕 師古曰:「小有不快於心,不能忍之也。」   〔五〕 師古曰:「吶亦訥字也。」   上以宣名儒,優容之。   是時郡國地震,民訛言行籌,明年正月朔日蝕,上乃徵孔光,免孫寵、息夫躬,罷侍中諸曹黃門郎數十人。宣復上書言:   陛下父事天,母事地,子養黎民,即位已來,父虧明,母震動,子訛言相驚恐。今日蝕於三始,〔一〕誠可畏懼。小民正月朔日尚恐毀敗器物,何況於日虧乎!陛下深內自責,避正殿,舉直言,求過失,罷退外親及旁仄素餐之人,〔二〕徵拜孔光為光祿大夫,發覺孫寵、息夫躬過惡,免官遣就國,眾庶歙然,莫不說喜。〔三〕天人同心,人心說則天意解矣。乃二月丙戌,白虹虷日,連陰不雨,〔四〕此天有憂結未解,民有怨望未塞者也。   〔一〕 如淳曰:「正月一日為歲之朝,月之朝,日之朝。始猶朝也。」   〔二〕 師古曰:「仄,古側字也。」   〔三〕 師古曰:「歙音翕。說音悅。次亦同也。」   〔四〕 師古曰:「虷音干。」   侍中駙馬都尉董賢本無葭莩之親,〔一〕但以令色諛言自進,〔二〕賞賜亡度,竭盡府藏,并合三第尚以為小,復壞暴室。〔三〕賢父子坐使天子使者將作治第,行夜吏卒皆得賞賜。〔四〕上冢有會,輒太官為供。海內貢獻當養一君,今反盡之賢家,豈天意與民意邪!天(下)〔不〕可久負,厚之如此,反所以害之也。誠欲哀賢,宜為謝過天地,解讎海內,免遣就國,收乘輿器物,還之縣官。如此,可以父子終其性命;不者,海內之所讎,未有得久安者也。   〔一〕 師古曰:「葭音工遐反。莩音孚。葭莩,喻輕薄而附著也,解在景十三王傳。」   〔二〕 師古曰:「令,善也。諛,諂也。」   〔三〕 師古曰:「時以三第總為一第賜賢,猶嫌陿小,復取暴室之地以增益之也。」   〔四〕 師古曰:「為賢第上持時行夜者。音下更反。」   孫寵、息夫躬不宜居國,可皆免以視天下。〔一〕復徵何武、師丹、彭宣、傅喜,曠然使民易視,以應天心,〔二〕建立大政,以興太平之端。   〔一〕 師古曰:「視讀曰示。」   〔二〕 師古曰:「易,改也。」   高門去省戶數十步,求見出入,二年未省,〔一〕欲使海瀕仄陋自通,遠矣!〔二〕願賜數刻之間,〔三〕極竭毣毣之思,〔四〕退入三泉,死亡所恨。〔五〕   〔一〕 師古曰:「不被省視也。」   〔二〕 師古曰:「瀕,涯也,音頻,又音賓。」   〔三〕 師古曰:「刻,漏刻也。間,空隙。」   〔四〕 師古曰:「毣音沐。沐〔沐〕猶蒙蒙也。」如淳曰:「謹愿之貌也。」   〔五〕 師古曰:「三重之泉,言其深也。」   上感大異,納宣言,徵何武、彭宣,旬月皆復為三公。拜宣為司隸。時哀帝改司隸校尉但為司隸,官比司直。   丞相孔光四時行園陵,〔一〕官屬以令行馳道中,〔二〕宣出逢之,使吏鉤止丞相掾史,〔三〕沒入其車馬,摧辱宰相。事下御史,中丞侍御史至司隸官,欲捕從事,閉門不肯內。〔四〕宣坐距閉使者,亡人臣禮,大不敬,不道,下廷尉獄。博士弟子濟南王咸舉幡太學下,曰:「欲救鮑司隸者會此下。」諸生會者千餘人。朝日,遮丞相孔光自言,〔五〕丞相車不得行,又守闕上書。上遂抵宣罪減死一等,髡鉗。宣既被刑,乃徙之上黨,以為其地宜田牧,又少豪俊,易長雄,〔六〕遂家于長子。〔七〕   〔一〕 師古曰:「行音下更反。」   〔二〕 如淳曰:「令諸使有制得行馳道中者,行旁道,無得行中央三丈也。」   〔三〕 師古曰:「鉤,留也。」   〔四〕 師古曰:「御史欲捕從事,而司隸閉門不得入也。」   〔五〕 師古曰:「朝日謂早旦欲入朝也。」   〔六〕 師古曰:「長,為之長帥也。雄,為之雄豪〔也〕。」   〔七〕 師古曰:「上黨之縣也。長讀如本字。」   平帝即位,王莽秉政,陰有篡國之心,乃風州郡以罪法案誅諸豪桀,〔一〕及漢忠直臣不附己者,宣及何武等皆死。時名捕隴西辛興,〔二〕興與宣女婿許紺俱過宣,一飯去,〔三〕宣不知情,坐繫獄,自殺。   〔一〕 師古曰:「風讀曰諷。」   〔二〕 師古曰:「詔顯其名而捕之。」   〔三〕 師古曰:「飯音扶晚反。」   自成帝至王莽時,清名之士,琅邪又有紀逡王思,齊則薛方子容,太原則郇越臣仲、郇相稚賓,沛郡則唐林子高、唐尊伯高,〔一〕皆以明經飭行顯名於世。〔二〕   〔一〕 師古曰:「并列其人本土及姓名字也。後皆類此。逡音千旬反。郇音荀,又音胡頑反。今荀郇二姓並有之,俱稱周武王之後也。」   〔二〕 師古曰:「飭,謹也,讀與敕同。」   紀逡、兩唐皆仕王莽,封侯貴重,歷公卿位。唐林數上疏諫正,有忠直節。唐尊衣敝履空,〔一〕以瓦器飲食,又以歷遺公卿,〔二〕被虛偽名。〔三〕   〔一〕 服虔曰:「履猶屨也。」師古曰:「衣音於既反。著敝衣躡空履也。空,穿也。」   〔二〕 服虔曰:「以瓦器遺之。」   〔三〕 師古曰:「被音皮義反。」   郇越、相,同族昆弟也,並舉州郡孝廉茂材,數病,去官。越散其先人訾千餘萬,以分施九族州里,志節尤高。相王莽時徵為太子四友,病死,莽太子遣使裞以衣衾,〔一〕其子攀棺不聽,曰:「死父遺言,師友之送勿有所受,今於皇太子得託友官,故不受也。」京師稱之。   〔一〕 師古曰:「贈喪衣服曰裞。裞音式芮反,其字從衣。」   薛方嘗為郡掾祭酒,嘗徵不至,及莽以安車迎方,方因使者辭謝曰:「堯舜在上,下有巢由,今明主方隆唐虞之德,小臣欲守箕山之節也。」〔一〕使者以聞,莽說其言,不強致。〔二〕方居家以經教授,喜屬文,〔三〕著詩賦數十篇。   〔一〕 張晏曰:「許由隱於箕山,在陽城,有許由祠。」   〔二〕 師古曰:「說讀曰悅。」   〔三〕 師古曰:「喜音許吏反。屬音之欲反。」   始隃麋郭欽,哀帝時為丞相司直,〔一〕奏免豫州牧鮑宣、京兆尹薛修等,又奏董賢,左遷盧奴令,平帝時遷南郡太守。而杜陵蔣詡元卿為兗州刺史,亦以廉直為名。王莽居攝,欽、詡皆以病免官,歸鄉里,臥不出戶,卒於家。   〔一〕 師古曰:「隃麋,扶風之縣也。隃音踰。」   齊栗融客卿、北海禽慶子夏、蘇章游卿、山陽曹竟子期皆儒生,去官不仕於莽。莽死,漢更始徵竟以為丞相,封侯,欲視致賢人,銷寇賊。〔一〕竟不受侯爵。會赤眉入長安,欲降竟,竟手劍格死。   〔一〕 師古曰:「視讀曰示。」   世祖即位,徵薛方,道病卒。兩龔、鮑宣子孫皆見褒表,至大官。   贊曰:易稱「君子之道,或出或處,或默或語」,〔一〕言其各得道之一節,譬諸草木,區以別矣。〔二〕故曰山林之士往而不能反,朝廷之士入而不能出,二者各有所短。春秋列國卿大夫至漢興將相名臣,懷祿耽寵以失其世者多矣!〔三〕是故清節之士於是為貴。然大率多能自治而不能治人。王、貢之材,優於龔、鮑。守死善道,勝實蹈焉。〔四〕貞而不諒,薛方近之。〔五〕郭欽、蔣詡好遯不汙,絕紀、唐矣!〔六〕   〔一〕 師古曰:「上繫辭也。謂發跡雖異,同歸於道。」   〔二〕 師古曰:「言蘭桂異類而各芬馨也。」   〔三〕 師古曰:「懷,思也,言不能去。」   〔四〕 師古曰:「論語稱孔子曰:『篤信好學,守死善道,危邦不入,亂邦不居。』今龔勝不受莽官,蹈斯之跡也。」   〔五〕 師古曰:「論語稱孔子曰『君子貞而不諒』,謂君子之人正其道耳,言不必信也。薛方志避亂朝,詭引巢許為喻,近此義也。」   〔六〕 師古曰:「欽、詡不仕於莽,遯逃濁亂,不汙其節,殊於紀逡及兩唐。」 ## 漢書卷七十三‧韋賢傳第四十三   韋賢字長孺,魯國鄒人也。其先韋孟,家本彭城,為楚元王傅,傅子夷王及孫王戊。〔一〕戊荒淫不遵道,孟作詩風諫。後遂去位,徙家於鄒,又作一篇。其諫詩曰:   〔一〕 師古曰:「官為楚王傅而歷相三王也。」   肅肅我祖,國自豕韋,〔一〕黼衣朱紱,四牡龍旂。〔二〕彤弓斯征,撫寧遐荒,〔三〕總齊群邦,以翼大商,〔四〕迭彼大彭,勳績惟光。〔五〕至于有周,歷世會同。〔六〕王赧聽譖,寔絕我邦。〔七〕我邦既絕,厥政斯逸,〔八〕賞罰之行,非繇王室。〔九〕庶尹群后,靡扶靡衛,五服崩離,宗周以隊。〔一0〕我祖斯微,遷于彭城,〔一一〕在予小子,勤誒厥生,〔一二〕阨此嫚秦,耒耜以耕。〔一三〕悠悠嫚秦,上天不寧,乃眷南顧,授漢于京。〔一四〕   〔一〕 應劭曰:「在商為豕韋氏也。」   〔二〕 師古曰:「黼衣畫為斧形,而白與黑為彩也。朱紱為朱裳畫為亞文也。亞,古弗字也,故因謂之。紱字又作黻,其音同聲。」   〔三〕 師古曰:「言受彤弓之賜,於此得專征伐也。」   〔四〕 師古曰:「翼,佐助也。」   〔五〕 應劭曰:「國語曰『大彭、豕韋為商伯』。」師古曰:「迭,互也。自言豕韋氏與大彭互為伯於殷商也。迭音徒結反。」   〔六〕 師古曰:「繼為諸侯預盟會之事也。」   〔七〕 應劭曰:「王赧,周末王,聽讒受譖,絕豕韋氏也。」   〔八〕 應劭曰:「言自絕豕韋氏之後,政教逸漏,不由王者也。」臣瓚曰:「逸,放也。管仲曰『令而不行謂之放』。」師古曰:「瓚說是也。」   〔九〕 師古曰:「繇與由同也。」   〔一0〕應劭曰:「五服謂甸服、侯服、綏服、要服、荒服也。」師古曰:「庶尹,眾官之長也。群后,諸侯也。隊,失也,音直類反。」   〔一一〕師古曰:「言我之先祖於此遂微也。䙴,古遷字。其下並同。」   〔一二〕師古曰:「誒,歎聲,音許其反。」   〔一三〕師古曰:「言遭秦暴嫚,無有列位,躬耕於野。」   〔一四〕師古曰:「高祖起在豐沛,於秦為南,故曰南顧。言以秦之京邑,授與漢也。」   於赫有漢,四方是征,〔一〕靡適不懷,萬國逌平。〔二〕乃命厥弟,建侯於楚,俾我小臣,惟傅是輔。兢兢元王,恭儉淨壹,〔三〕惠此黎民,納彼輔弼。饗國漸世,垂烈于後,〔四〕乃及夷王,克奉厥緒。咨命不永,唯王統祀,〔五〕左右陪臣,此惟皇士〔六〕。   〔一〕 師古曰:「於讀曰烏。烏,歎辭也。赫,明貌。凡此詩中諸歎辭稱於者,其音皆同。」   〔二〕 師古曰:「懷,思也,來也。逌,古攸字。攸,所也。言漢兵所往之處,人皆思附而來,萬國所以平也。」   〔三〕 師古曰:「兢兢,謹戒也。」   〔四〕 師古曰:「元王立二十七年而薨,垂遺業於後嗣也。」   〔五〕 師古曰:「咨,嗟也。永,長也。夷王立四年而薨,戊乃嗣位,故言不永也。」   〔六〕 師古曰:「爾雅云:『皇,正也。』」   如何我王,不思守保,不惟履冰,以繼祖考!〔一〕邦事是廢,逸游是娛,犬馬繇繇,是放是驅。〔二〕務彼鳥獸,忽此稼苗,烝民以匱,我王以媮。〔三〕所弘非德,所親非俊,唯囿是恢,唯諛是信。〔四〕睮睮諂夫,咢咢黃髮,〔五〕如何我王,曾不是察!既藐下臣,追欲從逸,〔六〕嫚彼顯祖,輕茲削黜。   〔一〕 師古曰:「惟亦思也,言不思念敬慎如履薄冰之義,用繼其祖考之業也。」   〔二〕 師古曰:「繇與悠同。悠悠,行貌。放,放犬也。驅,驅馬也。」   〔三〕 師古曰:「媮與愉同,樂也。言眾人失此稼穡,以致困匱,而王反以為樂也。」   〔四〕 師古曰:「恢,大也。諛,諂言也。」   〔五〕 如淳曰:「睮睮,自媚貌也。」師古曰:「咢咢,直言也。睮音踰。咢音五各反。」   〔六〕 應劭曰:「藐,遠也。言疏遠忠賢之輔,追情欲,從逸遊也。」臣瓚曰:「藐,陵藐也。」師古曰:「藐與邈同。應說是也。下臣,孟自謂也。從讀曰縱。」   嗟嗟我王,漢之睦親,〔一〕曾不夙夜,以休令聞!〔二〕穆穆天子,臨爾下土,明明群司,執憲靡顧。〔三〕正遐繇近,殆其怙茲,〔四〕嗟嗟我王,曷不此思!   〔一〕 師古曰:「睦,密也,言服屬近。」   〔二〕 師古曰:「休,美也。令,善也。聞,聲名也。」   〔三〕 師古曰:「靡,無也。言執天子之法,無所顧望也。顧讀如古,協韻。」   〔四〕 師古曰:「言欲正遠人,先從近〔親〕始,而王怙恃與漢戚屬,不自勗慎,以致危殆也。繇讀與由同。」   非思非鑒,嗣其罔則,〔一〕彌彌其失,岌岌其國。〔二〕致冰匪霜,致隊靡嫚,瞻惟我王,昔靡不練。〔三〕興國救顛,孰違悔過,追思黃髮,秦繆以霸。〔四〕歲月其徂,年其逮耇,〔五〕於昔君子,庶顯于後。〔六〕我王如何,曾不斯覽!〔七〕黃髮不近,胡不時監!〔八〕   〔一〕 師古曰:「不思鑒戒之義,是令後嗣無所法則也。」   〔二〕 應劭曰:「彌彌猶稍稍也,罪過茲甚也。岌岌,欲毀壞也。」師古曰:「岌岌,危動貌,音五合反。」   〔三〕 師古曰:「言堅冰之成起於微霜,隕隊之咎由於怠嫚也。練猶閱歷之,言往昔之事,皆在王心,無所不閱也。」   〔四〕 師古曰:「言興復邦國,救止顛隊之道,無如能自悔其過惡。秦穆公伐鄭,為晉所敗而歸,乃作秦誓曰:『雖則員然,尚猶詢茲黃髮,則罔所愆。』謂雖有員然之失,庶幾以道謀於黃髮之賢,則行無所過矣。黃髮,老壽之人也,謂髮落更生黃者也。員與云同。」   〔五〕 師古曰:「逮,及也。耇者,老人面色如垢也。言歲月驟往,年將及耇,不可殆忽。」   〔六〕 師古曰:「於,歎辭也。言昔之君子,庶幾善道,所以能光顯於後世也。」   〔七〕 師古曰:「覽,視也,協韻音濫。」   〔八〕 師古曰:「黃髮不近者,斥遠耇老之人也。近音其靳反。」   其在鄒詩曰:   微微小子,既耇且陋,〔一〕豈不牽位,穢我王朝。〔二〕王朝肅清,唯俊之庭,顧瞻余躬,懼穢此征。〔三〕   〔一〕 師古曰:「自言年老,材質鄙陋也。」   〔二〕 應劭曰:「言豈不戀此爵位乎?以王朝汙穢不肅清故也。」師古曰:「此說非也。恐己穢王朝,所以去耳,故下又言『懼穢此征』也。」   〔三〕 李奇曰:「於此便行也。」師古曰:「此皆孟已去遜辭,不欲顯王之過惡也。」   我之退征,請于天子,天子我恤,矜我髮齒。赫赫天子,明悊且仁,懸車之義,以洎小臣。〔一〕嗟我小子,豈不懷土?庶我王寤,越遷于魯。〔二〕   〔一〕 應劭曰:「古者七十縣車致仕。洎,及也。天子以縣車之義及我也。」師古曰:「洎音鉅異反。」   〔二〕 應劭曰:「言豈不懷土乎?庶幾王之寤覺,欲還輔相之,相近居魯也。」   既去禰祖,惟懷惟顧,〔一〕祁祁我徒,戴負盈路。〔二〕爰戾于鄒,鬋茅作堂,〔三〕我徒我環,築室于牆。〔四〕   〔一〕 師古曰:「父廟曰禰。言去其父祖舊居,所以懷顧也。禰音乃禮反。」   〔二〕 師古曰:「祁祁,眾貌。一曰祁祁,徐行也。徒謂學徒也。戴負者,謂隨其徙居也。」   〔三〕 師古曰:「戾,至也。鬋字與剪同。」   〔四〕 師古曰:「環,遶也。」   我既䙴逝,心存我舊,夢我瀆上,立于王朝。〔一〕其夢如何?夢爭王室。其爭如何?夢王我弼。〔二〕寤其外邦,歎其喟然,〔三〕念我祖考,泣涕其漣。〔四〕微微老夫,咨既遷絕,〔五〕洋洋仲尼,視我遺烈。〔六〕濟濟鄒魯,禮義唯恭,誦習弦歌,于異他邦。〔七〕我雖鄙耇,心其好而,我徒侃爾,樂亦在而。〔八〕   〔一〕 應劭曰:「瀆上,孟所居彭城東里名(曰)〔也〕。猶不忘本也。」   〔二〕 師古曰:「弼,戾也。言夢爭王室之事,王違戾我言也。」   〔三〕 師古曰:「夢在王朝,及寐之寤,乃在鄒也。寤,覺也。喟音丘位反。覺音工效反。」   〔四〕 師古曰:「漣漣,泣下貌,音連。」   〔五〕 師古曰:「咨,嗟也。絕謂與舊居絕也。」   〔六〕 師古曰:「洋洋,美盛也。烈,業也。視讀曰示。孔子,鄒人,故言示我遺業也。洋音祥,又音羊。」   〔七〕 師古曰:「言禮樂之教,不同餘土也。」   〔八〕 師古曰:「而者,句(端)〔絕〕之辭。侃,和樂貌,音口旦反。」   孟卒于鄒。或曰其子孫好事,述先人之志而作是詩也。   自孟至賢五世。賢為人質朴少欲,篤志於學,〔一〕兼通禮、尚書,以詩教授,號稱鄒魯大儒。徵為博士,給事中,進授昭帝詩,稍遷光祿大夫詹事,至大鴻臚。昭帝崩,無嗣,大將軍霍光與公卿共尊立孝宣帝。帝初即位,賢以與謀議,安宗廟,賜爵關內侯,食邑〔二〕。徙為長信少府。〔三〕以先帝師,甚見尊重。本始三年,代蔡義為丞相,封扶陽侯,〔四〕食邑七百戶。時賢七十餘,為相五歲,地節三年以老病乞骸骨,賜黃金百斤,罷歸,加賜弟一區。丞相致仕自賢始。年八十二薨,諡曰節侯。   〔一〕 師古曰:「篤,厚也。」   〔二〕 師古曰:「與讀曰豫。」   〔三〕 師古曰:「長信者,太后宮名,為太后官屬也。」   〔四〕 孟康曰:「屬沛郡。」   賢四子:長子方山為高寢令,早終;次子弘,至東海太守;次子舜,留魯守墳墓;少子玄成,復以明經歷位至丞相。故鄒魯諺曰:「遺子黃金滿籯,不如一經。」〔一〕   〔一〕 如淳曰:「籯,竹器,受三四斗。今陳留俗有此器。」蔡謨曰:「滿籯者,言其多耳,非器名也。若論陳留之俗,則我陳人也,不聞有此器。」師古曰:「許慎說文解字云『籯,笭也』,楊雄方言云『陳、楚、宋、魏之間謂筲為籯』,然則筐籠之屬是也。今書本籯字或作盈,又是盈滿之義,蓋兩通也。」   玄成字少翁,以父任為郎,常侍騎。少好學,修父業,尤謙遜下士。〔一〕出遇知識步行,輒下從者,與載送之,〔二〕以為常。其接人,貧賤者益加敬,繇是名譽日廣。〔三〕以明經擢為諫大夫,遷大河都尉。〔四〕   〔一〕 師古曰:「下音胡亞反。」   〔二〕 師古曰:「輟從者之車馬也。」   〔三〕 師古曰:「繇與由同。」   〔四〕 服虔曰:「今東平郡也。本為濟東國,後王國除,為大河郡。」   初,玄成兄弘為太常丞,職奉宗廟,典諸陵邑,煩劇多罪過。父賢以弘當為嗣,故敕令自免。〔一〕弘懷謙,不去官。〔二〕及賢病篤,弘竟坐宗廟事繫獄,罪未決。室家問賢當為後者,賢恚恨不肯言。於是賢門下生博士義倩等與宗家計議,〔三〕共矯賢令,〔四〕使家丞上書言大行,〔五〕以大河都尉玄成為後。賢薨,玄成在官聞喪,又言當為嗣,玄成深知其非賢雅意,即陽為病狂,臥便利,妄笑語昏亂。〔六〕徵至長安,既葬,當襲爵,以病狂不應召。大鴻臚(奉)〔奏〕狀,章下丞相御史案驗。玄成素有名聲,士大夫多疑其欲讓爵辟兄者。〔七〕案事丞相史乃與玄成書〔八〕曰:「古之辭讓,必有文義可觀,故能垂榮於後。今子獨壞容貌,蒙恥辱,為狂癡,光曜晻而不宣。〔九〕微哉!子之所託名也。〔一0〕僕素愚陋,過為宰相執事,〔一一〕願少聞風聲。不然,恐子傷高而僕為小人也。」玄成友人侍郎章亦上疏言:「聖王貴以禮讓為國,宜優養玄成,勿枉其志,〔一二〕使得自安衡門之下。」〔一三〕而丞相御史遂以玄成實不病,劾奏之。有詔勿劾,引拜。玄成不得已受爵。宣帝高其節,以玄成為河南太守。兄弘太山都尉,遷東海太守。   〔一〕 師古曰:「恐其有罪見黜,妨為繼嗣,故令以病去官也。」   〔二〕 師古曰:「謂若欲代父為侯,故避嫌不肯也。」   〔三〕 師古曰:「博士姓義名倩也。宗家,賢之同族也。倩音千見反。」   〔四〕 師古曰:「矯,託也。」   〔五〕 師古曰:「為文書於大行,以言其事也。」   〔六〕 師古曰:「便利,大小便。」   〔七〕 師古曰:「辟讀曰避。」   〔八〕 師古曰:「即案驗玄成事者。」   〔九〕 師古曰:「晻讀與暗同。」   〔一0〕李奇曰:「名,聲名也。」   〔一一〕師古曰:「過猶謬也。」   〔一二〕師古曰:「枉,屈也。」   〔一三〕師古曰:「衡門,謂橫一木於門上,貧者之所居也。」   數歲,玄成徵為未央衛尉,遷太常。坐與故平通侯楊惲厚善,惲誅,黨友皆免官。後以列侯侍祀孝惠廟,當晨入廟,天雨淖,〔一〕不駕駟馬車而騎至廟下。有司劾奏,等輩數人皆削爵為關內侯。玄成自傷貶黜父爵,歎曰:「吾何面目以奉祭祀!」作詩自劾責,曰:   〔一〕 師古曰:「淖,泥也,音女教反。」   赫矣我祖,侯于豕韋,賜命建伯,有殷以綏。〔一〕厥績既昭,車服有常,朝宗商邑,四牡翔翔。〔二〕德之令顯,慶流于裔,宗周至漢,群后歷世。〔三〕   〔一〕 師古曰:「建,立也。立為伯也。綏,安也。以有此伯,故天下安也。」   〔二〕 師古曰:「翔翔,安舒貌。」   〔三〕 應劭曰:「歷世有爵位。」   肅肅楚傅,輔翼元、夷,〔一〕厥駟有庸,惟慎惟祗。〔二〕嗣王孔佚,越遷于鄒,〔三〕五世壙僚,至我節侯。〔四〕   〔一〕 師古曰:「元王、夷王也。」   〔二〕 孟康曰:「駟,駟馬也。尚書『車服以庸』。庸,功也。」師古曰:「庸亦常也,即上車服有常同義也。祗,敬也。」   〔三〕 師古曰:「孔,甚也。佚與逸同。」   〔四〕 應劭曰:「自孟至賢五世無官。壙,空也。」   惟我節侯,顯德遐聞,〔一〕左右昭、宣,五品以訓。〔二〕既耇致位,惟懿惟奐,〔三〕厥賜祁祁,百金洎館。〔四〕國彼扶陽,在京之東,惟帝是留,政謀是從。繹繹六轡,是列是理,〔五〕威儀濟濟,朝享天子。天子穆穆,是宗是師,〔六〕四方遐爾,觀國之煇。〔七〕   〔一〕 師古曰:「聞,合韻音問。」   〔二〕 師古曰:「左右,助也,言為相也。五品,五教也。訓,理也。左讀曰佐,右讀曰佑。」   〔三〕 師古曰:「言以年致仕也。懿,美也。奐,盛也。」   〔四〕 師古曰:「祁祁,行來貌。洎,及也。」   〔五〕 師古曰:「繹繹,和調之貌。」   〔六〕 師古曰:「穆穆,天子之容也。宗,尊也,言天子尊之以為師。」   〔七〕 師古曰:「煇,光也。」   茅土之繼,在我俊兄,惟我俊兄,是讓是形。〔一〕於休厥德,於赫有聲,〔二〕致我小子,越留於京。〔三〕惟我小子,不肅會同,〔四〕媠彼車服,黜此附庸。〔五〕   〔一〕 師古曰:「形,見也。言其謙讓志節顯見也。」   〔二〕 師古曰:「於,皆歎辭也。休,美也。」   〔三〕 師古曰:「言致爵位於己身而留在京師,豫朝請。」   〔四〕 師古曰:「肅,敬也。」   〔五〕 師古曰:「媠,古惰字也。削爵為關內侯,故云黜此附庸,言見黜而為附庸也。」   赫赫顯爵,自我隊之;微微附庸,自我招之。誰能忍媿,寄之我顏;誰將遐征,從之夷蠻。〔一〕於赫三事,匪俊匪作,於蔑小子,終焉其度。〔二〕誰謂華高,企其齊而;誰謂德難,厲其庶而。〔三〕嗟我小子,于貳其尤,〔四〕隊彼令聲,申此擇辭。〔五〕四方群后,我監我視,威儀車服,唯肅是履!〔六〕   〔一〕 師古曰:「言己恥辱之甚,無所自措,故曰誰有能忍媿者,以我顏寄之;誰欲遠行去者,當與相從,適於蠻夷,不能見朝廷之士也。」   〔二〕 師古曰:「於,歎辭也。三事,三公之位也。度,居也。言三公顯職,以賢俊為之,我雖微蔑,方自勉厲,終當居此也。度音大各反。後並同。」   〔三〕 師古曰:「華,華山也。華山雖高,企仰則能齊觀。道德不易,克厲然庶幾可及也。」   〔四〕 師古曰:「于,往也。尤,過也。自戒云,今以往勿貳其過。一曰,貳〔謂〕不一也,言心不專一,致此過也。」   〔五〕 師古曰:「令,善也。擇,可擇之辭。一曰,擇謂創也。」   〔六〕 師古曰:「戒他人。」   初,宣帝寵姬張婕妤男淮陽憲王好政事,通法律,上奇其材,有意欲以為嗣,然用太子起於細微,又早失母,故不忍也。久之,上欲感風憲王,輔以禮讓之臣,〔一〕乃召拜玄成為淮陽中尉。是時王未就國,玄成受詔,與太子太傅蕭望之及五經諸儒雜論同異於石渠閣,條奏其對。及元帝即位,以玄成為少府,遷太子太傅,至御史大夫。永光中,代于定國為丞相。貶黜十年之間,遂繼父相位,封侯故國,榮當世焉。玄成復作詩,自著復玷缺之艱難,〔二〕因以戒示子孫,曰:   〔一〕 師古曰:「風讀曰諷。」   〔二〕 師古曰:「玉缺曰玷。復音房目反。囏,古艱字。玷音丁念反。」   於肅君子,既令厥德,〔一〕儀服此恭,棣棣其則。〔二〕咨余小子,既德靡逮,〔三〕曾是車服,荒嫚以隊。〔四〕   〔一〕 師古曰:「於,歎辭也。肅,敬也。令,善也。言君子之人,皆肅敬以善其德也。」   〔二〕 李奇曰:「善威儀也。」師古曰:「詩邶柏舟曰:『威儀逮逮,不可選也。』逮逮,閑習之貌,音徒繼反。」   〔三〕 師古曰:「逮,及也,自言德不及也。」   〔四〕 師古曰:「曾之言則也。」   明明天子,俊德烈烈,不遂我遺,恤我九列。〔一〕我既茲恤,惟夙惟夜,〔二〕畏忌是申,供事靡惰。〔三〕天子我監,登我三事,〔四〕顧我傷隊,爵復我舊。   〔一〕 師古曰:「恤,安也。九列,卿之位,謂少府。」   〔二〕 師古曰:「夙,早也。言早夜常自戒也。」   〔三〕 師古曰:「申,言自約束也。憜,古惰字。」   〔四〕 師古曰:「監,察也。三事,三公之位,謂丞相也。」   我既此登,望我舊階,先后茲度,漣漣孔懷。〔一〕司直御事,我熙我盛;〔二〕群公百僚,我嘉我慶。于異卿士,非同我心,三事惟囏,莫我肯矜。〔三〕赫赫三事,力雖此畢,非(吾)〔我〕所度,退其罔日。〔四〕昔我之隊,畏不此居,〔五〕今我度茲,戚戚其懼。〔六〕   〔一〕 應劭曰:「我既此登,為丞相也。先后茲度,父所在也。」臣瓚曰:「案古文宅度同。」師古曰:「先后即先君也。以父昔居此位,故泣涕而甚思之也。」   〔二〕 師古曰:「司直,丞相司直也。御事,治事之吏也。言司直及治事之人助我興盛而為職務也。」   〔三〕 師古曰:「言己居尊位,懼不克勝,而群公百官,皆來相慶,是與我心不同也。」   〔四〕 師古曰:「我雖畢力於此,然懼非所居,眨退無日。」   〔五〕 師古曰:「居,合韻音基庶反。」   〔六〕 師古曰:「度亦居也。」   嗟我後人,命其靡常,靖享爾位,瞻仰靡荒。〔一〕慎爾會同,戒爾車服,無惰爾儀,以保爾域。〔二〕爾無我視,不慎不整;我之此復,惟祿之幸。〔三〕於戲後人,惟肅惟栗。〔四〕無忝顯祖,以蕃漢室!   〔一〕 師古曰:「靖,謀也。享,當也。言天(會)〔命〕無常,唯善是祐。謀當爾位,無荒怠也。」   〔二〕 師古曰:「媠亦古惰字也。域謂封邑也。」   〔三〕 師古曰:「言我之得復此爵,乃蒙天之福幸而遇之,爾等不當視效而怠慢也。」   〔四〕 師古曰:「於戲讀曰嗚乎。」   玄成為相七年,守正持重不及父賢,而文采過之。建昭三年薨,諡曰共侯。初,賢以昭帝時徙平陵,玄成別徙杜陵,病且死,因使者自白曰:「不勝父子恩,願乞骸骨,歸葬父墓。」上許焉。   子頃侯寬嗣。薨,子僖侯育嗣。薨,子節侯沈嗣。自賢傳國至玄孫乃絕。玄成兄高寢令方山子安世歷郡守,大鴻臚,長樂衛尉,朝廷稱有宰相之器,會其病終。而東海太守弘子賞亦明詩。哀帝為定陶王時,賞為太傅。哀帝即位,賞以舊恩為大司馬車騎將軍,列為三公,賜爵關內侯,食邑千戶,亦年八十餘,以壽終。宗族至吏二千石者十餘人。   初,高祖時,令諸侯王都皆立太上皇廟。至惠帝尊高帝廟為太祖廟,景帝尊孝文廟為太宗廟,行所嘗幸郡國各立太祖、太宗廟。至宣帝本始二年,復尊孝武廟為世宗廟,行所巡狩亦立焉。凡祖宗廟在郡國六十八,合百六十七所。〔一〕而京師自高祖下至宣帝,與太上皇、悼皇考各自居陵旁立廟,〔二〕并為百七十六。又園中各有寢、便殿。〔三〕日祭於寢,月祭於廟,時祭於便殿。寢,日四上食;廟,歲二十五祠;〔四〕便殿,歲四祠。又月一游衣冠。而昭靈后、武哀王、昭哀后、孝文太后、孝昭太后、衛思后、戾太子、戾后各有寢園,與諸帝合,凡三十所。一歲祠,上食二萬四千四百五十五,用衛士四萬五千一百二十九人,祝宰樂人萬二千一百四十七人,養犧牲卒不在數中。   〔一〕 師古曰:「六十八者,郡國之數也。百六十七所,宗廟之數也。」   〔二〕 師古曰:「悼皇考者,宣帝之父,即史皇孫。」   〔三〕 如淳曰:「黃圖高廟有便殿,是中央正殿也。」師古曰:「如說非也。凡言便殿、便室者,皆非正大之處。寢者,陵上正殿,若平生露寢矣。便殿者,寢側之(便)〔別〕殿耳。」   〔四〕 如淳曰:「月祭朔望,加臘月二十五。」晉灼曰:「漢儀注宗廟一歲十二祠。五月嘗麥。六月、七月三伏、立秋貙婁,又嘗粢。八月先夕饋飧,皆一太牢,酎祭用九太牢。十月嘗稻,又飲蒸,二太牢。十〔一〕月嘗,十二月臘,二太牢。又每月一太牢,如閏加一祀,與此上十二為二十五祠。」師古曰:「晉說是也。」   至元帝時,貢禹奏言:「古者天子七廟,今孝惠、孝景廟皆親盡,宜毀。及郡國廟不應古禮,宜正定。」天子是其議,未及施行而禹卒。永光四年,乃下詔先議罷郡國廟,曰:「朕聞明王之御世也,遭時為法,因事制宜。〔一〕往者天下初定,遠方未賓,因嘗所親以立宗廟,〔二〕蓋建威銷萌,一民之至權也。〔三〕今賴天地之靈,宗廟之福,四方同軌,蠻貊貢職,〔四〕久遵而不定,令疏遠卑賤共承尊祀,〔五〕殆非皇天祖宗之意,朕甚懼焉。傳不云乎?『吾不與祭,如不祭。』〔六〕其與將軍、列侯、中二千石、二千石、諸大夫、博士、議郎議。」丞相玄成、御史大夫鄭弘、太子太傅嚴彭祖、少府歐陽地餘、諫大夫尹更始等七十人皆曰:「臣聞祭,非自外至者也,繇中出,生於心也。〔七〕故唯聖人為能饗帝,孝子為能饗親。〔八〕立廟京師之居,躬親承事,四海之內各以其職來助祭,尊親之大義,五帝三王所共,不易之道也。〔九〕詩云:『有來雍雍,至止肅肅,相維辟公,天子穆穆。』〔一0〕春秋之義,父不祭於支庶之宅,君不祭於臣僕之家,王不祭於下土諸侯。臣等愚以為宗廟在郡國,宜無修,臣請勿復修。」奏可。因罷昭靈后、武哀王、昭哀后、衛思后、戾太子、戾后園,皆不奉祠,裁置吏卒守焉。   〔一〕 師古曰:「言不必同也。」   〔二〕 師古曰:「親謂親臨幸處也。」   〔三〕 師古曰:「銷遏逆亂,使不得萌生。」   〔四〕 師古曰:「同軌,言車轍皆同,示法制齊也。」   〔五〕 師古曰:「共讀曰恭。」   〔六〕 師古曰:「論語載孔子之言。與讀曰預。」   〔七〕 師古曰:「繇讀與由同。」   〔八〕 師古曰:「言情禮皆備。」   〔九〕 師古曰:「易,改也。」   〔一0〕師古曰:「此周頌雍篇(祖)〔禘〕太祖之詩也。雍雍,和也。肅肅,敬也。相,助也。辟,百辟卿士也。公,諸侯也。有來而和者,至而敬者,助王禘祭,是百辟諸侯也。天子是時則穆穆然承事也。」   罷郡國廟後月餘,復下詔曰:「蓋聞明王制禮,立親廟四,祖宗之廟,萬世不毀,所以明尊祖敬宗,著親親也。〔一〕朕獲承祖宗之重,惟大禮未備,戰栗恐懼,不敢自顓,〔二〕其與將軍、列侯、中二千石、二千石、諸大夫、博士議。」玄成等四十四人奏議曰:「禮,王者始受命,諸侯始封之君,皆為太祖。以下,五廟而迭毀,〔三〕毀廟之主臧乎太祖,五年而再殷祭,言壹禘壹祫也。〔四〕祫祭者,毀廟與未毀廟之主皆合食於太祖,父為昭,子為穆,孫復為昭,古之正禮也。〔五〕祭義曰:『王者禘其祖自出,〔六〕以其祖配之,而立四廟。』言始受命而王,祭天以其祖配,而不為立廟,親盡也。立親廟四,親親也。親盡而迭毀,親疏之殺,示有終也。〔七〕周之所以七廟者,以后稷始封,文王、武王受命而王,是以三廟不毀,與親廟四而七。非有后稷始封,文、武受命之功者,皆當親盡而毀。成王成二聖之業,〔八〕制禮作樂,功德茂盛,廟猶不世,以行為諡而已。〔九〕禮,廟在大門之內,不敢遠親也。〔一0〕臣愚以為高帝受命定天下,宜為帝者太祖之廟,世世不毀,承後屬盡者宜毀。今宗廟異處,昭穆不序,宜入就太祖廟而序昭穆如禮。太上皇、孝惠、孝文、孝景廟皆親盡宜毀,皇考廟親未盡,如故。」〔一一〕大司馬車騎將軍許嘉等二十九人以為孝文皇帝除誹謗,去肉刑,躬節儉,不受獻,罪人不帑,不私其利,〔一二〕出美人,重絕人類,賓賜長老,收恤孤獨,德厚侔天地,利澤施四海,宜為帝者太宗之廟。廷尉忠以為孝武皇帝改正朔,易服色,攘四夷,宜為世宗之廟。〔一三〕諫大夫尹更始等十八人以為皇考廟上序於昭穆,非正禮,宜毀。   〔一〕 師古曰:「著亦明也。」   〔二〕 師古曰:「顓與專同。」   〔三〕 師古曰:「迭,互也。親盡則毀,故云迭也,音大結反。」   〔四〕 師古曰:「殷,大也。禘,諦也。(一)〔壹〕,一祭之也。祫,合也。禘音大系反。祫音洽。」   〔五〕 師古曰:「昭穆者,父子易其號序也。昭,明也。穆,美也。後以晉室諱昭,故學者改昭為韶。」   〔六〕 師古曰:「祖所從出者。」   〔七〕 師古曰:「殺,漸降也,音所例反。」   〔八〕 師古曰:「二聖,文王、武王也。」   〔九〕 師古曰:「謂之成王,則是以行表諡也。」   〔一0〕師古曰:「遠,離也,音于萬反。」   〔一一〕張晏曰:「悼皇考於元帝祖也。」   〔一二〕師古曰:「重罪之人不及妻子,是不私其利也。帑讀與孥同。」   〔一三〕師古曰:「忠,尹忠也。攘,卻也。」   於是上重其事,〔一〕依違者一年,〔二〕乃下詔曰:「蓋聞王者祖有功而宗有德,尊尊之大義也;存親廟四,親親之至恩也。高皇帝為天下誅暴除亂,受命而帝,功莫大焉。孝文皇帝國為代王,諸呂作亂,海內搖動,然群臣黎庶靡不壹意,北面而歸心,猶謙辭固讓而後即位,削亂秦之跡,興三代之風,是以百姓晏然,咸獲嘉福,德莫盛焉。高皇帝為漢太祖,孝文皇帝為太宗,世世承祀,傳之無窮,朕甚樂之。孝宣皇帝為孝昭皇帝後,於義壹體。〔三〕孝景皇帝廟及皇考廟皆親盡,其正禮儀。」玄成等奏曰:「祖宗之廟世世不毀,繼祖以下,五廟而迭毀。今高皇帝為太祖,孝文皇帝為太宗,孝景皇帝為昭,孝武皇帝為穆,孝昭皇帝與孝宣皇帝俱為昭。皇考廟親未盡。太上、孝惠廟皆親盡,宜毀。太上廟主宜瘞園,孝惠皇帝為穆,主遷於太祖廟,寢園皆無復修。」奏可。   〔一〕 師古曰:「重,難也。」   〔二〕 師古曰:「依違者,不決也。」   〔三〕 師古曰:「一體謂俱為昭也。禮,孫與祖俱為昭。宣帝之於昭帝為從孫,故云於義一體。」   議者又以為清廟之詩言交神之禮無不清靜,〔一〕今衣冠出游,有車騎之眾,風雨之氣,非所謂清靜也。「祭不欲數。數則瀆,瀆則不敬。」〔二〕宜復古禮,四時祭於廟,諸寢園日月間祀皆可勿復修。〔三〕上亦不改也。明年,玄成復言:「古者制禮,別尊卑貴賤,國君之母非適不得配食,則薦於寢,〔四〕身沒而已。陛下躬至孝,承天心,建祖宗,定迭毀,序昭穆,大禮既定,孝文太后、孝昭太后寢祠園宜如禮勿復修。」奏可。   〔一〕 師古曰:「清廟,周頌祀文王之詩。其詩云『於穆清廟,肅雍顯相』,又曰『對越在天,駿奔走在廟』。」   〔二〕 師古曰:「此禮記祭法之言。瀆,煩汙也。數音所角反。」   〔三〕 師古曰:「間音工莧反。」   〔四〕 師古曰:「適讀曰嫡也。」   後歲餘,玄成薨,匡衡為丞相。上寢疾,夢祖宗譴罷郡國廟,上少弟楚孝王亦夢焉。上詔問衡,議欲復之,衡深言不可。上疾久不平,衡惶恐,禱高祖、孝文、孝武廟曰:「嗣曾孫皇帝恭承洪業,夙夜不敢康寧,思育休烈,以章祖宗之盛功。〔一〕故動作接神,必因古聖之經。往者有司以為前因所幸而立廟,將以繫海內之心,非為尊祖嚴親也。今賴宗廟之靈,六合之內莫不附親,廟宜一居京師,天子親奉,郡國廟可止毋修。皇帝祗肅舊禮,尊重神明,即告于祖宗而不敢失。〔二〕今皇帝有疾不豫,乃夢祖宗見戒以廟,楚王夢亦有其序。〔三〕皇帝悼懼,即詔臣衡復修立。謹案上世帝王承祖禰之大(義)〔禮〕,皆不敢不自親。郡國吏卑賤,不可使獨承。又祭祀之義以民為本,間者歲數不登,百姓困乏,郡國廟無以修立。禮,凶年則歲事不舉,以祖禰之意為不樂,是以不敢復。〔四〕如誠非禮義之中,違祖宗之心,咎盡在臣衡,〔五〕當受其殃,大被其疾,隊在溝瀆之中。皇帝至孝肅慎,宜蒙祐福。唯高皇帝、孝文皇帝、孝武皇帝省察,右饗皇帝之孝,〔六〕開賜皇帝眉壽亡疆,〔七〕令所疾日瘳,平復反常,〔八〕永保宗廟,天下幸甚!」   〔一〕 師古曰:「育,養也。休,美也。烈,業也。」   〔二〕 師古曰:「不敢失禮。」   〔三〕 師古曰:「序,緒也,謂端緒也。」   〔四〕 師古曰:「復音房目反。」   〔五〕 師古曰:「如,若也。中音竹仲反。」   〔六〕 師古曰:「右讀曰祐。」   〔七〕 師古曰:「眉壽言壽考而眉秀也。疆,境也。」   〔八〕 師古曰:「反猶還也。」   又告謝毀廟曰:「往者大臣以為在昔帝王承祖宗之休典,取象於天地,〔一〕天序五行,人親五屬,〔二〕天子奉天,故率其意而尊其制。是以禘嘗之序,靡有過五。受命之君躬接于天,萬世不墮。繼烈以下,五廟而遷,〔三〕上陳太祖,間歲而祫,〔四〕其道應天,故福祿永終。太上皇非受命而屬盡,義則當遷。又以為孝莫大於嚴父,故父之所尊子不敢不承,父之所異子不敢同。禮,公子不得為母信,為後則於子祭,於孫止,〔五〕尊祖嚴父之義也。寢日四上食,園廟間祠,皆可亡修。〔六〕皇帝思慕悼懼,未敢盡從。惟念高皇帝聖德茂盛,受命溥將,欽若稽古,承順天心,〔七〕子孫本支,陳錫亡疆。〔八〕誠以為遷廟合祭,久長之策,高皇帝之意,乃敢不聽〔九〕?即以令日〔一0〕遷太上、孝惠廟,孝文太后、孝昭太后寢,將以昭祖宗之德,順天人之序,定無窮之業。今皇帝未受茲福,乃有不能共職之疾。〔一一〕皇帝願復修承祀,臣衡等咸以為禮不得。〔一二〕如不合高皇帝、孝惠皇帝、孝文皇帝、孝武皇帝、孝昭皇帝、孝宣皇帝、太上皇、孝文太后、孝昭太后之意,罪盡在臣衡等,當受其咎。今皇帝尚未平,詔中朝臣具復毀廟之文。臣衡中朝臣咸復以為天子之祀義有所斷,禮有所承,違統背制,不可以奉先祖,皇天不祐,鬼神不饗。六藝所載,皆言不當,〔一三〕無所依緣,以作其文。事如失指,罪乃在臣衡,當深受其殃。皇帝宜厚蒙祉福,嘉氣日興,疾病平復,永保宗廟,與天亡極,群生百神,有所歸息。」〔一四〕諸廟皆同文。   〔一〕 師古曰:「休,美也。典,法也。」   〔二〕 師古曰:「五屬謂同族之五服,斬衰、齊衰、大功、小功、緦麻也。」   〔三〕 師古曰:「墮,毀也。烈,業也。繼謂始嗣位者也。墮音火規反。」   〔四〕 師古曰:「間歲,隔一歲也。」   〔五〕 李奇曰:「不得信,尊其父也。公子去其所而為大宗後,尚得私祭其母,為孫則止,不得祭公子母也,明繼祖不(得)〔復〕顧其私祖母也。」師古曰:「信讀曰伸。」   〔六〕 師古曰:「間音工莧反。」   〔七〕 師古曰:「溥,廣也。將,大也。欽,敬也。若,善也。稽,考也。商頌烈祖之篇曰『我受命溥將』。虞書堯典曰『欽若昊天』,又曰『若稽古帝堯』,故衡總引之。」   〔八〕 師古曰:「詩大雅文王之篇曰:『陳錫載周,侯文王孫子。文王孫子,本支百世。』陳,敷也。載,始也。本,本宗也。支,支子也。言子孫承受敷錫初始之福,故得永久無窮竟也。」   〔九〕 師古曰:「言不敢不從。」   〔一0〕師古曰:「令,善也。謂吉日也。」   〔一一〕師古曰:「共讀曰恭。」   〔一二〕師古曰:「於禮不合也。」   〔一三〕師古曰:「六藝,(之)〔六〕經也。」   〔一四〕師古曰:「息,止也。」   久之,上疾連年,遂盡復諸所罷寢廟園,皆修祀如故。初,上定迭毀禮,獨尊孝文廟為太宗,而孝武廟親未盡,故未毀。上於是乃復申明之,曰:「孝宣皇帝尊孝武廟曰世宗,損益之禮,不敢有與焉。〔一〕他皆如舊制。」唯郡國廟遂廢云。   〔一〕 師古曰:「與讀曰預。其下亦同。」   元帝崩,衡奏言:「前以上體不平,故復諸所罷祠,卒不蒙福。〔一〕案衛思后、戾太子、戾后園,親未盡。〔二〕孝惠、孝景廟親盡,宜毀。及太上皇、孝文、孝昭太后、昭靈后、昭哀后、武哀王祠,請悉罷,勿奉。」奏可。初,高后時患臣下妄非議先帝宗廟寢園官,故定著令,敢有擅議者棄市。至元帝改制,蠲除此令。成帝時以無繼嗣,河平元年復復太上皇寢廟園,世世奉祠。昭靈后、武哀王、昭哀后并食於太上寢廟如故,又復擅議宗廟之命。〔三〕   〔一〕 師古曰:「卒,終也。」   〔二〕 師古曰:「言不當毀也。」   〔三〕 師古曰:「復音方目反。」   成帝崩,哀帝即位。丞相孔光、大司空何武奏言:「永光五年制書,高皇帝為漢太祖,孝文皇帝為太宗。建昭五年制書,孝武皇帝為世宗。損益之禮,不敢有與。臣愚以為迭毀之次,當以時定,非令所為擅議宗廟之意也。臣請與群臣雜議。」奏可。於是,光祿勳彭宣、詹事滿昌、博士左咸等五十三人皆以為繼祖宗以下,五廟而迭毀,後雖有賢君,猶不得與祖宗並列。子孫雖欲褒大顯揚而立之,鬼神不饗也。孝武皇帝雖有功烈,親盡宜毀。   太僕王舜、中壘校尉劉歆議曰:「臣聞周室既衰,四夷並侵,獫狁最彊,於今匈奴是也。至宣王而伐之,詩人美而頌之曰『薄伐獫狁,至于太原』,〔一〕又曰『嘽嘽推推,如霆如雷,顯允方叔,征伐獫狁,荊蠻來威』,〔二〕故稱中興。及至幽王,犬戎來伐,殺幽王,取宗器。〔三〕自是之後,南夷與北夷交侵,中國不絕如綫。〔四〕春秋紀齊桓南伐楚,北伐山戎,孔子曰:『微管仲,吾其被髮左衽矣。』〔五〕是故棄桓之過而錄其功,以為伯首。〔六〕及漢興,冒頓始彊,破東胡,禽月氏,〔七〕并其土地,地廣兵彊,為中國害。南越尉佗總百粵,自稱帝。故中國雖平,猶有四夷之患,且無寧歲。一方有急,三面救之,是天下皆動而被其害也。孝文皇帝厚以貨賂,與結和親,猶侵暴無已。甚者,興師十餘萬眾,近屯京師及四邊,歲發屯備虜,其為患久矣,非一世之漸也。諸侯郡守連匈奴及百粵以為逆者非一人也。匈奴所殺郡守都尉,略取人民,不可勝數。孝武皇帝愍中國罷勞無安寧之時,〔八〕乃遣大將軍、驃騎、伏波、樓船之屬,南滅百粵,起七郡;北攘匈奴,降昆邪十萬之眾,〔九〕置五屬國,起朔方,以奪其肥饒之地;東伐朝鮮,起玄菟、樂浪,以斷匈奴之左臂;〔一0〕西伐大宛,並三十六國,結烏孫,起敦煌、酒泉、張掖,以鬲婼羌,裂匈奴之右肩。〔一一〕單于孤特,遠遁于幕北。四垂無事,斥地遠境,起十餘郡。〔一二〕功業既定,乃封丞相為富民侯,以大安天下,富實百姓,其規橅可見。〔一三〕又招集天下賢俊,與協心同謀,興制度,改正朔,易服色,立天地之祠,建封禪,殊官號,存周後,定諸侯之制,永無逆爭之心,至今累世賴之。單于守藩,百蠻服從,萬世之基也,中興之功未有高焉者也。高帝建大業,為太祖;孝文皇帝德至厚也,為文太宗;孝武皇帝功至著也,為武世宗;此孝宣帝所以發德音也。禮記王制及春秋穀梁傳,天子七廟,諸侯五,大夫三,士二。天子七日而殯,七月而葬;諸侯五日而殯,五月而葬;此喪事尊卑之序也,與廟數相應。其文曰:『天子三昭三穆,與太祖之廟而七;諸侯二昭二穆,與太祖之廟而五。』故德厚者流光,德薄者流卑。〔一四〕春秋左氏傳曰:『名位不同,禮亦異數。』自上以下,降殺以兩,禮也。〔一五〕七者,其正法數,可常數者也。宗不在此數中。宗,變也,〔一六〕苟有功德則宗之,不可預為設數。故於殷,太甲為太宗,大戊曰中宗,武丁曰高宗。〔一七〕周公為毋逸之戒,舉殷三宗以勸成王。〔一八〕繇是言之,宗無數也,〔一九〕然則所以勸帝者之功德博矣。以七廟言之,孝武皇帝未宜毀;以所宗言之,則不可謂無功德。禮記祀典曰:『夫聖王之制祀也,功施於民則祀之,以勞定國則祀之,能救大災則祀之。』竊觀孝武皇帝,功德皆兼而有焉。凡在於異姓,猶將特祀之,況于先祖?或說天子五廟無見文,又說中宗、高宗者,宗其道而毀其廟。名與實異,非尊德貴功之意也。詩云:『蔽芾甘棠,勿鬋勿伐,邵伯所茇。』〔二0〕思其人猶愛其樹,況宗其道而毀其廟乎?迭毀之禮自有常法,無殊功異德,固以親疏相推及。至祖宗之序,多少之數,經傳無明文,至尊至重,難以疑文虛說定也。孝宣皇舉公卿之議,用眾儒之謀,既以為世宗之廟,建之萬世,宣布天下。臣愚以為孝武皇帝功烈如彼,孝宣皇帝崇立之如此,不宜毀。」上覽其議而從之。制曰:「太僕舜、中壘校尉歆議可。」   〔一〕 師古曰:「小雅六月之詩也。薄伐,言逐出之。」   〔二〕 師古曰:「小雅采虯之詩也。嘽嘽,眾也。推推,盛也。顯,明也。允,信也。方叔,周之卿士,命為將率也。言出師眾盛,有如雷霆。方叔又能信明其德,既伐獫狁,懲其侵暴,則南荊之蠻,亦畏威而來服也。嘽嘽音他丹反。推音他回反。」   〔三〕 師古曰:「宗器,宗廟之器也。」   〔四〕 師古曰:「綫,縷也,音思薦反。」   〔五〕 師古曰:「論語載孔子之言也。微,無也。被髮左衽,戎狄之服。言無管仲佐齊桓公征討,則中夏皆將為夷狄也。」   〔六〕 師古曰:「伯讀曰霸。」   〔七〕 師古曰:「氏讀曰支。」   〔八〕 師古曰:「罷讀曰疲。」   〔九〕 師古曰:「昆音下門反。」   〔一0〕師古曰:「樂音來各反。浪音郎。」   〔一一〕師古曰:「婼音而遮反。」   〔一二〕師古曰:「斥,開也。遠,廣也。」   〔一三〕師古曰:「橅讀曰摹,其字從木。」   〔一四〕師古曰:「流謂流風餘福。」   〔一五〕師古曰:「殺音所例反。」   〔一六〕師古曰:「言非常數,故云變也。」   〔一七〕師古曰:「太甲,湯之孫,太丁之子也。太戊,太庚之子,雍己之弟也。武丁,小乙之子。」   〔一八〕師古曰:「毋逸,尚書篇名。戒以無逸豫也。」   〔一九〕師古曰:「繇與由同也。」   〔二0〕師古曰:「召南甘棠之詩也。解已在前。鬋字與翦同。茇音步葛反。」   歆又以為「禮,去事有殺,〔一〕故春秋外傳曰:『日祭,月祀,時享,歲貢,終王。』祖禰則日祭,曾高則月祀,二祧則時享,壇墠則歲貢,〔二〕大禘則終王。〔三〕德盛而游廣,親親之殺也〔四〕;彌遠則彌尊,故禘為重矣。孫居王父之處,正昭穆,則孫常與祖相代,此遷廟之殺也。聖人於其祖,出於情矣,禮無所不順,故無毀廟。〔五〕自貢禹建迭毀之議,惠、景及太上寢園廢而為虛,〔六〕失禮意矣。」   〔一〕 師古曰:「去,除也。殺,漸也。去音丘呂反。殺音所例反。其下並同也。」   〔二〕 張晏曰:「去祧為壇。墠,掃地而祭也。」師古曰:「祧是遠祖也。築土為壇,除地為墠。祧音他堯反。墠音善。」   〔三〕 服虔曰:「蠻夷,終王乃入助祭,各以其珍貢以共大禘之祭也。」師古曰:「每一王終,新王即位,乃來助祭。」   〔四〕 如淳曰:「游亦流也。」   〔五〕 晉灼曰:「以情推子,以子況祖,得人心,禮何所違,故無毀棄不禘之主也。謂下三廟廢而為虛者也。」   〔六〕 師古曰:「虛讀曰墟。」   至平帝元始中,大司馬王莽奏:「本始元年丞相義等議,〔一〕諡孝宣皇帝親曰悼園,置邑三百家,至元康元年,丞相相等奏,〔二〕父為士,子為天子,祭以天子,悼園宜稱尊號曰『皇考』,立廟,益故奉園民滿千六百家,以為縣。臣愚以為皇考廟本不當立,累世奉之,非是。又孝文太后南陵、〔三〕孝昭太后雲陵園,雖前以禮不復修,陵名未正。謹與大司徒晏等百四十七人議,皆曰孝宣皇帝以兄孫繼統為孝昭皇帝後,以數,故孝元世以孝景皇帝及皇考廟親未盡,不毀。此兩統貳父,違於禮制。案義奏親諡曰『悼』,裁置奉邑,皆應經義。相奏悼園稱『皇考』,立廟,益民為縣,違離祖統,乖繆本義。父為士,子為天子,祭以天子者,乃謂若虞舜、夏禹、殷湯、周文、漢之高祖受命而王者也,非謂繼祖統為後者也。臣請皇高祖考廟奉明園毀勿修,〔四〕罷南陵、雲陵為縣。」奏可。   〔一〕 師古曰:「蔡義也。」   〔二〕 師古曰:「魏相也。」   〔三〕 師古曰:「在霸陵之南,故曰南陵。」   〔四〕 張晏曰:「奉明園,悼皇考園也。」   司徒掾班彪曰:〔一〕漢承亡秦絕學之後,祖宗之制因時施宜。自元、成後學者(番)〔蕃〕滋,〔二〕貢禹毀宗廟,匡衡改郊兆,何武定三公,後皆數復,故紛紛不定。〔三〕何者?禮文缺微,古今異制,各為一家,未易可偏定也。考觀諸儒之議,劉歆博而篤矣。   〔一〕 師古曰:「漢書諸贊,皆固所為。其有叔皮先論述者,(謂)固亦具顯以示後人,而或者〔謂〕固竊盜父名,觀此可以免矣。」   〔二〕 師古曰:「蕃音扶元反。」   〔三〕 師古曰:「數音所角反。復音扶目反。」 ## 漢書卷七十四‧魏相丙吉傳第四十四   魏相字弱翁,濟陰定陶人也,〔一〕徙平陵。少學易,為郡卒史,舉賢良,以對策高第,為茂陵令。頃之,御史大夫桑弘羊客詐稱御史止傳,〔二〕丞不以時謁,客怒縛丞。相疑其有姦,收捕,案致其罪,論棄客市,〔三〕茂陵大治。   〔一〕 師古曰:「說者謂相即魏無知之後,蓋承淺近之書,為妄深矣。」   〔二〕 師古曰:「傳謂縣之傳舍。」   〔三〕 師古曰:「殺之於市。」   後遷河南太守,禁止姦邪,豪彊畏服。會丞相車千秋死,先是千秋子為雒陽武庫令,自見失父,而相治郡嚴,恐久獲罪,乃自免去。相使掾追呼之,遂不肯還。相獨恨曰:「大將軍聞此令去官,必以為我用丞相死不能遇其子。使當世貴人非我,殆矣!」〔一〕武庫令西至長安,大將軍霍光果以責過相曰:「幼主新立,以為函谷京師之固,武庫精兵所聚,故以丞相弟為關都尉,子為武庫令。今河南太守不深惟國家大策,〔二〕苟見丞相不在而斥逐其子,何淺薄也!」後人有告相賊殺不辜,事下有司。河南卒戍中都官者二三千人,〔三〕遮大將軍,自言願復留作一年以贖太守罪。河南老弱萬餘人守關欲入上書,關吏以聞。大將軍用武庫令事,遂下相廷尉獄。〔四〕久繫踰冬,會赦出。復有詔守茂陵令,遷楊州刺史。考案郡國守相,多所貶退。相與丙吉相善,時吉為光祿大夫,與相書曰:「朝廷已深知弱翁(行治)〔治行〕,方且大用矣。願少慎事自重,臧器于身。」〔五〕相心善其言,為霽威嚴。〔六〕居部二歲,徵為諫大夫,復為河南太守。   〔一〕 師古曰:「殆,危也。」   〔二〕 師古曰:「惟,思也。」   〔三〕 師古曰:「來京師諸官府為戍卒,若今衛士上番分守諸司。」   〔四〕 師古曰:「光心以武庫令事嫌之,而下其賊殺不辜之獄也。」   〔五〕 師古曰:「易下繫辭云:『君子臧器於身,待時而動。』言不顯見其材能。」   〔六〕 蘇林曰:「霽音限齊之齊。」臣瓚曰:「此雨霽字也。霽,止也。」師古曰:「二說皆是也。音才詣反,又音子詣反。」   數年,宣帝即位,徵相入為大司農,遷御史大夫。四歲,大將軍霍光薨,上思其功德,以其子禹為右將軍,兄子樂平侯山復領尚書事。〔一〕相因平恩侯許伯奏封事,言:「春秋譏世卿,惡宋三世為大夫,〔二〕及魯季孫之專權,皆危亂國家。自後元以來,祿去王室,政繇冢宰。〔三〕今光死,子復為大將軍,兄子秉樞機,昆弟諸婿據權勢,在兵官。光夫人顯及諸女皆通籍長信宮,〔四〕或夜詔門出入,驕奢放縱,恐寖不制。〔五〕宜有以損奪其權,破散陰謀,以固萬世之基,全功臣之世。」又故事諸上書者皆為二封,署其一曰副,領尚書者先發副封,所言不善,屏去不奏。相復因許伯白,去副封以防雍蔽。〔六〕宣帝善之,詔相給事中,皆從其議。霍氏殺許后之謀始得上聞。乃罷其三侯,令就第,〔七〕親屬皆出補吏。於是韋賢以老病免,相遂代為丞相,封高平侯,食邑八百戶。及霍氏怨相,又憚之,謀矯太后詔,先召斬丞相,然後廢天子。事發覺,伏誅。宣帝始親萬機,厲精為治,練群臣,核名實,而相總領眾職,甚稱上意。   〔一〕 師古曰:「山者,去病之孫。今言兄子,此傳誤。」   〔二〕 師古曰:「解在五行志。」   〔三〕 師古曰:「繇與由同。」   〔四〕 師古曰:「通籍謂禁門之中皆有名籍,恣出入也。」   〔五〕 師古曰:「寖,漸也。不制,不可制御也。」   〔六〕 師古曰:「雍讀曰壅。」   〔七〕 師古曰:「禹及雲、山也。」   元康中,匈奴遣兵擊漢屯田車師者,不能下。上與後將軍趙充國等議,欲因匈奴衰弱,出兵擊其右地,使不敢復擾西域。相上書諫曰:「臣聞之,救亂誅暴,謂之義兵,兵義者王;敵加於己,不得已而起者,謂之應兵,兵應者勝;爭恨小故,不忍憤怒者,謂之忿兵,兵忿者敗;利人土地貨寶者,謂之貪兵,兵貪者破;恃國家之大,矜民人之眾,欲見威於敵者,謂之驕兵,兵驕者滅:此五者,非但人事,乃天道也。間者匈奴嘗有善意,所得漢民輒奉歸之,未有犯於邊境,雖爭屯田車師,不足致意中。今聞諸將軍欲興兵入其地,臣愚不知此兵何名者也。今邊郡困乏,父子共犬羊之裘,食草萊之實,常恐不能自存,難於動兵。〔一〕『軍旅之後,必有凶年』,〔二〕言民以其愁苦之氣,傷陰陽之和也。出兵雖勝,猶有後憂,恐災害之變因此以生。今郡國守相多不實選,〔三〕風俗尤薄,水旱不時。案今年計,子弟殺父兄、妻殺夫者,凡二百二十二人,臣愚以為此非小變也。今左右不憂此,〔四〕乃欲發兵報纖介之忿於遠夷,殆孔子所謂『吾恐季孫之憂不在顓臾而在蕭牆之內』也。〔五〕願陛下與平昌侯、樂昌侯、平恩侯及有識者詳議乃可。」〔六〕上從(其)〔相〕言而止。   〔一〕 師古曰:「不可以兵事動之。」   〔二〕 師古曰:「此引老子道經之言。」   〔三〕 師古曰:「言不得其人。」   〔四〕 師古曰:「左右謂近臣在天子左右者。」   〔五〕 師古曰:「論語季氏將伐顓臾,孔子謂冉有、季路曰:『吾恐季孫之憂不在顓臾而在蕭牆之內。』故相引之。顓臾,魯附庸國。蕭牆,屏牆也,解在五行志。」   〔六〕 師古曰:「平昌侯王無故、樂昌侯王武,並帝之舅。平恩侯許伯,皇太子外祖父也。」   相明易經,有師法,好觀漢故事及便宜章奏,〔一〕以為古今異制,方今務在奉行故事而已。數條漢興已來國家便宜行事,及賢臣賈誼、晁錯、董仲舒等所言,奏請施行之,曰:「臣聞明主在上,賢輔在下,則君安虞而民和睦。〔二〕臣相幸得備位,不能奉明法,廣教化,理四方,以宣聖德。民多背本趨末,〔三〕或有飢寒之色,為陛下之憂,臣相罪當萬死。臣相知能淺薄,不明國家大體,時用之宜,惟民終始,未得所繇。〔四〕竊伏觀先帝聖德仁恩之厚,勤勞天下,垂意黎庶,憂水旱之災,為民貧窮發倉廩,賑乏餧;〔五〕遣諫大夫博士巡行天下,〔六〕察風俗,舉賢良,平冤獄,冠蓋交道;〔七〕省諸用,寬租賦,弛山澤波池,〔八〕禁秣馬酤酒貯積:〔九〕所以周急繼困,慰安元元,便利百姓之道甚備。臣相不能悉陳,昧死奏故事詔書凡二十三事。臣謹案王法必本於農而務積聚,量入制用以備凶災,〔一0〕亡六年之畜,尚謂之急。〔一一〕元鼎二年,平原、勃海、太山、東郡溥被災害,〔一二〕民餓死於道路。二千石不豫慮其難,使至於此,〔一三〕賴明詔振捄,乃得蒙更生。〔一四〕今歲不登,穀暴騰踴,〔一五〕臨秋收斂猶有乏者,至春恐甚,亡以相恤。西羌未平,師旅在外,兵革相乘,臣竊寒心,宜蚤圖其備。〔一六〕唯陛下留神元元,帥繇先帝盛德以撫海內。」〔一七〕上施行其策。   〔一〕 師古曰:「既觀國家故事,又觀前人所奏便宜之章也。」   〔二〕 師古曰:「虞與娛同。」   〔三〕 師古曰:「本,農業也。末,商賈也。趨讀曰趣。」   〔四〕 師古曰:「惟,思也。繇讀與由同。由,從也,因也。」   〔五〕 師古曰:「餧,餓也,音乃賄反。」   〔六〕 師古曰:「行音下更反。」   〔七〕 師古曰:「言其往來不絕也。」   〔八〕 師古曰:「弛,放也,言不禁障之也。波音陂。」   〔九〕 師古曰:「秣,以粟米飤馬也。酤酒者,糜費深也。貯積者,滯米粟也。」   〔一0〕師古曰:「謂視年歲之豐儉。」   〔一一〕師古曰:「畜讀曰蓄。禮記王制云:『國無九年之蓄曰不足,無六年之蓄曰急,無三年之蓄曰國非其國也。』」   〔一二〕師古曰:「溥與普同。」   〔一三〕師古曰:「慮,思也。」   〔一四〕師古曰:「捄,古救字。」   〔一五〕師古曰:「價忽大貴也。」   〔一六〕師古曰:「蚤,古早字也。」   〔一七〕師古曰:「帥,循也。繇與由同。由,從也。」   又數表采易陰陽及明堂月令奏之,〔一〕曰:「臣相幸得備員,奉職不修,不能宣廣教化。陰陽未和,災害未息,咎在臣等。臣聞易曰:『天地以順動,故日月不過,四時不忒;聖王以順動,故刑罰清而民服。』〔二〕天地變化,必繇陰陽,〔三〕陰陽之分,以日為紀。日冬夏至,則八風之序立,萬物之性成,各有常職,不得相干。東方之神太昊,乘震執規司春;〔四〕南方之神炎帝,乘離執衡司夏;〔五〕西方之神少昊,乘兌執矩司秋;〔六〕北方之神顓頊,乘坎執權司冬;〔七〕中央之神黃帝,乘坤艮執繩司下土。〔八〕茲五帝所司,各有時也。東方之卦不可以治西方,南方之卦不可以治北方。春興兌治則飢,秋興震治則華,冬興離治則泄,〔九〕夏興坎治則雹。明王謹於尊天,慎于養人,故立羲和之官以乘四時,〔一0〕節授民事。〔一一〕君動靜以道,奉順陰陽,則日月光明,風雨時節,寒暑調和。三者得敘,則災害不生,五穀熟,絲麻遂,〔一二〕屮木茂,鳥獸蕃,〔一三〕民不夭疾,衣食有餘。若是,則君尊民說,上下亡怨,〔一四〕政教不違,禮讓可興。夫風雨不時,則傷農桑;農桑傷,則民飢寒;飢寒在身,則亡廉恥,寇賊姦宄所繇生也。〔一五〕臣愚以為陰陽者,王事之本,群生之命,自古賢聖未有不繇者也。天子之義,必純取法天地,而觀於先聖。高皇帝所述書天子所服第八〔一六〕曰:『大謁者臣章受詔長樂宮,曰:「令群臣議天子所服,以安治天下。」相國臣何、御史大夫臣昌〔一七〕謹與將軍臣陵、太子太傅臣通等議:〔一八〕「春夏秋冬天子所服,當法天地之數,中得人和。故自天子王侯有土之君,下及兆民,能法天地,順四時,以治國家,身亡禍殃,年壽永究,〔一九〕是奉宗廟安天下之大禮也。臣請法之。中謁者趙堯舉春,〔二0〕李舜舉夏,兒湯舉秋,貢禹舉冬,〔二一〕四人各職一時。」大謁者襄章奏,制曰:「可。」』孝文皇帝時,以二月施恩惠於天下,賜孝弟力田及罷軍卒,祠死事者,頗非時節。〔二二〕御史大夫朝錯時為太子家令,奏言其狀。臣相伏念陛下恩澤甚厚,然而災氣未息,竊恐詔令有未合當時者也。願陛下選明經通知陰陽者四人,各主一時,時至明言所職,以和陰陽,天下幸甚!」相數陳便宜,上納用焉。   〔一〕 師古曰:「表為標明之。采,撮取也。」   〔二〕 師古曰:「豫卦象辭也。忒,差也。」   〔三〕 師古曰:「繇與由同。」   〔四〕 張晏曰:「木為仁,仁者生,生者圜,故為規。」   〔五〕 張晏曰:「火為禮,禮者齊,齊者平,故為衡。」   〔六〕 張晏曰:「金為義,義者成,成者方,故為矩。」   〔七〕 張晏曰:「水為智,智者謀,謀者重,故為權。」   〔八〕 張晏曰:「土為信,信者誠,誠者直,故為繩。」   〔九〕 師古曰:「天地之氣不閉密也。」   〔一0〕師古曰:「乘,治也。」   〔一一〕師古曰:「各依其節而授以事。」   〔一二〕師古曰:「遂,成也。」   〔一三〕師古曰:「屮,古草字。蕃,多也,音扶元反。」   〔一四〕師古曰:「說讀曰悅。」   〔一五〕師古曰:「亂在外為姦,在內為宄。繇與由同。其下類此。」   〔一六〕如淳曰:「第八,天子衣服之制也,於施行詔書第八。」   〔一七〕師古曰:「蕭何、周昌也。」   〔一八〕師古曰:「陵,王陵。通,叔孫通。」   〔一九〕師古曰:「究,竟也。」   〔二0〕應劭曰:「四時各舉所施行政事。」服虔曰:「主一時衣服禮物朝祭百事也。」師古曰:「服說是也。」   〔二一〕師古曰:「高帝時自有一貢禹也。兒音五奚反。」   〔二二〕師古曰:「罷軍卒,卒之疲於軍事者也。罷音疲。一曰新從軍而休罷者也,音薄蟹反。」   相敕掾史案事郡國及休告從家還至府,輒白四方異聞,或有逆賊風雨災變,郡不上,相輒奏言之。時丙吉為御史大夫,同心輔政,上皆重之。相為人嚴毅,不如吉寬。視事九歲,神爵三年薨,諡曰憲侯。子弘嗣,甘露中有罪削爵為關內侯。〔一〕   〔一〕 師古曰:「弘坐騎至宗廟下,大不敬也。」   丙吉字少卿,魯國人也。治律令,為魯獄史。積功勞,稍遷至廷尉右監。坐法失官,歸為州從事。武帝末,巫蠱事起,吉以故廷尉監徵,〔一〕詔治巫蠱郡邸獄。時宣帝生數月,以皇曾孫坐衛太子事繫,吉見而憐之。又心知太子無事實,重哀曾孫無辜,〔二〕吉擇謹厚女徒,令保養曾孫,置閒燥處。〔三〕吉治巫蠱事,連歲不決。後元二年,武帝疾,往來長楊、五柞宮,〔四〕望氣者言長安獄中有天子氣,於是上遣使者分條中都官詔獄繫者,〔五〕亡輕重一切皆殺之。內謁者令郭穰夜到郡邸獄,吉閉門拒使者不納,曰:「皇曾孫在。他人亡辜死者猶不可,況親曾孫乎!」相守至天明不得入,穰還以聞,因劾奏吉。武帝亦寤,曰:「天使之也。」因赦天下。郡邸獄繫者獨賴吉得生,恩及四海矣。〔六〕曾孫病,幾不全者數焉,〔七〕吉數敕保養乳母加致醫藥,視遇甚有恩惠,以私財物給其衣食。   〔一〕 師古曰:「被召詣京師。」   〔二〕 師古曰:「重音直用反。」   〔三〕 師古曰:「閒讀曰閑。閑,寬靜之處也。燥,高敞也。」   〔四〕 師古曰:「長楊、五柞宮並在盩厔,往來二宮之間。」   〔五〕 師古曰:「條謂疏錄之。」   〔六〕 師古曰:「吉拒閉使者,天子感寤,乃普赦天下。其郡邸繫獄者,既因吉得生,而赦宥之恩遂及四海也。」   〔七〕 師古曰:「幾音鉅依反。數音所角反。次下亦同。」   後吉為車騎將軍軍市令,遷大將軍長史,霍光甚重之,入為光祿大夫給事中。昭帝崩,亡嗣,大將軍光遣吉迎昌邑王賀。賀即位,以行淫亂廢,光與車騎將軍張安世諸大臣議所立,未定。吉奏記光曰:「將軍事孝武皇帝,受襁褓之屬,任天下之寄,〔一〕孝昭皇帝早崩亡嗣,海內憂懼,欲亟聞嗣主,〔二〕發喪之日以大誼立後,〔三〕所立非其人,復以大誼廢之,〔四〕天下莫不服焉。方今社稷宗廟群生之命在將軍之壹舉。竊伏聽於眾庶,察其所言,諸侯宗室在(列位)〔位列〕者,未有所聞於民間也。而遺詔所養武帝曾孫名病已在掖庭外家者,〔五〕吉前使居郡邸時見其幼少,至今十八九矣,通經術,有美材,行安而節和。願將軍詳大議,參以蓍龜,豈宜褒顯,先使入侍,〔六〕令天下昭然知之,然後決定大策,天下幸甚!」光覽其議,〔七〕遂尊立皇曾孫,遣宗正劉德與吉迎曾孫於掖庭。宣帝初即位,賜吉爵關內侯。   〔一〕 師古曰:「屬音之欲反。」   〔二〕 師古曰:「亟,急也,音居力反。」   〔三〕 師古曰:「雖無嫡嗣,旁立支屬,令宗廟有奉,故云大誼。」   〔四〕 師古曰:「恐危社稷,故廢黜之。」   〔五〕 蘇林曰:「外家猶言外人民家,不在宮中。」晉灼曰:「出郡邸獄,歸在外家史氏,後入掖庭耳。」師古曰:「晉說是也。」   〔六〕 師古曰:「侍太后。」   〔七〕 師古曰:「省納而用之。」   吉為人深厚,不伐善。自曾孫遭遇,吉絕口不道前恩,〔一〕故朝廷莫能明其功也。地節三年,立皇太子,吉為太子太傅,數月,遷御史大夫。及霍氏誅,上躬親政,省尚書事。是時,掖庭宮婢則令民夫上書,自陳嘗有阿保之功。〔二〕章下掖庭令考問,則辭引使者丙吉知狀。掖庭令將則詣御史府以視吉。〔三〕吉識,謂則曰:「汝嘗坐養皇曾孫不謹督笞,汝安得有功?〔四〕獨渭城胡組、淮陽郭徵卿有恩耳。」分別奏組等共養勞苦狀。〔五〕詔吉求組、徵卿,已死,有子孫,皆受厚賞。詔免則為庶人,賜錢十萬。上親見問,然後知吉有舊恩,而終不言。上大賢之,制詔丞相:「朕微眇時,御史大夫吉與朕有舊恩,厥德茂焉。〔六〕詩不云虖?『亡德不報。』〔七〕其封吉為博陽侯,邑千三百戶。」臨當封,吉疾病,上將使人加紼而封之,及其生存也。〔八〕上憂吉疾不起,太子太傅夏侯勝曰:「此未死也。臣聞有陰德者,必饗其樂以及子孫。今吉未獲報而疾甚,非其死疾也。」後病果瘉。〔九〕吉上書固辭,自陳不宜以空名受賞。上報曰:「朕之封君,非空名也,而君上書歸侯印,是顯朕之不德也。方今天下少事,君其專精神,省思慮,近醫藥,以自持。」後五歲,代魏相為丞相。   〔一〕 師古曰:「遭遇謂升大位也。」   〔二〕 師古曰:「謂未為宮婢時,有舊夫見在俗間者。」   〔三〕 師古曰:「視讀曰示。」   〔四〕 師古曰:「督謂視察之。」   〔五〕 師古曰:「共音居用反。養音弋亮反。」   〔六〕 師古曰:「茂,美也。」   〔七〕 師古曰:「大雅抑之詩。」   〔八〕 應劭曰:「吉時病不能起,欲如君視疾,(如)〔加〕朝服拖紳,就封之也。」師古曰:「紼,繫印之組也,音弗也。」   〔九〕 師古曰:「瘉與愈同。」   吉本起獄法小吏,後學詩、禮,皆通大義。及居相位,上寬大,好禮讓。掾史有罪臧,不稱職,輒予長休告,〔一〕終無所案驗。客或謂吉曰:「君侯為漢相,姦吏成其私,然無所懲艾。」〔二〕吉曰:「夫以三公之府有案吏之名,吾竊陋焉。」後人代吉,因以為故事,公府不案吏,自吉始。   〔一〕 師古曰:「長給休假,令其去職也。」   〔二〕 師古曰:「艾讀曰乂。」   於官屬掾史,務掩過揚善。吉馭吏耆酒,數逋蕩,〔一〕嘗從吉出,醉歐丞相車上。〔二〕西曹主吏白欲斥之,〔三〕吉曰:「以醉飽之失去士,使此人將復何所容?〔四〕西曹地忍之,〔五〕此不過汙丞相車茵耳。」〔六〕遂不去也。此馭吏邊郡人,習知邊塞發奔命警備事,〔七〕嘗出,適見驛騎持赤白囊,邊郡發奔命書馳來至。馭吏因隨驛騎至公車刺取,〔八〕知虜入雲中、代郡,遽歸府見吉白狀,〔九〕因曰:「恐虜所入邊郡,二千石長吏有老病不任兵馬者,宜可豫視。」吉善其言,召東曹案邊長吏,瑣科條其人。〔一0〕未已,詔召丞相、御史,問以虜所入郡吏,吉具對。御史大夫卒遽不能詳知,〔一一〕以得譴讓。〔一二〕而吉見謂憂邊思職,馭吏力也。吉乃歎曰:「士亡不可容,能各有所長。嚮使丞相不先聞馭吏言,何見勞勉之有?」掾史繇是益賢吉。〔一三〕   〔一〕 師古曰:「逋,亡也。蕩,放也。謂亡其所供之職而游放也。耆讀曰嗜。」   〔二〕 師古曰:「歐,吐也,音一口反。」   〔三〕 師古曰:「斥,棄逐。」   〔四〕 師古曰:「言無所容身也。」   〔五〕 李奇曰:「地猶第也。」師古曰:「地亦但也,語聲之急也。」   〔六〕 師古曰:「茵,蓐也,音因。」   〔七〕 師古曰:「犇,古奔字也。有命則奔赴之,言應速也。」   〔八〕 師古曰:「刺謂探候之也。」   〔九〕 師古曰:「遽,速也。」   〔一0〕張晏曰:「瑣,錄也。欲科條其人老少及所經歷,知其本以文武進也。」   〔一一〕師古曰:「卒讀曰猝。」   〔一二〕師古曰:「讓,責也。」   〔一三〕師古曰:「繇與由同。」   吉又嘗出,逢清道群鬥者,死傷橫道,〔一〕吉過之不問,掾史獨怪之。吉前行,逢人逐牛,牛喘吐舌。〔二〕吉止駐,使騎吏問:「逐牛行幾里矣?」掾史獨謂丞相前後失問,或以譏吉,吉曰:「民鬥相殺傷,長安令、京兆尹職所當禁備逐捕,歲竟丞相課其殿最,奏行賞罰而已。宰相不親小事,非所當於道路問也。方春少陽用事,未可大熱,〔三〕恐牛近行用暑故喘,此時氣失節,恐有所傷害也。三公典調和陰陽,職(所)當憂,是以問之。」掾史乃服,以吉知大體。   〔一〕 李奇曰:「清道時反群鬥也。」師古曰:「清道,謂天子當出,或有齋祠,先令道路清淨。」   〔二〕 師古曰:「喘,急息,音昌兗反。」   〔三〕 師古曰:「少音式邵反。」   五鳳三年春,吉病篤。上自臨問吉,曰:「君即有不諱,誰可以自代者?」〔一〕吉辭謝曰:「群臣行能,明主所知,愚臣無所能識。」上固問,吉頓首曰:「西河太守杜延年明於法度,曉國家故事,前為九卿十餘年,今在郡治有能名。廷尉于定國執憲詳平,天下自以不冤。太僕陳萬年事後母孝,惇厚備於行止。此三人能皆在臣右,唯上察之。」上以吉言皆是而許焉。及吉薨,御史大夫黃霸為丞相,徵西河太守杜延年為御史大夫,會其年老,乞骸骨,病免。以廷尉于定國代為御史大夫。黃霸薨,而定國為丞相,太僕陳萬年代定國為御史大夫,居位皆稱職,上稱吉為知人。   〔一〕 師古曰:「不諱,言死不可復言也。」   吉薨,諡曰定侯。子顯嗣,甘露中有罪削爵為關內侯,官至衛尉太僕。始顯少為諸曹,嘗從祠高廟,至夕牲日,乃使出取齋衣。〔一〕丞相吉大怒,謂其夫人曰:「宗廟至重,而顯不敬慎,亡吾爵者必顯也。」夫人為言,然後乃已。〔二〕吉中子禹為水衡都尉。少子高為中壘校尉。   〔一〕 師古曰:「未祭一日,其夕展視牲具,謂之夕牲。」   〔二〕 師古曰:「免其罪罰也。」   元帝時,長安士伍尊上書,〔一〕言「臣少時為郡邸小吏,竊見孝宣皇帝以皇曾孫在郡邸獄。是時治獄使者丙吉見皇曾孫遭離無辜,吉仁心感動,涕泣悽惻,選擇復作胡組養視皇孫,吉常從。臣尊日再侍臥庭上。〔二〕後遭條獄之詔,吉扞拒大難,不避嚴刑峻法。既遭大赦,吉謂守丞誰如,皇孫不當在官,〔三〕使誰如移書京兆尹,遣與胡組俱送京兆尹,不受,復還。及組日滿當去,皇孫思慕,吉以私錢顧組,令留與郭徵卿並養數月,乃遣組去。後少內嗇夫白吉曰:『食皇孫亡詔令。』〔四〕時吉得食米肉,月月以給皇孫。吉即時病,〔五〕輒使臣尊朝夕請問皇孫,視省席蓐燥濕。候伺組、徵卿,不得令晨夜去皇孫敖盪,〔六〕數奏甘毳食物。〔七〕所以擁全神靈,成育聖躬,功德已亡量矣。時豈豫知天下之福,而徼其報哉!〔八〕誠其仁恩內結於心也。雖介之推割肌以存君,不足(比也)〔以比〕。〔九〕孝宣皇帝時,臣上書言狀,幸得下吉,吉謙讓不敢自伐,刪去臣辭,〔一0〕專歸美於組、徵卿。組、徵卿皆以受田宅賜錢,吉封為博陽侯。臣尊不得比組、徵卿。臣年老居貧,死在旦暮,欲終不言,恐使有功不著。吉子顯坐微文奪爵為關內侯,臣愚以為宜復其爵邑,〔一一〕以報先人功德。」先是顯為太僕十餘年,與官屬大為姦利,臧千餘萬,司隸校尉昌案劾,罪至不道,奏請逮捕。上曰:「故丞相吉有舊恩,朕不忍絕。」免顯官,奪邑四百戶。後復以為城門校尉。顯卒,子昌嗣爵關內侯。   〔一〕 師古曰:「先嘗有爵,經奪免之,而與士卒為伍,故稱士伍。其人名尊。」   〔二〕 師古曰:「郡邸之庭也。侍謂參省之也。時皇孫孩弱,常在襁褓,故指言臥也。」   〔三〕 孟康曰:「郡守丞也,來詣京師邸治獄,姓誰名如。言皇孫不當在獄官,宜屬郡縣也。」文穎曰:「不當在郡邸官也。」師古曰:「守丞者,守獄官之丞耳,非郡丞也。誰如者,其人名,不作譙字,言姓,又非也。」   〔四〕 師古曰:「少內,掖庭主府臧之官也。食讀曰飤。詔令無文,無從得其廩具也。」   〔五〕 師古曰:「有病時也。」   〔六〕 師古曰:「去,離也。敖,游戲也。盪,放也。盪讀與蕩同。」   〔七〕 師古曰:「奏,進也。毳讀與脆同。」   〔八〕 師古曰:「繳,要也,音工堯反。」   〔九〕 師古曰:「韓詩外傳云:『晉公子重耳之亡也,過曹,里鳧須以從,因盜其資而逃。重耳無糧,餧不能行,介子推割其股肉以食重耳,然後能行也。』」   〔一0〕師古曰:「刪,削也。」   〔一一〕師古曰:「復音防目反。」   成帝時,修廢功,以吉舊恩尤重,鴻嘉元年制詔丞相御史:「蓋聞褒功德,繼絕統,所以重宗廟,廣賢聖之路也。故博陽侯吉以舊恩有功而封,今其祀絕,朕甚憐之。夫善善及子孫,古今之通誼也,其封吉孫中郎將關內侯昌為博陽侯,奉吉後。」國絕三十二歲復續云。昌傳子至孫,王莽時乃絕。   贊曰:古之制名,必繇象類,〔一〕遠取諸物,近取諸身。故經謂君為元首,臣為股肱,〔二〕明其一體,相待而成也。是故君臣相配,古今常道,自然之勢也。近觀漢相,高祖開基,蕭、曹為冠〔三〕,孝宣中興,丙、魏有聲。是時黜陟有序,眾職修理,公卿多稱其位,〔四〕海內興於禮讓。覽其行事,豈虛虖哉!〔五〕   〔一〕 師古曰:「繇與由同。」   〔二〕 師古曰:「謂虞書益稷云『元首明哉,股肱良哉』也。」   〔三〕 師古曰:「名位在眾臣之上。」   〔四〕 師古曰:「稱,副也。」   〔五〕 師古曰:「言君明臣賢,所以致治,非徒然也。」 ## 漢書卷七十五‧眭兩夏侯京翼李傳第四十五   眭弘字孟,魯國蕃人也。〔一〕少時好俠,鬥雞走馬,長乃變節,從嬴公受春秋。〔二〕以明經為議郎,至符節令。   〔一〕 師古曰:「眭音息隨反。今河朔尚有此姓,音字皆然。而韋昭、應劭並云音桂,非也。今有炅姓,乃音桂耳。漢之(決錄)〔炔欽〕又不作眭字,寧可混糅將為一族?又近代學者旁引炅氏譜以相附著。私譜之文出於閭巷,家自為說,事非經典,苟引先賢,妄相假託,無所取信,寧足據乎?蕃音皮。」   〔二〕 師古曰:「嬴,姓也。公,長老之號耳。」   孝昭元鳳三年正月,泰山萊蕪山南匈匈有數千人聲,民視之,有大石自立,高丈五尺,大四十八圍,入地深八尺,三石為足。石立後有白烏數千下集其旁。是時昌邑有枯社木臥復生,〔一〕又上林苑中大柳樹斷枯臥地,亦自立生,有蟲食樹葉成文字,曰「公孫病已立」,孟推春秋之意,以為「石柳皆陰類,下民之象,(而)泰山者岱宗之嶽,王者易姓告代之處。今大石自立,僵柳復起,〔二〕非人力所為,此當有從匹夫為天子者。枯社木復生,故廢之家公孫氏當復興者也。」孟意亦不知其所在,即說曰:「先師董仲舒有言,雖有繼體守文之君,不害聖人之受命。漢家堯後,有傳國之運。漢帝宜誰差天下,求索賢人,〔三〕襢以帝位,〔四〕而退自封百里,如殷周二王後,以承順天命。」孟使友人內官長賜上此書。〔五〕時,昭帝幼,大將軍霍光秉政,惡之,下其書廷尉。奏賜、孟妄設祅言惑眾,大逆不道,皆伏誅。後五年,孝宣帝興於民間,即位,徵孟子為郎。   〔一〕 師古曰:「社木,社主之樹也。」   〔二〕 師古曰:「僵,偃也,偃臥於地,音居羊反。」   〔三〕 師古曰:「誰,問;差,擇也。問擇天下賢人。」   〔四〕 師古曰:「襢,古禪字也。」   〔五〕 師古曰:「內官,署名。百官表云:『內官長丞,初屬少府,中屬主爵,後屬宗正。』賜者,其長之名。」   夏侯始昌,魯人也。通五經,以齊詩、尚書教授。自董仲舒、韓嬰死後,武帝得始昌,甚重之。始昌明於陰陽,先言柏梁臺災日,至期日果災。時昌邑王以少子愛,上為選師,始昌為太傅。年老,以壽終。族子勝亦以儒顯名。   夏侯勝字長公。初,魯共王分魯西寧鄉〔一〕以封子節侯,別屬大河,大河後更名東平,故勝為東平人。勝少孤,好學,從始昌受尚書及洪範五行傳,說災異。後事蕑卿,〔二〕又從歐陽氏問。為學精孰,所問非一師也。善說禮服。〔三〕徵為博士、光祿大夫。會昭帝崩,昌邑王嗣立,數出。〔四〕勝當乘輿前諫曰:「天久陰而不雨,臣下有謀上者,陛下出欲何之?」〔五〕王怒,謂勝為祅言,縛以屬吏。〔六〕吏白大將軍霍光,光不舉法。是時,光與車騎將軍張安世謀欲廢昌邑王。光讓安世以為泄語,安世實不言。乃召問勝,勝對言:「在洪範傳曰『皇之不極,厥罰常陰,時則下人有伐上者』,惡察察言,〔七〕故云臣下有謀。」光、安世大驚,以此益重經術士。後十餘日,光卒與安世(共)白太后,〔八〕廢昌邑王,尊立宣帝。光以為群臣奏事東宮,太后省政,〔九〕宜知經術,白令勝用尚書授太后。遷長信少府,賜爵關內侯,以與謀廢立,〔一0〕定策安宗廟,益千戶。   〔一〕 師古曰:「共讀如恭。恭王名餘,景帝之子也。」   〔二〕 師古曰:「姓蕑名卿。蕑音姦。」   〔三〕 師古曰:「禮之喪服也。」   〔四〕 師古曰:「每出游戲也。」   〔五〕 師古曰:「之,往也。」   〔六〕 師古曰:「屬,委也。音之欲反。」   〔七〕 師古曰:「惡謂忌諱也。察(謂)〔為〕計謀不敢明顯言之也。五行志曰『不敢察察言』也。」   〔八〕 師古曰:「卒,終也。」   〔九〕 師古曰:「省,視也。」   〔一0〕師古曰:「與讀曰豫。」   宣帝初即位,欲褒先帝,詔丞相御史曰:「朕以眇身,蒙遺德,承聖業,奉宗廟,夙夜惟念。〔一〕孝武皇帝躬仁誼,厲威武,北征匈奴,單于遠遁,南平氐羌、昆明、甌駱兩越,〔二〕東定薉、貉、朝鮮,〔三〕廓地斥境,立郡縣,百蠻率服,款塞自至,珍貢陳於宗廟;協音律,造樂歌,薦上帝,封太山,立明堂,改正朔,易服色;明開聖緒,尊賢顯功,興滅繼絕,褒周之後;備天地之禮,廣道術之路。上天報況,〔四〕符瑞並應,寶鼎出,白麟獲,海效鉅魚,〔五〕神人並見,山稱萬歲。功德茂盛,不能盡宣,而廟樂未稱,〔六〕朕甚悼焉。其與列侯、二千石、博士議。」於是群臣大議廷中,皆曰:「宜如詔書。」長信少府勝獨曰:「武帝雖有攘四夷廣土斥境之功,然多殺士眾,竭民財力,奢泰亡度,天下虛耗,〔七〕百姓流離,物故者(過)半。〔八〕蝗蟲大起,赤地數千里,〔九〕或人民相食,畜積至今未復。〔一0〕亡德澤於民,不宜為立廟樂。」公卿共難勝曰:「此詔書也。」勝曰:「詔書不可用也。人臣之誼,宜直言正論,非苟阿意順指。議已出口,雖死不悔。」於是丞相義、御史大夫廣明〔二〕劾奏勝非議詔書,毀先帝,不道,及丞相長史黃霸阿縱勝,不舉劾,俱下獄。有司遂請尊孝武帝廟為世宗廟,奏盛德、文始、五行之舞,天下世世獻納,以明盛德。武帝巡狩所幸郡國凡四十九,皆立廟,如高祖、太宗焉。   〔一〕 師古曰:「惟,思也。」   〔二〕 師古曰:「甌駱皆越號。」   〔三〕 張晏曰:「薉也,貉也,在遼東之東。」師古曰:「薉字與穢字同。貉音莫客反。」   〔四〕 師古曰:「況,賜也。」   〔五〕 師古曰:「效,致也。鉅,大也。」   〔六〕 師古曰:「稱,副也。」   〔七〕 師古曰:「耗,減也。音呼到反。」   〔八〕 師古曰:「物故謂死也。」   〔九〕 師古曰:「言無五穀之苗。」   〔一0〕師古曰:「畜讀曰蓄。」   〔一一〕師古曰:「蔡義、田廣明。」   勝、霸既久繫,霸欲從勝受經,勝辭以罪死。霸曰:「『朝聞道,夕死可矣』。」〔一〕勝賢其言,遂授之。繫再更冬,講論不怠。〔二〕   〔一〕 師古曰:「論語稱孔子曰『朝聞道,夕死可矣』,故霸引之。」   〔二〕 師古曰:「更,歷也,音工衡反。」   至四年夏,關東四十九郡同日地動,或山崩,壞城郭室屋,殺六千餘人。上乃素服,避正殿,遣使者弔問吏民,賜死者棺錢。下詔曰:「蓋災異者,天地之戒也。朕承洪業,託士民之上,未能和群生。曩者地震北海、琅邪,壞祖宗廟,朕甚懼焉。其與列侯、中二千石博問術士,有以應變,補朕之闕,毋有所諱。」因大赦,勝出為諫大夫給事中,霸為揚州刺史。   勝為人質樸守正,簡易亡威儀。見時謂上為君,〔一〕誤相字於前,〔二〕上亦以是親信之。〔三〕嘗見,出道上語,〔四〕上聞而讓勝,〔五〕勝曰:「陛下所言善,臣故揚之。堯言布於天下,至今見誦。臣以為可傳,故傳耳。」朝廷每有大議,上知勝素直,謂曰:「先生通正言,無懲前事。」〔六〕   〔一〕 師古曰:「見,見於天子。」   〔二〕 師古曰:「前,天子之前也。君前臣名不當相呼字也。」   〔三〕 師古曰:「知其質樸也。」   〔四〕 師古曰:「入見天子而以其言為外人道之。」   〔五〕 師古曰:「讓,責也。」   〔六〕 師古曰:「通謂陳道之也。懲,創也。前事謂坐議廟樂事。」   勝復為長信少府,遷太子太傅。受詔撰尚書、論語說,〔一〕賜黃金百斤。年九十卒官,賜冢塋,葬平陵。太后賜錢二百萬,為勝素服五日,以報師傅之恩,儒者以為榮。   〔一〕 師古曰:「解說其意,若今義疏也。」   始,勝每講授,常謂諸生曰:「士病不明經術;經術苟明,其取青紫如俛拾地芥耳。〔一〕學經不明,不如歸耕。」   〔一〕 師古曰:「地芥謂草芥之橫在地上者。俛而拾之,言其易而必得也。青紫,卿大夫之服也。俛即俯字也。」   勝從父子建字長卿,〔一〕自師事勝及歐陽高,左右采獲,〔二〕又從五經諸儒問與尚書相出入者,牽引以次章句,具文飾說。勝非之曰:「建所謂章句小儒,破碎大道。」建亦非勝為學疏略,難以應敵。建卒自顓門名經,〔三〕為議郎博士,至太子少傅。勝子兼為左曹太中大夫,孫堯至長信少府、司農、鴻臚,曾孫蕃郡守、州牧、長樂少府。勝同產弟子賞為梁內史,梁內史子定國為豫章太守。而建子千秋亦為少府、太子少傅。   〔一〕 師古曰:「從父昆弟之子,名建字長卿。」   〔二〕 師古曰:「言於勝及高兩處采問疑義而得(之)。」   〔三〕 師古曰:「顓與專同。專門者,自別為一家之學。」   京房字君明,東郡頓丘人也。治易,事梁人焦延壽。延壽字贛。〔一〕贛貧賤,以好學得幸梁王,王共其資用,〔二〕令極意學。既成,為郡史,察舉補小黃令。以候司先知姦邪,盜賊不得發。〔三〕愛養吏民,化行縣中。舉最當遷,〔四〕三老官屬上書願留贛,有詔許增秩留,〔五〕卒於小黃。贛常曰:「得我道以亡身者,必京生也。」其說長於災變,分六十四卦,更直日用事,以風雨寒溫為候〔六〕:各有占驗。房用之尤精。好鍾律,知音聲。初元四年以孝廉為郎。   〔一〕 師古曰:「贛音貢。」   〔二〕 師古曰:「共讀曰恭。」   〔三〕 師古曰:「以其常先知姦邪,故欲為盜賊者,不敢起發。」   〔四〕 師古曰:「以課最而被舉,故欲遷為他官也。」   〔五〕 師古曰:「依許留而增其秩。」   〔六〕 孟康曰:「分卦直日之法,一爻主一日,六十四卦為三百六十日。餘四卦,震、離、兌、坎,為方伯監司之官。所以用震、離、兌、坎者,是二至二分用事之日,又是四時各專王之氣。各卦主時,其占法各以日觀其善惡也。」師古曰:「更音工衡反。」   永光、建昭間,西羌反,日蝕,又久青亡光,陰霧不精。〔一〕房數上疏,先言其將然,〔二〕近數月,遠一歲,所言屢中,天子說之。〔三〕數召見問,房對曰:「古帝王以功舉賢,則萬化成,瑞應著,〔四〕末世以毀譽取人,故功業廢而致災異。宜令百官各試其功,災異可息。」詔使房作其事,房奏考功課吏法。〔五〕上令公卿朝臣與房會議溫室,〔六〕皆以房言煩碎,令上下相司,不可許。上意鄉之。〔七〕時部刺史奏事京師,上召見諸刺史,令房曉以課事,刺史復以為不可行。唯御史大夫鄭弘、光祿大夫周堪初言不可,後善之。   〔一〕 師古曰:「精謂日光清明也。」   〔二〕 師古曰:「言且欲有此事。」   〔三〕 師古曰:「說讀曰悅。」   〔四〕 師古曰:「萬化,萬機之事,施教化者也。一曰萬物之類也。」   〔五〕 晉灼曰:「令丞尉治一縣,崇教化亡犯法者輒遷。有盜賊,滿三日不覺者則尉事也。令覺之,自除,二尉負其(二)〔罪〕。率相准如此法。」   〔六〕 師古曰:「溫室,殿名也。」   〔七〕 師古曰:「鄉讀曰嚮。」   是時中書令石顯顓權,〔一〕顯友人五鹿充宗為尚書令,與房同經,論議相非。二人用事,房嘗宴見,〔二〕問上曰:「幽厲之君何以危?所任者何人也?」上曰:「君不明,而所任者巧佞。」房曰:「知其巧佞而用之邪,將以為賢也?」上曰:「賢之。」房曰:「然則今何以知其不賢也?」上曰:「以其時亂而君危知之。」房曰:「若是,任賢必治,任不肖必亂,必然之道也。幽厲何不覺寤而更求賢,曷為卒任不肖以至於是?」〔三〕上曰:「臨亂之君各賢其臣,令皆覺寤,天下安得危亡之君?」房曰:「齊桓公、秦二世亦嘗聞此君而非笑之,然則任豎刁、趙高,政治日亂,盜賊滿山,何不以幽厲卜之而覺寤乎?」上曰:「唯有道者能以往知來耳。」房因免冠頓首,曰:「春秋紀二百四十二年災異,以視萬世之君。〔四〕今陛下即位已來,日月失明,星辰逆行,山崩泉涌,地震石隕,夏霜冬雷,〔五〕春凋秋榮,隕霜不殺,水旱螟蟲,民人飢疫,盜賊不禁,刑人滿市,春秋所記災異盡備。〔六〕陸下視今為治邪,亂邪?」上曰:「亦極亂耳。尚何道!」房曰:「今所任用者誰與?」〔七〕上曰:「然幸其瘉於彼,又以為不在此人也。」〔八〕房曰:「夫前世之君亦皆然矣。臣恐後之視今,猶今之視前也。」上良久乃曰:「今為亂者誰哉?」房曰:「明主宜自知之。」上曰:「不知也;如知(之),何故用之?」〔九〕房曰:「上最所信任,與圖事帷幄之中進退天下之士者是矣。」〔一0〕房指謂石顯,上亦知之,謂房曰:「已諭。」〔一一〕   〔一〕 師古曰:「顓與專同。」   〔二〕 師古曰:「以閒宴時而入見天子。」   〔三〕 師古曰:「卒,終也。」   〔四〕 師古曰:「視讀曰示。」   〔五〕 師古曰:「靁,古雷字。」   〔六〕 師古曰:「言今皆備有之。」   〔七〕 師古曰:「與讀曰歟。」   〔八〕 師古曰:「瘉與愈同,愈猶勝也。言今之災異及政道猶幸勝於往日,又不由所任之人。」   〔九〕 師古曰:「如,若也。」   〔一0〕師古曰:「圖,謀也。」   〔一一〕師古曰:「言已曉此意。」   房罷出,後上令房上弟子曉知考功課吏事者,欲試用之。房上中郎任良、姚平,「願以為刺史,試考功法,臣得通籍殿中,為奏事,以防雍塞。」〔一〕石顯、五鹿充宗皆疾房,欲遠之,〔二〕建言宜試以房為郡守。〔三〕元帝於是以房為魏郡太守,秩八百石,居得以考功法治郡。房自請,願無屬刺史,得除用它郡人,自第吏千石已下,〔四〕歲竟乘傳奏事。〔五〕天子許焉。   〔一〕 師古曰:「雍讀曰壅。」   〔二〕 師古曰:「出之,令遠去。」   〔三〕 師古曰:「立議云然也。」   〔四〕 如淳曰:「令長屬縣,自課第殿最。」   〔五〕 師古曰:「傳音張戀反。其下亦同。」   房自知數以論議為大臣所非,內與石顯、五鹿充宗有隙,不欲遠離左右,及為太守,憂懼。房以建昭二年二月朔拜,上封事曰:「辛酉以來,蒙氣衰去,太陽精明,臣獨欣然,以為陛下有所定也。然少陰倍力而乘消息。〔一〕臣疑陛下雖行此道,猶不得如意,臣竊悼懼。守陽平侯鳳欲見未得,至己卯,臣拜為太守,此言上雖明下猶勝之效也。〔二〕臣出之後,恐必為用事所蔽,身死而功不成,故願歲盡乘傳奏事,蒙哀見許。乃辛巳,蒙氣復乘卦,太陽侵色,〔三〕此上大夫覆陽而上意疑也。〔四〕己卯、庚辰之間,必有欲隔絕臣令不得乘傳奏事者。」   〔一〕 孟康曰:「房以消息卦為辟。辟,君也。息卦曰太陰,消卦曰太陽,其餘卦曰少陰少陽,謂臣下也。并力雜卦氣干消息也。」   〔二〕 師古曰:「言權臣蔽主之明,故己出為郡守也。」   〔三〕 張晏曰:「晉卦、解卦也。太陽侵色,謂大壯。」   〔四〕 師古曰:「覆,掩蔽也。」   房未發,上令陽平侯鳳承制詔房,止無乘傳奏事。房意愈恐,去至新豐,因郵上封事〔一〕曰:「臣〔前〕以六月中言遯卦不效,法曰:『道人始去,寒,涌水為災。』〔二〕至其七月,涌水出。臣弟子姚平謂臣曰:『房可謂知道,未可謂信道也。房言災異,未嘗不中,今涌水已出,道人當逐死,尚復何言?』臣曰:『陛下至仁,於臣尤厚,雖言而死,臣猶言也。』〔三〕平又曰:『房可謂小忠,未可謂大忠也。昔秦時趙高用事,有正先者,非刺高而死,〔四〕高威自此成,故秦之亂,正先趣之。』〔五〕今臣得出守郡,自詭效功〔六〕,恐未效而死。惟陛下毋使臣塞涌水之異,〔七〕當正先之死,為姚平所笑。」   〔一〕 師古曰:「郵,行書者也,若今傳送文書矣。郵音尤。」   〔二〕 師古曰:「道人,有道術之人也。天氣寒而又有水涌出也。」   〔三〕 師古曰:「自云不避死也。」   〔四〕 孟康曰:「姓正名先,秦博士也。」   〔五〕 師古曰:「趣讀曰促。」   〔六〕 師古曰:「詭,責也,〔自以為憂責也〕。」   〔七〕 師古曰:「塞亦當也。」   房至陝,復上封事〔一〕曰:「乃丙戌小雨,丁亥蒙氣去,然少陰并力而乘消息,戊子益甚,到五十分,蒙氣復起。〔二〕此陛下欲正消息,雜卦之黨并力而爭,消息之氣不勝。彊弱安危之機不可不察。己丑夜,有還風,盡辛卯,〔三〕太陽復侵色,至癸巳,日月相薄,〔四〕此邪陰同力而太陽為之疑也。臣前白九年不改,必有星亡之異。〔五〕臣願出任良試考功,臣得居內,星亡之異可去。議者知如此於身不利,臣不可蔽,故云使弟子不若試師。臣為刺史又當奏事,故復云為刺史恐太守不與同心,不若以為太守,此其所以隔絕臣也。陛下不違其言而遂聽之,此乃蒙氣所以不解,太陽亡色者也。臣去朝稍遠,太陽侵色益甚,唯陛下毋難還臣而易逆天意。〔六〕邪說雖安于人,天氣必變,故人可欺,天不可欺也。願陛下察焉。」房去月餘,竟徵下獄。   〔一〕 師古曰:「陝,弘農之縣也,音式冉反。」   〔二〕 孟康曰:「分一日為八十分,分起夜半,是為戊子之日日在已西而蒙也。蒙常以晨夜,今向中而蒙起,是臣黨盛君不勝也。」   〔三〕 孟康曰:「諸卦氣以寒溫不效後九十一日為還風。還風,暴風也。風為教令,言正令還也。」   〔四〕 孟康曰:「京房傳曰:『雖非日月同宿之時,陰道盛,猶上薄日光如此,但日無光不食也。』」   〔五〕 張晏曰:「九,陽數之極也。」孟康曰:「晝食為既,夜食為盡,而星亡為星不見也。」   〔六〕 師古曰:「易,輕也。音弋豉反。」   初,淮陽憲王舅張博從房受學,以女妻房。房與相親,每朝見,輒為博道其語,〔一〕以為上意欲用房議,而群臣惡其害己,故為眾所排。博曰:「淮陽王上親弟,敏達好政,欲為國忠。〔二〕今欲令王上書求入朝,得佐助房。」房曰:「得無不可?」〔三〕博曰:「前楚王朝薦士,何為不可?」房曰:「中書令石顯、尚書令五鹿君相與合同,巧佞之人也,事縣官十餘年;及丞相韋侯,皆久亡補於民,可謂亡功矣。〔四〕此尤不欲行考功者也。淮陽王即朝見,勸上行考功,事善;不然,但言丞相、中書令任事久而不治,可休丞相,以御史大夫鄭弘代之,遷中書令置他官,以鉤盾令徐立代之,如此,房考功事得施行矣。」博具從房記諸所說災異事,(固)〔因〕令房為淮陽王作求朝奏草,皆持柬與淮陽王。石顯微司具知之,以房親近,未敢言。及房出守郡,顯告房與張博通謀,非謗政治,歸惡天子,詿誤諸侯王,語在憲王傳。初,房見道幽厲事,出為御史大夫鄭弘言之。房、博皆棄巿,弘坐免為庶人。房本姓李,推律自定為京氏,死時年四十一。   〔一〕 師古曰:「所與天子言,皆具說之。」   〔二〕 師古曰:「為音于偽反。」   〔三〕 師古曰:「恐不可也。」   〔四〕 師古曰:「韋玄成也。」   翼奉字少君,東海下邳人也。治齊詩,與蕭望之、匡衡同師。三人經術皆明,衡為後進,望之施之政事,而奉惇學不仕,好律曆陰陽之占。元帝初即位,諸儒薦之,徵待詔宦者署,數言事宴見,天子敬焉。   時,平昌侯王臨以宣(布)〔帝〕外屬侍中,稱詔欲從奉學其術。奉不肯與言,而上封事曰:「臣聞之於師,治道要務,在知下之邪正。人誠鄉正,雖愚為用;〔一〕若乃懷邪,知益為害。知下之術,在於六情十二律而已。北方之情,好也;好行貪狼,申子主之。〔二〕東方之情,怒也;怒行陰賊,亥卯主之。〔三〕貪狼必待陰而後動,陰賊必待貪狼而後用,二陰並行,是以王者忌子卯也。禮經避之,春秋諱焉。〔四〕南方之情,惡也;惡行廉貞,寅午主之。〔五〕西方之情,喜也;喜行寬大,巳酉主之。〔六〕二陽並行,是以王者吉午酉也。詩曰:『吉日庚午。』〔七〕上方之情,樂也;樂行姦邪,辰未主之。〔八〕下方之情,哀也;哀行公正,戌丑主之。(九)辰未屬陰,戌丑屬陽,萬物各以其類應。今陛下明聖虛靜以待物至,萬事雖眾,何聞而不諭,〔一0〕豈況乎執十二律而御六情!於以知下參實,亦甚優矣,萬不失一,自然之道也。乃正月癸未日加申,有暴風從西南來。未主姦邪,申主貪狼,風以大陰下抵建前,是人主左右邪臣之氣也。〔一一〕平昌侯比三來見臣,皆以正辰加邪時。辰為客,時為主人。以律知人情,王者之祕道也,〔一二〕愚臣誠不敢以語邪人。」   〔一〕 師古曰:「鄉讀曰嚮。」   〔二〕 孟康曰:「北方水,水生於申,盛於子。水性觸地而行,觸物而潤,多所好故;多好則貪而無厭,故為貪狼也。」   〔三〕 孟康曰:「東方木,木生於亥,盛於卯。木性受水氣而生,貫地而出,故為怒;以陰氣賊害土,故為陰賊也。」   〔四〕 李奇曰:「北方陰也,卯又陰賊,故為二陰,王者忌之,不舉樂。春秋、禮記說皆同。賈氏說:『桀以乙卯亡,紂以甲子喪,惡以為戒。』」張晏曰:「子刑卯,卯刑子,相刑之日,故以為忌。而云夏以乙卯亡,殷以甲子亡,不推湯武以興,此說非也。」師古曰:「儒者以為子卯夏殷亡日,大失之矣。何儒亮以為學者雖駁云,只取夏殷亡日,不論殷周之興,以為大失,不博考其義。且天人之際,其理相符,有德者昌,無德者亡。以桀紂之暴虐,又遇惡日,其理必亡。以湯武之德,固先天而天不違,所謂德能消殃矣,豈殃能消德也!」   〔五〕 孟康曰:「南方火,火生於寅,盛於午。火性炎猛,無所(加)〔容〕受,故為惡;其氣精專嚴整,故為廉貞。」   〔六〕 孟康曰:「西方金,金生於巳,盛於酉。金之為物,喜以利刃加於萬物,故為喜;利刃所加,無不寬大,故曰寬大也。」   〔七〕 師古曰:「小雅吉日之詩也。其詩曰『吉日庚午,既差我馬』,言以庚午之吉日簡擇車馬以出田也。」   〔八〕 孟康曰:「上方謂北與東也。陽氣所萌生,故為上。辰,窮水也。未,窮木也。翼氏風角曰『木落歸本,水流歸末』,故木利在亥,水利在辰,盛衰各得其所,故樂也。水窮則無隙不入,木上出,窮則旁行,故為姦邪。」   〔九〕 孟康曰:「下方謂南與西也。陰氣所萌生,故為下。戌,窮火也。丑,窮金也。翼氏風角曰『金剛火彊,各歸其鄉』,故火刑於午,金刑於酉。酉午,金火之盛也。盛時而受刑,至窮無所歸,故曰哀也。火性無所私,金性方剛,故曰公正。」   〔一0〕師古曰:「諭謂曉解之。」   〔一一〕張晏曰:「初元二年,歲在甲戌,正月二十二日癸未也,太陰在太歲後。」孟康曰:「時太陰在未,月建在寅,風從未下至寅南也。建為主氣,太陰臣氣也,加主氣,是人主左右邪臣驗也。」晉灼曰:「癸未日風,未辰也,時加申。張說是也。」   〔一二〕張晏曰:「平昌侯欲依上來學,為時邪也。風日加申,申知祕道也。」孟康曰:「謂乙丑之日也。丑為正日,加未而來為邪時。」晉灼曰:「奉以未為邪時,占知平昌侯為邪人,此當言皆以邪辰加邪時,字誤作正耳。下言大邪之見,辰時俱邪是也。翼氏曰『五行動為五音,四時散為十二律』也。」   上以奉為中郎,召問奉:「來者以善日邪時,孰與邪日善時?」奉對曰:「師法用辰不用日。〔一〕辰為客,時為主人。見於明主,侍者為主人。〔二〕辰正時邪,見者正,侍者邪;辰邪時正,見者邪,侍者正。忠正之見,侍者雖邪,辰時俱正;〔三〕大邪之見,侍者雖正,辰時俱邪。〔四〕即以自知侍者之邪,而時邪辰正,見者反邪;〔五〕即以自知侍者之正,而時正辰邪,見者反正。〔六〕辰為常事,時為一行。〔七〕辰疏而時精,其效同功,必參五觀之,然後可知。故曰:察其所繇,省其進退,〔八〕參之六合五行,則可以見人性,知人情。難用外察,從中甚明,故詩之為學,情性而已。五性不相害,六情更興廢。〔九〕觀性以曆,〔一0〕觀情以律,〔一一〕明主所宜獨用,難與二人共也。故曰:『顯諸仁,臧諸用。』〔一二〕露之則不神,獨行則自然矣,唯奉能用之,學者莫能行。」   〔一〕 孟康曰:「假令甲子日,子為辰,甲為日,用子不用甲也。」   〔二〕 張晏曰:「禮,君燕見臣,則使臣為主人,故侍者為主人。」   〔三〕 孟康曰:「大正厭小邪也。凡辰時屬南與西為正,北與東為邪。」晉灼曰:「以上占推之,南方巳午、西方酉戌、東北寅丑為正,西南申未、北方亥子、東方辰卯為邪。」   〔四〕 孟康曰:「大邪厭小正也。」   〔五〕 孟康曰:「凡占以見者為本。今自知侍者邪,而時復邪,則邪無所施,故屬見者。」晉灼曰:「上言忠正客見,侍者雖邪,辰時俱正,然則小邪屬主人矣。何以知之,見者以大正來反我小邪故也。」   〔六〕 孟康曰:「已自知侍者正,而時復正,則正無所施。辰雖邪,而見者更正也。」晉灼曰:「上言大邪客見,侍者雖正,辰時俱邪,然則小正屬主人矣。以此法占之,即以自知主人之正,而時正辰邪矣。何以知之?見者以大邪來反我小正故也。」   〔七〕 孟康曰:「假令甲子日,則一日一夜為子。時,十二時也。日加之,行過也。」   〔八〕 師古曰:「繇與由同。」   〔九〕 師古曰:「更音工衡反。」   〔一0〕張晏曰:「性謂五行也。曆謂日也。」晉灼曰:「翼氏五性:肝性靜,靜行仁,甲己主之;心性躁,躁行禮,丙辛主之;脾性力,力行信,戊癸主之;肺性堅,堅行義,乙庚主之;腎性智,智行敬,丁壬主之也。」   〔一一〕張晏曰:「情謂六情,廉貞、寬大、公正、姦邪、陰賊、貪狼也。律,十二律也。」   〔一二〕師古曰:「易上繫之辭也。道周萬物,故曰顯諸仁;日用不知,故曰藏諸用也。」   是歲,關東大水,郡國十一飢,疫尤甚。上乃下詔江海陂湖園池屬少府者以假貧民,勿租稅;損大官膳,減樂府員,省苑(囿)〔馬〕,諸宮館稀御幸者勿繕治;太僕少府減食穀馬,水衡省食肉獸。明年二月戊午,地震。其夏,齊地人相食。七月己酉,地復震。上曰:「蓋聞賢聖在位,陰陽和,風雨時,日月光,星辰靜,黎庶康寧,考終厥命。今朕共承天地,託于公侯之上,明不能燭,德不能綏,災異並臻,連年不息。乃二月戊午,地大震于隴西郡,毀落太上廟殿壁木飾,壞敗豲道縣〔一〕城郭官寺及民室屋,厭殺人眾,山崩地裂,水泉涌出。一年地再動,天惟降災,震驚朕躬。治有大虧,咎至於此。夙夜兢兢,不通大變,深懷鬱悼,未知其序。比年不登,元元困乏,不勝飢寒,以陷刑辟,朕甚閔焉。憯怛於心。〔二〕已詔吏虛倉廩,開府臧,振捄貧民。〔三〕群司其茂思天地之戒,〔四〕有可蠲除減省以便萬姓者,各條奏。悉意陳朕過失,靡有所諱。」〔五〕因赦天下,舉直言極諫之士。奉奏封事曰:   〔一〕 師古曰:「豲音(完)〔桓〕。」   〔二〕 師古曰:「憯音千感反。」   〔三〕 師古曰:「捄,古救字。」   〔四〕 師古曰:「茂,勉也。」   〔五〕 師古曰:「悉,盡也。」   臣聞之於師曰,天地設位,懸日月,布星辰,分陰陽,定四時,列五行,以視聖人,名之曰道。〔一〕聖人見道,然後知王治之象,故畫州土,建君臣,立律曆,陳成敗,以視賢者,名之曰經。賢者見經,然後知人道之務,則詩、書、易、春秋、禮、樂是也。易有陰陽,詩有五際,〔二〕春秋有災異,皆列終始,推得失,考天心,以言王道之安危。至秦乃不說,傷之以法,〔三〕是以大道不通,至於滅亡。今陛下明聖,深懷要道,燭臨萬方,〔四〕布德流惠,靡有闕遺。罷省不急之用,振救困貧,賦醫藥,賜棺錢,〔五〕恩澤甚厚。又舉直言,求過失,盛德純備,天下幸甚。   〔一〕 師古曰:「視讀曰示。下亦類此。」   〔二〕 應劭曰:「君臣、父子、兄弟、夫婦、朋友也。」孟康曰:「詩內傳:『五際,卯、酉、午、戌、亥也。陰陽終始際會之歲,於此則有變改之政也。』」   〔三〕 師古曰:「說音悅。言不悅詩、書而以文法傷文學之人也。」   〔四〕 師古曰:「燭,照也。」   〔五〕 師古曰:「賦謂分給之。」   臣奉竊學齊詩,聞五際之要十月之交篇,〔一〕知日蝕地震之效昭然可明,猶巢居知風,穴處知雨,〔二〕亦不足多,適所習耳。臣聞人氣內逆,則感動天地;天變見於星氣日蝕,地變見於奇物震動。所以然者,陽用其精,陰用其形,猶人之有五臧六體,五臧象天,六體象地。故臧病則氣色發於面,體病則欠申動於貌。今年太陰建於甲戌,律以庚寅初用事,曆以甲午從春。〔三〕曆中甲庚,律得參陽,性中仁義,情得公正貞廉,〔四〕百年之精歲也。正以精歲,本首王位,〔五〕日臨中時接律而地大震,其後連月久陰,雖有大令,猶不能復,〔六〕陰氣盛矣。古者朝廷必有同姓以明親親,必有異姓以明賢賢,此聖王之所以大通天下也。同姓親而易進,異姓疏而難通,故同姓一,異姓五,乃為平均。今左右亡同姓,獨以舅后之家為親,異姓之臣又疏。二后之黨滿朝,非特處位,勢尤奢僭過度,呂、霍、上官足以卜之,甚非愛人之道,又非後嗣之長策也。陰氣之盛,不亦宜乎!   〔一〕 師古曰:「小雅篇名也。」   〔二〕 師古曰:「巢居,烏鵲之屬也。穴處,狐貍之類也。」   〔三〕 孟康曰:「太陰在甲戌,則太歲在子。十一月庚寅日,黃鍾律初起用事也。」   〔四〕 張晏曰:「甲庚皆三陽。甲在東方為仁,庚在西方為義。戌為公正,寅午為廉貞。」晉灼曰:「木數三。寅在東方,木位之始,故曰參陽也。」師古曰:「中音竹仲反。」   〔五〕 張晏曰:「春也。」   〔六〕 師古曰:「大令謂虛倉廩,開府庫之屬也。復,補也,音扶目反。」   臣又聞未央、建章、甘泉宮才人各以百數,皆不得天性〔一〕。若杜陵園,其已御見者,臣子不敢有言,雖然,太皇太后之事也。及諸侯王園,與其後宮,宜為設員,出其過制者,此損陰氣應天救邪之道也。今異至不應,災將隨之。其法大水,極陰生陽,反為大旱,甚則有火災,春秋宋伯姬是矣。〔二〕唯陛下財察。〔三〕   〔一〕 師古曰:「言絕男女之好也。」   〔二〕 師古曰:「伯姬,魯成公女,宋恭公之夫人也。幽居守寡,既久而遇火災,極陰生陽也。」   〔三〕 師古曰:「財與裁同。」   明年夏四月乙未,孝武園白鶴館災。奉自以為中,上疏曰:「臣前上五際地震之效,曰極陰生陽,恐有火災。不合明聽,未見省答,臣竊內不自信。今白鶴館以四月乙未,時加於卯,月宿亢災,與前地震同法。臣奉乃深知道之可信也。不勝拳拳,願復賜間,卒其終始。」〔一〕   〔一〕 師古曰:「間,空隙也。卒,盡也。」   上復延問以得失。奉以為祭天地於雲陽汾陰,及諸寢廟不以親疏迭毀,皆煩費,違古制。又宮室苑囿,奢泰難供,以故民困國虛,亡累年之畜。所繇來久,〔一〕不改其本,難以末正,乃上疏曰:   〔一〕 師古曰:「畜讀曰蓄。繇與由同。」   臣聞昔者盤庚改邑以興殷道,聖人美之。〔一〕竊聞漢德隆盛,在於孝文皇帝躬行節儉,外省繇役。其時未有甘泉、建章及上林中諸離宮館也。未央宮又無高門、武臺、麒麟、(凰)〔鳳〕皇、白虎、玉堂、金華之殿,獨有前殿、曲臺、漸臺、宣室、溫室、承明耳。孝文欲作一臺,度用百金,〔二〕重民之財,廢而不為,其積土基,至今猶存,〔三〕又下遺詔,不起山墳。故其時天下大和,百姓洽足,德流後嗣。   〔一〕 師古曰:「盤庚,殷王名也。將遷亳,殷眾庶咸怨,作盤庚三篇以告之,遂乃遷都,事見尚書也。」   〔二〕 師古曰:「度,計也,音大各反。」   〔三〕 師古曰:「今在新豐縣南,驪山頂上也。」   如令處於當今,因此制度,必不能成功名。天道有常,王道亡常,亡常者所以應有常也。必有非常之主,然後能立非常之功。臣願陛下徙都於成周,左據成皋,(左)〔右〕阻黽池,前鄉崧高,後介大河,〔一〕建滎陽,扶河東,南北千里以為關,而入敖倉;地方百里者八九,足以自娛;東厭諸侯之權,西遠羌胡之難,〔二〕陛下共己亡為,〔三〕按成周之居,兼盤庚之德,萬歲之後,長為高宗。漢家郊兆寢廟祭祀之禮多不應古,臣奉誠難亶居而改作,〔四〕故願陛下遷都正本。眾制皆定,亡復繕治宮館不急之費,歲可餘一年之畜。〔五〕   〔一〕 師古曰:「鄉讀曰嚮。介,隔也,礙也。」   〔二〕 師古曰:「厭,抑也。音一葉反。遠音于萬反。」   〔三〕 師古曰:「共讀曰恭。」   〔四〕 如淳曰:「亶居猶虛居也,欲徙都乃可更制度也。」師古曰:「亶讀曰但。但居,謂依舊都也。」   〔五〕 師古曰:「畜讀曰蓄。次下亦同。」   臣聞三代之祖積德以王,然皆不過數百年而絕。周至成王,有上賢之材,因文武之業,以周召為輔,〔一〕有司各敬其事,在位莫非其人。〔二〕天下甫二世耳,〔三〕然周公猶作詩書深戒成王,以恐失天下。書則曰:「王毋若殷王紂。」〔四〕其詩則曰:「殷之未喪師,克配上帝;宜監于殷,駿命不易。」〔五〕今漢初取天下,起於豐沛,以兵征伐,德化未洽,後世奢侈,國家之費當數代之用,非直費財,又乃費士。孝武之世,暴骨四夷,不可勝數。有天下雖未久,至於陛下八世九主矣,〔六〕雖有成王之明,然亡周召之佐〔七〕。今東方連年飢饉,加之以疾疫,百姓菜色,或至相食。〔八〕地比震動,天氣溷濁,日光侵奪。〔九〕繇此言之,〔一0〕執國政者豈可以不懷怵惕而戒萬分之一乎!故臣願陛下因天變而徙都,所謂與天下更始者也。天道終而復始,窮則反本,故能延長而亡窮也。今漢道未終,陛下本而始之,於以永世延祚,不亦優乎!如因丙子之孟夏,順太陰以東行,〔一一〕到後七年之明歲,必有五年之餘蓄,然後大行考室之禮,〔一二〕雖周之隆盛,亡以加此。唯陛下留神,詳察萬世之策。   〔一〕 師古曰:「召讀曰邵。」   〔二〕 師古曰:「言所任皆得賢材也。」   〔三〕 師古曰:「甫,始也。」   〔四〕 師古曰:「周書亡逸篇也。其書曰周公曰:『烏虖!毋若殷王紂之迷亂,酗于酒德哉!』是也。」   〔五〕 師古曰:「詩大雅文王之詩也。師,眾也。駿,大也。言殷家自帝乙以上,未喪天下之時,皆能配天而行。至紂荒怠,自取敗滅。今宜以殷王賢愚為鏡,知天之大命甚難也。」   〔六〕 如淳曰:「呂后為主,不得為世,故八世九主矣。」   〔七〕 師古曰:「召讀曰邵。」   〔八〕 師古曰:「人專食菜,故肌膚青黃,為菜色也。」   〔九〕 師古曰:「比,頻也。溷,汙也,音下頓反。」   〔一0〕師古曰:「繇與由同。」   〔一一〕張晏曰:「如因今丙子之四月也。太陰是時在甲戌,當轉在乙亥、丙子,左旋之也。」   〔一二〕李奇曰:「凡宮新成,殺牲以釁祭,致其五祀之神,謂之考室。」師古曰:「考,成也,成其禮也。詩小雅斯干之詩序曰『斯干,宣王考室也』,故奉引之。」   書奏,天子異其意,答曰:「問奉:今園廟有七,云東徙,狀何如?」奉對曰:「昔成王徙洛,般庚遷殷,其所避就,皆陛下所明知也。非有聖明,不能一變天下之道。臣奉愚戇狂惑,唯陛下裁赦。」   其後,貢禹亦言當定迭毀禮,上遂從之。及匡衡為丞相,奏徙南北郊,其議皆自奉發之。   奉以中郎為博士、諫大夫,年老以壽終。子及孫,皆以學在儒官。   李尋字子長,平陵人也。治尚書,與張孺、鄭寬中同師。寬中等守師法教授,尋獨好洪範災異,又學天文月令陰陽。事丞相翟方進,方進亦善為星曆,除尋為吏,數為翟侯言事。帝舅曲陽侯王根為大司馬票騎將軍,厚遇尋。是時多災異,根輔政,數虛己問尋。尋見漢家有中衰阨會之象,其意以為且有洪水為災,乃說根曰:   書云「天聰明,」〔一〕蓋言紫宮極樞,通位帝紀,〔二〕太微四門,廣開大道,〔三〕五經六緯,尊術顯士,〔四〕翼張舒布,燭臨四海,〔五〕少微處士,為比為輔,〔六〕故次帝廷,女宮在後。〔七〕聖人承天,賢賢易色,取法於此。〔八〕天官上相上將,皆顓面正朝,〔九〕憂責甚重,要在得人。得人之效,成敗之機,不可不勉也。昔秦穆公說諓諓之言,任仡仡之勇,身受大辱,社稷幾亡。〔一0〕悔過自責,思惟黃髮,任用百里奚,卒伯西域,德列王道。〔一一〕二者禍福如此,可不慎哉!   〔一〕 師古曰:「虞書皋陶謨之辭也。天視聽,人君之行不可不畏慎也。」   〔二〕 孟康曰:「紫宮,天之北宮也。極,天之北極星也,樞是其迴轉者也。天文志曰:『天極其一明者,太一常居也。』太一,天皇大帝也,與通極為一體,故曰通位帝紀也。」   〔三〕 孟康曰:「太微,天之南宮也。四門,太微之四門也。」   〔四〕 孟康曰:「六緯,五經與樂緯也。」張晏曰:「六緯,五經就孝經緯也。」師古曰:「六緯者,五經之緯及樂緯也。孟說是也。」   〔五〕 張晏曰:「翼二十八星,十八度。舒布,張廣也。翼翅夾張,故言也。」   〔六〕 孟康曰:「少微四星在太微西,主處士儒學之官,為太微輔佐也。」   〔七〕 孟康曰:「言少微四星在太微次。太微為天帝廷。女宮謂軒轅星也。」   〔八〕 師古曰:「賢賢,尊上賢人。易色,輕略於色,不貴之也。易音弋二反。」   〔九〕 孟康曰:「朝太微宮垣也。西垣為上將,東垣為上相,各專一面而正天之朝事也。」   〔一0〕師古曰:「諓諓,小善也。仡仡,壯健也。謂聽杞子、逢孫、楊孫之言,言鄭可襲,乃使孟明視、西乞術、白乙丙帥師伐鄭,遂為晉襄公所禦而敗於殽,三帥盡獲,匹馬隻輪皆無反者。諓音踐。仡音(目)〔巨〕乙反,又音牛乞反。」   〔一一〕師古曰:「謂晉歸三帥之後,穆公自悔,作秦誓云:『雖則員然,尚猶詢茲黃髮,則罔所諐。』自言前有云然之過,今庶幾以道謀此黃髮賢老,則行事無所過失矣。百里奚本虞人也,穆公用之,卒成霸業。」   夫士者,國家之大寶,功名之本也。將軍一門九侯,二十朱輪,漢興以來,臣子貴盛,未嘗至此。夫物盛必衰,自然之理,唯有賢友彊輔,庶幾可以保身命,全子孫,安國家。   書曰「曆象日月星辰」,〔一〕此言仰視天文,俯察地理,觀日月消息,候星辰行伍,揆山川變動,參人民繇俗,〔二〕以制法度,考禍福。舉錯誖逆,咎敗將至,徵兆為之先見。〔三〕明君恐懼修正,側身博問,轉禍為福;不可救者,即蓄備以待之,故社稷亡憂。   〔一〕 師古曰:「虞書堯典之辭也。」   〔二〕 師古曰:「繇讀與謠同。繇俗者,謂若童謠及輿人之誦。」   〔三〕 師古曰:「誖,乖也,音布內反。」   竊見往者赤黃四塞,地氣大發,動土竭民,天下擾亂之徵也。彗星爭明,〔一〕庶雄為桀,大寇之引也。〔二〕此二者已頗效矣。城中訛言大水,奔走上城,朝廷驚駭,女孽入宮,〔三〕此獨未效。間者重以水泉涌溢,旁宮闕仍出。〔四〕月、太白入東井,犯積水,缺天淵。〔五〕日數湛於極陽之色。〔六〕羽氣乘宮,〔七〕起風積雲。又錯以山崩地動,河不用其道。〔八〕盛冬雷電,潛龍為孽。〔九〕繼以隕星流彗,維、填上見,〔一0〕日蝕有背鄉。〔一一〕此亦高下易居,洪水之徵也。不憂不改,洪水乃欲盪滌,流彗乃欲埽除;改之,則有年亡期。〔一二〕故屬者頗有變改,小貶邪猾,〔一三〕日月光精,時雨氣應,〔一四〕此皇天右漢亡已也,〔一五〕何況致大改之!   〔一〕 張晏曰:「與日月爭明。」   〔二〕 師古曰:「將引致大寇也。」   〔三〕 應劭曰:「謂小女陳持弓也。」   〔四〕 李奇曰:「旁宮闕而出水也。」師古曰:「旁,附也。仍,頻也。重音直用反。旁音薄郎反。」   〔五〕 張晏曰:「犯東井,有水災。」孟康曰:「積水一星在北河北。天淵十星在北斗星東南。缺者,拂其角而過之也。」   〔六〕 張晏曰:「眾陽之宗,故為極陽也。色宜明耀,而無光也。」   〔七〕 孟康曰:「天文志曰西方為羽。羽,少陰之位。少陰臣氣,乘於君也。」晉灼曰:「羽,北方水也,水陰為臣。宮,中央土也,土為君。今水乘土,言臣氣勝於君也。」   〔八〕 師古曰:「錯,雜也。言河徙流不從故道也。」   〔九〕 孟康曰:「黑龍冬見。」張晏曰:「五行傳曰:『龍見井中,幽囚之象也。』」   〔一0〕孟康曰:「有地維星,有四填星,皆妖星也。」晉灼曰:「天文志四填星出四隅,去地可四丈,地維藏光亦出四隅,去地可二丈,若月始出,所見下有亂者亡,有德者昌。」   〔一一〕師古曰:「背音步內反。鄉讀曰嚮。」   〔一二〕師古曰:「言可延期,得禳災。」   〔一三〕師古曰:「屬者謂近時也。屬音之欲反。」   〔一四〕師古曰:「精謂光明也。」   〔一五〕師古曰:「右讀曰祐。」   宜急博求幽隱,拔擢天士,任以大職。〔一〕諸闒茸佞諂,抱虛求進,〔二〕及用殘賊酷虐聞者,若此之徒,皆嫉善憎忠,壞天文,敗地理,涌趯邪陰,湛溺太陽,〔三〕為主結怨於民,〔四〕宜以時廢退,不當得居位。誠必行之,凶災銷滅,子孫之福不旋日而至。政治感陰陽,猶鐵炭之低卬,見效可信者也。〔五〕乃諸蓄水連泉,務通利之。修舊隄防,省池澤稅,以助損邪陰之盛。案行事,考變易,訛言之效,未嘗不至。請徵韓放,〔六〕掾周敞、王望可與圖之。   〔一〕 李奇曰:「天士,知天道者也。」晉灼曰:「嚴君平言師於天士。天士,應宿台鼎之臣也。」師古曰:「李說是也。」   〔二〕 師古曰:「闒音吐臘反。茸音人勇反。讇,古諂字。」   〔三〕 師古曰:「趯字與躍同。湛讀曰沈。」   〔四〕 師古曰:「為音于偽反。」   〔五〕 孟康曰:「天文志云『縣土炭』也,以鐵易土耳。先冬夏至,縣鐵炭於衡,各一端,令適停。冬,陽氣至,炭仰而鐵低。夏,陰氣至,炭低而鐵仰。以此候二至也。」   〔六〕 服虔曰:「姓名也,曉水。」   根於是薦尋。哀帝初即位,召尋待詔黃門,使侍中衛尉傅喜問尋曰:「間者水出地動,日月失度,星辰亂行,災異仍重,〔一〕極言毋有所諱。」尋對曰:   〔一〕 師古曰:「重音直用反。」   陛下聖德,尊天敬地,畏命重民,悼懼變異,不忘疏賤之臣,幸使重臣臨問,愚臣不足以奉明詔。竊見陛下新即位,開大明,除忌諱,博延名士,靡不並進。臣尋位卑術淺,過隨眾賢待詔,〔一〕食太官,衣御府,久汙玉堂之署。〔二〕比得召見,亡以自效。〔三〕復特見延問至誠,自以逢不世出之命,願竭愚心,不敢有所避,庶幾萬分有一可采。唯棄須臾之間,宿留瞽言,〔四〕考之文理,稽之五經,揆之聖意,以參天心。夫變異之來,各應象而至,臣謹條陳所聞。   〔一〕 師古曰:「過猶謬也。」   〔二〕 師古曰:「玉堂殿在未央宮。」   〔三〕 師古曰:「比,頻也。」   〔四〕 師古曰:「間謂空隙之時也。宿音先就反。留音力救反。」   易曰:「縣象著明,莫大乎日月。」〔一〕夫日者,眾陽之長,輝光所燭,萬里同晷,人君之表也。〔二〕故日將旦,清風發,群陰伏,君以臨朝,不牽於色。日初出,炎以陽,君登朝,佞不行,忠直進,不蔽障。日中輝光,君德盛明,大臣奉公。日將入,專以壹,君就房,有常節。君不修道,則日失其度,晻昧亡光。〔三〕各有云為。其於東方作,日初出時,〔四〕陰雲邪氣起者,法為牽於女謁,〔五〕有所畏難;日出後,為近臣亂政;日中,為大臣欺誣;日且入,為妻妾役使所營。〔六〕間者日尤不精,光明侵奪失色,邪氣珥蜺數作。本起於晨,相連至昏,其日出後至日中間差瘉。〔七〕小臣不知內事,竊以日視陛下志操,衰於始初多矣。其咎恐有以守正直言而得罪者,傷嗣害世,不可不慎也。唯陛下執乾剛之德,彊志守度,毋聽女謁邪臣之態。諸保阿乳母甘言悲辭之託,斷而勿聽。勉強大誼,絕小不忍;良有不得已,可賜以財貨,不可私以官位,誠皇天之禁也。日失其光,則星辰放流。〔八〕陽不能制陰,陰桀得作。間者太白正晝經天。宜隆德克躬,以執不軌。   〔一〕 師古曰:「上繫之辭也。在天成象,故曰縣象也。」   〔二〕 師古曰:「晷,景也。」   〔三〕 師古曰:「晻與暗同,又音烏感反。」   〔四〕 師古曰:「作,起也。日出之時,人物皆起。」   〔五〕 服虔曰:「謁,請也。」   〔六〕 師古曰:「營謂繞也。」   〔七〕 師古曰:「瘉與愈同。」   〔八〕 張晏曰:「日夜食則失光,晝立六尺木,不見其景也。日陽失光明,陰得施也。」   臣聞月者,眾陰之長,銷息見伏,百里為品,千里立表,萬里連紀,〔一〕妃后大臣諸侯之象也。朔晦正終始,弦為繩墨,望成君德,春夏南,秋冬北。間者,月數以春夏與日同道,〔二〕過軒轅上后受氣,〔三〕入太微帝廷(楊)〔揚〕光輝,犯上將近臣,列星皆失色,厭厭如滅,〔四〕此為母后與政亂朝,〔五〕陰陽俱傷,兩不相便。外臣不知朝事,竊信天文即如此,近臣已不足杖矣。〔六〕屋大柱小,可為寒心。〔七〕唯陛下親求賢士,無彊所惡,以崇社稷,尊彊本朝。〔八〕   〔一〕 孟康曰:「品,同也,言百里內數度同也。千里則當立表度其景,萬里則繼其本所起紀其宿度也。」   〔二〕 孟康曰:「房有四星,其間有三道。春夏南行,南頭第一星裏道也。秋冬北行。北頭第一星裏道也。與日同道者,謂中央道也。此三道者,日月五星之所由也。」   〔三〕 孟康曰:「軒轅南大星為后。」   〔四〕 鄭氏曰:「厭音檿桑之檿。」師古曰:「音烏點反。」   〔五〕 師古曰:「與讀曰豫。」   〔六〕 師古曰:「杖謂倚任也。」   〔七〕 師古曰:「言天下事重大,臣之任當得賢能者。」   〔八〕 師古曰:「邪佞之人誠可賤惡,勿得寵異,令其盛彊也。」   臣聞五星者,五行之精,五帝司命,應王者號令為之節度。歲星主歲事,為統首,號令所紀,今失度而盛,此君指意欲有所為,未得其節也。又填星不避歲星者,后帝共政,相留於奎、婁,〔一〕當以義斷之。(營)〔熒〕惑往來亡常,周歷兩宮,作態低卬,〔二〕入天門,上明堂,貫尾亂宮。〔三〕太白發越犯庫,〔四〕兵寇之應也。貫黃龍,入帝庭,〔五〕當門而出,隨熒惑入天門,至房而分,欲與熒惑為患,不敢當明堂之精。此陛下神靈,故禍亂不成也。熒惑厥弛,〔六〕佞巧依勢,微言毀譽,進類蔽善。〔七〕太白出端門,〔八〕臣有不臣者。火入室,金上堂,〔九〕不以時解,其憂凶。填、歲相守,又主內亂。宜察蕭牆之內,毋忽親疏之微,〔一0〕誅放佞人,防絕萌牙,以盪滌濁濊,消散積惡,〔一一〕毋使得成禍亂。辰星主正四時,當效於四仲;四時失序,則辰星作異。今出於歲首之孟,天所以譴告陛下也。政急則出蚤,政緩則出晚,政絕不行則伏不見而為彗茀。〔一二〕四孟皆出,為易王命;四季皆出,星家所諱。今幸獨出寅孟之月,蓋皇天所以篤右陛下也,〔一三〕宜深自改。   〔一〕 張晏曰:「歲星為帝,填星為女主也。」   〔二〕 張晏曰:「兩宮謂紫微、太微。」   〔三〕 孟康曰:「角兩星為天門,房為明堂,尾為後宮。」蘇林曰:「常占(常)〔當〕從尾北,而今貫之,尾為後宮之義也。」   〔四〕 張晏曰:「發越,疾貌也。庫,天庫也。」孟康曰:「奎為天庫。」   〔五〕 張晏曰:「黃龍,軒轅也。」   〔六〕 張晏曰:「厥弛,動搖貌。」   〔七〕 師古曰:「進其黨類而擁蔽善人。」   〔八〕 孟康曰:「端門,太微正南門。」   〔九〕 張晏曰:「熒惑入營室也。」孟康曰:「火入室謂熒惑歷兩宮也。金謂太白也。上堂,入房星也。」   〔一0〕師古曰:「微謂其事微。」   〔一一〕師古曰:「濊與穢同也。」   〔一二〕師古曰:「茀與孛同。」   〔一三〕師古曰:「篤,厚也。右與祐同。祐猶助也。」   治國故不可以戚戚,欲速則不達。經曰:「三載考績,三考黜陟。」〔一〕加以號令不順四時,既往不咎,來事之師也。間者春三月治大獄,時賊陰立逆,恐歲小收;季夏舉兵法,時寒氣應,恐後有霜雹之災;秋月行封爵,其月土濕奧,〔二〕恐後有雷雹之變。夫以喜怒賞罰,而不顧時禁,雖有堯舜之心,猶不能致和。善言天者,必有效於人。設上農夫而欲冬田,肉袒深耕,汗出種之,然猶不生者,非人心不至,天時不得也。易曰:「時止則止,時行則行,動靜不失其時,其道光明。」〔三〕書曰:「敬授民時。」〔四〕故古之王者,尊天地,重陰陽,敬四時,嚴月令。順之以善政,則和氣可立致,猶枹鼓之相應也。〔五〕今朝廷忽於時月之令,諸侍中尚書近臣宜皆令通知月令之意,設群下請事;若陛下出令有謬於時者,當知爭之,以順時氣。   〔一〕 師古曰:「虞書舜典之辭也,言三年一考功績,三考一行黜陟也。」   〔二〕 張晏曰:「違於月令也。」師古曰:「奧,溫也,音於六反。」   〔三〕 師古曰:「此艮卦象辭也。言動止隨時則有光明也。」   〔四〕 師古曰:「虞書堯典之辭也。言授下以四時之命,不可不敬也。」   〔五〕 師古曰:「枹,擊鼓之椎也,音孚。其字從木也。」   臣聞五行以水為本,其星玄武婺女,天地所紀,終始所生。〔一〕水為準平,王道公正修明,則百川理,落脈通;〔二〕偏黨失綱,則踊溢為敗。書云「水曰潤下」,〔三〕陰動而卑,不失其道。天下有道,則河出圖,洛出書,故河、洛決溢,所為最大。今汝、潁畎澮皆川水漂踊,與雨水並為民害,〔四〕此詩所謂「震電,不寧不令,百川沸騰」者也。〔五〕其咎在於皇甫卿士之屬。〔六〕唯陛下留意詩人之言,少抑外親大臣。   〔一〕 孟康曰:「婺女,須女也,北方天地之統,陰陽之終始也。」   〔二〕 師古曰:「落謂經絡也。」   〔三〕 師古曰:「周書洪範之辭也。」   〔四〕 師古曰:「畎澮,小流也。許慎說廣尺深尺曰畎,廣二尋深二仞謂之澮。川者,水貫穿而通流也。畎音工犬反。澮音工外反。」   〔五〕 師古曰:「詩小雅十月之交之詩也。,光貌。寧,安;令,善也。言陰陽失和,雷電失序,不安不善,故百川又沸騰。」   〔六〕 師古曰:「皇甫卿士,周室女寵之族也,解在劉向傳。」   臣聞地道柔靜,陰之常義也。地有上中下,其上位震,應妃后不順,中位應大臣作亂,下位應庶民離畔。震或於其國,國君之咎也。四方中央連國歷州俱動者,其異最大。間者關東地數震,五星作異,亦未大逆,宜務崇陽抑陰,以救其咎;固志建威,閉絕私路,拔進英雋,退不任職,以彊本朝。夫本彊則精神折衝,本弱則招殃致凶,為邪謀所陵。〔一〕聞往者淮南王作謀之時,其所難者,獨有汲黯,〔以為〕公孫弘等不足言也。弘,漢之名相,於今亡比,而尚見輕,何況亡弘之屬乎?故曰朝廷亡人,則為賊亂所輕,其道自然也。天下未聞陛下奇策固守之臣也。語曰,何以知朝廷之衰?人人自賢,不務於通人,故世陵夷。〔二〕   〔一〕 師古曰:「折衝,言有欲衝突為害者,則能折挫之。」   〔二〕 師古曰:「通人謂薦達賢材也。陵夷謂頹替也。」   馬不伏歷,不可以趨道;士不素養,不可以重國。〔一〕詩曰「濟濟多士,文王以寧」,〔二〕孔子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三〕非虛言也。陛下秉四海之眾,曾亡柱幹之固守聞於四境,殆開之不廣,取之不明,勸之不篤。傳曰:「土之美者善養禾,君之明者善養士。」中人皆可使為君子。〔四〕詔書進賢良,赦小過,無求備,以博聚英俊。如近世貢禹,以言事忠切蒙尊榮,當此之時,士厲身立名者多。禹死之後,日日以衰。及京兆尹王章坐言事誅滅,智者結舌,〔五〕邪偽並興,外戚顓命,〔六〕君臣隔塞,至絕繼嗣,女宮作亂。〔七〕此行事之敗,誠可畏而悲也。   〔一〕 師古曰:「伏歷謂伏槽歷而秣之也。趨讀曰趣。」   〔二〕 師古曰:「大雅文王之詩也。已解於上。」   〔三〕 師古曰:「論語載孔子之言也。」   〔四〕 師古曰:「言在所以勸厲之。」   〔五〕 師古曰:「不敢出言也。」   〔六〕 師古曰:「顓與專同。」   〔七〕 師古曰:「謂趙飛燕姊妺也。」   本在積任母后之家,非一日之漸,往者不可及,來者猶可追也。先帝大聖,深見天意昭然,使陛下奉承天統,欲矯正之也。宜少抑外親,選練左右,舉有德行道術通明之士充備天官,然後可以輔聖德,保帝位,承大宗。下至郎吏從官,行能亡以異,又不通一藝,及博士無文雅者,宜皆使就南畝,〔一〕以視天下,〔二〕明朝廷皆賢材君子,於以重朝尊君,滅凶致安,此其本也。臣自知所言害身,不辟死亡之誅,唯財留神,反覆覆愚臣之言。〔三〕   〔一〕 師古曰:「遣歸農業。」   〔二〕 師古曰:「視讀曰示。」   〔三〕 師古曰:「財與裁同,謂裁量而反思之。」   是時哀帝初立,成帝外家王氏未甚抑黜,而帝外家丁、傅新貴,祖母傅太后尤驕恣,欲稱尊號。丞相孔光、大司空師丹執政諫爭,久之,上不得已,遂免光、丹而尊傅太后。語在丹傳。上雖不從尋言,然采其語,每有非常,輒問尋。尋對屢中,遷黃門侍郎。以尋言且有水災,故拜尋為騎都尉,使護河隄。   初,成帝時,齊人甘忠可詐造天官曆、包元太平經十二卷,以言「漢家逢天地之大終,當更受命於天,天帝使真人赤精子,下教我此道。」忠可以教重平夏賀良、容丘丁廣世、〔一〕東郡郭昌等,中壘校尉劉向奏忠可假鬼神罔上惑眾,下獄治服,未斷病死。賀良等坐挾學忠可書以不敬論,後賀良等復私以相教。哀帝初立,司隸校尉解光亦以明經通災異得幸,白賀良等所挾忠可書。事下奉車都尉劉歆,歆以為不合五經,不可施行。而李尋亦好之。光曰:「前歆父向奏忠可下獄,歆安肯通此道?」時郭昌為長安令,勸尋宜助賀良等。尋遂白賀良等皆待詔黃門,數召見,陳說「漢曆中衰,當更受命。成帝不應天命,故絕嗣。今陛下久疾,變異屢數,〔二〕天所以譴告人也。宜急改元易號,乃得延年益壽,皇子生,災異息矣。得道不得行,咎殃且亡,〔三〕不有洪水將出,災火且起,滌盪(人民)〔民人〕。」   〔一〕 服虔曰:「重平,勃海縣也。」晉灼曰:「容丘,東海縣也。」   〔二〕 師古曰:「數音所角反。」   〔三〕 師古曰:「言知道不能行之,必有殃咎,將至滅亡。」   哀帝久寢疾,幾其有益,〔一〕遂從賀良等議。於是詔制丞相御史:「蓋聞尚書『五曰考終命』,〔二〕言大運壹終,更紀天元人元,考文正理,推曆定紀,數如甲子也。朕以眇身入繼太祖,承皇天,總百僚,子元元,未有應天心之效。即位出入三年,災變數降,日月失度,星辰錯謬,高下貿易,〔三〕大異連仍,盜賊並起。〔四〕朕甚懼焉,戰戰兢兢,唯恐陵夷。〔五〕惟漢興至今二百載,曆紀開元,皇天降非材之右,漢國再獲受命之符,〔六〕朕之不德,曷敢不通夫受天之元命,必與天下自新。其大赦天下,以建平二年為太初(元將)元年,號曰陳聖劉太平皇帝。漏刻以百二十為度。布告天下,使明知之。」後月餘,上疾自若。〔七〕賀良等復欲妄變政事,大臣爭以為不可許。賀良等奏言大臣皆不知天命,宜退丞相御史,以解光、李尋輔政。上以其言亡驗,遂下賀良等吏,而下詔曰:「朕獲保宗廟,為政不德,變異屢仍,恐懼戰栗,未知所繇。〔八〕待詔賀良等建言改元易號,增益漏刻,可以永安國家。朕信道不篤,過聽其言〔九〕,幾為百姓獲福。〔一0〕卒無嘉應,久旱為災。以問賀良等,對當復改制度,皆背經誼,違聖制,不合時宜。夫過而不改,是為過矣。六月甲子詔書,非赦令也,皆蠲除之。〔一一〕賀良等反道惑眾,姦態當窮竟。」皆下獄,光祿勳平當、光祿大夫毛莫如與御史中丞、廷尉雜治,當賀良等執左道,亂朝政,〔一二〕傾覆國家,誣罔主上,不道。賀良等皆伏誅。尋及解光減死一等,徙敦煌郡。   〔一〕 師古曰:「幾讀曰冀。」   〔二〕 師古曰:「周書洪範五福之數也。言得壽考而終其命也。」   〔三〕 師古曰:「言山崩川竭也。」   〔四〕 師古曰:「仍,頻也。」   〔五〕 師古曰:「慮漸滅亡也。」   〔六〕 師古曰:「右讀曰祐。祐,助也。帝自言不材而得天助也。」   〔七〕 師古曰:「自若言如故也。」   〔八〕 師古曰:「繇讀與由同。」   〔九〕 師古曰:「過,誤也。」   〔一0〕師古曰:「幾讀曰冀。」   〔一一〕師古曰:「唯赦令不改,餘皆除之。」   〔一二〕師古曰:「當謂處正其罪名。」   贊曰:幽贊神明,通合天人之道者,莫著乎易、春秋。〔一〕然子贛猶云「夫子之文章可得而聞,〔二〕夫子之言性與天道不可得而聞」已矣。〔三〕漢興推陰陽言災異者,孝武時有董仲舒、夏侯始昌,昭、宣則眭孟、夏侯勝,元、成則京房、翼奉、劉向、谷永,哀、平則李尋、田終術。此其納說時君著明者也。察其所言,仿佛一端。〔四〕假經設誼,依託象類,或不免乎「億則屢中」。〔五〕仲舒下吏,夏侯囚執,眭孟誅戮,李尋流放,此學者之大戒也。京房區區,不量淺深,危言刺譏,構怨彊臣,罪辜不旋踵,亦不密以失身,悲夫!〔六〕   〔一〕 師古曰:「幽,深;贊,明也。」   〔二〕 師古曰:「謂易辭文言及春秋之屬是。」   〔三〕 師古曰:「性命玄遠,天道幽深,故孔子不言之也。此皆論語述子貢之言也。」   〔四〕 師古曰:「仿讀曰髣。佛與彿同。」   〔五〕 師古曰:「論語稱孔子曰『賜不受命,而貨殖焉,億則屢中』,故此贊引之,言仲舒等億度,所言既多,故時有中者耳,非必道術皆通明也。億音於力反。」   〔六〕 師古曰:「易上繫辭曰『君不密則失臣,臣不密則失身』,故贊引之也。」 ## 漢書卷七十六‧趙尹韓張兩王傳第四十六   趙廣漢字子都,涿郡蠡吾人也,〔一〕故屬河間。〔二〕少為郡吏、州從事,以廉絜通敏下士為名。〔三〕舉茂材,平準令。察廉為陽翟令。以治行尤異,遷京輔都尉,守京兆尹。會昭帝崩,而新豐杜建為京兆掾,護作平陵方上。〔四〕建素豪俠,賓客為姦利,廣漢聞之,先風告。建不改,〔五〕於是收案致法。〔六〕中貴人豪長者為請無不至,終無所聽。〔七〕宗族賓客謀欲篡取,〔八〕廣漢盡知其計議主名起居,〔九〕使吏告曰:「若計如此,且并滅家。」令數吏將建棄巿,莫敢近者。京師稱之。   〔一〕 師古曰:「蠡音禮。」   〔二〕 師古曰:「言蠡吾舊屬河間,後屬涿郡。」   〔三〕 師古曰:「敏謂材識捷疾也。下音胡嫁反。」   〔四〕 孟康曰:「壙臧上也。」師古曰:「方上〔解〕在張湯傳。」   〔五〕 師古曰:「風讀曰諷。」   〔六〕 師古曰:「致,至也。令至於罪罰之法。」   〔七〕 師古曰:「中貴人,居中朝而貴者也。豪,豪桀也。長者,有名德之人也。」   〔八〕 師古曰:「逆取曰篡。」   〔九〕 師古曰:「起居謂居止之處,及欲發起之狀。」   是時,昌邑王徵即位,行淫亂,大將軍霍光與群臣共廢王,尊立宣帝。廣漢以與議定策,賜爵關內侯。〔一〕   〔一〕 師古曰:「與讀曰豫。」   遷潁川太守。郡大姓原、褚宗族橫恣,〔一〕賓客犯為盜賊,前二千石莫能禽制。廣漢既至數月,誅原、褚首惡,郡中震栗。   〔一〕 李奇曰:「原音元。」師古曰:「原、褚,二姓也。原讀如本字。橫音胡孟反。」   先是,潁川豪桀大姓相與為婚姻,吏俗朋黨。廣漢患之,厲使其中可用者受記,〔一〕出有案問,既得罪名,行法罰之,廣漢故漏泄其語,令相怨咎。〔二〕又教吏為缿筩,〔三〕及得投書,削其主名,而託以為豪桀大姓子弟所言。其後彊宗大族家家結為仇讎,姦黨散落,風俗大改。吏民相告訐,〔四〕廣漢得以為耳目,盜賊以故不發,發又輒得。壹切治理,威名流聞,〔五〕及匈奴降者言匈奴中皆聞廣漢。   〔一〕 服虔曰:「受相訟牋記也。」師古曰:「擇其中可使者,獎厲而使之。」   〔二〕 師古曰:「遣知其事由某人發,故結怨咎也。」   〔三〕 蘇林曰:「缿音項,如瓶,可受投書。」孟康曰:「筩,竹筩也,如今官受密事筩也。」師古曰:「缿,若今盛錢臧瓶,為小孔,可入而不可出。或缿或(筒)〔筩〕,皆為此制,而用受書,令投於其中也。筩音同。」   〔四〕 師古曰:「面相斥曰訐,音居乂反,又音居謁反。」   〔五〕 師古曰:「言諸事皆治理也。治音直吏反。一切,解在平紀。」   本始二年,漢發五將軍擊匈奴,徵廣漢以太守將兵,屬蒲類將軍趙充國。從軍還,復用守京兆尹,滿歲為真。   廣漢為二千石,以和顏接士,其尉薦待遇吏,殷勤甚備。〔一〕事推功善,歸之於下,曰:「某掾卿所為,非二千石所及。」行之發於至誠。吏見者皆輸寫心腹,無所隱匿,咸願為用,僵仆無所避〔二〕。廣漢聰明,皆知其能之所宜,盡力與否。其或負者,輒先聞知,風諭不改,乃收捕之,〔三〕無所逃,按之罪立具,即時伏辜。   〔一〕 如淳曰:「尉亦薦藉也。」師古曰:「尉薦謂安尉而薦達之。」   〔二〕 師古曰:「僵,偃也。仆,頓也。僵音薑。仆音赴。」   〔三〕 師古曰:「風讀曰諷。」   廣漢為人彊力,天性精於吏職。見吏民,或夜不寢至旦。尤善為鉤距,以得事情。〔一〕鉤距者,設欲知馬賈,則先問狗,〔二〕已問羊,又問牛,然後及馬,參伍其賈,以類相準,則知馬之貴賤不失實矣。唯廣漢至精能行之,它人效者莫能及也。郡中盜賊,閭里輕俠,其根株窟穴所在,及吏受取請求銖兩之姦,皆知之。長安少年數人會窮里空舍謀共劫人,〔三〕坐語未訖,廣漢使吏捕治具服。富人蘇回為郎,二人劫之。〔四〕有頃,廣漢將吏到家,自立庭下,使長安丞襲奢叩堂戶曉賊,〔五〕曰:「京兆尹趙君謝兩卿,無得殺質,此宿衛臣也。釋質,束手,得善相遇,幸逢赦令,或時解脫。」〔六〕二人驚愕,又素聞廣漢名,即開戶出,下堂叩頭,廣漢跪謝曰:「幸全活郎,甚厚!」送獄,敕吏謹遇,給酒肉。至冬當出死,豫為調棺,給斂葬具,告語之,〔七〕皆曰:「死無所恨!」   〔一〕 蘇林曰:「鉤得其情,使不得去也。」晉灼曰:「鉤,致;距,閉也。使對者無疑,若不問而自知,眾莫覺所由以閉,其術為距也。」師古曰:「晉說是也。」   〔二〕 師古曰:「賈讀曰價。」   〔三〕 師古曰:「窮里,里中之極隱處。」   〔四〕 師古曰:「劫取其身為質,令家將財物贖之。」   〔五〕 師古曰:「曉謂喻告之。」   〔六〕 師古曰:「若束手自來,雖合處牢獄,當善處遇之,或逢赦令,則得免脫也。脫音吐活反。」   〔七〕 師古曰:「調,辦具之也。棺斂,以棺衣斂尸也。調音徒釣反。棺音工喚反。斂音力贍反。」   廣漢嘗記召湖都亭長,〔一〕湖都亭長西至界上,界上亭長戲曰:「至府,為我多謝問趙君。」〔二〕亭長既至,廣漢與語,問事畢,謂曰:「界上亭長寄聲謝我,〔三〕何以不為致問?」亭長叩頭服實有之。廣漢因曰:「還為吾謝界上亭長,勉思職事,有以自效,京兆不忘卿厚意。」其發姦擿伏如神,皆此類也。〔四〕   〔一〕 師古曰:「為書記以召之,若今之下符追呼人也。」   〔二〕 師古曰:「多,厚也,言殷勤,若今人言千萬問訊矣。」   〔三〕 師古曰:「謝,告也。」   〔四〕 師古曰:「擿謂動發之也,音它狄反。」   廣漢奏請,令長安游徼獄吏秩百石,〔一〕其後百石吏皆差自重,不敢枉法妄繫留人。京兆政清,吏民稱之不容口。長老傳以為自漢興以來治京兆者莫能及。左馮翊、右扶風皆治長安中,〔二〕犯法者從跡喜過京兆界。〔三〕廣漢歎曰:「亂吾治者,常二輔也!誠令廣漢得兼治之,直差易耳。」   〔一〕 師古曰:「特增其秩以厲其行。」   〔二〕 師古曰:「治音直吏反。」   〔三〕 師古曰:「從讀曰縱。喜音許吏反。」   初,大將軍霍光秉政,廣漢事光。及光薨後,廣漢心知微指〔一〕,發長安吏自將,與俱至光子博陸侯禹第,直突入其門,廋索私屠酤,椎破盧罌,斧斬其門關而去。〔二〕時光女為皇后,聞之,對帝涕泣。帝心善之,以召問廣漢。廣漢由是侵犯貴戚大臣。所居好用世吏子孫新進年少者,〔三〕專厲彊壯鋒氣,〔四〕見事風生,無所回避,〔五〕率多果敢之計,莫為持難。廣漢終以此敗。   〔一〕 師古曰:「識天子意也。」   〔二〕 師古曰:「廋讀與搜同,謂入室求之也。盧所以居罌,罌所以盛酒也。盧解在食貨志、司馬相如傳。罌音於耕反。」   〔三〕 師古曰:「言舊吏家子孫而其人後出求進,又年少也。」   〔四〕 師古曰:「蠭與鋒同,言鋒銳之氣。」   〔五〕 師古曰:「風生,言其速疾不可當也。回,曲也。」   初,廣漢客私酤酒長安巿,丞相(史)〔吏〕逐去(客)。客疑男子蘇賢言之,以語廣漢。廣漢使長安丞按賢,〔一〕尉史禹故劾賢為騎士屯霸上,不詣屯所,乏軍興。〔二〕賢父上書訟罪,告廣漢,事下有司覆治。禹坐要斬,請逮捕廣漢。有詔即訊,〔三〕辭服,會赦,貶秩一等。廣漢疑其邑子榮畜教令,〔四〕後以它法論殺畜。人上書言之,事下丞相御史,案驗甚急。廣漢使所親信長安人為丞相府門卒,令微司丞相門內不法事。地節三年七月中,丞相傅婢有過,自絞死。廣漢聞之,疑丞相夫人妒殺之府舍。而丞相奉齋酎入廟祠〔五〕,廣漢得此,使中郎趙奉壽風曉丞相,〔六〕欲以脅之,毋令窮正己事。丞相不聽,按驗愈急。廣漢欲告之,先問太史知星氣者,言今年當有戮死大臣,廣漢即上書告丞相罪。制曰:「下京兆尹治。」廣漢知事迫切,遂自將吏卒突入丞相府,召其夫人跪庭下受辭,〔七〕收奴婢十餘人去,責以殺婢事。丞相魏相上書自陳:「妻實不殺婢。廣漢數犯罪法不伏辜,以詐巧迫脅臣相,幸臣相寬不奏。願下明使者治廣漢所驗臣相家事。」事下廷尉治(罪),實丞相自以過譴笞傅婢,出至外弟乃死,不如廣漢言。司直蕭望之劾奏:「廣漢摧辱大臣,欲以劫持奉公,逆節傷化,不道。」宣帝惡之,下廣漢廷尉獄,又坐賊殺不辜,鞠獄故不以實,擅斥除騎士乏軍興數罪。〔八〕天子可其奏。吏民守闕號泣者數萬人,或言「臣生無益縣官,願代趙京兆死,使得牧養小民。」廣漢竟坐要斬。   〔一〕 師古曰:「按,致其罪也。」   〔二〕 文穎曰:「尉史,尉部史也。禹,其名。」   〔三〕 師古曰:「令就問之,不追入獄也。」   〔四〕 師古曰:「蘇賢同邑之子也。令音力成反。」   〔五〕 師古曰:「將酎祭宗廟而先絜齋也。」   〔六〕 師古曰:「風讀曰諷。」   〔七〕 師古曰:「受其對辭也。」   〔八〕 師古曰:「斥除,逐遣之。」   廣漢雖坐法誅,為京兆尹廉明,威制豪彊,小民得職。〔一〕百姓追思,歌之至今。   〔一〕 師古曰:「得職,各得其常所也。」   尹翁歸字子兄,〔一〕河東平陽人也,徙杜陵。翁歸少孤,與季父居。為獄小吏,曉習文法。喜擊劍,人莫能當。〔二〕是時大將軍霍光秉政,諸霍在平陽,奴客持刀兵入巿鬥變,吏不能禁,〔三〕及翁歸為巿吏,莫敢犯者。公廉不受餽,〔四〕百賈畏之。   〔一〕 師古曰:「兄讀曰況。」   〔二〕 師古曰:「喜音許吏反。」   〔三〕 師古曰:「變,亂也。」   〔四〕 師古曰:「餽亦饋字也。」   後去吏居家。會田延年為河東太守,行縣至平陽,悉召故吏五六十人,延年親臨見,令有文者東,有武者西。閱數十人,次到翁歸,獨伏不肯起,對曰:「翁歸文武兼備,唯所施設。」功曹以為此吏倨敖不遜,〔一〕延年曰:「何傷?」遂召上辭問,〔二〕甚奇其對,除補卒史,便從歸府。案事發姦,窮竟事情,延年大重之,自以能不及翁歸,徙署督郵。河東二十八縣,分為兩部,閎孺部汾北,翁歸部汾南。〔三〕所舉應法,得其罪辜,屬縣長吏雖中傷,莫有怨者。舉廉為緱氏尉,歷守郡中,所居治理,〔四〕遷補都內令,舉廉為弘農都尉。   〔一〕 師古曰:「敖讀曰傲。」   〔二〕 師古曰:「為文辭而問之。」   〔三〕 師古曰:「閎,姓也,音宏。」   〔四〕 師古曰:「歷於郡中守丞尉之職也。」   徵拜東海太守,過辭廷尉于定國。定國家在東海,欲屬託邑子兩人,〔一〕令坐後堂待見。定國與翁歸語終日,不敢見其邑子。既去,定國乃謂邑子曰:「此賢將,汝不任事也,又不可干以私。」〔二〕   〔一〕 師古曰:「邑子,同邑人之子也。屬音之欲反。」   〔二〕 師古曰:「任,堪也。干,求也。」   翁歸治東海明察,郡中吏民賢不肖,及姦邪罪名盡知之。縣縣各有記籍。自聽其政,〔一〕有急名則少緩之;吏民小解,輒披籍〔二〕。縣縣收取黠吏豪民,案致其罪,高至於死。收取人必於秋冬課吏大會中,及出行縣,〔三〕不以無事時。其有所取也,以一警百,吏民皆服,恐懼改行自新。東海大豪郯許仲孫〔四〕為姦猾,亂吏治,郡中苦之。二千石欲捕者,輒以力勢變詐自解,終莫能制。翁歸至,論棄仲孫巿,一郡怖栗,莫敢犯禁。東海大治。   〔一〕 師古曰:「言決斷諸縣姦邪之事,不委令長。」   〔二〕 服虔曰:「披有罪者籍也。」師古曰:「解讀曰懈。」   〔三〕 師古曰:「於大會之中及行縣時則收取罪人,以警眾也。行音下更反。」   〔四〕 師古曰:「郯縣之豪,姓許名仲孫。」   以高第入守右扶風,滿歲為真。選用廉平疾姦吏以為右職,接待以禮,好惡與同之;其負翁歸,罰亦必行。治如在東海故跡,姦邪罪名亦縣縣有名籍。盜賊發其比伍中,〔一〕翁歸輒召其縣長吏,曉告以姦黠主名,教使用類推跡盜賊所過抵,〔二〕類常如翁歸言,無有遺(託)〔脫〕。〔三〕緩於小弱,急於豪彊。豪彊有論罪,輸掌畜官,〔四〕使斫莝,〔五〕責以員程,不得取代。〔六〕不中程,輒笞督,〔七〕極者至以鈇自剄而死。〔八〕京師畏其威嚴,扶風大治,盜賊課常為三輔最。〔九〕   〔一〕 師古曰:「比謂左右相次者也。五家為伍,若今五保也。比音頻寐反。」   〔二〕 師古曰:「抵,歸也。所經過及所歸投也。」   〔三〕 師古曰:「類猶率也。」   〔四〕 師古曰:「論罪,決罪也。扶風畜牧所在,有苑師之屬,故曰掌畜官也。畜音許救反。」   〔五〕 師古曰:「莝,斬芻,音千臥反。」   〔六〕 師古曰:「員,數也。計其人及日數為功程。」   〔七〕 師古曰:「督,責也。」   〔八〕 師古曰:「鈇,斫莝刃也,音大夫之夫。使其斫莝,故因以莝刃自剄。而說者或謂為斧,或云劍鈇,皆失之也。」   〔九〕 師古曰:「言發則獲之,無有遺失,故為最也。」   翁歸為政雖任刑,其在公卿之間清絜自守,語不及私,然溫良嗛退,不以行能驕人,〔一〕甚得名譽於朝廷。視事數歲,元康四年病卒。家無餘財,天子賢之,制詔御史:「朕夙興夜寐,以求賢為右,〔二〕不異親疏近遠,務在安民而已。扶風翁歸廉平鄉正,〔三〕治民異等,早夭不遂,不得終其功業,朕甚憐之。其賜翁歸子黃金百斤,以奉其祭祠。」   〔一〕 師古曰:「嗛,古以為謙字。」   〔二〕 師古曰:「右猶上也。」   〔三〕 師古曰:「鄉讀曰嚮。」   翁歸三子皆為郡守。少子岑歷位九卿,至後將軍。而閎孺亦至廣陵相,有治名。由是世稱田延年為知人。   韓延壽字長公,燕人也,徙杜陵。少為郡文學。父義為燕郎中。剌王之謀逆也,義諫而死,燕人閔之。是時昭帝富於春秋,大將軍霍光持政,徵郡國賢良文學,問以得失。時魏相以文學對策,以為「賞罰所以勸善禁惡,政之本也。日者燕王為無道,〔一〕韓義出身彊諫,為王所殺。義無比干之親而蹈比干之節,〔二〕宜顯賞其子,以示天下,明為人臣之義。」光納其言,因擢延壽為諫大夫,遷淮陽太守。治甚有名,徙潁川。   〔一〕 師古曰:「日者猶言往日也。」   〔二〕 師古曰:「殷之比干,紂之諸父,諫紂而死,故以為喻也。」   潁川多豪彊,難治,國家常為選良二千石。先是,趙廣漢為太守,患其俗多朋黨,故構會吏民,令相告訐,〔一〕一切以為聰明,潁川由是以為俗,民多怨讎。延壽欲更改之,教以禮讓,恐百姓不從,乃歷召郡中長老為鄉里所信向者數十人,設酒具食,親與相對,接以禮意,人人問以謠俗,民所疾苦,〔二〕為陳和睦親愛銷除怨咎之路。長老皆以為便,可施行,因與議定嫁娶喪祭儀品,略依古禮,不得過法。延壽於是令文學校官諸生皮弁執俎豆,〔三〕為吏民行喪嫁娶禮。百姓遵用其教,賣偶車馬下里偽物者,棄之巿道。〔四〕數年,徙為東郡太守,黃霸代延壽居潁川,霸因其跡而大治。   〔一〕 師古曰:「構,結也。」   〔二〕 師古曰:「謠俗謂閭里歌謠,政教善惡也。」   〔三〕 師古曰:「校亦學也,音效。」   〔四〕 張晏曰:「下里,地下蒿里偽物也。」師古曰:「偶謂木土為之,象真車馬之形也。偶,對也。棄其物於巿之道上也。」   延壽為吏,上禮義,好古教化,所至必聘其賢士,以禮待用,廣謀議,納諫爭;舉行喪讓財,表孝弟有行;修治學官,〔一〕春秋鄉(社)〔射〕,陳鍾鼓管弦,盛升降揖讓,及都試講武,設斧鉞旌旗,習射御之事。治城郭,收賦租,先明布告其日,以期會為大事,吏民敬畏趨鄉之。〔二〕又置正、五長,〔三〕相率以孝弟,不得舍姦人。〔四〕閭里仟佰有非常,吏輒聞知,姦人莫敢入界。其始若煩,後吏無追捕之苦,民無箠楚之憂,〔五〕皆便安之。接待下吏,恩施甚厚而約誓明。或欺負之者,延壽痛自刻責:「豈其負之,何以至此?」〔六〕吏聞者自傷悔,其縣尉至自刺死。及門下掾自剄,人救不殊,因瘖不能言。〔七〕延壽聞之,對掾史涕泣,遣吏毉治視,〔八〕厚復其家。〔九〕   〔一〕 師古曰:「學官謂庠序之舍也。」   〔二〕 師古曰:「趨讀曰趣。鄉讀曰嚮。」   〔三〕 師古曰:「正若今之鄉正、里正也。五長,同伍之中置一人為長也。」   〔四〕 師古曰:「舍,止也。」   〔五〕 師古曰:「箠,杖也。楚,荊木也,即今之荊子也。箠音止橤反。」   〔六〕 師古曰:「言豈我負之邪,其人何以為此事?」   〔七〕 師古曰:「殊,絕也。以人救之,故身首不相絕也。瘖音於今反。」   〔八〕 師古曰:「遣醫治之而吏護視之。」   〔九〕 師古曰:「復音方目反。」   延壽嘗出,臨上車,騎吏一人後至,敕功曹議罰白。〔一〕還至府門,門卒當車,願有所言。延壽止車問之,卒曰:「孝經曰:『資於事父以事君,而敬同,故母取其愛,而君取其敬,兼之者父也。』〔二〕今旦明府早駕,久駐未出,騎吏父來至府門,不敢入。騎吏聞之,趨走出謁,適會明府登車。以敬父而見罰,得毋虧大化乎?」延壽舉手輿中曰:「微子,太守不自知過。」〔三〕歸舍,召見門卒。卒本諸生,聞延壽賢,無因自達,故代卒,〔四〕延壽遂待用之。其納善聽諫,皆此類也。在東郡三歲,令行禁止,斷獄大減,為天下最。   〔一〕 師古曰:「令定其罪名而更白之。」   〔二〕 師古曰:「資,取也。取事父之道以事君,其敬則同也。母則極愛,君則極敬,不如父之兼敬愛也。」   〔三〕 師古曰:「微,無也。」   〔四〕 師古曰:「代人為卒也。」   入守左馮翊,滿歲稱職為真。歲餘,不肯出行縣。〔一〕丞掾數白:「宜循行郡中,覽觀民俗,考長吏治跡。」延壽曰:「縣皆有賢令長,督郵分明善惡於外,行縣恐無所益,重為煩擾。」〔二〕丞掾皆以為方春月,可壹出勸耕桑。延壽不得已,行縣至高陵,民有昆弟相與訟田自言,延壽大傷之,曰:「幸得備位,為郡表率,不能宣明教化,至令民有骨肉爭訟,既傷風化,重使賢長吏、嗇夫、三老、孝弟受其恥,〔三〕咎在馮翊,當先退。」是日移病不聽事,因入臥傳舍,閉閤思過。一縣莫知所為,令丞、嗇夫、三老亦皆自繫待罪。於是訟者宗族傳相責讓,此兩昆弟深自悔,皆自髡肉袒謝,願以田相移,終死不敢復爭。〔四〕延壽大喜,開閤延見,內酒肉與相對飲食,厲勉以意告鄉部,有以表勸悔過從善之民。〔五〕延壽乃起聽事,勞謝令丞以下,引見尉薦。郡中歙然,莫不傳相敕厲,不敢犯。延壽恩信周遍二十四縣,莫復以辭訟自言者。推其至誠,吏民不忍欺紿〔六〕。   〔一〕 師古曰:「行音下更反。其後亦同。」   〔二〕 師古曰:「重音直用反。」   〔三〕 師古曰:「重音直用反。」   〔四〕 師古曰:「移猶傳也。一說兄以讓弟,弟又讓之,故云相移。」   〔五〕 師古曰:「以其悔過從善,故令表顯以示勸勵。」   〔六〕 師古曰:「紿,誑也。」   延壽代蕭望之為左馮翊,而望之遷御史大夫。侍謁者福為望之道延壽在東郡時放散官錢千餘萬。望之與丞相丙吉議,吉以為更大赦,不須考。〔一〕會御史當問(事)東郡,望之因令并問之。〔二〕延壽聞知,即部吏案校望之在馮翊時廩犧官錢放散百餘萬。廩犧吏掠治急,自引與望之為姦。延壽劾奏,移殿門禁止望之。望之自奏「職在總領天下,聞事不敢不問,而為延壽所拘持。」上由是不直延壽,各令窮竟所考。望之卒無事實,而望之遣御史案東郡,具得其事。延壽在東郡時,試騎士,〔三〕治飾兵車,畫龍虎朱爵。延壽衣黃紈方領,〔四〕駕四馬,傅總,建幢棨,〔五〕植羽葆,〔六〕鼓車歌車。〔七〕功曹引車,皆駕四馬,載棨戟。五騎為伍,分左右部,軍假司馬、千人持幢旁轂。〔八〕歌者先居射室,〔九〕望見延壽車,噭咷楚歌。〔一0〕延壽坐射室,騎吏持戟夾陛列立,騎士從者帶弓鞬羅後。〔一一〕令騎士兵車四面營陳,被甲鞮鞪居馬上,抱弩負籣〔一二〕。又使騎士戲車弄馬盜驂。〔一三〕延壽又取官銅物,候月蝕鑄作刀劍鉤鐔,放效尚方事。〔一四〕及取官錢帛,私假繇使吏。〔一五〕及治飾車甲三百萬以上。   〔一〕 師古曰:「更音工衡反。」   〔二〕 師古曰:「望之以延壽代己為馮翊,而有能名出己之上,故忌害之,欲陷以罪法。」   〔三〕 師古曰:「每歲大試也。」   〔四〕 晉灼曰:「以黃色素作直領也。」師古曰:「衣音於既反。」   〔五〕 李奇曰:「戟也。」晉灼曰:「傅,著也。總,以緹繒飾鑣鎋也。建,立也。幢,旌幢也。棨,戟也。」師古曰:「幢,麾也。棨,有衣之戟也,其衣以赤黑繒為之。幢音大江反。棨音啟。」   〔六〕 師古曰:「植亦立也。羽葆,聚翟尾為之,亦今纛之類也。植音常職反。」   〔七〕 孟康曰:「如今郊駕時車上鼓吹也。」師古曰:「郊駕,郊祀時備法駕也。」   〔八〕 師古曰:「旁音步浪反。」   〔九〕 李奇曰:「都試射堂也。」   〔一0〕服虔曰:「噭音叫呼之叫。咷音滌濯之滌。」師古曰:「咷音它釣反。」   〔一一〕師古曰:「鞬,弓衣也,音居言反。」   〔一二〕如淳曰:「籣,盛弩箭箙也。」師古曰:「鞮鞪即兜鍪也。籣,盛弩矢者也,其形如木桶。鞮音丁奚反。鞪音莫侯反。」   〔一三〕孟康曰:「戲車弄馬之技也。馳盜解驂馬,御者不見也。」   〔一四〕師古曰:「鉤亦兵器也,似劍而曲,所以鉤殺人也。鐔,劍喉也。又曰譚似劍而小陿。鐔音淫,又音尋。」   〔一五〕師古曰:「假謂顧賃也。繇讀與徭同。」   於是望之劾奏延壽上僭不道,又自陳:「前為延壽所奏,今復舉延壽罪,眾庶皆以臣懷不正之心,侵冤延壽。願下丞相、中二千石、博士議其罪。」事下公卿,皆以延壽前既無狀,後復誣愬典法大臣,欲以解罪,狡猾不道。天子惡之,延壽竟坐棄市。吏民數千人送至渭城,老小扶持車轂,爭奏酒炙。〔一〕延壽不忍距逆,人人為飲,計飲酒石餘。使掾史分謝送者:「遠苦吏民,延壽死無所恨。」百姓莫不流涕。   〔一〕 師古曰:「奏,進也。」   延壽三子皆為郎吏。且死,屬其子勿為吏,以己為戒。〔一〕子皆以父言去官不仕。至孫威,乃復為吏至將軍。威亦多恩信,能拊眾,得士死力。威又坐奢僭誅,延壽之風類也。   〔一〕 師古曰:「屬音之欲反。」   張敞字子高,本河東平陽人也。祖父孺為上谷太守,徙茂陵。敞父福事孝武帝,官至光祿大夫。敞後隨宣帝徙杜陵。敞本以鄉有秩補太守卒史,〔一〕察廉為甘泉倉長,稍遷太僕丞,杜延年甚奇之〔二〕。會昌邑王徵即位,動作不由法度,敞上書諫曰:「孝昭皇帝蚤崩無嗣,〔三〕大臣憂懼,選賢聖承宗廟,東迎之日,唯恐屬車之行遲。〔四〕今天子以盛年初即位,天下莫不拭目傾耳,觀化聽風。〔五〕國輔大臣未褒,而昌邑小輦先遷,〔六〕此過之大者也。」後十餘日王賀廢,敞以切諫顯名,擢為豫州刺史。以數上事有忠言,宣帝徵敞為太中大夫,與于定國並平尚書事。以正違忤大將軍霍光,〔七〕而使主兵車出軍省減用度,〔八〕復出為函谷關都尉。宣帝初即位,廢王賀在昌邑,上心憚之,徙敞為山陽太守。   〔一〕 師古曰:「鄉有秩者,嗇夫之類也。」   〔二〕 師古曰:「延年時為太僕也。」   〔三〕 師古曰:「蚤,古早字。」   〔四〕 師古曰:「不欲斥乘輿,故但言屬車耳。屬音之欲反。」   〔五〕 師古曰:「言改易視聽,欲急聞見善政化也。拭音式。」   〔六〕 李奇曰:「挽輦小臣也。」   〔七〕 師古曰:「守正不阿也。」   〔八〕 師古曰:「令其主節減軍興之用度也。」   久之,大將軍霍光薨,宣帝始親政事,封光兄孫山、雲皆為列侯,以光子禹為大司馬。頃之,山、雲以過歸第,霍氏諸婿親屬頗出補吏。敞聞之,上封事曰:「臣聞公子季友有功於魯,大夫趙衰有功於晉,〔一〕大夫田完有功於齊,皆疇其(官邑)〔庸〕,延及子孫,終後田氏篡齊,趙氏分晉,季氏顓魯。〔二〕故仲尼作春秋,跡盛衰,〔三〕譏世卿最甚。乃者大將軍決大計,安宗廟,定天下,功亦不細矣。夫周公七年耳,而大將軍二十歲,海內之命,斷於掌握。方其隆時,感動天地,侵迫陰陽,月朓日蝕,晝冥宵光,〔四〕地大震裂,火生地中,天文失度,祅祥變怪,不可勝記,皆陰類盛長,臣下顓制之所生也。朝臣宜有明言,曰陛下褒寵故大將軍以報功德足矣。間者輔臣顓政,貴戚太盛,君臣之分不明,請罷霍氏三侯皆就弟。及衛將軍張安世,宜賜几杖歸休,時存問召見,以列侯為天子師。明詔以恩不聽,群臣以義固爭而後許,天子必以陛下為不忘功德,而朝臣為知禮,霍氏世世無所患苦。今朝廷不聞直聲,〔五〕而令明詔自親其文,非策之得者也。〔六〕今兩侯以出,人情不相遠,以臣心度之,大司馬及其枝屬必有畏懼之心。夫近臣自危,非完計也,臣敞願於廣朝白發其端,直守遠郡,其路無由。〔七〕夫心之精微口不能言也,言之微眇書不能文也,〔八〕故伊尹五就桀,五就湯,〔九〕蕭相國薦淮陰累歲乃得通,況乎千里之外,因書文諭事指哉!唯陛下省察。」上甚善其計,然不徵也。   〔一〕 師古曰:「衰音初為反。」   〔二〕 師古曰:「顓與專同。下皆類此。」   〔三〕 師古曰:「著盛衰之跡。」   〔四〕 師古曰:「冥,闇也。宵,夜也。朓音它了反。」   〔五〕 師古曰:「言朝臣不進直言,以陳其事。」   〔六〕 師古曰:「言失計也。」   〔七〕 師古曰:「直讀曰值。」   〔八〕 師古曰:「眇,細也。」   〔九〕 師古曰:「孟子云『五就湯五就桀者,伊尹也』,言伊尹為湯臣,見貢於桀,桀不用而湯復貢之,如此者五也。」   久之,勃海、膠東盜賊並起,敞上書自請治之,曰:「臣聞忠孝之道,退家則盡心於親,進宦則竭力於君。夫小國中君猶有奮不顧身之臣,況於明天子乎!今陛下遊意於太平,勞精於政事,亹亹不舍晝夜。〔一〕群臣有司宜各竭力致身。山陽郡戶九萬三千,口五十萬以上,訖計盜賊未得者七十七人,〔二〕它課諸事亦略如此。臣敞愚駑,既無以佐思慮,久處閒郡,〔三〕身逸樂而忘國事,非忠孝之節也。伏聞膠東、勃海左右郡歲數不登,〔四〕盜賊並起,至攻官寺,篡囚徒,搜市朝,劫列侯。吏失綱紀,姦軌不禁。臣敞不敢愛身避死,唯明詔之所處,願盡力摧挫其暴虐,存撫其孤弱。事即有業,所至郡條奏其所由廢及所以興之狀。」〔五〕書奏,天子徵敞,拜膠東相,賜黃金三十斤。敞辭之官,自請治劇郡非賞罰無以勸善懲惡,〔六〕吏追捕有功效者,願得壹切比三輔尤異。〔七〕天子許之。   〔一〕 師古曰:「亹亹言勉強也。舍,息也。亹音尾。」   〔二〕 師古曰:「訖,盡也。」   〔三〕 師古曰:「閒讀曰閑。」   〔四〕 師古曰:「年穀頻不孰也。」   〔五〕 師古曰:「有業,言各得其所。」   〔六〕 師古曰:「懲,止也。」   〔七〕 如淳曰:「壹切,權時也。趙廣漢奏請令長安游徼獄史秩百石,又循吏傳左馮翊有二百石卒史,此之謂尤異也。」   敞到膠東,明設購賞,開群盜令相捕斬除罪。吏追捕有功,上名尚書調補縣令者數十人。〔一〕由是盜賊解散,傳相捕斬。吏民歙然,〔二〕國中遂平。   〔一〕 師古曰:「調,選也,音徒釣反。」   〔二〕 師古曰:「歙音翕。」   居頃之,王太后數出游獵,敞奏書諫曰:「臣聞秦王好淫聲,葉陽后為不聽鄭衛之樂;〔一〕楚嚴好田獵,樊姬為(之)不食鳥獸之肉。〔二〕口非惡旨甘,耳非憎絲竹也,所以抑心意,絕耆欲者〔三〕,將以率二君而全宗祀也。禮,君母出門則乘輜軿,下堂則從傅母,〔四〕進退則鳴玉佩,內飾則結綢繆。〔五〕此言尊貴所以自斂制,不從恣之義也。〔六〕今太后資質淑美,慈愛寬仁,諸侯莫不聞,而少以田獵縱欲為名,於以上聞,亦未宜也。〔七〕唯觀覽於往古,全行乎來今,令后姬得有所法則,下臣有所稱誦,臣敞幸甚!」書奏,太后止不復出。   〔一〕 孟康曰:「葉陽,秦昭王后也。」師古曰:「葉(陽)〔音〕式涉反。」   〔二〕 師古曰:「樊姬,楚莊王姬也。」   〔三〕 師古曰:「耆讀曰嗜。」   〔四〕 師古曰:「輜軿,衣車也。輜音甾,又音楚疑反。軿音步千反,又音步丁反。」   〔五〕 文穎曰:「謂衣衷結束綢繆也。」師古曰:「組紐之屬,所以自結固也。綢音直留反。繆音一虯反。」   〔六〕 師古曰:「從謂曰縱。」   〔七〕 師古曰:「上聞,聞於天子也。」   是時潁川太守黃霸以治行第一入守京兆尹。霸視事數月,不稱,罷歸潁川。於是制詔御史:「其以膠東相敞守京兆尹。」自趙廣漢誅後,比更守尹,〔一〕如霸等數人,皆不稱職。京師寖廢,〔二〕長安市偷盜尤多,百賈苦之。上以問敞,敞以為可禁。敞既視事,求問長安父老,偷盜酋長數人,〔三〕居皆溫厚,出從童騎,閭里以為長者。〔四〕敞皆召見責問,因貰其罪,把其宿負,〔五〕令致諸偷以自贖。〔六〕偷長曰:「今一旦召詣府,恐諸偷驚駭,願一切受署。」〔七〕敞皆以為吏,遣歸休。置酒,小偷悉來賀,且飲醉,偷長以赭汙其衣裾。〔八〕吏坐里閭閱出者,〔九〕汙赭輒收縛之,一日捕得數百人。窮治所犯,或一人百餘發,盡行法罰。由是枹鼓稀鳴,市無偷盜,〔一0〕天子嘉之。   〔一〕 師古曰:「比,頻也。更,歷也,音工衡反。」   〔二〕 師古曰:「寖,漸也。」   〔三〕 應劭曰:「酋長,帥。」師古曰:「酋音才由反。」   〔四〕 師古曰:「溫厚,言富足也。童騎,以童奴為騎而自從也。」   〔五〕 師古曰:「貰,緩也。把,執持也,音步馬反。」   〔六〕 師古曰:「致,至也,引至于官府。」   〔七〕 師古曰:「自言願權補吏職也。」   〔八〕 師古曰:「赭,赤土也。」   〔九〕 師古曰:「閭謂里之門也。」   〔一0〕師古曰:「枹,擊鼓椎也,音桴,其字從木也。」   敞為人敏疾,賞罰分明,見惡輒取,時時越法縱舍,有足大者。〔一〕其治京兆,略循趙廣漢之跡。方略耳目,發伏禁姦,不如廣漢,然敞本治春秋,以經術自輔,其政頗雜儒雅,往往表賢顯善,不醇用誅罰,以此能自全,竟免於刑戮。   〔一〕 如淳曰:「有可貴異而大之者也。」晉灼曰:「越法縱舍,即足大者也。」師古曰:「晉說是也。」   京兆典京師,長安中浩穰,於三輔尤為劇。〔一〕郡國二千石以高弟入守,及為真,久者不過二三年,近者數月一歲,輒毀傷失名,以罪過罷。唯廣漢及敞為久任職。敞為京兆,朝廷每有大議,引古今,處便宜,公卿皆服,天子數從之。然敞無威儀,時罷朝會,過走馬章臺街,〔二〕使御吏驅,自以便面拊馬。〔三〕又為婦畫眉,長安中傳張京兆眉憮。〔四〕有司以奏敞。上問之,對曰:「臣聞閨房之內,夫婦之私,有過於畫眉者。」上愛其能,弗備責也。然終不得大位。   〔一〕 師古曰:「浩,大也。穰,盛也。言人眾之多也。穰音人掌反。」   〔二〕 孟康曰:「在長安中。」臣瓚曰:「在章臺下街也。」   〔三〕 師古曰:「便面,所以障面,蓋(車)〔扇〕之類也。不欲見人,以此自障面則得其便,故曰便面,亦曰屏面。今之沙門所持竹扇,上袤平而下圜,即古之便面也。音頻面反。」   〔四〕 應劭曰:「憮,大也。」孟康曰:「憮音詡。北方人謂媚好為詡畜。」蘇林曰:「憮音嫵。」師古曰:「本以好媚為稱,何說於大乎?蘇音是。」   敞與蕭望之、于定國相善。始敞與定國俱以諫昌邑王超遷。定國為大夫平尚書事,敞出為刺史,時望之為大行丞。後望之先至御史大夫,定國後至丞相,敞終不過郡守。為京兆九歲,坐與光祿勳楊惲厚善,後惲坐大逆誅,公卿奏惲黨友,不宜處位,等比皆免,〔一〕而敞奏獨寢不下。〔二〕敞使(卒)〔賊〕捕掾絮舜有所案驗。〔三〕舜以敞劾奏當免,不肯為敞竟事,私歸其家。人或諫舜,舜曰:「吾為是公盡力多矣,今五日京兆耳,安能復案事?」敞聞舜語,即部吏收舜繫獄。是時冬月未盡數日,案事吏晝夜驗治舜,竟致其死事。舜當出死,敞使主簿持教告舜曰:「五日京兆竟何如?冬月已盡,延命乎?」〔四〕乃棄舜市。會立春,行冤獄使者出,〔五〕舜家載尸,并編敞教,〔六〕自言使者。使者奏敞賊殺不辜。天子薄其罪,〔七〕欲令敞得自便利,〔八〕即先下敞前坐楊惲不宜處位奏,免為庶人。敞免奏既下,詣闕上印綬,便從闕下亡命。〔九〕   〔一〕 師古曰:「比,例也,音必寐反。」   〔二〕 師古曰:「天子惜敞,故留所奏事不出。」   〔三〕 李奇曰:「絮音挐。」師古曰:「賊捕掾,主捕賊者也。絮,姓也,音女居反,又音人餘反。」   〔四〕 師古曰:「言汝不欲望延命乎?」   〔五〕 師古曰:「行音下更反。」   〔六〕 師古曰:「編,聯也,聯之於章前也。」   〔七〕 師古曰:「以其事為輕小也。」   〔八〕 師古曰:「從輕法以免也。便音頻面反。」   〔九〕 師古曰:「不還其本縣邑也。」   數月,京師吏民解弛,〔一〕枹鼓數起,而冀州部中有大賊。天子思敞功效,使使者即家在所召敞。〔二〕敞身被重劾,〔三〕及使者至,妻子家室皆泣惶懼,而敞獨笑曰:「吾身亡命為民,郡吏當就捕,今使者來,此天子欲用我也。」即裝隨使者詣公(書)〔車〕上(車)〔書〕曰:「臣前幸得備位列卿,待罪京兆,坐殺賊捕掾絮舜。舜本臣敞素所厚吏,數蒙恩貸,〔四〕以臣有章劾當免,受記考事,〔五〕便歸臥家,謂臣『五日京兆』,背恩忘義,傷化薄俗。臣竊以舜無狀,枉法以誅之。臣敞賊殺無辜,鞠獄故不直,雖伏明法,死無所恨。」天子引見敞,拜為冀州刺史。敞起亡命,復奉使典州。既到部,而廣川王國群輩不道,賊連發,不得。敞以耳目發起賊主名區處,〔六〕誅其渠帥。廣川王姬昆弟及王同族宗室劉調等通行為之囊橐,〔七〕吏逐捕窮窘,蹤跡皆入王宮。敞自將郡國吏,車數百兩,〔八〕圍守王宮,搜索調等,果得之殿屋重轑中。〔九〕敞傅吏皆捕格斷頭,〔一0〕縣其頭王宮門外。因劾奏廣川王。天子不忍致法,削其戶。敞居部歲餘,冀州盜賊禁止。守太原太守,滿歲為真,太原郡清。   〔一〕 師古曰:「弛,放也,音式爾反。」   〔二〕 師古曰:「就其所居處而召之。」   〔三〕 師古曰:「謂前有賊殺不辜之事。」   〔四〕 師古曰:「貸音土帶反。」   〔五〕 師古曰:「記,書也。若今之州縣為符教也。」   〔六〕 師古曰:「區謂居止之所也。」   〔七〕 師古曰:「言容止賊盜,若囊橐之盛物也。」   〔八〕 師古曰:「一乘車為〔一〕兩也。」   〔九〕 蘇林曰:「轑,椽也。重轑,重棼中。」師古曰:「重棼即今之廊舍也,一邊虛為兩夏者也。轑音老。棼音扶分反。」   〔一0〕師古曰:「傅讀曰附。言敞自監護吏而捕之。」   頃之,宣帝崩。元帝初即位,待詔鄭朋薦敞先帝名臣,宜傅輔皇太子。上以問前將軍蕭望之,望之以為敞能吏,任治煩亂,材輕非師傅之器。天子使使者徵敞,欲以為左馮翊。會病卒。敞所誅殺太原吏吏家怨敞,隨至杜陵刺殺敞中子璜。敞三子官皆至都尉。   初,敞為京兆尹,而敞弟武拜為梁相。是時梁王驕貴,民多豪彊,號為難治。敞問武:「欲何以治梁?」武敬憚兄,謙不肯言。敞使吏送至關,戒吏自問武。武應曰:「馭黠馬者利其銜策,梁國大都,吏民凋敝,且當以柱後惠文彈治之耳。」〔一〕秦時獄法吏冠柱後惠文,武意欲以刑法治梁。吏還道之,敞笑曰:「審如掾言,武必辨治梁矣。」武既到官,其治有跡,亦能吏也。   〔一〕 應劭曰:「柱後,以鐵為柱,今法冠是也,一名惠文冠。」晉灼曰:「漢注法冠也,一號柱後惠文,以纚裹鐵柱卷。秦制執法服,今御史服之,謂之解廌,一角。今冠兩角,以解廌為名耳。」師古曰:「晉說是也。纚即今方目紗也。纚音山爾反。卷音去權反。」   敞孫竦,王莽時至郡守,封侯,博學文雅過於敞,然政事不及也。竦死,敞無後。   王尊字子贛,〔一〕涿郡高陽人也。少孤,歸諸父,使牧羊澤中。尊竊學問,能史書。年十三,求為獄小吏。數歲,給事太守府,問詔書行事,尊無不對。〔二〕太守奇之,除補書佐,署守屬監獄〔三〕。久之,尊稱病去,事師郡文學官,〔四〕治尚書、論語,略通大義。復召署守屬治獄,為郡決曹史。數歲,以令舉幽州刺史從事〔五〕。而太守察尊廉,補遼西鹽官長。〔六〕數上書言便宜事,事下丞相御史。   〔一〕 師古曰:「贛音貢。」   〔二〕 師古曰:「以施行詔條問之,皆曉其事。」   〔三〕 師古曰:「署為守屬,令監獄主囚也。監音工銜反。」   〔四〕 師古曰:「郡有文學官,而尊事之以為師也。」   〔五〕 如淳曰:「漢儀注刺史得擇所部二千石卒史與從事。」   〔六〕 如淳曰:「地理志遼西有鹽官。」   初元中,舉直言,遷虢令,〔一〕轉守槐里,兼行美陽令事。春正月,美陽女子告假子不孝,曰:「兒常以我為妻,妒笞我。」尊聞之,遣吏收捕驗問,辭服。尊曰:「律無妻母之法,聖人所不忍書,此經所謂造獄者也。」〔二〕尊於是出坐廷上,取不孝子縣磔著樹,使騎吏五人張弓射殺之,吏民驚駭。   〔一〕 如淳曰:「本西虢也,屬右扶風。」   〔二〕 晉灼曰:「歐陽尚書有此造獄事也。」師古曰:「非常刑名,造殺戮之法。」   後上行幸雍,過虢,尊供張如法而辦。〔一〕以高弟擢為安定太守。到官,出教告屬縣曰:「令長丞尉奉法守城,為民父母,〔二〕抑彊扶弱,宣恩廣澤,甚勞苦矣。太守以今日至府,願諸君卿勉力正身以率下。故行貪鄙,能變更者與為治。〔三〕明慎所職,毋以身試法。」又出教敕掾功曹「各自底厲,助太守為治。其不中用,趣自避退,毋久妨賢。〔四〕夫羽翮不修,則不可以致千里;闑內不理,無以整外。〔五〕府丞悉署吏行能,分別白之。賢為上,毋以富。賈人百萬,不足與計事。昔孔子治魯,七日誅少正卯,今太守視事已一月矣,五官掾張輔懷虎狼之心,貪汙不軌,〔六〕一郡之錢盡入輔家,然適足以葬矣。今將輔送獄,直符史詣閤下,從太守受其事。〔七〕丞戒之戒之!相隨入獄矣!」〔八〕輔繫獄數日死,盡得其狡猾不道,百萬姦臧。威震郡中,盜賊分散,入傍郡界。豪彊多誅傷伏辜者。坐殘賊免。   〔一〕 師古曰:「尊雖行美陽令,而就虢供張也。供音居用反。張音竹亮反。」   〔二〕 師古曰:「城謂縣城也。」   〔三〕 師古曰:「更,改也。有如此者太守乃共為治者也。」   〔四〕 師古曰:「趣讀曰促。」   〔五〕 師古曰:「闑,門橛也,音魚烈反。」   〔六〕 師古曰:「汙,濁也。不軌,不修法制也。」   〔七〕 師古曰:「直符史,若今之當直佐史也。」   〔八〕 師古曰:「意丞教戒張輔,令其避罪,故以此言豫敕之。」   起家,復為護羌將軍轉校尉,〔一〕護送軍糧委輸。而羌人反,絕轉道,〔二〕兵數萬圍尊。尊以千餘騎奔突羌賊。功未列上,〔三〕坐擅離部署,會赦,免歸家。   〔一〕 師古曰:「為校尉主轉運事,而屬護羌將軍。」   〔二〕 師古曰:「絕轉運之道。」   〔三〕 師古曰:「未列上於天子也。」   涿郡太守徐明薦尊不宜久在閭巷,上以尊為郿令,〔一〕遷益州刺史。先是,琅邪王陽為益州刺史,行部至邛郲九折阪,〔二〕歎曰:「奉先人遺體,柰何數乘此險!」〔三〕後以病去。及尊為刺史,至其阪,問吏曰:「此非王陽所畏道邪?」吏對曰:「是。」尊叱其馭曰:「驅之!〔四〕王陽為孝子,王尊為忠臣。」尊居部二歲,懷來徼外,蠻夷歸附其威信。博士鄭寬中使行風俗,〔五〕舉奏尊治狀,遷為東平相。   〔一〕 師古曰:「右扶風之縣,音媚。」   〔二〕 應劭曰:「在蜀郡嚴道縣。」臣瓚曰:「郲,山名也。」師古曰:「郲音來。」   〔三〕 師古曰:「乘,登也。」   〔四〕 師古曰:「驅馬令疾行也。」   〔五〕 師古曰:「行音下更反。」   是時,東平王以至親驕奢不奉法度,傅相連坐。〔一〕及尊視事,奉璽書至庭中,王未及出受詔,尊持璽書歸舍,食已乃還。致詔後,謁見王,太傅在前說相鼠之詩。〔二〕尊曰:「毋持布鼓過雷門!」〔三〕王怒,起入後宮。尊亦直趨出就舍。先是王數私出入,驅馳國中,與后姬家交通。尊到官,召敕廄長:「大王當從官屬,鳴和鸞乃出,自今有令駕小車,叩頭爭之,言相教不得。」後尊朝王,王復延請登堂。尊謂王曰:「尊來為相,人皆弔尊也,以尊不容朝廷,故見使相王耳。天下皆言王勇,顧但負貴,安能勇?〔四〕如尊乃勇耳。」王變色視尊,意欲格殺之,即好謂尊曰:「願觀相君佩刀。〔五〕」尊舉掖,顧謂傍侍郎:「前引佩刀視王,〔六〕王欲誣相拔刀向王邪?」王情得,〔七〕又雅聞尊高名,大為尊屈,酌酒具食,相對極驩。太后徵史奏尊〔八〕「為相倨慢不臣,王血氣未定,不能忍。愚誠恐母子俱死。今妾不得使王復見尊。陛下不留意,妾願先自殺,不忍見王之失義也。」尊竟坐免為庶人。大將軍王鳳奏請尊補軍中司馬,擢為司隸校尉。   〔一〕 師古曰:「前任傅相者頻坐以王得罪。」   〔二〕 師古曰:「相鼠,鄘風篇名,刺無禮之詩也。其辭曰:『相鼠有皮,人而無儀!人而無儀,不死何為!』相,視也。言視鼠有皮,雖處高顯之地,偷食苟得,不知廉恥,人無禮儀,亦與鼠同,不如速死也。」   〔三〕 師古曰:「雷門,會稽城門也,有大鼓。越擊此鼓,聲聞洛陽,故尊引之也。布鼓謂以布為鼓,故無聲。」   〔四〕 師古曰:「顧,念也。負,恃也。安,焉也。」   〔五〕 師古曰:「陽為好語也。」   〔六〕 師古曰:「視讀曰示。」   〔七〕 師古曰:「謂尊所測正得其情也。」   〔八〕 張晏曰:「太后名也。」韋昭曰:「徵,召也。召東平史,令為奏也。」師古曰:「張說是也。徵史,太后之名,亦猶東平王后之稱謁也。」   初,中書謁者令石顯貴幸,專權為姦邪。丞相匡衡、御史大夫張譚皆阿附畏事顯,不敢言。久之,元帝崩,成帝初即位,顯徙為中太僕,〔一〕不復典權。衡、譚乃奏顯舊惡,請免顯等。尊於是劾奏:「丞相衡、御史大夫譚位三公,典五常九德,〔二〕以總方略,壹統類,廣教化,美風俗為職。知中書謁者令顯等專權擅勢,大作威福,縱恣不制,無所畏忌,為海內患害,不以時(皆)〔白〕奏行罰,而阿諛曲從,附下罔上,懷邪迷國,無大臣輔政之義,皆不道,在赦令前。赦後,衡、譚舉奏顯,不自陳不忠之罪,而反揚著先帝任用傾覆之徒,妄言百官畏之,甚於主上。卑君尊臣,非所宜稱,失大臣體。又正月行幸曲臺,臨饗罷衛士,〔三〕衡與中二千石大鴻臚賞等會坐殿門下,衡南鄉,賞等西鄉。衡更為賞布東鄉席,〔四〕起立延賞坐,私語如食頃。衡知行臨,〔五〕百官共職,萬眾會聚,〔六〕而設不正之席,使下坐上,相比為小惠於公門之下,〔七〕動不中禮〔八〕,亂朝廷爵秩之位。衡又使官大奴入殿中,問行起居,還言漏上十四刻行臨到,衡安坐,不變色改容。無怵惕肅敬之心,驕慢不謹。皆不敬。」有詔勿治。於是衡慚懼,免冠謝罪,上丞相、侯印綬。天子以新即位,重傷大臣,〔九〕乃下御史丞問狀。劾奏尊「妄詆欺非謗赦前事,〔一0〕猥歷奏大臣,〔一一〕無正法,飾成小過,以塗汙宰相,摧辱公卿,輕薄國家,奉使不敬。」有詔左遷尊為高陵令,數月,以病免。   〔一〕 師古曰:「皇后之屬官。」   〔二〕 師古曰:「五常,仁、義、禮、智、信也。九德,寬而栗,柔而立,愿而恭,亂而敬,擾而毅,直而溫,簡而廉,剛而塞,強而義也。事見虞書皋陶謨也。」   〔三〕 如淳曰:「諸衛士更盡得代去,故天子自臨而饗之。」   〔四〕 師古曰:「鄉讀曰嚮也。」   〔五〕 如淳曰:「天子當臨饗士時。」   〔六〕 師古曰:「共讀曰供。」   〔七〕 師古曰:「比,周也,音頻寐反。」   〔八〕 師古曰:「中,當也,音竹仲反。」   〔九〕 師古曰:「重,難也。」   〔一0〕師古曰:「詆,毀也,音丁禮反。非讀曰誹也。」   〔一一〕師古曰:「猥,多也,曲也。歷謂所奏非一人。」   會南山群盜傰宗等數百人〔一〕為吏民害,拜故弘農太守傅剛為校尉,將跡射士千人逐捕,〔二〕歲餘不能禽。或說大將軍鳳:「賊數百人在轂下,〔三〕發軍擊之不能得,難以視四夷。〔四〕獨選賢京兆尹乃可。」於是鳳薦尊,徵為諫大夫,守京輔都尉,行京兆尹事。旬月間盜賊清。遷光祿大夫,守京兆尹,後為真,凡三歲。坐遇使者無禮。司隸遣假佐放奉詔書白尊發吏捕人,〔五〕放謂尊:「詔書所捕宜密。」尊曰:「治所公正,京兆善漏泄人事。」〔六〕放曰:「所捕宜今發吏。」〔七〕尊又曰:「詔書無京兆文,不當發吏。」及長安繫者三月間千人以上。尊出行縣,男子郭賜自言尊:〔八〕「許仲家十餘人共殺賜兄賞,公歸舍。」〔九〕吏不敢捕。尊行縣還,上奏曰:「彊不陵弱,各得其所,寬大之政行,和平之氣通。」御史大夫中奏尊暴虐不改,外為大言,倨嫚姍(嫌)〔上〕,〔一0〕威信日廢,不宜備位九卿。尊坐(先)〔免〕,吏民多稱惜之。   〔一〕 蘇林曰:「傰音朋。」晉灼曰:「音倍。」師古曰:「晉音是也。」   〔二〕 師古曰:「跡射,言能尋跡而射取之也。射音食亦反。」   〔三〕 師古曰:「在天子輦轂之下,明其逼近也。」   〔四〕 師古曰:「視讀曰示。」   〔五〕 蘇林曰:「胡公漢官假佐,取內郡善史書佐給諸府也。」   〔六〕 師古曰:「謂司隸官屬為治所者,尊之也,若今謂使人為尚書矣。治音直吏反。」   〔七〕 師古曰:「當即發也。」   〔八〕 師古曰:「有冤事自言而與許仲相訟也。」   〔九〕 師古曰:「公然而歸,無所避畏者。」   〔一0〕師古曰:「姍,古訕字也。訕,誹也,音所諫反,又音刪。」   湖三老公乘興等〔一〕上書訟尊治京兆功效日著。「往者南山盜賊阻山橫行,剽劫良民,殺奉法吏,道路不通,城門至以警戒。步兵校尉使逐捕,暴師露眾,曠日煩費,不能禽制。二卿坐黜,〔二〕群盜寖強,吏氣傷沮,〔三〕流聞四方,為國家憂。當此之時,有能捕斬,不愛金爵重賞。關內侯寬中使問所徵故司隸校尉王尊捕群盜方略,拜為諫大夫,守京輔都尉,行京兆尹事。尊盡節勞心,夙夜思職,卑體下士,〔四〕厲奔北之吏,起沮傷之氣,二旬之間,大黨震壞,渠率效首。〔五〕賊亂蠲除,民反農業,拊循貧弱,鉏耘豪彊。長安宿豪大猾東市賈萬、城西萬章、翦張禁、酒趙放、杜陵楊章等皆通邪結黨,挾養姦軌,上干王法,下亂吏治,并兼役使,侵漁小民,為百姓豺狼。更數二千石,二十年莫能禽討,〔七〕尊以正法案誅,皆伏其辜。姦邪銷釋,吏民說服。〔八〕尊撥劇整亂,誅暴禁邪,皆前所稀有,名將所不及。雖拜為真,未有殊絕褒賞加於尊身。今御史大夫奏尊『傷害陰陽,為國家憂,無承用詔書之意,靖言庸違,象龔滔天。』〔九〕原其所以,出御史丞楊輔,故為尊書佐,素行陰賊,惡口不信,〔一0〕好以刀筆陷人於法。輔常醉過尊大奴利家,利家捽搏其頰,〔一一〕兄子閎拔刀欲剄之。輔以故深怨疾毒,欲傷害尊。疑輔內懷怨恨,外依公事,建畫為此議,傅致奏文,〔一二〕浸潤加誣,以復私怨。〔一三〕昔白起為秦將,東破韓、魏,南拔郢都,應侯譖之,賜死杜郵;〔一四〕吳起為魏守西河,而秦、韓不敢犯,讒人間焉,斥逐奔楚。〔一五〕秦聽浸潤以誅良將,魏信讒言以逐賢守,此皆偏聽不聰,失人之患也。臣等竊痛傷尊修身絜己,砥節首公〔一六〕,刺譏不憚將相,誅惡不避豪彊,誅不制之賊,解國家之憂,功(岩)〔著〕職修,威信不廢,誠國家爪牙之吏,折衝之臣,今一旦無辜制於仇人之手,傷於詆欺之文,上不得以功除罪,下不得蒙棘木之聽,〔一七〕獨掩怨讎之偏奏,被共工之大惡,〔一八〕無所陳怨愬罪。尊以京師廢亂,群盜並興,選賢徵用,起家為卿,賊亂既除,豪猾伏辜,即以佞巧廢黜。一尊之身,三期之間,乍賢乍佞,豈不甚哉!〔一九〕孔子曰:『愛之欲其生,惡之欲其死,是惑也。』『浸潤之譖不行焉,可謂明矣。』〔二0〕願下公卿大夫博士議郎,定尊素行。夫人臣而傷害陰陽,死誅之罪也;靖言庸違,放殛之刑也〔二一〕。審如御史章,尊乃當伏觀闕之誅,〔二二〕放於無人之域,不得苟免。〔二三〕及任舉尊者,當獲選舉之辜,不可但已。〔二四〕即不如章,飾文深詆以愬無罪,〔二五〕亦宜有誅,以懲讒賊之口,絕詐欺之(俗)〔路〕。〔二六〕唯明主參詳,使白黑分別。」書奏,天子復以尊為徐州刺史,遷東郡太守。   〔一〕 師古曰:「湖,縣名也,今虢州湖城縣取其名。」   〔二〕 如淳曰:「三輔皆秩中二千石,號為卿也。即前京兆尹王昌貶為鴈門太守,甄遵河內太守也。」   〔三〕 師古曰:「寖,益也。沮,壞也,音才汝反。」   〔四〕 師古曰:「下音胡嫁反。」   〔五〕 師古曰:「效,致也,斬其首而致之也。」   〔六〕 蘇林曰:「萬音矩。」晉灼曰:「翦張禁,酒趙放,此二人作翦、作酒之家。」   〔七〕 師古曰:「更,歷也,音工衡反。」   〔八〕 師古曰:「釋,解也,音懌。說讀曰悅。」   〔九〕 師古曰:「引虞書堯典之辭也。靖,治也。庸,用也。違,僻也。滔,漫也。謂其言假託於治,實用違僻,貌象恭敬,過惡漫天也。漫音莫干反。一曰,滔,漫也。」   〔一0〕師古曰:「謂其口(而惡)〔惡而〕心不信也。」   〔一一〕師古曰:「捽,持頭也,音才兀反。搏,擊也。」   〔一二〕師古曰:「建立謀畫此議也。傅讀曰附,謂益其事而引致於罪狀。」   〔一三〕師古曰:「浸潤猶漸染也。復,報也。」   〔一四〕師古曰:「應侯,范雎也。杜郵,地名,在咸陽也。」   〔一五〕師古曰:「間音工莧反。」   〔一六〕師古曰:「砥,厲也。首,向也。砥音指。首音式救反。」   〔一七〕張晏曰:「周禮三槐九棘,公卿於下聽訟。」   〔一八〕臣瓚曰:「共工,官名,堯時諸侯,舜流之於幽州也。」   〔一九〕師古曰:「期,年也,音基。」   〔二0〕師古曰:「論語稱孔子之言。」   〔二一〕師古曰:「殛,誅也,音居力反。」   〔二二〕張晏曰:「孔子誅少正卯於兩觀之間。」   〔二三〕師古曰:「非止合免官而已也。」   〔二四〕師古曰:「但,徒也,空也。已,止也。不可空然而止也。」   〔二五〕師古曰:「詆,毀也。」   〔二六〕師古曰:「懲,(愴)〔創〕也。」   久之,河水盛溢,泛浸瓠子金隄,老弱奔走,恐水大決為害。尊躬率吏民,投沈白馬,〔一〕祀水神河伯。尊親執圭璧,使巫策祝,請以身填金隄,〔二〕因止宿,廬居隄上。吏民數千萬人爭叩頭救止尊,尊終不肯去。及水盛隄壞,吏民皆奔走,唯一主簿泣在尊旁,立不動。而水波稍卻迴還。吏民嘉壯尊之勇節,白馬三老朱英等奏其狀。下有司考,皆如言。於是制詔御史:「東郡河水盛長,毀壞金隄,未決三尺,百姓惶恐奔走。太守身當水衝,履咫尺之難,不避危殆,以安眾心,吏民復還就作,水不為災,朕甚嘉之。秩尊中二千石,加賜黃金二十斤。」   〔一〕 師古曰:「以祭水也。」   〔二〕 師古曰:「填,塞也,音大賢反。」   數歲,卒官,吏民紀之。尊子伯亦為京兆尹,坐耎弱不勝任免。   王章字仲卿,泰山鉅平人也。少以文學為官,稍遷至諫大夫,在朝廷名敢直言。元帝初,擢為左曹中郎將,與御史中丞陳咸相善,共毀中書令石顯,為顯所陷,咸減死髡,章免官。成帝立,徵章為諫大夫,遷司隸校尉,大臣貴戚敬憚之。王尊免後,代者不稱職,章以選為京兆尹。時帝舅大將軍王鳳輔政,章雖為鳳所舉,非鳳專權,不親附鳳。會日有蝕之,章奏封事,召見,言鳳不可任用,宜更選忠賢。上初納受章言,後不忍退鳳。章由是見疑,遂為鳳所陷,罪至大逆。語在元后傳。   初,章為諸生學長安,獨與妻居。章疾病,無被,臥牛衣中〔一〕,與妻決,涕泣。〔二〕其妻呵怒之曰:「仲卿!京師尊貴在朝廷人誰踰仲卿者?今疾病困厄,不自激卬,〔三〕乃反涕泣,何鄙也!」   〔一〕 師古曰:「牛衣,編亂麻為之,即今俗呼為龍具者。」   〔二〕 師古曰:「自謂將死,故辭決。」   〔三〕 如淳曰:「激厲抗揚之意也。」師古曰:「卬讀曰仰。仰頭為健。」   後章仕宦歷位,及為京兆,欲上封事,妻又止之曰:「人當知足,獨不念牛衣中涕泣時耶?」章曰:「非女子所知也。」書遂上,果下廷尉獄,妻子皆收繫。章小女年可十二,夜起號哭曰:「平生獄上呼囚,(素)〔數〕常至九,今八而止。〔一〕我君(數)〔素〕剛,先死者必君。」明日問之,章果死。妻子皆徙合浦。   〔一〕 張晏曰:「平生,先時也。獄卒夜閱囚時有九人,常呼問九人。今八人便止,知一人死也。」   大將軍鳳薨後,弟成都侯商復為大將軍輔政,白上還章妻子故郡。其家屬皆完具,采珠致產數百萬,時蕭育為泰山太守,皆令贖還故田宅。   章為京兆二歲,死不以其罪,眾庶冤紀之,號為三王。王駿自有傳,駿即王陽子也。   贊曰:自孝武置左馮翊、右扶風、京兆尹,而吏民為之語曰:「前有趙、張,後有三王。」然劉向獨序趙廣漢、尹翁歸、韓延壽,馮商傳王尊,揚雄亦如之。〔一〕廣漢聰明,下不能欺,延壽厲善,所居移風,然皆訐上不信,以失身墮功。〔二〕翁歸抱公絜己,為近世表。張敞衎衎,履忠進言,〔三〕緣飾儒雅,刑罰必行,縱赦有度,條教可觀,然被輕惰之名。〔四〕王尊文武自將,〔五〕所在必發,譎詭不經,好為大言。王章剛直守節,不量輕重,以陷刑戮,妻子流遷,哀哉!   〔一〕 張晏曰:「劉向作新序,不道王尊。馮商續史記,為作傳。雄作法言,亦論其美也。」   〔二〕 師古曰:「墮,毀也,音火規反。」   〔三〕 師古曰:「衎衎,彊敏之貌也,音口翰反。」   〔四〕 師古曰:「媠,古惰字也。謂走馬拊馬及畫眉。」   〔五〕 師古曰:「將,助也。」 ## 漢書卷七十七‧蓋諸葛劉鄭孫毌將何傳第四十七   蓋寬饒字次公,魏郡人也。〔一〕明經為郡文學,以孝廉為郎。舉方正,對策高第,遷諫大夫,行郎中戶將事。〔二〕劾奏衛將軍張安世子侍中陽都侯彭祖不下殿門,〔三〕并連及安世居位無補。彭祖時實下門,寬饒坐舉奏大臣非是,〔四〕左遷為衛司馬。〔五〕   〔一〕 師古曰:「蓋音公盍反。」   〔二〕 師古曰:「百官公卿表郎中令屬官有郎中車、戶、騎三將,蓋各以所主為名也。戶將者,主戶衛也。」   〔三〕 師古曰:「過殿門不下車也。」   〔四〕 師古曰:「不以實也。」   〔五〕 蘇林曰:「如今衛士令也。」臣瓚曰:「漢注有衛屯司馬。」   先是時,衛司馬在部,見衛尉拜謁,常為衛官繇使巿買。〔一〕寬饒視事,案舊令,遂揖官屬以下行衛者。〔二〕衛尉私使寬饒出,寬饒以令詣官府門上謁辭。〔三〕尚書責問衛尉,〔四〕由是衛官不復私使候、司馬。候、司馬不拜,出先置衛,輒上奏辭,〔五〕自此正焉。   〔一〕 師古曰:「繇讀與徭同。」   〔二〕 蘇林曰:「衛尉官屬也。或曰詔遣使行衛者也。」師古曰:「或說非也。行音下更反。」   〔三〕 文穎曰:「私見使而公辭尚書也。」蘇林曰:「以法詣衛尉府門上謁也。」師古曰:「文說是也。」   〔四〕 文穎曰:「由寬饒以法令不給使,尚書責衛尉,不復使司馬。」   〔五〕 如淳曰:「天子出,為天子先導。先天子發,故上奏辭。」   寬饒初拜為司馬,未出殿門,斷其襌衣,令短離地,〔一〕冠大冠,帶長劍,躬案行士卒廬室,視其飲食居處,有疾病者身自撫循臨問,加致醫藥,遇之甚有恩。及歲盡交代,上臨饗罷衛卒,〔二〕衛卒數千人皆叩頭自請,願復留共更一年,〔三〕以報寬饒厚德。宣帝嘉之,以寬饒為太中大夫,使行風俗,〔四〕多所稱舉貶黜,奉使稱意。擢為司隸校尉,刺舉無所迴避,小大輒舉,所劾奏眾多,廷尉處其法,半用半不用,〔五〕公卿貴戚及郡國吏繇使至長安,皆恐懼莫敢犯禁,〔六〕京師為清。   〔一〕 師古曰:「襌音單,其字從衣。」   〔二〕 師古曰:「得代當歸者也。」   〔三〕 師古曰:「更猶今言上番也,音工衡反。」   〔四〕 師古曰:「行音下更反。」   〔五〕 師古曰:「以其峻刻,故有不用者。」   〔六〕 師古曰:「繇讀與傜同,供傜役及為使而來者。」   平恩侯許伯入第,〔一〕丞相、御史、將軍、中二千石皆賀,寬饒不行。許伯請之,乃往,從西階上,東鄉特坐。〔二〕許伯自酌曰:「蓋君後至。」寬饒曰:「無多酌我,我乃酒狂。」丞相魏侯笑曰:「次公醒而狂,何必酒也?」坐者皆屬目卑下之。〔三〕酒酣樂作,長信少府檀長卿起舞,為沐猴與狗鬥,〔四〕坐皆大笑。寬饒不說,卬視屋而歎〔五〕曰:「美哉!然富貴無常,忽則易人,此如傳舍,所閱多矣。〔六〕唯謹慎為得久,君侯可不戒哉!」因起趨出,劾奏長信少府以列卿而沐猴舞,失禮不敬。上欲罪少府,許伯為謝,良久,上乃解。   〔一〕 師古曰:「許伯,皇太子外祖也。入第者,治第新成,始入居之。」   〔二〕 師古曰:「言自尊抗,無所詘也。鄉讀曰嚮。」   〔三〕 師古曰:「屬猶注也,音之欲反。下音胡稼反。」   〔四〕 師古曰:「沐猴,獼猴。」   〔五〕 師古曰:「說讀曰悅。卬讀曰仰。」   〔六〕 師古曰:「言如客舍行客,輒過之,故多所經歷也。」   寬饒為人剛直高節,志在奉公。家貧,奉錢月數千,〔一〕半以給吏民為耳目言事者。身為司隸,子常步行自戍北邊,〔二〕公廉如此。然深刻喜陷害人,〔三〕在位及貴戚人與為怨,〔四〕又好言事刺譏,奸犯上意。〔五〕上以其儒者,優容之,然亦不得遷。同列後進或至九卿,寬饒自以行清能高,有益於國,而為凡庸所越,愈失意不快,數上疏諫爭。太子庶子王生高寬饒節,而非其如此,予書曰:「明主知君絜白公正,不畏彊禦,〔六〕故命君以司察之位,擅君以奉使之權,尊官厚祿已施於君矣。君宜夙夜惟思當世之務,奉法宣化,憂勞天下,雖日有益,月有功,猶未足以稱職而報恩也。自古之治,三王之術各有制度。〔七〕今君不務循職而已,乃欲以太古久遠之事匡拂天子,〔八〕數進不用難聽之語以摩切左右,非所以揚令名全壽命者也。方今用事之人皆明習法令,言足以飾君之辭,文足以成君之過,君不惟蘧氏之高蹤,〔九〕而慕子胥之末行,〔一0〕用不訾之軀,臨不測之險,〔一一〕竊為君痛之。夫君子直而不挺,曲而不詘。〔一二〕大雅云:『既明且哲,以保其身。』〔一三〕狂夫之言,聖人擇焉。唯裁省覽。」寬饒不納其言。   〔一〕 師古曰:「奉音扶用反。」   〔二〕 蘇林曰:「子自行戍,不取代。」   〔三〕 師古曰:「喜音許吏反。」   〔四〕 師古曰:「人人皆怨之。」   〔五〕 師古曰:「奸音干。」   〔六〕 師古曰:「彊禦,彊梁而禦善者也。」   〔七〕 師古曰:「三王謂夏、殷、周,文質不同也。」   〔八〕 師古曰:「匡,正也。拂讀曰弼。」   〔九〕 師古曰:「蘧伯玉,邦無道,則可卷而懷之。」   〔一0〕師古曰:「伍子胥知吳王不可諫,而不能止,自取誅滅也。」   〔一一〕師古曰:「訾與貲同。不貲者,言無貲量可以比之,貴重之極也。不測謂深也。」   〔一二〕師古曰:「挺然,直貌。言雖執直道,而遭遇時變,與時紆曲,然其本志不屈橈也。挺音吐鼎反。」   〔一三〕師古曰:「烝民之詩也。言明智者可以自全,不至亡身。」   是時上方用刑法,信任中尚書宦官,寬饒奏封事曰:「方今聖道浸廢,儒術不行,〔一〕以刑餘為周召,〔二〕以法律為詩書。〔三〕」又引韓氏易傳言:「五帝官天下,三王家天下,家以傳子,官以傳賢,若四時之運,功成者去,不得其人則不居其位。」書奏,上以寬饒怨謗終不改,下其書中二千石。時執金吾議,以為寬饒指意欲求禪,大逆不道。〔四〕諫大夫鄭昌愍傷寬饒忠直憂國,以言事不當意而為文吏所詆挫,〔五〕上書頌寬饒曰:〔六〕「臣聞山有猛獸,藜藿為之不采;國有忠臣,姦邪為之不起。司隸校尉寬饒居不求安,食不求飽,〔七〕進有憂國之心,退有死節之義,上無許、史之屬,下無金、張之託,〔八〕職在司察,直道而行,多仇少與,〔九〕上書陳國事,有司劾以大辟,臣幸得從大夫之後,官以諫為名,不敢不言。」上不聽,遂下寬饒吏。寬饒引佩刀自剄北闕下,眾莫不憐之。   〔一〕 師古曰:「浸,漸也。」   〔二〕 師古曰:「言使奄人當權軸也。周謂周公旦也,召謂召公奭也。召讀曰邵。」   〔三〕 師古曰:「言以(行)〔刑〕法成教化也。」   〔四〕 師古曰:「襢,古禪字。言欲使天子傳位於己。」   〔五〕 師古曰:「詆,毀也。挫,折也。」   〔六〕 師古曰:「頌謂稱其美。」   〔七〕 師古曰:「論語稱孔子曰『君子食無求飽,居無求安』,故引之。」   〔八〕 應劭曰:「許伯,宣帝皇后父。史高,宣帝外家也。金,金日磾也。張,張安世也。此四家屬無不聽。」師古曰:「此說非也。許氏、史氏有外屬之恩,金氏、張氏自託在於近狎也。屬讀如本字也。」   〔九〕 師古曰:「仇,怨讎也。與,黨與也。」   諸葛豐字少季,琅邪人也。以明經為郡文學,名特立剛直。貢禹為御史大夫,除豐為屬,舉侍御史。元帝擢為司隸校尉,刺舉無所避,京師為之語曰:「間何闊,逢諸葛。」〔一〕上嘉其節,加豐秩光祿大夫。   〔一〕 師古曰:「言間者何久闊不相見,以逢諸葛故也。」   時侍中許章以外屬貴幸,奢淫不奉法度,賓客犯事,與章相連。豐案劾章,欲奏其事,適逢許侍中私出,豐駐車舉節詔章曰:「下!」欲收之。章迫窘,馳車去,豐追之。許侍中因得入宮門,自歸上。〔一〕豐亦上奏,於是收豐節。司隸去節自豐始。   〔一〕 師古曰:「歸誠乞哀於天子也。」   豐上書謝曰:「臣豐駑怯,文不足以勸善,武不足以執邪。陛下不量臣能否,拜為司隸校尉,未有以自效,復秩臣為光祿大夫,官尊責重,非臣所當處也。又迫年歲衰暮,常恐卒填溝渠,〔一〕(德)無以報厚〔德〕,使論議士譏臣無補,長獲素餐之名。〔二〕故常願捐一旦之命,不待時而斷姦臣之首,縣於都市,編書其罪,〔三〕使四方明知為惡之罰,然後卻就斧鉞之誅,〔四〕誠臣所甘心也。夫以布衣之士,尚猶有刎頸之交,〔五〕今以四海之大,曾無伏節死誼之臣,率盡苟合取容,阿黨相為,念私門之利,忘國家之政。邪穢濁溷之氣上感于天,〔六〕是以災變數見,百姓困乏。此臣下不忠之效也,臣誠恥之亡已。凡人情莫不欲安存而惡危亡,然忠臣直士不避患害者,誠為君也。今陛下天覆地載,物無不容,〔七〕使尚書令堯賜臣豐書曰:『夫司隸者刺舉不法,善善惡惡,非得顓之也。〔八〕免處中和,順經術意。』恩深德厚,臣豐頓首幸甚。臣竊不勝憤懣,願賜清宴,〔九〕唯陛下裁幸。」上不許。   〔一〕 師古曰:「卒讀曰猝。」   〔二〕 師古曰:「素,空也。言不舉職務,空食祿奉而已。」   〔三〕 師古曰:「編謂聯次簡牘也。」   〔四〕 師古曰:「卻,退也。」   〔五〕 師古曰:「刎,斷也,音吻。」   〔六〕 師古曰:「溷亦濁也,音下頓反。」   〔七〕 師古曰:「如天之覆,如地之載也。」   〔八〕 師古曰:「善善,褒賞善人也。惡惡,誅罰惡人也。顓與專同。」   〔九〕 師古曰:「懣音滿。」   是後所言益不用,豐復上書言:「臣聞伯奇孝而棄於親,子胥忠而誅於君,〔一〕隱公慈而殺於弟,〔二〕叔武弟而殺於兄。〔三〕夫以四子之行,屈平之材,〔四〕然猶不能自顯而被刑戮,豈不足以觀哉!使臣殺身以安國,蒙誅以顯君,〔五〕臣誠願之。獨恐未有云補,而為眾邪所排,令讒夫得遂,正直之路雍塞,〔六〕忠臣沮心,智士杜口,〔七〕此愚臣之所懼也。」   〔一〕 師古曰:「並解於上也。」   〔二〕 師古曰:「魯隱公欲立弟桓公,為其尚少,己且攝位,而卒為桓公所殺。」   〔三〕 師古曰:「叔武,衛成公之弟夷叔也。成公避晉之難,出奔陳,使大夫元咺奉叔武以居守。其後晉人納成公,成公疑叔武而先期入,叔武將沐,聞君至喜,捉髮走出,前驅射而殺之。事在左傳僖二十八年。叔武弟音大計反。」   〔四〕 師古曰:「屈平即是屈原也。」   〔五〕 師古曰:「蒙,被也。」   〔六〕 師古曰:「雍讀曰壅。」   〔七〕 師古曰:「沮,壞;杜,塞也。沮音才汝反。」   豐以春夏繫治人,在位多言其短。上徙豐為城門校尉,豐上書告光祿勳周堪、光祿大夫張猛。上不直豐,乃制詔御史:「城門校尉豐,前與光祿勳堪、光祿大夫猛在朝之時,數稱言堪、猛之美。豐前為司隸校尉,不順四時,修法度,專作苛暴,以獲虛威,朕不忍下吏,以為城門校尉。不內省諸己,〔一〕而反怨堪、猛,以求報舉,〔二〕告案無證之辭,暴揚難驗之罪,毀譽恣意,不顧前言,〔三〕不信之大者也。朕憐豐之耆老,不忍加刑,其免為庶人。」終於家。   〔一〕 師古曰:「省,察也。」   〔二〕 師古曰:「舉言其事以報怨。」   〔三〕 帥古曰:「前言謂譽堪、猛之美。今乃更言其短,是不顧也。」   劉輔,河間宗室〔人〕也。舉孝廉,為襄賁令。〔一〕上書言得失,召見,上美其材,擢為諫大夫。會成帝欲立趙婕妤為皇后,先下詔封婕妤父臨為列侯。輔上書言:「臣聞天之所與必先賜以符瑞,天之所違必先降以災變,此神明之徵應,自然之占驗也。昔武王、周公承順天地,以饗魚烏之瑞,〔二〕然猶君臣祗懼,動色相戒,況於季世,不蒙繼嗣之福,屢受威怒之異者虖!雖夙夜自責,改過易行,畏天命,念祖業,妙選有德之世,考卜窈窕之女,〔三〕以承宗廟,順神祇心,塞天下望,〔四〕子孫之祥猶恐晚暮,今乃觸情縱欲,傾於卑賤之女,欲以母天下,不畏于天,不媿于人,惑莫大焉。里語曰:『腐木不可以為柱,卑人不可以為主。』天人之所不予,必有禍而無福,市道皆共知之,〔五〕朝廷莫肯壹言,臣竊傷心。自念得以同姓拔擢,尸祿不忠,污辱諫爭之官,不敢不盡死,唯陛下深察。」書奏,上使侍御史收縛輔,繫掖庭祕獄,〔六〕群臣莫知其故。   〔一〕 蘇林曰:「賁音肥,東海縣也。」   〔二〕 師古曰:「謂伐紂時有白魚、赤烏之瑞也。事見今文尚書。」   〔三〕 師古曰:「窈窕,幽閑也。」   〔四〕 師古曰:「塞,滿也。」   〔五〕 師古曰:「市道,市中之道也。一曰市人及行於道路者也。」   〔六〕 師古曰:「漢書舊儀掖庭詔獄令丞宦者為之,主理婦人女官也。」   於是中朝左將軍辛慶忌、右將軍廉褒、光祿勳師丹、太中大夫谷永〔一〕俱上書曰:「臣聞明王垂寬容之聽,崇諫爭之官,廣開忠直之路,不罪狂狷之言,〔二〕然後百僚在位,竭忠盡謀,不懼後患,朝廷無諂諛之士,元首無失道之諐。〔三〕竊見諫大夫劉輔,前以縣令求見,擢為諫大夫,此其言必有卓詭切至,當聖心者,〔四〕故得拔至於此。旬日之間,收下祕獄,臣等愚,以為輔幸得託公族之親,在諫臣之列,新從下土來,未知朝廷體,獨觸忌諱,不足深過。小罪宜隱忍而已,如有大惡,宜暴治理官,與眾共之。〔五〕昔趙簡子殺其大夫鳴犢,孔子臨河而還。〔六〕今天心未豫,〔七〕災異屢降,水旱迭臻,〔八〕方當隆寬廣問,褒直盡下之時也。而行慘急之誅於諫爭之臣,震驚群下,失忠直心。假令輔不坐直言,所坐不著,〔九〕天下不可戶曉。〔一0〕同姓近臣本以言顯,其於治親養忠之義誠不宜幽囚于掖庭獄。公卿以下見陛下進用輔亟,而折傷之暴,〔一一〕人有懼心,〔一二〕精銳銷耎,〔一三〕莫敢盡節正言,非所以昭有虞之聽,廣德美之風也。〔一四〕臣等竊深傷之,唯陛下留神省察。」   〔一〕 孟康曰:「中朝,內朝也。大司馬左右前後將軍、侍中、常侍、散騎、諸吏為中朝。丞相以下至六百石為外朝也。」   〔二〕 師古曰:「狷,急也,音絹。」   〔三〕 師古曰:「元首謂天子也。讇,古諂字也。」   〔四〕 師古曰:「卓,高遠也。詭,異於眾也。」   〔五〕 師古曰:「令眾人知其罪狀而罰之。」   〔六〕 張晏曰:「趙簡子欲分晉國,故先殺鳴犢,又聘孔子。孔子聞其死,至河而還也。」師古曰:「戰國策說二人姓名云『鳴犢、鐸犨,』,而史記及古今人表並以為鳴犢、竇犨,蓋鐸、犢及竇,其聲相近,故有不同耳。今永等指舉殺鳴犢一人,不論竇犨也。」   〔七〕 張晏曰:「豫,悅豫也。」   〔八〕 師古曰:「迭,互也。音徒結反。」   〔九〕 師古曰:「著,明也。」   〔一0〕師古曰:「言不可家家曉喻之也。」   〔一一〕師古曰:「亟,急也。」   〔一二〕師古曰:「人人皆懼也。」   〔一三〕蘇林曰:「耎,弱也。」師古曰:「音乃喚反。」   〔一四〕師古曰:「舜有敢諫之鼓,故言有虞之聽也。一曰謂達四聰也。」   上乃徙繫輔共工獄,〔一〕減死罪一等,論為鬼薪。終於家。   〔一〕 蘇林曰:「考工也。」師古曰:「少府之屬官也,亦有詔獄。共讀與龔同。」   鄭崇字子游,本高密大族,世與王家相嫁娶。〔一〕祖父以訾徙平陵。父賓明法令,為御史,事貢公,〔二〕名公直。崇少為郡文學史,至丞相大車屬。〔三〕弟立與高武侯傅喜同門學,相友善。〔四〕喜為大司馬,薦崇,哀帝擢為尚書僕射。數求見諫爭,上初納用之。每見曳革履,〔五〕上笑曰:「我識鄭尚書履聲。」   〔一〕 師古曰:「女嫁王家,男又娶也。」   〔二〕 師古曰:「貢禹也。」   〔三〕 如淳曰:「丞相大車屬如今公府御屬。」   〔四〕 師古曰:「同門謂同師也。」   〔五〕 師古曰:「孰曰韋,生曰革。」   久之,上欲封祖母傅太后從弟商,崇諫曰:「孝成皇帝封親舅五侯,天為赤黃晝昏,日中有黑氣。今祖母從昆弟二人已侯。孔鄉侯,皇后父;高武侯以三公封,尚有因緣。〔一〕今無故欲復封商,壞亂制度,逆天人心,非傅氏之福也。臣聞師曰:『逆陽者厥極弱,逆陰者厥極凶短折,犯人者有亂亡之患,犯神者有疾夭之禍。』故周公著戒曰:『惟王不知艱難,唯耽樂是從,時亦罔有克壽。』〔二〕故衰世之君夭折蚤沒,〔三〕此皆犯陰之害也。臣願以身命當國咎。」崇因持詔書案起。〔四〕傅太后大怒曰:「何有為天子乃反為一臣所顓制邪!」〔五〕上遂下詔曰:「朕幼而孤,皇太太后躬自養育,免于襁褓,教道以禮,至於成人,〔六〕惠澤茂焉。〔七〕『欲報之德,皞天罔極。』〔八〕前追號皇太太后父為崇祖侯,惟念德報未殊,朕甚恧焉。〔九〕侍中光祿大夫商,皇太太后父同產子,小自保大〔一0〕,恩義最親。其封商為汝昌侯,為崇祖侯後,更號崇祖侯為汝昌哀侯。」   〔一〕 師古曰:「孔鄉侯,傅晏也。高武侯,傅喜也。」   〔二〕 師古曰:「周書亡逸之篇也。言王者不知稼穡之艱難,唯從耽樂,則致夭喪,無能壽考也。」   〔三〕 師古曰:「蚤,古(旱)〔早〕字也。」   〔四〕 李奇曰:「持當受詔書案起也。」師古曰:「李說非也。案者,即寫詔之文。」   〔五〕 師古曰:「顓與專同也。」   〔六〕 師古曰:「道讀曰導。」   〔七〕 師古曰:「茂,美也。」   〔八〕 師古曰:「詩小雅蓼莪之篇曰:『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欲報之德,昊天罔極。』言欲報父母之恩德,心無已也。呼昊天者,陳己至誠也。皞字與昊同。」   〔九〕 師古曰:「殊,異也。恧,愧也,音女六反。」   〔一0〕如淳曰:「太后從小養之,使至大也。」   崇又以董賢貴寵過度諫,由是重得罪。〔一〕數以職事見責,發疾頸癰,欲乞骸骨,不敢。尚書令趙昌佞諂,素害崇,知其見疏,因奏崇與宗族通,疑有姦,請治。上責崇曰:「君門如巿人,何以欲禁切主上?」〔二〕崇對曰:「臣門如巿,臣心如水。〔三〕願得考覆。」上怒,下崇獄,窮治,死獄中。   〔一〕 師古曰:「重音直用反。」   〔二〕 師古曰:「言請求者多,交通賓客。」   〔三〕 師古曰:「言至清也。」   孫寶字子嚴,潁川鄢陵人也。〔一〕以明經為郡吏。御史大夫張忠辟寶為屬,欲令授子經,更為除舍,〔二〕設儲偫。〔三〕寶自劾去,忠固還之,〔四〕心內不平。〔五〕後署寶主簿,寶徙入舍,祭灶請比鄰。忠陰察,怪之,使所親問寶:「前大夫為君設除大舍,子自劾去者,欲為高節也。今兩府高士俗不為主簿,子既為之,徙舍甚說,〔六〕何前後不相副也?」寶曰:「高士不為主簿,而大夫君以寶為可,一府莫言非,〔七〕士安得獨自高?前日君男欲學文,而移寶自近。〔八〕禮有來學,義無往教;道不可詘,身詘何傷?且不遭者可無不為,況主簿乎!」〔九〕忠聞之,甚慚,上書薦寶經明質直,宜備近臣。為議郎,遷諫大夫。   〔一〕 師古曰:「鄢音偃。」   〔二〕 師古曰:「除謂修飾掃除也。」   〔三〕 師古曰:「謂豫備器物也。偫音丈紀反。」   〔四〕 師古曰:「固者,謂再三留之。」   〔五〕 師古曰:「恨其去也。」   〔六〕 師古曰:「說讀曰悅。」   〔七〕 師古曰:「言大夫以為寶適可為主簿耳,府中之人又不以為不當也。」   〔八〕 師古曰:「文謂書也。」   〔九〕 師古曰:「言士不遭遇知己,則當屈辱,無所不為也。」   鴻嘉中,廣漢群盜起,選為益州刺史。廣漢太守扈商者,大司馬車騎將軍王音姊子,軟弱不任職。寶到部,親入山谷,諭告群盜,非本造意。渠率皆得悔過自出,〔一〕遣歸田里。自劾矯制,奏商為亂首,〔二〕春秋之義,誅首惡而已。商亦奏寶所縱或有渠率當坐者。〔三〕商徵下獄,寶坐失死罪免。益州吏民多陳寶功效,言為車騎將軍所排。上復拜寶為冀州刺史,遷丞相司直。   〔一〕 師古曰:「渠,大也。」   〔二〕 師古曰:「擅放群盜歸,故云矯制。(也)〔由〕商不任職,致有賊盜,故云為亂首也。」   〔三〕 師古曰:「縱,放也。」   時帝舅紅陽侯立使客因南郡太守李尚占墾草田數百頃,〔一〕頗有民所假少府陂澤,略皆開發,〔二〕上書願以入縣官。〔三〕有詔郡平田予直,〔四〕錢有貴一萬萬以上。〔五〕寶聞之,遣丞相史按驗,發其姦,劾奏立、尚懷姦罔上,狡猾不道。尚下獄死。立雖不坐,後兄大司馬衛將軍商薨,次當代商,上度立而用其弟曲陽侯根為大司馬票騎將軍。〔六〕   〔一〕 師古曰:「隱度而取之也。草田,荒田也。占音之贍反。」   〔二〕 師古曰:「舊為陂澤,本屬少府,其後以假百姓,百姓皆已田之,而立總謂為草田,占云新自墾。」   〔三〕 師古曰:「立上書云新墾得此田,請以入官也。」   〔四〕 師古曰:「受其田而準償價直也。」   〔五〕 師古曰:「增於時價。」   〔六〕 如淳曰:「度,過也。過立而用根。」   會益州蠻夷犯法,巴蜀頗不安,上以寶著名西州,拜為廣漢太守,秩中二千石,賜黃金三十斤。蠻夷安輯,吏民稱之。〔一〕   〔一〕 師古曰:「輯與集同。」   徵為京兆尹。故吏侯文以剛直不苟合常稱疾不肯仕,寶以恩禮請文,欲為布衣友,日設酒食,妻子相對。文求受署為掾,進見如賓禮。數月,以立秋日署文東部督郵。入見,敕曰:「今日鷹隼始擊,當順天氣取姦惡,以成嚴霜之誅,掾部渠有其人乎?」〔一〕文卬曰:「無其人不敢空受職。」〔二〕寶曰:「誰也?」文曰:「霸陵杜稚季。」寶曰:「其次。」〔三〕文曰:「豺狼橫道,不宜復問狐狸。」〔四〕寶默然。稚季者大俠,與衛尉淳于長、大鴻臚蕭育等皆厚善。寶前失車騎將軍,與紅陽侯有卻,〔五〕自恐見危,時淳于長方貴幸,友寶,寶亦欲附之,始視事而長以稚季託寶,故寶窮,無以復應文。文怪寶氣索,〔六〕知其有故,因曰:「明府素著威名,今不敢取稚季,當且闔閤,勿有所問。〔七〕如此竟歲,吏民未敢誣明府也。〔八〕即度稚季而譴它事,〔九〕眾口讙譁,終身自墮。」〔一0〕寶曰:「受教。」稚季耳目長,聞知之,杜門不通水火,〔一一〕穿舍後牆為小戶,但持鉏自治園,因文所厚自陳如此。〔一二〕文曰:「我與稚季幸同土壤,素無睚眥,〔一三〕顧受將命,分當相直。〔一四〕誠能自改,嚴將不治前事,即不更心,但更門戶,適趣禍耳。」〔一五〕稚季遂不敢犯法,寶亦竟歲無所譴。明年,稚季病死。寶為京兆尹三歲,京師稱之。會淳于長敗,寶與蕭育等皆坐免官。文復去吏,死於家。稚季子杜蒼,字君敖,名出稚季右,在游俠中。   〔一〕 師古曰:「渠讀曰詎。詎,豈也。言掾所部內,豈有其人乎?」   〔二〕 師古曰:「卬讀曰仰。謂仰頭而對也。」   〔三〕 師古曰:「除稚季之外更有誰也。」   〔四〕 師古曰:「言不當釋大而取小也。」   〔五〕 師古曰:「失車騎將軍,謂失王音意,奏扈商事也。卻與隙同。」   〔六〕 師古曰:「索,盡也,音先各反。」   〔七〕 師古曰:「闔,閉也。」   〔八〕 師古曰:「誣,謗也。」   〔九〕 李奇曰:「過度不治罪。」   〔一0〕師古曰:「墮,毀也,音火規反。」   〔一一〕師古曰:「杜,塞也。不通水火,謂雖鄰伍亦不往來也。」   〔一二〕師古曰:「具言恐懼改節之狀也。」   〔一三〕師古曰:「睚音涯。眥音才賜反。睚又音五懈反。眥又音仕懈反。已解於前也。」   〔一四〕師古曰:「言自顧念受郡將之命,分當相值遇也。分音胡問反。直讀曰值也。」   〔一五〕師古曰:「更,改也。趣讀曰促。」   哀帝即位,徵寶為諫大夫,遷司隸。初,傅太后與中山孝王母馮太后俱事元帝,有卻,〔一〕傅太后使有司考馮太后,令自殺,眾庶冤之。寶奏請覆治,傅太后大怒,曰:「帝置司隸,主使察我。馮氏反事明白,故欲擿觖以揚我惡。〔二〕我當坐之。」上乃順指下寶獄。尚書僕射唐林爭之,上以林朋黨比周,〔三〕左遷敦煌魚澤障候。大司馬傅喜、光祿大夫龔勝固爭,上為言太后,出寶復官。   〔一〕 師古曰:「以當熊事,慚而嫉之。」   〔二〕 師古曰:「擿觖謂挑發之也。擿音它歷反。觖音決。挑音它聊反。」   〔三〕 師古曰:「比音頻寐反。」   頃之,鄭崇下獄,寶上書曰:「臣聞疏不圖親,外不慮內。〔一〕臣幸得銜命奉使,職在刺舉,不敢避貴幸之勢,以塞視聽之明。按尚書令昌奏僕射崇,下獄覆治,榜掠將死,卒無一辭,〔二〕道路稱冤。疑昌與崇內有纖介,〔三〕浸潤相陷,自禁門內樞機近臣,蒙受冤譖,〔四〕虧損國家,為謗不小。臣請治昌,以解眾心。」書奏,天子不說,〔五〕以寶名臣不忍誅,乃制詔丞相大司空:「司隸寶奏故尚書僕射崇冤,請獄治尚書令昌。案崇近臣,罪惡暴著,而寶懷邪,附下罔上,以春月作詆欺,遂其姦心,蓋國之賊也。傳不云乎?『惡利口之覆國家。』〔六〕其免寶為庶人。」   〔一〕 師古曰:「圖,謀也。慮,思也。」   〔二〕 師古曰:「榜掠,謂笞擊而考問之也。榜音彭。」   〔三〕 師古曰:「言有細故宿嫌也。」   〔四〕 師古曰:「蒙,被也。」   〔五〕 師古曰:「說讀曰悅。」   〔六〕 師古曰:「論語稱孔子之言。」   哀帝崩,王莽白王太后徵寶以為光祿大夫,與王舜等俱迎中山王。平帝立,寶為大司農。會越嶲郡上黃龍游江中,太師孔光、大司徒馬宮等咸稱莽功德比周公,宜告祠宗廟。寶曰:「周公上聖,召公大賢。尚猶有不相說,著於經典,兩不相損。〔一〕今風雨未時,百姓不足,每有一事,群臣同聲,〔二〕得無非其美者。」〔三〕時大臣皆失色,侍中奉車都尉甄邯即時承制罷議者。會寶遣吏迎母,母道病,留弟家,獨遣妻子。司直陳崇以奏寶,事下三公即訊。〔四〕寶對曰:「年七十誖眊,恩衰共養,營妻子,如章。」〔五〕寶坐免,終於家。建武中,錄舊德臣,以寶孫伉為諸長。〔六〕   〔一〕 師古曰:「周書君奭之序曰『召公為保,周公為師,相成王為左右,召公不說,周公作君奭』是也。兩不相損者,言俱有令名也。召讀曰邵。說讀曰悅。」   〔二〕 師古曰:「言雷同阿附,妄說福祥。」   〔三〕 師古曰:「言此非朝廷美事也。」   〔四〕 師古曰:「就問之也。」   〔五〕 師古曰:「誖,惑也。眊與耄同。自言老耄,心志亂惑,供養之恩衰,具如所奏之章也。誖音布內反。共讀曰供,音居用反。」   〔六〕 師古曰:「伉音抗。諸,琅邪之縣也。」   毌將隆字君房,東海蘭陵人也。大司馬車騎將軍王音內領尚書,外典兵馬,踵故選置從事中郎〔一〕與參謀議,奏請隆為從事中郎,遷諫大夫。成帝末,隆奏封事言:「古者選諸侯入為公卿,以褒功德,宜徵定陶王使在國邸,以填萬方。」〔二〕其後上竟立定陶王為太子,隆遷冀州牧、潁川太守。哀帝即位,以高第入為京兆尹,遷執金吾。   〔一〕 師古曰:「踵猶躡也,言承躡故事也。」   〔二〕 師古曰:「填音竹刃反。」   時侍中董賢方貴,上使中黃門發武庫兵,前後十輩,送董賢及上乳母王阿舍。隆奏言:「武庫兵器,天下公用,國家武備,繕治造作,皆度大司農錢。〔一〕大司農錢自乘輿不以給共養,〔二〕共養勞賜,壹出少府。蓋不以本臧給末用,不以民力共浮費,〔三〕別公私,示正路也。古者諸侯方伯得顓征伐,乃賜斧鉞。〔四〕漢家邊吏,職在距寇,亦賜武庫兵,皆任其事然後蒙之。春秋之誼,家不臧甲,所以抑臣威,損私力也。今賢等便僻弄臣,私恩微妾,而以天下公用給其私門,契國威器共其家備。〔五〕民力分於弄臣,武兵設於微妾,建立非宜,以廣驕僭,非所以示四方也。孔子曰:『奚取於三家之堂!』〔六〕臣請收還武庫。」上不說。〔七〕   〔一〕 蘇林曰:「用度皆出大司農。」   〔二〕 師古曰:「共音居用反。養音弋向反。」   〔三〕 師古曰:「共讀曰供。」   〔四〕 師古曰:「顓與專同也。」   〔五〕 李奇曰:「契,缺也。」晉灼曰:「契,取也。」師古曰:「李說是也。共讀曰供。」   〔六〕 師古曰:「三家,謂魯大夫叔孫、仲孫、季孫也。論語云:『三家者,以雍徹。孔子曰:「相維辟公,天子穆穆,奚取於三家之堂!」』言三家以雍徹食,此乃天子之禮耳,何為在三家之堂也!」   〔七〕 師古曰:「說讀曰悅。」   頃之,傅太后使謁者買諸官婢,賤取之,復取執金吾官婢八人。隆奏言賈賤,請更平直。〔一〕上於是制詔丞相、御史大夫:「交讓之禮興,則虞芮之訟息。〔二〕隆位九卿,既無以匡朝廷之不逮,而反奏請與永信宮爭貴賤之賈,程奏顯言,〔三〕眾莫不聞。舉錯不由誼理,〔四〕爭求之名自此始,無以示百僚,傷化失俗。」以隆前有安國之言,〔五〕左遷為沛郡都尉,遷南郡太守。   〔一〕 師古曰:「賈讀曰價。其下亦同。」   〔二〕 師古曰:「虞、芮,二國名。文王為西伯,為斷其訟,二國各慚而止也。」   〔三〕 蘇林曰:「露奏也。」   〔四〕 師古曰:「錯音千故反。」   〔五〕 如淳曰:「徵定陶王使在國邸也。」   王莽少時,慕與隆交,隆不甚附。哀帝崩,莽秉政,使大司徒孔光奏隆前為冀州牧治中山馮太后獄冤陷無辜,不宜處位在中土。本中謁者令史立、侍御史丁玄自典考之,但與隆連名奏事。史立時為中太僕,丁玄泰山太守,及尚書令趙昌譖鄭崇者為河內太守,皆免官,徙合浦。   何並字子廉,祖父以吏二千石自平輿徙平陵。〔一〕並為郡吏,至大司空掾,事何武。武高其志節,舉能治劇,為長陵令,道不拾遺。   〔一〕 師古曰:「平(陵)〔輿〕,汝南之縣也。」   初,邛成太后外家王氏貴,〔一〕而侍中王林卿通輕俠,傾京師。後坐法免,賓客愈盛,歸長陵上冢,因留飲連日。並恐其犯法,自造門上謁,〔二〕謂林卿曰:「冢間單外,君宜以時歸。」〔三〕林卿曰:「諾。」先是林卿殺婢婿埋冢舍,〔四〕並具知之,以非己時,又見其新免,故不發舉,欲無令留界中而已,即且遣吏奉謁傳送。林卿素驕,慚於賓客,並度其為變,儲兵馬以待之。〔五〕林卿既去,北度涇橋,令騎奴還至寺門,拔刀剝其建鼓。〔六〕並自從吏兵追林卿。行數十里,林卿迫窘,乃令奴冠其冠被其襜褕自代,乘車從童騎,〔七〕身變服從間徑馳去。會日暮追及,收縛冠奴,奴曰:「我非侍中,奴耳。」並心自知已失林卿,乃曰:「王君困,自稱奴,得脫死邪?」叱吏斷頭持還,縣所剝鼓置都亭下,署曰:「故侍中王林卿坐殺人埋冢舍,使奴剝寺門鼓。」〔八〕吏民驚駭。林卿因亡命,眾庶讙譁,以為實死。〔九〕成帝太后以邛成太后愛林卿故,聞之涕泣,為言哀帝。哀帝問狀而善之,遷並隴西太守。   〔一〕 應劭曰:「宣帝王皇后父奉光封邛成侯,成帝母亦姓王,故以父爵別之也。」   〔二〕 師古曰:「造,至也,音千到反。」   〔三〕 師古曰:「單外,言在郊郭之外而單露。」   〔四〕 師古曰:「婢婿,外人與其婢姦者也。冢舍,守冢之舍也。」   〔五〕 師古曰:「儲,豫備也。度音徒各反。」   〔六〕 師古曰:「諸官曹之所通呼為寺。建鼓一名植鼓。建,立也。謂植木而旁懸鼓焉。縣有此鼓者,所以召集號令,為開閉之時。   〔七〕 師古曰:「襜褕,曲裾襌衣也。童騎,童奴之騎也。」   〔八〕 師古曰:「署謂書表其事也。」   〔九〕 師古曰:「讙譁,眾議也。讙音許元反。」   徙潁川太守,代陵陽嚴詡。詡本以孝行為官,謂掾史為師友,有過輒閉閤自責,終不大言。郡中亂,王莽遣使徵詡,官屬數百人為設祖道,詡據地哭。掾史曰:「明府吉徵,不宜若此。」詡曰:「吾哀潁川士,身豈有憂哉!我以柔弱徵,必選剛猛代。代到,將有僵仆者,故相弔耳。」〔一〕詡至,拜為美俗使者。〔二〕是時潁川鍾元為尚書令,領廷尉,用事有權。弟威為郡掾,臧千金。〔三〕並為太守,(故)〔過〕辭鍾廷尉,廷尉免冠為弟請一等之罪,〔四〕願蚤就髡鉗。並曰:「罪在弟身與君律,不在於太守。」元懼,馳遣人呼弟。陽翟輕俠趙季、李款多畜賓客,以氣力漁食閭里,〔五〕至姦人婦女,持吏長短,從橫郡中,〔六〕聞並且至,皆亡去。並下車求勇猛曉文法吏且十人,使文吏治三人獄,武吏往捕之,各有所部。敕曰:「三人非負太守,乃負王法,不得不治。鍾威所犯多在赦前,驅使入函谷關,勿令汙民間;不入關,乃收之。趙、李桀惡,雖遠去,當得其頭,以謝百姓。」鍾威負其兄,止雒陽,〔七〕吏格殺之。亦得趙、李它郡,持頭還,並皆縣頭及其具獄於市。郡中清靜,表善好士,〔八〕見紀潁川,名次黃霸。性清廉,妻子不至官舍。數年,卒。疾病,召丞掾作先令書,〔九〕曰:「告子恢,吾生素餐日久,死雖當得法賻,勿受。〔一0〕葬為小槨,亶容下棺。」〔一一〕恢如父言。王莽擢恢為關都尉。建武中以並孫為郎。   〔一〕 師古曰:「僵,偃也。仆,顛也。僵音薑。仆音赴。」   〔二〕 文穎曰:「宣美風化使者。」   〔三〕 師古曰:「臧謂致罪之臧也。」   〔四〕 如淳曰:「減死罪一等。」   〔五〕 師古曰:「漁者,謂侵奪取之,若漁獵之為也。」   〔六〕 師古曰:「從音子用反。橫音胡孟反。」   〔七〕 師古曰:「負謂恃其權力也。」   〔八〕 師古曰:「好音呼到反。」   〔九〕 師古曰:「先為遺令也。」   〔一0〕如淳曰:「公令,吏死官,得法賻。」師古曰:「贈終者布帛曰賻,音附。」   〔一一〕張晏曰:「禮三重棺。趙簡子曰:『不設屬辟,下卿之罰也。』或曰但下棺,無餘器物也。」師古曰:「言止作小槨,纔容下棺而已,無令高大也。亶讀曰但。」   贊曰:蓋寬饒為司臣,正色立於朝,雖詩所謂「國之司直」無以加也。〔一〕若采王生之言以終其身,斯近古之賢臣矣。諸葛、劉、鄭雖云狂瞽,有異志焉。孔子曰:「吾未見剛者。」〔二〕以數子之名跡,然毌將汙於冀州,〔三〕孫寶橈於定陵,〔四〕況俗人乎!何並之節,亞尹翁歸云。   〔一〕 師古曰:「詩鄭風羔裘之篇曰『彼己之子,邦之司直』,言其德美,可主正直之任也。」   〔二〕 師古曰:「論語稱孔子之言也。言有剛德者為難也。」   〔三〕 孟康曰:「汙,下也。」師古曰:「毌將隆為冀州牧,與史立、丁元共奏馮太后事,是為汙曲也。汙音一胡反。」   〔四〕 師古曰:「橈亦曲也。謂受淳于長託而不治杜稚季也。橈音女教反。」 ## 漢書卷七十八‧蕭望之傳第四十八   蕭望之字長倩,東海蘭陵人也,〔一〕徙杜陵。家世以田為業,至望之,好學,治齊詩,事同縣后倉且十年。以令詣太常受業,〔二〕復事同學博士白奇,〔三〕又從夏侯勝問論語、禮服。〔四〕京師諸儒稱述焉。   〔一〕 師古曰:「近代譜諜妄相託附,乃云望之蕭何之後,追次昭穆,流俗學者共祖述焉。但酇侯漢室宗臣,功高位重,子孫胤緒具詳表、傳。長倩鉅儒達學,名節並隆,博覽古今,能言其祖。市朝未變,年載非遙,長老所傳,耳目相接,若其實承何後,史傳寧得弗詳?漢書既不敘論,後人焉所取信?不然之事,斷可識矣。」   〔二〕 如淳曰:「令郡國官有好文學敬長肅政教者,二千石奏上,與計偕,詣太常受業如弟子也。」   〔三〕 師古曰:「常同於后倉受業,而奇後為博士。」   〔四〕 師古曰:「禮之喪服也。」   是時大將軍霍光秉政,長史丙吉薦儒生王仲翁與望之等數人,皆召見。先是左將軍上官桀與蓋主謀殺光,光既誅桀等,後出入自備。吏民當見者,露索去刀兵,兩吏挾持。〔一〕望之獨不肯聽,自引出閤曰:「不願見。」吏牽持匈匈。光聞之,告吏勿持。望之既至前,說光曰:「將軍以功德輔幼主,將以流大化,致於洽平,〔二〕是以天下之士延頸企踵,爭願自(劾)〔效〕,以輔高明。今士見者皆先露索挾持,恐非周公相成王躬吐握之禮,致白屋之意。」〔三〕於是光獨不除用望之,而仲翁等皆補大將軍史。三歲間,仲翁至光祿大夫給事中,望之以射策甲科為郎,〔四〕署小苑東門候。〔五〕仲翁出入從倉頭廬兒,〔六〕下車趨門,傳呼甚寵,〔七〕顧謂望之曰:「不肯錄錄,反抱關為。」〔八〕望之曰:「各從其志。」   〔一〕 師古曰:「索,搜也,露形體而搜也。索音山客反。」   〔二〕 師古曰:「令太平之化通洽四方也。」   〔三〕 師古曰:「周公攝政,一沐三握髮,一飯三吐餔,以接天下之士。白屋,謂白蓋之屋以茅覆之,賤人所居。蓋音合。」   〔四〕 師古曰:「射策者,謂為難問疑義書之於策,量其大小署為甲乙之科,列而置之,不使彰顯。有欲射者,隨其所取得而釋之,以知優劣。射之,言投射也。對策者,顯問以政事經義,令各對之,而觀其(人)〔文〕辭定高下也。」   〔五〕 師古曰:「署,補署也。門候,主候時而開閉也。」   〔六〕 師古曰:「皆官府之給賤役者也,解在貢禹傳。」   〔七〕 師古曰:「趨讀曰趣。趣,嚮也。下車而嚮門,傳聲而呼侍從者,甚有尊寵也。」   〔八〕 師古曰:「錄錄謂循常也。言望之不能隨例搜索,以(為)〔違〕啎執政,不得大官而守門也。」   後數年,坐弟犯法,不得宿衛,免歸為郡吏。及御史大夫魏相除望之為屬,察廉為大行治禮丞。   時大將軍光薨,子禹復為大司馬,兄子山領尚書,〔一〕親屬皆宿衛內侍。地節三年夏,京師雨雹,望之因是上疏,願賜清閒之宴,口陳災異之意。〔二〕宣帝自在民間聞望之名,曰:「此東海蕭生邪?下少府宋畸問狀,〔三〕無有所諱。」望之對,以為「春秋昭公三年大雨雹,是時季氏專權,卒逐昭公。鄉使魯君察於天變,宜亡此害。〔四〕今陛下以聖德居位,思政求賢,堯舜之用心也。然而善祥未臻,陰陽不和,是大臣任政,一姓擅勢之所致也。附枝大者賊本心,私家盛者公室危。〔五〕唯明主躬萬機,選同姓,舉賢材,以為腹心,與參政謀,令公卿大臣朝見奏事,明陳其職,以考功能。如是,則庶事理,公道立,姦邪塞,私權廢矣。」對奏,天子拜望之為謁者。時上初即位,思進賢良,多上書言便宜,輒下望之問狀,高者請丞相御史,〔六〕次者中二千石試事,滿歲以狀聞,〔七〕下者報聞,或罷歸田里,所白處奏皆可。〔八〕累遷諫大夫,丞相司直,歲中三遷,官至二千石。其後霍氏竟謀反誅,望之寖益任用。〔九〕   〔一〕 師古曰:「霍山,去病之孫。今云兄子者,轉寫誤爾。」   〔二〕 師古曰:「閒讀曰閑。」   〔三〕 師古曰:「畸音居宜反。」   〔四〕 師古曰:「鄉讀曰嚮。亡讀曰無。」   〔五〕 師古曰:「本心,樹之本株也。」   〔六〕 師古曰:「望之以其人所言之狀請於丞相御史,或以奏聞,即見超擢。」   〔七〕 師古曰:「試令行其所言之事,或以諸它職事試之。」   〔八〕 師古曰:「當主上之意也。」   〔九〕 師古曰:「寖,漸也。」   是時選博士諫大夫通政事者補郡國守相,以望之為平原太守。望之雅意在本朝,遠為郡守,內不自得,乃上疏曰:「陛下哀愍百姓,恐德化之不究,〔一〕悉出諫官以補郡吏,所謂憂其末而忘其本者也。朝無爭臣則不知過,國無達士則不聞善。〔二〕願陛下選明經術,溫故知新,通於幾微謀慮之士以為內臣,與參政事。諸侯聞之,則知國家納諫憂政,亡有闕遺。若此不怠,成康之道其庶幾乎!〔三〕外郡不治,豈足憂哉?」書聞,徵入守少府。宣帝察望之經明持重,論議有餘,材任宰相,〔四〕欲詳試其政事,復以為左馮翊。望之從少府出為左遷,恐有不合意,即移病。〔五〕上聞之,使侍中成都侯金安上諭意曰:「所用皆更治民以考功。〔六〕君前為平原太守日淺,故復試之於三輔,非有所聞也。」〔七〕望之即視事。   〔一〕 師古曰:「究,竟也,謂周遍於天下。」   〔二〕 師古曰:「達士謂達於政事也。」   〔三〕 師古曰:「周成康二王致太平也。」   〔四〕 師古曰:「任,堪也。」   〔五〕 師古曰:「移病謂移書言病。一曰以病而移居。」   〔六〕 師古曰:「更猶經歷也,音工衡反。」   〔七〕 師古曰:「所聞謂聞其短失。」   是歲西羌反,漢遣後將軍征之。京兆尹張敞上書言:「國兵在外,軍以夏發,隴西以北,安定以西,吏民並給轉輸,田事頗廢,素無餘積,雖羌虜以破,來春民食必乏。窮辟之處,買亡所得,〔一〕縣官穀度不足以振之。〔二〕願令諸有罪,非盜受財殺人及犯法不得赦者,皆得以差入穀此八郡贖罪。〔三〕務益致穀以豫備百姓之急。」事下有司,望之與少府李彊議,以為「民函陰陽之氣,有(仁)〔好〕義欲利之心,〔四〕在教化之所助。堯在上,不能去民欲利之心,而能令其欲利不勝其好義也;雖桀在上,不能去民好義之心,而能令其好義不勝其欲利也。故堯、桀之分,在於義利而已,道民不可不慎也。〔五〕今欲令民量粟以贖罪,如此則富者得生,貧者獨死,是貧富異刑而法不壹也。人情,貧窮,父兄囚執,聞出財得以生活,為人子弟者將不顧死亡之患,敗亂之行,以赴財利,求救親戚。一人得生,十人以喪,如此,伯夷之行壞,公綽之名滅。〔六〕政教壹傾,雖有周召之佐,恐不能復。〔七〕古者臧於民,不足則取,有餘則予。詩曰『爰及矜人,哀此鰥寡』,〔八〕上惠下也。又曰『雨我公田,遂及我私』,〔九〕下急上也。今有西邊之役,民失作業,雖戶賦口斂以贍其困乏,〔一0〕古之通義,百姓莫以為非。以死救生,恐未可也。〔一一〕陛下布德施教,教化既成,堯舜亡以加也。今議開利路以傷既成之化,臣竊痛之。」   〔一〕 師古曰:「辟讀曰僻也。」   〔二〕 師古曰:「度音徒各反。」   〔三〕 師古曰:「差,次也。八郡,即隴西以北,安定以西。」   〔四〕 師古曰:「函與含同也。」   〔五〕 師古曰:「道讀曰導。」   〔六〕 師古曰:「公綽,魯大夫孟公綽也。論語稱孔子曰:『若臧武仲之智,公綽之不欲,卞莊子之勇,冉求之藝,文之以禮樂,可以為成人矣。』」   〔七〕 師古曰:「召讀曰邵。復音扶目反。」   〔八〕 師古曰:「小雅鴻雁之詩也。矜人,可哀矜之人,謂貧弱者也。言王者惠澤下及哀矜之人以至鰥寡。」   〔九〕 師古曰:「小雅大田之詩也。言眾庶喜於時雨,先潤公田,又及私田,是則其心先公後私。雨音于具反。」   〔一0〕師古曰:「率戶而賦,計口而斂也。」   〔一一〕師古曰:「子弟竭死以救父兄,令其生也。」   於是天子復下其議兩府,丞相、御史以難問張敞。敞曰:「少府左馮翊所言,常人之所守耳。昔先帝征四夷,兵行三十餘年,百姓猶不加賦,而軍用給。今羌虜一隅小夷,跳梁於山谷間,漢但令罪人出財減罪以誅之,其名賢於煩擾良民橫興賦斂也。〔一〕又諸盜及殺人犯不道者,百姓所疾苦也,皆不得贖;首匿、見知縱、所不當得為之屬,議者或頗言其法可蠲除,〔二〕今因此令贖,其便明甚,何化之所亂?甫刑之罰,小過赦,薄罪贖,〔三〕有金選之品,〔四〕所從來久矣,何賊之所生?敞備皁衣二十餘年,〔五〕嘗聞罪人贖矣,未聞盜賊起也。竊憐涼州被寇,方秋饒時,民尚有飢乏,病死於道路,況至來春將大困乎!不早慮所以振救之策,而引常經以難,恐後為重責。常人可與守經,未可與權也。敞幸得備列卿,以輔兩府為職,不敢不盡愚。」   〔一〕 師古曰:「橫音胡孟反。」   〔二〕 師古曰:「以其罪輕而法重,故常欲除此科條。」   〔三〕 師古曰:「呂侯為周穆王司寇,作贖刑之法,謂之呂刑。後改為甫侯,故又稱甫刑也。」   〔四〕 應劭曰:「選音刷,金銖兩名也。」師古曰:「音刷是也。字本作鋝,鋝即鍰也,其重十一銖二十五分銖之十三,一曰重六兩。呂刑曰:『墨辟疑赦,其罰百鍰;劓辟疑赦,其罰惟倍;剕辟疑赦,其罰倍差;宮辟疑赦,其罰六百鍰;大辟疑赦,其罰千鍰。』是其品也。」   〔五〕 如淳曰:「雖有五時服,至朝皆著皁衣。」   望之、彊復對曰:「先帝聖德,賢良在位,作憲垂法,為無窮之規,永惟邊竟之不贍,〔一〕故金布令甲曰〔二〕『邊郡數被兵,離飢寒,〔三〕夭絕天年,父子相失,令天下共給其費』,〔四〕固為軍旅卒暴之事也。〔五〕聞天漢四年,常使死罪人入五十萬錢減死罪一等,豪彊吏民請奪假貣,〔六〕至為盜賊以贖罪。其後姦邪橫暴,群盜並起,〔七〕至攻城邑,殺郡守,充滿山谷,吏不能禁,明詔遣繡衣使者以興兵擊之,〔八〕誅者過半,然後衰止。愚以為此使死罪贖之敗也,故曰不便。」時丞相魏相、御史大夫丙吉亦以為羌虜且破,轉輸略足相給,遂不施敞議。望之為左馮翊三年,京師稱之,遷大鴻臚。   〔一〕 師古曰:「惟,思也。竟讀曰境。其下亦同。」   〔二〕 師古曰:「金布者,令篇名也。其上有府庫金錢布帛之事,因以名篇。令甲者,其篇甲乙之次。」   〔三〕 師古曰:「離,遭也。」   〔四〕 師古曰:「同共給之也。自此以上,令甲之文。」   〔五〕 師古曰:「卒讀曰猝。言此令文專為軍旅猝暴而施設。」   〔六〕 師古曰:「貣音土得反。」   〔七〕 師古曰:「橫音胡孟反。」   〔八〕 師古曰:「軍興之法也。」   先是烏孫昆彌翁歸靡因長羅侯常惠上一書,〔一〕願以漢外孫元貴靡為嗣,得復尚少主,〔二〕結婚內附,畔去匈奴。詔下公卿議,望之以為烏孫絕域,信其美言,萬里結婚,非長策也。天子不聽。神爵二年,遣長羅侯惠使送公主配元貴靡。未出塞,翁歸靡死,其兄子狂王背約自立。惠從塞下上書,願留少主敦煌郡。惠至烏孫,責以負約,因立元貴靡,還迎少主。詔下公卿議,望之復以為「不可。烏孫持兩端,亡堅約,其效可見。前少主在烏孫四十餘年,恩愛不親密,邊境未以安,此已事之驗也。今少主以元貴靡不得立而還,信無負於四夷,此中國之大福也。少主不止,繇役將興,其原起此。」天子從其議,徵少主還。後烏孫雖分國兩立,以元貴靡為大昆彌,漢遂不復與結婚。   〔一〕 師古曰:「昆彌,烏孫之王號也。翁歸靡,其人名也。」   〔二〕 蘇林曰:「宗室女也。」   三年,代丙吉為御史大夫。五鳳中匈奴大亂,議者多曰匈奴為害日久,可因其壞亂舉兵滅之。詔遣中朝大司馬車騎將軍韓增、諸吏富平侯張延壽、光祿勳楊惲、太僕戴長樂問望之計策,望之對曰:「春秋晉士匄帥師侵齊,聞齊侯卒,引師而還,君子大其不伐喪,〔一〕以為恩足以服孝子,誼足以動諸侯。前單于慕化鄉善稱弟,〔二〕遣使請求和親,海內欣然,夷狄莫不聞。未終奉約,不幸為賊臣所殺,今而伐之,是乘亂而幸災也,彼必奔走遠遁。不以義動兵,恐勞而無功。宜遣使者弔問,輔其微弱,救其災患,四夷聞之,咸貴中國之仁義。如遂蒙恩得復其位,必稱臣服從,此德之盛也。」上從其議,後竟遣兵護輔呼韓邪單于定其國。   〔一〕 師古曰:「士匄,晉大夫范宣子也。春秋公羊傳襄十九年,齊侯環卒,『晉士匄帥師侵齊,至穀,聞齊侯卒,乃還。還者何?善辭也,大其不伐喪也。』」   〔二〕 蘇林曰:「弟,順也。」師古曰:「鄉讀曰嚮。弟音悌。」   是時大司農中丞耿壽昌奏設常平倉,上善之,望之非壽昌。〔一〕丞相丙吉年老,上重焉,望之又奏言:「百姓或乏困,盜賊未止,二千石多材下不任職。三公非其人,則三光為之不明,今首歲日月少光,〔二〕咎在臣等。」上以望之意輕丞相,〔三〕乃下侍中建章衛尉金安上、光祿勳楊惲、御史中丞王忠,并詰問望之。〔四〕望之免冠置對,天子繇是不說。〔五〕   〔一〕 師古曰:「此望之不知權道。」   〔二〕 師古曰:「首歲,歲之初。首謂正月也。」   〔三〕 師古曰:「言三公非其人,又云咎在臣等,是其意毀丞相。」   〔四〕 師古曰:「三人同共問之。」   〔五〕 師古曰:「繇讀與由同。說讀曰悅。」   後丞相司直緐延壽〔一〕奏:「侍中謁者良使(丞)〔承〕制詔望之,望之再拜已。良與望之言,望之不起,因故下手,〔二〕而謂御史曰『良禮不備』。故事丞相病,明日御史大夫輒問病;朝奏事會庭中,差居丞相後,丞相謝,大夫少進,揖。今丞相數病,望之不問病;會庭中,與丞相鈞禮。〔三〕時議事不合意,望之曰:『侯年寧能父我邪!』〔四〕知御史有令不得擅使,望之多使守史自給車馬,之杜陵護視家事。〔五〕少史冠法冠,為妻先引,〔六〕又使賣買,私所附益凡十萬三千。〔七〕案望之大臣,通經術,居九卿之右〔八〕,本朝所仰,至不奉法自修,踞慢不遜攘,〔九〕受所監臧二百五十以上,〔一0〕請逮捕繫治。」上於是策望之曰:「有司奏君責使者禮,遇丞相亡禮,廉聲不聞,敖慢不遜,〔一一〕亡以扶政,帥先百僚。君不深思,陷于茲穢,朕不忍致君于理,使光祿勳惲策詔,左遷君為太子太傅,授印。其上故印使者,〔一二〕便道之官。君其秉道明孝,正直是與,帥意亡諐,靡有後言。」〔一三〕   〔一〕 師古曰:「緐音婆。」   〔二〕 蘇林曰:「伏地而言也。」   〔三〕 師古曰:「不為前後之差也。」   〔四〕 服虔曰:「寧能與吾父同年邪?」   〔五〕 如淳曰:「漢儀注御史大夫史(旨)〔員〕四十五人,皆六百石,其十五人給事殿中,其餘三十人留守治百事,皆冠法冠。」師古曰:「自給車馬者,令其自乘私車馬也。」   〔六〕 蘇林曰:「少史,曹史之下者也。」文穎曰:「先引謂導車前。」   〔七〕 師古曰:「使其史為望之家有所賣買,而史以其私錢增益之,用潤望之也。」   〔八〕 師古曰:「右,上也。」   〔九〕 師古曰:「攘,古讓字。」   〔一0〕師古曰:「二百五十以上者,當時律令坐罪之次,若今律條言一尺以上、一疋以上矣。」   〔一一〕師古曰:「敖讀曰傲。」   〔一二〕師古曰:「使者即謂楊惲也。命惲授太傅印,而望之以大夫印上於惲。」   〔一三〕師古曰:「諐,古愆字。後言謂自申理。」   望之既左遷,而黃霸代為御史大夫。數月間,丙吉薨,霸為丞相。霸薨,于定國復代焉。望之遂見廢,不得相。為太傅,以論語、禮服授皇太子。   初,匈奴呼韓邪單于來朝,詔公卿議其儀,丞相霸、御史大夫定國議曰:「聖王之制,施德行禮,先京師而後諸夏,先諸夏而後夷狄。詩云:『率禮不越,遂視既發;相土烈烈,海外有截。』〔一〕陛下聖德充塞天地,〔二〕光被四表,〔三〕匈奴單于鄉風慕化,奉珍朝賀,〔四〕自古未之有也。其禮儀宜如諸侯王,位次在下。」望之以為「單于非正朔所加,故稱敵國,宜待以不臣之禮,位在諸侯王上。外夷稽首稱藩,中國讓而不臣,此則羈縻之誼,謙亨之福也。〔五〕書曰『戎狄荒服』,〔六〕言其來〔服〕,荒忽亡常。如使匈奴後嗣卒有鳥竄鼠伏,闕於朝享,不為畔臣。〔七〕信讓行乎蠻貉,福祚流于亡窮,萬世之長策也。」天子采之,下詔曰:「蓋聞五帝三王教化所不施,不及以政。今匈奴單于稱北藩,朝正朔,朕之不逮,德不能弘覆。其以客禮待之,令單于位在諸侯王上,贊謁稱臣而不名。」   〔一〕 師古曰:「商頌長發之詩也。率,循也。遂,遍也。既,盡也。發,行也。相土,契之孫也。烈烈,威也。截,齊也。言殷宗受命為諸侯,能修禮度,無有所踰越也。遍省視之,教令盡行,而相土之威烈烈然盛,四海之外皆整齊。」   〔二〕 師古曰:「充,實也。塞,滿也。」   〔三〕 師古曰:「四表,四海之外。」   〔四〕 師古曰:「鄉讀曰嚮。」   〔五〕 師古曰:「易謙卦之辭曰『謙,亨,天道下濟而光明,地道卑而上行』,言謙之為德,無所不通也。亨音火庚反。」   〔六〕 師古曰:「逸書也。」   〔七〕 師古曰:「卒,終也。本以客禮待之,若後不來,非叛臣。」   及宣帝寢疾,選大臣可屬者,〔一〕引外屬侍中樂陵侯史高、太子太傅望之、少傅周堪至禁中,拜高為大司馬車騎將軍,望之為前將軍光祿勳,堪為光祿大夫,皆受遺詔輔政,領尚書事。宣帝崩,太子襲尊號,是為孝元帝。望之、堪本以師傅見尊重,上即位,數宴見,言治亂,陳王事。望之選白宗室明經達學散騎諫大夫劉更生給事中,與侍中金敞並拾遺左右。四人同心謀議,勸道上以古制,〔二〕多所欲匡正,上甚鄉納之。〔三〕   〔一〕 師古曰:「屬音之欲反。」   〔二〕 師古曰:「道讀曰導。」   〔三〕 師古曰:「鄉讀曰嚮,意信嚮之而納用其言。」   初,宣帝不甚從儒術,任用法律,而中書宦官用事。中書令弘恭、石顯久典樞機,明習文法,亦與車騎將軍高為表裏,論議常獨持故事,不從望之等。恭、顯又時傾仄見詘。〔一〕望之以為中書政本,宜以賢明之選,自武帝游宴後庭,故用宦者,非國舊制,又違古不近刑人之義,〔二〕白欲更置士人,繇是大與高、恭、顯忤。〔三〕上初即位,謙讓重改作,〔四〕議久不定,出劉更生為宗正。   〔一〕 文穎曰:「恭、顯心不自安也。」師古曰:「文說非也。言其不能持正,故議論大事見詘於天子也。仄,古側字。」   〔二〕 師古曰:「禮曰『刑人不在君側』也。」   〔三〕 師古曰:「繇讀與由同。忤謂相違逆也。」   〔四〕 師古曰:「重,難也。未欲更置士人於中書也。」   望之、堪數薦名儒茂材以備諫官。會稽鄭朋陰欲附望之,上疏言車騎將軍高遣客為姦利郡國,及言許、史子弟罪過。章視周堪,〔一〕堪白令朋待詔金馬門。朋奏記望之曰:「將軍體周召之德,秉公綽之質,有卞莊之威。〔二〕至乎耳順之年,〔三〕履折衝之位,號至將軍,誠士之高致也。窟穴黎庶莫不懽喜,咸曰將軍其人也。〔四〕今將軍規橅云若管晏而休,遂行日仄至周召乃留乎?〔五〕若管晏而休,則下走將歸延陵之皋,〔六〕修農圃之疇,〔七〕畜雞種黍,俟見二子,沒齒而已矣。〔八〕如將軍昭然度行,積思塞邪枉之險蹊,宣中庸之常政,〔九〕興周召之遺業,親日仄之兼聽,則下走其庶幾願竭區區,底厲鋒鍔,〔一0〕奉萬分之一。」望之見納朋,接待以意。〔一一〕朋數稱述望之,短車騎將軍。〔一二〕言許、史過失。   〔一〕 師古曰:「視讀曰示。以朋所奏之章示堪也。」   〔二〕 師古曰:「周謂周公旦。召謂召公奭。公綽,孟公綽也,廉正寡欲。卞莊子,魯卞邑大夫,蓋勇士也。召讀曰邵。」   〔三〕 師古曰:「論語孔子曰『六十而耳順』。」   〔四〕 師古曰:「國家委任,誠得其人也。」   〔五〕 師古曰:「問望之立意當趣如管晏而止,為欲恢廓其道,日昃不食,追周召之蹟然後已乎?橅讀曰模。其字從木。」   〔六〕 應劭曰:「下走,僕也。」張晏曰:「吳公子札食邑延陵,薄吳王之行,棄國而耕於皋澤。朋云望之所為若但如管晏,則不處漢朝,將歸會稽,尋延陵之軌,隱耕皋澤之中也。」師古曰:「下走者,自謙言趨走之役也。」   〔七〕 師古曰:「美田曰疇。」   〔八〕 師古曰:「論語云:『子路從而後,遇丈人以杖荷蓧,止子路宿,殺雞為黍而食之,見其二子焉。明日子路行,以告。子曰:「隱者也。」使子路反見之,至則行矣。』朋之所云蓋謂此也。俟,古俟字也。俟,待(世)〔也〕。沒齒,終身也。蓧,草器也,音徒釣反。」   〔九〕 師古曰:「度行,度越常檢而為高行也。蹊,徑,謂道也,音奚。」   〔一0〕師古曰:「鋒,刃端也。鍔,刃旁也,音五各反。」   〔一一〕師古曰:「與之相見,納用其說也。」   〔一二〕師古曰:「短謂毀其短惡也。」   後朋行傾邪,望之絕不與通。朋與大司農史李宮俱待詔,堪獨白宮為黃門郎。朋,楚士,怨恨,〔一〕更求入許、史,推所言許、史事曰:「皆周堪、劉更生教我,我關東人,何以知此?」於是侍中許章白見朋。朋出揚言曰:「我見,言前將軍小過五,大罪一。中書令在旁,知我言狀。」望之聞之,以問弘恭、石顯。顯、恭恐望之自訟,下於它吏,即挾朋及待詔華龍。〔二〕龍者,宣帝時與張子蟜等待詔,〔三〕以行汙濊不進,〔四〕欲入堪等,堪等不納,故與朋相結。恭、顯令二人告望之等謀欲罷車騎將軍疏退許、史狀,候望之出休日,令朋、龍上之。事下弘恭問狀,望之對曰:「外戚在位多奢淫,欲以匡正國家,非為邪也。」恭、顯奏「望之、堪、更生朋黨相稱舉,數譖訴大臣,毀離親戚,欲以專擅權勢,為臣不忠,誣上不道,請謁者召致廷尉。」時上初即位,不省「謁者召致廷尉」為下獄也,可其奏。後上召堪、更生,曰繫獄。上大驚曰:「非但廷尉問邪?」以責恭、顯,皆叩頭謝。上曰:「令出視事。」恭、顯因使高言:「上新即位,未以德化聞於天下,而先驗師傅,既下九卿大夫獄,宜因決免。」於是制詔丞相御史:「前將軍望之傅朕八年,亡它罪過,今事久遠,識忘難明。〔五〕其赦望之罪,收前將軍光祿勳印綬,及堪、更生皆免為庶人。」而朋為黃門郎。   〔一〕 張晏曰:「朋,會稽人,會稽并屬楚。」蘇林曰:「楚人脃急也。」   〔二〕 師古曰:「華音胡化反。」   〔三〕 師古曰:「蟜音巨遙反,字或作僑。」   〔四〕 師古曰:「濊與穢同。」   〔五〕 師古曰:「言不能盡記,有遺忘者,故難明。」   後數月,制詔御史:「國之將興,尊師而重傅。故前將軍望之傅朕八年,道以經術,厥功茂焉。〔一〕其賜望之爵關內侯,食邑六百戶,給事中,朝朔望,坐次將軍。」天子方倚欲以為丞相,〔二〕會望之子散騎中郎伋上書訟望之前事,〔三〕事下有司,復奏「望之前所坐明白,無譖訴者,〔四〕而教子上書,稱引亡辜之詩,失大臣體,不敬,請逮捕。」弘恭、石顯等知望之素高節,不詘辱,建白「望之〔五〕前為將軍輔政,欲排退許、史,專權擅朝。幸得不坐,復賜爵邑,與聞政事,〔六〕不悔過服罪,深懷怨望,教子上書,歸非於上,〔七〕自以託師傅,懷終不坐。〔八〕非頗詘望之於牢獄,塞其怏怏心,則聖朝亡以施恩厚。」〔九〕上曰:「蕭太傅素剛,安肯就吏?」顯等曰:「人命至重,望之所坐,語言薄罪,必亡所憂。」上乃可其奏。   〔一〕 師古曰:「道讀曰導。茂,美也。」   〔二〕 師古曰:「倚音於綺反。」   〔三〕 師古曰:「伋音級。」   〔四〕 師古曰:「言望之自有罪,非人讒譖而訴之也。」   〔五〕 師古曰:「建立此議而白之於天子。」   〔六〕 師古曰:「與讀曰豫。」   〔七〕 師古曰:「言歸惡於天子也。」   〔八〕 師古曰:「言恃舊恩,自謂終無罪,坐懷此心。」   〔九〕 服虔曰:「非,不也。」   顯等封以付謁者,敕令召望之手付,因令太常急發執金吾車騎馳圍其第。使者至,召望之。望之欲自殺,其夫人止之,以為非天子意。望之以問門下生朱雲。雲者好節士,勸望之自裁。於是望之卬天歎曰:〔一〕「吾嘗備位將相,年踰六十矣,老入牢獄,苟求生活,不亦鄙乎!」字謂雲曰:「游,〔二〕趣和藥來,無久留我死!」〔三〕竟飲鴆自殺。天子聞之驚,拊手曰:「曩固疑其不就牢獄,果然殺吾賢傅!」是時太官方上晝食,上乃卻食,為之涕泣,哀慟左右〔四〕。於是召顯等責問以議不詳。〔五〕皆免冠謝,良久然後已。   〔一〕 師古曰:「卬讀曰仰。」   〔二〕 師古曰:「朱雲字游,呼其字。」   〔三〕 師古曰:「趣讀曰促。」   〔四〕 師古曰:「慟,動也。」   〔五〕 師古曰:「詳,審也。」   望之有罪死,有司請絕其爵邑。有詔加恩,長子伋嗣為關內侯。天子追念望之不忘,每歲時遣使者祠祭望之冢,終元帝世。望之八子,至大官者育、咸、由。   育字次君,少以父任為太子庶子。元帝即位,為郎,病免,後為御史。大將軍王鳳以育名父子,著材能,除為功曹,遷謁者,使匈奴副校尉。〔一〕後為茂陵令,會課,育第六。〔二〕而漆令郭舜殿,見責問,〔三〕育為之請,扶風怒曰:「君課第六,裁自脫,〔四〕何暇欲為左右言?」〔五〕及罷出,傳召茂陵令詣後曹,〔六〕當以職事對。〔七〕育徑出曹,書佐隨牽育,育案佩刀曰:「蕭育杜陵男子,何詣曹也!」〔八〕遂趨出,欲去官。明旦,詔召入,拜為司隸校尉。育過扶風府門,官屬掾史數百人拜謁車下。後坐失大將軍指免官。復為中郎將使匈奴。歷冀州、青州兩郡刺史,長水校尉,泰山太守,入守大鴻臚。以鄠名賊梁子政阻山為害,久不伏辜,〔九〕育為右扶風數月,盡誅子政等。坐與定陵侯淳于長厚善免官。   〔一〕 師古曰:「時令校尉為使於匈奴而育為之副使,故授副校尉也。」   〔二〕 師古曰:「如今之考第高下。」   〔三〕 師古曰:「殿,後也。言有所負,最居下也。殿音丁見反。」   〔四〕 師古曰:「脫,免也,音吐活反。」   〔五〕 師古曰:「左右者,言與同列在其左右,若今言旁人也。」   〔六〕 如淳曰:「賊曹、決曹皆後曹。」   〔七〕 師古曰:「忿其為漆令言,故欲以職事責之。」   〔八〕 師古曰:「自言欲免官而去,但是杜陵一白衣男子耳,何須召我詣曹乎?」   〔九〕 師古曰:「名賊者,自顯其名,無所避匿言其彊也。」   哀帝時,南郡江中多盜賊,拜育為南郡太守。上以育耆舊名臣,乃以三公使車載育入殿中受策,〔一〕曰:「南郡盜賊群輩為害,朕甚憂之。以太守威信素著,故委南郡太守,之官,其於為民除害,安元元而已,亡拘於小文。」加賜黃金二十斤。育至南郡,盜賊靜。病去官,起家復為光祿大夫執金吾,以壽終於官。   〔一〕 孟康曰:「使車,三公奉使之車,若安車也。」   育為人嚴猛尚威,居官數免,稀遷。少與陳咸、朱博為友,著聞當世。往者有王陽、貢公,故長安語曰「蕭、朱結綬,王、貢彈冠」,言其相薦達也。始育與陳咸俱以公卿子顯名,咸最先進,年十八為左曹,二十餘御史中丞。時朱博尚為杜陵亭長,為咸、育所攀援,入王氏。〔一〕後遂並歷刺史郡守相,及為九卿,而博先至將軍上卿,歷位多於咸、育,遂至丞相。育與博後有隙,不能終,故世以交為難。   〔一〕 師古曰:「援,引也,音爰。」   咸字仲,為丞相史,舉茂材,好畤令,遷淮陽、泗水內史,張掖、弘農、河東太守。所居有跡,數增秩賜金。後免官,復為越騎校尉、護軍都尉、中郎將,使匈奴,至大司農,終官。   由字子驕,為丞相西曹衛將軍掾,遷謁者,使匈奴副校尉。後舉賢良,為定陶令,遷太原都尉,安定太守。治郡有聲,多稱薦者。初,哀帝為定陶王時,由為定陶令,失王指,頃之,制書免由為庶人。哀帝崩,為復土校尉、京輔左輔都尉,遷江夏太守。平江賊成重等有功,增秩為陳留太守。元始中,作明堂辟雍,大朝諸侯,徵由為大鴻臚,會病,不及賓贊,〔一〕還歸故官,病免。復為中散大夫,終官。家至吏二千石者六七人。   〔一〕 師古曰:「贊導九賓之事。」   贊曰:蕭望之歷位將相,籍師傅之恩,可謂親昵亡間。〔一〕及至謀泄隙開,讒邪搆之,卒為便嬖宦豎所圖,〔二〕哀哉!〔不然〕,望之堂堂,折而不橈,〔三〕身為儒宗,有輔佐之能,近古社稷臣也。   〔一〕 師古曰:「間,隙也。」   〔二〕 師古曰:「圖,謀也。」   〔三〕 師古曰:「橈,曲也,音女教反。」 ## 漢書卷七十九‧馮奉世傳第四十九   馮奉世字子明,上黨潞人也,〔一〕徙杜陵。其先馮亭,為韓上黨守。奏攻上黨,絕太行道,〔二〕韓不能守,馮亭乃入上黨城守於趙。〔三〕趙封馮亭為華陽君,與趙將括距秦,〔四〕戰死於長平。宗族繇是分散,〔五〕或留潞,或在趙。在趙者為官帥將,〔六〕官帥將子為代相。及秦滅六國,而馮亭之後馮毋擇、馮去疾、馮劫皆為秦將相焉。   〔一〕 師古曰:「潞音路。」   〔二〕 師古曰:「太行,山名,險道所經行也。行音胡郎反。」   〔三〕 師古曰:「據守上黨城而以降趙。」   〔四〕 師古曰:「括,趙括,趙奢之子也。」   〔五〕 師古曰:「繇讀與由同。」   〔六〕 師古曰:「帥音所類反,字或作師,其義兩通。」   漢興,文帝時馮唐顯名,即代相子也。至武帝末,奉世以良家子選為郎。昭帝時,以功次補武安長。失官,年三十餘矣,乃學春秋涉大義,讀兵法明習,前將軍韓增奏以為軍司空令。本始中,從軍擊匈奴。軍罷,復為郎。   先是時,漢數出使西域,多辱命不稱,或貪汙,為外國所苦〔一〕。是時烏孫大有擊匈奴之功,而西域諸國新輯,〔二〕漢方善遇,欲以安之,選可使外國者。前將軍增舉奉世以衛候使持節送大宛諸國客。至伊脩城,〔三〕都尉宋將言莎車與旁國共攻殺漢所置莎車王萬年,〔四〕并殺漢使者奚充國。時匈奴又發兵攻車師城,不能下而去。莎車遣使揚言北道諸國已屬匈奴矣,於是攻劫南道,與歃盟畔漢,從鄯善以西皆絕不通。〔五〕都護鄭吉、校尉司馬意皆在北道諸國間。奉世與其副嚴昌計,以為不亟擊之則莎車日彊,〔六〕其勢難制,必危西域。遂以節諭告諸國王,因發其兵,南北道合萬五千人進擊莎車,攻拔其城。莎車王自殺,傳其首詣長安。諸國悉平,威振西域。奉世乃罷兵以聞。宣帝召見韓增,曰:「賀將軍所舉得其人。」奉世遂西至大宛。大宛聞其斬莎車王,敬之異於它使。得其名馬象龍而還。〔七〕上甚說,〔八〕下議封奉世。〔九〕丞相、將軍皆曰:「春秋之義,大夫出疆,有可以安國家,則顓之可也。〔一0〕奉世功效尤著,宜加爵土之賞。」少府蕭望之獨以奉世奉使有指,〔一一〕而擅矯制違命,發諸國兵,雖有功效,不可以為後法。即封奉世,開後奉使者利,以奉世為比,〔一二〕爭逐發兵,要功萬里之外,〔一三〕為國家生事於夷狄。漸不可長,奉世不宜受封。上善望之議,以奉世為光祿大夫、水衡都尉。   〔一〕 師古曰:「苦謂困辱之。」   〔二〕 師古曰:「輯與集同。集,和也。」   〔三〕 師古曰:「伊脩城在鄯善國,漢於其中置屯田吏士也。」   〔四〕 師古曰:「莎車,國名;萬年,其(名王)〔王名〕也。莎音素和反。」   〔五〕 師古曰:「鄯音善。」   〔六〕 師古曰:「亟,急也,音居力反。」   〔七〕 師古曰:「言馬形似龍者。」   〔八〕 師古曰:「說讀曰悅。」   〔九〕 師古曰:「下其事令議之。」   〔一0〕師古曰:「顓與專同。」   〔一一〕師古曰:「本為送諸國客。」   〔一二〕師古曰:「比音必寐反。」   〔一三〕師古曰:「逐,競也。」   元帝即位,為執金吾。上郡屬國歸義降胡萬餘人反去。初,昭帝末,西河屬國胡伊酋若王亦將眾數千人畔,〔一〕奉世輒持節將兵追擊。〔二〕右將軍典屬國常惠薨,奉世代為右將軍典屬國,加諸吏之號。數歲,為光祿勳。   〔一〕 師古曰:「酋音才由反。」   〔二〕 師古曰:「言西河、上郡羌胡反畔,子明再追擊之。」   永光二年秋,隴西羌彡姐旁種反,〔一〕詔召丞相韋玄成、御史大夫鄭弘、大司馬車騎將軍王接、左將軍許嘉、右將軍奉世入議。是(歲時)〔時,歲〕比不登,〔二〕京師穀石二百餘,〔三〕邊郡四百,關東五百。四方饑饉,朝廷方以為憂,而遭羌變。玄成等漠然莫有對者。〔四〕奉世曰:「羌虜近在竟內背畔,〔五〕不以時誅,亡以威制遠蠻。臣願帥師討之。」上問用兵之數,對曰:「臣聞善用兵者,役不再興,糧不三載,故師不久暴而天誅亟決。〔六〕往者數不料敵,〔七〕而師至於折傷;再三發軵,〔八〕則曠日煩費,威武虧矣。今反虜無慮三萬人,〔九〕法當倍用六萬人。然羌戎弓矛之兵耳,器不犀利,〔一0〕可用四萬人,一月足以決。」丞相、御史、兩將軍皆以為民方收斂時,未可多發;萬人屯守之,且足。奉世曰:「不可。天下被饑饉,士馬羸秏,〔一一〕守戰之備久廢不簡,〔一二〕夷狄皆有輕邊吏之心,而羌首難。〔一三〕今以萬人分屯數處,虜見兵少,必不畏懼,戰則挫兵病師,守則百姓不救。如此,怯弱之形見,羌人乘利,諸種並和,〔一四〕相扇而起,臣恐中國之役不得止於四萬,非財幣所能解也。故少發師而曠日,〔一五〕與一舉而疾決,利害相萬也。」〔一六〕固爭之,不能得。有詔益二千人。   〔一〕 師古曰:「彡音所廉反,又音先廉反。姐音紫。今西羌尚有此姓,而彡音先冉反。」   〔二〕 師古曰:「比,(類)〔頻〕也。登,成也。」   〔三〕 師古曰:「一石直二百餘錢也。下皆類此。」   〔四〕 師古曰:「漠,無聲也,音莫。」   〔五〕 師古曰:「竟讀曰境。」   〔六〕 師古曰:「暴,露也。亟,急也,音居力反。」   〔七〕 師古曰:「料,量也,音聊。」   〔八〕 如淳曰:「軵,推也。淮南子曰『內郡軵車而餉』。音而隴反。」   〔九〕 師古曰:「無慮,舉凡之言也,無小思慮而大計也。」   〔一0〕如淳曰:「今俗刀兵利為犀。」晉灼曰:「犀,堅也。」師古曰:「晉說是。」   〔一一〕師古曰:「秏,減也,音呼到反。」   〔一二〕師古曰:「簡謂選揀。」   〔一三〕師古曰:「言創首為寇難也。」   〔一四〕師古曰:「和,應也,音胡臥反。」   〔一五〕師古曰:「曠,空也,空費其日而無功也。」   〔一六〕師古曰:「相比則為萬倍也。」   於是遣奉世將萬二千人騎,以將屯為名。〔一〕典屬國任立、護軍都尉韓昌為偏裨,到隴西,分屯三處。典屬國為右軍,屯白石;護軍都尉為前軍,屯臨洮;奉世為中軍,屯首陽西極上。〔二〕前軍到降同阪,〔三〕先遣校尉在前與羌爭地利,又別遣校尉救民於廣陽谷。羌虜盛多,皆為所破,殺兩校尉。奉世具上地形部眾多少之計,願益三萬六千人乃足以決事。書奏,天子大為發兵六萬餘人,拜太常弋陽侯任千秋為奮武將軍以助焉。奉世上言:「願得其眾,不須(復)煩大將。」因陳轉輸之費。   〔一〕 師古曰:「且云領兵屯田,不言討賊。」   〔二〕 如淳曰:「西極,山名也。」   〔三〕 師古曰:「陂,平阪也。降同者,阪名也。阪音府板反。降音下江反。陂音普何反。」   上於是以璽書勞奉世,且讓之,〔一〕曰:「皇帝問將兵右將軍,〔二〕甚苦暴露。羌虜侵邊境,殺吏民,甚逆天道,故遣將軍帥士大夫行天誅。以將軍材質之美,奮精兵,誅不軌,百下百全之道也。今乃有畔敵之名,〔三〕大為中國羞。以昔不閑習之故邪?〔四〕以恩厚未洽,信約不明也?〔五〕朕甚怪之。上書言羌虜依深山,多徑道,不得不多分部遮要害,須得後發營士,足以決事,部署已定,勢不可復置大將,聞之。前為將軍兵少,不足自守,故發近所騎,日夜詣,〔六〕非為擊也。〔七〕今發三輔、河東、弘農越騎、跡射、佽飛、彀者、羽林孤兒及呼速絫、嗕種,〔八〕方急遣。〔九〕且兵,凶器也,必有成敗者,患策不豫定,料敵不審也,故復遣奮武將軍。兵法曰大將軍出必有偏裨,所以揚威武,參計策,將軍又何疑焉?夫愛吏士,得眾心,舉而無悔,禽敵必全,將軍之職也。若乃轉輸之費,則有司存,將軍勿憂。須奮武將軍兵到,合擊羌虜。」〔一0〕   〔一〕 師古曰:「讓,責也,責其不須大將。」   〔二〕 師古曰:「官為右將軍而將兵在外,故謂之將兵右將軍也。」   〔三〕 如淳曰:「不敢當敵攻戰,為畔敵也。」   〔四〕 師古曰:「言未嘗當羌虜,不測其形便。」   〔五〕 師古曰:「言將軍恩惠未洽於士卒,又不能明其約誓,使在下信也。」   〔六〕 師古曰:「近所,隨近之處也。日夜,言兼行不休息也。詣,詣軍所。」   〔七〕 師古曰:「助其守。」   〔八〕 劉德曰:「嗕音辱,羌別種也。彀者,謂能張弩者也。彀音工豆反。絫音力追反。嗕音乃彀反。」   〔九〕 師古曰:「言令速至軍所也。」   〔一0〕師古曰:「須,待也。」   十月,兵畢至隴西。十一月,並進。羌虜大破,斬首數千級,餘皆走出塞。兵未決間,漢復發募士萬人,拜定襄太守韓安國為建威將軍。〔一〕未進,聞羌破,還。上曰:「羌虜破散創艾,亡〔逃〕出塞,〔二〕其罷吏士,頗留屯田,備要害處。」   〔一〕 師古曰:「自別有此安國,非武帝時人也。」   〔二〕 師古曰:「創艾謂懲懼也。創音初向反。艾讀曰乂。」   明年二月,奉世還京師,更為左將軍,光祿勳如故。其後錄功拜爵,下詔曰:「羌虜桀黠,賊害吏民,攻隴西府寺,燔燒置亭,〔一〕絕道橋,甚逆天道。左將軍光祿勳奉世前將兵征討,斬捕首虜八千餘級,鹵馬牛羊以萬數。賜奉世爵關內侯,食邑五百戶,黃金六十斤。」裨將、校尉三十餘人,皆拜。   〔一〕 師古曰:「置謂置驛之所也。」   後歲餘,奉世病卒。居爪牙官前後十年,為折衝宿將,功名次趙充國。   奮武將軍任千秋者,其父宮,昭帝時以丞相徵事捕斬反者左將軍上官桀,封侯,宣帝時為太常,薨。千秋嗣後,復為太常。成帝時,樂昌侯王商代奉世為左將軍,而千秋為右將軍,後亦為左將軍。子孫傳國,至王莽乃絕云。   奉世死後二年,西域都護甘延壽以誅郅支單于封為列侯。時丞相匡衡亦用延壽矯制生事,據蕭望之前議,以為不當封,而議者咸美其功,上從眾而侯之。於是杜欽上疏,追訟奉世前功曰:「前莎車王殺漢使者,約諸國背畔。〔一〕左將軍奉世以衛候便宜發兵誅莎車王,策定城郭,功施邊境。〔二〕議者以奉世奉使有指,春秋之義亡遂事,漢家之法有矯制,〔三〕故不得侯。今匈奴郅支單于殺漢使者,亡保康居,都護延壽發城郭兵屯田吏士四萬餘人以誅斬之,封為列侯。臣愚以為比罪則郅支薄,量敵則莎車眾,用師則奉世寡,計勝則奉世為功於邊境安,慮敗則延壽為禍於國家深。其違命而擅生事同,延壽割地封,而奉世獨不錄。臣聞功同賞異則勞臣疑,罪鈞刑殊則百姓惑;疑生無常,惑生不知所從;亡常則節趨不立,〔四〕不知所從則百姓無所(措)〔錯〕手足〔五〕。奉世圖難忘死,信命殊俗,〔六〕威功白著,為世使表,〔七〕獨抑厭而不揚,〔八〕非聖主所以塞疑厲節之意也。願下有司議。」上以先帝時事,不復錄。   〔一〕 師古曰:「約謂共為契約。」   〔二〕 師古曰:「城郭者,謂西域諸國為城郭而居者。」   〔三〕 師古曰:「無遂事者,謂臨時制宜,前事不可必遂也。漢家之法,擅矯詔命,雖有功勞不加賞也。」   〔四〕 師古曰:「趨讀曰趣。趣謂意所嚮。」   〔五〕 師古曰:「錯,置也,音千故反。」   〔六〕 師古曰:「圖難,謀除國難也。信讀曰伸。」   〔七〕 師古曰:「白著謂顯明也。表猶首。」   〔八〕 師古曰:「厭音一涉反。」   奉世有子男九人,女四人。長女媛以選充後宮,為元帝昭儀,產中山孝王。元帝崩,媛為中山太后,隨王就國。奉世長子譚,太常舉孝廉為郎,功次補天水司馬。〔一〕奉世擊西羌,譚為校尉,隨父從軍有功,未拜病死。譚弟野王、逡、立、參至大官。〔二〕   〔一〕 如淳曰:「漢注邊郡置都尉及千人、司馬,皆不治民也。」   〔二〕 師古曰:「逡音千旬反。」   野王字君卿,受業博士,通詩。少以父任為太子中庶子。年十八,上書願試守長安令。宣帝奇其志,問丞相魏相,相以為不可許。後以功次補當陽長,遷為櫟陽令,徙夏陽令。元帝時,遷隴西太守,以治行高,入為左馮翊。歲餘,而池陽令並素行貪汙,輕野王外戚年少,治行不改。野王部督郵掾祋祤趙都〔一〕案驗,得其主守盜十金罪,收捕。並不首吏,〔二〕都格殺。並家上書陳冤,事下廷尉。都詣吏自殺以明野王,京師稱其威信,遷為大鴻臚。   〔一〕 師古曰:「都,祋祤人而為掾也。祋音丁活反,又音丁外反。祤音許羽反。」   〔二〕 師古曰:「不首吏,謂不伏從收捕也。」   數年,御史大夫李延壽病卒,在位多舉野王。上使尚書選第中二千石,〔一〕而野王行能第一。上曰:「吾用野王為三公,後世必謂我私後宮親屬,以野王為比。」〔二〕乃下詔曰:「剛彊堅固,確然亡欲,大鴻臚野王是也。心辨善辭,可使四方,少府五鹿充宗是也。廉絜節儉,太子少傅張譚是也。其以少傅為御史大夫。」上繇下第而用譚,〔三〕越次避嫌不用野王,以昭儀兄故也。野王乃歎曰:「人皆以女寵貴,我兄弟獨以賤!」野王雖不為三公,甚見器重,有名當世。   〔一〕 師古曰:「定其高下之差也。」   〔二〕 師古曰:「比,例也,音必寐反。」   〔三〕 師古曰:「繇讀與由同。」   成帝立,有司奏野王王舅,不宜備九卿。以秩出為上郡太守〔一〕,加賜黃金百斤。朔方剌史蕭育奏封事,薦言「野王行能高妙,內足與圖身,外足以慮化。〔二〕竊惜野王懷國之寶,而不得陪朝廷與朝者並。野王前以王舅出,以賢復入,明國家樂進賢也。」上自為太子時聞知野王。會其病免,復以故二千石使行河隄,因拜為琅邪太守。是時,成帝長舅陽平侯王鳳為大司馬大將軍,輔政八九年矣,時數有災異,京兆尹王章譏鳳顓權不可任用,薦野王代鳳。上初納其言,而後誅章,語在元后傳。於是野王懼不自安,遂病,滿三月賜告,與妻子歸杜陵就醫藥。大將軍鳳風御史中丞劾奏野王〔三〕賜告養病而私自便,〔四〕持虎符出界歸家,奉詔不敬。杜欽時在大將軍莫府,欽素高野王父子行能,奏記於鳳,為野王言曰:「竊見令曰,吏二千石告,過長安謁,〔五〕不分別予賜。〔六〕今有司以為予告得歸,賜告不得,是一律兩科,失省刑之意。〔七〕夫三最予告,令也〔八〕;病滿三月賜告,詔恩也。令告則得,詔恩則不得,失輕重之差。又二千石病賜告得歸有故事,不得去郡亡著令。〔九〕傳曰:『賞疑從予,所以廣恩勸功也;〔一0〕罰疑從去,所以慎刑,闕難知也。』〔一一〕今釋令與故事而假不敬之法,〔一二〕甚違闕疑從去之意。即以二千石守千里之地,任兵馬之重,不宜去郡,將以制刑為後法者,則野王之罪,在未制令前也。刑賞大信,不可不慎。」鳳不聽,竟免野王。郡國二千石病賜告不得歸家,自此始。   〔一〕 如淳曰:「以鴻臚秩為太守。」   〔二〕 師古曰:「圖,謀;慮,思也。」   〔三〕 師古曰:「風讀曰諷。」   〔四〕 師古曰:「便,安也,音頻面反。」   〔五〕 如淳曰:「謁者,自白得告也。律,吏二千石以上告歸歸寧,道不過行在所者,便道之官無辭。」   〔六〕 如淳曰:「予,予告也。賜,賜告也。」   〔七〕 師古曰:「省,減也,音所領反。」   〔八〕 師古曰:「在官連有三最,則得予告也。」   〔九〕 如淳曰:「律施行無不得去郡之文也。」   〔一0〕師古曰:「疑當賞不當賞則與之,疑厚薄則從厚。」   〔一一〕師古曰:「疑當罰不當罰則赦之,疑輕重則從輕。」   〔一二〕師古曰:「釋,廢棄也。假謂假託法律而致其罪。」   初,野王嗣父爵為關內侯,免歸。數年,年老,終于家。子座嗣爵,〔一〕至孫坐中山太后事絕。   〔一〕 師古曰:「座音才戈反。」   逡字子產,通易。太常察孝廉為郎,補謁者。建昭中,選為復土校尉。光祿勳于永舉茂材,為美陽令。功次遷長樂屯衛司馬,清河都尉,隴西太守。治行廉平,年四十餘卒。為都尉時,言河隄方略,在溝洫志。   立字聖卿,通春秋。以父任為郎,稍遷諸曹。竟寧中,以王舅出為五原屬國都尉。數年,遷五原太守,徙西河、上郡。立居職公廉,治行略與野王相似,而多知有恩貸,〔一〕好為條教。吏民嘉美野王、立相代為太守,歌之曰:「大馮君,小馮君,兄弟繼踵相因循,聰明賢知惠吏民,政如魯、衛德化鈞,周公、康叔猶二君。」〔二〕後遷為東海太守,下溼病痺。〔三〕天子聞之,徙立為太原太守。更歷五郡,〔四〕所居有跡。年老卒官。   〔一〕 師古曰:「貸音吐戴反。」   〔二〕 師古曰:「論語稱孔子曰『魯衛之政,兄弟也。』言周公、康叔親則兄弟,治國之政又相似。」   〔三〕 師古曰:「東海土地下溼,故立病痺也。痺音必寐反。」   〔四〕 師古曰:「更音工衡反。」   參字叔平,學通尚書。少為黃門郎給事中,宿衛十餘年。參為人矜嚴,好修容儀,進退恂恂,甚可觀也。〔一〕參,昭儀少弟,行又敕備,以嚴見憚,終不得親近侍帷幄。竟寧中,以王舅出補渭陵食官令。〔二〕以數病徙為寢中郎,〔三〕有詔勿事。〔四〕陽朔中,中山王來朝,參擢為上河農都尉。〔五〕病免官,復為渭陵寢中郎。永始中,超遷代郡太守。以邊郡道遠,徙為安定太守。數歲,病免,復為諫大夫,使領護左馮翊都水。綏和中,立定陶王為皇太子,以中山王見廢,〔六〕故封王舅參為宜鄉侯,以慰王意。參之國,上書願至中山見王、太后。行未到而王薨。王病時,上奏願貶參爵以關內侯食邑留長安。上憐之,下詔曰:「中山孝王短命早薨,願以舅宜鄉侯參為關內侯,歸家,朕甚愍之。其還參京師,以列侯奉朝請。」五侯皆敬憚之。〔七〕丞相翟方進亦甚重焉,數謂參:「物禁太甚。〔八〕君侯以王舅見廢,不得在公卿位,今五侯至尊貴也,與之並列,宜少詘節卑體,視有所宗。〔九〕而君侯盛修容貌以威嚴加之,此非所以下五侯而自益者也。」〔一0〕參性好禮儀,終不改其恆操。頃之,哀帝即位,帝祖母傅太后用事,追怨參姊中山太后,陷以祝詛大逆大罪,語在外戚傳。參以同產當相坐,謁者承制召參詣廷尉,參自殺。且死,仰天歎曰:「參父子兄弟皆備大位,身至封侯,今被惡名而死,姊弟不敢自惜,傷無以見先人於地下!」死者十七人,眾莫不憐之。宗族徙歸故郡。   〔一〕 師古曰:「恂恂,謹信之貌,音荀。」   〔二〕 如淳曰:「給陵上祭祀之事。」   〔三〕 師古曰:「亦渭陵之寢郎也。」   〔四〕 張晏曰:「不與勞役,職事擾之。」師古曰:「雖居其官,不親職也。」   〔五〕 師古曰:「上河在西河富平,於此為農都尉。」   〔六〕 師古曰:「見廢,謂不得為漢嗣也。」   〔七〕 師古曰:「王氏五侯也。」   〔八〕 師古曰:「言萬物之禁,在於太甚,人道亦當隨時,不宜獨異。」   〔九〕 師古曰:「視讀曰示。宗,尊也。」   〔一0〕師古曰:「下音胡亞反。」   贊曰:詩稱「抑抑威儀,惟德之隅」。〔一〕宜鄉侯參鞠躬履方,擇地而行,〔二〕可謂淑人君子,然卒死於非罪,不能自免,〔三〕哀哉!讒邪交亂,貞良被害,自古而然。故伯奇放流,〔四〕孟子宮刑,〔五〕申生雉經,〔六〕屈原赴湘,〔七〕小弁之詩作,離騷之辭興。〔八〕經曰:「心之憂矣,涕既隕之。」〔九〕馮參姊弟,亦云悲矣!   〔一〕 師古曰:「大雅抑之詩也。抑抑,密也。隅,廉也。言有密靜之德,審於威儀,則其持心有廉隅。」   〔二〕 師古曰:「鞠躬,謹敬貌。履方,踐方直之道也。鞠音居六反。」   〔三〕 師古曰:「卒,終也。」   〔四〕 師古曰:「說苑云王國子前母子伯奇,後母子伯封,兄弟相重。後母欲令其子立為太子,乃譖伯奇,而王信之,乃放伯奇也。」   〔五〕 張晏曰:「寺人孟子,賢者,被讒見宮刑,作巷伯之詩也。」   〔六〕 師古曰:「國語云晉獻公黜太子申生,乃雉經于新城之廟。蓋為俛頸閉氣而死,若雉之為。」   〔七〕 師古曰:「楚辭漁父之篇云屈原曰『寧赴湘流,葬於江魚腹中』也。」   〔八〕 師古曰:「小弁,小雅篇名也,太子之傅作焉,刺幽王信讒,黜申后而放太子宜咎也。離騷經,屈原所作也。離,遭也。騷,憂也。遭憂而作辭。弁音盤。」   〔九〕 師古曰:「即小弁之詩也。隕,墜也。」 ## 漢書卷八十‧宣元六王傳第五十   孝宣皇帝五男。許皇后生孝元帝,張婕妤生淮陽憲王欽,衛婕妤生楚孝王囂,〔一〕公孫婕妤生東平思王宇,戎婕妤生中山哀王竟。   〔一〕 師古曰:「囂音敖。」   淮陽憲王欽,元康三年立,母張婕妤有寵於宣帝。霍皇后廢後,上欲立張婕妤為后。久之,懲艾霍氏欲害皇太子,〔一〕乃更選後宮無子而謹慎者,乃立長陵王婕妤為后,令母養太子。后無寵,希御見,唯張婕妤最幸。而憲王壯大,好經書法律,聰達有材,帝甚愛之。太子寬仁,喜儒術,〔二〕上數嗟歎憲王,曰:「真我子也!」常有意欲立張婕妤與憲王,然用太子起於微細,上少依倚許氏,〔三〕及即位而許后以殺死,太子蚤失母,故弗忍也。〔四〕久之,上以故丞相韋賢子玄成陽狂讓侯兄,經明行高,稱於朝廷,乃召拜玄成為淮陽中尉,欲感諭憲王,輔以推讓之臣,由是太子遂安。宣帝崩,元帝即位,乃遣憲王之國。   〔一〕 師古曰:「艾讀曰乂。乂,創也。」   〔二〕 師古曰:「喜,好也,音許吏反。」   〔三〕 師古曰:「倚音於起反。」   〔四〕 師古曰:「蚤,古早字也。」   時張婕妤已卒,憲王有外祖母,舅張博兄弟三人歲至淮陽見親,〔一〕輒受王賜。後王上書:請徙外家張氏於國,博上書:願留守墳墓,獨不徙。王恨之。後博至淮陽,王賜之少。博言:「負責數百萬,〔二〕願王為償。」王不許。博辭去,令弟光恐(王)云王遇大人益解,〔三〕博欲上書為大人乞骸骨去。王乃遣人持黃金五十斤送博。博喜,還書謝,〔四〕為諂語盛稱譽王,因言:「當今朝廷無賢臣,災變數見,足為寒心。萬姓咸歸望於大王,大王奈何恬然〔五〕不求入朝見,輔助主上乎?」使弟光數說王宜聽博計,令於京師說用事貴人為王求朝。王不納其言。   〔一〕 師古曰:「憲王外祖母隨王在淮陽,博等每來謁見其母。」   〔二〕 師古曰:「責謂假貸人財物未償者也。責音側懈反。」   〔三〕 師古曰:「恐謂怖動也。大人,博自稱其母也。解讀曰懈。」   〔四〕 師古曰:「還書,報書。」   〔五〕 師古曰:「恬然,安靜貌也。恬音大兼反。」   後光欲至長安,辭王,復言「願盡力與博共為王求朝。王即日至長安,可因平陽侯。」光得王欲求朝語,馳使人語博。博知王意動,復遺王書曰:「博幸得肺腑,〔一〕數進愚策,未見省察。北游燕趙,欲循行郡國求幽隱之士,聞齊有駟先生者,善為司馬兵法,大將之材也,博得謁見,承間進問五帝三王究竟要道,卓爾非世俗之所知。〔二〕今邊境不安,天下騷動,微此人其莫能安也。〔三〕又聞北海之瀕有賢人焉,〔四〕累世不可逮,然難致也。〔五〕得此二人而薦之,功亦不細矣。博願馳西以此赴助漢急,無財幣以通顯之。趙王使謁者持牛酒,黃金三十斤勞博,博不受;〔六〕復使人願尚女,聘金二百斤,博未許。〔七〕會得光書云大王已遣光西,與博并力求朝。博自以棄捐,不意大王還意反義,結以朱顏,〔八〕願殺身報德。朝事何足言!大王誠賜咳唾,使得盡死,湯禹所以成大功也。駟先生蓄積道術,書無不有,〔九〕願知大王所好,請得輒上。」王得書喜說,〔一0〕報博書曰:「子高乃幸左顧存恤,發心惻隱,〔一一〕顯至誠,納以嘉謀,語以至事,〔一二〕雖亦不敏,敢不諭意!〔一三〕今遣有司為子高償責二百萬。」   〔一〕 師古曰:「自云於王有親也。」   〔二〕 師古曰:「卓爾,高遠貌也。自言見駟先生問以要道,知其高遠也。」   〔三〕 師古曰:「微,無也。」   〔四〕 師古曰:「瀕,涯也,音頻,又音賓。」   〔五〕 師古曰:「逮,及也,言其材智不可及也。致,至也。難得召而至也。」   〔六〕 師古曰:「勞謂問遺之,音來到反。」   〔七〕 師古曰:「尚女者,王欲取博女以自配也。」   〔八〕 師古曰:「還猶回也。」   〔九〕 師古曰:「言凡是書籍皆有之。」   〔一0〕如淳曰:「上與王也。」   〔一一〕師古曰:「左顧猶言枉顧也。」   〔一二〕師古曰:「以至極之事告語我。」   〔一三〕師古曰:「諭,曉也。」   是時,博女婿京房以明易陰陽得幸於上,數召見言事。自謂為石顯、五鹿充宗所排,謀不得用,數為博道之。博常欲誑耀淮陽王,即具記房諸所說災異及召見密語,持予淮陽王以為信驗,詐言「已見中書令石君求朝,許以金五百斤。賢聖制事,蓋慮功而不計費。〔一〕昔禹治鴻水,百姓罷勞,〔二〕成功既立,萬世賴之。今聞陛下春秋未滿四十,髮齒墮落,太子幼弱,佞人用事,陰陽不調,百姓疾疫飢饉死者且半,鴻水之害殆不過此。〔三〕大王緒欲救世,〔四〕將比功德,何可以忽?〔五〕博已與大儒知道者為大王為便宜奏,〔六〕陳安危,指災異,大王朝見,先口陳其意而後奏之,上必大說。〔七〕事成功立,大王即有周、邵之名,邪臣散亡,公卿變節,功德亡比,而梁、趙之寵必歸大王,〔八〕外家亦將富貴,何復望大王之金錢?」王喜說,〔九〕報博書曰:「乃者詔下,止諸侯朝者,寡人憯然不知所出。〔一0〕子高素有顏冉之資,臧武之智,〔一一〕子貢之辯,〔一二〕卞莊子之勇,〔一三〕兼此四者,世之所鮮。〔一四〕既開端緒,願卒成之。〔一五〕求朝,義事也,奈何行金錢乎!」博報曰:「已許石君,須以成事。」〔一六〕王以金五百斤予博。   〔一〕 師古曰:「志在成功,不惜財費也。」   〔二〕 師古曰:「罷讀曰疲。」   〔三〕 師古曰:「謂堯時水災不大於今。」   〔四〕 師古曰:「緒,業也,一曰始為端緒。」   〔五〕 師古曰:「言比功德於古帝王也。忽,怠忘也。」   〔六〕 師古曰:「大儒知道,謂京房也。道,道術也。」   〔七〕 師古曰:「說讀曰悅。」   〔八〕 如淳曰:「梁王,景帝弟,欲為嗣。趙王如意幾代惠帝也。」   〔九〕 師古曰:「說讀曰悅。」   〔一0〕師古曰:「憯,痛也。不知計策何所出也。憯音才感反。」   〔一一〕師古曰:「顏,顏回也。冉耕也,字伯牛。皆孔子弟子。論語稱孔子曰:『德行顏淵、閔子騫、冉伯牛、仲弓。』臧武者,魯大夫臧武仲也,名紇。論語稱孔子曰『若臧武仲之智』,故王引之為言也。」   〔一二〕師古曰:「論語稱孔子云『言語,宰我、子貢』。」   〔一三〕師古曰:「卞莊子,古之勇士。」   〔一四〕師古曰:「鮮,少也,音先踐反。」   〔一五〕師古曰:「卒,終也。」   〔一六〕師古曰:「須,待也。」   會房出為郡守,離左右,顯具得此事告之。房漏泄省中語,博兄弟詿誤諸侯王,誹謗政治,狡猾不道,皆下獄。有司奏請逮捕欽,上不忍致法,遣諫大夫王駿賜欽璽書曰:「皇帝問淮陽王。有司奏王,王舅張博數遺王書,非毀政治,謗訕天子,褒舉諸侯,稱引周、湯。以諂惑王,〔一〕所言尤惡,悖逆無道。王不舉奏而多與金錢,報以好言,罪至不赦,朕惻焉不忍聞,〔二〕為王傷之。推原厥本,不祥自博,〔三〕惟王之心,匪同于凶。已詔有司勿治王事,遣諫大夫駿申諭朕意。〔四〕詩不云乎?『靖恭爾位,正直是與。』〔五〕王其勉之!」   〔一〕 師古曰:「讇,古諂字也。」   〔二〕 師古曰:「惻,痛也。」   〔三〕 師古曰:「祥,善也。自,從也。不善之事,從博起也。」   〔四〕 師古曰:「申謂約束之。」   〔五〕 師古曰:「大雅小明之詩也。與,偕也。言人能安靜而恭以守其位,偕於正直,則明神聽之,用錫福善。」   駿諭指曰:〔一〕「禮為諸侯制相朝聘之義,蓋以考禮壹德,尊事天子也。〔二〕且王不學詩乎?詩云:『俾侯於魯,為周室輔。』〔三〕今王舅博數遺王書,所言悖逆。王幸受詔策,通經術,〔四〕知諸侯名譽不當出竟。〔五〕天子普覆,德布於朝,而恬有博言〔六〕,多予金錢,與相報應,不忠莫大焉。故事,諸侯王獲罪京師,罪惡輕重,縱不伏誅,必蒙遷削貶黜之罪,〔七〕未有但已者也。〔八〕今聖主赦王之罪,又憐王失計忘本,為博所惑,加賜璽書,使諫大夫申諭至意,殷勤之恩,豈有量哉!博等所犯(罪)惡大,群下之所共攻,王法之所不赦也。自今以來,王毋復以博等累心,〔九〕務與眾棄之。春秋之義,大能變改。〔一0〕易曰『藉用白茅,无咎』,〔一一〕言臣子之道,改過自新,絜己以承上,然後免於咎也。王其留意慎戒,惟思所以悔過易行,塞重責,稱厚恩者。〔一二〕如此,則長有富貴,社稷安矣。」   〔一〕 師古曰:「璽書之外,天子又有指意,并令駿曉告於王也。」   〔二〕 師古曰:「考,成也。壹德謂不二其心也。」   〔三〕 師古曰:「魯頌閟宮之詩也。言立周公子伯禽,使為諸侯於魯國而作周家之藩輔。」   〔四〕 如淳曰:「詔策,若廣陵王策曰『無邇宵人,毋作匪德』也。經術之義,不得內交。」   〔五〕 師古曰:「竟讀曰境。」   〔六〕 師古曰:「恬,安也。聞博邪言,安而受之。」   〔七〕 師古曰:「故事者,言舊制如此也。」   〔八〕 師古曰:「但,徒也,空也。已,止也。未有空然而止者也。」   〔九〕 師古曰:「累音力瑞反。」   〔一0〕師古曰:「以有過而能變改者為大。」   〔一一〕師古曰:「此大過初六爻辭也。茅者,絜白之物,取其自然,故用藉致享於神,慎之至也。」   〔一二〕師古曰:「塞猶補也。稱,副也。」   於是淮陽王欽免冠稽首謝曰:「奉藩無狀,〔一〕過惡暴列〔二〕,陛下不忍致法,加大恩,遣使者申諭道術守藩之義。伏念博罪惡尤深,當伏重誅。臣欽願悉心自新,奉承詔策。〔三〕頓首死罪。」   〔一〕 師古曰:「無善狀。」   〔二〕 師古曰:「暴謂章顯也。」   〔三〕 師古曰:「悉,盡也。」   京房及博兄弟三人皆棄市,妻子徙邊。   至成帝即位,以淮陽王屬為叔父,敬寵之,異於它國。王上書自陳舅張博時事,頗為石顯等所侵,因為博家屬徙者求還。丞相御史復劾欽:「前與博相遺私書,指意非諸侯王所宜,蒙恩勿治,事在赦前。不悔過而復稱引,自以為直,失藩臣體,不敬。」上加恩,許王還徙者。   三十六年薨。子文王玄嗣,二十六年薨。子縯嗣,〔一〕王莽時絕。   〔一〕 孟康曰:「縯音引。」師古曰:「音弋善反。」   楚孝王囂,甘露二年立為定陶王,三年徙楚。成帝河平中入朝,時被疾,天子閔之,下詔曰:「蓋聞『天地之性人為貴,人之行莫大於孝』。〔一〕楚王囂素行孝順仁慈,之國以來二十餘年,孅介之過未嘗聞,朕甚嘉之。今乃遭命,離于惡疾,〔二〕夫子所痛,曰:『蔑之,命矣夫,斯人也而有斯疾也!』〔三〕朕甚閔焉。夫行純茂而不顯異,則有國者將何勗哉?〔四〕書不云乎?『用德章厥善。〔五〕』今王朝正月,詔與子男一人俱,〔六〕其以廣戚縣戶四千三百封其子勳為廣戚侯。」明年,囂薨。子懷王文嗣,一年薨,無子,絕。明年,成帝復立文弟平陸侯衍,是為思王。二十一年薨,子紆嗣,王莽時絕。   〔一〕 師古曰:「孝經載孔子之言。」   〔二〕 師古曰:「離亦遭也。」   〔三〕 師古曰:「夫子,孔子也。論語云伯牛有疾,子問之,自牖執其手,曰:『蔑之,命矣夫,斯人也而有斯疾也!』蔑,無也。言命之所遭,無有善惡。如斯善人而有如此惡疾,深痛之也。」   〔四〕 師古曰:「純,大也。一曰善也。茂,美也。勗,勉厲也。」   〔五〕 師古曰:「商書盤庚之辭也。言褒賞有德以明其善行。」   〔六〕 師古曰:「從王入朝也。」   初,成帝時又立紆弟景為定陶王。廣戚侯勳薨,諡曰煬侯,子顯嗣。平帝崩,無子,王莽立顯子嬰為孺子,奉平帝後。莽篡位,以嬰為定安公。漢既誅莽,更始時嬰在長安,平陵方望等頗知天文,以為更始必敗,嬰本統當立者也,〔一〕共起兵將嬰至臨涇,立為天子。更始遣丞相李松擊破殺嬰云。   〔一〕 師古曰:「言其舊已繼平帝後當正統。」   東平思王宇,甘露二年立。元帝即位,就國。壯大,通姦犯法,〔一〕上以至親貰弗罪,傅相連坐。〔二〕   〔一〕 師古曰:「與姦猾交通,好犯法。」   〔二〕 師古曰:「頻坐王獲罪。」   久之,事太后,內不相得,太后上書言之,求守杜陵園。〔一〕上於是遣太中大夫張子蟜〔二〕奉璽書敕諭之,〔三〕曰:「皇帝問東平王。蓋聞親親之恩莫重於孝,尊尊之義莫大於忠,故諸侯在位不驕以致孝道,制節謹度以翼天子,〔四〕然後富貴不離於身,而社稷可保。今聞王自修有闕,本朝不和,〔五〕流言紛紛,謗自內興,朕甚憯焉,為王懼之。〔六〕詩不云乎?『毋念爾祖,述修厥德,永言配命,自求多褔。』〔七〕朕惟王之春秋方剛,〔八〕忽於道德〔九〕,意有所移,忠言未納,〔一0〕故臨遣太中大夫子蟜諭王朕意。〔一一〕孔子曰:「過而不改,是謂過矣。』〔一二〕王其深惟孰思之,無違朕意。」   〔一〕 張晏曰:「宣帝陵也。宮人無子,乃守園陵也。」   〔二〕 師古曰:「蟜字或作僑,並音鉅昭反。」   〔三〕 師古曰:「約敕而曉告之也。」   〔四〕 師古曰:「翼,佐也。」   〔五〕 師古曰:「謂東平國之朝也。」   〔六〕 師古曰:「憯,痛也,音千感反。」   〔七〕 師古曰:「大雅文王之詩也。無念,念也。言當念爾先祖之道,修其德,則長配天命,此乃所以自求多褔。」   〔八〕 師古曰:「言其年少血氣盛。」   〔九〕 師古曰:「忽,遺忘也。」   〔一0〕師古曰:「謂漸染其惡人而移其性,未受忠言也。」   〔一一〕師古曰:「親臨遣之,令以朕意曉告王。」   〔一二〕師古曰:「論語載孔子之言也。謂人有失行,許以自新。」   又特以璽書賜王太后,曰:「皇帝使諸吏宦者令承問東平王太后。朕有聞,〔一〕王太后少加意焉。夫褔善之門莫美於和睦,患咎之首莫大於內離。今東平王出繈褓之中而託于南面之位,加以年齒方剛,涉學日寡,驁忽臣下,〔二〕不自它於太后,〔三〕以是之間,能無失禮義者,其唯聖人乎!傳曰:『父為子隱,直在其中矣。』〔四〕王太后明察此意,不可不詳。閨門之內,母子之間,同氣異息,骨肉之恩,豈可忽哉!豈可忽哉!昔周公戒伯禽曰:『故舊無大故,則不可棄也,毋求備於一人。』〔五〕夫以故舊之恩,猶忍小惡,而況此乎!已遣使者諭王,王既悔過服罪,太后寬忍以貰之,〔六〕後宜不敢。〔七〕王太后強餐,止思念,慎疾自愛。」   〔一〕 師古曰:「言母子不和也。不欲指斥言之,故云有聞也。」   〔二〕 師古曰:「驁讀(曰)〔與〕傲同。」   〔三〕 李奇曰:「不自它者,親之辭也。」師古曰:「言不自同它人。」   〔四〕 師古曰:「論語云葉公謂孔子曰:『吾黨有直躬者,其父攘羊而子證之。』孔子曰:『吾黨之直者異於是,父為子隱,子為父隱,直在其中矣。』故引之也。」   〔五〕 師古曰:「事見論語。言人有小惡,當思其善,不可責以備行而即棄之耳。」   〔六〕 師古曰:「貰猶緩。」   〔七〕 師古曰:「言王於後當不敢更為非也。」   宇慚懼,因使者頓首謝死罪,願洒心自改。〔一〕詔書又敕傅相曰:「夫人之性皆有五常,及其少長,耳目牽於耆欲,〔二〕故五常銷而邪心作,情亂其性,利勝其義,〔三〕而不失厥家者,未之有也。今王富於春秋,氣力勇武,獲師傅之教淺,加以少所聞見,自今以來,非五經之正術,敢以游獵非禮道王者,輒以名聞。」〔四〕   〔一〕 師古曰:「洒音先弟反。」   〔二〕 師古曰:「耆讀曰嗜。」   〔三〕 張晏曰:「性者,所受而生也。情者,見物而動者也。」   〔四〕 師古曰:「道讀曰導。」   宇立二十年,元帝崩。宇謂中謁者信等曰:「漢大臣議天子少弱,未能治天下,以為我知文法,建欲使我輔佐天子。〔一〕我見尚書晨夜極苦,使我為之,不能也。今暑熱,縣官年少,〔二〕持服恐無處所,〔三〕我危得之!」〔四〕比至下,宇凡三哭,〔五〕飲酒食肉,妻妾不離側。又姬朐臑故親幸,後疏遠,〔六〕數歎息呼天。宇聞,斥朐臑為家人子,〔七〕掃除永巷,數笞擊之。朐臑私疏宇過失,數令家告之。宇覺知,絞殺朐臑。有(詔)〔司〕奏請逮捕,有詔削樊、亢父二縣。〔八〕後三歲,天子詔有司曰:「蓋聞仁以親親,古之道也。前東平王有闕,〔九〕有司請廢,朕不忍。又請削,朕不敢專。惟王之至親,未嘗忘於心。今聞王改行自新,尊修經術,親近仁人,非法之求,不以奸吏,〔一0〕朕甚嘉焉。傳不云乎?朝過夕改,君子與之。其復前所削縣如故。」〔一一〕   〔一〕 師古曰:「建謂立其議。」   〔二〕 張晏曰:「不敢指斥成帝,謂之縣官也。」   〔三〕 如淳曰:「言不從道,冀如昌邑王也。」   〔四〕 孟康曰:「危,殆也。我殆得為天子也。」師古曰:「危者,猶今之言險不得之也。」   〔五〕 張晏曰:「下,下棺也。」師古曰:「比音必寐反。下音胡稼反。」   〔六〕 服虔曰:「朐音劬。臑音奴溝反,又音奴皋反。」   〔七〕 師古曰:「黜其秩位。」   〔八〕 師古曰:「音抗甫。」   〔九〕 師古曰:「闕謂過失也。」   〔一0〕師古曰:「奸音干。」   〔一一〕師古曰:「復音扶目反。」   後年來朝,上疏求諸子及太史公書,上以問大將軍王鳳,對曰:「臣聞諸侯朝聘,考文章,正法度,非禮不言。今東平王幸得來朝,不思制節謹度,以防危失,〔一〕而求諸書,非朝聘之義也。諸子書或反經術,非聖人,或明鬼神,信物怪;〔二〕太史公書有戰國從橫權譎之謀,漢興之初謀臣奇策,天官災異,地形阨塞:皆不宜在諸侯王。不可予。不許之辭宜曰:『五經聖人所制,萬事靡不畢載。王審樂道,傅相皆儒者,旦夕講誦,足以正身虞意。〔三〕夫小辯破義,小道不通,致遠恐泥,皆不足以留意。〔四〕諸益於經術者,不愛於王。』」〔五〕對奏,天子如鳳言,遂不與。   〔一〕 師古曰:「危失謂失道而傾危也。」   〔二〕 師古曰:「物亦鬼。」   〔三〕 師古曰:「虞與娛同也。」   〔四〕 師古曰:「論語稱孔子曰:『雖小道必有可觀者焉,致遠恐泥,是以君子不為也。』泥謂陷滯不通也,音乃細反。」   〔五〕 師古曰:「愛,惜也,於王無所惜。」   立三十三年薨,〔一〕子煬王雲嗣。哀帝時,無鹽危山土自起覆草,如馳道狀,又瓠山石轉立。〔二〕雲及后謁自之石所祭,治石象瓠山〔三〕立石,束倍草,并祠之。〔四〕建平三年,息夫躬、孫寵等共因幸臣董賢告之。是時,哀帝被疾,多所惡,事下有司,逮王、后謁下獄驗治,言使巫傅恭、婢合歡等祠祭詛祝上,〔五〕為雲求為天子。雲又與知災異者高尚等指星宿,言上疾必不愈,雲當得天下。石立,宣帝起之表也。有司請誅王,有詔廢徙房陵。雲自殺,謁棄市。立十七年,國除。   〔一〕 師古曰:「皇覽云東平思王冢在無鹽,人傳言王在國思歸京師,後葬,其冢上松柏皆西靡也。」   〔二〕 晉灼曰:「漢注作報山。山脅石一枚,轉側起立,高九尺六寸,旁行一丈,廣四尺也。」師古曰:「報山,山名也。古作瓠字,為其形似瓠耳。晉說是也。」   〔三〕 蘇林曰:「於宮中作山象。」   〔四〕 師古曰:「倍草,黃倍草也,音步賄反。」   〔五〕 如淳曰:「傅恭,巫姓字。」   元始元年,王莽欲反哀帝政,〔一〕白太皇太后,立雲太子開明為東平王,又立思王孫成都為中山王。開明立三年,薨,無子。復立開明兄嚴鄉侯信子匡為東平王,奉開明後。王莽居攝,東郡太守翟義與嚴鄉侯信謀舉兵誅莽,立信為天子。兵敗,皆為莽所滅。   〔一〕 師古曰:「改其所為也。」   中山哀王竟,初元二年立為清河王。三年,徙中山,以幼少未之國。建昭四年,薨邸,葬杜陵,無子,絕。太后歸居外家戎氏。   孝元皇帝三男。王皇后生孝成帝,傅昭儀生定陶共王康,〔一〕馮昭儀生中山孝王興。   〔一〕 師古曰:「共讀曰恭。」   定陶共王康,永光三年立為濟陽王。八年,徙為山陽王。八年,徙定陶。王少而愛,〔一〕長多材藝,習知音聲,上奇器之。母昭儀又幸,幾代皇后太子。〔二〕語在元后及史丹傳。   〔一〕 師古曰:「言少小即為帝所愛。」   〔二〕 師古曰:「幾音鉅衣反。」   成帝即位,緣先帝意,厚遇異於它王。十九年薨,子欣嗣。十五年,成帝無子,徵入為皇太子。上以太子奉大宗後,不得顧私親,乃立楚思王子景為定陶王,奉共王後。成帝崩,太子即位,是為孝哀帝。即位二年,追尊共王為共皇,置寢廟京師,序昭穆,儀如孝元帝。〔一〕徙定陶王景為信都王云。〔二〕   〔一〕 如淳曰:「恭王,元帝子也。為廟京師,列昭穆之次。如元帝,言如天子之儀。」   〔二〕 如淳曰:「不復為定陶王立後者,哀帝自以己為後故。」   中山孝王興,建昭二年(王)〔立〕為信都王。十四年,徙中山。成帝之議立太子也,御史大夫孔光以為尚書有殷及王,兄終弟及,〔一〕中山王元帝之子,宜為後。成帝以中山王不材,又兄弟,不得相入廟。外家王氏與趙昭儀皆欲用哀帝為太子,故遂立焉。上乃封孝王舅馮參為宜鄉侯,而益封孝王萬戶,以尉其意。三十年,薨,子衎嗣。〔二〕七年,哀帝崩,無子,徵中山王衎入即位,是為平帝。太皇太后以帝為成帝後,故立東平思王孫桃鄉頃侯子成都為中山王,奉孝王後。王莽時絕。   〔一〕 師古曰:「謂兄死以弟代立,非父子相繼,故言及。」   〔二〕 師古曰:「諸侯王表云『中山孝王薨,綏和二年王箕子嗣』。而〔平紀〕元始二年詔云:『皇帝二名,通於器物,今更名合於古制。』是則嗣位之時名為箕子,未諱衎也。今此傳云子衎嗣,蓋史家追書之也。」   贊曰:孝元之後,遍有天下,〔一〕然而世絕於孫,豈非天哉!淮陽憲王於時諸侯為聰察矣,張博誘之,幾陷無道。〔二〕詩云「貪人敗類」,〔三〕古今一也。   〔一〕 師古曰:「孝元之子孫遍得為天子也。遍即古遍字。」   〔二〕 師古曰:「幾音鉅依反。」   〔三〕 師古曰:「大雅蕩之詩也。類,善也。言貪惡之人不可習近,則敗善也。」 ## 漢書卷八十一‧匡張孔馬傳第五十一   匡衡字稚圭,東海承人也。〔一〕父世農夫,至衡好學,家貧,庸作以供資用,〔二〕尤精力過絕人。諸儒為之語曰:「無說詩,匡鼎來;〔三〕匡說詩,解人頤。」〔四〕   〔一〕 師古曰:「承音證。」   〔二〕 師古曰:「庸作,言賣功庸為人作役而受顧也。」   〔三〕 服虔曰:「鼎猶言當也,若言匡且來也。」應劭曰:「鼎,方也。」張晏曰:「匡衡少時字鼎,長乃易字稚圭。世所傳衡與貢禹書,上言『衡敬報』,下言『匡鼎白』,知是字也。」師古曰:「服、應二說是也。賈誼曰『天子春秋鼎盛』,其義亦同,而張氏之說蓋穿鑿矣。假有其書,乃是後人見此傳云『匡鼎來』,不曉其意,妄作衡書云『鼎白』耳。字以表德,豈人之所自稱乎?今有西京雜記者,其書淺俗,出於里巷,多有妄說,乃云匡衡小名鼎,蓋絕知者之聽。」   〔四〕 如淳曰:「使人笑不能止也。」   衡射策甲科,以不應令除為太常掌故,〔一〕調補平原文學〔二〕。學者多上書薦衡經明,當世少雙,令為文學就官京師;後進皆欲從衡平原,衡不宜在遠方。事下太子太傅蕭望之、少府梁丘賀問,衡對詩諸大義,其對深美。望之奏衡經學精習,說有師道,可觀覽。宣帝不甚用儒,遣衡歸官。而皇太子見衡對,私善之。   〔一〕 師古曰:「投射得甲科之策,而所對文指不應令條也。儒林傳說歲課甲科為郎中,乙科為太子舍人,景科補文學掌故。今不應令,是不中甲科之令,所以止為掌故。」   〔二〕 師古曰:「調,選也,音徒釣反。」   會宣帝崩,元帝初即位,樂陵侯史高以外屬為大司馬車騎將軍,領尚書事,前將軍蕭望之為副。望之名儒,有師傅舊恩,天子任之,多所貢薦。高充位而已,〔一〕與望之有隙。長安令楊興說高曰:「將軍以親戚輔政,貴重於天下無二,然眾庶論議令問休譽不專在將軍者何也?〔二〕彼誠有所聞也。〔三〕以將軍之莫府,海內莫不卬望,〔四〕而所舉不過私門賓客,乳母子弟,人情(以)〔忽〕不自知,〔五〕然一夫竊議,語流天下。夫富貴在身而列士不譽,是有狐白之裘而反衣之也。〔六〕古人病其若此,故卑體勞心,以求賢為務。傳曰:以賢難得之故因曰事不待賢,以食難得之故而曰飽不待食,或之甚者也。平原文學匡衡材智有餘,經學絕倫,但以無階朝廷,故隨牒在遠方。〔七〕將軍誠召置莫府,學士歙然歸仁,〔八〕與參事議,觀其所有,貢之朝廷,必為國器,〔九〕以此顯示眾庶,名流於世。」高然其言,辟衡為議曹史,薦衡於上,上以為郎中,遷博士,給事中。   〔一〕 師古曰:「言凡事不在也。」   〔二〕 師古曰:「令,善;問,名;休,美也。」   〔三〕 師古曰:「以其不能進賢也。」   〔四〕 師古曰:「卬讀曰仰。」   〔五〕 師古曰:「言高輕忽此事,不自知其非。」   〔六〕 師古曰:「狐白,謂狐掖下之皮,其色純白,集以為裘,輕柔難得,故貴也。反衣之者,以其毛在內也,今人則以背毛為裘而棄其白,蓋取厚而溫也。衣音於既反。」   〔七〕 師古曰:「階謂升次也。隨牒,謂隨選補之恆牒,不被超擢者。」   〔八〕 師古曰:「誠謂實行之也。歙音翕。」   〔九〕 師古曰:「所有,謂材藝所長。」   是時,有日蝕地震之變,上問以政治得失,衡上疏曰:   臣聞五帝不同(樂)〔禮〕,三王各異教,民俗殊務,所遇之時異也。陛下躬聖德,開太平之路,閔愚吏民觸法抵禁,〔一〕比年大赦,〔二〕使百姓得改行自新,天下幸甚。臣竊見大赦之後,姦邪不為衰止,今日大赦,明日犯法,相隨入獄,此殆導之未得其務也。蓋保民者,「陳之以德義」,「示之以好惡」,〔三〕觀其失而制其宜,故動之而和,綏之而安。今天下俗貪財賤義,好聲色,上侈靡,廉恥之節薄,淫辟之意縱,〔四〕綱紀失序,疏者踰內,〔五〕親戚之恩薄;婚姻之黨隆,苟合徼幸,以身設利。不改其原,〔六〕雖歲赦之,刑猶難使錯而不用也。〔七〕   〔一〕 師古曰:「抵,觸也。」   〔二〕 師古曰:「比,頻也。」   〔三〕 師古曰:「保,養也。陳,施也。孝經曰『陳之以德義而民莫遺其親』,『示之以好惡而民知禁』,故衡引以為言。」   〔四〕 師古曰:「辟讀曰僻。」   〔五〕 師古曰:「疏者,妻妾之家。內者,同姓骨肉也。踰謂過越也。」   〔六〕 師古曰:「設,施也。原,本也。」   〔七〕 師古曰:「歲赦,謂每歲一赦也。錯,置也,音千故反。」   臣愚以為宜壹曠然大變其俗。孔子曰:「能以禮讓為國乎,何有?」〔一〕朝廷者,天下之楨幹也。公卿大夫相與循禮恭讓,則民不爭;〔二〕好仁樂施,則下不暴;上義高節,則民興行;寬柔和惠,則眾相愛。四者,明王之所以不嚴而成化也。何者?朝有變色之言,則下有爭鬥之患;上有自專之士,則下有不讓之人;上有克勝之佐,則下有傷害之心;上有好利之臣,則下有盜竊之民:此其本也。〔三〕今俗吏之治,皆不本禮讓,而上克暴,或忮害好陷人於罪〔四〕,貪財而慕勢,故犯法者眾,姦邪不正,雖嚴刑峻法,猶不為變。此非其天性,有由然也。〔五〕   〔一〕 師古曰:「論語載孔子之言。謂能以禮讓治國,則其事甚易。」   〔二〕 師古曰:「循,順也。」   〔三〕 師古曰:「言下之所行,皆取化於上也。」   〔四〕 師古曰:「忮,堅也。謂酷害之心堅也。忮音之豉反。」   〔五〕 師古曰:「非其天性自惡,由上失於教化耳。」   臣竊考國風之詩,周南、召南被賢聖之化深,故篤於行而廉於色。〔一〕鄭伯好勇,而國人暴虎;〔二〕秦穆貴信,而士多從死;〔三〕陳夫人好巫,而民淫祀;〔四〕晉侯好儉,而民畜聚;〔五〕太王躬仁,邠國貴恕。〔六〕由此觀之,治天下者審所上而已〔七〕。今之偽薄忮害,不讓極矣。臣聞教化之流,非家至而人說之也。〔八〕賢者在位,能者布職,朝廷崇禮,百僚敬讓。道德之行,由內及外,自近者始,然後民知所法,遷善日進而不自知。是以百姓安,陰陽和,神靈應,而嘉祥見。詩曰:「商邑翼翼,四方之極;壽考且寧,以保我後生。」〔九〕此成湯所以建至治,保子孫,化異俗而懷鬼方也。〔一0〕今長安天子之都,親承聖化,然其習俗無以異於遠方,郡國來者無所法則,或見侈靡而放效之。〔一一〕此教化之原本,風俗之樞機,宜先正者也。   〔一〕 師古曰:「篤,厚也。謂樂得淑女以配君子,憂在進賢,不淫其色之類也。」   〔二〕 師古曰:「詩鄭風太叔于田之篇曰:『襢裼暴虎,獻于公所。將叔無狃,戒其傷汝。』襢裼,肉袒也。暴虎,空手以搏之也。公,鄭莊公也。將,請也。叔,莊公之弟太叔也。狃,忕也。汝亦太叔也。言以莊公好勇之故,太叔肉袒空手搏虎,取而獻之。國人愛叔,故請之曰勿忕為之,恐傷汝也。襢音袒,裼音錫,字並從衣。將音千羊反。狃音女九反。」   〔三〕 應劭曰:「秦穆公與群臣飲酒,酒酣,公曰:『生共此樂,死共此哀。』於是奄息、仲行、鍼虎許諾。及公薨,皆從死。黃鳥詩所為作也。」   〔四〕 張晏曰:「胡公夫人,武王之女大姬,無子,好祭鬼神,鼓舞而祀,故其詩云:『坎其擊鼓,宛丘之下,無冬無夏,值其鷺羽。』」   〔五〕 師古曰:「唐風山有樞之詩序云:『刺晉昭公也,不能修道以正其國,有財不能用,有鐘鼓不能以自樂。』其詩曰:『子有衣裳,弗曳弗婁。子有車馬,弗馳弗驅。宛其死矣,它人是愉。』故其俗皆吝嗇而積財也。畜讀曰蓄。」   〔六〕 師古曰:「太王,周文王之祖,即古公亶父也。國於邠,修德行義。戎狄攻之,欲得地,與之。人人皆怒欲戰。古公曰:『以我故戰,殺人父子而居之,予不忍也。』乃與其私屬度漆沮,踰梁山,止於岐下。邠人舉國扶老攜弱,盡復歸古公於岐下。及它旁國聞古公仁,亦多歸之。邠即今豳州,是其地也。言化太王之仁,故其俗皆貴誠恕。」   〔七〕 師古曰:「上謂崇尚也。」   〔八〕 師古曰:「言非家家皆到,人人勸說也。」   〔九〕 師古曰:「商頌殷武之詩也。商邑,京師也。極,中也。言商邑之禮俗翼翼然可則傚,乃四方之中正也。王則壽考且安,以此全守我子孫也。」   〔一0〕應劭曰:「鬼方,遠方也。」   〔一一〕師古曰:「放,依也,音甫往反。」   臣聞天人之際,精祲有以相盪,〔一〕善惡有以相推,事作乎下者象動乎上,陰陽之理各應其感,陰變則靜者動,陽蔽則明者晻,〔二〕水旱之災隨類而至。今關東連年饑饉,百姓乏困,或至相食,此皆生於賦斂多,民所共者大,〔三〕而吏安集之不稱之效也。陛下祗畏天戒,哀閔元元,大自減損,省甘泉、建章宮衛,罷珠崖,偃武行文,將欲度唐虞之隆,絕殷周之衰也。〔四〕諸見罷珠崖詔書者,莫不欣欣,人自以將見太平也。宜遂減宮室之度,省靡麗之飾,考制度,修外內,近忠正,遠巧佞,放鄭衛,進雅頌,舉異材,開直言,任溫良之人,退刻薄之吏,顯絜白之士,昭無欲之路,〔五〕覽六藝之意,察上世之務,明自然之道,博和睦之化,以崇至仁,匡失俗,易民視,〔六〕令海內昭然咸見本朝之所貴,道德弘於京師,淑問揚乎疆外,〔七〕然後大化可成,禮讓可興也。   〔一〕 李奇曰:「祲,氣也。言天人精氣相動也。」師古曰:「祲謂陰陽氣相浸漸以成災祥者也,音子鴆反。」   〔二〕 鄧展曰:「靜者動,謂地震也。明者晻,謂日蝕也。」師古曰:「晻與暗同。」   〔三〕 師古曰:「共讀曰供。」   〔四〕 師古曰:「度,過也。絕謂除其惡政也。」   〔五〕 師古曰:「昭亦明也。」   〔六〕 師古曰:「匡,正也。易,變也。」   〔七〕 師古曰:「淑,善也。問,名也。」   上說其言,〔一〕遷衡為光祿大夫、太子少傅。   〔一〕 師古曰:「說讀曰悅。」   時,上好儒術文辭,頗改宣帝之政,言事者多進見,人人自以為得上意。又傅昭儀及子定陶王愛幸,寵於皇后、太子。〔一〕衡復上疏曰:   〔一〕 師古曰:「寵,踰也。」   臣聞治亂安危之機,在乎審所用心。蓋受命之王務在創業垂統傳之無窮,繼體之君心存於承宣先王之德而褒大其功。昔者成王之嗣位,思述文武之道以養其心,休烈盛美皆歸之二后而不敢專其名,〔一〕是以上天歆享,鬼神祐焉。其詩曰:「念我皇祖,陟降廷止。」〔二〕言成王常思祖考之業,而鬼神祐助其治也。   〔一〕 師古曰:「休亦美也。烈,業也。后,君也。二君,文王、武王也。」   〔二〕 師古曰:「周頌閔予小子之詩。言成王常念文王、武王之德,奉而行之,故鬼神上下臨其朝廷。」   陛下聖德天覆,子愛海內,然陰陽未和,姦邪未禁者,殆論議者未丕揚先帝之盛功,〔一〕爭言制度不可用也,務變更之,〔二〕所更或不可行,而復復之,〔三〕是以群下更相是非,〔四〕吏民無所信。臣竊恨國家釋樂成之業,而虛為此紛紛也。〔五〕願陛上詳覽統業之事,留神於遵制揚功,以定群下之心。大雅曰:「無念爾祖,聿修厥德。」〔六〕孔子著之孝經首章,蓋至德之本也。傳曰:「審好惡,理情性,而王道畢矣。」能盡其性,然後能盡人物之性;能盡人物之性,可以贊天地之化。〔七〕治性之道,必審己之所有餘,而強其所不足。〔八〕蓋聰明疏通者戒於大察,寡聞少見者戒於雍蔽,〔九〕勇猛剛強者戒於大暴,仁愛溫良者戒於無斷,湛靜安舒者戒於後時,〔一0〕廣心浩大者戒於遺忘。必審己之所當戒,而齊之以義,然後中和之化應,而巧偽之徒不敢比周而望進。〔一一〕唯陛下戒所以崇聖德。   〔一〕 師古曰:「丕,大也。丕字或作本,言修其本業而顯揚也。」   〔二〕 師古曰:「更,改也。」   〔三〕 師古曰:「下復音扶目反。」   〔四〕 師古曰:「更音工衡反。」   〔五〕 師古曰:「釋,廢也。樂成,謂已成之業,人情所樂也。」   〔六〕 師古曰:「大雅文王之詩也。無念,念也。聿,述也。」   〔七〕 師古曰:「贊,明也。」   〔八〕 師古曰:「強,勉也,音其兩反。」   〔九〕 師古曰:「雍讀曰壅。」   〔一0〕師古曰:「湛讀曰沈。」   〔一一〕師古曰:「比音頻寐反。」   臣又聞室家之道修,則天下之理得,故詩始國風,〔一〕禮本冠婚。〔二〕始乎國風,原情性而明人倫也;本乎冠婚,正基兆而防未然也。福之興莫不本乎室家,(之道)〔道之〕衰莫不始乎梱內。〔三〕故聖王必慎妃后之際,別適長之位。〔四〕禮之於內也,卑不隃尊,新不先故,〔五〕所以統人情而理陰氣也。其尊適而卑庶也,適子冠乎阼,禮之用醴,〔六〕眾子不得與列,所以貴正體而明嫌疑也。非虛加其禮文而已,乃中心與之殊異,故禮探其情而見之外也。聖人動靜游燕,所親物得其序;〔七〕得其序,則海內自修,百姓從化。如當親者疏,當尊者卑,〔八〕則佞巧之姦因時而動,以亂國家。故聖人慎防其端,禁於未然,不以私恩害公義。陛下聖德純備,莫不修正,則天下無為而治。詩云:「于以四方,克定厥家。」〔九〕傳曰:「正家而天下定矣。」〔一0〕   〔一〕 師古曰:「關雎美后妃之德,而為國風之首。」   〔二〕 師古曰:「禮記冠義曰:『冠者,禮之始也。』婚義曰:『婚者,禮之本也。』」   〔三〕 師古曰:「梱與閫同,謂門橛也,音苦本反。」   〔四〕 師古曰:「適讀曰嫡。其下並同。」   〔五〕 師古曰:「隃與踰同。」   〔六〕 師古曰:「阼,主階也。醴,甘酒也,貴於眾酒。」   〔七〕 師古曰:「言凡物大小高卑,皆有次序。」   〔八〕 師古曰:「如,若也。」   〔九〕 師古曰:「周頌桓之詩也。言欲治四方者,先當能定其家,從內以及外。」   〔一0〕師古曰:「易家人卦之(象也)〔彖辭〕。」   衡為少傅數年,數上疏陳便宜,及朝廷有政議,傅經以對,〔一〕言多法義。上以為任公卿,〔二〕由是為光祿勳、御史大夫。建昭三年,代韋玄成為丞相,封樂安侯,食邑六百戶。   〔一〕 師古曰:「傅讀曰附。附,依也。」   〔二〕 師古曰:「任,堪也。」   元帝崩,成帝即位,衡上疏戒妃匹,勸經學威儀之則,曰:   陛下秉至孝,哀傷思慕不絕於心,未有游虞弋射之宴,〔一〕誠隆於慎終追遠,無窮已也。〔二〕竊願陛下雖聖性得之,猶復加聖心焉。〔三〕詩云「煢煢在疚」,〔四〕言成王喪畢思慕,意氣未能平也,蓋所以就文武之業,崇大化之本也。〔五〕   〔一〕 師古曰:「虞與娛同。」   〔二〕 師古曰:「慎終,慎孝道之終也。追遠,不忘本也。論語稱孔子:『慎終追遠,則民德歸厚矣。』故衡引之。」   〔三〕 師古曰:「言天性已自然矣,又當加意也。」   〔四〕 師古曰:「周頌閔予小子之詩。煢煢,憂貌也。疚,病也。」   〔五〕 師古曰:「就,成也。」   臣又聞之師曰:「妃匹之際,生民之始,萬福之原。」婚姻之禮正,然後品物遂而天命全。〔一〕孔子論詩以關雎為始,言太上者民之父母,〔二〕后夫人之行不侔乎天地,則無以奉神靈之統而理萬物之宜。〔三〕故詩曰:「窈窕淑女,君子好仇。」〔四〕言能致其貞淑,不貳其操,情欲之感無介乎容儀,〔五〕宴私之意不形乎動靜,〔六〕夫然後可以配至尊而為宗廟主。此綱紀之首,王教之端也,自上世已來,三代興廢,未有不由此者也。願陛下詳覽得失盛衰之效以定大基,采有德,戒聲色,近嚴敬,遠技能。〔七〕   〔一〕 師古曰:「遂,成也。」   〔二〕 師古曰:「太上,居尊上之位也。」   〔三〕 師古曰:「侔,等也。」   〔四〕 師古曰:「周南關雎之詩也。窈窕,幽閒也。仇,匹也。」   〔五〕 服虔曰:「不見色於容儀也。」師古曰:「介,繫也。言不以情欲繫心,而著於容儀者。」   〔六〕 師古曰:「形,見也。」   〔七〕 師古曰:「無德之人,雖有技能則斥遠之。」   竊見聖德純茂,專精詩書,好樂無厭。〔一〕臣衡材駑,無以輔相善義,宣揚德音。〔二〕臣聞六經者,聖人所以統天地之心,著善惡之歸,明吉凶之分,通人道之正,〔三〕使不悖於其本性者也。〔四〕故審六藝之指,則人天之理可得而和,草木昆蟲可得而育,此永永不易之道也。〔五〕及論語、孝經,聖人言行之要,宜究其意。〔六〕   〔一〕 師古曰:「樂音五教反。」   〔二〕 師古曰:「相,助也。」   〔三〕 師古曰:「分音扶問反。」   〔四〕 師古曰:「悖,乖也,音布內反。」   〔五〕 師古曰:「易,變也。」   〔六〕 師古曰:「究,盡也。」   臣又聞聖王之自為動靜周旋,奉天承親,臨朝享臣,物有節文,以章人倫。〔一〕蓋欽翼祗栗,事天之容也;溫恭敬遜,承親之禮也;正躬嚴恪,臨眾之儀也;〔二〕嘉惠和說,饗下之顏也。〔三〕舉錯動作,物遵其儀,故形為仁義,動為法則。孔子曰:「德義可尊,容止可觀,進退可度,以臨其民,是以其民畏而愛之,則而象之。」〔四〕大雅云:「敬慎威儀,惟民之則。」〔五〕諸侯正月朝覲天子,天子惟道德,昭穆穆以視之,〔六〕又觀以禮樂,饗醴乃歸。〔七〕故萬國莫不獲賜祉福,蒙化而成俗。今正月初幸路寢,臨朝賀,置酒以饗萬方,傳曰「君子慎始」,願陛下留神動靜之節,使群下得望盛德休光,〔八〕以立基楨,天下幸甚!   〔一〕 師古曰:「物,事也,事事皆有節文。」   〔二〕 師古曰:「嚴讀曰儼。」   〔三〕 師古曰:「說讀曰悅。饗,燕饗也。」   〔四〕 師古曰:「孝經載孔子之言也。則,法也。象,似也。」   〔五〕 師古曰:「抑之詩。」   〔六〕 師古曰:「昭,明也。穆穆,天子之容也。視讀曰示。」   〔七〕 師古曰:「觀亦視也。饗醴,以醴酒饗也。」   〔八〕 師古曰:「休,美也。」   上敬納其言。頃之,衡復奏正南北郊,罷諸淫祀,語在郊祀志。   初,元帝時,中書令石顯用事,自前相韋玄成及衡皆畏顯,不敢失其意。至成帝初即位,衡乃與御史大夫甄譚共奏顯,追條其舊惡,并及黨與。於是司隸校尉王尊劾奏:「衡、譚居大臣位,知顯等專權勢,作威福,為海內患害,不以時白奏行罰,而阿諛曲從,附下罔上,無大臣輔政之義。既奏顯等,不自陳不忠之罪,而反揚著先帝任用傾覆之徒,〔一〕罪至不道。」有詔勿劾。衡慚懼,上疏謝罪,因稱病乞骸骨,上丞相樂安侯印綬。上報曰:「君以道德修明,位在三公,先帝委政,遂及朕躬。君遵修法度,勤勞公家,朕嘉與君同心合意,庶幾有成。今司隸校尉尊妄詆欺,加非於君,〔二〕朕甚閔焉。方下有司問狀,〔三〕君何疑而上書歸侯乞骸骨,是章朕之未燭也〔四〕。傳不云乎?『禮義不愆,何恤人之言!』〔五〕君其察焉。專精神,近醫藥,強食自愛。」因賜上尊酒、養牛。〔六〕衡起視事。上以新即位,褒優大臣,然群下多是王尊者。衡嘿嘿不自安,每有水旱,風雨不時,連乞骸骨讓位。上輒以詔書慰撫,不許。   〔一〕 師古曰:「著,明也。」   〔二〕 師古曰:「詆,毀也,音丁禮反。」   〔三〕 師古曰:「問司隸。」   〔四〕 師古曰:「燭,照也。」   〔五〕 師古曰:「愆,過也。恤,憂也。」   〔六〕 師古曰:「上尊,解在薛廣德傳。」   久之,衡子昌為越騎校尉,醉殺人,繫詔獄。越騎官屬與昌弟且謀篡昌。〔一〕事發覺,衡免冠徒跣待罪,天子使謁者詔衡冠履。而有司奏衡專地盜土,衡竟坐免。   〔一〕 師古曰:「逆取曰篡。」   初,衡封僮之樂安鄉,〔一〕鄉本田隄封三千一百頃,〔二〕南以閩佰為界。〔三〕初元元年,郡圖誤以閩佰為平陵佰。積十餘歲,衡封臨淮郡,〔四〕遂封真平陵佰以為界,多四百頃。至建始元年,郡乃定國界,上計簿,更定圖,言丞相府。衡謂所親吏趙殷曰:〔五〕「主簿陸賜故居奏曹,習事曉知國界,署集曹掾。」明年治計時,衡問殷國界事:「曹欲柰何?」殷曰:「賜以為舉計,令郡實之〔六〕。恐郡不肯從實,可令家丞上書。」衡曰:「顧當得不耳,何至上書?」〔七〕亦不告曹使舉也,聽曹為之。後賜與屬明舉計曰:「案故圖,樂安鄉南以平陵佰為界,不(足)〔從〕故而以閩佰為界,解何?」〔八〕郡即復以四百頃付樂安國。衡遣從史之僮,收取所還田租穀千餘石入衡家。司隸校尉駿、少府忠行廷尉事劾奏「衡監臨盜所主守直十金以上。〔九〕春秋之義,諸侯不得專地,所以壹統尊法制也。衡位三公,輔國政,領計簿,知郡實,正國界,計簿已定而背法制,專地盜土以自益,及賜、明阿承衡意,猥舉郡計,亂減縣界〔一0〕,附下罔上,擅以地附益大臣,皆不道。」於是上可其奏,勿治,丞相免為庶人,終於家。   〔一〕 文穎曰:「屬臨淮郡。」   〔二〕 師古曰:「提封,舉其封界內之總數。」   〔三〕 師古曰:「佰者,田之東西界也。閩者,佰之名也。佰音莫客反。」   〔四〕 蘇林曰:「平陵佰在閩佰南,誤十餘歲,衡乃始封此鄉。」〔晉灼曰:「舉郡而言耳,自封縣也。〕」   〔五〕 師古曰:「所親,素所親任者。」   〔六〕 師古曰:「舉發上計之簿,令郡(故)〔改〕從平陵佰以為定實。」   〔七〕 師古曰:「顧,念也。」   〔八〕 師古曰:「不足故者,不依故圖而滿足也。解何者,以分解此時意,猶今言分疏也。」   〔九〕 師古曰:「十金以上,當時律定罪之次,若今律條言一尺以上,一匹以上。」   〔一0〕師古曰:「猥,曲也。」   子咸亦明經,歷位九卿。家世多為博士者。   張禹字子文,河內軹人也,至禹父徙家蓮(白)〔勺〕。〔一〕禹為兒,數隨家至市,喜觀於卜相者前。〔二〕久之,頗曉其別蓍布卦意,〔三〕時從旁言。卜者愛之,又奇其面貌,謂禹父:「是兒多知,可令學經。」及禹壯,至長安學,從沛郡施讎受易,琅邪王陽、膠東庸生問論語,既皆明習,有徒眾,舉為郡文學。甘露中,諸儒薦禹,有詔太子太傅蕭望之問。禹對易及論語大義,望之善焉,奏禹經學精習,有師法,可試事。〔四〕奏寑,罷歸故官。〔五〕久之,試為博士。初元中,立皇太子,而博士鄭寬中以尚書授太子,薦言禹善論語。詔令禹授太子論語,由是遷光祿大夫。數歲,出為東平內史。   〔一〕 師古曰:「左馮翊縣名也,音輦酌。」   〔二〕 師古曰:「至其人之前而觀之。喜音許吏反。」   〔三〕 師古曰:「別,分也,音彼列反。」   〔四〕 師古曰:「試以職事也。」   〔五〕 師古曰:「寑謂不下也。」   元帝崩,成帝即位,徵禹、寬中,皆以師賜爵關內侯,寬中食邑八百戶,禹六百戶。拜為諸吏光祿大夫,秩中二千石,給事中,領尚書事。是時,帝舅陽平侯王鳳為大將軍輔政專權,而上富於春秋,謙讓,方鄉經學,敬重師傅。〔一〕而禹與鳳並領尚書,內不自安,數病上書乞骸骨,欲退避鳳。上報曰:「朕以幼年執政,萬機懼失其中,君以道德為師,故委國政。君何疑而數乞骸骨,忽忘雅素,欲避流言?〔二〕朕無聞焉。〔三〕君其固心致思,總秉諸事,推以孳孳,無違朕意。」加賜黃金百斤、養牛、上尊酒,太官致餐,侍醫視疾,使者臨問。〔四〕禹惶恐,復起視事,河平四年代王商為丞相,封安昌侯。   〔一〕 師古曰:「鄉讀曰嚮。」   〔二〕 師古曰:「雅素,故也。謂師傅故舊之恩。」   〔三〕 師古曰:「不聞有毀短之言。」   〔四〕 師古曰:「侍醫,侍天子之醫。」   為相六歲,鴻嘉元年以老病乞骸骨,上加優再三,乃聽許。賜安車駟馬,黃金百斤,罷就第,以列侯朝朔望,位特進,見禮如丞相,置從事史五人,益封四百戶。天子數加賞賜,前後數千萬。   禹為人謹厚,內殖貨財,〔一〕家以田為業。及富貴,多買田至四百頃,皆涇、渭溉灌,極膏腴上賈。〔二〕它財物稱是。禹性習知音聲,內奢淫,身居大第,後堂理絲竹筦弦。〔三〕   〔一〕 師古曰:「殖,生也。」   〔二〕 師古曰:「賈讀曰價。」   〔三〕 如淳曰:「今樂家五日一習樂為理樂。」師古曰:「筦亦管字。」   禹成就弟子尤著者,淮陽彭宣至大司空,沛郡戴崇至少府九卿。宣為人恭儉有法度,而崇愷弟多智,〔一〕二人異行。禹心親愛崇,敬宣而疏之。崇每候禹,常責師宜置酒設樂與弟子相娛。禹將崇入後堂飲食,婦女相對,優人筦弦鏗鏘極樂,昏夜乃罷。〔二〕而宣之來也,禹見之於便坐,〔三〕講論經義,日晏賜食,不過一肉卮酒相對。〔四〕宣未嘗得至後堂。及兩人皆聞知,各自得也。〔五〕   〔一〕 師古曰:「愷,樂也。弟,易也。言性和樂而簡易。」   〔二〕 師古曰:「極樂,盡其歡樂之情。」   〔三〕 師古曰:「便坐,謂非正寢,在於旁側可以延賓者也。坐音才臥反。」   〔四〕 師古曰:「一豆之肉,一卮行酒。」   〔五〕 服虔曰:「各自為得宜。」   禹年老,自治冢塋,起祠室,好平陵肥牛亭部處地,〔一〕又近延陵,奏請求之,上以賜禹,詔令平陵徙亭它所。曲陽侯根聞而爭之:「此地當平陵寢廟衣冠所出游道,禹為師傅,不遵謙讓,至求衣冠所游之道,又徙壞舊亭,重非所宜。〔二〕孔子稱『賜愛其羊,我愛其禮』,〔三〕宜更賜禹它地。」根雖為舅,上敬重之不如禹,根言雖切,猶不見從,卒以肥牛亭地賜禹。根由是害禹寵,數毀惡之〔四〕。天子愈益敬厚禹。禹每病,輒以起居聞,〔五〕車駕自臨問之。上親拜禹床下,禹頓首謝恩,〔因〕歸誠,言「老臣有四男一女,愛女甚於男,遠嫁為張掖太守蕭咸妻,不勝父子私情,思與相近。」上即時徙咸為弘農太守。又禹小子未有官,上臨候禹,禹數視其小子,上即禹床下拜為黃門郎,給事中。   〔一〕 師古曰:「肥牛,亭名。欲得置亭處之地為冢塋。」   〔二〕 師古曰:「重音直用反。」   〔三〕 師古曰:「論語云子貢欲去告朔之餼羊,孔子曰:『賜也,爾愛其羊,我愛其禮。』故引之。」   〔四〕 師古曰:「惡謂言其過惡。」   〔五〕 師古曰:「謂其食飲寢臥之增損。」   禹雖家居,以特進為天子師,國家每有大政,必與定議。〔一〕永始、元延之間,日蝕地震尤數,吏民多上書言災異之應,譏切王氏專政所致。上懼變異數見,意頗然之,未有以明見,乃車駕至禹弟,辟左右,〔二〕親問禹以天變,因用吏民所言王氏事示禹。禹自見年老,子孫弱,又與曲陽侯不平,恐為所怨。禹則謂上曰:「春秋二百四十二年間,日蝕三十餘,地震五(十六),或為諸侯相殺,或夷狄侵中國。災變之異深遠難見,故聖人罕言命,不語怪神。〔三〕性與天道,自子贛之屬不得聞,〔四〕何況淺見鄙儒之所言!陛下宜修政事以善應之,與下同其福喜,此經義意也。新學小生,亂道誤人,宜無信用,以經術斷之。」上雅信愛禹,由此不疑王氏。後曲陽侯根及諸王子弟聞知禹言,皆喜說,〔五〕遂親就禹。禹見時有變異,若上體不安,擇日絜齋露蓍,〔六〕正衣冠立筮,得吉卦則獻其占,如有不吉,禹為感動憂色。   〔一〕 師古曰:「與讀曰豫。」   〔二〕 師古曰:「辟讀曰闢。」   〔三〕 師古曰:「罕,稀也。論語云『子罕言利與命與仁』,又曰『子不語怪力亂神』。」   〔四〕 師古曰:「論語云『夫子之言性與天道不可得而聞也』,謂孔子未嘗言性命之事及天道。」   〔五〕 師古曰:「說讀曰悅。」   〔六〕 服虔曰:「露(筮)易蓍於星宿下,明日乃用。言得天氣也。」師古曰:「蓍,草名,筮者所用也,音式夷反。」   成帝崩,禹及事哀帝,建平二年薨,諡曰節侯。禹四子,長子宏嗣侯,官至太常,列於九卿。三弟皆為校尉散騎諸曹。   初,禹為師,以上難數對己問經,為論語章句獻之。始魯扶卿及夏侯勝、王陽、蕭望之、韋玄成皆說論語,篇第或異。禹先事王陽,後從庸生,采獲所安,最後出而尊貴。諸儒為之語曰:「欲為論,念張文。」由是學者多從張氏,餘家寖微。〔一〕   〔一〕 師古曰:「寖,漸也。」   孔光字子夏,孔子十四世之孫也。孔子生伯魚鯉,〔一〕鯉生子思伋,〔二〕伋生子上帛,帛生子家求,求生子真箕,箕生子高穿。穿生順,順為魏相。順生鮒,鮒為陳涉博士,死陳下。鮒弟子襄為孝惠博士,長沙太傅。襄生忠,忠生武及安國,武生延年。延年生霸,字次儒。霸生光焉。安國、延年皆以治尚書為武帝博士。安國至臨淮太守。霸亦治尚書,事太傅夏侯勝,昭帝末年為博士,宣帝時為太中大夫,以選授皇太子經,遷詹事,高密相。是時,諸侯王相在郡守上。   〔一〕 師古曰:「名鯉,字伯魚。先言其字者,孔氏自為譜諜,示尊其先也。下皆類此。」   〔二〕 師古曰:「伋音級。」   元帝即位,徵霸,以師賜爵關內侯,食邑八百戶,號褒成君〔一〕,給事中,加賜黃金二百斤,第一區,徙名數于長安。〔二〕霸為人謙退,不好權勢,常稱爵位泰過,何德以堪之!上欲致霸相位,自御史大夫貢禹卒,及薛廣德免,輒欲拜霸。霸讓位,自陳至三,上深知其至誠,乃弗用。以是敬之,賞賜甚厚。及霸薨,上素服臨弔者再,至賜東園祕器錢帛,策贈以列侯禮,諡曰烈君。   〔一〕 如淳曰:「為帝師,教令成就,故曰褒成君。」   〔二〕 師古曰:「名數,戶籍也。」   霸四子,長子福嗣關內侯。次子捷、捷弟喜皆列校尉諸曹。光,最少子也,經學尤明,年未二十,舉為議郎。光祿勳匡衡舉光方正,為諫大夫。坐議有不合,左遷虹長,〔一〕自免歸教授。成帝初即位,舉為博士,數使錄冤獄,行風俗,〔二〕振贍流民,奉使稱旨,由是知名。是時,博士選三科,高(第)為尚書,次為刺史,其不通政事,以久次補諸侯太傅。光以高第為尚書,觀故事品式,數歲明習漢制及法令。上甚信任之,轉為僕射,尚書令。〔三〕有詔光周密謹慎,未嘗有過,加諸吏官,以子男放為侍郎,給事黃門。數年,遷諸吏光祿大夫,秩中二千石,給事中,賜黃金百斤,領尚書事。後為光祿勳,復領尚書,諸吏給事中如故。凡典樞機十餘年,守法度,修故事。上有所問,據經法以心所安而對,不希指苟合;〔四〕如或不從,不敢強諫爭,以是久而安。時有所言,輒削草稿,〔五〕以為章主之過,以奸忠直,人臣大罪也。〔六〕有所薦舉,唯恐其人之聞知。沐日歸休,兄弟妻子燕語,終不及朝省政事。或問光:「溫室省中樹皆何木也?」〔七〕光嘿不應,更答以它語,其不泄如是。光帝師傅子,少以經行自著,進官蚤成。〔八〕不結黨友,養游說,有求於人。既性自守,亦其勢然也。〔九〕徙光祿勳為御史大夫。   〔一〕 師古曰:「不合,謂不合天子意也。虹,沛之縣也,音貢。」   〔二〕 師古曰:「行音下更反。」   〔三〕 師古曰:「先為僕射,後為尚書令。」   〔四〕 師古曰:「希指,希望天子之旨意也。」   〔五〕 (師古)〔服虔〕曰:「言已繕(事)書,輒削壞其草。」   〔六〕 師古曰:「奸,求也。奸忠直之名也。奸音干。」   〔七〕 晉灼曰:「長樂宮中有溫室殿。」   〔八〕 師古曰:「蚤,古早字。」   〔九〕 師古曰:「言以名父之子,學宦早成,不須黨援也。」   綏和中,上即位二十五年,無繼嗣,至親有同產弟中山孝王及同產弟子定陶王在。定陶王好學多材,於帝子行。〔一〕而王祖母傅太后陰為王求漢嗣,私事趙皇后、昭儀及帝舅大司馬驃騎將軍王根,故皆勸上。上於是召丞相翟方進、御史大夫光、右將軍廉褒、後將軍朱博,皆引入禁中,議中山、定陶王誰宜為嗣者。方進、根以為定陶王帝弟之子,禮曰「昆弟之子猶子也」,「為其後者為之子也」,定陶王宜為嗣。褒、博皆如方進、根議。光獨以為禮立嗣以親,中山王先帝之子,帝親弟也,以尚書盤庚殷之及王為比,〔二〕中山王宜為嗣。上以禮兄弟不相入廟,又皇后、昭儀欲立定陶王,故遂立為太子。光以議不中意,左遷廷尉。〔三〕   〔一〕 師古曰:「行音胡浪反。」   〔二〕 師古曰:「兄終弟及也。比音必寐反。」   〔三〕 師古曰:「中,當也。」   光久典尚書,練法令,號稱詳平。時定陵侯淳于長坐大逆誅,長小妻迺始等六人皆以長事未發覺時棄去,或更嫁。及長事發,丞相方進、大司空武議,〔一〕以為「令,犯法者各以法時律令論之,〔二〕明有所訖也。〔三〕長犯大逆時,迺始等見為長妻,已有當坐之罪,與身犯法無異。後乃棄去,於法無以解。〔四〕請論。」光議以為「大逆無道,父母妻子同產無少長皆棄市,欲懲後犯法者也。〔五〕夫婦之道,有義則合,無義則離。長未自知當坐大逆之法,而棄去迺始等,或更嫁,義已絕,而欲以為長妻論殺之,名不正,不當坐。」有詔光議是。   〔一〕 師古曰:「翟方進及何武。」   〔二〕 師古曰:「此(其)〔具〕引令條之文也。法時謂始犯法之時也。」   〔三〕 師古曰:「訖,止也。」   〔四〕 師古曰:「解,免也。」   〔五〕 師古曰:「懲,創止也。」   是歲,右將軍褒、後將軍博坐定陵、紅陽侯〔一〕皆免為庶人。以光為左將軍,居右將軍官職,執金吾王咸為右將軍,居後將軍官職。罷後將軍官。數月,丞相方進薨,召左將軍光,當拜,已刻侯印書贊,〔二〕上暴崩,即其夜於大行前拜受丞相博山侯印綬。   〔一〕 師古曰:「廉褒、朱博坐與淳于長、王立交厚也。」   〔二〕 師古曰:「贊,進也,延進而拜之。書贊者,書贊辭於策也。」   哀帝初即位,躬行儉約,省減諸用,政事由己出,朝廷翕然,望至治焉。褒賞大臣,益封光千戶。時成帝母太皇太后自居長樂宮,而帝祖母定陶傅太后在國邸,有詔問丞相、大司空:「定陶共王太后宜當何居?」光素聞傅太后為人剛暴,長於權謀,自帝在襁褓而養長教道至於成人,帝之立又有力。光心恐傅太后與政事,〔一〕不欲令與帝旦夕相近,即議以為定陶太后宜改築宮。大司空何武曰:「可居北宮。」上從武言。北宮有紫房復道通未央宮,〔二〕傅太后果從復道朝夕至帝所,求欲稱尊號,貴寵其親屬,使上不得直道(而)行〔三〕。頃之,太后從弟子傅遷在左右尤傾邪,上免官遣歸故郡。傅太后怒,上不得已復留遷。光與大司空師丹奏言:「詔書『侍中駙馬都尉遷巧佞無義,漏泄不忠,國之賊也,免歸故郡。』復有詔止。天下疑惑,無所取信,虧損聖德,誠不小愆。陛下以變異連見,避正殿,見群臣,思求其故,至今未有所改。〔四〕臣請歸遷故郡,以銷姦黨,應天戒。」卒不得遣,復為侍中。脅於傅太后,皆此類也。   〔一〕 師古曰:「與讀曰豫。」   〔二〕 師古曰:「復讀曰複。」   〔三〕 師古曰:「不得依正直之道。」   〔四〕 師古曰:「舊有不善之事,皆未改除。」   又傅太后欲與成帝母俱稱尊號,群下多順指,言母以子貴,宜立尊號以厚孝道。唯師丹與光持不可。〔一〕上重違大臣正議,〔二〕又內迫傅太后,猗違者連歲。〔三〕丹以罪免,而朱博代為大司空。光自先帝時議繼嗣有持異之隙矣,又重忤傅太后指,〔四〕由是傅氏在位者與朱博為表裏,共毀譖光。後數月遂策免光曰:「丞相者,朕之股肱,所與共承宗廟,統理海內,〔五〕輔朕之不逮以治天下也。朕既不明,災異重仍,〔六〕日月無光,山崩河決,五星失行,是章朕之不德而股肱之不良也。〔七〕君前為御史大夫,輔翼先帝,出入八年,卒無忠言嘉謀,今相朕,出入三年,憂國之風復無聞焉。陰陽錯謬,歲比不登,〔八〕天下空虛,百姓饑饉,父子分散,流離道路,以十萬數。而百官群職曠廢,〔九〕姦軌放縱,盜賊並起,或攻官寺,殺長吏。數以問君,君無怵惕憂懼之意,對毋能為。〔一0〕是以群卿大夫咸惰哉莫以為意,咎由君焉。君秉社稷之重,總百僚之任,上無以匡朕之闕,下不能綏安百姓。書不云乎?『毋曠庶官,天工人其代之。』〔一一〕於虖!〔一二〕君其上丞相博山侯印綬,罷歸。」〔一三〕   〔一〕 蘇林曰:「執持不可。」   〔二〕 師古曰:「重,難也。」   〔三〕 如淳曰:「不決事之言也。」師古曰:「猗違猶依違耳。猗音於奇反。」   〔四〕 師古曰:「重音直用反。」   〔五〕 師古曰:「共讀曰恭。」   〔六〕 師古曰:「仍,頻也。重音直用反。」   〔七〕 師古曰:「章,明也。」   〔八〕 師古曰:「比,頻也。」   〔九〕 師古曰:「曠,空也。」   〔一0〕師古曰:「言盜賊不能為害。」   〔一一〕師古曰:「虞書咎繇謨之辭也。位非其人,是為空官。言人代天理官,不可以天官私非其材。」   〔一二〕師古曰:「於讀曰烏。虖讀曰呼。」   〔一三〕師古曰:「漢舊儀云丞相有它過,使者奉策書,即時步出府,乘棧車歸田里。」   光退閭里,杜門自守。〔一〕而朱博代為丞相,數月,坐承傅太后指妄奏事自殺。平當代為丞相,數月薨。王嘉復為丞相,數諫爭忤指。旬歲間閱三相,〔二〕議者皆以為不及光。上由是思之。   〔一〕 師古曰:「杜,塞也。」   〔二〕 師古曰:「閱猶歷也。」   會元壽元年正月朔日有蝕之,後十餘日傅太后崩。是月徵光詣公車,問日蝕事。光對曰:「臣聞日者,眾陽之宗,人君之表,至尊之象。君德衰微,陰道盛彊,侵蔽陽明,則日蝕應之。書曰『羞用五事』,『建用皇極』。〔一〕如貌、言、視、聽、思失,〔二〕大中之道不立,則咎徵薦臻,六極屢降。皇之不極,是為大中不立,其傳曰『時則有日月亂行』,謂朓、側匿,〔三〕甚則薄蝕是也。又曰『六沴之作』,〔四〕歲之朝曰三朝,〔五〕其應至重。乃正月辛丑朔日有蝕之,變見三朝之會。上天聰明,苟無其事,變不虛生。書曰『惟先假王正厥事』,〔六〕言異變之來,起事有不正也。臣聞師曰,天(右)〔左〕與王者,〔七〕故災異數見,以譴告之,欲其改更。若不畏懼,有以塞除,而輕忽簡誣,則凶罰加焉,其至可必。〔八〕詩曰:『敬之敬之,天惟顯思,命不易哉!』〔九〕又曰:『畏天之威,于時保之。』〔一0〕皆謂不懼者凶,懼之則吉也。陛下聖德聰明,兢兢業業,〔一一〕承順天戒,敬畏變異,勤心虛己,延見群臣,思求其故,然後敕躬自約,總正萬事,放遠讒說之黨,援納斷斷之介,〔一二〕退去貪殘之徒,進用賢良之吏,平刑罰,薄賦斂,恩澤加於百姓,誠為政之大本,應變之至務也。天下幸甚。書曰『天既付命正厥德』,〔一三〕言正德以順天也。又曰『天棐諶辭』,〔一四〕言有誠道,天輔之也。明承順天道在於崇德博施,加精致誠,孳孳而已。〔一五〕俗之祈禳小數,終無益於應天塞異,銷禍興福,〔一六〕較然甚明,無可疑惑。」〔一七〕   〔一〕 師古曰:「周書洪範之言。羞,進也。皇,大也。極,中也。」   〔二〕 師古曰:「如,若也。」   〔三〕 孟康曰:「朓,行疾也。側匿,行遲也。」師古曰:「朓音吐了反。」   〔四〕 師古曰:「沴,惡氣也,音戾。」   〔五〕 師古曰:「歲之朝,月之朝,日之朝,故曰三朝。」   〔六〕 師古曰:「商書高宗肜日之辭也。假,至也。言先代至道之王必正其事。」   〔七〕 師古曰:「(右)〔左〕讀曰(佑)〔佐〕。(佑)〔佐〕,助也。」   〔八〕 師古曰:「言輕忽天戒,簡傲欺誣者,其罰必至。」   〔九〕 師古曰:「周頌敬之篇。顯,明也。思,辭也。言天甚明察,宜敬之,以承受天命甚難。」   〔一0〕師古曰:「周頌我將之詩。言必敬天之威,於是乃得安。」   〔一一〕師古曰:「兢兢,戒也。業業,危也。」   〔一二〕師古曰:「援,引也。斷斷,專壹之貌。介謂一介之人。援音爰。」   〔一三〕師古曰:「商書高宗肜日之辭。言既受天命,宜正其德。」   〔一四〕師古曰:「周書大誥之辭。棐,輔也。諶,誠也。諶辭,至誠之辭也。棐音匪。諶音上林反。」   〔一五〕師古曰:「孳孳,不怠也。孳音茲。」   〔一六〕師古曰:「祈,求福也。禳,除禍也。」   〔一七〕師古曰:「較,明貌也,音角。」   書奏,上說,〔一〕賜光束帛,拜為光祿大夫,秩中二千石,給事中,位次丞相。詔光舉可尚書令者封上,光謝曰:「臣以朽材,前比歷位典大職,卒無尺寸之效,〔二〕幸免罪誅,全保首領,今復拔擢,備內朝臣,與聞政事。〔三〕臣光智謀淺短,犬馬齒臷,〔四〕誠恐一旦顛仆,無以報稱。〔五〕竊見國家故事,尚書以久次轉遷,非有踔絕之能,不相踰越。〔六〕尚書僕射敞,公正勤職,通敏於事,可尚書令。謹封上。」敞以舉故,為東平太守。敞姓成公,東海人也。   〔一〕 師古曰:「說讀曰悅。」   〔二〕 師古曰:「卒,終也。」   〔三〕 師古曰:「與讀曰豫。」   〔四〕 師古曰:「臷,老也,讀與耋同。今書本有作截字者,俗寫誤也。」   〔五〕 師古曰:「稱,副也。」   〔六〕 師古曰:「踔,高遠也,音竹角反。」   光為大夫月餘,丞相嘉下獄死,〔一〕御史大夫賈延免。光復為御史大夫,二月(復)〔為〕丞相,復故國博山侯。上乃知光前免非其罪,以過近臣毀短光者,復免傅嘉,曰:「前為侍中,毀譖仁賢,誣愬大臣,令俊艾者久失其位。〔二〕嘉傾覆巧偽,挾姦以罔上,崇黨以蔽朝,傷善以肆意。〔三〕詩不云乎?『讒人罔極,交亂四國。』〔四〕其免嘉為庶人,歸故郡。」   〔一〕 師古曰:「王嘉也。」   〔二〕 師古曰:「艾讀曰乂。」   〔三〕 師古曰:「肆,極也。」   〔四〕 師古曰:「小雅青蠅之詩,解在車千秋傳。」   明年,定三公官,光更為大司徒。會哀帝崩,太皇太后以新都侯王莽為大司馬,徵立中山王、是為平帝。帝年幼,太后稱制,委政於莽。初,哀帝罷黜王氏,故太后與莽怨丁、傅、董賢之黨。莽以光為舊相名儒,天下所信,太后敬之,備禮事光。所欲搏擊,輒為草,以太后指風光令上之,〔一〕厓眥莫不誅傷。〔二〕莽權日盛,光憂懼不知所出,上書乞骸骨。莽白太后:「帝幼少,宜置師傅。」徙光為帝太傅,位四輔,給事中,領宿衛供養,行內〔三〕署門戶,省服御食物。〔四〕明年,徙為太師,而莽為太傅。光常稱疾,不敢與莽並。有詔朝朔望,領城門兵。莽又風群臣奏莽功德,稱宰衡,位在諸侯王上,百官統焉。光愈恐,固稱疾辭位。太后詔曰:「太師光,聖人之後,先師之子,德行純淑,道術通明,居四輔職,輔道于帝。〔五〕今年耆有疾,俊艾大臣,惟國之重,其猶不可以闕焉。〔六〕書曰『無遺耇老』,〔七〕國之將興,尊師而重傅。其令太師毋朝,十日一賜餐。賜太師靈壽杖,〔八〕黃門令為太師省中坐置几,太師入省中用杖,賜餐十七物,〔九〕然後歸老于第,官屬按職如故。」〔一0〕   〔一〕 師古曰:「謂文書之槁草也。風讀曰諷。次下亦同。」   〔二〕 師古曰:「厓音崖。眥音漬。厓又音五懈反。眥又音仕懈反。解具在杜欽傳。」   〔三〕 師古曰:「行內,行在所之內中,猶言禁中也。」   〔四〕 師古曰:「省,視也。」   〔五〕 師古曰:「道讀曰導。」   〔六〕 師古曰:「艾讀曰乂。」   〔七〕 師古曰:「周書召誥之辭也。言不遺老成之人也。」   〔八〕 孟康曰:「扶老杖也。」服虔曰:「靈壽,木名。」師古曰:「木似竹,有枝節,長不過八九尺,圍三四寸,自然有合杖制,不須削治也。」   〔九〕 師古曰:「食具有十七種物。」   〔一0〕師古曰:「言十日一入朝,受此寵禮。它日則常在家自養,而其屬官依常各行職務。」   光凡為御史大夫、丞相各再,壹為大司徒、太傅、太師,歷三世,居公輔位前後十七年。自為尚書,止不教授,後為卿,時會門下大生講問疑難,舉大義云。其弟子多成就為博士大夫者,見師居大位,幾得其助力,〔一〕光終無所薦舉,至或怨之。其公如此。   〔一〕 師古曰:「幾讀曰冀。」   光年七十,元始五年薨。莽白太后,使九卿策贈以太師博山侯印綬,賜乘輿祕器,金錢雜帛。少府供張,諫大夫持節與謁者二人使護喪事,博士護行禮。太后亦遣中謁者持節視喪。公卿百官會弔送葬。載以乘輿轀輬及副各一乘,〔一〕羽林孤兒諸生合四百人輓送,車萬餘兩,道路皆舉音以過喪。〔二〕將作穿復土,可甲卒五百人,起墳如大將軍王鳳制度。諡曰簡烈侯。   〔一〕 師古曰:「轀輬車及副各一乘也。轀輬,解具在霍光傳。」   〔二〕 師古曰:「喪到之處,行道之人皆舉音哭,須過乃止。」   初,光以丞相封,後益封,凡食邑萬一千戶。病甚,上書讓還七千戶,及還所賜一弟。   子放嗣。莽篡位後,以光兄子永為大司馬,封侯。昆弟子至卿大夫四五人。始光父霸以初元元年為關內侯食邑。霸上書求奉孔子祭祀,元帝下詔曰:「其令師褒成君關內侯霸以所食邑八百戶祀孔子焉。」故霸還長子福名數於魯,奉夫子祀。霸薨,子福嗣。福薨,子房嗣。房薨,子莽嗣。元始元年,封周公、孔子後為列侯,食邑各二千戶。莽更封為褒成侯,後避王莽,更名均。   馬宮字游卿,東海戚人也。治春秋嚴氏,以射策甲科為郎,遷楚長史,免官。後為丞相史司直。師丹薦宮行能高絜,遷廷尉平,青州刺史,汝南、九江太守,所在見稱。徵為詹事,光祿勳,右將軍,代孔光為大司徒,封扶德侯。光為太師薨,宮復代光為太師,兼司徒官。   初,宮哀帝時與丞相御史雜議帝祖母傅太后諡,及元始中,王莽發傅太后陵徙歸定陶,以民葬之,追誅前議者。宮為莽所厚,獨不及,內慚懼,上書謝罪乞骸骨。莽以太皇太后詔賜宮策曰:「太師大司徒扶德侯上書言『前以光祿勳議故定陶共王母諡,曰「婦人以夫爵尊為號,諡宜曰孝元傅皇后,稱渭陵東園。」臣知妾不得體君,卑不得敵尊,而希指雷同,詭經辟說,〔一〕以惑誤上。為臣不忠,當伏斧鉞之誅,幸蒙洒心自新,〔二〕又令得保首領。伏自惟念,入稱四輔,出備三公,爵為列侯,誠無顏復望闕廷,無心復居官府,無宜復食國邑。願上太師大司徒扶德侯印綬,避賢者路。』下君章有司,皆以為四輔之職為國維綱,三公之任鼎足承君,不有鮮明固守,無以居位。如君言至誠可聽,惟君之惡在洒心前,不敢文過,朕甚多之,〔三〕不奪君之爵邑,以著『自古皆有死』之義。〔四〕其上太師大司徒印綬使者,以侯就弟。」王莽篡位,以宮為太子師,卒官。   〔一〕 師古曰:「詭,違。辟讀曰僻。」   〔二〕 師古曰:「洒音先禮反。」   〔三〕 師古曰:「多猶重也。」   〔四〕 孟康曰:「以宮上書不文過為信,不奪其爵邑。」師古曰:「論語載孔子言曰:『自古皆有死,民無信不立』,故引之。」   本姓馬矢,宮仕學,稱馬氏云。   贊曰:自孝武興學,公孫弘以儒相,其後蔡義、韋賢、玄成、匡衡、張禹、翟方進、孔光、平當、馬宮及當子晏咸以儒宗居宰相位,服儒衣冠,〔一〕傳先王語,其醞藉可也,〔二〕然皆持祿保位,被阿諛之譏。彼以古人之跡見繩,烏能勝其任乎!〔三〕   〔一〕 孟康曰:「方領逢掖之衣。」   〔二〕 師古曰:「醞藉,謂如醞釀及薦藉,道其寬博重厚也。醞音於問反。藉音才夜反。」   〔三〕 如淳曰:「跡謂既明且哲也。繩謂抨彈之也。」師古曰:「古人之跡,謂直道以事人也。烏,何也。抨音普耕反。」 ## 漢書卷八十二‧王商史丹傅喜傳第五十二   王商字子威,涿郡蠡吾人也,〔一〕徙杜陵。商父武,武兄無故,皆以宣帝舅封。無故為平昌侯,武為樂昌侯。語在外戚傳。   〔一〕 師古曰:「蠡音禮。」   商少為太子中庶子,以肅敬敦厚稱。父薨,商嗣為侯,推財以分異母諸弟,身無所受,居喪哀慽。於是大臣薦商行可以厲群臣,義足以厚風俗,宜備近臣。繇是擢為諸曹侍中中郎將。〔一〕元帝時,至右將軍、光祿大夫。是時,定陶共王愛幸,幾代太子。〔二〕商為外戚重臣輔政,擁佑太子,頗有力焉。〔三〕   〔一〕 師古曰:「繇讀與由同。」   〔二〕 師古曰:「共讀曰恭。幾音鉅依反。」   〔三〕 師古曰:「佑,助也。」   元帝崩,成帝即位,甚敬重商,徙為左將軍。而帝元舅大司馬大將軍王鳳顓權,行多驕僭。商論議不能平鳳,鳳知之,亦疏商。建始三年秋,京師民無故相驚,言大水至,百姓奔走相蹂躪,〔一〕〔老弱號呼〕,〔二〕長安中大亂。天子親御前殿,召公卿議。大將軍鳳以為太后與上及後宮可御船,令吏民上長安城以避水。群臣皆從鳳議。左將軍商獨曰:「自古無道之國,水猶不冒城郭。〔三〕今政治和平,世無兵革,上下相安,何因當有大水一日暴至?此必訛言也〔四〕,不宜令上城,重驚百姓。」〔五〕上乃止。有頃,長安中稍定,問之,果訛言。上於是美壯商之固守,數稱其議。而鳳大慚,自恨失言。   〔一〕 師古曰:「蹂,踐也。躪,轢也。蹂音人九反。躪音藺。」   〔二〕 〔師古曰:「呼音火故反。」〕   〔三〕 師古曰:「冒,蒙覆也。」   〔四〕 師古曰:「訛,偽也。」   〔五〕 師古曰:「重音直用反。」   明年,商代匡衡為丞相,益封千戶,天子甚尊任之。為人多質有威重,〔一〕長八尺餘,身體鴻大,容貌甚過絕人。河平四年,單于來朝,引見白虎殿。〔二〕丞相商坐未央廷中,單于前,拜謁商〔三〕。商起,離席與言,單于仰視商貌,大畏之,遷延卻退。天子聞而歎曰:「此真漢相矣!」   〔一〕 師古曰:「多質,言不為文飾。」   〔二〕 師古曰:「在未央宮中。」   〔三〕 師古曰:「單于將見天子,而經未央廷中過也。」   初,大將軍鳳連昏楊肜為琅邪太守,〔一〕其郡有災害十四,已上。商部屬按問,〔二〕鳳以曉商〔三〕曰:「災異天事,非人力所為。肜素善吏,宜以為後。」〔四〕商不聽,竟奏免肜,奏果寑不下,鳳重以是怨商,〔五〕陰求其短,使人上書言商閨門內事。天子以為暗昧之過,不足以傷大臣,鳳固爭,下其事司隸。   〔一〕 如淳曰:「連昏者,婚家之婚親也。」   〔二〕 如淳曰:「部屬猶差次。差次其屬令治之。」   〔三〕 師古曰:「告語也。」   〔四〕 師古曰:「且勿按問也。」   〔五〕 師古曰:「重音直用反。」   先是皇太后嘗詔問商女,欲以備後宮。時女病,商意亦難之,以病對,不入。及商以閨門事見考,自知為鳳所中,〔一〕惶怖,更欲內女為援,乃因新幸李婕妤家白見其女。   〔一〕 師古曰:「中,傷也,音竹仲反。」   會日有蝕之,太中大夫蜀郡張匡,其人佞巧,上書願對近臣陳日蝕咎。下朝者〔一〕左將軍丹等問匡,〔二〕對曰:「竊見丞相商作威作福,從外制中,取必於上,〔三〕性殘賊不仁,遣票輕吏微求人罪,〔四〕欲以立威,天下患苦之。前頻陽耿定上書言商與父傅通,及女弟淫亂,〔五〕奴殺其私夫,疑商教使。〔六〕章下有司,商私怨懟。〔七〕商子俊欲上書告商,俊妻左將軍丹女,持其書以示丹,丹惡其父子乖迕,〔八〕為女求去。商不盡忠納善以輔至德,知聖主崇孝,遠別不親,〔九〕後庭之事皆受命皇太后,太后前聞商有女,欲以備後宮,商言有固疾,後有耿定事,更詭道因李貴人家內女〔一0〕。執左道以亂政,〔一一〕誣罔誖大臣節,〔一二〕故應是而日蝕。周書曰:『以左道事君者誅。』〔一三〕易曰:『日中見昧,則折其右肱。』〔一四〕往者丞相周勃再建大功,及孝文時纖介怨恨,而日為之蝕,於是退勃使就國,卒無怵悐憂。〔一五〕今商無尺寸之功,而有三世之寵,〔一六〕身位三公,宗族為列侯、吏二千石、侍中諸曹,給事禁門內,連昏諸侯王,權寵至盛。審有內亂殺人怨懟之端,宜窮(意)〔竟〕考問。臣聞秦丞相呂不韋見王無子,意欲有秦國,即求好女以為妻,陰知其有身而獻之王,產始皇帝。及楚相春申君亦見王無子,心利楚國,即獻有身妻而產懷王。自漢興幾遭呂、霍之患,〔一七〕今商有不仁之性,乃因怨以內女,其姦謀未可測度。前孝景世七國反,將軍周亞夫以為即得雒陽劇孟,關東非漢之有。今商宗族權勢,合貲鉅萬計,私奴以千數,非特劇孟匹夫之徒也。且失道之至,親戚畔之,閨門內亂,父子相訐,〔一八〕而欲使之宣明聖化,調和海內,豈不謬哉!商視事五年,官職陵夷而大惡著於百姓,甚虧損盛德,有鼎折足之凶。〔一九〕臣愚以為聖主富於春秋,即位以來,未有懲姦之威,加以繼嗣未立,大異並見,尤宜誅討不忠,以遏未然。〔二0〕行之一人,則海內震動,百姦之路塞矣。」   〔一〕 文穎曰:「令下朝者平之也。」孟康曰:「中朝臣也。」師古曰:「文說是也。下音胡稼反。」   〔二〕 師古曰:「史丹也。」   〔三〕 師古曰:「意欲所行,必果之。」   〔四〕 師古曰:「票,疾也。微謂私求之也。票音頻妙反,又音匹妙反。」   〔五〕 師古曰:「傅謂傅婢也。」   〔六〕 師古曰:「私夫,女弟之私與姦通者。」   〔七〕 師古曰:「懟音直類反。」   〔八〕 師古曰:「迕,逆也。」   〔九〕 師古曰:「遠離女色而分別之,故云不親也。」   〔一0〕師古曰:「詭,違也。」   〔一一〕師古曰:「左道,僻左之道,謂不正。」   〔一二〕師古曰:「誖,乖也,音布內反。」   〔一三〕師古曰:「逸書也。」   〔一四〕蘇林曰:「日者君之象,中者明之盛,盛而昧,折去右肱之臣,用無咎也。」師古曰:「此豐卦九三爻辭。」   〔一五〕師古曰:「卒,終也。悐,古惕字。」   〔一六〕師古曰:「自宣帝至成帝凡三主。」   〔一七〕師古曰:「幾音鉅依反。」   〔一八〕師古曰:「訐,告斥其罪也,音居謁反。」   〔一九〕師古曰:「易鼎卦九四爻辭曰:『鼎折足,覆公餗,其形渥,凶。』餗,鼎實也,謂所亨之物也。渥,厚也。言鼎折其足,則覆喪其實,喻大臣非其任,則虧敗國典,故宜加以厚刑。」   〔二0〕師古曰:「遏,止也。未然,謂未有其事,恐將然也。」   於是左將軍丹等奏:「商位三公,爵列侯,親受詔策為天下師,不遵法度以翼國家,〔一〕而回辟下媚以進其私,〔二〕執左道以亂政,為臣不忠,罔上不道,甫刑之辟,皆為上戮,罪名明白。臣請詔謁者召商詣若盧詔獄。」〔三〕上素重商,知匡言多險,制曰「弗治」。鳳固爭之,於是制詔御史:「蓋丞相以德輔翼國家,典領百寮,協和萬國,為職任莫重焉。今樂昌侯商為丞相,出入五年,未聞忠言嘉謀,而有不忠執左道之辜,陷于大辟。前商女弟內行不修,奴賊殺人,疑商教使,為商重臣,故抑而不窮。今或言商不以自悔而反怨懟,朕甚傷之。惟商與先帝有外親,未忍致于理。其赦商罪。使者收丞相印綬。」   〔一〕 師古曰:「翼,助也。」   〔二〕 師古曰:「回,邪也。辟讀曰僻。」   〔三〕 孟康曰:「若盧,獄名,屬少府,黃門內寺是也。」   商免相三日,發病𢿛血薨,諡曰戾侯。而商子弟親屬為駙馬都尉、侍中、中常侍、諸曹大夫郎吏者,皆出補吏,莫得留給事宿衛者。有司奏商罪過未決,請除國邑。有詔長子安嗣爵為樂昌侯,至長樂衛尉、光祿勳。   商死後,連年日蝕地震,直臣京兆尹王章上封事召見,訟商忠直無罪,言鳳顓權蔽主。鳳竟以法誅章,語在元后傳。至元始中,王莽為安漢公,誅不附己者,樂昌侯安見被以罪,自殺,國除。〔一〕   〔一〕 師古曰:「被,加也,音皮義反。」   史丹字君仲,魯國人也,徙杜陵。祖父恭有女弟,武帝時為衛太子良娣,產悼皇考。皇考者,孝宣帝父也。宣帝微時依倚史氏。〔一〕語在史良娣傳。及宣帝即尊位,恭已死,三子,高、曾、玄。曾、玄皆以外屬舊恩封,曾為將陵侯,玄平臺侯。高侍中貴幸,以發舉反者大司馬霍禹功封樂陵侯。宣帝疾病,拜高為大司馬車騎將軍,領尚書事。帝崩,太子襲尊號,是為孝元帝。高輔政五年,乞骸骨,賜安車駟馬黃金,罷就第。薨,諡曰安侯。   〔一〕 師古曰:「倚音於綺反。」   自元帝為太子時,丹以父高任為中庶子,侍從十餘年。元帝即位,為駙馬都尉侍中,出常驂乘,甚有寵。上以丹舊臣,皇考外屬,親信之,詔丹護太子家。是時,傅昭儀子定陶共王有材藝,子母俱愛幸,而太子頗有酒色之失,母王皇后無寵。   建昭之間,元帝被疾,不親政事,留好音樂。〔一〕或置鼙鼓殿下,〔二〕天子自臨軒檻上,隤銅丸以擿鼓,〔三〕聲中嚴鼓之節。〔四〕後宮及左右習知音者莫能為,而定陶王亦能之,上數稱其材。丹進曰:「凡所謂材者,敏而好學,溫故知新,〔五〕皇太子是也。若乃器人於絲竹鼓鼙之間,則是陳惠、李微高於匡衡,可相國也。」〔六〕於是上嘿然而笑。〔七〕其後,中山哀王薨,太子前弔。哀王者,帝之少弟,與太子遊學相長大。〔八〕上望見太子,感念哀王,悲不能自止。太子既至前,不哀。上大恨曰:「安有人不慈仁而可奉宗廟為民父母者乎!」上以責謂丹。〔九〕丹免冠謝上曰:「臣誠見陛下哀痛中山王,至以感損。向者太子當進見,臣竊戒屬毋涕泣,感傷陛下。〔一0〕罪乃在臣,當死。」上以為然,意乃解。丹之輔相,皆此類也。   〔一〕 孟康曰:「留意於音樂也。」   〔二〕 師古曰:「鼙本騎上之鼓,音步迷反。」   〔三〕 師古曰:「檻軒,闌版也。隤,下也。擿,投也。隤音頹。擿音持益反。一曰,擿,磓也,音丁歷反。磓音丁回反。」   〔四〕 李奇曰:「莊嚴之鼓節也。」晉灼曰:「疾擊之鼓也。」師古曰:「李說是也。」   〔五〕 師古曰:「敏,速疾也。溫,厚也。溫故,厚蓄故事也。」   〔六〕 如淳曰:「器人,取人器能也。陳惠、李微是時好音者也。」服虔曰:「二人皆黃門鼓吹也。」   〔七〕 師古曰:「咲,古笑字。」   〔八〕 師古曰:「同處(同)〔長〕養以至於壯大。」   〔九〕 師古曰:「謂者,告語也。」   〔一0〕師古曰:「屬音之欲反。」   竟寧元年,上寑疾,傅昭儀及定陶王常在左右,而皇后太子希得進見。上疾稍侵,意忽忽不平,〔一〕數問尚書以景帝時立膠東王故事。是時,太子長舅陽平侯王鳳為衛尉侍中,與皇后太子皆憂,不知所出。〔二〕丹以親密臣得侍視疾,候上間獨寢時,丹直入臥內,頓首伏青蒲上,〔三〕涕泣言曰:「皇太子以適長立,積十餘年,〔四〕名號繫於百姓,天下莫不歸心臣子。〔五〕見定陶王雅素愛幸,今者道路流言,為國生意,以為太子有動搖之議。審若此,公卿以下必以死爭,不奉詔。臣願先賜死以示群臣!」天子素仁,不忍見丹涕泣,言又切至,上意大感,喟然太息曰:「吾日困劣,而太子兩王幼少,意中戀戀,亦何不念乎!然無有此議。且皇后謹慎,先帝又愛太子,吾豈可違指!駙馬都尉安所受此語?」〔六〕丹即卻,頓首曰:「愚臣妄聞,罪當死!」〔七〕上因納,謂丹曰:「吾病寖加,恐不能自還。〔八〕善輔道太子,毋違我意!」〔九〕丹噓唏而起。〔一0〕太子由是遂為嗣矣。   〔一〕 師古曰:「稍侵,言漸篤也。平,和也。」   〔二〕 師古曰:「不知計所出。」   〔三〕 服虔曰:「青緣蒲席也。」應劭曰:「以青規地曰青蒲,自非皇后不得至此。」孟康曰:「以蒲青為席,用蔽地也。」師古曰:「應說是也。」   〔四〕 師古曰:「適讀曰嫡。」   〔五〕 師古曰:「自託為臣子。」   〔六〕 師古曰:「安,焉也。」   〔七〕 師古曰:「卻,退也,離青蒲上。」   〔八〕 師古曰:「寖,漸也。不自還者,言當遂至崩亡也。還讀曰旋。」   〔九〕 師古曰:「道讀曰導。」   〔一0〕師古曰:「噓音虛。唏音許既反。」   元帝竟崩,成帝初即位,擢丹為長樂衛尉,遷右將軍,賜爵關內侯,食邑三百戶,給事中,後徙左將軍、光祿大夫。鴻嘉元年,上遂下詔曰:「夫褒有德,賞元功,古今通義也。左將軍丹往時導朕以忠正,秉義醇壹,舊德茂焉。其封丹為武陽侯,國東海郯之武彊聚,戶千一百。」〔一〕   〔一〕 如淳曰:「聚,字喻反。聚,邑居也。」   丹為人足知,愷弟愛人,〔一〕貌若儻蕩不備,〔二〕然心甚謹密,故尤得信於上。丹兄嗣父爵為侯,讓不受分。丹盡得父財,身又食大國邑,重以舊恩,數見褒賞,〔三〕賞賜累千金,僮奴以百數,後房妻妾數十人,內奢淫,好飲酒,極滋味聲色之樂。為將軍前後十六年,永始中病乞骸骨,上賜策曰:「左將軍寑病不衰,〔四〕願歸治疾,朕愍以官職之事久留將軍,使躬不瘳。使光祿勳賜將軍黃金五十斤,安車駟馬,其上將軍印綬。宜專精神,務近醫藥,以輔不衰。」   〔一〕 師古曰:「愷,樂也。弟,易也。言有和樂簡易之德。」   〔二〕 師古曰:「儻蕩,疏誕無檢也。」   〔三〕 師古曰:「重音直用反。」   〔四〕 師古曰:「言病不損也。」   丹歸第數月薨,諡曰頃侯。有子男女二十人,九男皆以丹任並為侍中諸曹,親近在左右。史氏凡四人侯,至卿大夫二千石者十餘人,皆訖王莽乃絕,唯將陵侯曾無子,絕於身云。   傅喜字稚游,河內溫人也,哀帝祖母定陶傅太后從父弟。少好學問,有志行。哀帝立為太子,成帝選喜為太子庶子。哀帝初即位,以喜為衛尉,遷右將軍。是時,王莽為大司馬,乞骸骨,避帝外家。上既聽莽退,眾庶歸望於喜。喜從弟孔鄉侯晏親與喜等,〔一〕而女為皇后。又帝舅陽安侯丁明,皆親以外屬封。喜執謙稱疾。傅太后始與政事,喜數諫之,〔二〕由是傅太后不欲令喜輔政。上於是用左將軍師丹代王莽為大司馬,賜喜黃金百斤,上將軍印綬,以光祿大夫養病。   〔一〕 如淳曰:「俱傅太后從父弟也。」   〔二〕 師古曰:「與讀曰豫。」   大司空何武、尚書令唐林皆上書言:「喜行義修絜,忠誠憂國,內輔之臣也,今以寑病,一旦遣歸,眾庶失望,皆曰傅氏賢子,以論議不合於定陶太后故退,百寮莫不為國恨之。忠臣,社稷之衛,魯以季友治亂,〔一〕楚以子玉輕重,〔二〕魏以無忌折衝,〔三〕項以范增存亡。故楚跨有南土,帶甲百萬,鄰國不以為難,子玉為將,則文公側席而坐,及其死也,君臣相慶。〔四〕百萬之眾,不如一賢,故秦行千金以間廉頗,〔五〕漢散萬金以疏亞父。〔六〕喜立於朝,陛下之光煇,傅氏之廢興也。」〔七〕上亦自重之。明年正月,乃徙師丹為大司空,而拜喜為大司馬,封高武侯。   〔一〕 師古曰:「謂季氏亡,則魯不昌。」   〔二〕 師古曰:「謂楚殺子玉而晉侯喜可知。」   〔三〕 師古曰:「信陵君。」   〔四〕 師古曰:「已解在上也。」   〔五〕 師古曰:「趙孝成王七年,秦與趙兵相距長平。趙將廉頗固壁不戰,秦乃使人反間於趙,曰:『秦之所惡,獨畏趙奢之子趙括為將耳。』趙王信之,因以括為將,代廉頗,而括軍遂敗,數十萬之眾降秦,秦皆阬之。」   〔六〕 師古曰:「事在陳平傳。」   〔七〕 如淳曰:「傅喜顯則傅氏興,其廢亦如之。」晉灼曰:「用喜於陛下有光明,而傅氏之廢復得興也。」師古曰:「如說是也。」   丁、傅驕奢,皆嫉喜之恭儉。又傅太后欲求稱尊號,與成帝母齊尊,喜與丞相孔光、大司空師丹共執正議。傅太后大怒,上不得已,先免師丹以感動喜,喜終不順。後數月,遂策免喜曰:「君輔政出入三年,未有昭然匡朕不逮,而本朝大臣遂其姦心,〔一〕咎由君焉。其上大司馬印綬,就第。」傅太后又自詔丞相御史曰:「高武侯喜無功而封,內懷不忠,附下罔上,與故大司空丹同心背畔,放命圮族,〔二〕虧損德化,罪惡雖在赦前,不宜奉朝請,其遣就國。」後又欲奪喜侯,上亦不聽。   〔一〕 師古曰:「遂,成也,申也。」   〔二〕 應劭曰:「放棄教令,毀其族類。」   喜在國三歲餘,哀帝崩,平帝即位,王莽用事,免傅氏官爵歸故郡,晏將妻子徙合浦。莽白太后下詔曰:「高武侯喜姿性端慤,論議忠直,〔一〕雖與故定陶太后有屬,終不順指從邪,介然守節,以故斥逐就國。傳不云乎?『歲寒然後知松柏之後凋也。』〔二〕其還喜長安,以故高安侯莫府賜喜,位特進,奉朝請。」喜雖外見褒賞,孤立憂懼,後復遣就國,以壽終。莽賜諡曰貞侯。子嗣,莽敗乃絕〔三〕。   〔一〕 師古曰:「愨,謹也,音口角反。」   〔二〕 師古曰:「論語載孔子之言,以喻有節操之人也。」   〔三〕 師古曰:「史不得其子名也。」   贊曰:自宣、元、成、哀外戚興者,許、史、三王、丁、傅之家,〔一〕皆重侯累將,窮貴極富,見其位矣,未見其人也。〔二〕陽平之王多有材能,好事慕名,其勢尤盛,曠貴最久。〔三〕然至於莽,亦以覆國。王商有剛毅節,廢黜以憂死,非其罪也。史丹父子相繼,高以重厚,位至三公。丹之輔道副主,掩惡揚美,傅會善意,〔四〕雖宿儒達士無以加焉。及其歷房闥,入臥內,推至誠,犯顏色,動寤萬乘,轉移大謀,卒成太子,安母后之位。「無言不讎」,終獲忠貞之報。〔五〕傅喜守節不傾,亦蒙後凋之賞。哀、平際會,禍福速哉!   〔一〕 師古曰:「三王,謂卬成侯及商、鳳三家也。」   〔二〕 師古曰:「言無善人也。」   〔三〕 師古曰:「陽平謂王鳳之家也。言居非其位,是為曠官,故云曠貴。」   〔四〕 師古曰:「道讀曰導。傅讀曰附。」   〔五〕 師古曰:「大雅抑之詩曰:『無言不讎,無德不報。』故贊引之以喻丹也。」 ## 漢書卷八十三‧薛宣朱博傳第五十三   薛宣字贛君,東海郯人也。〔一〕少為廷尉書佐都船獄史。後以大司農斗食屬察廉,補不其丞。〔二〕琅邪太守趙貢行縣,〔三〕見宣,甚說其能。〔四〕從宣歷行屬縣,〔五〕還至府,令妻子與相見,戒曰:「贛君至丞相,我兩子亦中丞相史。」察宣廉,遷樂浪都尉丞。〔六〕幽州刺史舉茂材,為宛句令。〔七〕大將軍王鳳聞其能,薦宣為長安令,治果有名,以明習文法詔補御史中丞。   〔一〕 師古曰:「贛音貢。郯音談。」   〔二〕 師古曰:「斗食者,祿少,一歲不滿百石,計日以斗為數也。不其,縣名也。其音基。」   〔三〕 師古曰:「行音下更反。其下亦同。」   〔四〕 師古曰:「說讀曰悅。」   〔五〕 師古曰:「以宣自從也。」   〔六〕 師古曰:「趙貢察舉宣,故得遷也。樂音洛。浪音郎。」   〔七〕 師古曰:「樂浪屬幽州。故為刺史所舉也。宛音於元反。句音劬。」   是時,成帝初即位,宣為中丞,執法殿中,外總部刺史,上疏曰:「陛下至德仁厚,哀閔元元,躬有日仄之勞,而亡佚豫之樂,〔一〕允執聖道,刑罰惟中,〔二〕然而嘉氣尚凝,陰陽不和,〔三〕是臣下未稱,而聖化獨有不洽者也。臣竊伏思其一端,殆吏多苛政,政教煩碎,大率咎在部刺史,或不循守條職,〔四〕舉錯各以其意,多與郡縣事,〔五〕至開私門,聽讒佞,以求吏民過失,譴呵及細微,責義不量力。〔六〕郡縣相迫促,亦內相刻,流至眾庶。是故鄉黨闕於嘉賓之懽,九族忘其親親之恩,飲食周急之厚彌衰,送往勞來之禮不行。〔七〕夫人道不通,則陰陽否鬲,〔八〕和氣不興,未必不由此也。詩云:『民之失德,乾餱以愆。』〔九〕鄙語曰:『苛政親,煩苦傷恩。』方刺史奏事時,宜明申敕,〔一0〕使昭然知本朝之要務。臣愚不知治道唯明主察焉。」上嘉納之。   〔一〕 師古曰:「周書亡逸之篇稱文王之德曰『至于日中仄,弗皇暇食』,宣引此言也。仄,古側字也。佚與逸同。」   〔二〕 師古曰:「允,信也。中音竹仲反。」   〔三〕 師古曰:「凝謂不通也。」   〔四〕 師古曰:「刺史所察,本有六條,今則踰越故事,信意舉劾,妄為苛刻也。六條解在百官公卿表。」   〔五〕 師古曰:「錯,置也,音千故反。與讀曰豫。豫,干也。」   〔六〕 師古曰:「言求備於人。」   〔七〕 師古曰:「勞音郎到反。來音郎代反。」   〔八〕 師古曰:「否,閉也,音皮鄙反。鬲與隔同。」   〔九〕 師古曰:「小雅伐木之詩也。餱,食也,解在元紀。餱音侯。」   〔一0〕師古曰:「申,束也,謂約束也。」   宣數言政事便宜,舉奏部刺史郡國二千石,所貶退稱進,白黑分明,〔一〕繇是知名。〔二〕出為臨淮太守,政教大行。會陳留郡有大賊廢亂,〔三〕上徙宣為陳留太守,盜賊禁止,吏民敬其威信。入守左馮翊,滿歲稱職為真。   〔一〕 師古曰:「稱,舉也。白黑猶言清濁也。」   〔二〕 師古曰:「繇讀與由同。」   〔三〕 師古曰:「廢亂者,政教不行也。」   始高陵令(陽)〔楊〕湛、櫟陽令謝游皆貪猾不遜,持郡短長,前二千石數案不能竟。〔一〕及宣視事,詣府謁,宣設酒飯與相對,接待甚備。已而陰求其罪臧,具得所受取。宣察湛有改節敬宣之效,乃手自牒書,條其姦臧,〔二〕封與湛曰:「吏民條言君如牒,或議以為疑於主守盜。〔三〕馮翊敬重令,又念十金法重,不忍相暴章。〔四〕故密以手書相曉,欲君自圖進退,可復伸眉於後。〔五〕即無其事,復封還記,得為君分明之。」〔六〕湛自知罪臧皆應記,〔七〕而宣辭語溫潤,無傷害意。湛即時解印綬付吏,為記謝宣,終無怨言。而櫟陽令游自以大儒有名,輕宣。宣獨移書顯責之曰:「告櫟陽令:吏民言令治行煩苛,適罰作使千人以上;〔八〕賊取錢財數十萬,給為非法;〔九〕賣買聽任富吏,賈數不可知。〔一0〕證驗以明白,欲遣吏考案,恐負舉者,恥辱儒士,〔一一〕故使掾平鐫令〔一二〕。孔子曰:『陳力就列,不能者止。』〔一三〕令詳思之,方調守。」〔一四〕游得檄,亦解印綬去。   〔一〕 師古曰:「雖每案驗之,不能窮竟其事。」   〔二〕 師古曰:「牒書謂書於簡牒也。」   〔三〕 孟康曰:「法有主守盜,斷官錢自入己也。」   〔四〕 師古曰:「依當時律條,臧直十金,則至重罪。」   〔五〕 師古曰:「伸眉,言無憂也。且令自去職不廢,其後更為官。」   〔六〕 師古曰:「記謂所與湛書也。分明謂考問使知清白也。宣恐其距諱,即欲驗治之。」   〔七〕 師古曰:「與宣書記相當。」   〔八〕 師古曰:「適讀曰謫。」   〔九〕 師古曰:「言斂取錢財,以供給興造非法之用。」   〔一0〕師古曰:「賈讀曰價。」   〔一一〕師古曰:「游本因薦舉得官,而身又是儒者,故云然。」   〔一二〕如淳曰:「平鐫,激切使之自知過也。」晉灼曰:「王常為光武鐫說其將帥。此為徐以微言鐫鑿遣之也。」師古曰:「平,掾之名。鐫謂琢鑿也。鐫音子全反。」   〔一三〕師古曰:「論語載孔子之答冉有、季路之言也。列,次也。言自審己之力用而就官次,不能則退。」   〔一四〕師古曰:「言欲選人且代游守令職。」   又頻陽縣北當上郡、西河,為數郡湊,多盜賊。其令平陵薛恭本縣孝者,功次稍遷,未嘗治民,職不辦。而粟邑縣小,辟在山中〔一〕,民謹樸易治。令鉅鹿尹賞久郡用事吏,為樓煩長,舉茂材,遷在粟。宣即以令奏賞與恭換縣。〔二〕二人視事數月,而兩縣皆治。宣因移書勞勉之曰:「昔孟公綽優於趙魏而不宜滕薛,〔三〕故或以德顯,或以功舉,『君子之道,焉可憮也!』〔四〕屬縣各有賢君,馮翊垂拱蒙成。〔五〕願勉所職,卒功業。」〔六〕   〔一〕 師古曰:「辟讀曰僻。」   〔二〕 師古曰:「時令條有材不稱職得改之。」   〔三〕 師古曰:「孟公綽,魯大夫也。論語云『孔子曰:孟公綽為趙魏老則優,不可以為滕薛大夫。』言器能各有所施也。趙魏,晉之卿族。老謂家之長相也。滕薛,小國諸侯也。」   〔四〕 蘇林曰:「憮,同也,兼也。」晉灼曰:「憮音誣。」師古曰:「論語載子夏之言。謂行業不同,所守各異,唯聖人為能體備之。」   〔五〕 師古曰:「自言端拱無為而受縣之成功。」   〔六〕 師古曰:「卒,終也。」   宣得郡中吏民罪名,輒召告其縣長吏,使自行罰。曉曰:「府所以不自發舉者,不欲代縣治,奪賢令長名也。」長吏莫不喜懼,免冠謝宣歸恩受戒者。   宣為吏賞罰明,用法平而必行,所居皆有條教可紀,多仁恕愛利。〔一〕池陽令舉廉吏獄掾王立,府未及召,聞立受囚家錢。宣責讓縣,縣案驗獄掾,乃其妻獨受繫者錢萬六千,受之再宿,獄掾實不知。掾慚恐自殺。宣聞之,移書池陽曰:「縣所舉廉吏獄掾王立,家私受賕,而立不知,殺身以自明。立誠廉士,甚可閔惜!其以府決曹掾書立之柩,以顯其魂。〔二〕府掾史素與立相知者,皆予送葬。」   〔一〕 師古曰:「愛人而安利也。」   〔二〕 師古曰:「以此職追贈。」   及日至休吏,〔一〕賊曹掾張扶獨不肯休,坐曹治事。宣出教曰:「蓋禮貴和,人道尚通。日至,吏以令休,所繇來久。〔二〕曹雖有公職事,家亦望私恩意。掾宜從眾,歸對妻子,設酒肴,請鄰里,壹笑相樂,〔三〕斯亦可矣!」扶慚愧。官屬善之。   〔一〕 師古曰:「冬夏至之日不省官事,故休吏。」   〔二〕 師古曰:「繇讀與由同。由,從也。」   〔三〕 應劭曰:「以壺矢相樂也。」晉灼曰:「書篆形『壹笑』字象壺矢,因曰壺矢。此說非也。」師古曰:「晉說是也。壹笑,謂一為歡笑耳。关,古笑字也。」   宣為人好威儀,進止雍容,甚可觀也。性密靜有思,〔一〕思省吏職,求其便安。〔二〕下至財用筆研,皆為設方略,利用而省費。〔三〕吏民稱之,郡中清靜。遷為少府,共張職辦。〔四〕   〔一〕 師古曰:「有智思也,音先寺反。」   〔二〕 師古曰:「省,視也。」   〔三〕 師古曰:「利,便也。省,減也。便於用而減於費也。省音所領反。」   〔四〕 師古曰:「共讀曰供,音居用反。張音竹亮反。」   月餘,御史大夫于永卒,谷永上疏曰:「帝王之德莫大於知人,知人則百僚任職,天工不曠。〔一〕故皋陶曰:『知人則哲,能官人。』〔二〕御史大夫內承本朝之風化,外佐丞相統理天下,任重職大,非庸材所能堪。今當選於群卿,以充其缺。得其人則萬姓欣喜,百僚說服;〔三〕不得其人則大職墮斁,王功不興。〔四〕虞帝之明,在茲壹舉,可不致詳!竊見少府宣,材茂行絜,達於從政,前為御史中丞,執憲轂下,〔五〕不吐剛茹柔,〔六〕舉錯時當;〔七〕出守臨淮、陳留,二郡稱治;為左馮翊,崇教養善,威德並行,眾職修理,姦軌絕息,辭訟者歷年不至丞相府,赦後餘盜賊什分三輔之一〔八〕。功效卓爾,自左內史初置以來未嘗有也。〔九〕孔子曰:『如有所譽,其有所試。』〔一0〕宣考績功課,簡在兩府,〔一一〕不敢過稱以奸欺誣之罪。〔一二〕臣聞賢材莫大於治人,宣已有效。其法律任廷尉有餘,經術文雅足以謀王體,斷國論;身兼數器,有『退食自公』之節。〔一三〕宣無私黨游說之助,臣恐陛下忽於羔羊之詩,舍公實之臣,任華虛之譽,是用越職,陳宣行能,唯陛下留神考察。」上然之,遂以宣為御史大夫。   〔一〕 師古曰:「工,官也。曠,空也。」   〔二〕 師古曰:「虞書皋陶謨之辭也。哲,智也。無所不知,故能官人也。」   〔三〕 師古曰:「說讀曰悅。」   〔四〕 師古曰:「墮,毀也。斁,壞也。墮音火規反。斁音丁固反。」   〔五〕 師古曰:「言在天子輦轂之下。」   〔六〕 師古曰:「大雅(蒸人)〔烝民〕之詩云『惟仲山甫,剛亦不吐,柔亦不茹』,言其平正也。茹,食也,音人庶反。」   〔七〕 師古曰:「言其合時而當理也。當音丁浪反。」   〔八〕 文穎曰:「減三輔之賊什九也。」   〔九〕 師古曰:「馮翊本左內史之地,故云然。」   〔一0〕師古曰:「論語載孔子之言也。所以言譽人者,必當試之以事。」   〔一一〕師古曰:「簡,大也,一曰明也。兩府,丞相、御史府也。」   〔一二〕師古曰:「過稱,謂踰其實而妄稱譽之也。奸,犯也,音干。」   〔一三〕師古曰:「自,從也。召南羔羊之時,美在位皆節儉正直。其詩曰:『退食自公,委蛇委蛇。』言卿大夫履行清絜,減退膳食,率從公道也。」   數月,代張禹為丞相,封高陽侯,食邑千戶。宣除趙貢兩子為史。貢者,趙廣漢之兄子也,為吏亦有能名。宣為相,府辭訟例不滿萬錢不為移書,後皆遵用薛侯故事。然官屬譏其煩碎無大體,不稱賢也。時天子好儒雅,宣經術又淺,上亦輕焉。   久之,廣漢郡盜賊群起,丞相御史遣掾史逐捕不能克。上乃拜河東都尉趙護為廣漢太守,以軍法從事。數月,斬其渠帥鄭躬,〔一〕降者數千人,乃平。會邛成太后崩,喪事倉卒,吏賦斂以趨辦。〔二〕其後上聞之,以過丞相御史,遂冊免宣曰:「君為丞相,出入六年,忠孝之行,率先百僚,朕無聞焉。〔三〕朕既不明,變異數見,歲比不登,倉廩空虛,〔四〕百姓飢饉,流離道路,疾疫死者以萬數,人至相食,盜賊並興,群職曠廢,是朕之不德而股肱不良也。乃者廣漢群盜橫恣,殘賊吏民,朕惻然傷之,數以問君,君對輒不如其實。西州鬲絕,幾不為郡。〔五〕三輔賦斂無度,酷吏並緣為姦,〔六〕侵擾百姓,詔君案驗,復無欲得事實之意。九卿以下,咸承風指,同時陷于謾欺之辜,咎繇君焉!〔七〕有司法君領職解嫚,〔八〕開謾欺之路,傷薄風化,無以帥示四方。不忍致君于理,其上丞相高陽侯印綬,罷歸。」   〔一〕 師古曰:「渠,大也。」   〔二〕 師古曰:「邛成太后,宣帝王皇后也。趨讀曰趣。言苟取辦。」   〔三〕 師古曰:「不聞其有此行也。」   〔四〕 師古曰:「比,頻也。登,成也。年穀不成。」   〔五〕 師古曰:「鬲與隔同。幾音鉅依反。」   〔六〕 師古曰:「並音步浪反。」   〔七〕 師古曰:「謾,誑也,音慢,又音莫干反。繇讀與由同。」   〔八〕 師古曰:「法謂據法以劾也。解讀曰懈。嫚與慢同。」   初,宣為丞相,而翟方進為司直。宣知方進名儒,有宰相器,深結厚焉。後方進竟代為丞相,思宣舊恩,宣免後二歲,薦宣明習文法,練國制度,〔一〕前所坐過薄,可復進用。上徵宣,復爵高陽侯,加寵特進,位次師安昌侯,給事中,視尚書事。宣復尊重。任政數年,後坐善定陵侯淳于長罷就第。   〔一〕 師古曰:「練猶熟也。言其詳熟。」   初,宣有兩弟,明、修。明至南陽太守。修歷郡守、京兆尹、少府,善交接,得州里之稱。後母常從修居官。宣為丞相時,修為臨菑令,宣迎後母,修不遣。後母病死,修去官持服。宣謂修三年服少能行之者,兄弟相駮不可,〔一〕修遂竟服,繇是兄弟不和。〔二〕   〔一〕 師古曰:「駮者,執意不同,猶如色之間雜。」   〔二〕 師古曰:「繇讀與由同。」   久之,哀帝初即位,博士申咸給事中,亦東海人也,毀宣不供養行喪服,薄於骨肉,前以不忠孝免,不宜復列封侯在朝省。宣子況為右曹侍郎,數聞其語,賕客楊明,欲令創咸面目,使不居位。〔一〕會司隸缺,況恐咸為之,遂令明遮斫咸宮門外,斷鼻脣,身八創。   〔一〕 師古曰:「創謂傷之也,音初良反。其下並同。」   事下有司,御史中丞眾等奏:「況朝臣,父故宰相,再封列侯,不相敕丞化,而骨肉相疑,疑咸受修言以謗毀宣。咸所言皆宣行跡,眾人所共見,公家所宜聞。況知咸給事中,恐為司隸舉奏宣,而公令明等迫切宮闕,要遮創戮近臣於大道人眾中,欲以鬲塞聰明,杜絕論議之端。〔一〕桀黠無所畏忌,萬眾讙譁,流聞四方,不與凡民忿怒爭鬥者同。臣聞敬近臣,為近主也。禮,下公門,式路馬,〔二〕君畜產且猶敬之。春秋之義,意惡功遂,不免於誅,〔三〕上浸之源不可長也。〔四〕況首為惡,明手傷,功意俱惡,〔五〕皆大不敬。明當以重論,及況皆棄市。」廷尉直以為「律曰『鬥以刃傷人,完為城旦,其賊加罪一等,與謀者同罪。』詔書無以詆欺成罪。〔六〕傳曰:『遇人不以義而見疻者,與痏人之罪鈞,惡不直也。』〔七〕咸厚善修,而數稱宣惡,流聞不誼,不可謂直。〔八〕況以故傷咸,計謀已定,後聞置司隸,因前謀而趣明,〔九〕非以恐咸為司隸故造謀也。本爭私變,雖於掖門外傷咸道中,與凡民爭鬥無異。殺人者死,傷人者刑,古今之通道,三代所不易也。孔子曰:『必也正名。』名不正,則至於刑罰不中;刑罰不中,而民無所錯手足。〔一0〕今以況為首惡,明手傷為大不敬,公私無差。春秋之義,原心定罪。〔一一〕原況以父見謗發忿怒,無它大惡。加詆欺,輯小過成大辟,〔一二〕陷死刑,違明詔,恐非法意,不可施行。聖王不以怒增刑。明當以賊傷人不直,〔一三〕況與謀者皆爵減完為城旦。」〔一四〕上以問公卿議臣。丞相孔光、大司空師丹以中丞議是,自將軍以下至博士議郎皆是廷尉。況竟減罪一等,徙敦煌。宣坐免為庶人,歸故郡,卒於家。   〔一〕 師古曰:「鬲與隔同。杜,塞也。」   〔二〕 師古曰:「過公門則下車,見路馬則撫式,蓋崇敬也。式,車前橫木。」   〔三〕 師古曰:「遂,成也。言舉意不善,雖有成功猶加誅。」   〔四〕 師古曰:「浸,近也。言傷戮大臣,有所逼近也。浸字或作侵。侵,犯也,其義兩通。長音竹兩反。」   〔五〕 孟康曰:「手傷人為功,使人行傷人者為意。」   〔六〕 師古曰:「詆,毀也,音丁禮反。」   〔七〕 應劭曰:「以杖手敺擊人,剝其皮膚,腫起青黑而無創瘢者,律謂疻痏。遇人不以義為不直,雖見敺與敺人罪同也。」師古曰:「疻音侈。痏音鮪。」   〔八〕 師古曰:「言咸為修而毀宣,是不誼而不直。」   〔九〕 師古曰:「趣讀曰促。」   〔一0〕師古曰:「論語載孔子之言也。錯,置也,音千故反。」   〔一一〕師古曰:「原謂尋其本也。」   〔一二〕師古曰:「輯與集同。集,合也。」   〔一三〕師古曰:「以其受賕也。」   〔一四〕師古曰:「以其身有爵級,故得減罪而為完也。況身及同謀之人,皆從此科。」   宣子惠亦至二千石。始惠為彭城令,宣從臨淮遷至陳留,過其縣,橋梁郵亭不修。〔一〕宣心知惠不能,留彭城數日,案行舍中,處置什器,〔二〕觀視園菜,終不問惠以吏事。惠自知治縣不稱宣意,遣門下掾送宣至陳留,令掾進見,自從其所問宣不教戒惠吏職之意。〔三〕宣笑曰:「吏道以法令為師,可問而知。及能與不能,自有資材,何可學也?」眾人傳稱,以宣言為然。   〔一〕 師古曰:「郵,行書之舍,亦如今之驛及行道館舍也,音尤。」   〔二〕 師古曰:「處,安也。什器,為生之具也,解在平紀。」   〔三〕 師古曰:「若自出其意,不云惠使之言。」   初,宣後封為侯時,妻死,而敬武長公主寡居,上令宣尚焉。及宣免歸故郡,公主留京師。後宣卒,主上書願還宣葬延陵,奏可。況私從敦煌歸長安,會赦,因留與主私亂。哀帝外家丁、傅貴,主附事之,而疏王氏。元始中,莽自尊為安漢公,主又出言非莽。而況與呂寬相善,及寬事覺時,莽并治況,發揚其罪,使使者以太皇太后詔賜主藥。主怒曰:「劉氏孤弱,王氏擅朝,排擠宗室,〔一〕且嫂何與取妹披抉其閨門而殺之?」〔二〕使者迫守主,〔三〕遂飲藥死。況梟首於市。白太后云主暴病薨。太后欲臨其喪,莽固爭,乃止。   〔一〕 師古曰:「擠,墜也,音子詣反。」   〔二〕 師古曰:「敬武公主,宣帝女也,故謂元后為嫂。披,發也。抉,挑也。與讀曰豫。豫,干也。言此事不干於嫂也。抉音一穴反。挑音它凋反。」   〔三〕 師古曰:「守而逼之。」   朱博字子元,杜陵人也。家貧,少時給事縣為亭長,好客少年,捕搏敢行。〔一〕稍遷為功曹,伉俠好交,〔二〕隨從士大夫,不避風雨。是時,前將軍望之子蕭育、御史大夫萬年子陳咸以公卿子著材知名,博皆友之矣。時諸陵縣屬太常,博以太常掾察廉,補安陵丞。後去官入京兆,歷曹史列掾,出為督郵書掾,所部職辦,郡中稱之。   〔一〕 師古曰:「好賓客及少年而追捕擊搏無所避也。」   〔二〕 師古曰:「伉,健也,音口浪反。」   而陳咸為御史中丞,坐漏泄省中語下獄。博去吏,間步至廷尉中,〔一〕候伺咸事。咸掠治困篤,博詐得為醫入獄,得見咸,具知其所坐罪。博出獄,又變姓名,為咸驗治數百,〔二〕卒免咸死罪。咸得論出,而博以此顯名,為郡功曹。   〔一〕 師古曰:「去吏,自解職也。間步,謂步行而伺間隙以去。」   〔二〕 師古曰:「謂被掠笞也。」   久之,成帝即位,大將軍王鳳秉政,奏請陳咸為長史。咸薦蕭育、朱博除莫府屬,鳳甚奇之,舉博櫟陽令,徙雲陽、平陵(三)〔二〕縣,以高弟入為長安令。京師治理,遷冀州刺史。   博本武吏,不更文法,〔一〕及為刺史行部,〔二〕吏民數百人遮道自言,官寺盡滿。從事白請且留此縣錄見諸自言者,事畢乃發,欲以觀試博。博心知之,告外趣駕。〔三〕既白駕辦,博出就車見自言者,使從事明敕告吏民:「欲言縣丞尉者,刺史不察黃綬,各自詣郡。〔四〕欲言二千石墨綬長吏者,使者行部還,詣治所。〔五〕其民為吏所冤,及言盜賊辭訟事,各使屬其部從事。」〔六〕博駐車決遣,四五百人皆罷去,如神。吏民大驚,不意博應事變乃至於此。後博徐問,果老從事教民聚會。博殺此吏,州郡畏博威嚴。徙為并州刺史,護漕都尉,遷琅邪太守。   〔一〕 師古曰:「更,歷也,音工衡反。」   〔二〕 師古曰:「行音下更反。」   〔三〕 師古曰:「趣讀曰促。」   〔四〕 師古曰:「丞尉職卑皆黃綬。」   〔五〕 師古曰:「治所,刺史所止理事處。」   〔六〕 師古曰:「屬,委也,音之欲反。」   齊郡舒緩養名,〔一〕博新視事,右曹掾史皆移病臥。〔二〕博問其故,對言「惶恐!〔三〕故事二千石新到,輒遣吏存問致意,乃敢起就職。」博奮髯抵几曰:〔四〕「觀齊兒欲以此為俗邪!」乃召見諸曹史書佐及縣大吏,選視其可用者,出教置之。〔五〕皆斥罷諸病吏,白巾走出府門。郡中大驚。頃之,門下掾贛遂耆老大儒,教授數百人,拜起舒遲。博出教主簿:〔六〕「贛老生不習吏禮,主簿且教拜起,閑習乃止。」又敕功曹:「官屬多褒衣大袑,〔七〕不中節度,自今掾史衣皆令去地三寸。」博尤不愛諸生,所至郡輒罷去議曹,曰:「豈可復置謀曹邪!」文學儒吏時有奏記稱說云云,博見謂曰:「如太守漢吏,奉三尺律令以從事耳,亡奈生所言聖人道何也〔八〕!且持此道歸,堯舜君出,為陳說之。」其折逆人如此。視事數年,大改其俗,掾史禮節如楚、趙吏。   〔一〕 師古曰:「言齊人之俗,其性遲緩,多自高大以養名聲。」   〔二〕 師古曰:「右曹,上曹也。移病,謂移書言病也,一曰以病而移居也。」   〔二〕 師古曰:「言懼新太守之威。」   〔四〕 師古曰:「髯,頰毛也。抵,擊也,音紙。」   〔五〕 師古曰:「皆新補置,以代移病者。」   〔六〕 師古曰:「以此教告主簿。」   〔七〕 師古曰:「袑音紹,謂大袴也。」   〔八〕 師古曰:「言不能用。」   博治郡,常令屬縣各用其豪桀以為大吏,文武從宜。〔一〕縣有劇賊及它非常,博輒移書以詭責之。其盡力有效,必加厚賞;懷詐不稱,誅罰輒行。〔二〕以是豪強慹服。〔三〕姑幕縣有群輩八人報仇廷中,皆不得。〔四〕長吏自繫書言府,賊曹掾史自白請至姑幕。事留不出。功曹諸掾即皆自白,復不出。於是府丞詣閤,博乃見丞掾曰:「以為縣自有長吏,府未嘗與也,丞掾謂府當與之邪?」〔五〕閤下書佐入,博口占檄文曰:〔六〕「府告姑幕令丞:言賊發不得,有書。〔七〕檄到,令丞就職,游徼王卿力有餘,如律令!」〔八〕王卿得敕惶怖,親屬失色,晝夜馳騖,十餘日間捕得五人。博復移書曰:「王卿憂公甚效!檄到,齎伐閱詣府。〔九〕部掾以下亦可用,漸盡其餘矣。」〔一0〕其操持下,皆此類也。   〔一〕 師古曰:「各因其材而任之。」   〔二〕 師古曰:「稱,副也。」   〔三〕 師古曰:「慹音之涉反。」   〔四〕 師古曰:「於縣廷之中報仇殺人,而其賊亡,捕不得也。」   〔五〕 師古曰:「與讀皆曰豫。」   〔六〕 師古曰:「隱度其言口授之。占音之贍反。」   〔七〕 師古曰:「言已得縣之文書如此。」   〔八〕 師古曰:「游徼職主捕盜賊,故云如律令。」   〔九〕 師古曰:「伐,功勞也。閱,所經歷也。」   〔一0〕師古曰:「部掾,所部之掾也。」   以高弟入守左馮翊,滿歲為真。其治左馮翊,文理聰明殊不及薛宣,而多武譎,網絡張設,少愛利,敢誅殺。〔一〕然亦縱舍,時有大貸,〔二〕下吏以此為盡力。   〔一〕 師古曰:「言少仁愛而不能便利於人。」   〔二〕 師古曰:「縱,放也。舍,置也。貸謂寬假於下也,音吐戴反。」   長陵大姓尚方禁〔一〕少時嘗盜人妻,見斫,創著其頰。府功曹受賂,白除禁調守尉。博聞知,以它事召見,視其面,果有瘢。〔二〕博辟左右問禁:〔三〕「是何等創也?」禁自知情得,〔四〕叩頭服狀。博笑曰:「(大)丈夫固時有是。〔五〕馮翊欲洒卿恥,抆拭用禁,〔六〕能自效不?」禁且喜且懼,對曰:「必死!」〔七〕博因敕禁:「毋得泄語,有便宜,輒記言。」〔八〕因親信之以為耳目。禁晨夜發起部中盜賊及它伏姦,有功效。博擢禁連守縣令。久之,召見功曹,閉閤數責以禁等事,與筆札(便)〔使〕自記,「積受取一錢以上,無得有所匿。〔九〕欺謾半言,斷頭矣!」〔一0〕功曹惶怖,具自疏姦臧,大小不敢隱。博知其對以實,乃令就席,受敕自改而已。投刀使削所記,遣出就職。功曹後常戰栗,不敢蹉跌,〔一一〕博遂成就之。〔一二〕   〔一〕 師古曰:「姓尚方,名禁。」   〔二〕 師古曰:「瘢,創痕也,音盤。痕音胡恩反。」   〔三〕 師古曰:「辟讀曰闢。」   〔四〕 師古曰:「言其得被斫之情狀。」   〔五〕 師古曰:「言情欲之事,人所不免。」   〔六〕 師古曰:「抆拭,摩也。洒音先禮反。抆音文粉反。」   〔七〕 師古曰:「言盡死力也。」   〔八〕 師古曰:「不令泄抆拭之言,而外有便宜之事,為書記以言於博。」   〔九〕 師古曰:「積累前後受取之事。」   〔一0〕師古曰:「謾,誑也,音慢,又音莫連反。」   〔一一〕師古曰:「蹉音千何反。跌音徒結反。」   〔一二〕師古曰:「言進達也。」   遷為大司農。歲餘,坐小法,左遷犍為太守。先是南蠻若兒數為寇盜,〔一〕博厚結其昆弟,使為反間,襲殺之,〔二〕郡中清。   〔一〕 師古曰:「若兒,其豪長之名。」   〔二〕 師古曰:「間音居莧反。」   徙為山陽太守,病免官。復徵為光祿大夫,遷廷尉,職典決疑,當讞平天下獄。博恐為官屬所誣,視事,召見正監典法掾史,謂曰:「廷尉本起於武吏,不通法律,幸有眾賢,亦何憂!然廷尉治郡斷獄以來且二十年,亦獨耳剽日久,〔一〕三尺律令,人事出其中。〔二〕掾史試與正監共撰前世決事吏議難知者數十事,持以問廷尉,得〔為〕諸君覆意之。」〔三〕正監以為博苟強,意未必能然,即共條白焉。博皆召掾史,並坐而問,為平處其輕重,十中八九。〔四〕官屬咸服博之疏略,材過人也。每遷徙易官,所到輒出奇譎如此,以明示下為不可欺者。   〔一〕 師古曰:「剽,劫也,猶言行聽也。剽音頻妙反。」   〔二〕 師古曰:「言可以人情知之。」   〔三〕 如淳曰:「但欲用意覆之,不近法律事故也。」師古曰:「覆音芳目反。」   〔四〕 師古曰:「中音竹仲反。」   久之,遷後將軍,與紅陽侯立相善。立有罪就國,有司奏立黨友,博坐免。後歲餘,哀帝即位,以博名臣,召見,起家復為光祿大夫,遷為京兆尹,數月超為大司空。   初,漢興襲秦官,置丞相、御史大夫、太尉。至武帝罷太尉,始置大司馬以冠將軍之號,非有印綬官屬也。及成帝時,何武為九卿,建言「古者民樸事約,〔一〕國之輔佐必得賢聖,然猶則天三光,備三公官,各有分職。〔二〕今末俗(文)〔之〕弊,政事煩多,宰相之材不能及古,而丞相獨兼三公之事,所以久廢而不治也。宜建三公官,定卿大夫之任,分職授政,以考功效。」其後上以問師安昌侯張禹,禹以為然。時曲陽侯王根為大司馬票騎將軍,而何武為御史大夫。於是上賜曲陽侯根大司馬印綬,置官屬,罷票騎將軍官,以御史大夫何武為大司空,封列侯,皆增奉如丞相,〔三〕以備三公官焉。議者多以為古今異制,漢自天下之號下至佐史皆不同於古,而獨改三公,職事難分明,無益於治亂。是時御史府吏舍百餘區井水皆竭;又其府中列柏樹,常有野烏數千棲宿其上,晨去暮來,號曰「朝夕烏」,烏去不來者數月,長老異之。〔四〕後二歲餘,朱博為大司空,奏言「帝王之道不必相襲,各繇時務。〔五〕高皇帝以聖德受命,建立鴻業,置御史大夫,位次丞相,典正法度,以職相參,總領百官,上下相監臨,歷載二百年,天下安寧。今更為大司空,與丞相同位,未獲嘉祐。故事,選郡國守相高第為中二千石,選中二千石為御史大夫,任職者為丞相,位次有序,所以尊聖德,重國相也。今中二千石未更御史大夫而為丞相,〔六〕權輕,非所以重國政也。臣愚以為大司空官可罷,復置御史大夫,遵奉舊制。臣願盡力,以御史大夫為百僚率。」哀帝從之,乃更拜博為御史大夫。會大司馬喜免,以陽安侯丁明為大司馬衛將軍,置官屬,大司馬冠號如故事。後四歲,哀帝遂改丞相為大司徒,復置大司空、大司馬焉。   〔一〕 師古曰:「立此議而奏之也。約,少也。」   〔二〕 師古曰:「則,法也。三光,日、月、星也。分音扶問反。」   〔三〕 師古曰:「奉音扶用反。」   〔四〕 師古曰:「史言此者,著御史大夫之職當休廢也。」   〔五〕 師古曰:「繇讀與由同。」   〔六〕 師古曰:「更,經也,音工衡反。」   初,何武為大司空,又與丞相方進共奏言:「古選諸侯賢者以為州伯,書曰『咨十有二牧』,〔一〕所以廣聰明,燭幽隱也。今部刺史居牧伯之位,秉一州之統,選第大吏,所薦位高至九卿,所惡立退,任重職大。春秋之義,用貴治賤,不以卑臨尊。刺史位下大夫,而臨二千石,輕重不相準,失位次之序。臣請罷刺史,更置州牧,以應古制。」奏可,及博奏復御史大夫官,又奏言:「漢家至德溥大,宇內萬里,〔二〕立置郡縣。部刺史奉使典州,督察郡國吏民安寧,故事居部九歲舉為守相,其有異材功效著者輒登擢,秩卑而賞厚,咸勸功樂進。〔三〕前丞相方進奏罷刺史,更置州牧,秩真二千石,位次九卿。九卿缺,以高弟補,其中材則苟自守而已,恐功效陵夷,〔四〕姦軌不禁。臣請罷州牧,置刺史如故。」奏可。   〔一〕 師古曰:「虞書舜典之辭也。」   〔二〕 師古曰:「溥與普同。」   〔三〕 師古曰:「勸功,自勸勉而立功也。」   〔四〕 師古曰:「陵夷,漸廢替。」   博為人廉儉,不好酒色游宴。自微賤至富貴,食不重味,案上不過三桮。夜寑早起,妻希見其面。有一女,無男。然好樂士大夫,為郡守九卿,賓客滿門,欲仕宦者薦舉之,欲報仇怨者解劍以帶之。其趨事待士如是,博以此自立,然終用敗。   初,哀帝祖母定陶太后欲求稱尊號,太后從弟高武侯傅喜為大司馬,與丞相孔光、大司空師丹共持正議。孔鄉侯傅晏亦太后從弟,諂諛欲順指,會博新徵用為京兆尹,與交結,謀成尊號,以廣孝道。繇是師丹先免,〔一〕博代為大司空,數燕見奏封事,言「丞相光志在自守,不能憂國;大司馬喜至尊至親,阿黨大臣,無益政治。」上遂罷喜遣就國,免光為庶人,以博代光為丞相,封陽鄉侯,食邑二千戶。博上書讓曰:「故事封丞相不滿千戶,而獨臣過制,誠慚懼,願還千戶。」上許焉。傅太后怨傅喜不已,使孔鄉侯晏風丞相,令奏免喜侯。〔二〕博受詔,與御史大夫趙玄議,玄言「事已前決,得無不宜?」〔三〕博曰:「已許孔鄉侯有指。匹夫相要,尚相得死,何況至尊?博唯有死耳!」玄即許可。博惡獨斥奏喜,以故大司空氾鄉侯何武前亦坐過免就國,〔四〕事與喜相似,即并奏:「喜、武前在位,皆無益於治,雖已退免,爵土之封非所當得也。請皆免為庶人。」上知傅太后素常怨喜,疑博、玄承指,即召玄詣尚書問狀。玄辭服,有詔左將軍彭宣與中朝者雜問。宣等劾奏:「博宰相,玄上卿,晏以外親封位特進,股肱大臣,上所信任,不思竭誠奉公,務廣恩化,為百寮先,皆知喜、武前已蒙恩詔決,事更三赦,〔五〕博執左道,虧損上恩,以結信貴戚,背君鄉臣,〔六〕傾亂政治,姦人之雄,附下罔上,為臣不忠不道;玄知博所言非法,枉義附從,大不敬;晏與博議免喜,失禮不敬。臣請詔謁者召博、玄、晏詣廷尉詔獄。」制曰:「將軍、中二千石、二千石、諸大夫、博士、議郎議。」右將軍蟜望等四十四人〔七〕以為「如宣等言,可許。」諫大夫龔勝等十四人以為「春秋之義,姦以事君,常刑不舍。〔八〕魯大夫叔孫僑如欲顓公室,譖其族兄季孫行父於晉,晉執囚行父以亂魯國,春秋重而書之〔九〕。今晏放命圮族,干亂朝政,要大臣以罔上,本造計謀,職為亂階,〔一0〕宜與博、玄同罪,罪皆不道。」上減玄死罪三等,削晏戶四分之一,假謁者節召丞相詣廷尉詔獄。博自殺,國除。   〔一〕 師古曰:「繇讀與由同。」   〔二〕 師古曰:「風讀曰諷。」   〔三〕 師古曰:「得無猶言無乃也。」   〔四〕 師古曰:「氾音凡。」   〔五〕 師古曰:「詔已罷官,事又經三赦也。更音工衡反。」   〔六〕 師古曰:「鄉讀曰嚮。」   〔七〕 師古曰:「蟜音矯。」   〔八〕 師古曰:「舍,置也。」   〔九〕 師古曰:「僑如,叔孫宣伯也。行父,季文子也。宣伯通於成公之母穆姜,欲去季孟而取其室,使告晉曰:『魯之有季孟,猶晉之有欒范也,政令於是乎成。今其謀曰晉政多門,不可從也。若欲得志於魯,請止行父而殺之。不然,歸必畔矣。』晉人執文子于苕丘。事在成十六年。」   〔一0〕師古曰:「此引詩小雅巧言之章也。職,主也。階者,基之漸也。」   初博以御史為丞相,封陽鄉侯,玄以少府為御史大夫,並拜於前殿,延登受策,有音如鍾聲。語在五行志。   贊曰:薛宣、朱博皆起佐史,歷位以登宰相。宣所在而治,為世吏師,及居大位,以苛察失名,〔一〕器誠有極也。博馳騁進取,不思道德,已亡可言,〔二〕又見孝成之世委任大臣,假借用權。〔三〕世主已更,好惡異前,〔四〕復附丁、傅,稱順孔鄉。〔五〕事發見詰,遂陷誣罔,辭窮情得,仰藥飲鴆。〔六〕孔子曰:「久矣哉,由之行詐也!」博亦然哉!〔七〕   〔一〕 師古曰:「苛,(副)〔細〕也。」   〔二〕 師古曰:「言其事行不足可道也。」   〔三〕 鄧展曰:「假音休假。借音以物借人。」   〔四〕 師古曰:「更,改也。」   〔五〕 師古曰:「稱,副也。副其所求而順其意也。稱音尺孕反。」   〔六〕 師古曰:「仰藥謂仰頭而飲藥也。」   〔七〕 師古曰:「論語云子疾病,子路欲使門人為臣。子曰:『久矣哉,由之行詐也!無臣而為有臣,吾誰欺?欺天乎?』故贊引之。」 ## 漢書卷八十四‧翟方進傳第五十四   翟方進字子威,汝南上蔡人也。家世微賤,至方進父翟公,好學,為郡文學。方進年十二三,失父孤學,給事太守府為小史,號遲頓不及事,〔一〕數為掾史所詈辱。方進自傷,乃從汝南蔡父相問己能所宜。〔二〕蔡父大奇其形貌,謂曰:「小史有封侯骨,當以經術進,努力為諸生學問。」方進既厭為小史,聞蔡父言,心喜,因病歸家,辭其後母,欲西至京師受經。母憐其幼,隨之長安,織屨以給方進讀,經博士受春秋。積十餘年,經學明習,徒眾日廣,諸儒稱之。以射策甲科為郎。二三歲,舉明經,遷議郎。   〔一〕 師古曰:「頓讀曰鈍。」   〔二〕 師古曰:「言從何術藝可以自達。」   是時宿儒有清河胡常,〔一〕與方進同經。常為先進,名譽出方進下,〔二〕心害其能,論議不右方進。〔三〕方進知之,候伺常大都授時,〔四〕遣門下諸生至常所問大義疑難,因記其說。如是者久之,常知方進之宗讓己,〔五〕內不自得,其後居士大夫之間未嘗不稱述方進,遂相親友。   〔一〕 師古曰:「宿,久舊也。」   〔二〕 師古曰:「常宦學雖在前,而名譽不及方進。」   〔三〕 師古曰:「毀短也。」   〔四〕 師古曰:「都授,謂總集諸生大講授也。」   〔五〕 師古曰:「宗,尊也。」   河平中,方進轉為博士。數年,遷朔方刺史,居官不煩苛,所察應條輒舉,甚有威名。再三奏事,〔一〕遷為丞相司直。從上甘泉,行馳道中,司隸校尉陳慶劾奏方進,沒入車馬。既至甘泉宮,會殿中,慶與廷尉范延壽語,時慶有章劾,自道:「行事以贖論,〔二〕今尚書持我事來,當於此決。前我為尚書時,嘗有所奏事,忽忘之,留月餘。」〔三〕方進於是舉劾慶曰:「案慶奉使刺舉大臣,故為尚書,知機事周密壹統,明主躬親不解。〔四〕慶有罪未伏誅,無恐懼心,豫自設不坐之比。〔五〕又暴揚尚書事,言遲疾無所在,虧損聖德之聰明,奉詔不謹,皆不敬,〔六〕臣謹以劾。」慶坐免官。   〔一〕 師古曰:「刺史歲盡輒奏事京師也。」   〔二〕 師古曰:「當祭泰畤時,行事有闕失,罪合贖。」   〔三〕 師古曰:「言此者,冀尚書忘己之事不奏。」   〔四〕 師古曰:「解讀曰懈。」   〔五〕 師古曰:「比,例也,音必寐反。」   〔六〕 師古曰:「既自云不坐,又言遲疾無所在,此之二條於法皆為不敬。」   會北地浩商為義渠長所捕,亡,〔一〕長取其母,與豭豬連繫都亭下。〔二〕商兄弟會賓客,自稱司隸掾、長安縣尉,殺義渠長妻子六人,亡。丞相、御史請遣掾史與司隸校尉、部刺史并力逐捕,察無狀者,〔三〕奏可。司隸校尉涓勳奏言:「春秋之義,王人微者序乎諸侯之上,尊王命也。臣幸得奉使,以督察公卿以下為職,〔四〕今丞相宣請遣掾史,以宰士督察天子奉使命大夫,〔五〕甚誖逆順之理。〔六〕宣本不師受經術,因事以立姦威。案浩商所犯,一家之禍耳,而宣欲專權作威,乃害於乃國,不可之大者。〔七〕願下中朝特進列侯、將軍以下,正國法度。」議者以為丞相掾不宜移書督趣司隸。〔八〕會浩商捕得伏誅,家屬徙合浦。   〔一〕 師古曰:「義渠,北地之縣也。商被縣長捕而逃亡。」   〔二〕 師古曰:「以深辱之。豭,牡豕也,音家。」   〔三〕 師古曰:「無狀,謂商及義渠長本狀之違曲也。」   〔四〕 師古曰:「督,視也。」   〔五〕 師古曰:「謂丞相掾史為宰士者,言其宰相之屬官,而位為士也。奉使命大夫,謂司隸也。」   〔六〕 師古曰:「誖,乖也,音布內反。」   〔七〕 師古曰:「周書洪範云『臣之有作福作威,乃凶于乃國,害于厥躬』,故引之。」   〔八〕 師古曰:「趣讀曰促。」   故事,司隸校尉位在司直下,初除,謁兩府,〔一〕其有所會,居中二千石前,與司直並迎丞相、御史。初,方進新視事,而涓勳亦初拜為司隸,不肯謁丞相、御史大夫,後朝會相見,禮節又倨。〔二〕方進陰察之,勳私過光祿勳辛慶忌,又出逢帝舅成都侯商道路,下車立,𩓣過,乃就車。〔三〕於是方進舉奏其狀,因曰:「臣聞國家之興,尊尊而敬長,爵位上下之禮,王道綱紀。〔四〕春秋之義,尊上公謂之宰,海內無不統焉。丞相進見聖主,御坐為起,在輿為下。〔五〕群臣宜皆承順聖化,以視四方。〔六〕勳吏二千石,幸得奉使,不遵禮儀,輕謾宰相,賤易上卿,〔七〕而又詘節失度,邪諂無常,〔八〕色厲內荏。〔九〕墮國體,〔一0〕亂朝廷之序,不宜處位。臣請下丞相免勳。」   〔一〕 師古曰:「丞相及御史也。」   〔二〕 師古曰:「倨,傲也。」   〔三〕 師古曰:「𩓣,待也。」   〔四〕 師古曰:「言王道綱紀以尊卑上下之禮為大也。」   〔五〕 師古曰:「漢舊儀云皇帝見丞相起,謁者贊稱曰『皇帝為丞相起』。起立乃坐。皇帝在道,丞相迎謁,謁者贊稱曰『皇帝為丞相下輿』。立乃升車。」   〔六〕 師古曰:「視讀曰示。」   〔七〕 師古曰:「謾讀與慢同。易音弋豉反。」   〔八〕 師古曰:「讇,古諂字也。私過辛慶忌,見王商而下車,是邪諂也。」   〔九〕 應劭曰:「荏,屈橈也。」師古曰:「論語稱孔子曰:『色厲而內荏,譬諸小人,其猶穿窬之盜也與!』言外色莊厲而內懷荏弱,故方進引以為言。」   〔一0〕師古曰:「墮,毀也,音火規反。」   時太中大夫平當給事中,奏言「方進國之司直,不自敕正以先群下,前親犯令行馳道中,司隸慶平心舉劾,方進不自責悔而內挾私恨,伺記慶之從容語言,〔一〕以詆欺成罪。〔二〕後丞相宣以一不道賊,〔三〕請遣掾督趣司隸校尉,司隸校尉勳自奏暴於朝廷,今方進復舉奏勳。議者以為方進不以道德輔正丞相,苟阿助大臣,欲必勝立威,〔四〕宜抑絕其原。勳素行公直,姦人所惡,可少寬假,使遂其功名。」上以方進所舉應科,不得用逆詐廢正法,〔五〕遂貶勳為昌陵令。方進旬歲間免兩司隸,〔六〕朝廷由是憚之。丞相宣甚器重焉,常誡掾史:「謹事司直,翟君必在相位,不久。」   〔一〕 師古曰:「從音七容反。」   〔二〕 師古曰:「詆,毀也,音丁禮反。」   〔三〕 如淳曰:「律,殺不辜一家三人為不道。」   〔四〕 師古曰:「必勝,必取勝。」   〔五〕 師古曰:「逆詐者,謂以詐意逆猜人也。逆,迎也。論語(曰子)〔子曰〕『不逆詐』。」   〔六〕 師古曰:「旬,遍也,滿也。旬歲猶言滿歲也,若十日之一周。」   是時起昌陵,營作陵邑,貴戚近臣子弟賓客多辜榷為姦利者〔一〕,方進部掾史覆案,發大姦贓數千萬。上以為任公卿,〔二〕欲試以治民,徙方進為京兆尹,(博)〔搏〕擊豪彊,京師畏之。時胡常為青州刺史,聞之,與方進書曰:「竊聞政令甚明,為京兆能,則恐有所不宜。」〔三〕方進心知所謂,其後少弛威嚴。〔四〕   〔一〕 師古曰:「榷,專也。辜榷者,言己自專之,它人取者輒有辜罪。」   〔二〕 師古曰:「任,堪也。」   〔三〕 師古曰:「言當犯迕貴戚而見毀。」   〔四〕 師古曰:「弛,解也。」   居官三歲,永始二年遷御史大夫。數月,會丞相薛宣坐廣漢盜賊群起及太皇太后喪時三輔吏並徵發為姦,〔一〕免為庶人。方進亦坐為京兆尹時奉喪事煩擾百姓,左遷執金吾。二十餘日,丞相官缺,群臣多舉方進,上亦器其能,遂擢方進為丞相,封高陵侯,食邑千戶。身既富貴,而後母尚在,方進內行修飾,供養甚篤。〔二〕及後母終,既葬三十六日,除服起視事,以為身備漢相,不敢踰國家之制〔三〕。為相公絜,請託不行郡國。〔四〕持法刻深,舉奏牧守九卿,峻文深詆,〔五〕中傷者尤多。如陳咸、朱博、蕭育、逢信、孫閎之屬,皆京師世家,以材能少歷牧守列卿,知名當世,而方進特立後起,十餘年間至宰相,據法以彈咸等,皆罷退之。   〔一〕 師古曰:「並音步浪反。」   〔二〕 師古曰:「飾,謹也。篤,厚也。」   〔三〕 師古曰:「漢制自文帝遺詔之後,國家遵以為常。大功十五日,小功十四日,緦麻七日。方進自以大臣,故云不敢踰制。」   〔四〕 師古曰:「言不以私事託於四方郡國。」   〔五〕 師古曰:「詆,毀也,音丁禮反。」   初咸最先進,自元帝初為御史中丞顯名朝廷矣。成帝初即位,擢為部刺史,歷楚國、北海、東郡太守。陽朔中,京兆尹王章譏切大臣,而薦琅邪太守馮野王可代大將軍王鳳輔政,東郡太守陳咸可御史大夫。是時方進甫從博士為刺史云。〔一〕後方進為京兆尹,咸從南陽太守入為少府,與方進厚善。先是逢信已從高弟郡守歷京兆、太僕為衛尉矣,官簿皆在方進之右。〔二〕及御史大夫缺,三人皆名卿,俱在選中,而方進得之。會丞相宣有事與方進相連,上使五二千石雜問丞相、御史,〔三〕咸詰責方進,冀得其處,方進心恨。初大將軍鳳奏除陳湯為中郎,與從事。〔四〕鳳薨後,從弟車騎將軍音代鳳輔政,亦厚湯。逢信、陳咸皆與湯善,湯數稱之於鳳、音所。久之,音薨,鳳弟成都侯商復為大司馬衛將軍輔政。商素憎陳湯,白其罪過,下有司案驗,遂免湯,徙敦煌。時方進新為丞相,陳咸內懼不安,乃令小冠杜子夏往觀其意,微自解說。〔五〕子夏既過方進,揣知其指,不敢發言。〔六〕居亡何,〔七〕方進奏咸與逢信「邪枉貪汙,營私多欲。皆知陳湯姦佞傾覆,利口不軌,而親交賂遺,以求薦舉。後為少府,數饋遺湯。信、咸幸得備九卿,不思盡忠正身,內自知行辟亡功效,〔八〕而官媚邪臣,欲以徼幸,苟得亡恥。孔子曰:『鄙夫可與事君也與哉!』〔九〕咸、信之謂也。過惡暴見,不宜處位,臣請免以示天下。」奏可。   〔一〕 師古曰:「甫,始也。」   〔二〕 師古曰:「簿謂伐閱也。簿音主簿之簿。」   〔三〕 晉灼曰:「大臣獄重,故以秩二千石五人詰責之。」   〔四〕 師古曰:「每有政事皆與謀之而行也。」   〔五〕 師古曰:「解說猶今言分疏。」   〔六〕 師古曰:「揣謂探求之,音初委反。」   〔七〕 師古曰:「無何猶言無幾,謂少時。」   〔八〕 師古曰:「辟讀曰僻。」   〔九〕 師古曰:「論語載孔子之言也,謂鄙夫不可與事君也。與哉,與讀曰歟。」   後二歲餘,詔舉方正直言之士,紅陽侯立舉咸對策,拜為光祿大夫給事中。方進復奏:「咸前為九卿,坐為貪邪免,自知罪惡暴陳,依託紅陽侯立徼幸,有司莫敢舉奏。冒濁苟容,〔一〕不顧恥辱,不當蒙方正舉,備內朝臣。」并劾紅陽侯立選舉故不以實。有詔免咸,勿劾立。   〔一〕 師古曰:「冒,貪蔽也。」   後數年,皇太后姊子侍中衛尉定陵侯淳于長有罪,上以太后故,免官勿治罪。有司奏請遣長就國,長以金錢與立,立上封事為長求留曰:「陛下既託文以皇太后故,〔一〕誠不可更有它計。」〔二〕後長陰事發,遂下獄。方進劾立「懷姦邪,亂朝政,欲傾誤要主上,狡猾不道,請下獄。」上曰:「紅陽侯,朕之舅,不忍致法,遣就國。」於是方進復奏立黨友曰:「立素行積為不善,眾人所共知。邪臣自結,附託為黨,庶幾立與政事,欲獲其利。〔三〕今立斥逐就國,所交結尤著者,不宜備大臣,為郡守。案後將軍朱博、鉅鹿太守孫閎、故光祿大夫陳咸與立交通厚善,相與為腹心,有背公死黨之信,〔四〕欲相攀援,死而後已;〔五〕皆內有不仁之性,而外有雋材,過絕(於)人〔倫〕,勇猛果敢,處事不疑,所居皆尚殘賊酷虐,苛刻慘毒以立威,而亡纖介愛利之風。〔六〕天下所共知,愚者猶惑。孔子曰:『人而不仁如禮何!人而不仁如樂何!』〔七〕言不仁之人,亡所施用;不仁而多材,國之患也。此三人皆內懷姦猾,國之所患,而深相與結,信於貴戚姦臣,此國家大憂,大臣所宜沒身而爭也。〔八〕昔季孫行父有言曰:『見有善於君者愛之,若孝子之養父母也;見不善者誅之,若鷹鸇之逐鳥爵也。』〔九〕翅翼雖傷,不避也。貴戚彊黨之眾誠難犯,犯之,眾敵並怨,善惡相冒。〔一0〕臣幸得備宰相,不敢不盡死。請免博、閎、咸歸故郡,以銷姦雄之黨,絕群邪之望。」奏可。咸既廢錮,復徙故郡,以憂發疾而死。   〔一〕 蘇林曰:「託於詔文也。」   〔二〕 師古曰:「言不宜遣長就國。」   〔三〕 師古曰:「與讀曰豫。」   〔四〕 師古曰:「死黨,盡死力於朋黨也。」   〔五〕 師古曰:「援,引也。已,止也。援音爰。」   〔六〕 師古曰:「愛利,謂仁愛而欲安利人也。」   〔七〕 師古曰:「論語載孔子之言也。言用不仁之人,則禮樂廢壞。」   〔八〕 師古曰:「沒,盡也。」   〔九〕 師古曰:「事見左氏傳。行父,魯卿季文子也。鸇似鷂而小,今謂之鸇。鸇音之然反。」   〔一0〕師古曰:「冒,覆蔽也。」   方進知能有餘,兼通文法吏事,以儒雅緣飭法律,號為通明相,天子甚器重之,奏事亡不當意,內求人主微指以固其位。初,定陵侯淳于長雖外戚,然以能謀議為九卿,新用事,方進獨與長交,稱薦之。及長坐大逆誅,諸所厚善皆坐長免,上以方進大臣,又素重之,為隱諱。方進內慚,上疏謝罪乞骸骨。上報曰:「定陵侯長已伏其辜,君雖交通,傳不云乎,朝過夕改,君子與之,〔一〕君何疑焉?其專心壹意毋怠,近醫藥以自持。」方進乃起視事,條奏長所厚善京兆尹孫寶、右扶風蕭育,刺史二千石以上免二十餘人,其見任如此。   〔一〕 師古曰:「與,許也。」   方進雖受穀梁,然好左氏傳、天文星曆,其左氏則國師劉歆,星曆則長安令田終術師也。〔一〕厚李尋,以為議曹。為相九歲,綏和二年春熒惑守心,尋奏記言:「應變之權,君侯所自明。往者數白,三光垂象,變動見端,〔二〕山川水泉,反理視患,〔三〕民人訛謠,斥事感名。〔四〕三者既效,可為寒心。今提揚眉,矢貫中,〔五〕狼奮角,弓且張,〔六〕金歷庫,土逆度,〔七〕輔湛沒,火守舍,〔八〕萬歲之期,近慎朝暮。〔九〕上無惻怛濟世之功,下無推讓避賢之效,欲當大位,為具臣以全身,難矣!〔一0〕大責日加,安得但保斥逐之戮?〔一一〕闔府三百餘人,唯君侯擇其中,與盡節轉凶。」〔一二〕   〔一〕 如淳曰:「劉歆及田終術二人皆受學於方進。」   〔二〕 張晏曰:「九年之中而日三食,月朓側匿,星孛營室、東井,熒惑守心。」   〔三〕 張晏曰:「元延中,瑉山崩,壅江,江水不流。山地之鎮,宜固而崩。水逆流,反於常理,所以示人患也。」師古曰:「視讀曰示。」   〔四〕 如淳曰:「斥事,井水溢之事也。有言溢者,後果井溢。感名,『燕燕尾涎涎』是也。」   〔五〕 服虔曰:「提,攝提星也。揚眉,揚其芒角也。矢,枉矢也。」孟康曰:「綏和元年正月,枉矢從東南入北斗攝提與北斗杓建寅貫攝提中是也。」張晏曰:「矢一星。貫中者,謂正直弧中也。」   〔六〕 張晏曰:「狼,一星。奮角者,有芒角也。狼芒角則盜賊起。天弓九星不欲明,明猶張也,兵起之象。」   〔七〕 張晏曰:「庫二十星在軫南。金,太白也,歷武庫則兵起。土,鎮星也。逆度,逆行也。」   〔八〕 張晏曰:「北斗第四星旁一小星曰輔,沈沒不見,則天下之兵銷。三十日為守舍,謂日月所經宿舍也。一曰火守舍,熒惑守心。」師古曰:「湛讀曰沈。」   〔九〕 師古曰:「萬歲之期,謂死也。慎朝暮者,言其事在朝夕。」   〔一0〕師古曰:「具謂,具位之臣,無功德也。」   〔一一〕師古曰:「言其事重,不但斥逐而已也。」   〔一二〕師古曰:「三百餘人,謂丞相之官屬也。」   方進憂之,不知所出。會郎賁麗善為星,〔一〕言大臣宜當之。上乃召見方進。還歸,未及引決,上遂賜冊曰:「皇帝問丞相:君有孔子之慮,孟賁之勇,朕嘉與君同心一意,庶幾有成。惟君登位,於今十年,災害並臻,民被飢餓,加以疾疫溺死,關門牡開,〔二〕失國守備,盜賊黨輩。〔三〕吏民殘賊,毆殺良民,〔四〕斷獄歲歲多前。上書言事,交錯道路,懷姦朋黨,相為隱蔽,皆亡忠慮,群下兇兇,更相嫉妒,〔五〕其咎安在?觀君之治,無欲輔朕富民便安元元之念。間者郡國穀雖頗孰,〔六〕百姓不足者尚眾,前去城郭,未能盡還,夙夜未嘗忘焉。朕惟往時之用,與今一也,〔七〕百僚用度各有數。君不量多少,一聽群下言,用度不足,奏請一切增賦,稅城郭堧及園田,過更,算馬牛羊,〔八〕增益鹽鐵,變更無常。朕既不明,隨奏許可,(使)〔後〕議者以為不便,制詔下君,君云賣酒醪。後請止,未盡月復奏議令賣酒醪。朕誠怪君,何持容容之計,無忠固意,〔九〕將何以輔朕帥道群下?而欲久蒙顯尊之位,豈不難哉〔一0〕!傳曰:『高而不危,所以長守貴也。』〔一一〕欲退君位,尚未忍。君其孰念詳計,塞絕姦原,憂國如家,務便百姓以輔朕。朕既已改,君其自思,強食慎職。使尚書令賜君上尊酒十石,養牛一,君審處焉。」   〔一〕 師古曰:「賁,姓也。麗,名也。賁音肥。」   〔二〕 張晏曰:「元延元年,章門、函谷門牡自亡。」   〔三〕 師古曰:「黨眾多。」   〔四〕 師古曰:「毆,擊也,音一口反。」   〔五〕 師古曰:「更音工衡反。」   〔六〕 師古曰:「間謂近者以來也。」   〔七〕 師古曰:「謂財用也。」   〔八〕 張晏曰:「一切,權時也。堧,城郭旁地。園田入多,益其稅也。百人為卒,取一人所贍常為之月用二千,使人直之,謂之過更。又牛馬羊頭數出稅,算千輸二十也。」師古曰:「堧音人緣反,解在食貨志。」   〔九〕 師古曰:「容容,隨眾上下也。」   〔一0〕師古曰:「蒙,冒也。」   〔一一〕師古曰:「孝經之言也。」   方進即日自殺。〔一〕上祕之,遣九卿冊贈以丞相高陵侯印綬,賜乘輿祕器,少府供張,柱檻皆衣素。〔二〕天子親臨弔者數至,禮賜異於它相故事。〔三〕諡曰恭侯。長子宣嗣。   〔一〕 如淳曰:「漢儀注有天地大變,天下大過,皇帝使侍中持節乘四白馬,賜上尊酒十斛,牛一頭,策告殃咎。使者去半道,丞相即上病。使者還,未白事,尚書以丞相不起病聞。」   〔二〕 師古曰:「柱,屋柱也。檻,軒前闌版也。皆以白素衣之。」   〔三〕 師古曰:「漢舊儀云丞相有疾,皇帝法駕親至問疾,從西門入。即薨,移居第中,車駕往弔,贈棺、棺斂具,賜錢、葬地。葬日,公卿已下會葬焉。」   宣字太伯,亦明經篤行,君子人也。及方進在,為關都尉、南郡太守。〔一〕   〔一〕 師古曰:「言方進未死之時宣已為此官。」   少子曰義。義字文仲,少以父任為郎,稍遷諸曹,年二十出為南陽都尉。宛令劉立與曲陽侯為婚,又素著名州郡,輕義年少。義行太守事,行縣至宛,〔一〕丞相史在傳舍。立持酒肴謁丞相史,對飲未訖,會義亦往,外吏白都尉方至,立語言自若。〔二〕須臾義至,內謁徑入,〔三〕立乃走下。義既還,大怒,陽以他事召立至,以主守盜十金,賊殺不辜,部掾夏恢等收縛立,傳送鄧獄。〔四〕恢亦以宛大縣,恐見篡奪,白義可因隨後行縣送鄧。〔五〕義曰:「欲令都尉自送,則如勿收邪!」〔六〕載環宛市乃送,〔七〕吏民不敢動,威震南陽。   〔一〕 師古曰:「行音下更反。其下並同。」   〔二〕 師古曰:「自若,言如故。」   〔三〕 師古曰:「內謁,猶今之通名也。」   〔四〕 師古曰:「部分其掾而遣之。鄧亦南陽之縣。」   〔五〕 師古曰:「因太守行縣,以立自隨,即送鄧之獄。」   〔六〕 師古曰:「言若都尉自送至獄,不如本不收治。」   〔七〕 師古曰:「環,繞也,音下串反。」   立家輕騎馳從武關入語曲陽侯,曲陽侯白成帝,帝以問丞相。方進遣吏敕義出宛令。宛令已出,吏還白狀。方進曰:「小兒未知為吏也,其意以為入獄當輒死矣。」〔一〕   〔一〕 師古曰:「謂其不知立有所恃挾以自免脫。」   後義坐法免,起家而為弘農太守,遷河(南)〔內〕太守,青州牧。所居著名,有父風烈。徙為東郡太守。   數歲,平帝崩,王莽居攝,義心惡之,乃謂姊子上蔡陳豐曰:「新都侯攝天子位,號令天下,故擇宗室幼稚者以為孺子,依託周公輔成王之義,且以觀望,〔一〕必代漢家,其漸可見。方今宗室衰弱,外無彊蕃,天下傾首服從,莫能亢扞國難。吾幸得備宰相子,身守大郡,父子受漢厚恩,義當為國討賊,以安社稷。欲舉兵西誅不當攝者,選宗室子孫輔而立之。設令時命不成,死國埋名,猶可以不慚於先帝。〔二〕今欲發之,乃肯從我乎?」〔三〕豐年十八,勇壯,許諾。   〔一〕 師古曰:「言漸試天下人心。」   〔二〕 師古曰:「埋名,謂身埋而名立。」   〔三〕 師古曰:「乃,汝也。」   義遂與東郡都尉劉宇、嚴鄉侯劉信、信弟武平侯劉璜結謀。及東郡王孫慶素有勇略,以明兵法,徵在京師,義乃詐移書以重罪傳逮慶。〔一〕於是以九月都試日〔二〕斬觀令,〔三〕因勒其車騎材官士,募郡中勇敢,部署將帥。嚴鄉侯信者,東平王雲子也。雲誅死,信兄開明嗣為王,薨,無子,而信子匡復立為王,故義舉兵并東平,立信為天子。義自號大司馬柱天大將軍,以東平王傅蘇隆為丞相,中尉皋丹為御史大夫,移檄郡國,言莽鴆殺孝平皇帝,矯攝尊號,今天子已立,共行天罰。〔四〕郡國皆震,比至山陽,眾十餘萬。〔五〕   〔一〕 師古曰:「追赴獄也。」   〔二〕 如淳曰:「太守、都尉、令長、丞尉會都試,課殿最也。」   〔三〕 文穎曰:「觀,縣名。」師古曰:「音工喚反。」   〔四〕 師古曰:「共讀曰恭。」   〔五〕 師古曰:「比音必寐反。」   莽聞之,大懼,乃拜其黨親輕車將軍成武侯孫建為奮武將軍,光祿勳成都侯王邑為虎牙將軍,明義侯王駿為強弩將軍,春王城門校尉王況為震威將軍,〔一〕宗伯忠孝侯劉宏為奮衝將軍,中少府建威侯王昌為中堅將軍,中郎將震羌侯竇兄為奮威將軍,〔二〕凡七人,自擇除關西人為校尉軍吏,將關東甲卒,發奔命以擊義焉。復以太僕武讓為積弩將軍屯函谷關,將作大匠蒙鄉侯逯並為橫野將軍屯武關〔三〕,羲和紅休侯劉歆為揚武將軍屯宛,太保後丞丞陽侯甄邯為大將軍屯霸上,〔四〕常鄉侯王惲為車騎將軍屯平樂館,騎都尉王晏為建威將軍屯城北,城門校尉趙恢為城門將軍,皆勒兵自備。   〔一〕 師古曰:「春王,長安城東出北頭第一門也。本名宣平門,莽更改焉。」   〔二〕 師古曰:「兄讀曰況。」   〔三〕 師古曰:「逯,姓也。並,名也。逯音祿,又音鹿。今東郡有逯姓,二音並行。書本逯字或作逮。今河朔有逮姓,自呼音徒戴反,其義兩通。」   〔四〕 師古曰:「丞陽侯音烝。」   莽日抱孺子(謂)〔會〕群臣而稱曰:「昔成王幼,周公攝政,而管蔡挾祿父以畔,〔一〕今翟義亦挾劉信而作亂。自古大聖猶懼此,況臣莽之斗筲!」〔二〕群臣皆曰:「不遭此變,不章聖德。」莽於是依周書作大誥,〔三〕曰:   〔一〕 師古曰:「祿父,紂子也。父讀曰甫。」   〔二〕 師古曰:「斗筲,自喻材器小也,解在公孫劉田傳。」   〔三〕 師古曰:「武王崩,周公相成王而三監、淮夷叛,周公作大誥。莽自比周公,故依放其事。」   惟居攝二年十月甲子,攝皇帝若曰:大誥道諸侯王三公列侯于汝卿大夫元士御事。〔一〕不弔,天降喪于趙、傅、丁、董。〔二〕洪惟我幼沖孺子,當承繼嗣無疆大歷服事,〔三〕予未遭其明悊能道民於安,況其能往知天命!〔四〕熙!我念孺子,若涉淵水,〔五〕予惟往求朕所濟度,奔走〔六〕以傅近奉承高皇帝所受命,〔七〕予豈敢自比於前人乎!〔八〕天降威明,用寧帝室,遺我居攝寶龜。〔九〕太皇太后以丹石之符,乃紹天明意,〔一0〕詔予即命居攝踐祚,如周公故事。   〔一〕 應劭曰:「言以大道告於諸侯以下也。御事,主事也。」   〔二〕 應劭曰:「趙飛燕、傅太后、丁太后、董賢也。」師古曰:「不弔,言不為天所弔閔。降,下也。」   〔三〕 師古曰:「洪,大也。惟,思也。沖,稚也。大思幼稚孺子,當承繼漢家無竟之歷,服行政事。」   〔四〕 師古曰:「予,莽自稱也。言不遭遇明智之人以自輔佐,而道百姓於安,蓋為謙辭也。道讀曰導。」   〔五〕 師古曰:「熙,嘆辭。」   〔六〕 師古曰:「言我當求所以濟度之,故奔走盡力,不憚勤勞。」   〔七〕 師古曰:「傅讀曰附。近音其靳反。」   〔八〕 師古曰:「前人謂周公。」   〔九〕 師古曰:「威明猶言明威也。遺音弋季反。」   〔一0〕師古曰:「紹,承也。」   反虜故東郡太守翟義擅興師動眾,曰「有大難于西土,西土人亦不靖。」〔一〕於是動嚴鄉侯信,誕敢犯祖亂宗之序。〔二〕天降威遺我寶龜,固知我國有呰災,使民不安,〔三〕是天反復右我漢國也。〔四〕粵其聞日,〔五〕宗室之俊有四百人,〔六〕民獻儀九萬夫,〔七〕予敬以終於此謀繼嗣圖功。〔八〕我有大事,休,予卜并吉,〔九〕故我出大將告郡太守諸侯相令長曰:「予得吉卜,予惟以汝于伐東郡嚴鄉逋播臣。」〔一0〕爾國君或者無不反曰:「難大,民亦不靜,亦惟在帝宮諸侯宗室,於小子族父,敬不可征。」〔一一〕帝不違卜,〔一二〕故予為沖人長思厥難曰:「烏虖!義、信所犯,誠動鰥寡,哀哉!」〔一三〕予遭天役遺,大解難於予身,以為孺子,不身自卹。〔一四〕   〔一〕 師古曰:「曰者,述翟義之言云爾也。西土謂(西京)〔京師〕也,言在東郡之西也。」   〔二〕 師古曰:「誕,大也。」   〔三〕 師古曰:「呰,病也。言天所以降威遺龜者,知國有災病,義、信當反,天下不安之故也。呰讀與疵同。」   〔四〕 師古曰:「復音扶目反。右讀曰祐。」   〔五〕 孟康曰:「翟義反書上聞日也。」師古曰:「粵,發語辭也。」   〔六〕 孟康曰:「諸劉見在者。」   〔七〕 孟康曰:「民之表儀,謂賢者。」   〔八〕 師古曰:「我用此宗室之俊及獻儀者共謀圖國事,終成其功。」   〔九〕 師古曰:「大事,戎事也。言人謀既從,卜又并吉,是為美也。」   〔一0〕師古曰:「逋,亡也。播,散也。」   〔一一〕師古曰:「言爾等國君或有言曰,禍難既大,眾庶不安,又劉信國之宗室,於孺子為族父,當加禮敬,不可征討。」   〔一二〕師古曰:「卜既得吉,天命不違。」   〔一三〕師古曰:「無妻無夫之人亦同受其害,故可哀哉。」   〔一四〕師古曰:「言天以漢家役事遺我,而令身解其難,故我征伐以為孺子除亂,非自憂己身也。」   予義彼國君泉陵侯上書〔一〕曰:「成王幼弱,周公踐天子位以治天下,六年,朝諸侯於明堂,制禮樂,班度量,而天下大服。〔二〕太皇太后承順天心,成居攝之義。皇太子為孝平皇帝子,〔三〕年在襁褓,宜且為子,知為人子道,令皇太后得加慈母恩。畜養成就,加元服,然後復(予)〔子〕明辟。」〔四〕   〔一〕 應劭曰:「泉陵侯,劉慶也。上書令莽行天子事。」   〔二〕 師古曰:「班謂布行也。」   〔三〕 師古曰:「皇太子即謂孺子。」   〔四〕 師古曰:「辟,君也。以明君之事還孺子。」   熙!為我孺子之故,〔一〕予惟趙、傅、丁、董之亂,遏絕繼嗣,變剝適庶,危亂漢朝,以成三阸,〔二〕隊極厥命。〔三〕烏虖!害其可不旅力同心戒之哉!〔四〕予不敢僭上帝命。〔五〕天休於安帝室,興我漢國,惟卜用克綏受茲命。〔六〕今天其相民,況亦惟卜用!〔七〕   〔一〕 師古曰:「重歎而言。」   〔二〕 晉灼曰:「古厄字。」服虔曰:「厄,會也,謂三七二百一十歲。」師古曰:「適讀曰嫡。」   〔三〕 師古曰:「隊,隕也。極,盡也。」   〔四〕 師古曰:「害讀曰曷。曷,何也。旅,陳也。」   〔五〕 師古曰:「僭,不信也。言順天命而征討。」   〔六〕 師古曰:「言天美於興復漢國,故我惟用卜吉,能安受此命。」   〔七〕 師古曰:「言天道當思助人,況更用卜,吉可知矣。」   太皇太后肇有元城沙鹿之右,〔一〕陰精女主聖明之祥〔二〕,配元生成,以興我天下之符,遂獲西王母之應,〔三〕神靈之徵,〔四〕以祐我帝室,以安我大宗,以紹我後嗣,以繼我漢功。厥害適統不宗元緒者,辟不違親,辜不避戚。〔五〕夫豈不愛?亦惟帝室。〔六〕是以廣立王侯,並建曾玄,俾屏我京師,綏撫宇內;〔七〕傅徵儒生,講道於廷,論序乖繆,制禮作樂,同律度量,混壹風俗;〔八〕正天地之位,昭郊宗之禮,定五畤廟祧,咸秩亡文;〔九〕建靈臺,立明堂,設辟雍,張太學,尊中宗、高宗之號。〔一0〕昔我高宗崇德建武,克綏西域,以受白虎威勝之瑞,〔一一〕天地判合,乾坤序德。〔一二〕太皇太后臨政,有龜龍麟鳳之應,五德嘉符,相因而備。河圖雒書遠自昆侖,出於重野。〔一三〕古讖著言,肆今享實。〔一四〕此乃皇天上帝所以安我帝室,俾我成就洪烈也。〔一五〕烏虖!天(用)〔明〕威輔漢始而大大矣。〔一六〕爾有惟舊人泉陵侯之言,爾不克遠省,爾豈知太皇太后若此勤哉!〔一七〕   〔一〕 張晏曰:「沙鹿在元城縣。春秋時沙鹿崩,王莽以為元后之祥,語在元后傳。」師古曰:「右讀曰祐。」   〔二〕 李奇曰:「李親懷元后,夢月入懷,陰精女主之祥。」   〔三〕 孟康曰:「民傳祀西王母之應也。」   〔四〕 師古曰:「徵,證也。」   〔五〕 師古曰:「其有害國之正統,不尊大緒者,當速加刑辟,不避親戚。適讀曰嫡。」   〔六〕 師古曰:「非不愛此人,但為帝室不得止。」   〔七〕 師古曰:「屏謂蔽捍其難也。」   〔八〕 師古曰:「混亦同也,音胡本反。」   〔九〕 孟康曰:「諸廢祀無文籍皆祭之。」   〔一0〕服虔曰:「宣帝、元帝也。」   〔一一〕應劭曰:「元帝誅滅郅支單于,懷輯西域,時有獻白虎者,所以威遠勝猛也。」   〔一二〕師古曰:「言元帝既有威德,太后又兆符應,則是天地乾坤夫妻之義相配合也。判之言片也。」   〔一三〕師古曰:「昆侖河所出,重野洛所出,皆有圖書,故本言之。野,古野字。」   〔一四〕師古曰:「肆,故也。言有其讖,故今當其實。」   〔一五〕師古曰:「洪,大也。烈,業也。」   〔一六〕師古曰:「言因此難更以強大。」   〔一七〕師古曰:「言爾當思久舊之人泉陵侯所言,爾不克遠省識古事,豈知太后之勤乎?」   天毖勞我成功所,〔一〕予不敢不極卒安皇帝之所圖事〔二〕。肆予告我諸侯王公列侯卿大夫元士御事:〔三〕天輔誠辭,〔四〕天其累我以民,予害敢不於祖宗安人圖功所終?〔五〕天亦惟勞我民,若有疾,予害敢不於祖宗所受休輔?〔六〕予聞孝子善繼人之意,忠臣善成人之事。予思若考作室,厥子堂而構之;〔七〕厥父菑,厥子播而穫之。〔八〕予害敢不於身撫祖宗之所受大命?〔九〕若祖宗乃有效湯武伐厥子,民長其勸弗救。〔一0〕烏虖肆哉!〔一一〕諸侯王公列侯卿大夫元士御事,其勉助國道明!〔一二〕亦惟宗室之俊,民之表儀,迪知上帝命。〔一三〕〔粵天輔誠,爾不得易定!〕〔一四〕況今天降定于漢國,惟大艱人翟義、劉信大逆,欲相伐於厥室,豈亦知命之不易乎?〔一五〕予永念曰天惟喪翟義、劉信,若嗇夫,予害敢不終予畝?〔一六〕天亦惟休於祖宗,予害其極卜,害敢不(卜)〔于〕從?〔一七〕率寧人有旨疆土,況今卜并吉!〔一八〕故予大以爾東征,命不僭差,〔一九〕卜陳惟若此。〔二0〕   〔一〕 孟康曰:「天慎勞我國家成功之所在。」   〔二〕 師古曰:「卒,終也。言我不敢不終祖宗之業,安帝室所謀之事。」   〔三〕 師古曰:「肆,陳也,陳其理而告之。」   〔四〕 師古曰:「言有至誠之辭則為天所輔。」   〔五〕 師古曰:「累,託也。言天以百姓託我,我曷敢不謀終祖宗安人之功也。累音力瑞反。害讀曰曷。下皆類此。」   〔六〕 師古曰:「言天欲撫勞我眾,眾若有疾苦,我曷敢不順祖宗之意,休息而輔助之。勞,來到反。」   〔七〕 師古曰:「父有作室之意,則子當築(室)〔堂〕而(御名)〔構〕棼橑以成之。」   〔八〕 師古曰:「父菑耕其田,子當布種而收穫之。反土為菑。一曰田一歲曰菑。」   〔九〕 師古曰:「作室農人猶不棄其本業,我於今日不得有避而不征討叛逆也。」   〔一0〕師古曰:「譬有人來伐其子,而長養彼心,反勸助之,弗救其子者,正以子惡故也。言湯武疾惡,其心亦然,今所征討不得避親,當以公義。」   〔一一〕師古曰:「肆,陳也,勸令陳力。」   〔一二〕師古曰:「道,由也。言當由於明智之事,以助國也。」   〔一三〕師古曰:「迪亦道也,言當遵道而知天命。」   〔一四〕〔師古曰:「粵,辭也。天道輔誠,爾不得改易天之定命。」〕   〔一五〕師古曰:「言義、信不知天命不可改易,乃大為艱難以干國紀,是自相謀誅伐其室也。囏,古艱字。」   〔一六〕師古曰:「嗇夫治田,志除草穢。天之欲喪義、信,事亦如之。我當順天以終竟田畝之事。」   〔一七〕師古曰:「言天美祖宗之事,我何其極卜法,敢不往從,言必從也。」   〔一八〕師古曰:「言循祖宗之業,務在安人而美疆土,況今卜并吉乎!言不可不從也。」   〔一九〕師古曰:「言必信之矣。」   〔二0〕師古曰:「卜兆陳列惟如此。」   乃遣大夫桓譚等班行諭告當反位孺子之意。還,封譚為明告里附城。〔一〕   〔一〕 師古曰:「明告者,以其出使能明告諭於外也。附城,云如古附庸也。」   諸將東(破)〔至〕陳留菑,〔一〕與義會戰,破之,斬劉璜首。莽大喜,復下詔曰:「太皇太后遭家不造,國統三絕,〔二〕絕輒復續,恩莫厚焉,信莫立焉。孝平皇帝短命蚤崩,〔三〕幼嗣孺沖,詔予居攝。予承明詔,奉社稷之任,持大宗之重,養六尺之託,受天下之寄,戰戰兢兢,不敢安息。伏念太皇太后惟經藝分析,王道離散,〔四〕漢家制作之業獨未成就,故博徵儒士,大興典制,備物致用,立功成器,以為天下利。王道粲然,基業既著,千載之廢,百世之遺,於今乃成,道德庶幾於唐虞,功烈比齊於殷周。〔五〕今翟義、劉信等謀反大逆,流言惑眾,欲以篡位,賊害我孺子,罪深於管蔡,惡甚於禽獸。信父故東平王雲,不孝不謹,親毒殺其父思王,名曰鉅鼠,〔六〕後雲竟坐大逆誅死。義父故丞相方進,險詖陰賊,〔七〕兄宣靜言令色,外巧內嫉,〔八〕所殺鄉邑汝南者數十人。今積惡二家,迷惑相得,此時命當殄,天所滅也。義始發兵,上書言宇、信等與東平相輔謀反,〔九〕執捕械繫,欲以威民,先自相被以反逆大惡,〔一0〕轉相捕械,此其破殄之明證也。已捕斬斷信二子穀鄉侯章、德廣侯鮪,義母練、兄宣、親屬二十四人皆磔暴于長安都巿四通之衢。當其斬時,觀者重疊,〔一一〕天氣和清,可謂當矣。命遣大將軍共行皇天之罰,〔一二〕討海內之讎,功效著焉,予甚嘉之。司馬法不云乎?『賞不踰時。』欲民速睹為善之利也。今先封車騎都尉孫賢等五十五人皆為列侯,戶邑之數別下。遣使者持黃金印、赤韍縌、朱輪車,即軍中拜授。」〔一三〕因大赦天下。   〔一〕 孟康曰:「菑,故戴國,在梁,後屬陳留,今曰考城。」   〔二〕 師古曰:「謂成帝、哀帝、平帝皆無子矣。」   〔三〕 師古曰:「蚤,古早字。」   〔四〕 師古曰:「惟,思也。」   〔五〕 師古曰:「烈,業也。」   〔六〕 師古曰:「鉅,大也。莽誣雲呼其父曰鉅鼠也。」   〔七〕 師古曰:「詖,佞也,音彼義反。」   〔八〕 師古曰:「靜,安也。令,善也。言其陽為安靜之言,外有善色,而實嫉害也。」   〔九〕 師古曰:「輔者,東平王相之名也。」   〔一0〕師古曰:「被,加也,音皮義反。」   〔一一〕師古曰:「言人多而聚積。」   〔一二〕師古曰:「共讀曰恭。」   〔一三〕服虔曰:「縌即今之綬也。」師古曰:「韍,所以繫印也。縌者,系也,謂逆受之也。即,就也。韍音弗。縌音逆。」   於是吏士精銳遂攻圍義於圉城,破之,義與劉信棄軍庸亡。〔一〕至固始界中捕得義,尸磔陳都巿。卒不得信。   〔一〕 孟康曰:「謂挺身逃亡,如奴庸也。」   初,三輔聞翟義起,自茂陵以西至汧二十三縣盜賊並發,趙明、霍鴻等自稱將軍,攻燒官寺,殺右輔都尉及斄令,〔一〕劫略吏民,眾十餘萬,火見未央宮前殿。莽晝夜抱孺子禱宗廟。復拜衛尉王級為虎賁將軍,大鴻臚望鄉侯閻遷為折衝將軍,與甄邯、王晏西擊趙明等。正月,虎牙將軍王邑等自關東還,便引兵西。彊弩將軍王駿以無功免,揚武將軍劉歆歸故官。復以邑弟侍中王奇為揚武將軍,城門將軍趙恢為彊弩將軍,中郎將李棽為厭難將軍,〔二〕復將兵西。二月,明等殄滅,諸縣悉平,還師振旅。莽乃置酒白虎殿,勞饗將帥,大封拜。先是益州蠻夷及金城塞外羌反畔,時州郡擊破之。莽乃并錄,以小大為差,封侯伯子男凡三百九十五人,曰「皆以奮怒,東指西擊,羌寇蠻盜,反虜逆賊,不得旋踵,應時殄滅,天子咸服」之功封云。莽於是自謂大得天人之助,至其年十二月,遂即真矣。   〔一〕 師古曰:「斄讀曰邰。」   〔二〕 師古曰:「棽音所林反。」   初,義所收宛令劉立聞義舉兵,上書願備軍吏為國討賊,內報私怨。莽擢立為陳留太守,封明德侯。   始,義兄宣居長安,先義未發,家數有怪,〔一〕夜聞哭聲,聽之不知所在。宣教授諸生滿堂,有狗從外入,齧其中庭群鴈數十,比驚救之,已皆斷頭。〔二〕狗走出門,求不知處。宣大惡之,謂後母曰:「東郡太守文仲素俶儻,〔三〕今數有惡怪,恐有妄為而大禍至也。大夫人可歸,為棄去宣家者以避害。」〔四〕母不肯去,後數月敗。   〔一〕 師古曰:「言義未發兵之前。」   〔二〕 師古曰:「比音必寐反。」   〔三〕 師古曰:「俶音土歷反。」   〔四〕 師古曰:「言歸其本族,自絕於翟氏。」   莽盡壞義第宅,汙池之。〔一〕發父方進及先祖冢在汝南者,燒其棺柩,夷滅三族,誅及種嗣,至皆同坑,以棘五毒并葬之。〔二〕而下詔曰:「蓋聞古者伐不敬,取其鯨鯢築武軍,封以為大戮,於是乎有京觀以懲淫慝。〔三〕乃者反虜劉信、翟義誖逆作亂於東,而芒竹群盜趙明、霍鴻造逆西土,〔四〕遣武將征討,咸伏其辜。惟信、義等始發自濮陽,結姦無鹽,殄滅於圉。趙明依阻槐里環隄,〔五〕霍鴻負倚盩厔芒竹,〔六〕咸用破碎,亡有餘類。其取反虜逆賊之鯨鯢,聚之通路之旁,濮陽、無鹽、圉、槐里、盩厔凡五所,各方六丈,高六尺,築為武軍,封以為大戮,薦樹之棘。〔七〕建表木,高丈六尺。〔八〕書曰『反虜逆賊鯨鯢』,在所長吏常以秋循行,〔九〕勿令壞敗,以懲淫慝焉。」   〔一〕 師古曰:「汙,停水也,音烏。」   〔二〕 如淳曰:「野葛、狼毒之屬也。」   〔三〕 師古曰:「此左傳載楚莊王之辭也。鯨鯢,大魚為害者也。以此比敵人之勇桀者。京,高丘也。觀謂如闕形也。懲,創乂也。慝,惡也。䲔,古鯨字,音其京反。鯢音五奚反。觀音工喚反。」   〔四〕 師古曰:「芒竹在盩厔南界,芒水之曲而多竹林也,即(中)〔今〕司竹園是其地矣。芒音亡。」   〔五〕 師古曰:「槐里縣界其中有環曲之隄,而明依之以自固也。」   〔六〕 師古曰:「負,恃也。倚音於綺反。」   〔七〕 師古曰:「薦讀曰荐。荐,重也,聚也。」   〔八〕 師古曰:「表者,所以標明也。」   〔九〕 師古曰:「行音下更反。」   初,汝南舊有鴻隙大陂,郡以為饒,〔一〕成帝時,關東數水,陂溢為害。方進為相,與御史大夫孔光共遣掾行(事)〔視〕,〔二〕以為決去陂水,其地肥美,省隄防費而無水憂,遂奏罷之。及翟氏滅,鄉里歸惡,言方進請陂下良田不得而奏罷陂云。王莽時常枯旱,郡中追怨方進,童謠曰:「壞陂誰?翟子威。飯我豆食羹芋魁。〔三〕反乎覆,陂當復。〔四〕誰云者?兩黃鵠。」〔五〕   〔一〕 師古曰:「鴻隙,陂名,藉其溉灌及魚鱉萑蒲之利,以多財用。」   〔二〕 師古曰:「行音下更反。」   〔三〕 師古曰:「言田無溉灌,不生秔稻,又無黍稷,但有豆及芋也。豆食者,豆為飯也。羹芋魁者,以芋根為羹也。飯音扶晚反。食音飤。」   〔四〕 師古曰:「事之反覆無常,言禍兮福所倚。」   〔五〕 師古曰:「託言有神來告之。」   司徒掾班彪曰:「丞相方進以孤童攜老母,羈旅入京師,身為儒宗,致位宰相,盛矣。當莽之起,蓋乘天威,雖有賁育,奚益於敵?〔一〕義不量力,懷忠憤發,以隕其宗,悲夫!」   〔一〕 師古曰:「賁謂孟賁,育謂夏育,皆古之勇士。言得之無益,不能敵莽也。賁音奔。」 ## 漢書卷八十五‧谷永杜鄴傳第五十五   谷永字子雲,長安人也。父吉,為衛司馬,使送郅支單于侍子,〔一〕為郅支所殺,語在陳湯傳。永少為長安小史,後博學經書。建昭中,御史大夫繁延壽〔二〕聞其有茂材,除補屬,舉為太常丞,數上疏言得失。   〔一〕 師古曰:「為使而送之還本國也。郅音質。」   〔二〕 師古曰:「即李延壽也。一姓繁,音蒲何反。」   建始三年冬,日食地震同日俱發,詔舉方正直言極諫之士,太常陽城侯劉慶忌舉永待詔公車。對曰:   陛下秉至聖之純德,懼天地之戒異,飭身修政,〔一〕納問公卿,又下明詔,帥舉直言,〔二〕燕見紬繹,以求咎愆,〔三〕使臣等得造明朝,承聖問。〔四〕臣材朽學淺,不通政事。竊聞明王即位,正五事,建大中,以承天心,〔五〕則庶徵序於下,日月理於上;〔六〕如人君淫溺後宮,般樂游田,〔七〕五事失於躬,大中之道不立,則咎徵降而六極至。〔八〕凡災異之發,各象過失,以類告人。乃十二月朔戊申,日食婺女之分,地震蕭牆之內,〔九〕二者同日俱發,以丁寧陛下,〔一0〕厥咎不遠,宜厚求諸身。〔一一〕意豈陛下志在閨門,未卹政事,不慎舉錯,〔一二〕婁失中與?〔一三〕內寵大盛,女不遵道,嫉妒專上,妨繼嗣與?古之王者廢五事之中,失夫婦之紀,妻妾得意,謁行於內,勢行於外,至覆傾國家,或亂陰陽。〔一四〕昔褒姒用國,宗周以喪;〔一五〕閻妻驕扇,日以不臧。〔一六〕此其效也。經曰:「皇極,皇建其有極。」〔一七〕傳曰:「皇之不極,是謂不建,時則有日月亂行。」   〔一〕 師古曰:「飭與敕同。敕,整也。」   〔二〕 師古曰:「帥舉,謂公卿守相皆令舉也。帥字或作師。師,眾也。」   〔三〕 師古曰:「紬讀曰抽。紬繹者,引其端緒也。」   〔四〕 師古曰:「造,至也,音千到反。」   〔五〕 師古曰:「五事,貌、言、視、聽、思也。大中即皇極也。解在五行志。」   〔六〕 師古曰:「庶,眾也。徵,證也。」   〔七〕 師古曰:「如,若也。般讀與盤同。」   〔八〕 師古曰:「六極,謂一曰凶短折,二曰疾,三曰憂,四曰貧,五曰惡,六曰弱。」   〔九〕 師古曰:「蕭牆,屏牆也,解在五行志。」   〔一0〕師古曰:「丁寧謂再三告示也。」   〔一一〕師古曰:「厚猶深也。」   〔一二〕師古曰:「志在閨門,謂留心於女色也。錯,置也,音千故反。」   〔一三〕師古曰:「婁,古屢字也。與讀曰歟。下皆類此。」   〔一四〕師古曰:「謁,請也。內則所請必行,外則擅其權力,言女寵盛也。」   〔一五〕師古曰:「褒姒,褒人所獻之女也。幽王惑之,卒有犬戎之禍。」   〔一六〕師古曰:「閻,嬖寵之族也。扇,熾也。臧,善也。魯詩小雅十月之交篇曰『此日而食,于何不臧』,又曰『閻妻扇方處』,言厲王無道,內寵熾盛,政化失理,故致災異,日為之食,為不善也。」   〔一七〕師古曰:「周書洪範之辭也。皇,大也。極,中也。大立其有中,所以行九疇之義也。」   陛下踐至尊之祚為天下主,奉帝王之職以統群生,方內之治亂,在陛下所執。〔一〕誠留意於正身,勉強於力行,損燕私之閒以勞天下,〔二〕放去淫溺之樂,罷歸倡優之笑,〔三〕絕卻不享之義,慎節游田之虞,〔四〕起居有常,循禮而動,躬親政事,致行無倦,安服若性。〔五〕經曰:「繼自今嗣王,其毋淫于酒,毋逸于游田,惟正之共。」〔六〕未有身治正而臣下邪者也。   〔一〕 師古曰:「方內,四方之內也。」   〔二〕 師古曰:「損,減也。閒讀曰閑。勞,憂也。」   〔三〕 師古曰:「关,古笑字。」   〔四〕 師古曰:「卻,退也。享,當也。言所為不善,不當天心也。一曰天不祐之,不歆享其祀也。虞與娛同。」   〔五〕 師古曰:「致,至也。安心而服行之,如天性自然也。」   〔六〕 師古曰:「周書無逸之辭也。言從今以往,繼業嗣立之王毋過欲於酒,毋放於田獵,惟宜正身恭己也。共讀曰恭。」   夫妻之際,王事綱紀,安危之機,聖王所致慎也。昔舜飭正二女,以崇至德;〔一〕楚莊忍絕丹姬,以成伯功;〔二〕幽王惑於褒姒,周德降亡;魯桓脅於齊女,社稷以傾。〔三〕誠修後宮之政,明尊卑之序,貴者不得嫉妒專寵,以絕驕嫚之端,抑褒、閻之亂,賤者咸得秩進,各得厥職,〔四〕以廣繼嗣之統,息白華之怨,〔五〕後宮親屬,饒之以財,勿與政事,〔六〕以遠皇父之類,損妻黨之權,〔七〕未有閨門治而天下亂者也。   〔一〕 師古曰:「虞書堯典云『釐降二女于媯汭,嬪于虞』。謂堯以二女妻舜,觀其治家,欲使治國,而舜謹敕正躬以待二女,其德益崇,遂受堯禪也。飭與敕同。」   〔二〕 應劭曰:「楚莊王得丹姬,三月不聽朝。保申諫,忍絕不復見,乃勤政事,遂為盟主也。」師古曰:「丹姬是楚文王姬也。莊王用申公巫臣之諫,不納夏姬。谷永集丹字作夏,是也。今此傳作丹,轉寫誤耳。應氏就而謬釋,非本實也。伯讀曰霸。」   〔三〕 師古曰:「解並在五行志。」   〔四〕 師古曰:「秩,次也,以次而進御也。」   〔五〕 師古曰:「詩小雅白華之篇也。幽王惑於褒姒而黜申后,故國人作此詩以刺之。永言此者,譏成帝專寵趙昭儀也。」   〔六〕 師古曰:「與讀曰豫。」   〔七〕 師古曰:「皇父,周卿士也。小雅十月之交詩曰『皇父卿士,番惟司徒』,刺厲王淫於色,故皇父之屬因嬖寵而為官也。遠音于萬反。父讀曰甫。」   治遠自近始,習善在左右。昔龍筦納言,而帝命惟允;〔一〕四輔既備,成王靡有過事。〔二〕誠敕正左右齊栗之臣,〔三〕戴金貂之飾執常伯之職者〔四〕皆使學先王之道,知君臣之義,濟濟謹孚,無敖戲驕恣之過,〔五〕則左右肅艾,〔六〕群僚仰法,化流四方。經曰:「亦惟先正克左右。」〔七〕未有左右正而百官枉者也。〔八〕   〔一〕 師古曰:「龍,舜臣名也。筦字與管同。管,主也。虞書舜典曰帝曰:『龍,命汝作納言,夙夜出納朕命惟允。』允,信也。」   〔二〕 師古曰:「四輔,謂左輔、右弼、前疑、後丞也。周書洛誥稱成王曰:『誕保文武受命,亂為四輔。』」   〔三〕 孟康曰:「左右謂尚書官也。齊栗,言其整齊萬事,(嘗)〔常〕戰栗謹敬也。」   〔四〕 師古曰:「常伯,侍中也。伯,長也,常使長事者也。一曰常任使之人,此為長也。」   〔五〕 師古曰:「孚,信也。」   〔六〕 師古曰:「肅,敬也。艾讀曰乂。乂,治也。」   〔七〕 師古曰:「周書君牙之辭也。言王者欲正百官,要在能先正其左右近臣也。」   〔八〕 師古曰:「枉,曲也。」   治天下者尊賢考功則治,簡賢違功則亂。〔一〕誠審思治人之術,歡樂得賢之福,論材選士,必試於職,明度量以程能,考功實以定德,〔二〕無用比周之虛譽,毋聽寖潤之譖愬,〔三〕則抱功修職之吏無蔽傷之憂,比周邪偽之徒不得即工,〔四〕小人日銷,俊艾日隆。〔五〕經曰:「三載考績,三考黜陟幽明。」〔六〕又曰:「九德咸事,俊艾在官。」〔七〕未有功賞得於前眾賢布於官而不治者也。   〔一〕 師古曰:「簡,略也,謂輕慢也。」   〔二〕 師古曰:「程,效也。」   〔三〕 師古曰:「比周,言阿黨親密也。寖潤,積漸之深也。比音頻寐反。」   〔四〕 李奇曰:「即,就也。工,官也。」   〔五〕 師古曰:「艾讀曰乂。其下亦同。」   〔六〕 師古曰:「虞書舜典之辭也。言居官者三年一考其功,三考則退其幽闇無功者,升其昭明有功者。」   〔七〕 師古曰:「虞書咎繇謨之辭也。言使九德之人皆用事,俊桀治能之士並在官也。九德,謂寬而栗,柔而立,愿而恭,亂而敬,擾而毅,直而溫,簡而廉,剛而塞,強而義。」   堯遭洪水之災,天下分絕為十二州,制遠之道微〔一〕而無乖畔之難者,德厚恩深,無怨於下也。秦居平土,一夫大呼而海內崩析者,〔二〕刑罰深酷,吏行殘賊也。夫違天害德,為上取怨於下,莫甚乎殘賊之吏。誠放退殘賊酷暴之吏(一)〔錮〕廢勿用,益選溫良上德之士以親萬姓,〔三〕平刑釋冤以理民命,〔四〕務省繇役,毋奪民時,薄收賦稅,毋殫民財,〔五〕使天下黎元咸安家樂業,不苦踰時之役,〔六〕不患苛暴之政,不疾酷烈之吏,〔七〕雖有唐堯之大災,民無離上之心。〔八〕經曰:「懷保小人,惠于鰥寡。〔九〕」未有德厚吏良而民畔者也。   〔一〕 孟康曰:「本九州,洪水隔分,更為十二州,處所離遠,相制之道微也。」師古曰:「十二州謂冀、兗、豫、青、徐、荊、揚、雍、梁、幽、并、營也。」   〔二〕 師古曰:「呼音火故反。」   〔三〕 師古曰:「親謂愛養之。」   〔四〕 師古曰:「釋,解也。」   〔五〕 師古曰:「殫,盡也,音單。」   〔六〕 師古曰:「古者行役不踰時。時謂三月,是為一(月)〔時〕。」   〔七〕 師古曰:「言免此疾患。」   〔八〕 師古曰:「堯遭洪水,故云大災。」   〔九〕 師古曰:「周書無逸之辭也。懷,和也。保,安也。」   臣聞災異,皇天所以譴告人君過失,猶嚴父之明誡。畏懼敬改,則禍銷福降;忽然簡易,則咎罰不除。經曰:「饗用五福,畏用六極。」〔一〕傳曰:「六沴作見,若不共御,六罰既侵,六極其下。」〔二〕今三年之間,災異鋒起,小大畢具,所行不享上帝,〔三〕上帝不豫,〔四〕炳然甚著。不求之身,無所改正,疏舉廣謀,又不用其言,〔五〕是循不享之跡,無謝過之實也,天責愈深。此五者,王事之綱紀,南面之急務,唯陛下留神。   〔一〕 師古曰:「周書洪範之辭。饗,當也。言所行當於天心,則降以五福;若所為不善,則以六極畏罰之。五福,一曰壽,二曰富,三曰康寧,四曰攸好德,五曰考終命。六極之解已具於前。」   〔二〕 師古曰:「此洪範之傳也。沴,災氣也。共讀曰恭。御讀曰禦。言敬而修德以禦災。」   〔三〕 師古曰:「享,當也。不當天心。」   〔四〕 師古曰:「豫,悅也。」   〔五〕 晉灼曰:「疏,遠也。」   對奏,天子異焉,特召見永。   其夏,皆令諸方正對策,語在杜欽傳。永對畢,因曰:「臣前幸得條對災異之效,禍亂所極,言關於聖聰。書陳於前,陛下委棄不納,而更使方正對策,背可懼之大異,問不急之常論,廢承天之至言,角無用之虛文,〔一〕欲末殺災異,滿讕誣天,〔二〕是故皇天勃然發怒,甲己之間暴風三溱,拔樹折木,〔三〕此天至明不可欺之效也。」上特復問永,永對曰:「日食地震,皇后貴妾專寵所致。」語在五行志。   〔一〕 師古曰:「角,竟也。」   〔二〕 師古曰:「末殺,掃滅也。滿讕謂欺罔也。殺音先曷反。讕音來亶反。」   〔三〕 師古曰:「自甲至己,凡六日也。溱與臻同。臻,至也。」   是時,上初即位,謙讓委政元舅大將軍王鳳,議者多歸咎焉。永知鳳方見柄用,〔一〕陰欲自託,乃復曰:   〔一〕 師古曰:「言任用之授以權也。」   方今四夷賓服,皆為臣妾,北無薰粥冒頓之患,〔一〕南無趙佗、呂嘉之難,三垂晏然,靡有兵革之警。〔二〕諸侯大者乃食數縣,漢吏制其權柄,不得有為,亡吳、楚、燕、梁之勢。百官盤互,親疏相錯,〔三〕骨肉大臣有申伯之忠,〔四〕洞洞屬屬,小心畏忌,〔五〕無重合、安陽、博陸之亂。〔六〕三者無毛髮之辜,不可歸咎諸舅。此欲以政事過差丞相父子、中尚書宦官,檻塞大異,皆瞽說欺天者也。〔七〕竊恐陛下舍昭昭之白過,忽天地之明戒,聽晻昧之瞽說,〔八〕歸咎乎無辜,倚異乎政事,〔九〕重失天心,〔一0〕不可之大者也。〔一一〕   〔一〕 師古曰:「粥音(戈)〔弋〕六反。」   〔二〕 師古曰:「晏,安也。」   〔三〕 師古曰:「盤互,盤結而交互也。錯,間雜也。互字或作牙,言如豕牙之盤曲,犬牙之相入也。」   〔四〕 師古曰:「申伯,周申后之父。」   〔五〕 師古曰:「洞洞,驚肅也。屬屬,專謹也。洞音動。屬音之欲反。」   〔六〕 師古曰:「重合,莽通;安陽,上官桀;博陸,霍禹也。」   〔七〕 師古曰:「檻,義取檻柙之檻。檻,猶閉也,其字從木。瞽說,言不中道,若無目之人也。」   〔八〕 師古曰:「舍謂留也。晻字與暗同,又音一感反。」   〔九〕 師古曰:「倚,依也,音於綺反。次下亦同。」   〔一0〕師古曰:「重音直用反。」   〔一一〕師古曰:「此則為大不可也。」   陛下即位,委任遵舊,未有過政。元年正月,白氣較然起乎東方,〔一〕至其四月,黃濁四塞,覆冒京師,申以大水,著以震蝕。〔二〕各有占應,相為表裏,百官庶事無所歸倚,陛下獨不怪與?〔三〕白氣起東方,賤人將興之表也;黃濁冒京師,王道微絕之應也。夫賤人當起而京師道微,二者已醜。〔四〕陛下誠深察愚臣之言,致懼天地之異,長思宗廟之計,改往反過,抗湛溺之意,解偏駮之愛,〔五〕奮乾剛之威,平天覆之施,使列妾得人人更進,猶尚未足也,〔六〕急復益納宜子婦人,毋擇好醜,毋避嘗字,〔七〕毋論年齒。推法言之,陛下得繼嗣於微賤之間,乃反為福。得繼嗣而已,母非有賤也。〔八〕後宮女史使令有直意者,廣求於微賤之間,〔九〕以遇天所開右,〔一0〕慰釋皇太后之憂慍,〔一一〕解謝上帝之譴怒,則繼嗣蕃滋,災異訖息。〔一二〕陛下則不深察愚臣之言,忽於天地之戒,咎根不除,水雨之災,山石之異,將發不久;發則災異已極,天變成形,臣雖欲捐身關策,不及事已。〔一三〕   〔一〕 師古曰:「較,明貌。」   〔二〕 師古曰:「申,重也。著,明也。」   〔三〕 師古曰:「倚音於綺反。與讀曰歟。」   〔四〕 師古曰:「已,甚也。」   〔五〕 師古曰:「抗,舉也。湛讀曰沈。駮,不周普也。」   〔六〕 師古曰:「更,互也,音工衡反。」   〔七〕 如淳曰:「王鳳上小妻弟以納後宮,以嘗字乳。王章言之,坐死。今永及此,為鳳洗前過也。」   〔八〕 師古曰:「苟得子耳,勿論其母之貴賤。」   〔九〕 師古曰:「(求)〔直〕,當也。令音力成反。」   〔一0〕師古曰:「右讀曰佑。佑,助也。」   〔一一〕師古曰:「釋,散也。」   〔一二〕師古曰:「蕃,多也。訖,止也。蕃音扶元反。」   〔一三〕師古曰:「言禍敗既成,不可如何也。已,語終辭也。」   疏賤之臣,至敢直陳天意,斥譏帷幄之私,欲間離貴后盛妾,〔一〕自知忤心逆耳,必不免於湯鑊之誅。此天保右漢家,使臣敢直言也。〔二〕三上封事,然後得召;待詔一旬,然後得見。夫由疏賤納至忠,甚苦;〔三〕由至尊聞天意,甚難。語不可露,願具書所言,因侍中奏陛下,以示腹心大臣。〔四〕腹心大臣以為非天意,臣當伏妄言之誅;即以為誠天意也,奈何忘國家大本,背天意而從欲!〔五〕唯陛下省察熟念,厚為宗廟計。   〔一〕 師古曰:「間音居莧反。」   〔二〕 師古曰:「右讀曰佑。」   〔三〕 師古曰:「由,從也。苦,勞苦也。」   〔四〕 如淳曰:「永為鳳言,而言示腹心大臣,無不可矣。」   〔五〕 師古曰:「從讀曰縱。」   時對者數十人,永與杜欽為上第焉。上皆以其書示後宮。後上嘗賜許皇后書,采永言以責之,語在外戚傳。   永既陰為大將軍鳳說矣,能實最高,由是擢為光祿大夫。永奏書謝鳳曰:「永斗筲之材,〔一〕質薄學朽,無一日之雅,左右之介,〔二〕將軍說其狂言,〔三〕擢之皂衣之吏,廁之爭臣之末,不聽浸潤之譖,不食膚受之愬,〔四〕雖齊桓晉文用士篤密,察父悊兄覆育子弟,誠無以加!〔五〕昔豫子吞炭壞形以奉見異,〔六〕齊客隕首公門以報恩施,〔七〕知氏、孟嘗猶有死士,何況將軍之門!」鳳遂厚之。   〔一〕 師古曰:「筲,竹器也。斗筲,喻小而不大也。解在公孫劉田傳。筲音所交反。」   〔二〕 師古曰:「雅,素也。介,紹也。言非宿素之交,又無介紹而進也。」   〔三〕 師古曰:「說讀曰悅。」   〔四〕 師古曰:「食猶受納也。膚受,謂初入皮膚至骨髓,言其深也。」   〔五〕 師古曰:「察,明也。悊,智也。」   〔六〕 師古曰:「豫讓也。為智伯報讎,欲殺趙襄子,恐人識之,故吞炭以變其聲,釁面以壞其形,云『智伯國士遇我』故也。」   〔七〕 師古曰:「舍人魏子三收邑入,不與孟嘗。孟嘗怒之,魏子曰:『假與賢者。』齊湣王受讒,孟嘗出奔,魏子所與粟賢者到宮門自剄,以明孟嘗之心。」   數年,出為安定太守。時上諸舅皆修經書,任政事。平阿侯譚年次當繼大將軍鳳輔政,尤與永善。陽朔中,鳳薨。鳳病困,薦從弟御史大夫音以自代。上從之,以音為大司馬車騎將軍,領尚書事,而平阿侯譚位特進,領城門兵。永聞之,與譚書曰:「君侯躬周召之德,執管晏之操,〔一〕敬賢下士,樂善不倦,〔二〕宜在上將久矣,以大將軍在,故抑鬱於家,不得舒憤。今大將軍不幸蚤薨,〔三〕絫親疏,序材能,宜在君侯。〔四〕拜吏之日,京師士大夫悵然失望。此皆永等愚劣,不能褒揚萬(一)〔分〕。〔五〕屬聞以特進領城門兵,〔六〕是則車騎將軍秉政雍容于內,而至戚賢舅執管籥於外也。愚竊不為君侯喜。宜深辭職,自陳淺薄不足以固城門之守,收太伯之讓,保謙謙之路,〔七〕闔門高枕,為知者首。願君侯與博覽者參之,〔八〕小子為君侯安此。」譚得其書大感,遂辭讓不受領城門職。由是譚、音相與不平。   〔一〕 師古曰:「召讀曰邵。其下亦同。」   〔二〕 師古曰:「下音胡亞反。」   〔三〕 師古曰:「蚤,古早字。」   〔四〕 師古曰:「絫,古累字。累親疏,謂積累其次而計之。」   〔五〕 師古曰:「言萬分之一。」   〔六〕 師古曰:「屬,近也,音之欲反。」   〔七〕 師古曰:「太伯,王季之兄也,讓不為嗣而適吳越。」   〔八〕 師古曰:「參詳其事。」   永遠為郡吏,恐為音所危,病滿三月免。音奏請永補營軍司馬,永數謝罪自陳,得轉為長史。   音用從舅越親輔政,威權損於鳳時。永復說音曰:「將軍履上將之位,食膏腴之都,任周召之職,擁天下之樞,〔一〕可謂富貴之極,人臣無二,天下之責四面至矣,將何以居之?宜夙夜孳孳,〔二〕執伊尹之彊德,以守職匡上,誅惡不避親愛,舉善不避仇讎,以章至公,立信四方。〔三〕篤行三者,乃可以長堪重任,久享盛寵。〔四〕太白出西方六十日,法當參天,今已過期,〔五〕尚在桑榆之間,質弱而行遲,形小而光微。〔六〕熒惑角怒明大,逆行守尾。其逆,常也;守尾,變也。意豈將軍忘湛漸之義,委曲從順,〔七〕所執不彊,不廣用士,尚有好惡之忌,蕩蕩之德未純,〔八〕方與將相大臣乖離之萌也?何故始襲司馬之號,俄而金火並有此變?上天至明,不虛見異,唯將軍畏之慎之,深思其故,改求其路,以享天意。」音猶不平,薦永為護菀使者。   〔一〕 師古曰:「擁,持也。」   〔二〕 師古曰:「孳孳,不怠也。孳與孜同。」   〔三〕 師古曰:「章,明也。」   〔四〕 師古曰:「篤,厚也。享,當也。」   〔五〕 服虔曰:「太白出,當居天三分之一。已過期,言其行遲,在戌亥之間。」   〔六〕 如淳曰:「言其行遲象王音也。永見音為司馬,以疏間親,自以位過,故以太白喻司馬,司馬主兵故也。是永之佞曲從苟合也。」   〔七〕 師古曰:「湛讀曰沈。漸讀曰潛。周書洪範曰:『沈潛剛克』,言人性沈密(謂)〔而〕潛深者,行之以剛則能堪也,故激勸之云爾。」   〔八〕 師古曰:「此永自知有忤於音,故以斯言自救解。」   音薨,成都侯商代為大司馬衛將軍,永乃遷為涼州刺史。奏事京師訖,當之部,時有黑龍見東萊,上使尚書問永,受所欲言。〔一〕永對曰:   〔一〕 師古曰:「永有所言,令尚書即受之。」   輒上聞,〔一〕則商周不易姓而迭興,三正不變改而更用。〔二〕夏商之將亡也,行道之人皆知之,〔三〕晏然自以若天有日莫能危,〔四〕是故惡日廣而不自知,大命傾而不寤。易曰:「危者有其安者也,亡者保其存者也。」〔五〕陛下誠垂寬明之聽,無忌諱之誅,使芻蕘之臣得盡所聞於前,不懼於後患,直言之路開,則四方眾賢不遠千里,輻湊陳忠,群臣之上願,社稷之長福也。   〔一〕 師古曰:「如,若也。有即上聞。」   〔二〕 師古曰:「迭音徒結反。更音工衡反。」   〔三〕 師古曰:「凡在道路行者也。」   〔四〕 師古曰:「自謂如日在天而無有能傷危也。」   〔五〕 師古曰:「下繫之辭也。言安必思危,存不忘亡,乃得保其安存。」   漢家行夏正,夏正色黑,黑龍,同姓之象也。〔一〕龍陽德,由小之大,〔二〕故為王者瑞應。未知同姓有見本朝無繼嗣之慶,多危殆之隙,欲因擾亂舉兵而起者邪?將動心冀為後者,殘賊不仁,若廣陵、昌邑之類?臣愚不能處也。〔三〕元年九月黑龍見,其晦,日有食之。今年二月己未夜星隕,乙酉,日有食之。六月之間,大異四發,二而同月,三代之末,春秋之亂,未嘗有也。臣聞三代所以隕社稷喪宗廟者,皆由婦人與群惡沈湎於酒。書曰:「乃用婦人之言,自絕于天;」〔四〕「四方之述逃多罪。是宗是長,是信是使。〔五〕」詩云:「燎之方陽,寧或滅之?赫赫宗周,褒姒滅之!」〔六〕易曰:「濡其首,有孚失是。」〔七〕秦所以二世十六年而亡者,養生泰奢,奉終泰厚也。二者陛下兼而有之,臣請略陳其效。   〔一〕 張晏曰:「夏以建寅為正,萬物在地中,色黑,今黑龍見,同姓象也。」   〔二〕 師古曰:「言因小以至大。」   〔三〕 師古曰:「處謂斷決也。」   〔四〕 師古曰:「今文周書泰誓之辭。婦人,妲己。言紂用妲己之言,自取殄滅,非天絕之。」   〔五〕 師古曰:「亦泰誓之辭也。宗,尊也。言紂容納逃亡多罪之人,親信使用,尊而長之。」   〔六〕 師古曰:「小雅正月之詩。滅亦滅也,言火燎方熾,寧有能滅之者乎?而宗周之盛,乃為褒姒所滅,怨其甚也。滅音呼悅反。」   〔七〕 師古曰:「未濟上九爻辭也。言耽樂無節,飲酒濡首,有信之道於是遂失也。濡,濕也。」   易曰「在中餽,無攸遂」,〔一〕言婦人不得與事也。〔二〕詩曰:「懿厥悊婦,為梟為鴟;」「匪降自天,生自婦人。」〔三〕建始、河平之際,許、班之貴,頃動前朝,〔四〕熏灼四方,賞賜無量,空虛內臧,女寵至極,不可上矣;〔五〕今之後起,天所不饗,什倍於前。〔六〕廢先帝法度,聽用其言,官秩不當,縱釋王誅,〔七〕驕其親屬,假之威權,從橫亂政,〔八〕刺舉之吏,莫敢奉憲。又以掖庭獄大為亂阱,〔九〕榜箠㿊於炮格,〔一0〕絕滅人命,主為趙、李報德復怨,〔一一〕反除白罪,建治正吏,〔一二〕多繫無辜,掠立迫恐,〔一三〕至為人起責,分利受謝。〔一四〕生入死出者,不可勝數。是以日食再既,〔一五〕以昭其辜。〔一六〕   〔一〕 師古曰:「家人六二爻辭也。餽與饋同。饋,食也。言婦人之道居中主食,遜順而已,無所必遂。」   〔二〕 師古曰:「與讀曰豫。」   〔三〕 師古曰:「大雅瞻卬之詩。懿,美也。悊,智也。言幽王以悊婦為美,實乃為梟鴟也。婦謂褒姒也。梟鴟,惡聲之鳥,故以諭焉。又言此禍亂非從天而下,以寵褒姒之故,生此災耳。」   〔四〕 師古曰:「許皇后及班婕妤之家。」   〔五〕 師古曰:「上猶加也。」   〔六〕 如淳曰:「謂趙、李本從卑賤起也。」   〔七〕 師古曰:「縱,放也。釋,解也。王誅,謂王法當誅者。」   〔八〕 師古曰:「從音子用反。橫音胡孟反。」   〔九〕 師古曰:「穿地為坑阱以拘繫人也。亂者,言其非正而又多也。阱音材性反。」   〔一0〕師古曰:「㿊,痛也。炮格,紂所作刑也。膏塗銅柱,加之(以)火上,令罪人行其上,輒墮炭中,笑而以為樂。㿊音千感反。」   〔一一〕師古曰:「復亦報也,音扶福反。」   〔一二〕師古曰:「反讀曰幡。罪之明白者反而除之,吏之公正者建議劾治也。」   〔一三〕師古曰:「掠笞服之,立其罪名。」   〔一四〕師古曰:「言富賈有錢,假託其名,代之為主,放與它人,以取利息而共分之,或受報謝,別取財物。」   〔一五〕孟康曰:「既,盡也。」   〔一六〕師古曰:「昭,明也。」   王者必先自絕,然后天絕之。陛下棄萬乘之至貴,樂家人之賤事,〔一〕厭高美之尊號,好匹夫之卑字,〔二〕崇聚僄輕無義小人以為私客,〔三〕數離深宮之固,挺身晨夜,與群小相隨,〔四〕烏集雜會,飲醉吏民之家,〔五〕亂服共坐,流湎媟嫚,溷殽無別,閔免遁樂,晝夜在路。〔六〕典門戶奉宿衛之臣執干戈而守空宮,公卿百僚不知陛下所在,積數年矣。   〔一〕 師古曰:「謂私畜田及奴婢財物。」   〔二〕 孟康曰:「成帝好微行,更作私字以相呼。」   〔三〕 師古曰:「僄,疾也,音頻妙反,又音匹妙反。」   〔四〕 師古曰:「挺。引也,音大鼎反。」   〔五〕 師古曰:「言聚散不恆,如烏鳥之集。」   〔六〕 師古曰:「閔免猶黽勉也。遁,流遁也。」   王者以民為基,民以財為本,財竭則下畔,下畔則上亡。是以明王愛養基本,不敢窮極,使民如承大祭。〔一〕今陛下輕奪民財,不愛民力,聽邪臣之計,去高敞初陵,捐十年功緒,〔二〕改作昌陵,反天地之性,因下為高,積土為山,發徒起邑,並治宮館,大興繇役,重增賦斂,徵(法)〔發〕如雨,〔三〕役百乾谿,費疑驪山,〔四〕靡敝天下,〔五〕五年不成而後反故,又廣盱營表,〔六〕發人冢墓,斷截骸骨,暴揚尸柩。百姓財竭力盡,愁恨感天,災異婁降,饑饉仍臻。〔七〕流散冗食,餧死於道,以百萬數。〔八〕公家無一年之畜,百姓無旬日之儲,〔九〕上下俱匱,無以相救。詩云:「殷監不遠,在夏后之世。」〔一0〕願陛下追觀夏、商、周、秦所以失之,以鏡考己行。〔一一〕有不合者,臣當伏妄言之誅!〔一二〕   〔一〕 師古曰:「言常畏慎。」   〔二〕 師古曰:「緒謂功作之端次。」   〔三〕 師古曰:「言其多也。」   〔四〕 師古曰:「疑讀曰儗。儗,比也。言勞役之功百倍於楚靈王,費財之廣比於秦始皇。」   〔五〕 師古曰:「靡,散也,音式皮反。」   〔六〕 晉灼曰:「盱音吁。盱,大也。」   〔七〕 師古曰:「婁,古屢字也。仍,頻也。」   〔八〕 師古曰:「冗亦散也。餧,餓也。冗音人勇反。餧音乃賄反。」   〔九〕 師古曰:「畜讀曰蓄。」   〔一0〕師古曰:「大雅蕩之詩也。」   〔一一〕師古曰:「鏡謂監照之。考,校也。」   〔一二〕師古曰:「言上之所為,違於節儉,皆與永言同。」   漢興九世,百九十餘載,繼體之主七,皆承天順道,遵先祖法度,或以中興,或以治安。至於陛下,獨違道縱欲,輕身妄行,當盛壯之隆,無繼嗣之福,有危亡之憂,積失君道,不合天意,亦已多矣。為人後嗣,守人功業,如此,豈不負哉!方今社稷宗廟禍福安危之機在於陛下,陛下誠肯發明聖之德,昭然遠寤,畏此上天之威怒,深懼危亡之徵兆,蕩滌邪辟之惡志,〔一〕厲精致政,專心反道〔二〕,絕群小之私客,免不正之詔除,〔三〕悉罷北宮私奴車馬惰出之具,〔四〕克己復禮,毋貳微行出飲之過,〔五〕以防迫切之禍,深惟日食再既之意,抑損椒房玉堂之盛寵,〔六〕毋聽後宮之請謁,除掖庭之亂獄,出炮格之陷阱,誅戮邪佞之臣及左右執左道以事上者以塞天下之望,且寑初陵之作,止諸繕治宮室,闕更減賦,盡休力役,〔七〕存卹振捄困乏之人以弭遠方,〔八〕厲崇忠直,放退殘賊,無使素餐之吏久尸厚祿,以次貫行,固執無違,〔九〕夙夜孳孳,婁省無怠,〔一0〕舊衍畢改,新德既章,〔一一〕纖介之邪不復載心,則赫赫大異庶幾可銷,天命去就庶幾可復,〔一二〕社稷宗廟庶幾可保。唯陛下留神反覆,熟省臣言。臣幸得備邊部之吏,不知本朝失得,瞽言觸忌諱,罪當萬死。   〔一〕 師古曰:「辟讀曰僻。」   〔二〕 師古曰:「反猶還也。」   〔三〕 師古曰:「除謂除補為官者。」   〔四〕 師古曰:「媠亦惰字耳。惰出,惰游也。」   〔五〕 師古曰:「貳謂重為之也。論語稱孔子云顏回『不貳過』。」   〔六〕 師古曰:「椒房,皇后所居。玉堂,嬖幸之舍也。」   〔七〕 師古曰:「闕亦謂減削之。更謂更卒也,音工衡反。」   〔八〕 師古曰:「捄,古救字也。弭,安也。」   〔九〕 師古曰:「貫,聯續也。謂上所陳眾條諸事,宜次第相續行之,不當更違異也。貫音工端反。」   〔一0〕師古曰:「婁,古屢字也。屢省,屢自觀省也。」   〔一一〕師古曰:「章,明也。」   〔一二〕師古曰:「去就者,言去離無德而就有德。」   成帝性寬而好文辭,又久無繼嗣,數為微行,多近幸小臣,趙、李從微賤專寵,皆皇太后與諸舅夙夜所常憂。至親難數言,故推永等使因天變而切諫,勸上納用之。永自知有內應,展意無所依違,〔一〕每言事輒見答禮。〔二〕至上此對,上大怒。衛將軍商密擿永令發去。〔三〕上使侍御史收永,敕過交道廄者勿追。〔四〕御史不及永,還,上意亦解,自悔。明年,徵永為太中大夫,遷光祿大夫給事中。   〔一〕 師古曰:「展,申也。」   〔二〕 師古曰:「加禮而答之。」   〔三〕 師古曰:「擿謂發動之,音它歷反。」   〔四〕 晉灼曰:「交道廄去長安六十里,近延陵。」   元延元年,為北地太守。時災異尤數,永當之官,上使衛尉淳于長受永所欲言。永對曰:   臣永幸得以愚朽之材為太中大夫,備拾遺之臣,從朝者之後,進不能盡思納忠輔宣聖德,退無被堅執銳討不義之功,猥蒙厚恩,仍遷至北地太守。絕命隕首,身膏(草野)〔野草〕,不足以報塞萬分。陛下聖德寬仁,不遺易忘之臣,〔一〕垂周文之聽,下及芻蕘之愚,有詔使衛尉受臣永所欲言。臣聞事君之義,有言責者盡其忠〔二〕,有官守者修其職。臣永幸得免於言責之辜,有官守之任,〔三〕當畢力遵職,養綏百姓而已,〔四〕不宜復關得失之辭。忠臣之於上,志在過厚,是故遠不違君,死不忘國。昔史魚既沒,餘忠未訖,委柩後寑,以屍達誠;〔五〕汲黯身外思內,發憤舒憂,遺言李息〔六〕。經曰:「雖爾身在外,乃心無不在王室。」〔七〕臣永幸得給事中出入三年,雖執干戈守邊垂,思慕之心常存於省闥,是以敢越郡吏之職,陳累年之憂。   〔一〕 師古曰:「易忘,言其微賤不足記也。」   〔二〕 師古曰:「謂職當諫爭。」   〔三〕 師古曰:「言不為諫官,但郡守耳。」   〔四〕 師古曰:「綏,安也。」   〔五〕 如淳曰:「禮,大夫殯於正室,士於適室。韓非曰史魚卒,委柩後寑,衛君弔而問之,曰:『不能進蘧伯玉,退彌子瑕,以屍諫也。』」   〔六〕 師古曰:「謂論張湯也,事見黯傳。」   〔七〕 師古曰:「周書康王之誥也。言諸蕃屏之臣,身雖在外,其心常當忠篤而在王室。」   臣聞天生蒸民,不能相治,〔一〕為立王者以統理之,方制海內非為天子,列土封疆非為諸侯,皆以為民也。垂三統,列三正,去無道,開有德,不私一姓,明天下乃天下之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也。王者躬行道德,承順天地,博愛仁恕,恩及行葦,〔二〕籍稅取民不過常法,宮室車服不踰制度,事節財足,黎庶和睦,則卦氣理效,五徵時序,百姓壽考,庶屮蕃滋,〔三〕符瑞並降,以昭保右。〔四〕失道妄行,逆天暴物,窮奢極欲,湛湎荒淫,〔五〕婦言是從,誅逐仁賢,離逖骨肉,群小用事,〔六〕峻刑重賦,百姓愁怨,則卦氣悖亂,咎徵著郵,〔七〕上天震怒,災異婁降,日月薄食,五星失行,山崩川潰,水泉踊出,妖孽並見,茀星耀光,〔八〕饑饉荐臻,百姓短折,萬物夭傷。終不改寤,惡洽變備,不復譴告,更命有德。詩云:「乃眷西顧,此惟予宅。」〔九〕   〔一〕 師古曰:「蒸,眾也。」   〔二〕 師古曰:「詩大雅行葦之篇曰『敦彼行葦,牛羊勿踐履』,言政化所及,仁道霑被,雖草木至賤,無所殘傷。」   〔三〕 師古曰:「庶,眾也。屮,古草字也。蕃,多也,音扶元反。」   〔四〕 師古曰:「保,安也。右,助也。言為天所安助也。右讀曰佑。」   〔五〕 師古曰:「湛讀曰沈。」   〔六〕 師古曰:「逖,遠也。」   〔七〕 師古曰:「悖,乖也。郵字與尤同。尤,過也。悖音布內反。」   〔八〕 師古曰:「茀與孛同,音步內反。」   〔九〕 師古曰:「大雅皇矣之詩也。言天以殷紂為惡不變,乃眷然西顧,見文王之德,而與之宅居也。」   夫去惡奪弱,遷命賢聖,天地之常經,百王之所同也。加以功德有厚薄,期質有修短,時世有中季,天道有盛衰。〔一〕陛下承八世之功業,當陽數之標季,〔二〕涉三七之節紀,〔三〕遭无妄之卦運,〔四〕直百六之災阨。〔五〕三難異科,雜焉同會。〔六〕建始元年以來二十載間,群災大異,交錯鋒起,多於春秋所書。八世著記,久不塞除,〔七〕重以今年正月己亥朔日有食之,〔八〕三朝之會,〔九〕四月丁酉四方眾星白晝流隕,七月辛未彗星橫天。乘三難之際會,畜眾多之災異,〔一0〕因之以饑饉,接之以不贍。彗星,極異也,土精所生,流隕之應出於飢變之後,兵亂作矣,厥期不久,隆德積善,懼不克濟。〔一一〕內則為深宮後庭將有驕臣悍妾醉酒狂悖卒起之敗,〔一二〕北宮苑囿街巷之中臣妾之家幽閒之處〔一三〕徵舒、崔杼之亂;〔一四〕外則為諸夏下土將有樊並、蘇令、陳勝、項梁奮臂之禍。內亂朝暮,日戒諸夏,〔一五〕舉兵以火角為期〔一六〕。安危之分界,宗廟之至憂,〔一七〕臣永所以破膽寒心,〔一八〕豫言之累年。下有其萌,然後變見於上,〔一九〕可不致慎!   〔一〕 師古曰:「中讀曰仲。」   〔二〕 孟康曰:「陽九之末季也。」師古曰:「標音必遙反。」   〔三〕 孟康曰:「至平帝乃三七二百一十歲之厄,今已涉向其節紀。」   〔四〕 應劭曰:「天必先雲而後雷,雷而後雨,而今無雲而雷。无妄者,無所望也。萬物无所望於天,災異之最大者也。」師古曰:「取易之无妄卦為義。」   〔五〕 師古曰:「直,當也。」   〔六〕 師古曰:「雜謂相參也。一曰雜音先合反。雜焉,總萃貌。」   〔七〕 李奇曰:「高祖以來至元帝,著記災異未塞除也。」   〔八〕 師古曰:「重音直用反。」   〔九〕 師古曰:「歲月日三者之始,故云三朝。」   〔一0〕師古曰:「畜讀曰蓄。蓄,積聚也。」   〔一一〕師古曰:「修德積善尚恐不濟,況不隆不積者乎。」   〔一二〕師古曰:「卒讀曰猝。」   〔一三〕師古曰:「閒讀曰閑。」   〔一四〕師古曰:「陳夏徵舒殺其君平國,齊崔杼弒其君光。」   〔一五〕師古曰:「內亂,則禍在朝暮;諸夏,則日戒有兵。」   〔一六〕張晏曰:「以熒惑芒角為期。」   〔一七〕師古曰:「分音扶問反。」   〔一八〕師古曰:「言懼甚。」   〔一九〕師古曰:「萌謂事之始生,如草木萌牙者也。」   禍起細微,姦生所易。〔一〕願陛下正君臣之義,無復與群小媟黷燕飲;〔二〕中黃門後庭素驕慢不謹嘗以醉酒失臣禮者,悉出勿留。勤三綱之嚴,修後宮之政,〔三〕抑遠驕妒之寵,崇近婉順之行,加惠失志之人,懷柔怨恨之心。〔四〕保至尊之重,秉帝王之威,朝覲法出而後駕,陳兵清道而後行,無復輕身獨出,飲食臣妾之家。三者既除,內亂之路塞矣。   〔一〕 師古曰:「易,輕也,音弋豉反。」   〔二〕 師古曰:「媟,狎也。黷,汙也。」   〔三〕 師古曰:「三綱,君臣、父子、夫婦也。」   〔四〕 師古曰:「懷,和也。」   諸夏舉兵,萌在民饑饉而吏不卹,興於百姓困而賦斂重,發於下怨離而上不知。易曰:「屯其膏,小貞吉,大貞凶。」〔一〕傳曰:「飢而不損茲謂泰,厥災水,厥咎亡。」〔二〕訞辭曰:「關動牡飛,辟為無道,臣為非,厥咎亂臣謀篡。」〔三〕王者遭衰難之世,有飢饉之災,不損用而大自潤,故凶;百姓困貧無以共求,〔四〕愁悲怨恨,故水;城關守國之固,固將去焉,故牡飛。往年郡國二十一傷於水災,禾黍不入。今年蠶麥咸惡。百川沸騰,江河溢決,大水泛濫郡國十五有餘。比年喪稼,〔五〕時過無宿麥。〔六〕百姓失業流散,群輩守關。〔七〕大異較炳如彼,水災浩浩,黎庶窮困如此,宜損常稅小自潤之時,〔八〕而有司奏請加賦,甚繆經義,逆於民心,布怨趨禍之道也。牡飛之狀,殆為此發。古者穀不登虧膳,災婁至損服,凶年不塈塗,明王之制也。〔九〕詩云:「凡民有喪,扶服捄之。」〔一0〕論語曰:「百姓不足,君孰予足?」〔一一〕臣願陛下勿許加賦之奏,益減大官、導官、中御府、均官、掌畜、廩犧用度,止尚方、織室、京師郡國工服官發輸造作,以助大司農。流恩廣施,振贍困乏,開關梁,內流民,恣所欲之,〔一二〕以救其急。立春,遣使者循行風俗,宣布聖德,〔一三〕存卹孤寡,問民所苦,勞二千石,〔一四〕敕勸耕桑,毋奪農時,以慰綏元元之心,防塞大姦之隙。〔一五〕諸夏之亂,庶幾可息。   〔一〕 孟康曰:「膏者所以潤人肌膚,爵祿亦所以養人者也。小貞,臣也。大貞,君也。遭屯難飢荒,君當開倉廩,振百姓,而反吝,則凶;臣吝嗇,則吉。論語曰:『出內之吝,謂之有司。』」師古曰:「易屯卦九五爻辭。」   〔二〕 師古曰:「洪範傳之辭。」   〔三〕 師古曰:「易訞占之辭也。訞即妖字耳。」   〔四〕 師古曰:「共讀曰供。無以供在上之所求。」   〔五〕 師古曰:「比,頻也。」   〔六〕 師古曰:「時過者,失時不得種也。秋種夏收,故云宿麥。」   〔七〕 如淳曰:「欲入就賤穀也。」   〔八〕 師古曰:「言所潤益於己者,當減小之。」   〔九〕 師古曰:「塈,如今仰泥屋也,音許既反。」   〔一0〕師古曰:「邶國谷風之詩。服音蒲北反。捄,古救字。」   〔一一〕師古曰:「論語載有若對魯哀公之辭也。言百姓不足,君安得獨足乎?」   〔一二〕師古曰:「之,往也。」   〔一三〕師古曰:「行音下更反。」   〔一四〕師古曰:「勞,慰勉也。二千石,謂郡守、諸侯相也,音來到反。」   〔一五〕師古曰:「綏,安也。」   臣聞上主可與為善而不可與為惡,下主可與為惡而不可與為善。陛下天然之性,疏通聰敏,上主之姿也。〔一〕少省愚臣之言,感寤三難,〔二〕深畏大異,定心為善,捐忘邪志,毋貳舊愆,厲精致(改)〔政〕,至誠應天,則積異塞於上,禍亂伏於下,何憂患之有?竊恐陛下公志未專,私好頗存,尚愛群小,不肯為耳!   〔一〕 師古曰:「姿,材也。」   〔二〕 師古曰:「省,視也。」   對奏,天子甚感其言。   永於經書,汎為疏達,〔一〕與杜欽、杜鄴略等,不能洽浹如劉向父子及揚雄也。其於天官、京氏易最密,故善言災異,前後所上四十餘事,略相反覆,專攻上身與後宮而已。黨於王氏,上亦知之,不甚親信也。   〔一〕 師古曰:「汎,普也,音敷劍反。」   永所居任職,〔一〕為北地太守歲餘,衛將軍商薨,曲陽侯根為票騎將軍,薦永,徵入為大司農。歲餘,永病,三月,有司奏請免。故事,公卿病,輒賜告,至永獨即時免。數月,卒於家。本名並,以尉氏樊並反,更名永云。   〔一〕 師古曰:「言所處之官皆稱職。」   杜鄴字子夏,本魏郡繁陽人也。祖父及父積功勞皆至郡守,武帝時徙茂陵。鄴少孤,其母張敞女。鄴壯,從敞子吉學問,得其家書。以孝廉為郎。   與車騎將軍王音善。平阿侯譚不受城門職,後薨,上閔悔之,乃復令譚弟成都侯商位特進,領城門兵,得舉吏如將軍府。鄴見音前與平阿有隙,即說音曰:「鄴聞人情,恩深者其養謹,愛至者其求詳。〔一〕夫戚而不見殊,孰能無怨?〔二〕此棠棣、角弓之詩所為作也。〔三〕昔秦伯有千乘之國,而不能容其母弟,春秋亦書而譏焉〔四〕。周召則不然,〔五〕忠以相輔,義以相匡,同己之親,等己之尊,不以聖德獨兼國寵,又不為長專受榮任,分職於陝,並為弼疑〔六〕。故內無感恨之隙,外無侵侮之羞,〔七〕俱享天祐,兩荷高名者,蓋以此也。竊見成都侯以特進領城門兵,復有詔得舉吏如五府,此明詔所欲寵也。將軍宜承順聖意,加異往時,每事凡議,必與及之,指為誠發,出於將軍,則孰敢不說諭?〔八〕昔文侯寤大鴈之獻而父子益親,〔九〕陳平共壹飯之篹而將相加驩,〔一0〕所接雖在楹階俎豆之間,其於為國折衝厭難,豈不遠哉!〔一一〕竊慕倉唐、陸子之義,所白奥內,唯深察焉。」〔一二〕音甚嘉其言,由是與成都侯商親密,二人皆重鄴。後以病去郎。商為大司馬衛將軍,除鄴主簿,以為腹心,舉侍御史。哀帝即位,遷為涼州刺史。鄴居職寬舒,少威嚴,數年以病免。   〔一〕 師古曰:「詳,悉也。」   〔二〕 師古曰:「戚,近也。殊謂異於疏也。」   〔三〕 師古曰:「棠棣、角弓皆小雅篇名也。棠棣美燕兄弟,角弓刺不親九族也。」   〔四〕 師古曰:「秦景公母弟公子鍼有寵於其父桓公,景公立,鍼懼而奔晉。事在昭元年,故經書『秦伯之弟鍼出奔晉』。傳曰『稱弟,罪秦伯也』。」   〔五〕 師古曰:「言周公召公無私怨也。」   〔六〕 師古曰:「分職於陝,謂自陝以東周公主之,自陝以西召公主之。陝即今陝州縣也,音式冉反。而說者妄云分郟是潁川郟縣,繆矣。弼疑,謂左輔右弼前疑後承也。」   〔七〕 師古曰:「感音胡闇反。」   〔八〕 師古曰:「言此之意指皆出忠誠,彼必和悅,無憂乖異也。說讀曰悅。」   〔九〕 師古曰:「魏文侯廢太子擊,立擊弟訢,封擊於中山,三年不往來。擊臣趙倉唐進大鴈於文侯,應對以禮,文侯感寤,廢訢而召立擊,父子更親也。」   〔一0〕師古曰:「陳平用陸賈說,以五百金為絳侯具食是也。共讀曰供。」   〔一一〕師古曰:「厭音一葉反。」   〔一二〕師古曰:「奥內,室中隱奥之處也。」   是時,帝祖母定陶傅太后稱皇太太后,帝母丁姬稱帝太后,而皇后即傅太后從弟子也。傅氏侯者三人,丁氏侯者二人。又封傅太后同母弟子鄭業為陽信侯。傅太后尤與政專權。〔一〕元壽元年正月朔,上以皇后父孔鄉侯傅晏為大司馬衛將軍,而帝舅陽安侯丁明為大司馬票騎將軍。臨拜,日食,詔舉方正直言。扶陽侯韋育舉鄴方正,鄴對曰:   〔一〕 師古曰:「與讀曰豫。」   臣聞禽息憂國,碎首不恨;〔一〕卞和獻寶,刖足願之〔二〕。臣幸得奉直言之詔,無二者之危,敢不極陳!臣聞陽尊陰卑,卑者隨尊,尊者兼卑,天之道也。是以男雖賤,各為其家陽;女雖貴,猶為其國陰。故禮明三從之義,〔三〕雖有文母之德,必繫於子〔四〕。春秋不書紀侯之母,陰義殺也。〔五〕昔鄭伯隨姜氏之欲,終有叔段篡國之禍;周襄王內迫惠后之難,而遭居鄭之危。〔六〕漢興,呂太后權私親屬,又以外孫為孝惠后,是時繼嗣不明,凡事多晻〔七〕,晝昏冬雷之變,不可勝載。竊見陛下行不偏之政,每事約儉,非禮不動,誠欲正身與天下更始也。然嘉瑞未應,而日食地震,民訛言行籌,傳相驚恐。案春秋災異,以指象為言語,〔八〕故在於得一類而達之也。日食,明陽為陰所臨,坤卦乘離,明夷之象也。〔九〕坤以法地,為土為母,以安靜為德。震,不陰之效也。〔一0〕占象甚明,臣敢不直言其事!   〔一〕 應劭曰:「禽息,秦大夫,薦百里奚而不見納。繆公出,當車以頭擊闑,腦乃播出,曰『臣生無補於國而不如死也!』繆公感寤而用百里奚,秦以大治。」   〔二〕 師古曰:「解在鄒陽傳。」   〔三〕 師古曰:「謂婦人在家從父,既嫁從夫,夫死從子。」   〔四〕 師古曰:「文母,文王之妃太姒也。」   〔五〕 師古曰:「隱(三)〔二〕年『紀侯使(履)〔裂〕繻來逆女』。公羊傳曰『婚禮不稱主人』,主人謂婿也。『不稱母,母不通也。』殺謂減降也,音所例反。」   〔六〕 師古曰:「解並在前。」   〔七〕 師古曰:「晻與暗同。」   〔八〕 師古曰:「謂天不言,但以景象指意告喻人。」   〔九〕 應劭曰:「明夷之卦:『上六,不明晦,初登于天,後入于地。』明夷者,明傷也。初登于天者,初為天子,言以善聞于天也。後入于地者,傷賢害仁,佞惡在朝,必以惡終入于地也。」   〔一0〕師古曰:「言地當安靜而今乃震,是為不遵陰道也。」   昔曾子問從令之義,孔子曰:「是何言與!」〔一〕善閔子騫守禮不苟,從親所行,無非理者,故無可間也。〔二〕前大司馬新都侯莽退伏弟家,以詔策決,復遣就國。高昌侯宏去蕃自絕,猶受封土。〔三〕制書侍中駙馬都尉遷不忠巧佞,免歸故郡,〔四〕間未旬月,則有詔還,大臣奏正其罰,卒不得遣,而反兼官奉使,顯寵過故。及陽信侯業,皆緣私君國,非功義所止。〔五〕諸外家昆弟無賢不肖,並侍帷幄,布在列位,〔六〕或典兵衛,或將軍屯,寵意并於一家,積貴之勢,世所希見所希聞也。至乃并置大司馬將軍之官。皇甫雖盛,三桓雖隆,魯為作三軍,無以甚此。當拜之日,晻然日食〔七〕。不在前後,臨事而發者,明陛下謙遜無專,承指非一,所言輒聽,所欲輒隨,〔八〕有罪惡者不坐辜罰,無功能者畢受官爵,流漸積猥,正尤在是,〔九〕欲令昭昭以覺聖朝。昔詩人所刺,春秋所譏,指象如此,殆不在它。由後視前,忿邑非之,〔一0〕逮身所行,不自鏡見,則以為可,計之過者。〔一一〕疏賤獨偏見,疑內亦有此類。〔一二〕天變不空,保右世主如此之至,奈何不應!〔一三〕   〔一〕 師古曰:「曾子問子:『從父之令,可謂孝乎?』孔子非之。事見孝經。與讀曰歟。」   〔二〕 師古曰:「論語稱孔子曰『孝哉閔子騫,人不間於其父母昆弟之言』是也。間音居莧反。」   〔三〕 師古曰:「董宏也。」   〔四〕 師古曰:「傅遷也。」   〔五〕 師古曰:「謂緣私恩而得封爵為一國之君耳,非有功而侯也。」   〔六〕 師古曰:「不問賢與不肖,皆親近在位。」   〔七〕 師古曰:「晻音烏感反。」   〔八〕 師古曰:「謂皆迫於太后也。」   〔九〕 師古曰:「尤,過也。言過惡正在於此。」   〔一0〕師古曰:「由,從也。邑,於邑也。」   〔一一〕師古曰:「逮,及也。鏡,鑒照也。自以所行為可,是計策之誤也。」   〔一二〕如淳曰:「在外而賤舉錯有過失,為主上所疑也。」師古曰:「此說非也。言天子不自見其過。疏賤獨偏見,鄴自謂傍觀而見之也。疑內亦有此類,謂後宮嬖幸非理寵遇,亦有如傅遷、鄭業等妄受恩賞者。」   〔一三〕(應劭)〔師古〕曰:「右讀曰佑。應謂應天戒而修德政。」   臣聞野雞著怪,高宗深動;〔一〕大風暴過,成王怛然〔二〕。願陛下加致精誠,思承始初,事稽諸古,〔三〕以厭下心,〔四〕則黎庶群生無不說喜,〔五〕上帝百神收還威怒,禎祥福祿何嫌不報!〔六〕   〔一〕 師古曰:「謂雉升鼎耳,故懼而修德,解在五行志。」   〔二〕 師古曰:「謂成王信流言而疑周公,天乃雷電以風,禾盡偃,大木斯拔,王乃啟金縢之書,悔而還周公。」   〔三〕 師古曰:「每事皆考於古昔。」   〔四〕 師古曰:「厭,滿也,音一贍反。」   〔五〕 師古曰:「說讀曰悅。」   〔六〕 師古曰:「嫌,疑也。」   鄴未拜,病卒。鄴言民訛言行籌,及谷永言王者買私田,彗星隕石牡飛之占,語在五行志。   初,鄴從張吉學,吉子竦又幼孤,從鄴學問,亦著於世,尤長小學。〔一〕鄴子林,清靜好古,亦有雅材,建武中歷位列卿,至大司空。其正文字過於鄴、竦,故世言小學者由杜公。   〔一〕 師古曰:「小學,謂文字之學也。周禮『八歲入小學,保氏教國子以六書』,故因名云。」   贊曰:孝成之世,委政外家,諸舅持權,重於丁、傅在孝哀時。故杜鄴敢譏丁、傅,而欽、永不敢言王氏,其勢然也。及欽欲挹損鳳權,而鄴附會音、商。永陳三七之戒,斯為 ## 漢書卷八十六‧何武王嘉師丹傳第五十六   何武字君公,蜀郡郫縣人也。〔一〕宣帝時,天下和平,四夷賓服,神爵、五鳳之間婁蒙瑞應。〔二〕而益州刺史王襄使辯士王褒頌漢德,作中和、樂職、宣布詩三篇。〔三〕武年十四五,與成都楊覆眾等共習歌之。是時,宣帝循武帝故事,求通達茂異士,召見武等於宣室。〔四〕上曰:「此盛德之事,吾何足以當之哉!」以褒為待詔,武等賜帛罷。   〔一〕 師古曰:「郫音疲。」   〔二〕 師古曰:「婁,古屢字也。」   〔三〕 師古曰:「中和者,言政教隆平,得中和之道也。樂職,謂百官萬姓樂得其常道也。宣布,德化周洽,遍於四海也。」   〔四〕 師古曰:「殿名也,解在賈誼傳。」   武詣博士受業,治易。以射策甲科為郎,與翟方進交志相友。光祿勳舉四行,〔一〕遷為鄠令,坐法免歸。   〔一〕 師古曰:「元帝永光元年詔舉質樸、敦厚、遜讓、有行義各一人。時詔書又令光祿歲以此科第郎從官,故武以此四行得舉之也。」   武兄弟五人,皆為郡吏,郡縣敬憚之。武弟顯家有巿籍,租常不入,縣數負其課。〔一〕巿嗇夫求商捕辱顯家,〔二〕顯怒,欲以吏事中商。〔三〕武曰:「以吾家租賦繇役不為眾先,奉公吏不亦宜乎!」武卒白太守,召商為卒吏,州里聞之皆服焉。   〔一〕 師古曰:「以顯家不入租,故每令縣負課殿。」   〔二〕 師古曰:「求,姓;商,名也。」   〔三〕 師古曰:「中傷之也,又音竹仲反。」   久之,太僕王音舉武賢良方正,徵對策,拜為諫大夫,遷揚州刺史。所舉奏二千石長吏必先露章,服罪者為虧除,免之而已;〔一〕不服,極法奏之,抵罪或至死。   〔一〕 師古曰:「虧,減也。減(係)〔除〕其狀,直令免去也。」   九江太守戴聖,禮經號小戴者也,行治多不法,前刺史以其大儒,優容之。及武為刺史,行部錄囚徒,有所舉以屬郡。〔一〕聖曰:「後進生何知,乃欲亂人治!」〔二〕皆無所決。武使從事廉得其罪,〔三〕聖懼,自免。後為博士,毀武於朝廷。武聞之,終不揚其惡。而聖子賓客為群盜,得,〔四〕繫廬江,聖自以子必死。武平心決之,卒得不死。自是後,聖慚服。武每奏事至京師,〔五〕聖未嘗不造門謝恩。〔六〕   〔一〕 師古曰:「屬,委也,音之欲反。」   〔二〕 師古曰:「言武仕學未久,故謂之後進生也。」   〔三〕 師古曰:「廉,察也。」   〔四〕 師古曰:「聚為群盜而吏捕得也。」   〔五〕 師古曰:「刺史每歲盡,則入奏事於京師也。」   〔六〕 師古曰:「造,至也,音千到反。」   武為刺史,二千石有罪,應時舉奏,其餘賢與不肖敬之如一,是以郡國各重其守相,州中清平。行部必先即學官見諸生,〔一〕試其誦論,問以得失,然後入傳舍,出記問墾田頃畝,五穀美惡,〔二〕已乃見二千石,以為常。〔三〕   〔一〕 師古曰:「即,就也。學官,學舍也。」   〔二〕 師古曰:「記謂教命之書。」   〔三〕 師古曰:「常依次第也。」   初,武為郡吏時,事太守何壽。壽知武有宰相器,以其同姓故厚之。後壽為大司農,其兄子為廬江長史。時武奏事在邸,壽兄子適在長安,壽為具召武弟顯及故人楊覆眾等,〔一〕酒酣,見其兄子〔二〕,曰:「此子揚州長史,〔三〕材能駑下,未嘗省見。」〔四〕顯等甚慚,退以謂武,武曰:「刺史古之方伯,上所委任,一州表率也,職在進善退惡。吏治行有茂異,民有隱逸,乃當召見,不可有所私問。」顯、覆眾強之,不得已召見,賜卮酒。〔五〕歲中,廬江太守舉之。〔六〕其守法見憚如此。   〔一〕 師古曰:「具謂酒食之具也。」   〔二〕 師古曰:「令出見顯等。」   〔三〕 師古曰:「言揚州部內長史也。」   〔四〕 師古曰:「省,視也。言不為武所識拔也。」   〔五〕 師古曰:「對賜一卮之酒也。」   〔六〕 師古曰:「終得武之力助也。」   為刺史五歲,入為丞相司直,丞相薛宣敬重之。出為清河太守,數歲,坐郡中被災害什四以上免。久之,大司馬曲陽侯王根薦武,徵為諫大夫。遷兗州刺史,入為司隸校尉,徙京兆尹。二歲,坐舉方正所舉者召見槃辟雅拜,〔一〕有司以為詭眾虛偽。〔二〕武坐左遷楚內史,遷沛郡太守,復入為廷尉。綏和(三)〔元〕年,御史大夫孔光左遷廷尉,武為御史大夫。成帝欲修辟雍,通三公官,〔三〕即改御史大夫為大司空。〔四〕武更為大司空,封氾鄉侯,食邑千戶。氾鄉在琅邪不其,〔五〕哀帝初即位,褒賞大臣,更以南陽犨之博望鄉為氾鄉侯國,〔六〕增邑千戶。   〔一〕 服虔曰:「行禮容拜也。」師古曰:「槃辟猶言槃旋也。辟音闢。」   〔二〕 師古曰:「詭,違也。」   〔三〕 師古曰:「通,開也,謂更開置之。」   〔四〕 師古曰:「就其所任之人而并官俱改,不別拜授也。」   〔五〕 師古曰:「為後改食博望鄉,故此指言在琅邪不其也。氾音凡。其音基。」   〔六〕 師古曰:「犨音昌牛反。」   武為人仁厚,好進士,獎稱人之善。〔一〕為楚內史厚兩龔,在沛郡厚兩唐,〔二〕及為公卿,薦之朝廷。此人顯於世者,何侯力也,世以此多焉。〔三〕然疾朋黨,問文吏必於儒者,問儒者必於文吏,以相參檢。欲除吏,先為科例以防請託。其所居亦無赫赫名,去後常見思。   〔一〕 師古曰:「獎,勸也,進而勸之。」   〔二〕 師古曰:「兩龔,龔勝、龔舍也。兩唐,唐林、唐尊也。」   〔三〕 師古曰:「多,重也,重武進賢也。」   及為御史大夫司空,與丞相方進共奏言:「往者諸侯王斷獄治政,內史典獄事,相總綱紀輔王,中尉備盜賊。今王不斷獄與政,〔一〕中尉官罷,職并內史,郡國守相委任,所以壹統信,安百姓也〔二〕。今內史位卑而權重,威職相踰,不統尊者,難以為治。臣請相如太守,內史如都尉,以順尊卑之序,平輕重之權。」制曰:「可。」以內史為中尉。初武為九卿時,奏言宜置三公官,又與方進共奏罷刺史,更置州牧,後皆復復故,〔三〕語在朱博傳。唯內史事施行。   〔一〕 師古曰:「與讀曰豫。」   〔二〕 師古曰:「令百姓信之而安附也。」   〔三〕 師古曰:「又依其舊也。下復音扶目反。」   多所舉奏,號為煩碎,不稱賢公。功名略比薛宣,其材不及也,而經術正直過之。武後母在郡,遣吏歸迎。會成帝崩,吏恐道路有盜賊,後母留止,左右或譏武事親不篤。〔一〕哀帝亦欲改易大臣,遂策免武曰:「君舉錯煩苛,不合眾心,〔二〕孝聲不聞,惡名流行,無以率示四方。其上大司空印綬,罷歸就國。」後五歲,諫大夫鮑宣數稱冤之,天子感丞相王嘉之對,而高安侯董賢亦薦武,武由是復徵為御史大夫。月餘,徙為前將軍。   〔一〕 師古曰:「左右謂天子側近之臣。」   〔二〕 師古曰:「錯,置也,音千故反。」   先是,新都侯王莽就國,數年,上以太皇太后故徵莽還京師。莽從弟成都侯王邑為侍中,矯稱太皇太后指白哀帝,為莽求特進給事中。哀帝復請之,事發覺。〔一〕太后為謝,上以太后故不忍誅之,左遷邑為西河屬國都尉,削千戶。後有詔舉大常,莽私從武求舉,武不敢舉。後數月,哀帝崩,太后即日引莽入,收大司馬董賢印綬,詔有司舉可大司馬者。莽故大司馬,辭位辟丁、傅,〔二〕眾庶稱以為賢,又太后近親,自大司徒孔光以下舉朝皆舉莽。武為前將軍,素與左將軍公孫祿相善,二人獨謀,以為往時孝惠、孝昭少主之世,外戚呂、霍、上官持權,幾危社稷,〔三〕今孝成、孝哀比世無嗣,〔四〕方當選立親近輔幼主,不宜令異姓大臣持權,〔五〕親疏相錯,為國計便。〔六〕於是武舉公孫祿可大司馬,而祿亦舉武。太后竟自用莽為大司馬。莽風有司劾奏武、公孫祿互相稱舉,〔七〕皆免。   〔一〕 師古曰:「哀帝反更以此事請於太后,太后本無此言,故矯事發覺也。復音扶目反。」   〔二〕 師古曰:「辟讀曰避。」   〔三〕 師古曰:「幾音鉅依反。」   〔四〕 師古曰:「比,頻也。」   〔五〕 師古曰:「異姓謂非宗室及外戚。」   〔六〕 師古曰:「錯謂間雜也。」   〔七〕 師古曰:「風讀曰諷。」   武就國後,莽寖盛,為宰衡,〔一〕陰誅不附己者。元始三年,呂寬等事起。時大司空甄豐承莽風指,〔二〕遣使者乘傳案治黨與,〔三〕連引諸所欲誅,上黨鮑宣,南陽彭偉、杜公子,〔四〕郡國豪桀坐死者數百人。武在見誣中,大理正檻車徵武,武自殺。眾人多冤武者,莽欲厭眾意,令武子況嗣為侯,〔五〕諡武曰剌侯。〔六〕莽篡位,免況為庶人。   〔一〕 師古曰:「寖,漸也。」   〔二〕 師古曰:「風謂風采也。指,意也。」   〔三〕 師古曰:「傳音張戀反。」   〔四〕 師古曰:「彭偉及杜公子二人皆南陽人。」   〔五〕 師古曰:「厭,滿也,音一贍反。」   〔六〕 師古曰:「剌音來曷反。」   王嘉字公仲,平陵人也。以明經射策甲科為郎,坐戶殿門失闌免。〔一〕光祿勳于永除為掾,察廉為南陵丞,〔二〕復察廉為長陵尉。鴻嘉中,舉敦朴能直言,召見宣室,對政事得失,超遷太中大夫。出為九江、河南太守,治甚有聲。徵入為大鴻臚,徙京兆尹,遷御史大夫。建平三年代平當為丞相,封新甫侯,加食邑千一百戶。   〔一〕 師古曰:「戶,止也。嘉掌守殿門,止不當入者而失闌入之,故坐免也。春秋左氏傳曰『屈蕩戶之』。」   〔二〕 師古曰:「南陵,縣名,屬宣(州)〔城〕。」   嘉為人剛直嚴毅有威重,上甚敬之。哀帝初立,欲匡成帝之政,多所變動,〔一〕嘉上疏曰:   〔一〕 師古曰:「匡,正也,正其乖失者。」   臣聞聖王之功在於得人。孔子曰:「材難,不其然與!〔一〕」「故繼世立諸侯,象賢也。」〔二〕雖不能盡賢,天子為擇臣,立命卿以輔之。〔三〕居是國也,累世尊重,然後士民之眾附焉,是以教化行而治功立。今之郡守重於古諸侯,往者致選賢材,賢材難得,拔擢可用者,或起於囚徒。昔魏尚坐事繫,文帝感馮唐之言,遣使持節赦其罪,拜為雲中太守,匈奴忌之。武帝擢韓安國於徒中,拜為梁內史,骨肉以安。〔四〕張敞為京兆尹,有罪當免,黠吏知而犯敞,敞收殺之,其家自冤,使者覆獄,劾敞賊殺人,〔五〕上逮捕不下,〔六〕會免,亡命數十日,宣帝徵敞拜為冀州刺史,卒獲其用。前世非私此三人,貪其材器有益於公家也。   〔一〕 師古曰:「論語載孔子之言也。材難,謂有賢材者難得也。與讀曰歟。」   〔二〕 師古曰:「象其先父祖之賢耳,非必其人皆有德也。」   〔三〕 師古曰:「命卿,命於天子者也。」   〔四〕 師古曰:「言梁孝王得免罪也。」   〔五〕 師古曰:「覆音芳目反。」   〔六〕 師古曰:「言使者上奏請逮捕敞,而天子不下其事也。下音胡稼反。」   孝文時,吏居官者或長子孫,以官為氏,倉氏、庫氏則倉庫吏之後也。其二千石長吏亦安官樂職,然後上下相望,莫有苟且之意。其後稍稍變易,公卿以下傳相促急,又數改更政事,〔一〕司隸、部刺史察過悉劾,發揚陰私,〔二〕吏或居官數月而退,送故迎新,交錯道路。中材苟容求全,〔三〕下材懷危內顧,〔四〕壹切營私者多。二千石益輕賤,吏民慢易之。〔五〕或持其微過,增加成罪,言於刺史、司隸,或至上書章下;〔六〕眾庶知其易危,〔七〕小失意則有離畔之心。前山陽亡徒蘇令等從橫,〔八〕吏士臨難,莫肯伏節死義,以守相威權素奪也。〔九〕孝成皇帝悔之,下詔書,二千石不為縱,〔一0〕遣使者賜金,尉厚其意,誠以為國家有急,取辦於二千石,二千石尊重難危,乃能使下。   〔一〕 師古曰:「更亦變也。」   〔二〕 師古曰:「悉,盡也。言事無大小盡皆舉劾,過於所察之條也。」   〔三〕 師古曰:「不敢操持群下也。」   〔四〕 師古曰:「常恐獲罪,每為私計也。」   〔五〕 師古曰:「易亦輕也,音弋豉反。」   〔六〕 師古曰:「依其所上之章而下令治之。」   〔七〕 師古曰:「言易可(輕)〔傾〕危也。」   〔八〕 師古曰:「從音子用反。橫音胡孟反。」   〔九〕 師古曰:「守,郡守也。相,諸侯相也。素奪,謂先不假之威權也。」   〔一0〕孟康曰:「二千石不以故縱為罪,所以優也。」   孝宣皇帝愛其良民吏,〔一〕有章劾,事留中,會赦壹解。〔二〕故事,尚書希下章,為煩擾百姓,證驗繫治,或死獄中,章文必有「敢告之」字乃下。〔三〕唯陛下留神於擇賢,記善忘過,容忍臣子,勿責以備。〔四〕二千石、部刺史、三輔縣令有材任職者,人情不能不有過差,宜可闊略,〔五〕令盡力者有所勸。此方今急務,國家之利也。前蘇令發,〔六〕欲遣大夫使逐問狀,時見大夫無可使者,〔七〕召盩厔令尹逢拜為諫大夫遣之。(令)〔今〕諸大夫有材能者甚少,宜豫畜養可成就者,則士赴難不愛其死;臨事倉卒乃求,非所以明朝廷也。   〔一〕 師古曰:「良,善也。良人吏,善治百姓者。」   〔二〕 師古曰:「不即下治其事,恐為擾動,故每留中。或經赦令,一切皆解散也。」   〔三〕 師古曰:「所以丁寧告者之辭,絕其相誣也。」   〔四〕 師古曰:「不求備於一人也。」   〔五〕 師古曰:「當寬恕其小罪也。」   〔六〕 師古曰:「謂蘇令等初發起為盜賊也。」   〔七〕 師古曰:「謂見在大夫皆不堪為使也。」   嘉因薦儒者公孫光、滿昌及能吏蕭咸、薛修等,皆故二千石有名稱。天子納而用之。   會息夫躬、孫寵等因中常侍宋弘上書告東平王雲祝詛,又與后舅伍宏謀弒上為逆,雲等伏誅,躬、寵擢為吏二千石。是時,侍中董賢愛幸於上,上欲侯之而未有所緣,傅嘉勸上因東平事以封賢。上於是定躬、寵告東平本章,〔一〕掇去宋弘,更言因董賢以聞,〔二〕欲以其功侯之,皆先賜爵關內侯。頃之,欲封賢等,上心憚嘉,乃先使皇后父孔鄉侯傅晏持詔書視丞相御史。〔三〕於是嘉與御史大夫賈延上封事言:「竊見董賢等三人始賜爵,眾庶匈匈,咸曰賢貴,其餘并蒙恩,〔四〕至今流言未解。陛下仁恩於賢等不已,宜暴賢等本奏語言,〔五〕延問公卿大夫博士議郎,考合古今,明正其義,然後乃加爵土;不然,恐大失眾心,海內引領而議。暴平其事,必有言當封者,在陛下所從;天下雖不說,咎有所分,〔六〕不獨在陛下。前定陵侯淳于長初封,其事亦議。大司農谷永以長當封,眾人歸咎於永,先帝不獨蒙其譏。〔七〕臣嘉、臣延材駑不稱,死有餘責。〔八〕知順指不迕,可得容身須臾,〔九〕所以不敢者,思報厚恩也。」上感其言,止,數月,遂下詔封賢等,因以切責公卿曰:「朕居位以來,寢疾未瘳,〔一0〕反逆之謀相連不絕,賊亂之臣近侍帷幄。前東平王雲與后謁祝詛朕,使侍醫伍宏等內侍案脈,〔一一〕幾危社稷,殆莫甚焉!〔一二〕昔楚有子玉得臣,晉文為之側席而坐;〔一三〕近事,汲黯折淮南之謀。今雲等至有圖弒天子逆亂之謀者,是公卿股肱莫能悉心務聰明以銷厭未萌之故。〔一四〕賴宗廟之靈,侍中駙馬都尉賢等發覺以聞,咸伏厥辜。書不云乎?『用德章厥善。』〔一五〕其封賢為高安侯、南陽太守寵為方陽侯、左曹光祿大夫躬為宜陵侯。」   〔一〕 師古曰:「定謂改治也。」   〔二〕 師古曰:「掇讀曰剟。剟,削也,削去其名也。 音竹劣反。」   〔三〕 師古曰:「視讀曰示。」   〔四〕 師古曰:「言董賢以貴寵故妄得封,而躬、寵等遂蒙恩。」   〔五〕 師古曰:「暴謂章露也。」   〔六〕 師古曰:「說讀曰悅。」   〔七〕 師古曰:「蒙,被也。」   〔八〕 師古曰:「稱,副也。」   〔九〕 師古曰:「迕,逆也。」   〔一0〕師古曰:「瘳,差也,音丑留反。」   〔一一〕師古曰:「案謂切診也。」   〔一二〕師古曰:「幾音鉅依反。殆亦危也。」   〔一三〕師古曰:「已解於上。」   〔一四〕師古曰:「悉,盡也。務聰明者,廣視聽也。厭音一涉反。」   〔一五〕師古曰:「商書盤庚之辭也。」   後數月,日食,舉直言,嘉復奏封事曰:   臣聞咎繇戒帝舜曰:「亡敖佚欲有國,兢兢業業,一日二日萬機。」〔一〕箕子戒武王曰:「臣無有作威作福,亡有玉食;臣之有作威作福玉食,害于而家,凶于而國,人用側頗辟,民用僭慝。」〔二〕言如此則逆尊卑之序,亂陰陽之統,而害及王者,其國極危。國人傾仄不正,民用僭差不壹,此君不由法度,上下失序之敗也。武王躬履此道,隆至成康。〔三〕自是以後,縱心恣欲,法度陵遲〔四〕,至於臣弒君,子弒父。父子至親,失禮患生,何況異姓之臣?孔子曰:「道千乘之國,敬事而信,節用而愛人,使民以時。」〔五〕孝文皇帝備行此道,海內蒙恩,為漢太宗。孝宣皇帝賞罰信明,施與有節,記人之功,忽於小過,〔六〕以致治平。孝元皇帝奉承大業,溫恭少欲,都內錢四十萬萬,水衡錢二十五萬萬,少府錢十八萬萬。〔七〕嘗幸上林,後宮馮貴人從臨獸圈,猛獸驚出,貴人前當之,元帝嘉美其義,賜錢五萬。〔八〕掖庭見親,有加賞賜,屬其人勿眾謝。〔九〕示平惡偏,重失人心,賞賜節約。是時外戚貲千萬者少耳,故少府水衡見錢多也。〔一0〕雖遭初元、永光凶年飢饉,加有西羌之變,外奉師旅,內振貧民,終無傾危之憂,以府臧內充實也。孝成皇帝時,諫臣多言燕出之害,〔一一〕及女寵專愛,耽於酒色,損德傷年,其言甚切,然終不怨怒也。寵臣淳于長、張放、史育,育數貶退,家貲不滿千萬,放斥逐就國,長榜死於獄。〔一二〕不以私愛害公義,故雖多內譏,朝廷安平,〔一三〕傳業陛下。   〔一〕 師古曰:「虞書咎繇謨之辭也。言有國之人不可傲慢逸欲,但當戒慎危懼,以理萬事之機也。敖讀曰傲。」   〔二〕 師古曰:「周書洪範載箕子對武王之辭也。玉食,精好如玉也。而,汝也。頗,偏也。僭,不信也。慝,惡也。」   〔三〕 師古曰:「言武王能履法度,故至成康之時,德化隆盛也。」   〔四〕 師古曰:「陵遲即陵夷也,言漸頹替也。」   〔五〕 師古曰:「論語載孔子之言也。道,治也。千乘謂兵車千乘,說在刑法志。」   〔六〕 師古曰:「忽,忘也。」   〔七〕 師古曰:「言不費用,故蓄積也。」   〔八〕 師古曰:「此言雖嘉其義而賞亦不多。」   〔九〕 師古曰:「掖庭宮人,有親戚來見而帝賜之者,屬其家勿使於眾人中謝也。屬音之欲反。」   〔一0〕師古曰:「見在之錢也。」   〔一一〕師古曰:「燕出謂微行也。」   〔一二〕師古曰:「榜,笞擊也,音彭。」   〔一三〕師古曰:「雖有好內之譏,而不害政也。」   陛下在國之時,好詩書,上儉節,徵來所過道上稱誦德美,此天下所以回心也。〔一〕初即位,易帷帳,去錦繡,乘輿席緣綈繒而已。〔二〕共皇寢廟比比當作,〔三〕憂閔元元,惟用度不足〔四〕,以義割恩,輒且止息,今始作治。而駙馬都尉董賢亦起官寺上林中,又為賢治大第,開門鄉北闕,〔五〕引王渠灌園池,〔六〕使者護作,〔七〕賞賜吏卒,甚於治宗廟。賢母病,長安廚給祠具,〔八〕道中過者皆飲食。〔九〕為賢治器,器成,奏御乃行,或物好,特賜其工,自貢獻宗廟三宮,猶不至此。〔一0〕賢家有賓婚及見親,諸官並共,〔一一〕賜及倉頭奴婢,人十萬錢。使者護視,發取市物,百賈震動,〔一二〕道路讙譁,群臣惶惑。詔書罷菀,而以賜賢二千餘頃,均田之制從此墮壞。〔一三〕奢僭放縱,變亂陰陽,災異眾多,百姓訛言,持籌相驚,〔一四〕被髮徒跣而走,乘馬者馳,天惑其意,不能自止。或以為籌者策失之戒也。陛下素仁智慎事,今而有此大譏。   〔一〕 師古曰:「望為治也。」   〔二〕 師古曰:「綈,厚繒也,音徒奚反。」   〔三〕 師古曰:「共皇,哀帝之父,即定陶恭王也。比比猶頻頻也。共讀曰恭。」   〔四〕 師古曰:「惟,思也。」   〔五〕 師古曰:「鄉讀曰嚮。」   〔六〕 蘇林曰:「王渠,官渠也,猶今御溝也。」晉灼曰:「渠名也,在城東覆盎門外。」師古曰:「晉說是。」   〔七〕 師古曰:「護,監視也。」   〔八〕 師古曰:「長安有廚官,主為官食。」   〔九〕 如淳曰:「禱於道中,故行人皆得飲食。」   〔一0〕師古曰:「三宮,天子、太后、皇后也。」   〔一一〕師古曰:「見親,親戚相見也。並供,言百官各以所掌事及財物就供之。共讀曰供。」   〔一二〕師古曰:「賈謂販賣之人也。言百賈者,非一之稱也。賈音古。」   〔一三〕孟康曰:「自公卿以下至於吏民名曰均田,皆有頃數,於品制中令均等。今賜賢二千餘頃,則壞其等制也。」師古曰:「菀,古苑字。墮音火規反。」   〔一四〕師古曰:「言行西王母籌也。」   孔子曰:「危而不持,顛而不扶,則將安用彼相矣!」〔一〕臣嘉幸得備位,竊內悲傷不能通愚忠之信;身死有益於國,不敢自惜。唯陛下慎己之所獨鄉,察眾人之所共疑。〔二〕往者寵臣鄧通、韓嫣〔三〕驕貴失度,逸豫無厭,小人不勝情欲,卒陷罪辜。〔四〕亂國亡驅,不終其祿,所謂愛之適足以害之者也。宜深覽前世,以節賢寵,全安其命。   〔一〕 師古曰:「論語稱季氏將伐顓臾,冉有、季路見於孔子,孔子以此言責之,以其不匡諫也。」   〔二〕 師古曰:「鄉讀曰嚮。」   〔三〕 師古曰:「嫣音偃。」   〔四〕 師古曰:「卒,終也。」   於是上寖不說,〔一〕而愈愛賢,不能自勝。   〔一〕 師古曰:「寖,漸也。說讀曰悅。」   會祖母傅太后薨,上因託傅太后遺詔,令成帝母王太后下丞相御史,益封賢二千戶,及賜孔鄉侯、汝昌侯、陽新侯國。〔一〕嘉封還詔書,〔二〕因奏封事諫上及太后曰:「臣聞爵祿土地,天之有也。書云:『天命有德,五服五章哉!』〔三〕王者代天爵人,尤宜慎之。裂地而封,不得其宜,則眾庶不服,感動陰陽,其害疾自深。〔四〕今聖體久不平,此臣嘉所內懼也。高安侯賢,佞幸之臣,陛下傾爵位以貴之,單貨財以富之,〔五〕損至尊以寵之,〔六〕主威已黜,府藏已竭,唯恐不足。財皆民力所為,孝文皇帝欲起露臺,重百金之費,克己不作。今賢散公賦以施私惠,一家至受千金,往古以來貴臣未嘗有此,流聞四方,皆同怨之。里諺曰:『千人所指,無病而死。』臣常為之寒心。今太皇太后以永信太后遺詔,詔丞相御史益賢戶,賜三侯國,臣嘉竊惑。山崩地動,日食於三朝,〔七〕皆陰侵陽之戒也。前賢已再封,晏、商再易邑,業緣私橫求,恩已過厚,〔八〕求索自恣,不知厭足,甚傷尊(卑)〔尊〕之義,不可以示天下,為害痛矣!臣驕侵罔,陰陽失節,〔九〕氣感相動,害及身體。陛下寢疾久不平,繼嗣未立,宜思正萬事,順天人之心,以求福祐,柰何輕身肆意,〔一0〕不念高祖之勤苦垂立制度欲傳之於無窮哉!孝經曰:『天子有爭臣七人,雖無道,不失其天下。』〔一一〕臣謹封上詔書,不敢露見,非愛死而不自法,恐天下聞之,故不敢自劾。愚(贛)〔戇〕數犯忌諱,唯陛下省察。」   〔一〕 師古曰:「傅晏、傅商、鄭業也。」   〔二〕 師古曰:「還謂卻上之於天子也。」   〔三〕 師古曰:「虞書咎繇謨之辭也。言皇天命於有德者以居列位,天子諸侯卿大夫士尊卑之服采章各異也。」   〔四〕 師古曰:「言此氣損害,故令天子身自有疾也。」   〔五〕 師古曰:「單,盡也。」   〔六〕 師古曰:「言上意傾惑,為下所窺也。」   〔七〕 師古曰:「歲月日之朝也。已解於上。」   〔八〕 師古曰:「橫音胡孟反。」   〔九〕 師古曰:「罔謂誣蔽也。」   〔一0〕師古曰:「肆,放也。」   〔一一〕師古曰:「言上能納諫,則免於過惡也。」   初,廷尉梁相與丞相長史、御史中丞及五二千石雜治東平王雲獄,時冬月未盡二旬,而相心疑雲冤,獄有飾辭,〔一〕奏欲傳之長安,〔二〕更下公卿覆治。尚書令鞫譚、僕射宗伯鳳以為可許。〔三〕天子以相等皆見上體不平,外內顧望,操持兩心,〔四〕幸雲踰冬,無討賊疾惡主讎之意,制詔免相等皆為庶人。後數月大赦,嘉奏封事薦相等明習治獄,「相計謀深沈,譚頗知雅文,鳳經明行修,聖王有計功除過,〔五〕臣竊為朝廷惜此三人。」書奏,上不能平。〔六〕後二十餘日,嘉封還益董賢戶事,上乃發怒,召嘉詣尚書,責問以「相等前坐在位不盡忠誠,外附諸侯,操持兩心,背人臣之義,今所稱相等材美,足以相計除罪。君以道德,位在三公,以總方略一統萬類分明善惡為職,知相等罪惡陳列,著聞天下,時輒以自劾,今又稱譽相等,云為朝廷惜之。大臣舉錯,恣心自在,〔七〕迷國罔上,近由君始,將謂遠者何!〔八〕對狀。」〔九〕嘉免冠謝罪。   〔一〕 師古曰:「假飾之辭,非其實也。」   〔二〕 師古曰:「傳謂移其獄事也。」   〔三〕 師古曰:「鞫及宗伯皆姓也。鞫音居六反。」   〔四〕 師古曰:「操音千高反。」   〔五〕 師古曰:「收采其功,以(明)〔免〕罪過也。」   〔六〕 師古曰:「心怒也。」   〔七〕 師古曰:「錯,置也。」   〔八〕 師古曰:「近臣尚然,則遠者固宜爾也。」   〔九〕 師古曰:「敕令具對也。」   事下將軍中朝者。光祿大夫孔光、左將軍公孫祿、右將軍王安、光祿勳馬宮、光祿大夫龔勝劾嘉迷國罔上不道,請與廷尉雜治。勝獨以為嘉備宰相,諸事並廢,咎由嘉生;〔一〕嘉坐薦相等,微薄,以應迷國罔上不道,恐不可以示天下。遂可光等奏。   〔一〕 師古曰:「孔光以下眾共劾嘉,而勝獨為異議也。」   光等請謁者召嘉詣廷尉詔獄,制曰:「票騎將軍、御史大夫、中二千石、二千石、諸大夫、博士、議郎議。」衛尉雲等五十人以為「如光等言可許」。議郎龔等以為「嘉言事前後相違,無所執守,不任宰相之職,宜奪爵土,免為庶人。」永信少府猛等十人以為「聖王斷獄,必先原心定罪,探意立情,故死者不抱恨而入地,生者不銜怨而受罪。明主躬聖德,重大臣刑辟,廣延有司議,欲使海內咸服。嘉罪名雖應法,聖王之於大臣,在輿為下,御坐則起,〔一〕疾病視之無數,死則臨弔之,廢宗廟之祭,進之以禮,退之以義,誄之以行〔二〕。案嘉本以相等為罪,罪惡雖著,大臣括髮關械、裸躬就笞,〔三〕非所以重國褒宗廟也。今春月寒氣錯繆,霜露數降,宜示天下以寬和。臣等不知大義,唯陛下察焉。」有詔假謁者節,召丞相詣廷尉詔獄。   〔一〕 師古曰:「解在翟方進傳。」   〔二〕 師古曰:「言大臣之死,積累其行而為誄也。誄者,累德行之文。」   〔三〕 師古曰:「括,結也。關,貫也。祼,露也。」   使者既到府,掾史涕泣,共和藥進嘉,嘉不肯服。主簿曰:「將相不對理陳冤,相踵以為故事,〔一〕君侯宜引決。」〔二〕使者危坐府門上。〔三〕主簿復前進藥,嘉引藥杯以擊地,謂官屬曰:「丞相幸得備位三公,奉職負國,當伏刑都市以示萬眾。丞相豈兒女子邪,何謂咀藥而死!」〔四〕嘉遂裝出,見使者再拜受詔,乘吏小車,去蓋不冠,隨使者詣廷尉。廷尉收嘉丞相新甫侯印綬,縛嘉載致都船詔獄。   〔一〕 師古曰:「踵由躡也。」   〔二〕 師古曰:「令自殺也。」   〔三〕 師古曰:「以逼促嘉也。」   〔四〕 師古曰:「咀,嚼也,音才汝反。」   上聞嘉生自詣吏,大怒,使將軍以下與五二千石雜治。吏詰問嘉,嘉對曰:「案事者思得實。竊見相等前治東平王獄,不以雲為不當死,欲關公卿示重慎;置驛馬傳囚,勢不得踰冬月,誠不見其外內顧望阿附為雲驗。復幸得蒙大赦,相等皆良善吏,臣竊為國惜賢,不私此三人。」獄吏曰:「苟如此,則君何以為罪猶當?有以負國,不空入獄矣。」吏稍侵辱嘉,嘉喟然卬天嘆曰:〔一〕「幸得充備宰相,不能進賢退不肖,以是負國,死有餘責。」吏問賢不肖主名,嘉曰:「賢,故丞相孔光、故大司空何武,不能進;惡,高安侯董賢父子,佞邪亂朝,而不能退。罪當死,死無所恨。」嘉繫獄二十餘日,不食歐血而死。帝舅大司馬票騎將軍丁明素重嘉而憐之,上遂免明,以董賢代之,語在賢傳。   〔一〕 師古曰:「卬讀曰仰。」   嘉為相三年誅,國除。死後上覽其對而思嘉言,復以孔光代嘉為丞相,徵用何武為御史大夫。元始四年,詔書追錄忠臣,封嘉子崇為新甫侯,追諡嘉為忠侯。,   師丹字仲公,琅邪東武人也。治詩,事匡衡。舉孝廉為郎。元帝末,為博士,免。建始中,州舉茂材,復補博士,出為東平王太傅。丞相方進、御史大夫孔光舉丹論議深博,廉正守道,徵入為光祿大夫、丞相司直。數月,復以光祿大夫給事中,由是為少府、光祿勳、侍中,甚見尊重。成帝末年,立定陶王為皇太子,以丹為太子太傅。哀帝即位,為左將軍,賜爵關內侯,食邑,領尚書事,遂代王莽為大司馬,封高樂侯。月餘,徙為大司空。   上少在國,見成帝委政外家,王氏僭盛,常內邑邑。即位,多欲有所匡正。封拜丁、傅,奪王氏權。丹自以師傅居三公位,得信於上,上書言:「古者諒闇不言,聽於冢宰,〔一〕三年無改於父之道。〔二〕前大行尸柩在堂,而官爵臣等以及親屬,赫然皆貴寵。封舅為陽安侯,皇后尊號未定,豫封父為孔鄉侯。出侍中王邑、射聲校尉王邯等。詔書比下,變動政事,〔三〕卒暴無漸。〔四〕臣縱不能明陳大義,復曾不能牢讓爵位,〔五〕相隨空受封侯,增益陛下之過。問者郡國多地動,水出流殺人民,日月不明,五星失行,此皆舉錯失中,號令不定,法度失理,陰陽溷濁之(患)〔應〕也。〔六〕臣伏惟人情無子,年雖六七十,猶博取而廣求。〔七〕孝成皇帝深見天命,燭知至德,〔八〕以壯年克己,立陛下為嗣。先帝暴棄天下而陛下繼體,四海安寧,百姓不懼,此先帝聖德當合天人之功也。臣聞天威不違顏咫尺,〔九〕願陛下深思先帝所以建立陛下之意,且克己躬行以觀群下之從化。天下者,陛下之家也,胏附何患不富貴,不宜倉卒。先帝不量臣愚,以為太傅,陛下以臣託師傅,故亡功德而備鼎足,封大國,加賜黃金,位為三公,職在左右,〔一0〕不能盡忠補過,而令庶人竊議,災異數見,此臣之大罪也。臣不敢言乞骸骨歸於海濱,恐嫌於偽。誠慚負重責,義不得不盡死。」書數十上,多切直之言。   〔一〕 師古曰:「論語云子張曰:『書云高宗諒闇,三年不言。』孔子曰:『何必高宗,古之人皆然。君薨,百官總己以聽於冢宰三年。』諒,信也。闇,默然也。」   〔二〕 師古曰:「論語稱孔子曰:『父在觀其志,父沒觀其行;三年無改於父之道,可謂孝矣。』」   〔三〕 師古曰:「比,頻也。」   〔四〕 師古曰:「卒讀曰猝。」   〔五〕 師古曰:「牢,堅也。」   〔六〕 師古曰:「溷音胡頓反。」   〔七〕 師古曰:「取讀曰娶。」   〔八〕 師古曰:「燭,照也。至德,指謂哀帝。」   〔九〕 師古曰:「言常若在前,宜自肅懼也。」   〔一0〕師古曰:「左右,助也。左讀曰佐。右讀曰佑。」   初,哀帝即位,成帝母稱太皇太后,成帝趙皇后稱皇太后,而上祖母傅太后與母丁后皆在國邸,自以定陶共王為稱。高昌侯董宏上書言:「秦莊襄王母本夏氏,而為華陽夫人所子,〔一〕及即位後,俱稱太后。宜立定陶共王后為皇太后。」事下有司,時丹以左將軍與大司馬王莽共劾奏宏「知皇太后至尊之號,天下一統,而稱引亡秦以為比喻,詿誤聖朝,非所宜言,大不道。」上新立,謙讓,納用莽、丹言,免宏為庶人。傅太后大怒。要上欲必稱尊號,上於是追尊定陶共王為共皇,尊傅太后為共皇太后,丁后為共皇后。郎中令泠褒、黃門郎段猶等復奏言:〔二〕「定陶共皇太后、共皇后皆不宜復引定陶蕃國之名以冠大號,車馬衣服宜皆稱皇之意,〔三〕置吏二千石以下各供厥職,〔四〕又宜為共皇立廟京師。」上復下其議,有司皆以為宜如褒、猶言。丹議獨曰:「聖王制禮取法於天地,故尊卑之禮明則人倫之序正,人倫之序正則乾坤得其位而陰陽順其節,人主與萬民俱蒙祐福,尊卑者,所以正天地之位,不可亂也。今定陶共皇太后、共皇后以定陶共為號者,母從子妻從夫之義也。欲立官置吏,車服與太皇太后並,非所以明尊卑亡二上之義也。定陶共皇號諡已前定,義不得復改。禮:『父為士,子為天子,祭以天子,其尸服以士服。』子亡爵父之義,尊父母也。為人後者為之子,故為所後服斬衰三年,而降其父母期,明尊本祖而重正統也。孝成皇帝聖恩深遠,故為共王立後,奉承祭祀,今共皇長為一國太祖,萬世不毀,恩義已備。陛下既繼體先帝,持重大宗,承宗廟天地社稷之祀,義不得復奉定陶共皇祭入其廟。今欲立廟於京師,而使臣下祭之,是無主也。又親盡當毀,空去一國太祖不墮之祀,〔五〕而就無主當毀不正之禮,非所以尊厚共皇也。」丹由是浸不合上意。〔六〕   〔一〕 師古曰:「莊襄王,始皇之父也。華陽夫人,孝文王之夫人也。子謂養以為子也。」   〔二〕 師古曰:「泠音零。」   〔三〕 師古曰:「皇者,至尊之號,其服御宜皆副稱之也。稱音尺孕反。」   〔四〕 師古曰:「謂詹事、太僕、少府等眾官也。」   〔五〕 師古曰:「墮亦毀也,音火規反。」   〔六〕 師古曰:「浸,漸也。」   會有上書言古者以龜貝為貨,今以錢易之,民以故貧,宜可改幣。上以問丹,丹對言可改。章下有司議,皆以為行錢以來久,難卒變易。〔一〕丹老人,忘其前語,後從公卿議。又丹使吏書奏,吏私寫其草,丁、傅子弟聞之,使人上書告丹上封事行道人遍持其書。上以問將軍中朝臣,皆對曰:「忠臣不顯諫,大臣奏事不宜漏泄,令吏民傳寫流聞四方。『臣不密則失身』,〔二〕宜下廷尉治。」事下廷尉,廷尉劾丹大不敬。事未決,給事中博士申咸、炔欽上書,〔三〕言「丹經行無比,〔四〕自近世大臣能若丹者少。發憤懣,奏封事,不及深思遠慮,使主簿書,漏泄之過不在丹。以此貶黜,恐不厭眾心。」〔五〕尚書劾咸、欽:「幸得以儒官選擢備腹心,上所折中定疑,〔六〕知丹社稷重臣,議罪處罰,國之所慎,咸、欽初傅經義以為當治,〔七〕事以暴列,乃復上書妄稱譽丹,前後相違,不敬。」上貶咸、欽秩各二等,遂策免丹曰:「夫三公者,朕之腹心也,輔善相過,匡率百僚,和合天下者也。朕既不明,委政於公,間者陰陽不調,寒暑失常,變異婁臻,〔八〕山崩地震,河決泉涌,流殺人民,百姓流連,無所歸心,司空之職尤廢焉。君在位出入三年,未聞忠言嘉謀,而反有朋黨相進不公之名。乃者以挺力田議改幣章示君,〔九〕君內為朕建可改不疑;〔一0〕以君之言博考朝臣,君乃希眾雷同,外以為不便,令觀聽者歸非於朕。朕隱忍不宣,為君受愆。朕疾夫比周之徒〔一一〕虛偽壞化,寖以成俗,故屢以書飭君,〔一二〕幾君省過求己,〔一三〕而反不受,退有後言。及君奏封事,傳於道路,布聞朝市,言事者以為大臣不忠,辜陷重辟,獲虛采名,謗譏匈匈,流於四方。腹心如此,謂疏者何?殆謬於二人同心之利焉,〔一四〕將何以率示群下,附親遠方?朕惟君位尊任重,慮不周密,懷諼迷國,〔一五〕進退違命,反覆異言,甚為君恥之,非所以共承天地,永保國家之意。〔一六〕以君嘗託傅位,未忍考於理,已詔有司赦君勿治。其上大司空高樂侯印綬,罷歸。」   〔一〕 師古曰:「卒讀曰猝。」   〔二〕 師古曰:「易上繫之辭。」   〔三〕 蘇林曰:「炔音桂。」   〔四〕 師古曰:「比音必寐反。」   〔五〕 師古曰:「厭音一贍反。」   〔六〕 師古曰:「折,斷也。取其言以斷事之中而定所疑。」   〔七〕 師古曰:「傅讀曰附。」   〔八〕 師古曰:「婁,古屢字。」   〔九〕 師古曰:「挺,引拔也,謂特拔異力田之人優寵之也。挺音徒鼎反。而說者以挺為縣名,失之遠矣。」   〔一0〕師古曰:「共立此議也。」   〔一一〕師古曰:「比音頻寐反。」   〔一二〕師古曰:「飭與敕同。」   〔一三〕師古曰:「省,視也。自求諸己,不尤人也。幾音冀。」   〔一四〕師古曰:「易上繫辭曰『二人同心,其利斷金』,故詔書引之。」   〔一五〕師古曰:「諼,詐也,音虛袁反。」   〔一六〕師古曰:「共讀曰恭。」   尚書令唐林上疏曰:「竊見免大司空丹策書,泰深痛切,君子作文,為賢者諱。丹經為世儒宗,德為國黃耇,〔一〕親傅聖躬,位在三公,所坐者微,海內未見其大過,事既已往,免爵大重,京師識者咸以為宜復丹邑爵,使奉朝請,〔二〕四方所瞻卬也。〔三〕惟陛下財覽眾心,有以尉復師傅之臣。」〔四〕上從林言,下詔賜丹爵關內侯,食邑三百戶。   〔一〕 師古曰:「黃耇,老人之稱也。黃謂白髮落更生黃者也。耇,老人面色不淨如垢也。」   〔二〕 師古曰:「識者,謂有識之人也。請音材性反。」   〔三〕 師古曰:「卬讀曰仰。」   〔四〕 師古曰:「財與裁同。復,報也,音扶目反。」   丹既免數月,上用朱博議,尊傅太后為皇太太后,丁后為帝太后,與太皇太后及皇太后同尊,又為共皇立廟京師,儀如孝元皇帝。博遷為丞相,復與御史大夫趙玄奏言:「前高昌侯宏首建尊號之議,而為丹所劾奏,免為庶人。時天下衰麤,委政於丹。〔一〕丹不深惟褒廣尊親之義而妄稱說,抑貶尊號,虧損孝道,不忠莫大焉。陛下聖仁,昭然定尊號,宏以忠孝復封高昌侯。丹惡逆暴著,雖蒙赦令,不宜有爵邑,請免為庶人。」奏可。丹於是廢歸鄉里者數年。   〔一〕 師古曰:「言新有成帝之喪,斬衰麤服,故天子不親政事也。」   平帝即位,新都侯王莽白太皇太后發掘傅太后、丁太后冢,奪其璽綬,更以民葬之,定陶隳廢共皇廟。〔一〕諸造議泠褒、段猶等皆徙合浦,復免高昌侯宏為庶人。徵丹詣公車,賜爵關內侯,食故邑。數月,太皇太后詔大司徒、大司空曰:「夫褒有德,賞元功,先聖之制,百王不易之道也。故定陶太后造稱僭號,甚悖義理。〔二〕關內侯師丹端誠於國,不顧患難,執忠節,據聖法,分明尊卑之制,確然有柱石之固,臨大節而不可奪,可謂社稷之臣矣。有司條奏邪臣建定稱號者已放退,而丹功賞未加,殆繆乎先賞後罰之義,非所以章有德報厥功也。其以厚丘之中鄉戶二千一百封丹為義陽侯。」月餘薨,諡曰節侯。子業嗣,王莽敗乃絕。   〔一〕 師古曰:「隳音火規反。」   〔二〕 師古曰:「悖,乖也,音布內反。」   贊曰:何武之舉,王嘉之爭,師丹之議,〔一〕考其禍福,乃效於後。〔二〕當王莽之作,外內咸服,董賢之愛,疑於親戚,〔三〕武、嘉區區,以一蕢障江河,用沒其身。〔四〕丹與董宏更受賞罰,〔五〕哀哉!故曰「依世則廢道,違俗則(免)〔危〕殆」,〔六〕此古人所以難受爵位者也。   〔一〕 師古曰:「何武舉公孫祿為大司馬,王嘉爭益董賢封邑,師丹議丁、傅不宜稱尊號。」   〔二〕 師古曰:「終以王莽篡位,董賢遇禍,丁、傅喪敗。」   〔三〕 師古曰:「疑讀曰擬。擬,比也。」   〔四〕 師古曰:「蕢,織草為器,所以盛土也。一蕢之土,固不能障塞江河,是以其身沉沒也。蕢音匱。」   〔五〕 師古曰:「更,互也。宏初建議尊號,為丹所劾而免爵土。及丹廢黜,宏復獲封。至王莽執政,宏為庶人,丹受國邑。故云互受賞罰也。更音工衡反。」   〔六〕 師古曰:「言隨時曲直則廢於正道,違忤流俗則其身不安也。」 ## 漢書卷八十七上‧揚雄傳第五十七上   師古曰:「自長楊賦以後分為下卷。」   揚雄字子雲,蜀郡成都人也。其先出自有周伯僑者,以支庶初食采於晉之(楊)〔揚〕,〔一〕因氏焉,不知伯僑周何別也。〔二〕揚在河、汾之間,〔三〕周衰而揚氏或稱侯,號曰揚侯。會晉六卿爭權,韓、魏、趙興而范中行、知伯弊。當是時,偪揚侯,〔四〕揚侯逃於楚巫山,因家焉。〔五〕楚漢之興也,揚氏溯江上,處巴江州。〔六〕而揚季官至廬江太守,漢元鼎間避仇復溯江上,處瑉山之陽曰郫,〔七〕有田一〈土廛〉,有宅一區,〔八〕世世以農桑為業。自季至雄,五世而傳一子,故雄亡它揚於蜀。〔九〕   〔一〕 師古曰:「采,官也。以官受地,謂之采地。」   〔二〕 師古曰:「別謂分系緒也。」   〔三〕 應劭曰:「左傳霍、揚、韓、魏皆姬姓也。揚,今河東揚縣。」   〔四〕 晉灼曰:「漢名臣奏載張衡說,云晉大夫食采於揚,為揚氏,食我有罪而揚氏滅。無揚侯。有揚侯則非六卿所偪也。」師古曰:「晉說是也。雄之自序譜諜蓋為疏謬,范中行不與知伯同時滅,何得言當是時偪揚侯乎?偪,古逼(也)〔字〕。」   〔五〕 師古曰:「巫山,今在荊州西南也。」   〔六〕 李奇曰:「江州,縣名也,巴郡所治也。」師古曰:「遡謂逆流而上也,音素。」   〔七〕 師古曰:「瑉山,江水所出也。山南曰陽。郫,縣名也。瑉音旻。郫音疲。」   〔八〕 晉灼曰:「周禮,上地夫一〈土廛〉,一百畝也。」   〔九〕 師古曰:「蜀諸姓揚者皆非雄族,故言雄無它揚。」   雄少而好學,不為章句,訓詁通而已,〔一〕博覽無所不見。為人簡易佚蕩,〔二〕口吃不能劇談,〔三〕默而好深湛之思,〔四〕清靜亡為,少耆欲,〔五〕不汲汲於富貴,不戚戚於貧賤,〔六〕不修廉隅以徼名當世。〔七〕家產不過十金,乏無儋石之儲,晏如也。〔八〕自有大度,非聖哲之書不好也;非其意,雖富貴不事也。顧嘗好辭賦。〔九〕   〔一〕 師古曰:「詁謂指義也。」   〔二〕 張晏曰:「佚音鐵。蕩音讜。」晉灼曰:「佚蕩,緩也。」   〔三〕 鄭氏曰:「劇,甚也。」晉灼曰:「或作遽。遽,疾也。口吃不能疾言。」師古曰:「劇亦疾也,無煩作遽也。」   〔四〕 師古曰:「湛讀曰沈。」   〔五〕 師古曰:「耆讀曰嗜。」   〔六〕 師古曰:「汲汲,欲速之義,如井汲之為也。」   〔七〕 師古曰:「徼,要也,音工堯反。徼字或作激。激,發也,音工歷反。」   〔八〕 師古曰:「儋石,解在蒯通傳。」   〔九〕 師古曰:「顧,反也。」   先是時,蜀有司馬相如,作賦甚弘麗溫雅,雄心壯之,每作賦,常擬之以為式。〔一〕又怪屈原文過相如,至不容,作離騷,自投江而死,悲其文,讀之未嘗不流涕也。以為君子得時則大行,不得時則龍蛇,〔二〕遇不遇命也,何必湛身哉!〔三〕乃作書,往往摭離騷文而反之,〔四〕自崏山投諸江流以弔屈原,名曰反離騷;又旁離騷作重一篇,名曰廣騷;〔五〕又旁惜誦以下至懷沙一卷,名曰畔牢愁。〔六〕畔牢愁、廣騷文多不載,獨載反離騷,其辭曰:   〔一〕 師古曰:「擬謂比象也。」   〔二〕 應劭曰:「易曰『龍蛇之蟄,以存身也』。」師古曰:「大行,安步徐行。」   〔三〕 師古曰:「湛讀曰沈。謂投水而死。」   〔四〕 師古曰:「摭,拾取也,音之亦反。」   〔五〕 師古曰:「旁,依也,音步浪反。其下類此。重音直用反。」   〔六〕 李奇曰:「畔,離也。牢,聊也。與君相離,愁而無聊也。」師古曰:「惜誦、懷沙皆屈原所作九章中之名也。」   有周氏之蟬嫣兮,或鼻祖於汾隅,〔一〕靈宗初諜伯僑兮,流于末之揚侯。〔二〕淑周楚之豐烈兮,超既離虖皇波,〔三〕因江潭而𣶂記兮,欽弔楚之湘纍。〔四〕   〔一〕 應劭曰:「嬋嫣,連也,言與周氏親連也。」劉德曰:「鼻,始也。」師古曰:「雄自言系出周氏而食采於揚,故云始祖於汾隅也。嫣音於連反。」   〔二〕 應劭曰:「諜,譜也,言從伯僑以來可得而敘也。」   〔三〕 應劭曰:「淑,善也。言去汾隅從巫山得周楚之美烈也。超,速也。」晉灼曰:「離,歷也。皇,大也。」師古曰:「言其先祖所居經河及江也。河江,四瀆之水,故云大波也。虖,古乎字。其下並同。」   〔四〕 蘇林曰:「潭,水邊也。」鄧展曰:「𣶂,往也。」李奇曰:「諸不以罪死曰纍,荀息、仇牧皆是也。屈原赴湘死,故曰湘纍也。」師古曰:「記,書記也,謂弔文也。言因江水之邊而投書記以往弔也。欽,敬也。潭音尋。𣶂音于放反。纍音力追反。」   惟天軌之不辟兮,何純絜而離紛!〔一〕紛纍以其淟涊兮,暗纍以其繽紛。〔二〕   〔一〕 師古曰:「天軌,猶言天路。辟,開也。離,遭也。紛,難也。言天路不開,故使純善貞絜之人遭此難也。易曰:『天地閉,賢人隱。』辟讀曰闢。」   〔二〕 應劭曰:「淟涊,穢濁也。」師古曰:「繽紛,交雜也。淟音吐典反。涊音乃典反。繽音匹人反。」   漢十世之陽朔兮,招搖紀于周正,〔一〕正皇天之清則兮,度后土之方貞。〔二〕圖纍承彼洪族兮,又覽纍之昌辭,〔三〕帶鉤矩而佩衡兮,履欃槍以為綦。〔四〕素初貯厥麗服兮,何文肆而質!〔五〕資娵娃之珍髢兮,鬻九戎而索賴。〔六〕   〔一〕 晉灼曰:「十世數高祖、呂后至成帝也。成帝八年乃稱陽朔。」應劭曰:「招搖,斗杓星也,主天時。周正,十一月也。」蘇林曰:「言己以此時弔屈原也。」   〔二〕 應劭曰:「平正司法者莫過於天,養物均調者莫過於地也。父伯庸名我為平以法天,字我為原以法地也。」晉灼曰:「此雄取離騷辭反之,應說是也。」師古曰:「應、晉二說皆非也。自漢十世以下,四句不道屈原也,此乃雄自論己心所履行取法天地耳。自圖纍以下方論屈原云也。」   〔三〕 師古曰:「圖,按其本系之圖書也。洪,大也。覽,省視也。昌,美也。」   〔四〕 應劭曰:「鉤,規也。矩,方也。衡,平也。」鄧展曰:「欃槍,妖星也。」晉灼曰:「綦,履跡也。此反屈原雖佩帶方平之行,而蹈惡人跡,以致放退也。」師古曰:「綦,履下飾也。欃音初咸反。槍音初行反。綦音其。」   〔五〕 應劭曰:「貯,積也。肆,放也。,狹也。」如淳曰:「文肆者,楚辭遠游乘龍之言也。質者,恨世不用己而自沈也。」師古曰:「麗服謂『扈江離與辟芷,紉秋蘭以為佩』之類是也。音械。」   〔六〕 孟康曰:「娵,閭娵也。娃,吳娃也。髢,髮也。賴,得也。九戎被髮,髢雖珍好,無所用也。」師古曰:「娵、娃皆美女也。賴,利也。言屈原以高行仕楚,亦猶資美女之髢賣於九戎而求其利,必不得也。娵音子踰反。娃音烏佳反。髢音徒計反。」   鳳皇翔於蓬陼兮,豈鴐鵝之能捷!〔一〕騁驊騮以曲艱兮,驢騾連蹇而齊足。〔二〕枳棘之榛榛兮,蝯貁擬而不敢下,〔三〕靈修既信椒、蘭之唼佞兮,吾纍忽焉而不蚤睹?〔四〕   〔一〕 應劭曰:「蓬陼,蓬萊之陼也,在海中。」晉灼曰:「捷,及也。」師古曰:「鴐鵝,鳥名也,解在司馬相如傳。鴐音加。」   〔二〕 師古曰:「驊騮,駿馬名也,其色如華而赤也。言使駿馬馳騖於屈曲艱阻之中,則與驢騾齊足也。驊音華。連音力展反。囏,古艱字。」   〔三〕 師古曰:「榛榛,梗穢貌也。蝯,善攀援。貁似猴,卬鼻而長尾。擬,疑也。榛音臻,又士臻反。貁音弋授反。」   〔四〕 服虔曰:「靈修,楚王也。」蘇林曰:「椒、蘭,令尹子椒、子蘭也。」師古曰:「蚤,古早字也。唼佞,譖言也。唼音妾。」   衿芰茄之綠衣兮,被夫容之朱裳,〔一〕芳酷烈而莫聞兮,(固)不如襞而幽之離房。〔二〕閨中容競淖約兮,相態以麗佳〔三〕,知眾嫭之嫉妒兮,何必颺纍之蛾眉?〔四〕   〔一〕 應劭曰:「衿音衿系之衿。衿,帶也。芰,陵也。」師古曰:「衿音其禁反。茄亦荷字也,見張揖古今字譜。被音披,又音皮義反。」   〔二〕 師古曰:「襞,疊衣也。離房,別房也。襞音壁。」   〔三〕 應劭曰:「眾士競善,猶女競容也。」師古曰:「淖約,善容止也。相態以麗佳,言競為佳麗之態以相傾也。淖音綽。」   〔四〕 晉灼曰:「離騷云『眾女嫉余之蛾眉』。」師古曰:「嫭,美貌也。颺,古揚字也。蛾眉,形若蠶蛾眉也。此亦譏屈原自舉蛾眾嫉之。嫭音胡故反。睂,古眉字。」   懿神龍之淵潛,俟慶雲而將舉,亡春風之被離兮,孰焉知龍之所處?〔一〕愍吾纍之眾芬兮,颺煜煜之芳苓,遭季夏之凝霜兮,慶夭悴而喪榮。〔二〕   〔一〕 晉灼曰:「龍俟風雲而後升,士須明君而後進。國無道則愚,誰知其所邪?」師古曰:「懿,美也。俟,待也。龍以潛居待雲為美,以譏屈原不能隱德,自取禍也。被讀曰披。」   〔二〕 晉灼曰:「雄愍屈原光香,奄先秋遇凋,生亦不辰也。」張晏曰:「慶,辭也。」師古曰:「煜煜,光盛。苓,香草名,音零。慶讀與羌同。顇,古悴字。」   橫江、湘以南𣶂兮,云走乎彼蒼吾,馳江潭之汎溢兮,將折衷虖重華。〔一〕舒中情之煩或兮,恐重華之不纍與,〔二〕陵陽侯之素波兮,豈吾纍之獨見許?〔三〕   〔一〕 應劭曰:「舜葬蒼梧,在江湘之南,屈原欲啟質聖人,陳己情要也。」師古曰:「𣶂,往也。走,趣也。重華,舜名也。𣶂音于放反。走音奏。潭音尋。衷音竹仲反。」   〔二〕 張晏曰:「舜聖,卒避父害以全身,資於事父以事君,恐不與屈原為黨與。」   〔三〕 應劭曰:「陽侯,古之諸侯也,有罪自投江,其神為大波。陵,乘也。言屈原襲陽侯之罪,而欲折中求舜,未必獨見然許之也。」   精瓊靡與秋菊兮,將以延夫天年;臨汨羅而自隕兮,恐日薄於西山。〔一〕解扶桑之總轡兮,縱令之遂奔馳,〔二〕鸞皇騰而不屬兮,豈獨飛廉與雲師!〔三〕   〔一〕 應劭曰:「精,細;靡,屑也。瓊,玉之華也。」晉灼曰:「離騷云『精瓊靡以為粻兮』,『予夕餐秋菊之落英』。又曰『老冉冉其將至』,『日忽忽其將暮』。」師古曰:「此又譏屈原,云瓊靡秋菊,將以延年,崦嵫忽迫,喜於未暮,何乃自投汨羅,言行相反!」   〔二〕 應劭曰:「總,結也。扶桑,日所拂木也。」晉灼曰:「離騷云『總余轡於扶桑,聊消搖以相羊』。屈原言結我車轡於扶桑,以留日之入,人年得不老。日以喻君,而反離朝自沈,解轡縱君,使遂奔馳也。」   〔三〕 應劭曰:「楚辭云『鸞皇為余先戒兮』,『後飛廉使奔屬』,『雲師告余以未具』。飛廉,風伯也。雲師,豐隆也。鸞皇,俊鳥也。」晉灼曰:「已縱其轡使之奔馳,鸞皇迅飛亦無所及,非獨飛廉、雲師,言莊嚴未具,使君不適道也。」   卷薜芷與若蕙兮,臨湘淵而投之;棍申椒與菌桂兮,赴江湖而漚之。〔一〕費椒稰以要神兮,又勤索彼瓊茅,〔二〕違靈氛而不從兮,反湛身於江皋!〔三〕   〔一〕 師古曰:「離騷云『貫薜荔之落蘂』,『雜杜衡與芳芷』,『又樹蕙之百畝』,『雜申椒與菌桂』,皆以自喻德行芬芳也。今何為自投江湘而喪此芳乎?棍,大束也。漚,漬也,今漚麻也。棍音下本反,漚音一搆反。又音一侯反。」   〔二〕 孟康曰:「椒稰,以椒香米饌也。離騷曰『懷椒稰而要之』。」晉灼曰:「離騷云『索瓊茅以莛篿』。」師古曰:「索,求也。瓊茅,靈草也。筳篿,析竹所用卜也。稰音所,又音思呂反。筳音廷。篿音專。」   〔三〕 晉灼曰:「靈氛,古之善占者。離騷曰『欲從靈氛之吉占兮,心猶豫而狐疑』。」師古曰:「既不從靈氛之占,何為費椒稰而勤瓊茅也?湛讀曰沈。江皋,江水邊之游地也。」   纍既乑夫傅說兮,奚不信而遂行?〔一〕徒恐鷤䳏之將鳴兮,顧先百草為不芳!〔二〕   〔一〕 晉灼曰:「乑,慕也。離騷曰『說操築於傅巖兮,武丁用之而不疑』。」師古曰:「乑,古攀字。既攀援傅說,何不信其所行,自見用而遂去?」   〔二〕 師古曰:「離騷云『鷤䳏之先鳴兮,使夫百草為不芳』。雄言終以自沈,何惜芳草而憂鷤䳏也?䳏,鴃字也。鷤鴃鳥一名買䤥,一名子規,一名杜鵑,常以立夏鳴,鳴則眾芳皆歇。鷤音大系反。䳏音桂。鷤字或作鶗,亦音題。鴃又音決。䤥音詭。」   初纍棄彼虙妃兮,更思瑤臺之逸女,〔一〕抨雄鴆以作媒兮,何百離而曾不壹耦!〔二〕乘雲蜺之旖柅兮,望昆侖以樛流,覽四荒而顧懷兮,奚必云女彼高丘?〔三〕   〔一〕 師古曰:「離騷云『吾命豐隆乘雲兮,求虙妃之所在』,又曰『望瑤臺之偃蹇兮,見有娀之佚女』。此又譏其執心不定也。虙妃,古神女。有娀女,即簡狄也。虙讀曰伏。」   〔二〕 師古曰:「離騷云『吾令鴆為媒兮,鴆告余以不好,雄鴆之鳴逝兮,余猶惡其佻巧』,故云百離不一耦也。抨,使也。耦,合也。抨音普耕反。」   〔三〕 蘇林曰:「離騷云『登閬風而緤馬,忽反顧以流涕,哀高丘之無女。』女以喻士,高丘謂楚也。」師古曰:「離騷又云『揚雲蜺之晻藹』。閬風在昆侖山上,故云望昆侖也。旖柅,雲貌也。樛流猶周流也。女,仕也,何必要仕於楚也。旖音於綺反。旎音女綺反。樛音居虯反。女音尼據反。」   既亡鸞車之幽藹兮,(焉)駕八龍之委蛇?〔一〕臨江瀕而掩涕兮,何有九招與九歌?〔二〕夫聖哲之(不)遭兮,固時命之所有;雖增欷以於邑兮,吾恐靈修之不纍改。〔三〕昔仲尼之去魯兮,婓婓遲遲而周邁,〔四〕終回復於舊都兮,何必湘淵與濤瀨!〔五〕溷漁父之餔歠兮,絜沐浴之振衣,〔六〕棄由、聃之所珍兮,蹠彭咸之所遺!〔七〕   〔一〕 晉灼曰:「離騷云『駕八龍之蜿蜿兮,載雲旗之委蛇』。」師古曰:「言既無鸞車,則不得云駕八龍也。幽藹猶晻藹也。蛇音移。」   〔二〕 晉灼曰:「離騷云『攬茹蕙以掩涕』,又曰『奏九歌以舞韶』。」師古曰:「此又譏其哀樂不相副也。招讀曰韶。」   〔三〕 師古曰:「離騷云『曾歔欷余鬱邑兮,哀朕時之不當』。增,重也。雄言自古聖哲,皆有不遇,屈原雖自歎於邑,而楚王終不改寤也。於邑,短氣也。於音烏。邑音烏合反。於邑亦讀如本字。」   〔四〕 師古曰:「婓婓,往來貌也。音芳非反。」   〔五〕 師古曰:「言孔子去其本邦,遲遲系戀,意在舊都,裴回反覆。屈原何獨不懷鄢郢而赴江湘也?濤,大波也。瀨,急流也。濤音大高反。」   〔六〕 師古曰:「漁父云『何不餔其糟而歠其醨』?屈原以為溷濁,不肯從之,乃云:『新沐者必彈冠,新浴者必振衣也。』餔音必胡反。歠音昌悅反。」   〔七〕 師古曰:「由,許由也。聃,老聃也。二人守道,不為時俗所汙,然保己全身,無殘辱之醜。彭咸,殷之介士也,不得其志,投江而死。此又非屈原不慕由、聃高蹤,而遵彭咸遺蹟。蹠,蹈也,(亦)〔音〕之亦反。」   孝成帝時,客有薦雄文似相如者,上方郊祠甘泉泰畤、汾陰后土,以求繼嗣,召雄待詔承明之庭。〔一〕正月,從上甘泉,還奏甘泉賦以風。〔二〕其辭曰:   〔一〕 師古曰:「承明殿在未央宮。」   〔二〕 師古曰:「風讀曰諷。」   惟漢十世,將郊上玄,定泰畤,雍神休,尊明號,〔一〕同符三皇,錄功五帝,卹胤錫羨,拓跡開統。〔二〕於是乃命群僚,歷吉日,協靈辰,〔三〕星陳而天行。〔四〕詔招搖與泰陰兮,伏鉤陳使當兵,〔五〕屬堪輿以壁壘兮,梢夔魖而抶獝狂。〔六〕八神奔而警蹕兮,振殷轔而軍裝;〔七〕蚩尤之倫帶干將而秉玉戚兮,飛蒙茸而走陸梁。〔八〕齊總總撙撙,其相膠葛兮,猋駭雲訊,奮以方攘;〔九〕駢羅列布,鱗以雜沓兮,柴虒參差,魚頡而鳥䀪;〔一0〕翕赫曶霍,霧集蒙合兮,半散照爛,粲以成章。〔一一〕   〔一〕 晉灼曰:「雍,祐也。休,美也。言見祐護以休美之祥也。」師古曰:「雍,聚也。明號,謂總三皇五帝之號而稱皇帝也。雍讀曰擁。」   〔二〕 應劭曰:「卹,憂也。胤,續也。錫,與也。羨,饒也。拓,廣也。時成帝憂無繼嗣,故修祠泰畤、后土,言神明饒與福祥,廣跡而開統也。」師古曰:「羨音弋戰反。拓音託。」   〔三〕 師古曰:「歷選吉日而合善時也。」   〔四〕 師古曰:「如星之陳,象天之行也。」   〔五〕 張晏曰:「禮記云『招搖在上,急繕其怒』。太陰,歲後三辰也。」服虔曰:「鉤陳,紫宮外營陳星。」   〔六〕 張晏曰:「堪輿,天地總名也。」孟康曰:「堪輿,神名,造圖宅書者。木石之怪曰夔,夔神如龍,有角,人面。魖,耗鬼也。獝狂亦惡鬼也。今皆梢而去之。」師古曰:「堪輿,張說是也。屬,委也,以壁壘委之。梢,擊也。抶,笞也。梢音山交反。魖音虛。屬音之欲反。抶音丑乙反。獝音揆聿反。」   〔七〕 師古曰:「自招搖至獝狂,凡八神也。殷轔,盛貌也。軍裝,為軍戎之飾裝也。轔音來忍反。」   〔八〕 張晏曰:「玉戚,以玉為戚柲也。」晉灼曰:「飛者蒙茸而亂,走者陸梁而跳也。」師古曰:「茸音人蒙反。柲,柄也,音祕。」   〔九〕 晉灼曰:「方攘,半散也。」師古曰:「總總撙撙,聚貌也。膠葛猶言膠加也。訊亦奮訊也。撙音子本反。訊音信。攘音人羊反。」   〔一0〕師古曰:「柴虒參差,不齊貌也。頡䀪,上下也。柴音初蟻反。虒音豸。參音初林反。頡音胡結反。䀪音胡剛反。」   〔一一〕師古曰:「翕赫曶霍,開合之貌也。霧,地氣發也。蒙,天氣下也。如霧之集,如蒙之合也。半散照爛,言其分布而光明也。曶讀與忽同。」   於是乘輿乃登夫鳳皇兮翳華芝,〔一〕駟蒼螭兮六素虯〔二〕,蠖略蕤綏,灕虖幓纚。〔三〕帥爾陰閉,霅然陽開,〔四〕騰清霄而軼浮景兮,夫何旟旐郅偈之旖柅也!〔五〕流星旄以電燭兮,咸翠蓋而鸞旗。〔六〕敦萬騎於中營兮,方玉車之千乘。〔七〕聲駍隱以陸離兮,輕先疾雷而馺遺風。〔八〕陵高衍之嵱嵷兮,超紆譎之清澄。〔九〕登椽欒而羾天門兮,馳閶闔而入凌兢。〔一0〕   〔一〕 師古曰:「鳳皇者,車以鳳皇為飾也。翳,蔽也。以華芝為蔽也。」   〔二〕 師古曰:「四、六,駕數也,言或四或六也。螭似龍,一名地螻。虯即龍之無角者。」   〔三〕 師古曰:「蠖略蕤綏,虯螭貌也。灕虖幓纚,車飾貌也。蠖音於鑊反。灕音離。幓森,其字從巾。纚音所宜反。」   〔四〕 晉灼曰:「帥,聚也。霅,散也。」師古曰:「霅音所甲反,又音先合反。」   〔五〕 師古曰:「騰,升也。霄,日旁氣也。軼,過也。畫鳥隼曰旟,龜蛇曰旐。郅偈,竿杠之狀也。旖柅,旒縿之形也。郅音吉,又音質。偈音居桀反。旖音猗。柅音女支反。」   〔六〕 師古曰:「如星之流,如電之照也。咸,皆也。」   〔七〕 師古曰:「敦讀曰屯。屯,聚也。方,並也。」   〔八〕 師古曰:「馺然,疾意也。駍音普萌反。馺音先合反。」   〔九〕 孟康曰:「衍,無厓岸也。紆譎,曲折也。」李奇曰:「嵱音踊。嵷音竦。」如淳曰:「嵱嵷,上下眾多貌。」師古曰:「衍即所謂墳衍者也。」   〔一0〕服虔曰:「椽欒,甘泉南山也。」李奇曰:「羾音貢。」蘇林曰:「羾,至也。」師古曰:「入凌兢者,(亦)〔言〕寒涼戰栗之處也。兢音鉅陵反。」   是時未轃夫甘泉也,乃望通天之繹繹。〔一〕下陰潛以慘廩兮,上洪紛而相錯;〔二〕直嶢嶢以造天兮,厥高慶而不可虖疆度。〔三〕平原唐其壇曼兮,列新雉於林薄;〔四〕攢并閭與茇{艹舌}兮,紛被麗其亡鄂。〔五〕崇丘陵之駊騀兮,深溝嶔巖而為谷;〔六〕𨓒𨓒離宮般以相燭兮,封巒石關施靡虖延屬。〔七〕   〔一〕 師古曰:「轃與臻同,轃,至也。通天,臺名也。言雖未至甘泉,則遙望見通天臺也。繹繹,相連貌。」   〔二〕 師古曰:「慘廩,亦寒涼之意也。洪,大也。紛,亂雜也。錯,互也。廩讀如本字,又音來感反。」   〔三〕 師古曰:「嶢嶢,高貌。造,至也。慶,發語辭也。疆,境也。度,量也。言此臺至天,其高不可究竟而量度也。嶢音堯。造音千到反。慶讀曰羌。度音大各反。」   〔四〕 鄧展曰:「唐,道也。」服虔曰:「新雉,香草也。雉、夷聲相近。」師古曰:「言平原之道壇曼然廣大,又列樹辛夷於林薄之間也。草藂生曰薄。新雉即辛夷耳,為樹甚大,非香草也。其木枝葉皆芳,一名新矧。壇音徒旦反。曼音莫旦反。」   〔五〕 如淳曰:「并閭,其葉隨時政,政平則平,政不平則傾也。」師古曰:「如氏所說自是平慮耳。此并閭謂椶樹也。茇{艹舌},草名也。鄂,垠也。茇音步末反。{艹舌}音括。被,皮義反。麗讀如本字。被麗又音披離。」   〔六〕 蘇林曰:「駊騀音叵我。」師古曰:「駊騀,高大狀也。嶔巖,深險貌也。嶔音口銜反。」   〔七〕 應劭曰:「言秦離宮三百,武帝復往往修治之。」師古曰:「𨓒,古往字。往往,言所往之處則有之。般,連貌也。燭,照也。封巒、石關皆宮名也。施靡,相及貌。屬,連也。般音盤。施音弋爾反。屬音之欲反。」   於是大夏雲譎波詭,嶊嶉而成觀,〔一〕仰撟首以高視兮,目冥眴而亡見。〔二〕正瀏濫以弘惝兮,指東西之漫漫,〔三〕徒回回以徨徨兮,魂固眇眇而昏亂。〔四〕據軨軒而周流兮,忽軮軋而亡垠。〔五〕翠玉樹之青蔥兮,壁馬犀之瞵㻞。〔六〕金人仡仡其承鍾虡兮,嵌巖巖其龍鱗,〔七〕揚光曜之燎燭兮,乘景炎之炘炘,〔八〕配帝居之縣圃兮,象泰壹之威神。〔九〕洪臺掘其獨出兮,㨖北極之嶟嶟,〔一0〕列宿乃施於上榮兮,日月纔經於柍桭,〔一一〕雷鬱律而巖突兮,電倏忽於牆藩。〔一二〕鬼魅不能自還兮,半長途而下顛。〔一三〕歷倒景而絕飛梁兮,浮蔑蠓而撇天。〔一四〕   〔一〕 孟康曰:「言夏屋變巧,乃為雲氣水波相譎詭也。嶊嶉,材木之崇積貌也。」晉灼曰:「嶊音〈輕,中“車改赤”〉水反。」師古曰:「嶉音子水反。觀謂形也,音工喚反。〈輕,中“車改赤”〉音丑成反。」   〔二〕 師古曰:「撟,舉也。冥眴,視不諦也。撟與矯同,其字從手。冥音莫見反。眴音州縣之縣。」   〔三〕 服虔曰:「惝音敞。」師古曰:「瀏濫猶汎濫。弘惝,高大也。漫漫,長也。瀏音劉。」   〔四〕 師古曰:「言駭其深博。」   〔五〕 師古曰:「軨軒謂前軒之軨也。軨者,軒間小木也,字與櫺同。周流,周視也。軮軋,遠相映也。軨音零。軮音烏朗反。軋音於黠反。」   〔六〕 應劭曰:「瞵音鄰。」晉灼曰:「㻞音豳。」師古曰:「玉樹者,武帝所作,集眾寶為之,用供神也,非謂自然生之。而左思不曉其意,以為非本土所出,蓋失之矣。馬犀者,馬腦及犀角也。以此二種飾殿之壁。瞵㻞,文貌。」   〔七〕 師古曰:「仡仡,勇健狀。嵌,開張貌,言其鱗甲開張,若真龍之形也。仡音魚乙反,又音其乞反。嵌音火敢反。」   〔八〕 師古曰:「炘炘,光盛貌也。炎音弋贍反。炘音欣。」   〔九〕 服虔曰:「曾城、縣圃、閬風,昆侖之山三重也,天帝神在其上。」   〔一0〕應劭曰:「掘,特貌也。㨖,至也。」晉灼曰:「嶟嶟,穊㨖也。」師古曰:「言高臺特出乃至北極,其狀竦峭,嶟嶟然也。掘音其勿反。㨖音竹指反。嶟音千旬反,又音遵。」   〔一一〕服虔曰:「柍,中央也。桭,屋梠也。」師古曰:「施,延也。榮,屋翼也。凡此者言屋宇高大之甚。施音弋豉反。柍音央。桭音辰。一曰施,直謂安施(音)之耳,讀如本字。」   〔一二〕師古曰:「鬱律,雷聲也。倏忽,電光也。藩,藩籬也。倏音式六反。藩音甫元反。」   〔一三〕師古曰:「言屋之高深,雖鬼魅亦不能至其極而反,故於長途之半而顛墜也。還讀曰旋,或作逮。逮,及也。」   〔一四〕晉灼曰:「飛梁,浮道之橋也。蔑蠓,(疾)〔蚊〕也。」師古曰:「撇猶拂也。蠓音莫孔反。撇音匹列反,又音普結反。」   左欃槍右玄冥兮,前熛闕後應門;〔一〕陰西海與幽都兮,涌醴汨以生川。〔二〕蛟龍連蜷於東厓兮,白虎敦圉虖昆侖。〔三〕覽樛流於高光兮,溶方皇於西清。〔四〕前殿崔巍兮,和氏瓏玲〔五〕,炕浮柱之飛榱兮,神莫莫而扶傾,〔六〕閌閬閬其寥廓兮,似紫宮之崢嶸。〔七〕駢交錯而曼衍兮,〈山妥〉嶵隗虖其相嬰。〔八〕乘雲閣而上下兮,紛蒙籠以掍成。〔九〕曳紅采之流離兮,颺翠氣之冤延。〔一0〕襲琁室與傾宮兮,若登高妙遠,肅虖臨淵。〔一一〕   〔一〕 晉灼曰:「大人賦『檻欃槍以為旌』。又曰『左玄冥而右黔雷』。雄擬相如故云爾。熛闕,赤色之闕,南方之帝曰赤熛怒,應門正在熛闕之內也。」師古曰:「熛音匹遙反。」   〔二〕 如淳曰:「言闕之高乃陰西海也。」師古曰:「蔭映西海也,以及幽都。幽都,北方絕遠之地也。涌醴,醴泉涌出汨汨然也。汨音于筆反。」   〔三〕 師古曰:「連蜷,卷曲貌。敦圉,盛怒也。言甘泉宮中皆有此象也。蜷音拳,敦音屯。」   〔四〕 服虔曰:「高光,宮名也。」師古曰:「樛流,屈折也。溶然,閑暇貌也。方皇,彷徨也。西清,西廂清閒之處也。溶音容。」   〔五〕 孟康曰:「以和氏璧為梁壁帶也,其聲玲瓏也。」晉灼曰:「以黃金為壁帶,含藍田璧。瓏玲,明見貌也。」師古曰:「崔巍,高貌。瓏玲,晉說是也。崔音才回反。巍音五回反。瓏音聾。玲音零。」   〔六〕 師古曰:「炕與抗同。抗,舉也。榱,屋椽也。言舉立浮柱而駕飛榱,其形危竦,有神於闇莫之中扶持,故不傾也。」   〔七〕 師古曰:「閌,高門貌。閬閬,空虛也。寥廓,宏遠也。紫宮,天帝之宮也。崢嶸,深邃也。閌音抗。閬音浪。寥音僚。崢音仕耕反。嶸音宏。」   〔八〕 師古曰:「言宮室臺觀相連不絕也。〈山妥〉,安施之貌。嶵隗猶崔巍也。衍音(赤)〔亦〕戰反。〈山妥〉音它賄反。嶵音罪。隗音五賄反。」   〔九〕 師古曰:「乘,登也。雲閣,亦言其高入於雲也。蒙籠,深通貌。掍成,言其有若自然也。掍音胡本反。」   〔一0〕師古曰:「言宮室曠大,自然有紅翠之氣。」   〔一一〕服虔曰:「襲,繼也。桀作琁室,紂作傾宮,以此微諫也。」應劭曰:「登高遠望,當以亡國為戒,若臨深淵也。」   回猋肆其碭駭兮,翍桂椒,鬱栘楊。〔一〕香芬茀以窮隆兮,擊薄櫨而將榮。〔二〕薌呹肸以掍根兮,聲駍隱而歷鍾,〔三〕排玉戶而颺金鋪兮,發蘭惠與穹窮。〔四〕惟弸彋其拂汨兮,稍暗暗而靚深。〔五〕陰陽清濁穆羽相和兮,若夔、牙之調琴。〔六〕般、倕棄其剞劂兮,王爾投其鉤繩。〔七〕雖方征僑與偓佺兮,猶仿佛其若夢。〔八〕   〔一〕 師古曰:「回猋,回風也。肆,放也。碭,過也。駭,動也。翍,古披字。鬱,聚也。栘,唐棣也。楊,楊樹也。言回風放起,過動眾樹,則桂椒披散而栘楊鬱聚也。碭音徒浪反。栘音移。」   〔二〕 師古曰:「言桂椒香氣乃擊薄櫨及屋翼也。薄,枅也。櫨音盧。」   〔三〕 師古曰:「又言風之動樹,聲響振起眾根合,駍隱而盛,歷入殿上之鍾也。根猶株也。薌讀與響同。呹音丑乙反。肸音許乙反。掍音下本反。駍音普耕反。」   〔四〕 李奇曰:「鋪,門首也。」師古曰:「言風之所至,又排門揚鋪,擊動鍰鈕,回旋入宮,發奮眾芳。」   〔五〕 蘇林曰:「弸音石墮井弸爾之弸。彋音宏。」孟康曰:「弸彋,風吹帷帳鼓貌。」師古曰:「拂汨亦風動貌。暗暗,幽隱。靚即靜字耳。弸音普萌反。拂音普密反。汨音于密反。暗音烏感反。」   〔六〕 張晏曰:「聲細不過羽,穆然相和也。」師古曰:「夔,舜典樂也。牙,伯牙也。」   〔七〕 應劭曰:「剞,曲刃也。劂,曲鑿也。」師古曰:「般,公輸般也。倕,共工也。王爾亦巧人也,見淮南子。言土木之功窮極巧麗,故令般、倕之徒棄其常法也。般讀與班同。倕音垂。剞音居爾反。劂音居衛反。」   〔八〕 晉灼曰:「方,常也。征,行也。言宮觀之高峻,雖使仙人常行其上,恐遽不識其形觀,猶仿佛若夢也。」師古曰:「方謂並行也。征僑,姓征名伯僑,仙人也。偓佺亦仙人名。偓音屋。佺音詮。仿佛即髣彿字也。征,郊祀志作正字,其音同。」   於是事變物化,目駭耳回,〔一〕蓋天子穆然珍臺閒館琁題玉英蜵蜎蠖濩之中,〔二〕惟夫所以澄心清魂,儲精垂思,〔三〕感動天地,逆釐三神者。〔四〕乃搜逑索耦皋、伊之徒,冠倫魁能〔五〕,函甘棠之惠,挾東征之意,〔六〕相與齊虖陽靈之宮。〔七〕靡薜荔而為席兮,折瓊枝以為芳,〔八〕噏清雲之流瑕兮,飲若木之露英,〔九〕集虖禮神之囿,登乎頌祇之堂。〔一0〕建光燿之長旓兮,昭華覆之威威,〔一一〕攀琁璣而下視兮,行遊目虖三危,陳眾車(所)〔於〕東阬兮,肆玉釱而下馳,漂龍淵而還九垠兮,窺地底而上回。〔一二〕風傱傱而扶轄兮,鸞鳳紛其御蕤,〔一三〕梁弱水之濎濴兮,躡不周之逶蛇,〔一四〕想西王母欣然而上壽兮,屏玉女而卻虙妃。〔一五〕玉女無所眺其清盧兮,虙妃曾不得施其蛾眉。〔一六〕方攬道德之精剛兮,(眸)〔侔〕神明與之為資。〔一七〕   〔一〕 師古曰:「言驚視聽也。」   〔二〕 應劭曰:「題,頭也。榱椽之頭,皆以玉飾,言其英華相燭也。」張晏曰:「蜵蜎蠖濩,刻鏤之形。」師古曰:「穆然,天子之容也。蜵蜎蠖濩,言屋中之深廣也。閒讀曰閑。蜵音一兗反。蜎音下兗反。蠖音烏郭反。濩音胡郭反。」   〔三〕 師古曰:「言絜精以待,冀神降福。」   〔四〕 師古曰:「釐讀曰禧。禧,福也。」   〔五〕 應劭曰:「冠其群倫魁桀也。」師古曰:「言選擇賢臣,可匹耦於古賢皋陶、伊尹之類,冠等倫而魁桀。」   〔六〕 師古曰:「甘棠之惠,邵公奭也。東征之意,周公旦也。」   〔七〕 師古曰:「齊,同也,同集於此也。祭天之處,故曰陽靈之宮也。」   〔八〕 師古曰:「靡,纖密也,謂纖織之也。一曰靡謂偃而靡之藉地也。」   〔九〕 師古曰:「言其齋戒自新,居處飲食皆芳絜也。瑕謂日旁赤氣也。露英,言其英華之露。」   〔一0〕師古曰:「頌,歌也,登以祭也。地神曰祇。」   〔一一〕服虔曰:「昭,明也。華覆,華蓋也。」師古曰:「威威猶威蕤也。旓,旗之旒也,一曰燕尾。旓音所交反。」   〔一二〕張晏曰:「三危,山名也。」晉灼曰:「釱,車轄也。九垠,九垓也。」師古曰:「假設言周流曠遠,升降天地,為神通一也。肆,放也。阬,大阜也,讀與岡同。釱音大,又音弟。還讀曰旋。」   〔一三〕師古曰:「傱傱,前進之意也。御猶乘也。蕤,車之垂飾纓蕤也。傱音竦。今書御字或作銜者,俗妄改也。」   〔一四〕服虔曰:「昆侖之東有弱水,度之若濎濴耳。」師古曰:「濎濴,小水之貌。不周,山名。逶蛇亦言不艱難也。濎音吐定反。濴音熒。又音胡鎣反。蛇音移。」   〔一五〕師古曰:「西王母在西方,周穆王所見者也。玉女、虙妃,皆神女也。虙讀曰伏。」   〔一六〕服虔曰:「盧,目童子也。」   〔一七〕晉灼曰:「等天地之忖量也。」師古曰:「攬,總也,音覽,其字從手。」   於是欽祡宗祈。燎熏皇天,〔一〕招繇泰壹。舉洪頤,樹靈旗。〔二〕樵蒸焜上,配藜四施,〔三〕東燭倉海,西燿流沙,北爌幽都,南煬丹厓。〔四〕玄瓚觩〈角翏〉,秬鬯泔淡,〔五〕肸嚮豐融,懿懿芬芬。〔六〕炎感黃龍兮,熛訛碩麟,〔七〕選巫咸兮叫帝閽,開天庭兮延群神。〔八〕儐暗藹兮降清壇,瑞穰穰兮委如山。〔九〕   〔一〕 師古曰:「欽,敬也。祡,積祡也。宗,尊也。祈,求福也。」   〔二〕 張晏曰:「招搖、泰壹,皆神名也。」服虔曰:「洪頤,旗名也。」李奇曰:「欲伐南越,告祈太一,畫旗樹太一壇上,名靈旗,以指所伐之國也。見郊祀志。」   〔三〕 張晏曰:「配藜,披離也。」師古曰:「樵,木薪也。蒸,麻幹也。焜,同也。言以樵及蒸燎火,炎上於天,又披離四出。」   〔四〕 服虔曰:「丹厓,丹水之厓也。」師古曰:「爌,古晃字。煬,熱也。言祡燎之光遠及四表也。煬音弋向反。」   〔五〕 服虔曰:「以玄玉飾之,故曰玄瓚。」張晏曰:「瓚受五升,口徑八寸,以圭為柄,用灌鬯。觩〈角翏〉,其貌也。」應劭曰:「泔淡,滿也。」師古曰:「觩音虯。〈角翏〉音力幽反。泔音胡感反。淡音大敢反。」   〔六〕 師古曰:「言秬鬯之芬烈也。」   〔七〕 師古曰:「言光炎熛盛,感神物也,訛,化也。碩,大也。熛音必遙反。」   〔八〕 服虔曰:「令巫祝叫呼天門也。」師古曰:「巫咸,古神巫之名。」   〔九〕 張晏曰:「儐,贊也。」師古曰:「暗藹,神之形影也。穰穰,多也。委,積也。暗音烏感反。」   於是事畢功弘,回車而歸,度三巒兮偈棠棃。〔一〕天閫決兮地垠開,八荒協兮萬國諧。〔二〕登長平兮雷鼓磕,天聲起兮勇士厲,〔三〕雲飛揚兮雨滂沛,于胥德兮麗萬世。〔四〕   〔一〕 師古曰:「三巒即封巒,觀名也。棠梨,宮名。偈讀曰憩。」   〔二〕 師古曰:「天閫,天門之閫也。決亦開也。言德澤普洽無極限也。」   〔三〕 師古曰:「長平,涇水上阪名也。磕,擊鼓聲也。天聲,聲至天也。聲字或作嚴,言擊嚴鼓也。厲,奮也。」   〔四〕 師古曰:「于,曰也。胥,皆也。麗,美也。沛音普大反。」   亂曰:〔一〕崇崇圜丘,隆隱天兮,〔二〕登降峛崺,單埢垣兮。〔三〕增宮嵾差,駢嵯峨兮,〔四〕岭巆嶙峋,洞亡厓兮〔五〕。上天之縡,杳旭卉兮,〔六〕聖皇穆穆,信厥對兮。〔七〕來祗郊禋,神所依兮,〔八〕俳佪招搖,靈屖遲兮。〔九〕煇光眩燿,隆厥福兮,〔一0〕子子孫孫,長亡極兮。   〔一〕 師古曰:「亂者,理也,總理一賦之終也。」   〔二〕 師古曰:「言其高。」   〔三〕 師古曰:「峛崺,上下之道也。單,周也。埢垣,圜貌也。峛音力爾反。崺音弋爾反。單音蟬。埢音拳。」   〔四〕 師古曰:「增,重也。嵾差,不齊也。駢,並也。嵾音初林反。駢音步千反。嵯音材何反。峨音娥。」   〔五〕 師古曰:「岭巆,深邃貌。嶙峋,節級貌。岭音零。巆音營。嶙音鄰。峋音荀。」   〔六〕 師古曰:「縡,事也。杳,高遠也。旭卉,疾速也。縡讀與載同。」   〔七〕 李奇曰:「對,配也。能與天地相配也。詩云『帝作邦作對。』」師古曰:「穆穆,美也。信,實也。」   〔八〕 師古曰:「言以祗敬而來郊祭禋饗,則神祇依附。」   〔九〕 師古曰:「言神久留安處,不即去也。招音上遙反。屖音栖。遲音(又)〔丈〕夷反。」   〔一0〕師古曰:「眩音州縣之縣。」   甘泉本因秦離宮,既奢泰,〔一〕而武帝復增通天、高光、迎風。宮外近則洪厓、旁皇、儲胥、弩阹,遠則石關、封巒、枝鵲、露寒、棠梨、師得,遊觀屈奇瑰瑋,〔二〕非木摩而不彫,牆塗而不畫,周宣所考,般庚所遷,夏卑宮室,唐虞棌椽三等之制也。〔三〕且為其已久矣,非成帝所造,欲諫則非時,欲默則不能已,故遂推而隆之,乃上比於帝室紫宮,〔四〕若曰此非人力之所(能)〔為〕,黨鬼神可也。〔五〕又是時趙昭儀方大幸,每上甘泉,常法從,〔六〕在屬車間豹尾中。〔七〕故雄聊盛言車騎之眾,參麗之駕,非所以感動天地,逆釐三神。〔八〕又言「屏玉女,卻虙妃」,以微戒齊肅之事。賦成奏之,天子異焉。   〔一〕 師古曰:「本秦之林光宮也。」   〔二〕 師古曰:「棠梨宮在甘泉苑垣外,師得宮在櫟陽界,其餘皆甘泉苑垣內之宮觀也。阹音袪。」   〔三〕 師古曰:「小雅斯干之詩序曰:『宣王考室也。』考謂成也。般庚,殷王名也。遷謂遷都亳也。唐虞謂堯舜也。棌,柞木也。三等,土階三等,言不過也。棌音采,又音菜,其字從木。」   〔四〕 師古曰:「帝謂天也。」   〔五〕 師古曰:「黨音它莽反。」   〔六〕 師古曰:「法從者,以言法當從耳,非失禮也。一曰從法駕也。」   〔七〕 服虔曰:「大駕屬車八十一乘,作三行,尚書御史乘之。最後一乘縣豹尾,豹尾以前皆為省中。」   〔八〕 師古曰:「參,三神也。麗,偶也。」   其三月,將祭后土,上乃帥群臣橫大河,湊汾陰。〔一〕既祭,行遊介山,回安邑,〔二〕顧龍門,覽鹽池,〔三〕登歷觀,〔四〕陟西岳以望八荒,跡殷周之虛,眇然以思唐虞之風。〔五〕雄以為臨川羨魚不如歸而結罔,〔六〕還,上河東賦以勸,其辭曰:   〔一〕 師古曰:「橫,橫度之也。湊,趣也。」   〔二〕 師古曰:「介山在汾陰東北。回謂遶過。」   〔三〕 師古曰:「龍門山在今蒲州龍門縣北。鹽池在今虞州安邑縣南。」   〔四〕 師古曰:「歷山上有觀也。」晉灼曰:「在河東蒲阪縣。」   〔五〕 師古曰:「陟,升也。西岳華山之上高峻,故言以望八荒。殷都河內,周在岐豐,堯都平陽,舜都蒲阪,皆可(相)〔想〕見,故云跡殷周之墟,思唐虞之風也。虛讀曰墟。」   〔六〕 師古曰:「言成帝追觀先代遺跡,思欲齊其德號,故雄勸令自興至治,以儗帝皇之風。」   伊年暮春,將瘞后土,〔一〕禮靈祇,謁汾陰于東郊,〔二〕因茲以勒崇垂鴻,發祥隤祉,欽若神明者,盛哉鑠乎,越不可載已!〔三〕於是命群臣,齊法服,整靈輿,乃撫翠鳳之駕,六先景之乘,〔四〕掉奔星之流旃,彏天狼之威弧。〔五〕張燿日之玄旄,揚左纛,被雲梢。〔六〕奮電鞭,驂雷輜,〔七〕鳴洪鍾,建五旗。〔八〕(義)〔羲〕和司日,顏倫奉輿,〔九〕風發飆拂,神騰鬼趡〔一0〕;千乘霆亂,萬騎屈橋,〔一一〕嘻嘻旭旭,天地稠{山敖}。〔一二〕簸丘跳巒,涌渭躍涇。〔一三〕秦神下讋,跖魂負沴;〔一四〕河靈矍踢,掌華蹈衰。〔一五〕遂臻陰宮,穆穆肅肅,蹲蹲如也。〔一六〕   〔一〕 師古曰:「伊,是也,謂是祠甘泉之年也。祭地曰瘞薶,故曰瘞后土。瘞音乙例反。」   〔二〕 師古曰:「京師之東故曰東郊也。」   〔三〕 師古曰:「勒崇垂鴻,勒崇名而垂鴻業也。隤,降也。祉,福也。欽,敬也。若,順也。鑠,美也。越,曰也。已,辭也。言發祥降福,敬順神明,其事盛美,不可盡載。」   〔四〕 師古曰:「翠鳳之駕,天子所乘車,為鳳形而飾以翠羽也。先景,為馬行速疾,常在景前也。」   〔五〕 晉灼曰:「有狼、弧之星也。」師古曰:「彏,急張也,音钁。」   〔六〕 張晏曰:「雲梢,梢雲也。」師古曰:「梢與旓同。旓者,旌旗之流,以雲為旓也。被音皮義反。」   〔七〕 師古曰:「輜,衣車也。淮南子云『電以為鞭策,雷以為車輪』,故雄用此言也。」   〔八〕 師古曰:「洪,大也。尚書大傳云『天子左右五鍾,天子將出則撞黃鍾之鍾,左五鍾皆應,入則撞蕤賓之鍾,右五鍾皆應。』漢舊儀云皇帝車駕建五旗。蓋謂五色之旗也,以木牛承其下,取其負重致遠。」   〔九〕 師古曰:「倫,古善御者也。羲和,日御名。」   〔一0〕師古曰:「飆,回風也。趡,走也。飆音必遙反。趡音子笑反,又音才笑反。」   〔一一〕師古曰:「霆亂,言如雷霆之盛而亂動也。屈橋,(言)壯捷貌。屈音其勿反。橋音其召反。」   〔一二〕服虔曰:「稠{山敖},動搖貌。」師古曰:「嘻嘻旭旭,自得之貌。嘻音許其反。稠音徒弔反。{山敖}音五到反。」   〔一三〕師古曰:「山小而銳曰巒。言車騎之威,訇隱之盛,至於涌躍涇、渭,跳簸丘山者也。」   〔一四〕蘇林曰:「秦文公時庭中有怪化為牛,走到南山梓樹中,伐梓樹,後化入豐水,文公惡之,故作其象以厭焉。今之茸頭是也,故曰秦神。」服虔曰:「沴,河岸之坻也。」晉灼曰:「沴,渚也。」師古曰:「跖,蹈也。言此神怖讋,下入水中自蹈其魂而負沴渚,蓋戚懼之甚也。跖音之亦反。坻音直尸反。」   〔一五〕蘇林曰:「河靈,巨靈也。華,華山也。衰,衰山也。掌據之,足蹈之也。踢音試郎反。」服虔曰:「踢音石反。」師古曰:「矍踢,驚動之貌。矍音钁。踢音惕,二音並通。〈不,形似〉,古掌字。凡言此者,以車騎之眾,羽旄之盛,故秦神、河靈莫不恐懼而自放也。」   〔一六〕師古曰:「陰宮,汾陰之宮也。穆穆,靜也。肅肅,敬也。蹲蹲,行有節也。蹲音千旬反。」   靈祇既鄉,五位時敘,〔一〕絪縕玄黃,將紹厥後。〔二〕於是靈輿安步,周流容與,〔三〕以覽虖介山。嗟文公而愍推兮,勤大禹於龍門,〔四〕灑沈(葘)〔災〕於豁瀆兮,播九河於東瀕〔五〕。登歷觀而遙望兮,聊浮游以經營。樂往昔之遺風兮,喜虞氏之所耕。〔六〕瞰帝唐之嵩高兮,眽隆周之大寧。〔七〕汨低回而不能去兮,行睨陔下與彭城。〔八〕濊南巢之坎坷兮,易豳岐之夷平。〔九〕乘翠龍而超河兮,陟西岳之嶢崝。〔一0〕雲霏霏而來迎兮,澤滲灕而下降,〔一一〕鬱蕭條其幽藹兮,滃汎沛以豐隆。〔一二〕叱風伯於南北兮,呵雨師於西東,〔一三〕參天地而獨立兮,廓盪盪其亡雙。〔一四〕   〔一〕 師古曰:「鄉讀曰嚮。」服虔曰:「五位,五方之神。」   〔二〕 師古曰:「絪縕,天地合氣也。玄黃,天地色也。易下繫辭曰:『天地絪縕,萬物化淳。』坤文言曰:『玄黃者,天地之雜色也。天玄而地黃。』將,大也。言天地之氣大興發於祭祀之後。絪音因。縕音於云反。」   〔三〕 師古曰:「靈輿,天子之輿也。容暇而安豫也。與讀曰豫。」   〔四〕 師古曰:「龍門山,禹鑿之以通河水,故勤勞之。」   〔五〕 師古曰:「灑,分也。(葘)〔葘〕,古災字也。沈災,洪水也。豁,開也。瀆謂江、河、淮、濟也。播,布也。九河名在地理志。東瀕,東海之瀕也。禹分治洪水之災,通之四瀆,布散九河於東海之瀕也。灑音所宜反。瀕音頻,又音賓。」   〔六〕 師古曰:「舜耕歷山,故云然。」   〔七〕 師古曰:「瞰、眽,皆視也。帝唐,堯也。嵩亦高也。嵩高者,謂孔子云『巍巍乎唯天為大,唯堯則之』也。一曰:堯曾遊於陽城,故於嵩高山瞰其遺蹟也。大寧者,詩大雅云『濟濟多士,文王以寧』。瞰音苦濫反。眽即覓字。」   〔八〕 應劭曰:「睨,不正視也。彭城,項羽所都也。」晉灼曰:「陔下,項羽敗處也。」師古曰:「汨,往意也。低回猶言徘徊也。行,且也,意且欲往睹也。汨音于筆反。睨音五系反。」   〔九〕 李奇曰:「南巢,桀敗處也。易,樂也。」師古曰:「濊與穢同。坎坷,不平貌。坎音口紺反。坷音口賀反。易音弋豉反。」   〔一0〕師古曰:「翠龍,穆天子所乘馬也。西岳即華山也。嶢崝謂嶕嶢而崝嶸也。嶢音堯。崝音士耕反。」   〔一一〕師古曰:「{雨飛},古霏字。{雨飛}{雨飛},雲起貌。澤,雨露也。滲灕,流貌也。降,下也。滲音淋。灕音離。降音湖江反。」   〔一二〕師古曰:「皆雲雨之貌。滃音烏孔反。汎音敷劍反。沛音普蓋反。」   〔一三〕師古曰:「言皆從命也。」   〔一四〕師古曰:「天地曰二儀,王者大位,與之合德,故曰參天地。參之言三也。盪盪,大貌。」   遵逝虖歸來,〔一〕以函夏之大漢兮,彼曾何足與比功〔二〕?建乾坤之貞兆兮,將悉總之以群龍。〔三〕麗鉤芒與驂蓐收兮,服玄冥及祝融。〔四〕敦眾神使式道兮,奮六經以攄頌。〔五〕隃於穆之緝熙兮,過清廟之雝雝;〔六〕軼五帝之遐跡兮,躡三皇之高蹤。〔七〕既發軔於平盈兮,誰謂路遠而不能從?〔八〕   〔一〕 師古曰:「遵路而旋京師也。」   〔二〕 服虔曰:「函夏,函諸夏也。」師古曰:「函,包容也。彼謂堯、舜、殷、周也。函讀與含同。」   〔三〕 張晏曰:「乾六爻悉稱龍也。」   〔四〕 師古曰:「鉤芒,東方神。蓐收,西方神。玄冥,北方神。祝融,南方神。麗,並駕也。驂,三馬也。言皆役服也。」   〔五〕 師古曰:「敦,勉也。式,表也。六經謂易、詩、書、春秋、禮、樂也。攄,散也。頌謂詩頌,所以美盛德之形容也,言發其志而為歌頌也。攄音丑於反。頌讀曰容。」   〔六〕 師古曰:「周頌清廟之詩云『於穆清廟,肅雍顯相』,昊天有成命之詩曰『於緝熙』,言漢德之盛,皆過之也。隃讀與踰同。於讀曰烏。」   〔七〕 師古曰:「軼亦過也,音逸。」   〔八〕 服虔曰:「軔,止車之木,將行,故發去。平盈之地無高下也。」師古曰:「軔音刃。」   其十二月羽獵,〔一〕雄從。以為昔在二帝三王,〔二〕宮館臺榭沼池苑囿林麓藪澤財足以奉郊廟,御賓客,充庖廚而已,〔三〕不奪百姓膏腴穀土桑柘之地。女有餘布,男有餘粟,國家殷富,上下交足,故甘露零其庭,醴泉流其唐,〔四〕鳳皇巢其樹,黃龍游其沼,麒麟臻其囿,神爵棲其林。昔者禹任益虞而上下和,屮木茂;〔五〕成湯好田而天下用足;文王囿百里,民以為尚小;齊宣王囿四十里,民以為大:裕民之與奪民也。〔六〕武帝廣開上林,南至宜春、鼎胡、御宿、昆吾,〔七〕旁南山而西,至長楊、五柞,〔八〕北繞黃山,瀕渭而東,〔九〕周袤數百里。〔一0〕穿昆明象滇河,〔一一〕營建章、鳳闕、神明、馺娑,〔一二〕漸臺、泰液〔一三〕象海水周流方丈、瀛洲、蓬萊。〔一四〕游觀侈靡,窮妙極麗。雖頗割其三垂以贍齊民,〔一五〕然至羽獵田車戎馬器械儲偫禁禦所營,〔一六〕尚泰奢麗誇詡,〔一七〕非堯、舜、成湯、文王三驅之意也。〔一八〕又恐後世復修前好,不折中以泉臺,〔一九〕故聊因校獵賦以風,〔二0〕其辭曰:   〔一〕 服虔曰:「士負羽。」   〔二〕 應劭曰:「二帝,堯、舜。三王,夏、殷、周。」   〔三〕 師古曰:「財讀與纔同。御,侍也。充,當也。」   〔四〕 應劭曰:「爾雅『廟中路謂之唐』。」   〔五〕 師古曰:「益,臣名也,任以為虞。虞,主山澤之官也。上,山也。下,平地也。屮,古草字。」   〔六〕 師古曰:「裕,饒也。」   〔七〕 晉灼曰:「鼎胡,宮也,黃圖以為在藍田。昆吾,地名也,有亭。」師古曰:「宜春近下杜,御宿在樊川西也。」   〔八〕 師古曰:「旁音步浪反。」   〔九〕 師古曰:「循渭水涯而東也。瀕音頻,又音賓。」   〔一0〕師古曰:「袤,長也,音茂。」   〔一一〕師古曰:「滇音丁賢反。」   〔一二〕師古曰:「殿名也。(師古曰)馺音先合反。娑音先河反。」   〔一三〕師古曰:「漸臺在泰液池中。漸,浸也,言為池水所浸也。」   〔一四〕服虔曰:「海中三山名。法效象之。」   〔一五〕師古曰:「贍,給也。齊人,解在食貨志。」   〔一六〕師古曰:「營謂(園)〔圍〕守也。」   〔一七〕師古曰:「詡,大也,音許羽反。」   〔一八〕師古曰:「三驅,古射獵之等也。一為籩豆,二為賓客,三為充君之庖也。」   〔一九〕服虔曰:「魯莊公築泉臺,非禮也,至文公毀之,公羊譏云:『先祖為之而毀之,勿居而已。』今揚雄以宮觀之盛,非成帝所造,勿修而已,當以泉臺折中也。」   〔二0〕師古曰:「校獵謂圍守禽獸而大獵也。風讀曰諷。」   或稱戲農,豈或帝王之彌文哉?〔一〕論者云否,各亦並時而得宜,奚必同條而共貫?〔二〕則泰山之封,烏得七十而有二儀?〔三〕是以創業垂統者俱不見其爽,遐邇五三孰知其是非?〔四〕遂作頌曰:麗哉神聖,處於玄宮,富既與地虖侔訾,貴正與天虖比崇。〔五〕齊桓曾不足使扶轂,楚嚴未足以為驂乘;陿三王之阨薜,嶠高舉而大興;〔六〕歷五帝之寥廓,涉三皇之登閎;〔七〕建道德以為師,友仁義與為朋。   〔一〕 師古曰:「設或人云,言儉質者皆舉伏戲、神農為之首,是則豈謂後代帝王彌加文飾乎?故論者答之於下也。論者,雄自謂也。彌猶稍稍也。諸家之釋,皆不當意,徒為煩雜,故無所取。」   〔二〕 師古曰:「所尚不必同也。」   〔三〕 孟康曰:「言封禪各異也。」師古曰:「若不如是,於何得七十二儀也?」   〔四〕 師古曰:「爽,差也。創業垂統,皆無差忒。五帝三王,誰是誰非,言文質政教各不同也。」   〔五〕 師古曰:「頌漢德也。玄宮,言清淨也。訾與貲同。」   〔六〕 師古曰:「薜亦僻字也。嶠,舉步貌也,音去昭反。」   〔七〕 師古曰:「寥廓,空曠也。登閎,高遠也。寥音聊。」   於是玄冬季月,天地隆烈,〔一〕萬物權輿於內,徂落於外,〔二〕帝將惟田于靈之囿,〔三〕開北垠,受不周之制,〔四〕以終始顓頊、玄冥之統。〔五〕乃詔虞人典澤,東延昆鄰,西馳闛闔。〔六〕儲積共偫,戍卒夾道,〔七〕斬叢棘,夷野草,〔八〕禦自汧、渭,經營酆、鎬,〔九〕章皇周流,出入日月,天與地杳。〔一0〕爾乃虎路三嵕以為司馬,圍經百里而為殿門。〔一一〕外則正南極海,邪界虞淵,〔一二〕鴻濛沆茫,碣以崇山。〔一三〕營合圍會,然后先置虖白楊之南,昆明靈沼之東。〔一四〕賁育之倫,蒙盾負羽,杖鏌邪而羅者以萬計,〔一五〕其餘荷垂天之畢,張竟野之罘,靡日月之朱竿,曳彗星之飛旗。〔一六〕青雲為紛,紅蜺為繯,屬之虖昆侖之虛,〔一七〕渙若天星之羅,浩如濤水之波,〔一八〕淫淫與與,前後要遮。〔一九〕欃槍為闉,明月為候,〔二0〕熒惑司命,天弧發射,〔二一〕鮮扁陸離,駢衍佖路。〔二二〕徽車輕武,鴻絧緁獵,〔二三〕殷殷軫軫,被陵緣阪,窮冥極遠者,相與迾虖高原之上;〔二四〕羽騎營營,昈分殊事,〔二五〕繽紛往來,轠轤不絕,若光若滅者,布虖青林之下。〔二六〕   〔一〕 師古曰:「北方色黑,故曰玄冬。隆烈者,陰氣盛。」   〔二〕 師古曰:「權輿,始也。徂落,死也。言草木萌牙始生於內,而枝葉凋毀死傷於外也。」   〔三〕 師古曰:「靈囿,有靈德之苑囿也。詩大雅靈臺之篇曰『王在靈囿』。」   〔四〕 孟康曰:「西北為不周風,謂冬時也。」師古曰:「垠,厓也,音銀。」   〔五〕 應劭曰:「顓頊、玄冥,皆北方之神,主殺戮也。」   〔六〕 張晏曰:「東至昆明之邊也。」師古曰:「昆明池邊也。闛闔,門名也。闛讀與閶同也,又音吐郎反。」   〔七〕 師古曰:「共讀曰供。偫音丈紀反。」   〔八〕 師古曰:「夷,平也。」   〔九〕 應劭曰:「禦,禁也。」師古曰:「將獵其中,故止禁不得人行及獸出也。汧、渭以東,酆、鎬以西,皆為獵圍也。」   〔一0〕師古曰:「章皇周流,言匝遍也,謂苑囿之大,遙望日月皆從中出入,而天地之際杳然縣遠也。說者反以杳為沓,解云重沓,非唯乖理,蓋以失韻。」   〔一一〕晉灼曰:「路音落。」服虔曰:「以竹虎落此山也。」應劭曰:「外門為司馬門,殿門在內也。」師古曰:「落,纍也,以繩周繞之也。三嵕,三峰聚之山也。嵕音子公反。」   〔一二〕應劭曰:「虞淵,日所入。」   〔一三〕師古曰:「鴻濛沆茫,廣大貌。碣,山特立貌。鴻音胡孔反。濛音莫孔反。沆音胡浪反。茫音莽。碣音竭。」   〔一四〕張晏曰:「先置供具於前。」服虔曰:「白楊,觀名。」   〔一五〕師古曰:「賁,孟賁也。育,夏育也。皆古之勇士也。鏌邪,大戟也。羅,列遮禽獸。鏌音莫。邪音弋奢反。」   〔一六〕如淳曰:「垂天,言長大如天之垂也。」師古曰:「畢,田罔也。罘,幡車罔也。」   〔一七〕師古曰:「紛,眊也。繯,系也。屬,綴也。昆侖,西極之山也。繯音下犬反。屬音之欲反。虛讀曰墟。」   〔一八〕師古曰:「天星之羅,言布列也。濤水之波,言廣大。」   〔一九〕師古曰:「淫淫與與,往來貌。」   〔二0〕孟康曰:「闉,鬥戰自障蔽,如城門外女垣也。」   〔二一〕張晏曰:「熒惑,法使,司不祥。天弧,虛、危上二星也。」   〔二二〕師古曰:「鮮扁,輕疾貌。駢衍,言其並廣大也。佖,次比也,一曰滿也。扁音篇。駢音步千反。佖音頻一反。又音步結反。」   〔二三〕師古曰:「徽車,有徽(熾)〔幟〕之車也。鴻絧,直馳貌。緁獵,相差次也。鴻音胡孔反。絧音徒孔反。緁音捷。」   〔二四〕師古曰:「殷軫,盛也。冥,幽深也。殷讀曰隱。」   〔二五〕蘇林曰:「昈,明也。」師古曰:「營營,周旋貌也。言其服飾分明,各殊異也。昈音戶。」   〔二六〕孟康曰:「轠轤,連屬貌。」如淳曰:「轠音雷。轤音盧。」師古曰:「繽紛,眾疾也。轠轤,環轉也。繽音匹人反。」   於是天子乃以陽晁始出虖玄宮,〔一〕撞鴻鍾,建九(流)〔旒〕,六白虎,載靈輿,蚩尤並轂,蒙公先驅。〔二〕立歷天之旂,曳捎星之旃,〔三〕辟歷列缺,吐火施鞭。〔四〕萃傱允溶,淋離廓落,戲八鎮而開關;〔五〕飛廉、雲師,吸嚊潚率,鱗羅布列,攢以龍翰。〔六〕秋秋蹌蹌,入西園,切神光;〔七〕望平樂,徑竹林,〔八〕蹂惠圃,踐蘭唐。〔九〕舉烽烈火,轡者施披,〔一0〕方馳千駟,校騎萬師。〔一一〕虓虎之陳,從橫膠輵,猋泣雷厲,驞駍駖磕,〔一二〕洶洶旭旭,天動地岋。〔一三〕羨漫半散,蕭條數千萬里外。〔一四〕   〔一〕 師古曰:「陽朝,日出之後也。北方之宮,故曰玄宮。」   〔二〕 服虔曰:「蒙公,蒙恬也。」孟康曰:「神名也。」師古曰:「服說是也。並音步浪反。」   〔三〕 師古曰:「歷,經也。捎猶拂也。歷天捎雲,言其高也。捎音所交反。」   〔四〕 應劭曰:「辟歷,雷也。列缺,天隙電照也。」師古曰:「言獵火之燿,及馳騎奮鞭,如電吐光,及象其疾。」   〔五〕 應劭曰:「四方四隅為八鎮。」如淳曰:「不言九者,一鎮在中,天子居之故也。」師古曰:「戲讀曰麾,謂指麾八鎮使之開關也。傱音先勇反,又音叢。溶音容。」   〔六〕 師古曰:「吸嚊,開張也。潚率,聚斂也。言布列則如魚鱗之羅,攢聚則如龍之豪翰。嚊音許冀反。潚音肅。翰合韻音韓。」   〔七〕 師古曰:「秋秋蹌蹌,騰驤之貌。切神光者,言車之眾(飭)〔飾〕相切靡而光起,有若神也。蹌音千羊反。」   〔八〕 張晏曰:「平樂,館名也。」晉灼曰:「在上林中。」   〔九〕 師古曰:「惠圃,惠草之圃也。蘭唐,陂唐之上多生蘭也。」   〔一0〕師古曰:「轡者,御人執轡也。」   〔一一〕師古曰:「方馳,並驅也。校騎,騎而為部校者也。」   〔一二〕服虔曰:「虓音哮。」鄧展曰:「泣音粒。」師古曰:「哮虎之陳,謂勇士奮怒,狀如猛獸而為行陳也。泣,猋風疾貌也。驞駍駖磕,皆聲響眾盛也。哮音火交反。輵音葛。驞音匹人反。駍音普萌反。駖音力莖反。磕音口盍反。」   〔一三〕蘇林曰:「岋音岋岋動搖之岋。」師古曰:「洶音匈。岋音五合反。」   〔一四〕師古曰:「羨音弋戰反。」   若夫壯士慷慨,殊鄉別趣,〔一〕東西南北,騁耆奔欲〔二〕。拕蒼豨,跋犀犛,蹶浮麋。〔三〕斮巨狿,搏玄蝯,〔四〕騰空虛,距連卷。〔五〕踔夭蟜,娭澗門,〔六〕莫莫紛紛,山谷為之風猋,林叢為之生塵。〔七〕及至獲夷之徒,蹶松柏,掌疾梨;〔八〕獵蒙蘢,轔輕飛;〔九〕履般首,帶修蛇;〔一0〕鉤赤豹,摼象犀;〔一一〕跇巒阬,超唐陂。〔一二〕車騎雲會,登降闇藹,〔一三〕泰華為旒,熊耳為綴。〔一四〕木仆山還,漫若天外,〔一五〕儲與虖大溥,聊浪虖宇內。〔一六〕   〔一〕 師古曰:「鄉讀曰嚮。」   〔二〕 師古曰:「言隨其所欲而各馳騁取之也。耆讀曰嗜。欲,合韻音弋樹反。」   〔三〕 張晏曰:「跋,躡也。」鄭氏曰:「蹶音馬蹄蹶之蹶。」師古曰:「拕,曳也。跋,反戾也。蹶,蹴也。浮麋,水上浮者也。拕音佗。跋音步末反。」   〔四〕 師古曰:「斮,斬也。狿,獸名也。解在司馬相如傳。斮音側略反。」   〔五〕 張晏曰:「連卷之木也。」師古曰:「距即拒字也。卷音拳。」   〔六〕 師古曰:「踔,走也。夭蟜亦木枝曲也。娭,戲也。踔音丑孝反,又音徒釣反。蟜音矯。娭音許其反。」   〔七〕 師古曰:「莫莫,塵埃貌。紛紛,亂起貌。」   〔八〕 服虔曰:「獲夷,能獲夷狄者也。」師古曰:「掌,以掌擊也。」   〔九〕 師古曰:「蒙蘢,草木所蒙蔽處也。轔,轢也。輕飛猶言輕禽也。轔音吝。」   〔一0〕如淳曰:「般音班。班首,虎之類也。」師古曰:「履謂踐履之也。修,長也。」   〔一一〕師古曰:「摼,古牽字。」   〔一二〕師古曰:「跇,渡也。巒阬,並解於上。唐陂,陂之有隄唐者也。阬音剛。跇音弋制反。」   〔一三〕師古曰:「闇音烏感反。」   〔一四〕師古曰:「旒,旌旗之旒也。綴,所以縣旌也。」   〔一五〕如淳曰:「還音旋。言山為之回旋也。」   〔一六〕服虔曰:「儲與,相羊也。溥,水厓也。」師古曰:「聊浪,言游放也。與音餘。溥音普,浪音琅。」   於是天清日晏,〔一〕逢蒙列眥,羿氏控弦。〔二〕皇車幽輵,光純天地,〔三〕望舒彌轡,〔四〕翼乎徐至於上蘭。〔五〕移圍徙陳,浸淫蹴部,〔六〕曲隊堅重,各按行伍。〔七〕壁壘天旋,神抶電擊,〔八〕逢之則碎,近之則破,鳥不及飛,獸不得過,軍驚師駭,刮野埽地。〔九〕及至罕車飛揚,武騎聿皇;〔一0〕蹈飛豹,絹嘄陽;〔一一〕追天寶,出一方;〔一二〕應駍聲,擊流光。野盡山窮,囊括其雌雄,〔一三〕沈沈容容,遙噱虖紘中。〔一四〕三軍芒然,窮冘閼與,〔一五〕亶觀夫票禽之紲隃,犀兕之抵觸,熊羆之挐攫,虎豹之凌遽,〔一六〕徒角搶題注,蹙竦讋怖,魂亡魄失,觸輻關脰。〔一七〕妄發期中,進退履獲,〔一八〕創淫輪夷,丘累陵聚。〔一九〕   〔一〕 師古曰:「晏,無雲也。」   〔二〕 師古曰:「逢蒙及羿,皆古善射者。列,整也。控,引也。」   〔三〕 李奇曰:「純,緣也。」師古曰:「幽輵,車聲也。輵音一轄反。純音之允反。」   〔四〕 師古曰:「望舒,月御也。彌,斂也。言天子之車斂轡徐行,故假望舒為言耳。彌音莫爾反。」   〔五〕 晉灼曰:「上蘭觀在上林中。」   〔六〕 師古曰:「部,軍之部校也,言稍聚逼而重。蹴音千欲反。」   〔七〕 師古曰:「隊亦部也。按,依也。隊音徒內反。行音胡郎反。」   〔八〕 師古曰:「言所抶擊如鬼神雷電也。抶音丑乙反。」   〔九〕 師古曰:「言殺獲皆盡,無遺餘也。掃音先早反。」   〔一0〕師古曰:「罕車,畢罕之車也。聿皇,疾貌。」   〔一一〕師古曰:「嘄陽,費費也,人面黑身,有毛,反踵,見人則笑,脣蔽其目。絹音工犬反。嘄音工聊反。費音扶味反。」   〔一二〕應劭曰:「天寶,陳寶也。」晉灼曰:「天寶雞頭人身。」   〔一三〕如淳曰:「陳寶神來下時,駍然有聲,又有光精也。」應劭曰:「下時窮極山川天地之間,然後得其雌雄也。」師古曰:「雄在陳倉,雌在南陽也。故云野盡山窮也。駍音普萌反。」   〔一四〕師古曰:「口內之上下名為噱,言禽獸奔走倦極,皆遙張噱吐舌於紭罔之中也。」師古曰:「噱音其略反。紭,古紘字。」   〔一五〕孟康曰:「冘,行也。閼,止也。言三軍之盛,窮閼禽獸,使不得逸漏也。」晉灼曰:「閼與,容貌也。」師古曰:「閼與,容暇之貌也。芒音莫郎反。冘音淫。閼音於庶反。與音豫。」   〔一六〕師古曰:「亶讀曰但。票禽,輕疾之禽也。紲與跇同。紲,度也。隃與踰同。挐,牽引也。攫,搏持之也。凌,戰栗也。遽,惶也。票音頻妙反。紲音弋制反。觸,合韻音昌樹反。挐音女居反。攫音钁。遽音詎。」   〔一七〕師古曰:「徒亦但也。搶猶刺也。題,頟也。脰,頸也。言眾獸迫急,以角搶地,以頟注地,或自觸車輻,關頸而死也。搶音千羊反。蹙音子育反。脰音豆。」   〔一八〕師古曰:「言矢雖妄發而必有中,進則履之,退則獲之。」   〔一九〕師古曰:「淫,過也。夷,平也。言創過大,血流平於車輪也。丘累陵聚,言其積多。」   於是禽殫中衰,〔一〕相與集於靖冥之館,〔二〕以臨珍池。灌以岐梁,溢以江河,〔三〕東瞰目盡,西暢亡厓,〔四〕隨珠和氏,焯爍其陂。〔五〕玉石嶜崟,眩燿青熒,〔六〕漢女水潛,怪物暗冥,不可殫形。〔七〕玄鸞孔雀,翡翠垂榮,〔八〕王雎關關,鴻鴈嚶嚶,〔九〕群娭虖其中,噍噍昆鳴;〔一0〕鳧鷖振鷺,上下砰磕,聲若雷霆。〔一一〕乃使文身之技,水格鱗蟲,〔一二〕凌堅冰,犯嚴淵,探巖排碕,薄索蛟螭,〔一三〕蹈獱獺,據黿鼉,〔一四〕抾靈蠵。〔一五〕入洞穴,出蒼梧,〔一六〕乘鉅鱗,騎京魚〔一七〕。浮彭蠡,目有虞。〔一八〕方椎夜光之流離,剖明月之珠胎,〔一九〕鞭洛水之虙妃,餉屈原與彭胥。〔二0〕   〔一〕 師古曰:「殫,盡也。中,射中也,音竹仲反。」   〔二〕 晉灼曰:「靖冥,深閑之館。」   〔三〕 晉灼曰:「梁,梁山也。」服虔曰:「珍池,山下之流也。」   〔四〕 師古曰:「瞰,視也。目盡,極望〔也〕亡厓(也),言廣遠也。」   〔五〕 師古曰:「焯,古灼字也。焯爍,光貌。爍音式藥反。」   〔六〕 師古曰:「玉石,石之似玉者也。嶜崟,高銳貌。青熒,言其色青而有光熒也。嶜音仕金反。崟音牛林反。」   〔七〕 應劭曰:「漢女,鄭交甫所逢二女,弄大珠,大如荊雞子。」師古曰:「不可殫形,不能盡其形貌之狀。」   〔八〕 師古曰:「言其毛羽有光華。」   〔九〕 師古曰:「王雎,雎鳩也。關關,和聲也。嚶嚶,相命〔聲〕也。嚶音於行反。」   〔一0〕師古曰:「娭,戲也。昆,同也。娭音許其反。噍音子由反。」   〔一一〕師古曰:「鳧,水鳥,即今之野鴨也。鷖,鳥屬也。鷺,白鳥也。振者,言振羽翼而飛也。詩大雅曰『鳧鷖在涇』,周頌曰『振鷺于飛』,三者皆水鳥也。言其群飛上下,翅翼之聲若雷霆也。鷖音音烏奚反。砰音普萌反。」   〔一二〕服虔曰:「文身,越人也,能入水取物。」   〔一三〕師古曰:「嚴,言不可犯也。巖,水岸嶔巖之處也。碕,曲岸也。薄,迫也。索,搜求也。碕音鉅依反。嶔音口銜反。」   〔一四〕蘇林曰:「獱音賓。」師古曰:「獺,形如狗,在水中食魚。獱,小獺也。獺音它曷反。」   〔一五〕鄭氏曰:「抾音怯。」應劭曰:「蠵,大龜也。雄曰毒冒,雌曰觜蠵。」師古曰:「抾,挹(抆)〔取〕也,又音袪。蠵音弋隨反,又音攜。」   〔一六〕晉灼曰:「洞穴,禹穴也。」師古曰:「洞,通也。」   〔一七〕師古曰:「京,大也,或讀為鯨。鯨,大魚也。」   〔一八〕應劭曰:「彭蠡,大澤,在豫章。」師古曰:「目猶視也,望也。有虞謂舜陟方在江南,言遙望也。」   〔一九〕師古曰:「珠在蛤中若懷妊然,故謂之胎也。椎音直佳反,其字從木。」   〔二0〕師古曰:「彭,彭咸,胥,伍子胥,皆水死者。虙讀曰伏。」   於茲虖鴻生鉅儒,俄軒冕,雜衣裳,〔一〕修唐典,匡雅頌,揖讓於前。〔二〕昭光振燿,蠁曶如神,〔三〕仁聲惠於北狄,武義動於南鄰。〔四〕是以旃裘之王,胡貉之長,移珍來享,抗手稱臣。〔五〕前入圍口,後陳盧山。〔六〕群公常伯楊朱、墨翟之徒〔七〕喟然稱曰:〔八〕「崇哉乎德,雖有唐、虞、大夏、成周之隆,何以侈茲!太古之覲東嶽,禪梁基,舍此世也,其誰與哉?」   〔一〕 師古曰:「俄俄,陳舉之貌。雜者,言衣與裳皆雜色也。」   〔二〕 師古曰:「匡,正也。」   〔三〕 師古曰:「蠁與嚮同。曶與忽同。」   〔四〕 師古曰:「南方有金鄰之國,極遠也,故云南鄰。一曰,鄰邑也。」   〔五〕 如淳曰:「以物與人曰移。」師古曰:「貉,東北夷也。享,獻也。抗,舉手也,言其肅恭合掌而拜也。貉音莫百反。」   〔六〕 孟康曰:「單于南庭山也。」   〔七〕 師古曰:「常伯,侍中也。解在谷永傳。楊朱、墨翟,取古賢以為喻也。」   〔八〕 師古曰:「喟,歎息也,音丘位反。」   上猶謙讓而未俞也,〔一〕方將上獵三靈之流,下決醴泉之滋,〔二〕發黃龍之穴,窺鳳皇之巢,臨麒麟之囿,幸神雀之林;奢雲夢,侈孟諸,〔三〕非章華,是靈臺,〔四〕罕徂離宮而輟觀游,〔五〕土事不飾,木功不彫,承民乎農桑,〔六〕勸之以弗迨,儕男女使莫違;〔七〕恐貧窮者不遍被洋溢之饒,開禁苑,散公儲,創道德之囿,弘仁惠之虞,〔八〕馳弋乎神明之囿,覽觀乎群臣之有亡;放雉菟,收罝罘,麋鹿芻蕘與百姓共之,〔九〕蓋所以臻茲也。於是醇洪鬯之德,豐茂世之規,〔一0〕加勞三皇,勗勤五帝,不亦至乎!乃祗莊雍穆之徒,〔一一〕立君臣之節,崇賢聖之業,未皇苑囿之麗,游獵之靡也,〔一二〕因回軫還衡,〔一三〕背阿房,反未央。   〔一〕 張晏曰:「俞,然也。」師古曰:「俞音踰。」   〔二〕 如淳曰:「三靈,日月星垂象之應也。」師古曰:「流者,言其和液下流。」   〔三〕 師古曰:「雲夢,楚藪澤名也。春秋昭公三年『楚靈王與鄭伯田于江南之夢』。孟諸,宋藪澤名。文公十年『楚穆王欲伐宋,昭公導之以田孟諸』。言今皆以二者為奢侈而改也。」   〔四〕 師古曰:「言以楚靈王章華之臺為非,而周文王靈臺之制為是也。」   〔五〕 師古曰:「罕,希也。徂,往也。輟,止也。」   〔六〕 師古曰:「承,舉也。」   〔七〕 師古曰:「儕,耦也。違謂失婚姻時也。儕音仕皆反。」   〔八〕 師古曰:「虞與娛同。」   〔九〕 師古曰:「芻所以(飯)〔飤〕牛馬。蕘,草薪。」   〔一0〕師古曰:「洪,大也。鬯與暢同。暢,通也。」   〔一一〕師古曰:「祇莊,敬也。雍穆,和也。」   〔一二〕師古曰:「皇,暇也。」   〔一三〕師古曰:「軫,輿後橫木也。衡,轅前橫木也。」 ## 漢書卷八十七下‧揚雄傳第五十七下   明年,上將大誇胡人以多禽獸,秋,命右扶風發民入南山,西自褒斜,東至弘農,南敺漢中,〔一〕張羅罔罝罘,捕熊羆豪豬虎豹狖玃狐菟麋鹿,〔二〕載以檻車,輸長楊射熊館。〔二〕以罔為周阹,〔四〕(從)〔縱〕禽獸其中,令胡人手搏之,自取其獲,上親臨觀焉。是時,農民不得收斂。雄從至射熊館,還,上長楊賦,聊因筆墨之成文章,故藉翰林以為主人,子墨為客卿以風。〔五〕其辭曰:   〔一〕 師古曰:「褒斜,南山二谷名也。漢中,今梁州也。斜音弋奢反。」   〔二〕 師古曰:「狖似獮猴,仰鼻而長尾。玃亦獮猴類也,長臂善搏。玃身長,金色。狖音弋授反。玃音钁。」   〔三〕 師古曰:「長楊,宮名也,在盩厔縣,其中有射熊館。」   〔四〕 李奇曰:「阹,遮禽獸圍陳也。」師古曰:「阹音袪。」   〔五〕 師古曰:「藉,借也。風讀曰諷。」   子墨客卿問於翰林主人曰:「蓋聞聖主之養民也,仁霑而恩洽,動不為身。〔一〕今年獵長楊,先命右扶風,左太華而右褒斜,〔二〕椓(截)〔巀〕嶭而為弋,紆南山以為罝,〔三〕羅千乘於林莽,列萬騎於山隅,〔四〕帥軍踤阹,錫戎獲胡。〔五〕搤熊羆,拕豪豬,〔六〕木雍槍纍,以為儲胥,〔七〕此天下之窮覽極觀也。雖然,亦頗擾于農民。三旬有餘,其廑至矣,〔八〕而功不圖,〔九〕恐不識者,外之則以為娛樂之遊,內之則不以為乾豆之事,〔一0〕豈為民乎哉!且人君以玄默為神,澹泊為德,〔一一〕今樂遠出以露威靈,〔一二〕數搖動以罷車甲,〔一三〕本非人主之急務也。蒙竊或焉。」〔一四〕   〔一〕 師古曰:「言憂百姓也。」   〔二〕 師古曰:「太華即西嶽華山。」   〔三〕 師古曰:「巀嶭即所謂嵯峨山也,在京師之北。凡言此者,示獵圍之寬廣也。巀嶭音截齧,又音材葛反,又音五葛反。」   〔四〕 師古曰:「草平曰莽。」   〔五〕 師古曰:「踤,足蹴之也。錫戎獲胡,言以禽獸賦戎狄,令胡人獲取之。踤音才恤反。」   〔六〕 師古曰:「搤,捉持之也。豪豬亦名帚豲也,自為牝牡者也。搤音厄。拕音佗。豲音(完)〔桓〕。」   〔七〕 蘇林曰:「木擁柵其外,又以竹槍纍為外儲也。」服虔曰:「儲胥猶言有餘也。」師古曰:「儲,峙也。胥,須也。以木擁槍及纍繩連結以為儲胥,言有儲畜以待所須也。槍音千羊反。纍音力佳反。」   〔八〕 師古曰:「廑,古勤字。」   〔九〕 張晏曰:「不可圖畫以示後人。」師古曰:「此說非也。圖,謀也,言百姓甚勤勞矣,而不見謀贍恤之事。」   〔一0〕師古曰:「乾豆,三驅之一也。乾豆者,言為脯羞以充實豆,薦宗廟。」   〔一一〕師古曰:「澹泊,安靜也。澹音徒濫反。泊音步各反,又音魄。」   〔一二〕師古曰:「露謂顯暴不深固。」   〔一三〕師古曰:「罷讀曰疲。」   〔一四〕師古曰:「蒙,自謂蒙蔽也。」   翰林主人曰:「吁,謂之茲邪!〔一〕若客,所謂知其一未睹其二,見其外不識其內者也。僕嘗倦談,不能一二其詳,〔二〕請略舉凡,而客自覽其切焉。」〔三〕   〔一〕 師古曰:「吁,疑怪之辭也。謂茲邪,猶云何為如此也。吁音于。」   〔二〕 師古曰:「詳,悉也。」   〔三〕 師古曰:「凡,大指也。切,要也。」   客曰:「唯,唯。」   主人曰:「昔有彊秦,封豕其士,窫窳其民,鑿齒之徒相與摩牙而爭之,〔一〕豪俊麋沸雲擾,群黎為之不康。〔二〕於是上帝眷顧高祖,高祖奉命,順斗極,運天關,橫鉅海,票昆侖,〔三〕提劍而叱之,所麾城(搟)〔摲〕邑,下將降旗,〔四〕一日之戰,不可殫記。〔五〕當此之勤,頭蓬不暇疏,飢不及餐,〔六〕鞮鍪生蟣蝨,介冑被霑汗,〔七〕以為萬姓請命虖皇天。乃展民之所詘,振民之所乏,〔八〕規億載,恢帝業,七年之間而天下密如也。〔九〕   〔一〕 應劭曰:「淮南子云,堯之時窫窳、封豨、鑿齒皆為民害。窫窳類貙,虎爪食人。」服虔曰:「鑿齒〔齒〕長五寸,似鑿,亦食人。」李奇曰:「以喻秦貪婪,殘食其民也。」師古曰:「封,大也。窫音於黠反。窳音愈。」   〔二〕 師古曰:「黎,眾;康,安也。」   〔三〕 師古曰:「票猶言搖動也,音匹昭反。」   〔四〕 李奇曰:「(搟)〔摲〕音車幰之幰。」師古曰:「(搟)〔摲〕,舉手擬之也。」   〔五〕 師古曰:「殫,盡也。不可盡記,言其多也。」   〔六〕 師古曰:「蓬謂髮亂如蓬也。」   〔七〕 師古曰:「鞮鍪即兜鍪也。鞮音丁奚反。鍪音牟。蟣音居豈反。」   〔八〕 師古曰:「展,申也。振,起也。」   〔九〕 師古曰:「密,靜也。」   「逮至聖文,隨風乘流,方垂意於至寧,躬服節儉,綈衣不敝,革鞜不穿,〔一〕大夏不居,木器無文。〔二〕於是後宮賤玳瑁而疏珠璣,卻翡翠之飾,除彫瑑之巧,〔三〕惡麗靡而不近,斥芬芳而不御,〔四〕抑止絲竹晏衍之樂,憎聞鄭衛幼眇之聲,〔五〕是以玉衡正而太階平也。〔六〕   〔一〕 師古曰:「言不穿敝而已,無取紛華也。鞜,革履,音踏。」   〔二〕 師古曰:「大夏,夏屋也。」   〔三〕 師古曰:「瑑,刻鏤也。瑑音篆。」   〔四〕 師古曰:「斥,卻也。」   〔五〕 師古曰:「衍音弋戰反。幼音一笑反。眇音妙。」   〔六〕 師古曰:「玉衡,天儀也。太階,解在東方朔傳。」   「其後熏鬻作虐,東夷橫畔,〔一〕羌戎睚眥,閩越相亂,〔二〕遐萌為之不安,中國蒙被其難。〔三〕於是聖武勃怒,爰整其旅,乃命票、衛,〔四〕汾沄沸渭,雲合電發,〔五〕猋騰波流,機駭鋒軼,〔六〕疾如奔星,擊如震霆,〔七〕砰轒轀,破穹廬,〔八〕腦沙幕,髓余吾。〔九〕遂獵乎王延。〔一0〕敺橐它,燒〈火鼏〉蠡,〔一一〕分梨單于,磔裂屬國,〔一二〕夷阬谷,拔鹵莽,刊山石,〔一三〕蹂屍輿廝,係累老弱,〔一四〕兗鋋瘢耆、金鏃淫夷者數十萬人,〔一五〕皆稽顙樹頷,扶服蛾伏,〔一六〕二十餘年矣,尚不敢惕息。〔一七〕夫天兵四臨,幽都先加,〔一八〕回戈邪指,南越相夷,〔一九〕靡節西征,羌僰東馳。是以遐方疏俗殊鄰絕黨之域,〔二0〕自上仁所不化,茂德所不綏,莫不蹻足抗手,請獻厥珍,〔二一〕使海內澹然,〔二二〕永亡邊城之災,金革之患。   〔一〕 師古曰:「鬻音弋六反。橫音胡孟反。」   〔二〕 師古曰:「睚眥,瞋目貌。睚音五懈反。眥音仕懈反。睚字或作矔,矔者怒其目眥也,音工喚反。」   〔三〕 師古曰:「遐,遠也。」   〔四〕 師古曰:「票,票騎霍去病。衛,衛青也。」   〔五〕 師古曰:「汾沄沸渭,奮擊貌。汾音紛,紜音雲。」   〔六〕 師古曰:「猋,疾風也。騰,舉也。蠭與鋒同。軼,過也。如機之駭,如蠭之過,言其疾也。軼與逸同。」   〔七〕 師古曰:「霆,雷之急者,音廷。」   〔八〕 應劭曰:「轒轀,匈奴車也。」師古曰:「穹廬,氈帳也。轒音扶云反。轀音於云反。」   〔九〕 師古曰:「腦塗沙幕地,〈髓,去辶〉入余吾水,言其大破死亡。〈髓,去辶〉,古髓字。」   〔一0〕孟康曰:「匈奴王廷也。」   〔一一〕張晏曰:「〈火鼏〉蠡,乾酪也,以為酪母。燒之,壞其養生之具也。」師古曰:「〈火鼏〉音覓。蠡音黎,又音來戈反。」   〔一二〕師古曰:「梨與剺同,謂剝析也。剺音力私反。」   〔一三〕師古曰:「鹵莽,淺草之地也。阬音口衡反。莽音莫戶反。」   〔一四〕師古曰:「言已死則蹂踐其屍,破傷者則輿之而行也。廝,破折也,音斯。累音力追反。」   〔一五〕如淳曰:「兗,括也。」孟康曰:「瘢耆,馬脊創瘢處也。」蘇林曰:「以耆字為著字。著音僨之著,鏃著其頭也。」師古曰:「鋋,鐵矜小矛也。淫夷,過傷也。據如、孟氏之說,則箭括及鋋所中,皆有創瘢於耆,而被金鏃過傷者復眾也。如蘇氏以耆字為著字,依其所釋,則括及鋋所傷皆有瘢,又著金鏃於頭上而過傷者亦多矣。用字既別,分句不同。據今書本多作耆字,宜從孟說。鋋音蟬,又音延。著音竹略反。矜音巨巾反。」   〔一六〕如淳曰:「叩頭時項下向,則頷樹上向也。」師古曰:「樹,豎也。頷音胡感反。服音蒲北反。蛾與蟻同。蛾伏者,言其伏如蟲蟻也。」   〔一七〕師古曰:「惕息,懼而小息也。息,出入氣也。」   〔一八〕師古曰:「幽都,北方,謂匈奴。」   〔一九〕師古曰:「夷,傷也,一曰平殄也。」   〔二0〕師古曰:「疏亦遠也。鄰,邑也。」   〔二一〕師古曰:「蹻,舉也,音矯。」   〔二二〕師古曰:「澹,安也,音徒濫反。」   「今朝廷純仁,遵道顯義,并包書林,聖風雲靡;〔一〕英華沈浮,洋溢八區,普天所覆,莫不沾濡;士有不談王道者則樵夫笑之。〔二〕故意者以為事罔隆而不殺,物靡盛而不虧,〔三〕故平不肆險,安不忘危。〔四〕乃時以有年出兵,整輿竦戎,〔五〕振師五莋,習馬長楊,〔六〕簡力狡獸,校武票禽。〔七〕乃萃然登南山,瞰烏弋,〔八〕西厭月〈出骨〉,東震日域。〔九〕又恐後世迷於一時之事,常以此取國家之大務,淫荒田獵,陵夷而不禦也,〔一0〕是以車不安軔,日未靡旃,從者仿佛,委屬而還;〔一一〕亦所以奉太宗之烈,遵文武之度,復三王之田,反五帝之虞;〔一二〕使農不輟耰,工不下機,〔一三〕婚姻以時,男女莫違;〔一四〕出愷弟,行簡易,矜劬勞,休力役;〔一五〕見百年,存孤弱,帥與之,同苦樂。然後陳鐘鼓之樂,鳴鞀磬之和,建碣磍之虡,〔一六〕拮隔鳴球,掉八列之舞;〔一七〕酌允鑠,肴樂胥,〔一八〕聽廟中之雍雍,受神人之福祜;〔一九〕歌投頌,吹合雅。其勤若此,故真神之所勞也〔二0〕。方將俟元符,〔二一〕以禪梁甫之基,增泰山之高,延光于將來,比榮乎往號,豈徒欲淫覽浮觀,馳騁梗稻之地,周流梨栗之林,蹂踐芻蕘,誇詡眾庶,盛狖玃之收,多麋鹿之獲哉!且盲不見咫尺,而離婁燭千里之隅;〔二二〕客徒愛胡人之獲我禽獸,曾不知我亦已獲其王侯。」   〔一〕 師古曰:「靡,合韻音武義反。」   〔二〕 師古曰:「樵夫,采樵之人。」   〔三〕 師古曰:「罔、靡,皆無也。殺,衰也。音所例反。」   〔四〕 服虔曰:「肆,棄也。」師古曰:「肆,放也,不放心於險而嘗思念也。」   〔五〕 師古曰:「有年,有豐年也。因豐年而時出兵也。竦,勸也。」   〔六〕 師古曰:「振亦整也。莋與柞同。」   〔七〕 師古曰:「校,計量也。票禽,輕疾之禽也。票音頻妙反,又音匹妙反。」   〔八〕 晉灼曰:「萃,集也。」服虔曰:「三十六國,烏弋最在其西。」師古曰:「瞰,遠視也。音口濫反。」   〔九〕 服虔曰:「〈出骨〉音窟穴。月〈出骨〉,月所生也。」師古曰:「日域,日初出之處也。厭音一涉反。」   〔一0〕師古曰:「禦,止也。」   〔一一〕張晏曰:「從者見仿佛,委釋迴旋。」師古曰:「車不安軔,未及止也。日未靡旃,不移景也。仿佛讀曰髣彿。骩,古委字也。屬音之欲反。還讀曰旋也。」   〔一二〕師古曰:「虞與娛同,合韻音牛具反。」   〔一三〕師古曰:「耰,摩田之器也。音憂。」   〔一四〕師古曰:「已解於上也。」   〔一五〕師古曰:「易,合韻音弋赤反。」   〔一六〕孟康曰:「碣磍,刻猛獸為之,故其形碣磍而盛怒也。」師古曰:「鞀,古鼗字。鞀,小鼓也。碣音一轄反。磍音轄。」   〔一七〕師古曰:「拮隔,擊考也。鳴球,玉磬也。掉,搖也,搖身而舞也。一曰:拮隔,彈鼓也。鳴球,以玉飾琴瑟也。拮音居黠反。球音求,又音虯。掉音徒釣反。」   〔一八〕張晏曰:「允,信也。鑠,美也。言酌信義以當酒,帥禮樂以為肴也。」師古曰:「小雅車攻之詩曰『允矣君子,展也大成』,周頌酌之詩曰『於鑠王師』,小雅桑扈之詩曰『君子樂胥』,故引之為言也。胥音先呂反。」   〔一九〕師古曰:「大雅思齊之詩曰『雍雍在宮,肅肅在廟』,小雅桑扈之詩曰『受天之祜』。祜,福也,音戶。」   〔二0〕師古曰:「大雅旱麓之詩曰『愷弟君子,神所勞矣』。勞謂勞來之,猶言勸勉也,故雄引之云。勞音郎到反。」   〔二一〕師古曰:「元,善也。符,瑞也。」   〔二二〕師古曰:「離婁,古明目者。一號離朱。燭,照也。」   言未卒,墨客降席再拜稽首曰:「大哉體乎!允非小子之所能及也。〔一〕乃今日發矇,廓然已昭矣!」   〔一〕 師古曰:「允,信也。」   哀帝時丁、傅、董賢用事,諸附離之者或起家至二千石。〔一〕時雄方草太玄,有以自守,泊如也。〔二〕或謿雄以玄尚白,〔三〕而雄解之,號曰解謿。其辭曰:   〔一〕 師古曰:「離,著也,音麗。」   〔二〕 師古曰:「泊,安靜也,音步各反。」   〔三〕 師古曰:「玄,黑色也。言雄作之不成,其色猶白,故無祿位也。」   客謿揚子曰:「吾聞上世之士,人綱人紀,〔一〕不生則已,生則上尊人君,下榮父母,析人之圭,儋人之爵,〔二〕懷人之符,分人之祿,紆青拕紫,朱丹其轂。〔三〕今子幸得遭明盛之世,處不諱之朝,與群賢同行,〔四〕歷金門上玉堂有日矣,〔五〕曾不能畫一奇,出一策,上說人主,下談公卿。目如燿星,舌如電光,壹從壹衡,論者莫當,〔六〕顧而作太玄五千文,〔七〕支葉扶疏,獨說十餘萬言,〔八〕深者入黃泉,高者出蒼天,大者含元氣,纖者入無倫,〔九〕然而位不過侍郎,擢纔給事黃門。〔一0〕意者玄得毋尚白乎?何為官之拓落也?」〔一一〕   〔一〕 師古曰:「為眾人之綱紀也。」   〔二〕 師古曰:「析亦分也。儋,荷負也。」   〔三〕 師古曰:「青紫謂綬之色也。紆,縈也。拕,曳也。拕音吐賀反,又音徒可反。」   〔四〕 師古曰:「同行謂同行列。」   〔五〕 應劭曰:「金門,金馬門也。」晉灼曰:「黃圖有大玉堂、小玉堂殿也。」   〔六〕 師古曰:「從音子容反。」   〔七〕 師古曰:「顧,反也。」   〔八〕 師古曰:「扶疏,分布也。」   〔九〕 師古曰:「纖微之甚,無等倫。」   〔一0〕師古曰:「纔,淺也,言僅得之也。纔音才。」   〔一一〕師古曰:「拓落,不耦也。拓音託。」   揚子笑而應之曰:「客徒欲朱丹吾轂,不知一跌將赤吾之族也!〔一〕往者周罔解結,群鹿爭逸,〔二〕離為十二,合為六七,〔三〕四分五剖,並為戰國。〔四〕士無常君,國亡定臣,得士者富,失士者貧,矯翼厲翮,恣意所存,〔五〕故士或自盛以橐,或鑿坏之遁。〔六〕是故騶衍以頡亢而取世資,〔七〕孟軻雖連蹇,猶為萬乘師。〔八〕   〔一〕 師古曰:「跌,足失厝也。見誅殺者必流血,故云赤族。跌音徒結反。」   〔二〕 師古曰:「謂戰國時諸侯也。」   〔三〕 師古曰:「十二,謂魯、衛、齊、楚、宋、鄭、燕、秦、韓、趙、魏、中山也。六七者,齊、趙、韓、魏、燕、楚六國及秦為七也。」   〔四〕 晉灼曰:「道其分離之意,四分則交五而裂如田字。」   〔五〕 師古曰:「言來去如鳥之飛,各任所息也。」   〔六〕 應劭曰:「自盛以橐,謂范雎也。鑿坏,謂顏闔也。魯君聞顏闔賢,欲以為相,使者往聘,因鑿後垣而亡。坏,壁也。」蘇林曰:「坏音陪。」師古曰:「又音普回反。」   〔七〕 應劭曰:「衍,齊人也。著書所言皆天事,故齊人曰『談天衍』。遊諸侯,所言則以為迂闊遠於事情,然終不屈。嘗仕於齊,位至卿。」師古曰:「頡亢,上下不定也。頡音下結反。亢音湖浪反。」   〔八〕 張晏曰:「連蹇,難也,言值世之屯難也。」師古曰:「連音輦。」   「今大漢左東海,右渠搜,前番禺,後陶塗。〔一〕東南一尉,〔二〕西北一候。〔三〕徽以糾墨,製以質鈇,〔四〕散以禮樂,風以詩書,〔五〕曠以歲月,結以倚廬。〔六〕天下之士,雷動雲合,魚鱗雜襲,咸營于八區,〔七〕家家自以為稷契,人人自以為咎繇,戴縰垂纓而談者皆擬於阿衡,〔八〕五尺童子羞比晏嬰與夷吾;〔九〕當塗者入青雲,失路者委溝渠,旦握權則為卿相,夕失勢則為匹夫;譬若江湖之雀,勃解之鳥,乘雁集不為之多,雙鳧飛不為之少。〔一0〕昔三仁去而殷虛,〔一一〕二老歸而周熾,〔一二〕子胥死而吳亡,種、蠡存而粵伯,〔一三〕五羖入而秦喜,樂毅出而燕懼,〔一四〕范雎以折摺而危穰侯,〔一五〕蔡澤雖噤吟而笑唐舉〔一六〕。故當其有事也,非蕭、曹、子房、平、勃、樊、霍則不能安;當其亡事也,章句之徒相與坐而守之,亦亡所患。〔一七〕故世亂,則聖哲馳騖而不足;世治,則庸夫高枕而有餘。   〔一〕 如淳曰:「小國也。」師古曰:「騊駼馬出北海上。今此云後陶塗,則是北方國名也。本國出馬,因以為名。今書本陶字有作椒者,流俗所改。」   〔二〕 孟康曰:「會稽東部都尉也。」   〔三〕 孟康曰:「敦煌玉門關候也。」   〔四〕 師古曰:「言有罪者則係於徽墨,尤惡者則斬以鈇質也。徽、糾、墨,皆繩也。質,鍖也。鈇,莝刃也,音膚。鍖音竹林反。」   〔五〕 師古曰:「風,化也。」   〔六〕 孟康曰:「在倚廬行服三年也。」應劭曰:「漢律以不為親行三年服不得選舉。」師古曰:「倚廬,倚牆至地而為之,無楣柱。倚音於綺反。」   〔七〕 師古曰:「八區,八方也。」   〔八〕 師古曰:「縰,韜髮者也,音山爾反。」   〔九〕 師古曰:「夷吾,管仲也。羞比之也,以其不為王者之佐。」   〔一0〕應劭曰:「乘鴈,四鴈也。」師古曰:「雀字或作厓。鳥字或作島。島,海中山也,其義兩通。乘音食證反。」   〔一一〕師古曰:「論語稱『微子去之,箕子為之奴,比干諫而死』。孔子曰:『殷有三仁焉。』虛,空也。一曰虛讀曰墟,言其亡國為丘墟。」   〔一二〕應劭曰:「二老,伯夷、太公也。」   〔一三〕師古曰:「伯讀曰霸。」   〔一四〕師古曰:「五羖謂百里奚也。買以羖羊之皮五,故稱五羖也。」   〔一五〕晉灼曰:「摺,古拉字也。」   〔一六〕師古曰:「噤吟,顉頤之貌。澤從唐舉相,謂之曰:『聖人不相,殆先生乎!』澤曰:『吾自知富貴。』噤音鉅錦反。吟音魚錦反。舉,合韻音居御反。」   〔一七〕師古曰:「章句小儒也。患,合韻音胡關反。」   「夫上世之士,或解縛而相,〔一〕或釋褐而傅;〔二〕或倚夷門而笑,〔三〕或橫江潭而漁;〔四〕或七十說而不遇,〔五〕或立談間而封侯;〔六〕或枉千乘於陋巷,〔七〕或擁帚彗而先驅。〔八〕是以士頗得信其舌而奮其筆,〔九〕窒隙蹈瑕而無所詘也〔一0〕。當今縣令不請士,郡守不迎師,群卿不揖客,將相不俛眉〔一一〕;言奇者見疑,行殊者得辟,〔一二〕是以欲談者宛舌而固聲,欲行者擬足而投跡。〔一三〕鄉使上世之士處虖今,〔一四〕策非甲科,行非孝廉,舉非方正,獨可抗疏,時道是非,〔一五〕高得待詔,下觸聞罷,〔一六〕又安得青紫?   〔一〕 孟康曰:「管仲也。」   〔二〕 孟康曰:「甯戚也。」   〔三〕 應劭曰:「侯嬴也。為夷門卒,秦伐趙,趙求救,無忌將十餘人往辭嬴,嬴無所戒。更還,嬴笑之,以謀告無忌也。」   〔四〕 (師古)〔服虔〕曰:「漁父也。」師古曰:「江潭而漁,潭音尋,漁,合韻音牛助反。」   〔五〕 應劭曰:「孔丘也。」   〔六〕 服虔曰:「薛公也。」   〔七〕 應劭曰:「齊有小臣稷,桓公一日三至而不得見,從者曰:『可以止矣!』桓公曰:『士之傲爵祿者,固輕其主,主傲霸王者亦輕其士,縱彼傲爵祿者,吾庸敢傲霸王乎!』遂見之。」   〔八〕 應劭曰:「鄒衍之燕,昭王郊迎,擁彗為之先驅也。」師古曰:「彗亦以掃者也,音似歲反。」   〔九〕 師古曰:「信讀曰申。」   〔一0〕李奇曰:「君臣上下,有釁罅瑕隙乖離之漸,則可抵而取也。」師古曰:「窒,窒塞也。罅音呼駕反。」   〔一一〕師古曰:「自高抗也。俛,低也。」   〔一二〕師古曰:「辟,罪法。」   〔一三〕師古曰:「宛,屈也。固,閉也。擬,疑也。」   〔一四〕師古曰:「鄉讀曰嚮。」   〔一五〕師古曰:「抗,舉也,謂上之也。疏者,疏條其事而言之。疏音所據反。」   〔一六〕師古曰:「報聞而罷之。」   「且吾聞之,炎炎者滅,隆隆者絕;觀雷觀火,為盈為實,天收其聲,地藏其熱。〔一〕高明之家,鬼瞰其室。〔二〕攫挐者亡,默默者存;〔三〕位極者宗危,自守者身全。是故知玄知默,守道之極;爰清爰靜,游神之廷;〔四〕惟寂惟寞,守德之宅。世異事變,人道不殊,彼我易時,未知何如。〔五〕今子乃以鴟梟而笑鳳皇,執蝘蜓而謿龜龍,〔六〕不亦病乎!子徒笑我玄之尚白,吾亦笑子之病甚,不遭臾跗、扁鵲,〔七〕悲夫!」   〔一〕 師古曰:「炎炎,火光也。隆隆,雷聲也。人之觀火聽雷,謂其盈實,終以天收雷聲,地藏火熱,則為虛無。言極盛者亦滅亡也。」   〔二〕 李奇曰:「鬼神害盈而福謙也。」師古曰:「瞰,視也。音口濫反。」   〔三〕 師古曰:「攫挐,妄有搏執牽引也。挐音女居反。」   〔四〕 師古曰:「靜,合韻音才性反。」   〔五〕 李奇曰:「或能勝之。」   〔六〕 師古曰:「蝘蜓,蜥蜴也。蝘音烏典反。蜓音殄。」   〔七〕 師古曰:「二人皆古之良醫也。跗音甫無反。」   客曰:「然則靡玄無所成名乎?〔一〕范、蔡以下何必玄哉?」   〔一〕 師古曰:「靡亦無。」   揚子曰:「范雎,魏之亡命也,折脅拉髂,免於徽索,〔一〕翕肩蹈背,扶服入橐,〔二〕激卬萬乘之主,〔三〕界涇陽抵穰侯而代之,〔四〕當也。〔五〕蔡澤,山東之匹夫也,顉頤折頞,涕涶流沫,〔六〕西揖彊秦之相,搤其咽,炕其氣,附其背而奪其位〔七〕,時也。〔八〕天下已定,金革已平,都於雒陽,婁敬委輅脫輓,掉三寸之舌,〔九〕建不拔之策,舉中國徙之長安,〔一0〕適也。〔一一〕五帝垂典,三王傳禮,百世不易,叔孫通起於枹鼓之間〔一二〕,解甲投戈,遂作君臣之儀,得也。〔一三〕甫刑靡敝,秦法酷烈,〔一四〕聖漢權制,而蕭何造律,宜也。〔一五〕故有造蕭何律於唐虞之世,則誖矣;〔一六〕有作叔孫通儀於夏殷之時,則惑矣;有建婁敬之策於成周之世,則繆矣;有談范、蔡之說於金、張、許、史之間,則狂矣。〔夫〕蕭規曹隨,〔一七〕留侯畫策,陳平出奇,功若泰山,嚮若阺隤,〔一八〕唯其人之贍知哉,亦會其時之可為也。〔一九〕故為可為於可為之時,則從;為不可為於不可為之時;則凶。夫藺先生收功於章臺,〔二0〕四皓采榮於南山,〔二一〕公孫創業於金馬,〔二二〕票騎發跡於祁連,〔二三〕司馬長卿竊訾於卓氏,東方朔割(名)〔炙〕於細君。〔二四〕僕誠不能與此數公者並,故默然獨守吾太玄。」   〔一〕 師古曰:「髂,骨也。徽,繩也。髂音格。」   〔二〕 師古曰:「翕,斂也。服音蒲北反。」   〔三〕 如淳曰:「卬,怒也。言秦安得王,獨太后穰侯耳。」師古曰:「卬讀曰仰。」   〔四〕 蘇林曰:「抵音紙。界,間其兄弟使疏。」應劭曰:「涇陽,秦昭王弟,貴用事也。」   〔五〕 師古曰:「言當其際。」   〔六〕 師古曰:「顉,曲頤也,音欽。」   〔七〕 張晏曰:「蔡澤說范雎以功成身退,禍福之機。適值雎有間於王,因薦以自代。」師古曰:「搤謂急持之。咽,頸也。炕,絕也。咽音一千反。炕音抗。」   〔八〕 師古曰:「遇其時。」   〔九〕 師古曰:「輅音胡格反。輓音晚。掉音徒釣反。解在劉敬傳。」   〔一0〕師古曰:「不拔,謂其堅固不拔也。中國謂京師。」   〔一一〕師古曰:「中其適。」   〔一二〕師古曰:「枹音孚。」   〔一三〕師古曰:「得其所。」   〔一四〕師古曰:「靡,散也,音縻。」   〔一五〕師古曰:「合其宜。」   〔一六〕師古曰:「誖,乖也,音布內反。」   〔一七〕師古曰:「隨,從也。言蕭何始作規模,曹參因而從之。」   〔一八〕師古曰:「阺音氐。巴蜀人名山旁堆欲墮落曰阺。應劭以為天水隴氐,失之矣。氐音丁禮反。」   〔一九〕師古曰:「非唯其人贍知,乃會時之可為也。」   〔二0〕孟康曰:「秦昭王、趙成王飲於此臺,藺相如前折昭王也。」晉灼曰:「相如獻璧於此臺。」師古曰:「晉說是也,謂齎璧入秦,秦不與趙地,相如詭取其璧,使人間以歸趙也。史記始皇本紀云章臺在渭南,而秦、趙會飲乃在黽池,非章臺也,孟說失之。」   〔二一〕師古曰:「榮者,謂聲名也。一曰,榮謂草木之英,采取以充食。」   〔二二〕孟康曰:「公孫弘對策金馬門。」   〔二三〕師古曰:「霍去病也。祁音止夷反。」   〔二四〕師古曰:「割,損也。言以肉歸遺細君,是損割其名。」   雄以為賦者,將以風也,〔一〕必推類而言,極麗靡之辭,閎侈鉅衍,競於使人不能加也,〔二〕既乃歸之於正,然覽者已過矣〔三〕。往時武帝好神仙,相如上大人賦,欲以風,〔四〕帝反縹縹有陵雲之志。〔五〕繇是言之,賦勸而不止,明矣。〔六〕又頗似俳優淳于髡、優孟之徒,〔七〕非法度所存,賢人君子詩賦之正也,於是輟不復為。〔八〕而大潭思渾天,〔九〕參摹而四分之,〔一0〕極於八十一。旁則三摹九据,〔一一〕極之七百二十九贊,亦自然之道也。故觀易者,見其卦而名之;觀玄者,數其畫而定之。玄首四重者,非卦也,數也。其用自天元推一晝一夜陰陽數度律曆之紀,九九大運,與天終始。故玄三方、九州、二十七部、八十一家、二百四十三表、七百二十九贊,分為三卷,曰一二三,與泰初歷相應,亦有顓頊之曆焉。〈扌筮〉之以三策,〔一二〕關之以休咎,絣之以象類,〔一三〕播之以人事,〔一四〕文之以五行,擬之以道德仁義禮知。無主無名,要合五經,苟非其事,文不虛生。為其泰曼漶而不可知,〔一五〕故有首、衝、錯、測、攡、瑩、數、文、掜、圖、告十一篇,〔一六〕皆以解剝玄體,離散其文,章句尚不存焉。〔一七〕玄文多,故不著;觀之者難知,學之者難成。客有難玄大深,眾人之不好也,雄解之,號曰解難。其辭曰:   〔一〕 師古曰:「風讀曰諷,下以諷刺上也。」   〔二〕 師古曰:「言專為廣大之言。」   〔三〕 師古曰:「言其末篇反從之正道,故觀覽之者但得浮華,而無益於諷諫也。」   〔四〕 師古曰:「風讀曰諷。」   〔五〕 師古曰:「縹音匹昭反。」   〔六〕 師古曰:「繇讀與由同。」   〔七〕 師古曰:「髡、孟皆滑稽。」   〔八〕 師古曰:「輟,止也。」   〔九〕 師古曰:「潭,深也。渾天,天象也。渾音胡昆反。」   〔一0〕蘇林曰:「三(拆)〔析〕而四分天之宿度甲乙也。」   〔一一〕晉灼曰:「据,今據字也。據猶位也,處也。」   〔一二〕蘇林曰:「三三而分之。」師古曰:「〈扌筮〉音食列反。」   〔一三〕晉灼曰:「絣,雜也。」師古曰:「絣,併也。音并。」   〔一四〕師古曰:「播,布也。」   〔一五〕張揖曰:「曼音滿。漶音緩。」師古曰:「曼漶,不分別貌,猶言濛鴻也。曼音莫幹反。漶音奐。」   〔一六〕晉灼曰:「攡音離。」服虔曰:「掜音睨。」師古曰:「攡音摛。」   〔一七〕師古曰:「玄中之文雖有章句,其旨深妙,尚不能盡存,故解剝而離散也。」   客難揚子曰:「凡著書者,為眾人之所好也,美味期乎合口,工聲調於比耳。〔一〕今吾子乃抗辭幽說,閎意眇指,〔二〕獨馳騁於有亡之際,而陶冶大鑪,旁薄群生,〔三〕歷覽者茲年矣,而殊不寤。〔四〕亶費精神於此,而煩學者於彼,〔五〕譬畫者畫於無形,弦者放於無聲,殆不可乎?」〔六〕   〔一〕 師古曰:「比,和也,音頻二反。」   〔二〕 師古曰:「眇讀曰妙。」   〔三〕 師古曰:「旁薄猶言蕩薄也。」   〔四〕 師古曰:「茲,益也。茲年,言其久也。不寤,不曉其意。」   〔五〕 師古曰:「亶讀曰但。」   〔六〕 師古曰:「放,依也。殆,近也。放音甫往反。」   揚子曰:「俞。〔一〕若夫閎言崇議,幽微之塗,蓋難與覽者同也。昔人有觀象於天,視度於地,察法於人者,天麗且彌,地普而深,〔二〕昔人之辭,乃玉乃金。〔三〕彼豈好為艱難哉?勢不得已也。〔四〕獨不見夫翠虯絳螭之將登虖天,〔五〕必聳身於倉梧之淵;不階浮雲,翼疾風,虛舉而上升,則不能撠膠葛,騰九閎。〔六〕日月之經不千里,則不能燭六合,燿八紘;〔七〕泰山之高不嶕嶢,則不能浡滃雲而散歊烝。〔八〕是以宓犧氏之作易也,〔九〕綿絡天地,經以八卦,文王附六爻,〔一0〕孔子錯其象而彖其辭,然後發天地之臧,定萬物之基。典謨之篇,雅頌之聲,不溫純深潤,則不足以揚鴻烈而章緝熙。〔一一〕蓋胥靡為宰,〔一二〕寂寞為尸〔一三〕;大味必淡,大音必希;〔一四〕大語叫叫,大道低回。〔一五〕是以聲之眇者不可同於眾人之耳,〔六〕形之美者不可棍於世俗之目,〔一七〕辭之衍者不可齊於庸人之聽。〔一八〕今夫弦者,高張急徽,追趨逐耆,則坐者不期而附矣;〔一九〕試為之施咸池,揄六莖,發(蕭)〔簫〕韶,詠九成,則莫有和也。〔二0〕是故鍾期死,伯牙絕弦破琴而不肯與眾鼓;〔二一〕獿人亡,則匠石輟斤而不敢妄斲。〔二二〕師曠之調鍾,俟知音者之在後也;〔二三〕孔子作春秋,幾君子之前睹也。〔二四〕老聃有遺言,貴知我者希,〔二五〕此非其操與!」〔二六〕   〔一〕 師古曰:「俞,然也。音踰。」   〔二〕 師古曰:「麗,著也,日月星辰之所著也。彌,廣也。普,遍也。」   〔三〕 師古曰:「貞實美麗如金玉也。」   〔四〕 師古曰:「已,此也。」   〔五〕 師古曰:「虯、螭,解並在前。」   〔六〕 師古曰:「撠,挶也。膠葛,上清之氣也。騰,升也。九閎,九天之門。撠音戟。挶音居足反。」   〔七〕 師古曰:「燭,照也。六合,謂天地四方。八紘,八方之綱維也。紘音宏。」   〔八〕 師古曰:「嶕嶢,高貌也。浡滃,盛也。滃,雲氣貌。歊烝,氣上出也。嶕嶢音樵堯。浡音勃。滃音一孔反。歊音許昭反。」   〔九〕 師古曰:「宓音伏。」   〔一0〕 師古曰:「因而重之。」   〔一一〕 師古曰:「造化鴻大也。烈,業也。緝熙,光明也。」   〔一二〕 李奇曰:「造化之神,宰割萬物也。」張晏曰:「胥,相也。靡,無也。言相師以無為作宰者也。」   〔一三〕 李奇曰:「道化以寂寞為主。」   〔一四〕 師古曰:「淡謂無至味也,音徒濫反。」   〔一五〕 師古曰:「叫叫,遠聲也。低回,紆衍也。」   〔一六〕 〔師古曰〕:「眇讀曰妙」。   〔一七〕 師古曰:「棍亦同也,音胡本反。」   〔一八〕 師古曰:「衍,旁廣也。」   〔一九〕 師古曰:「徽,琴徽也,所以表發撫抑之處。追趨逐耆,隨所趨嚮愛嗜而追逐之也。趨讀曰趣。耆讀曰嗜。」   〔二0〕 師古曰:「揄,引也。和,應也。揄音踰。和音胡臥反。」   〔二一〕 師古曰:「解在司馬遷傳。」   〔二二〕 服虔曰:「獿,古之善塗塈者也。施廣領大袖以仰塗,而領袖不汙。有小飛泥誤著其鼻,因令匠石揮斤而斲,知匠石之善斲,故敢使之也。」師古曰:「塈即今之仰泥也。獿,抆拭也,故謂塗者為獿人。獿音乃高反,又音乃回反。今書本獿字有作郢者,流俗改之。塈音許既反。」   〔二三〕 應劭曰:「晉平公鍾,工者以為調矣,師曠曰:『臣竊聽之,知其不調也。』至於師涓,而果知鍾之不調。是師曠欲善調之鍾,為後世之有知音。」   〔二四〕 師古曰:「幾讀曰冀。」   〔二五〕 師古曰:「老子德經云:『知我者希,則我貴矣。』」   〔二六〕 師古曰:「與讀曰歟。」   雄見諸子各以其知舛馳,〔一〕大氐詆訾聖人,即為怪迂,析辯詭辭,以撓世事,〔二〕雖小辯,終破大道而或眾,使溺於所聞而不自知其非也。及太史公記六國,歷楚漢,(記)〔訖〕麟止,不與聖人同,是非頗謬於經。〔三〕故人時有問雄者,常用法應之,譔以為十三卷,〔四〕象論語,號曰法言。法言文多不著,獨著其目:〔五〕   〔一〕 師古曰:「舛,相背。」   〔二〕 師古曰:「大氐,大歸也。詆訾,毀也。迂,遠也。析,分也。詭,異也。言諸子之書,大歸皆非毀周孔之教,為巧辯異辭以攪亂時政也。訾音紫。迂音于。撓音火高反,其字從手也。」   〔三〕 師古曰:「頗音普我反。」   〔四〕 師古曰:「譔與撰同。」   〔五〕 師古曰:「雄(以)〔有〕序,著篇之意。」   天降生民,倥侗顓蒙,〔一〕恣于情性,聰明不開,訓諸理。〔二〕譔學行第一。   〔一〕 鄭氏曰:「童蒙無所知也。」師古曰:「倥音空。侗音同。顓與專同。」   〔二〕 師古曰:「訓,告也。」   降周迄孔,成于王道,〔一〕終後誕章乖離,諸子圖微〔二〕。譔吾子第二。   〔一〕 師古曰:「周,周公旦也。迄,至也。孔,孔子也。言自周公以降至於孔子,設教垂法,皆帝王之道。」   〔二〕 師古曰:「言其後澆末,虛誕益章,乖於七十弟子所謀微妙之言。」   事有本真,陳施於億,〔一〕動不克咸,〔二〕本諸身。譔修身第三。   〔一〕 李奇曰:「布陳於億萬事也。」   〔二〕 李奇曰:「不能皆善也。」   芒芒天道,在昔聖考,〔一〕過則失中,不及則不至,不可姦罔。〔二〕譔問道第四。   〔一〕 李奇曰:「聖人能成天道。」   〔二〕 蘇林曰:「罔,誣也。言不可作姦誣於聖道。」   神心曶怳,經緯萬方,〔一〕事繫諸道德仁誼禮。譔問神第五。   〔一〕 師古曰:「曶讀與忽同。」   明哲煌煌,旁燭亡疆,〔一〕遜于不虞,以保天命。〔二〕譔問明第六。   〔一〕 師古曰:「煌煌,盛貌也。燭,照也。無疆猶無極也。」   〔二〕 李奇曰:「常行遜順,備不虞。」   假言周于天地,贊于神明,〔一〕幽弘橫廣,絕于邇言〔二〕。譔寡見第七。   〔一〕 師古曰:「假,至也。」   〔二〕 李奇曰:「理過近世人之言也。」   聖人聰明淵懿,繼天測靈,冠于群倫,經諸范。〔一〕譔五百〔二〕第八。   〔一〕 師古曰:「經,常也。范,法也。」   〔二〕 鄧展曰:「五百歲聖人一出。」   立政鼓眾,動化天下,莫上於中和,〔一〕中和之發,在於哲民情。〔二〕譔先知第九。   〔一〕 鄧展曰:「鼓亦動也。」   〔二〕 師古曰:「哲,知也。」   仲尼以來,國君將相卿士名臣參差不齊,〔一〕壹槩諸聖。〔二〕譔重黎第十。   〔一〕 師古曰:「言志業不同也。參音初林反。」   〔二〕 師古曰:「〔一〕以聖人大道槩平。槩音工代反。」   仲尼之後,訖于漢道,德行顏、閔,股肱蕭、曹,爰及名將尊卑之條,稱述品藻。〔一〕譔淵騫第十一。   〔一〕 師古曰:「品藻者,定其差品及文質。」   君子純終領聞,〔一〕蠢迪檢押,〔二〕旁開聖則。譔君子第十二。   〔一〕 李奇曰:「領理所聞也。」師古曰:「純,善也。領,令也。聞,名也。言君子之道能善於終而不失令名。」   〔二〕 師古曰:「蠢,動也。迪,道也,由也。檢押猶隱括也。言動由檢押也。音狎。」   孝莫大於寧親,寧親莫大於寧神,寧神莫大於四表之驩心。〔一〕譔孝至第十三。   〔一〕 師古曰:「寧,安也。言大孝之在於尊嚴袓考,安其神靈。所以得然者,以得四方之外驩心。」   贊曰:雄之自序云爾。〔一〕初,雄年四十餘,自蜀來至游京師,大司馬車騎將軍王音奇其文雅,召以為門下史,薦雄待詔,歲餘,奏羽獵賦,除為郎,給事黃門,與王莽、劉歆並。哀帝之初,又與董賢同官。當成、哀、平間,莽、賢皆為三公,權傾人主,所薦莫不拔擢,而雄三世不徙官。及莽篡位,談說之士用符命稱功德獲封爵者甚眾,雄復不侯,以耆老久次轉為大夫,恬於勢利乃如是。〔二〕實好古而樂道,其意欲求文章成名於後世,以為經莫大於易,故作太玄;傳莫大於論語,作法言;史篇莫善於倉頡,作訓纂;箴莫善於虞箴,作州箴;〔三〕賦莫深於離騷,反而廣之;辭莫麗於相如,作四賦:皆斟酌其本,相與放依而馳騁云。〔四〕用心於內,不求於外,於時人皆曶之;〔五〕唯劉歆及范逡敬焉,〔六〕而桓譚以為絕倫。〔七〕   〔一〕 師古曰:「自法言目之前,皆是雄本自序之文也。」   〔二〕 師古曰:「恬,安也。」   〔三〕 晉灼曰:「九州之箴也。」   〔四〕 師古曰:「放音甫往反。」   〔五〕 師古曰:「曶與忽同,謂輕也。」   〔六〕 師古曰:「逡音千旬反。」   〔七〕 師古曰:「無比類。」   王莽時,劉歆、甄豐皆為上公,莽既以符命自立,即位之後欲絕其原以神前事,而豐子尋、歆子棻復獻之。〔一〕莽誅豐父子,投棻四裔,辭所連及,便收不請。〔二〕時雄校書天祿閣上,治獄使者來,欲收雄,雄恐不能自免,乃從閣上自投下,幾死。〔三〕莽聞之曰:「雄素不與事,何故在此?」〔四〕間請問其故,〔五〕乃劉棻嘗從雄學作奇字,〔六〕雄不知情。〔七〕有詔勿問。然京師為之語曰:「惟寂寞,自投閣;爰清靜,作符命。」〔八〕   〔一〕 師古曰:「棻亦枌字也。音扶云反。」   〔二〕 師古曰:「不須奏請。」   〔三〕 師古曰:「幾音鉅依反。」   〔四〕 師古曰:「與讀曰豫。」   〔五〕 師古曰:「使人密問之。」   〔六〕 師古曰:「古文之異者。」   〔七〕 師古曰:「不知獻符命之事也。」   〔八〕 師古曰:「以雄解謿之言譏之也。今流俗本云:『惟寂惟寞,自投於閣;爰清爰靜,作符命。』妄增之。」   雄以病免,復召為大夫。家素貧,耆酒,〔一〕人希至其門。時有好事者載酒肴從游學,而鉅鹿侯芭常從雄居,〔二〕受其太玄、法言焉。劉歆亦嘗觀之,謂雄曰:「空自苦!今學者有祿利,然尚不能明易,又如玄何?〔三〕吾恐後人用覆醬瓿也。」〔四〕雄笑而不應。年七十一,天鳳五年卒,侯芭為起墳,喪之三年。   〔一〕 師古曰:「耆讀曰嗜。」   〔二〕 服虔曰:「芭音葩。」   〔三〕 師古曰:「言無奈之何。」   〔四〕 師古曰:「瓿音部。小甖也。」   時大司空王邑、納言嚴尤聞雄死,謂桓譚曰:「子嘗稱揚雄書,豈能傳於後世乎?」譚曰:「必傳。顧君與譚不及見也。〔一〕凡人賤近而貴遠,親見揚子雲祿位容貌不能動人,故輕其書。昔老聃著虛無之言兩篇,〔二〕薄仁義,非禮學,然後世好之者尚以為過於五經,自漢文景之君及司馬遷皆有是言。今揚子之書文義至深,而論不詭於聖人,〔三〕若使遭遇時君,更閱賢知,為所稱善,〔四〕則必度越諸子矣。」〔五〕諸儒或譏以為雄非聖人而作經,猶春秋吳楚之君僭號稱王,蓋誅絕之罪也。〔六〕自雄之沒至今四十餘年,其法言大行,而玄終不顯,然篇籍具存。   〔一〕 師古曰:「顧,念也。」   〔二〕 師古曰:「謂道德經也。」   〔三〕 師古曰:「詭,違也。聖人謂周公、孔子。」   〔四〕 師古曰:「更音工衡反。」   〔五〕 師古曰:「度,過也。」   〔六〕 師古曰:「絕謂無胤嗣也。」 ## 漢書卷八十八‧儒林傳第五十八   古之儒者,博學虖六藝之文。〔一〕六(學)〔藝〕者,王教之典籍,先聖所以明天道,正人倫,致至治之成法也。周道既衰,壞於幽厲,禮樂征伐自諸侯出,陵夷二百餘年而孔子興,〔二〕以聖德遭季世,知言之不用而道不行,乃歎曰:「鳳鳥不至,河不出圖,吾已矣夫!」〔三〕「文王既沒,文不在茲乎?」〔四〕於是應聘諸侯,以答禮行誼。〔五〕西入周,南至楚,畏匡厄陳,〔六〕奸七十餘君。〔七〕適齊聞韶,三月不知肉味;〔八〕自衛反魯,然後樂正,雅頌各得其所。〔九〕究觀古今之篇籍,乃稱曰:「大哉,堯之為君也!唯天為大,唯堯則之。〔一0〕巍巍乎其有成功也,煥乎其有文章(也)!」〔一一〕又(云)〔曰〕:「周監於二(世)〔代〕,郁郁乎文哉!吾從周。」〔一二〕於是敘書則斷堯典,〔一三〕稱樂則法韶舞,〔一四〕論詩則首周南。〔一五〕綴周之禮,因魯春秋,舉十二公行事,繩之以文武之道,成一王法,〔一六〕至獲麟而止。蓋晚而好易,讀之韋編三絕,而為之傳。〔一七〕皆因近聖之事,㠯立先王之教,故曰:「述而不作,信而好古;」「下學而上達,知我者其天乎!」   〔一〕 師古曰:「六藝謂易、禮、樂,詩、書、春秋。」   〔二〕 師古曰:「陵夷,言漸穨替。」   〔三〕 師古曰:「論語載孔子之言也。鳳鳥、河圖,皆王者之瑞。自傷有德而無位,故云已矣。」   〔四〕 師古曰:「言文王久已沒矣,文章之事豈不在此乎?蓋自謂也。亦見論語。」   〔五〕 師古曰:「答禮,謂有問禮者則為應答而申明之。」   〔六〕 師古曰:「匡,邑名,即陳留匡城縣。孔子貌類陽貨,陽貨嘗有怨於匡,匡人見孔子,以為陽貨也,故圍而欲害之,後得免耳。厄陳,謂在陳絕糧也。」   〔七〕 師古曰:「奸音干。」   〔八〕 師古曰:「美舜樂之善也。」   〔九〕 師古曰:「自衛反魯,謂哀十一年也。是時道衰樂廢,孔子還修正之,故雅頌各得其所。」   〔一0〕師古曰:「言堯所行皆法天。」   〔一一〕師古曰:「巍巍者,高貌。煥,明也。」   〔一二〕師古曰:「言周追視夏殷二代之制而損益之,故禮文大備也。郁郁,文章盛貌。自此以上,孔子之言,皆見論語。」   〔一三〕師古曰:「謂尚書起自堯典也。」   〔一四〕師古曰:「論語云顏回問為邦,子曰:『行夏之時,乘殷之輅,服周之冕,樂則韶舞,放鄭聲。』韶,舜樂也,孔子歎其盡善盡美,故欲用之。」   〔一五〕師古曰:「以關雎為始也。」   〔一六〕師古曰:「繩謂治正之。」   〔一七〕師古曰:「編,所以聯次簡也。言愛玩之甚,故編簡之韋為之三絕也。傳謂彖、象、繫辭、文言、說卦之屬。」   〔一八〕師古曰:「皆論語載孔子之言也。作者之謂聖,述者之謂明。故孔子自謙,言我但述者耳。下學上達,謂下學人事,上達天命也。行不違天,故唯天知我也。」   仲尼既沒,七十子之徒散遊諸侯,〔一〕大者為卿相師傅,小者友教士大夫,或隱而不見。故子張居陳,〔二〕澹臺子羽居楚,〔三〕子夏居西河,〔四〕子貢終於齊。〔五〕如田子方、段干木、吳起、禽滑氂之屬,皆受業於子夏之倫,為王者師。〔六〕是時,獨魏文侯好學。天下並爭於戰國,儒術既黜焉,然齊魯之間學者猶弗廢,至於威、宣之際,孟子、孫卿之列咸遵夫子之業而潤色之,以學顯於當世。〔七〕   〔一〕 師古曰:「七十子,謂弟子者七十七人也。稱七十者,但言其成數也。」   〔二〕 師古曰:「子張姓顓孫,名師。」   〔三〕 師古曰:「子羽姓澹臺,名滅明。澹音徒甘反。」   〔四〕 師古曰:「子夏姓卜,名商。」   〔五〕 師古曰:「子貢姓端木,名賜。」   〔六〕 師古曰:「子方以下皆魏人也。滑音于拔反。氂音離。」   〔七〕 鄧展曰:「威、宣,齊二王。」   及至秦始皇兼天下,燔詩書,殺術士,〔一〕六學從此缺矣。陳涉之王也,魯諸儒持孔氏禮器(而)〔往〕歸之,於是孔甲為涉博士,卒與俱死。〔二〕陳涉起匹夫,敺適戍以立號,〔三〕不滿歲而滅亡,其事至微淺,然而搢紳先生負禮器往委質為臣者何也?以秦禁其業,積怨而發憤於陳王也。   〔一〕 師古曰:「燔,焚也。今新豐縣溫湯之處號愍儒鄉,溫湯西南三里有馬谷,谷之西岸有阬,古老相傳以為秦阬儒處也。衛宏詔定古文官書序云:『秦既焚書,患苦天下不從所改更法,而諸生到者拜為郎,前後七百人,乃密令冬種瓜於驪山阬谷中溫處。瓜實成,詔博士諸生說之,人人不同,乃命就視之。為伏機,詩生賢儒皆至焉,方相難不決,因發機,從上填之以土,皆壓,終乃無聲。』此則閔儒之地,其不謬矣。燔音扶元反。」   〔二〕 師古曰:「孔光傳云:『鮒為陳涉博士,死陳下。』今此云孔甲,將名鮒而字甲也。」   〔三〕 師古曰:「敺與驅同。適讀曰謫。」   及高皇帝誅項籍,引兵圍魯,魯中諸儒尚講誦習禮,弦歌之音不絕,豈非聖人遺化好學之國哉?於是諸儒始得修其經學,講習大射鄉飲之禮。叔孫通作漢禮儀,因為奉常,諸弟子共定者,咸為選首,然後喟然興於學。〔一〕然尚有干戈,平定四海,〔二〕亦未皇庠序之事也。〔三〕孝惠、高后時,公卿皆武力功臣。孝文時頗登用,〔四〕然孝文本好刑名之言。及至孝景,不任儒,竇太后又好黃老術,故諸博士具官待問,未有進者。〔五〕   〔一〕 師古曰:「喟然,歎息貌,音丘位反。」   〔二〕 師古曰:「言陳豨、盧綰、韓信、黥布之徒相次反叛征伐也。」   〔三〕 師古曰:「皇,暇也。」   〔四〕 師古曰:「言少用文學之士。」   〔五〕 師古曰:「具官,謂備員而已。」   漢興,言易自淄川田生;言書自濟南伏生;言詩,於魯則申培公,於齊則轅固生,〔一〕燕則韓太傅;〔二〕言禮,則魯高堂生;言春秋,於齊則胡毋生,於趙則董仲舒。及竇太后崩,武安君田蚡為丞相,黜黃老、刑名百家之言,延文學儒者以百數,而公孫弘以治春秋為丞相封侯,天下學士靡然鄉風矣。〔三〕   〔一〕 師古曰:「培、固者,其人名;公、生者,其號也。它皆類此。培音陪。」   〔二〕 師古曰:「名嬰也。」   〔三〕 師古曰:「鄉讀曰嚮。」   弘為學官,悼道之鬱滯,乃請曰:「丞相、御史言:〔一〕制曰『蓋聞導民以禮,風之以樂。〔二〕婚姻者,居室之大倫也。〔三〕今禮廢樂崩,朕甚愍焉,故詳延天下方聞之士,咸登諸朝。〔四〕其令禮官勸學,講議洽聞,舉遺興禮,以為天下先。〔五〕太常議,予博士弟子,崇鄉里之化,以厲賢材焉。』〔六〕謹與太常臧、博士平等議,〔七〕曰:聞三代之道,鄉里有教,夏曰校,殷曰庠,周曰序。〔八〕其勸善也,顯之朝廷;其懲惡也,加之刑罰。故教化之行也,建首善自京師始,繇內及外。〔九〕今陛下昭至德,開大明,配天地,本人倫,勸學興禮,崇化厲賢,以風四方,太平之原也。〔一0〕古者政教未洽,不備其禮,請因舊官而興焉。為博士官置弟子五十人,復其身。〔一一〕太常擇民年十八以上儀狀端正者,補博士弟子。郡國縣官有好文學,敬長上,肅政教,順鄉里,出入不悖,〔一二〕所聞,令相長丞上屬所二千石。〔一三〕二千石謹察可者,常與計偕,〔一四〕詣太常,得受業如弟子。一歲皆輒課,能通一藝以上,補文學掌故缺;其高第可以為郎中,太常籍奏。〔一五〕即有秀才異等,輒以名聞。其不事學若下材,及不能通一藝,輒罷之,而請諸能稱者。〔一六〕臣謹案詔書律令下者,〔一七〕明天人分際,通古今之誼,〔一八〕文章爾雅,訓辭深厚,〔一九〕恩施甚美。小吏淺聞,弗能究宣,亡以明布諭下。以治禮掌故以文學禮義為官,遷留滯。〔二0〕請選擇其秩比二百石以上及吏百石通一藝以上補左右內史、大行卒史,〔二一〕比百石以下補郡太守卒史,皆各二人,〔二二〕邊郡一人。先用誦多者,不足,擇掌故以補中二千石屬,〔二三〕文學掌故補郡屬,備員。〔二四〕請著功令。〔二五〕它如律令。〔二六〕」   〔一〕 師古曰:「自此以下皆弘奏請之辭。」   〔二〕 師古曰:「風,化也。」   〔三〕 師古曰:「倫,理也。」   〔四〕 師古曰:「詳,悉也。方,道也。有道及博聞之士也。」   〔五〕 師古曰:「舉遺,謂經典遺逸者求而舉之。」   〔六〕 師古曰:「厲,勸勉之也,一曰砥厲也。自此以上,弘所引詔文。」   〔七〕 師古曰:「臧,孔臧也。」   〔八〕 師古曰:「教,效也。言可效道藝也。」   〔九〕 師古曰:「繇音由。由,從也。」   〔一0〕師古曰:「風,化也。」   〔一一〕師古曰:「復音方目反。」   〔一二〕師古曰:「悖,乖也,音布內反。」   〔一三〕師古曰:「聞謂聞其部屬有此人也。令,縣令;相,侯相;長,縣長;丞,縣丞也。二千石謂郡守及諸王相也。」   〔一四〕師古曰:「隨上計吏俱至京師。」   〔一五〕師古曰:「為名籍而奏。」   〔一六〕師古曰:「謂列其能通藝業而稱其任者,奏請補用之也。」   〔一七〕師古曰:「下謂班行也。」   〔一八〕師古曰:「分音扶問反。」   〔一九〕師古曰:「爾雅,近正也,言詔辭雅正而深厚也。」   〔二0〕師古曰:「言治禮掌故之官本以有文學習禮義而為之,又所以遷擢留滯之人。」   〔二一〕師古曰:「左右內史後為左馮翊、右扶風,而大行後為大鴻臚也。」   〔二二〕師古曰:「內地之郡,郡各補太守卒史二人也。」   〔二三〕蘇林曰:「屬亦曹史,今縣令文書解言屬某甲也。」   〔二四〕師古曰:「云備員者,示以升擢之非籍其實用也。」   〔二五〕師古曰:「新立此條,請以著於功令。功令,篇名,若今選舉令。」   〔二六〕師古曰:「此外並如舊律令。」   制曰:「可。」自此以來,公卿大夫士吏彬彬多文學之士矣〔一〕。   〔一〕 師古曰:「彬彬,文章貌,音斌。」   昭帝時舉賢良文學,增博士弟子員滿百人,宣帝末增倍之。元帝好儒,能通一經者皆復。〔一〕數年,以用度不足,更為設員千人,郡國置五經百石卒史。成帝末,或言孔子布衣養徒三千人,今天子太學弟子少,於是增弟子員三千人。歲餘,復如故。平帝時王莽秉政,增元士之子得受業如弟子,勿以為員,〔二〕歲課甲科四十人為郎中,乙科二十人為太子舍人,丙科四十人補文學掌故云。   〔一〕 師古曰:「蠲其徭賦也。復音方目反。」   〔二〕 師古曰:「常員之外,更開此路。」   自魯商瞿子木受易孔子,〔一〕以授魯橋庇子庸。〔二〕子庸授江東馯臂子弓。〔三〕子弓授燕周醜子家。子家授東武孫虞子乘。子乘授齊田何子裝。及秦禁學,易為筮卜之書,獨不禁,故傳受者不絕也。漢興,田何以齊田徙杜陵,號杜田生,〔四〕授東武王同子中、雒陽周王孫、丁寬、齊服生,皆著易傳數篇。〔五〕同授淄川楊何,字叔元,元光中徵為太中大夫。齊即墨成,至城陽相。〔六〕廣川孟但,為太子門大夫。魯周霸、莒衡胡、〔七〕臨淄主父偃,皆以易至大官。要言易者本之田何。   〔一〕 師古曰:「商瞿,姓也。瞿音衢。」   〔二〕 師古曰:「姓橋,名庇,字子庸。它皆類此。庇音必寐反。」   〔三〕 師古曰:「馯,姓也,音韓。」   〔四〕 師古曰:「高祖用婁敬之言徙關東大族,故何以舊齊田氏見徙也。初徙時未為杜陵,蓋史家本其地追言之也。」   〔五〕 師古曰:「田生授王同、周王孫、丁寬、服生四人,而四人皆著易傳也。子中,王同字也。中讀曰仲。」   〔六〕 師古曰:「姓即墨,名成。」   〔七〕 師古曰:「莒人姓衡,名胡也。」   丁寬字子襄,梁人(一王)〔也。初〕梁項生從田何受易,時寬為項生從者,讀易精敏,材過項生,遂事何。學成,何謝寬。〔一〕寬東歸,何謂門人曰:「易以東矣。」〔二〕寬至雒陽,復從周王孫受古義,號周氏傳。景帝時,寬為梁孝王將軍距吳楚,號丁將軍,作易說三萬言,訓故舉大誼而已,〔三〕今小章句是也。寬授同郡碭田王孫。〔四〕王孫授施讎、孟喜、梁丘賀。繇是易有施、孟、梁丘之學。〔五〕   〔一〕 師古曰:「告令罷去。」   〔二〕 師古曰:「言丁寬(行)〔得〕其法術以去。」   〔三〕 師古曰:「故謂經之旨趣也。它皆類此。」   〔四〕 師古曰:「碭者,梁郡之縣也,音唐,又音宕。」   〔五〕 師古曰:「繇與由同。後類此。」   施讎字長卿,沛人也。沛與碭相近。讎為童子,從田王孫受易。後讎徙長陵,田王孫為博士,復從卒業,〔一〕與孟喜、梁丘賀並為門人。謙讓,常稱學廢,不教授。及梁丘賀為少府,事多,及遣子臨分將門人張禹等從讎問。讎自匿不肯見,賀固請,不得已乃授臨等。於是賀薦讎:「結髮事師數十年,〔二〕賀不能及。」詔拜讎為博士。甘露中與五經諸儒雜論同異於石渠閣。〔三〕讎授張禹、琅邪魯伯。伯為會稽太守,禹至丞相。禹授淮陽彭宣、沛戴崇子平。崇為九卿,宣大司空。禹、宣皆有傳。魯伯授太山毛莫如少路、〔四〕琅邪邴丹曼容,著清名。莫如至常山太守。此其知名者也。繇是施家有張、彭之學。   〔一〕 師古曰:「卒,終也。」   〔二〕 師古曰:「言從結髮為童丱,即從師學,著其早也。」   〔三〕 師古曰:「三輔故事云石渠閣在未央殿北,以藏祕書也。」   〔四〕 師古曰:「姓毛,名莫如,字少路。」   孟喜字長卿,東海蘭陵人也。父號孟卿,〔一〕善為禮、春秋,授后蒼、疏廣。世所傳后氏禮、疏氏春秋,皆出孟卿。孟卿以禮經多,春秋煩雜,乃使喜從田王孫受易。喜好自稱譽,得易家候陰陽災變書,詐言師田生且死時枕喜膝,獨傳喜,諸儒以此耀之。〔二〕同門梁丘賀疏通證明之,〔三〕曰:「田生絕於施讎手中,時喜歸東海,安得此事?」又蜀人趙賓好小數書,後為易,飾易文,以為「箕子明夷,陰陽氣亡箕子;箕子者,萬物方荄茲也。」〔四〕賓持論巧慧,易家不能難,皆曰「非古法也」。〔五〕云受孟喜,喜為名之。〔六〕後賓死,莫能持其說。喜因不肯仞,〔七〕以此不見信。喜舉孝廉為郎,曲臺署長,〔八〕病免,為丞相掾。博士缺,眾人薦喜。上聞喜改師法,遂不用喜。喜授同郡白光少子、沛翟牧子兄,〔九〕皆為博士。繇是有翟、孟、白之學。   〔一〕 師古曰:「時人以卿呼之,若言公矣。」   〔二〕 師古曰:「用為光榮也。」   〔三〕 師古曰:「同門,同師學者也。疏通猶言分別也。證明,明其偽也。」   〔四〕 師古曰:「易明夷卦彖曰:『內文明而外柔順,以蒙大難。文王以之,利艱貞,晦其明也。內難而能正其志,箕子以之。』而六五爻辭曰:『箕子之明夷,利貞。』此箕子者,謂殷父師說洪範者也,而賓妄為說耳。荄茲,言其根荄方滋茂也。荄音該,又音皆。」   〔五〕 師古曰:「心不服。」   〔七〕 師古曰:「名之者,承取其名,云實授也。」   〔七〕 師古曰:「仞亦名也。仞音刃。」   〔八〕 師古曰:「曲臺,殿名。署者,主供其事也。」   〔九〕 師古曰:「兄讀曰況。」   梁丘賀字長翁,琅邪諸人也。以能心計,為武騎。從太中大夫京房受易。房者,淄川楊何弟子也。〔一〕房出為齊郡太守,賀更事田王孫。宣帝時,聞京房為易明,求其門人,得賀。賀時為都司空令,坐事,論免為庶人。待詔黃門數入說教侍中,〔二〕以召賀。賀入說,上善之,〔三〕以賀為郎。會八月飲酎,行祠孝昭廟,〔四〕先敺旄頭劍挺墮墬,首垂泥中,〔五〕刃鄉乘輿車,〔六〕馬驚。於是召賀筮之,有兵謀,不吉。上還,使有司侍祠。是時霍氏外孫代郡太守任宣坐謀反誅,〔七〕宣子章為公車丞,亡在渭城界中,夜玄服入廟,居郎間,〔八〕執戟立廟門,待上至,欲為逆。發覺,伏誅。故事,上常夜入廟,其後待明而入,自此始也。賀以筮有應,繇是近幸,為太中大夫,給事中,至少府。為人小心周密,上信重之。年老終官。傳子臨,亦入說,為黃門郎。甘露中,奉使問諸儒於石渠。臨學精孰,專行京房法。琅邪王吉通五經,聞臨說,善之。時宣帝選高材郎十人從臨講,吉乃使其子郎中駿上疏從臨受易。臨代五鹿充宗君孟為少府,駿御史大夫,自有傳。充宗授平陵士孫張仲方、〔九〕沛鄧彭祖子夏、齊衡咸長賓。張為博士,至揚州牧,光祿大夫給事中,家世傳業;彭祖,真定太傅;咸,王莽講學大夫。繇是粱丘有士孫、鄧、衡之學。   〔一〕 師古曰:「自別一京房,非焦延壽弟子為課吏法者。或書字誤耳,不當為京房。」   〔二〕 師古曰:「為諸侍中說經為教授。」   〔三〕 師古曰:「說於天子之前。」   〔四〕 師古曰:「行謂天子出。」   〔五〕 師古曰:「挺,引也,劍自然引拔出也。墬,古地字。」   〔六〕 師古曰:「鄉讀曰嚮。」   〔七〕 師古曰:「霍光傳云任宣霍氏之婿,此云外孫,誤也。」   〔八〕 師古曰:「郎皆皂衣,故章玄服以廁也。」   〔九〕 師古曰:「姓士孫,名張,字仲方。」   京房受易梁人焦延壽。〔一〕延壽云嘗從孟喜問易。會喜死,房以為延壽易即孟氏學,翟牧、白生不肯,皆曰非也。至成帝時,劉向校書,考易說,以為諸易家說皆祖田何、楊叔〔元〕、丁將軍,大誼略同,唯京氏為異,黨焦延壽獨得隱士之說,〔二〕託之孟氏,不相與同。房以明災異得幸,為石顯所譖誅,自有傳。房授東海殷嘉、河東姚平、河南乘弘,〔三〕皆為郎、博士。繇是易有京氏之學。   〔一〕 師古曰:「延壽其字,名贛。」   〔二〕 師古曰:「黨讀曰儻。」   〔三〕 師古曰:「乘,姓也,音食證反。」   費直字長翁,東萊人也。〔一〕治易為郎,至單父令。〔二〕長於卦筮,亡章句,徒以彖象系辭十篇文言解說上下經。琅邪王璜平中能傳之。〔三〕璜又傳古文尚書。   〔一〕 師古曰:「費音扶味反。」   〔二〕 師古曰:「單音善。父音甫。」   〔三〕 師古曰:「中讀曰仲。」   高相,沛人也。治易與費公同時,其學亦亡章句,專說陰陽災異,自言出於丁將軍。傳至相,相授子康及蘭陵毋將永。康以明易為郎,永至豫章都尉。及王莽居攝,東郡太守翟誼謀舉兵誅莽,事未發,康候知東郡有兵,私語門人,門人上書言之。後數月,翟誼兵起,莽召問,對受師高康。莽惡之,以為惑眾,斬康。繇是易有高氏學。高、費皆未嘗立於學官。   伏生,濟南人也,〔一〕故為秦博士。孝文時,求能治尚書者,天下亡有,聞伏生治之,欲召。時伏生年九十餘,老不能行,於是詔太常,使掌故朝錯往受之。〔二〕秦時禁書,伏生壁藏之,其後大兵起,流亡。漢定,伏生求其書,亡數十篇,獨得二十九篇,即以教於齊、魯之間。齊學者由此頗能言尚書,山東大師亡不涉尚書以教。伏生教濟南張生及歐陽生。張生為博士,而伏生孫以治尚書徵,弗能明定。是後魯周霸、雒陽賈嘉頗能言尚書云。〔三〕   〔一〕 張晏曰:「名勝,伏生碑云也。」   〔二〕 師古曰:「衛宏定古文尚書序云『伏生老,不能正言,言不可曉也,使其女傳言教錯。齊人語多與潁川異,錯所不知者凡十二三,略以其意屬讀而已。』」   〔三〕 師古曰:「嘉者,賈誼之孫也。」   歐陽生字和伯,千乘人也。事伏生,授倪寬。寬又受業孔安國,至御史大夫,自有傳。寬有俊材,初見武帝,語經學。上曰:「吾始以尚書為樸學,弗好,及聞寬說,可觀。」乃從寬問一篇。歐陽、大小夏侯氏學皆出於寬。寬授歐陽生子,世世相傳,至曾孫高子陽,為博士。〔一〕高孫地餘長賓以太子中庶子授太子,後為博士,論石渠。元帝即位,地餘侍中,貴幸,至少府。戒其子曰:「我死,官屬即送汝財物,慎毋受。汝九卿儒者子孫,以廉絜著,可以自成。」及地餘死,少府官屬共送數百萬,其子不受。天子聞而嘉之,賜錢百萬。地餘少子政為王莽講學大夫。由是尚書世有歐陽氏學。   〔一〕 師古曰:「名高,字子陽。」   林尊字長賓,濟南人也。事歐陽高,為博士,論石渠。後至少府、太子太傅,授平陵平當、梁陳翁生。當至丞相,自有傳。翁生信都太傅,家世傳業。由是歐陽有平、陳之學。翁生授琅邪殷崇、楚國龔勝。崇為博士,勝右扶風,自有傳。而平當授九江朱普公文、上黨鮑宣。普為博士,宣司隸校尉,自有傳。徒眾尤盛,知名者也。   夏侯勝,其先夏侯都尉,從濟南張生受尚書,以傳族子始昌。始昌傳勝,勝又事同郡蕑卿。〔一〕蕑卿者,倪寬門人。勝傳從兄子建,建又事歐陽高。勝至長信少府,建太子太傅,自有傳。由是尚書有大小夏侯之學。   〔一〕 師古曰:「蕑音姦。」   周堪字少卿,齊人也。與孔霸俱事大夏侯勝。霸為博士。堪譯官令,論於石渠,經為最高,後為太子少傅,而孔霸以太中大夫授太子。及元帝即位,堪為光祿大夫,與蕭望之並領尚書事,為石顯等所譖,皆免官。望之自殺,上愍之,乃擢堪為光祿勳,語在劉向傳。堪授牟卿及長安許商長伯。牟卿為博士。霸以帝師賜爵號褒成君,傳子光,亦事牟卿,至丞相,自有傳。由是大夏侯有孔、許之學。商善為算,著五行論曆,四至九卿,號其門人沛唐林子高為德行,平陵吳章偉君為言語,重泉王吉少音為政事,齊炔欽幼卿為文學。〔一〕王莽時,林、吉為九卿,自表上師冢,大夫博士郎吏為許氏學者,各從門人,會車數百兩,儒者榮之。欽、章皆為博士,徒眾尤盛。章為王莽所誅。   〔一〕 師古曰:「依孔子目弟子顏回以下為四科也。炔音桂。」   張山拊字長賓,平陵人也。〔一〕事小夏侯建,為博士,論石渠,至少府。授同縣李尋、鄭寬中少君、山陽張無故子儒、信都秦恭延君、陳留假倉子驕。無故善修章句,為廣陵太傅,守小夏侯說文。恭增師法至百萬言,〔二〕為城陽內史。倉以謁者論石渠,至膠東相。尋善說災異,為騎都尉,自有傳。寬中有俊材,以博士授太子,成帝即位,賜爵關內侯,食邑八百戶,遷光祿大夫,領尚書事,甚尊重。會疾卒,谷永上疏曰:「臣聞聖王尊師傅,褒賢俊,顯有功,生則致其爵祿,死則異其禮諡。昔周公薨,成王葬以變禮,而當天心。〔三〕公叔文子卒,衛侯加以美諡,著為後法。〔四〕近事,大司空朱邑、右扶風翁歸德茂夭年,孝宣皇帝愍冊厚賜,贊命之臣靡不激揚〔五〕。關內侯鄭寬中有顏子之美質,包商、偃之文學,〔六〕嚴然總五經之眇論,立師傅之顯位,〔七〕入則鄉唐虞之閎道,王法納乎聖聽,〔八〕出則參冢宰之重職,功列施乎政事,退食自公,私門不開,〔九〕散賜九族,田畝不益,德配周召,忠合羔羊,未得登司徒,有家臣,〔一0〕卒然早終,尤可悼痛!〔一一〕臣愚以為宜加其葬禮,賜之令諡,〔一二〕以章尊師褒賢顯功之德。」上弔贈寬中甚厚。由是小夏侯有鄭、張、秦、假、李氏之學。寬中授東郡趙玄,無故授沛唐尊,恭授魯馮賓。賓為博士,尊王莽太傅,玄哀帝御史大夫,至大官,知名者也。   〔一〕 師古曰:「拊音膚。」   〔二〕 師古曰:「言小夏侯本所說之文不多,而秦恭又更增益,故至百萬言也。」   〔三〕 師古曰:「周公死,成王欲葬之於成周,天乃雷雨以風,禾盡偃,大木斯拔。國大恐。王乃葬周公於畢,示不敢臣也。事見尚書大傳,而與古文尚書不同。」   〔四〕 師古曰:「公叔文子,衛大夫公叔發也。文子卒,其子請諡於君。君曰:『昔者衛國凶飢,夫子為粥與國之餓者,不亦惠乎?衛國有難,夫子以其死衛寡人,不亦貞乎?夫子聽衛國之政,修其班制,以與四鄰交,衛國社稷不辱,不亦文乎?謂夫子貞惠文子。』事見禮記檀弓。」   〔五〕 師古曰:「贊,佐也。」   〔六〕 師古曰:「論語云『文學子游、子夏』。商,子夏名。偃,子游名。」   〔七〕 師古曰:「嚴與儼同。眇讀曰妙。」   〔八〕 師古曰:「鄉讀曰嚮。閎,大也。言陳聖王之法,聞於天子。」   〔九〕 師古曰:「『退食自公』,召南羔羊詩之辭,言貶退所食之祿,而從至公之道也。」   〔一0〕師古曰:「司徒,掌禮教之官,言寬中學行堪為之也。家臣,若今諸公國官及府佐也。」   〔一一〕師古曰:「卒讀曰猝。」   〔一二〕師古曰:「令,善也。」   孔氏有古文尚書,孔安國以今文字讀之,因以起其家逸書,得十餘篇,蓋尚書茲多於是矣。遭巫蠱,未立於學官。安國為諫大夫,授都尉朝,〔一〕而司馬遷亦從安國問故。遷書載堯典、禹貢、洪範、微子、金縢諸篇,多古文說。都尉朝授膠東庸生。庸生授清河胡常少子,〔二〕以明穀梁春秋為博士、部刺史,又傳左氏。常授虢徐敖。敖為右扶風掾,又傳毛詩,授王璜、平陵塗惲子真。子真授河南桑欽君長。王莽時,諸學皆立。劉歆為國師,璜、惲等皆貴顯。世所傳百兩篇者,出東萊張霸,分析合二十九篇以為數十,又采左氏傳、書敘為作首尾,凡百二篇。篇或數簡,文意淺陋。成帝時求其古文者,霸以能為百兩徵,以中書校之,非是。〔三〕霸辭受父,父有弟子尉氏樊並。時太中大夫平當、侍御史周敞勸上存之。〔四〕後樊並謀反,乃黜其書。   〔一〕 服虔曰:「朝名,都尉姓。」   〔二〕 師古曰:「少子,亦常字也。」   〔三〕 師古曰:「以霸私增加分析,故與中書之文不同也。中書,天子所藏之書也。」   〔四〕 師古曰:「存者,立其學。」   申公,魯人也。少與楚元王交俱事齊人浮丘伯受詩。漢興,高祖過魯,申公以弟子從師人見于魯南宮。呂太后時,浮丘伯在長安,楚元王遣子郢與申公俱卒學。〔一〕元王薨,郢嗣立為楚王,令申公傅太子戊。戊不好學,病申公。〔二〕及戊立為王,胥靡申公。〔三〕申公愧之,歸魯退居家教,終身不出門。復謝賓客,〔四〕獨王命召之乃往。弟子自遠方至受業者千餘人,申公獨以詩經為訓故以教,亡傳,〔五〕疑者則闕弗傳。蘭陵王臧既從受詩,已通,事景帝為太子少傅,免去。武帝初即位,臧乃上書宿衛,累遷,一歲至郎中令。及代趙綰亦嘗受詩申公,為御史大夫。綰、臧請立明堂以朝諸侯,不能就其事,〔六〕乃言師申公。於是上使使束帛加璧,安車以蒲裹輪,駕駟迎申公,弟子兩人乘軺傳從。〔七〕至,見上,上問治亂之事。申公時已八十餘,老,對曰:「為治者不(至)〔在〕多言,顧力行何如耳。」〔八〕是時上方好文辭,見申公對,默然。然已招致,既以為太中大夫,舍魯邸,〔九〕議明堂事。太皇竇太后喜老子言,不說儒術,〔一0〕得綰、臧之過,以讓上曰:「此欲復為新垣平也!」〔一一〕上因廢明堂事,下綰、臧吏,皆自殺。申公亦病免歸,數年卒。弟子為博士十餘人,孔安國至臨淮太守,周霸膠西內史,夏寬城陽內史,碭魯賜東海太守,蘭陵繆生長沙內史,徐偃膠西中尉,鄒人闕門慶忌膠東內史,〔一二〕其治官民皆有廉節稱。其學官弟子行雖不備,而至於大夫、郎、掌故以百數。申公卒以詩、春秋授,而瑕丘江公盡能傳之,徒眾最盛。及魯許生、免中徐公,〔一三〕皆守學教授。韋賢治詩,事(博士)大江公及許生,〔一四〕又治禮,至丞相。傳子玄成,以淮陽中尉論石渠,後亦至丞相。玄成及兄子賞以詩授哀帝,至大司馬車騎將軍,自有傳。由是魯詩有韋氏學。   〔一〕 師古曰:「郢即郢客也。」   〔二〕 師古曰:「患苦也。」   〔三〕 師古曰:「胥靡,相係而作役,解具在楚元王傳也。」   〔四〕 師古曰:「身即不出門,非受業弟子,其它賓客來者又謝遣之,不與相見也。」   〔五〕 師古曰:「口說其指,不為解說之傳。」   〔六〕 師古曰:「就,成也。」   〔七〕 師古曰:「傳音張戀反。」   〔八〕 師古曰:「顧,念也。力行,(為)〔謂〕勉力為行也。」   〔九〕 師古曰:「舍,止息也。」   〔一0〕師古曰:「喜音許既反。說讀曰悅。」   〔一一〕師古曰:「讓,責也。」   〔一二〕李奇曰:「姓闕門,名慶忌。」   〔一三〕蘇林曰:「免中,縣名也。」李奇曰:「邑名也。」師古曰:「李說是也。」   〔一四〕晉灼曰:「大江公即瑕丘江公也。以異下博士江公,故稱大。」   王式字翁思,東平新桃人也。事免中徐公及許生。式為昌邑王師。昭帝崩,昌邑王嗣立,以行淫亂廢,昌邑群臣皆下獄誅,唯中尉王吉、郎中令龔遂以數諫減死論。式繫獄當死,治事使者責問曰:「師何以亡諫書?」式對曰:「臣以詩三百五篇朝夕授王,至於忠臣孝子之篇,未嘗不為王反復誦之也;〔一〕至於危亡失道之君,未嘗不流涕為王深陳之也。臣以三百五篇諫,是以亡諫書。」使者以聞,亦得減死論,歸家不教授。山陽張長安幼君〔二〕先事式,後東平唐長賓、沛褚少孫亦來事式,問經數篇,式謝曰:「聞之於師俱是矣,自潤色之。」〔三〕不肯復授。唐生、褚生應博士弟子選,詣博士,摳衣登堂,頌禮甚嚴,〔四〕試誦說,有法,疑者丘蓋不言。〔五〕諸博士驚問何師,對曰事式。皆素聞其賢,共薦式。詔除下為博士。〔六〕式徵來,衣博士衣而不冠,曰:「刑餘之人,何宜復充禮官?」既至,止舍中,會諸大夫博士,共持酒肉勞式,皆注意高仰之。〔七〕博士江公世為魯詩宗,〔八〕至江公著孝經說,心嫉式,謂歌吹諸生曰:〔九〕「歌驪駒。」〔一0〕式曰:「聞之於師:客歌驪駒,主人歌客毋庸歸。〔一一〕今日諸君為主人,日尚早,未可也。」江翁曰:「經何以言之?」〔一二〕式曰:「在曲禮。」江翁曰:「何狗曲也!」〔一三〕式恥之,陽醉逿墬。〔一四〕式客罷,讓諸生曰:「我本不欲來,〔一五〕諸生彊勸我,竟為豎子所辱!」遂謝病免歸,終於家。張生、唐生、褚生皆為博士。張生論石渠,至淮陽中尉。唐生楚太傅。由是魯詩有張、唐、褚氏之學。張生兄子游卿為諫大夫,以詩授元帝。其門人琅邪王扶為泗水中尉,陳留許晏為博士。由是張家有許氏學。初,薛廣德亦事王式,以博士論石渠,授龔舍。廣德至御史大夫,舍泰山太守,皆有傳。   〔一〕 師古曰:「復音方目反。」   〔二〕 李奇曰:「長安,名。」   〔三〕 師古曰:「言所聞師說具盡於此,若嫌簡略,任更潤色。」   〔四〕 師古曰:「摳衣,謂以手內舉之,令離地也。摳音口侯反。頌讀曰容。」   〔五〕 蘇林曰:「丘蓋不言,不知之意也。」如淳曰:「齊俗以不知為丘。」師古曰:「二說皆非也。論語載孔子曰:『蓋有不知而作之者,我無是也。』欲遵此意,故效孔子自稱丘耳。蓋者,發語之辭。」   〔六〕 師古曰:「下除官之書也。下音胡嫁反。」   〔七〕 師古曰:「勞音來到反。」   〔八〕 師古曰:「為魯詩者所宗師也。」   〔九〕 如淳曰:「其學官自有此法,酒坐歌吹以相樂也。」   〔一0〕服虔曰:「逸詩篇名也,見大戴禮。客欲去歌之。」文潁曰:「其辭云『驪駒在門,僕夫具存;驪駒在路,僕夫整駕』也。」   〔一一〕文穎曰:「庸,用也。主人禮未畢,且無用歸也。」   〔一二〕師古曰:「於經何所有此言?」   〔一三〕師古曰:「意怒,故妄發言。言狗者,輕賤之甚也。今流俗書本云何曲狗,妄改之也。」   〔一四〕師古曰:「逿,失據而倒也。墬,古地字。逿音徒浪反。」   〔一五〕師古曰:「讓,責也。」   轅固,齊人也。以治詩孝景時為博士,與黃生爭論於上前。黃生曰:「湯武非受命,乃殺也。」固曰:「不然。夫桀紂荒亂,天下之心皆歸湯武,湯武因天下之心而誅桀紂,桀紂之民弗為使而歸湯武,湯武不得已而立,非受命(而)〔為〕何?」〔一〕黃生曰:「『冠雖敝必加於首,履雖新必貫於足。』〔二〕何者?上下之分也。〔三〕今桀紂雖失道,然君上也;湯武雖聖,臣下也。夫主有失行,臣不正言匡過以尊天子,反因過而誅之,代立南面,非殺而何?」固曰:「必若云,〔四〕是高皇帝代秦即天子之位,非邪?」於是上曰:「食肉毋食馬肝,未為不知味也;言學者毋言湯武受命,不為愚。〔五〕」遂罷。竇太后好老子書,召問固。固曰:「此家人言耳。」〔六〕太后怒曰:「安得司空城旦書乎!」〔七〕乃使固入圈擊彘。上知太后怒,而固直言無罪,乃假固利兵。〔八〕下,固刺彘正中其心,彘應手而倒。太后默然,亡以復罪。後上以固廉直,拜為清河太傅,疾免。武帝初即位,復以賢良徵。諸儒多嫉毀曰固老,罷歸之。時固己九十餘矣。公孫弘亦徵,仄目而事固。〔九〕固曰:「公孫子,務正學以言,無曲學以阿世!」諸齊以詩顯貴,皆固之弟子也。昌邑太傅夏侯始昌最明,自有傳。   〔一〕 師古曰:「此非受命更何為?」   〔二〕 師古曰:「語見太公六韜也。」   〔三〕 師古曰:「分音扶問反。」   〔四〕 師古曰:「謂必如黃生之言。」   〔五〕 師古曰:「馬肝有毒,食之憙殺人,幸得無食。言湯武為殺,是背經義,故以為喻也。」   〔六〕 師古曰:「家人言僮隸之屬。」   〔七〕 服虔曰:「道家以儒法為急,比之於律令也。」   〔八〕 師古曰:「假,給與也。利兵,兵刃之利者。」   〔九〕 師古曰:「言深憚之。」   后蒼字近君,東海郯人也。事夏侯始昌。始昌通五經,蒼亦通詩禮,為博士,至少府,授翼奉、蕭望之、匡衡。奉為諫大夫,望之前將軍,衡丞相,皆有傳。衡授琅邪師丹、伏理斿君、潁川滿昌君都。君都為詹事,理高密太傅,家世傳業。丹大司空,自有傳。由是齊詩有翼、匡、師、伏之學。滿昌授九江張邯、琅邪皮容,皆至大官,徒眾尤盛。   韓嬰,燕人也。孝文時為博士,景帝時至常山太傅。嬰推詩人之意,而作內外傳數萬言,其語頗與齊、魯間殊,然歸一也。淮南賁生受之。〔一〕燕趙間言詩者由韓生。韓生亦以易授人,推易意而為之傳。燕趙間好詩,故其易微,唯韓氏自傳之。武帝時,嬰嘗與董仲舒論於上前,其人精悍,處事分明,〔二〕仲舒不能難也。後其孫商為博士。孝宣時,涿郡韓生其後也,以易徵,待詔殿中,曰:「所受易即先太傅所傳也。嘗受韓詩,不如韓氏易深,太傅故專傳之。」司隸校尉蓋寬饒本受易於孟喜,見涿韓生說易而好之,即更從受焉。   〔一〕 師古曰:「賁音肥。」   〔二〕 師古曰:「悍,勇銳。」   趙子,河內人也。事燕韓生,授同郡蔡誼。誼至丞相,自有傳。誼授同郡食子公與王吉。吉為昌邑〔王〕中尉,自有傳。食生為博士,授泰山栗豐。吉授淄川長孫順。順為博士,豐部刺史。由是韓詩有王、食、長孫之學。豐授山陽張就,順授東海髮福,皆至大官,徒眾尤盛。   毛公,趙人也。治詩,為河間獻王博士,授同國貫長卿。長卿授解延年。延年為阿武令,授徐敖。敖授九江陳俠,為王莽講學大夫。由是言毛詩者,本之徐敖。   漢興,魯高堂生傳士禮十七篇,而魯徐生善為頌。〔一〕孝文時,徐生以頌為禮官大夫,傳子至孫延、襄。〔二〕襄,其資性善為頌,不能通經;延頗能,未善也。襄亦以頌為大夫,至廣陵內史。延及徐氏弟子公戶滿意、(柏)〔桓〕生、單次皆為禮官大夫。〔三〕而瑕丘蕭奮以禮至淮陽太守。諸言禮為頌者由徐氏。   〔一〕 蘇林曰:「漢舊儀有二郎為此頌貌威儀事。有徐氏,徐氏後有張氏,不知經,但能盤辟為禮容。天下郡國有容史,皆詣魯學之。」師古曰:「頌讀與容同。下皆類此。」   〔二〕 師古曰:「延及襄二人。」   〔三〕 師古曰:「姓公戶,名滿意也。與桓生及單次凡三人。單音善。」   孟卿,東海人也。事蕭奮,以授后倉、魯閭丘卿。倉說禮數萬言,號曰后氏曲臺記,〔一〕授沛聞人通漢子方、〔二〕梁戴德延君、戴聖次君、沛慶普孝公。孝公為東平太傅。德號大戴,為信都太傅;聖號小戴,以博士論石渠,至九江太守。由是禮有大戴、小戴、慶氏之學。通漢以太子舍人論石渠,至中山中尉。普授魯夏侯敬,又傳族子咸,為豫章太守。大戴授琅邪徐良斿卿,為博士、州牧、郡守,家世傳業。小戴授梁人橋仁季卿、楊榮子孫。〔三〕仁為大鴻臚,家世傳業,榮琅邪太守。由是大戴有徐氏,小戴有橋、楊氏之學。   〔一〕 服虔曰:「在曲臺校書著記,因以為名。」師古曰:「曲臺殿在未央宮。」   〔二〕 如淳曰:「聞人,姓也,名通漢,字子方。」   〔三〕 師古曰:「子孫,榮之字也。」   胡母生字子都,齊人也。治公羊春秋,為景帝博士。與董仲舒同業,仲舒著書稱其德。年老,歸教於齊,齊之言春秋者宗事之,公孫弘亦頗受焉。而董生為江都相,自有傳。弟子遂之者,蘭陵褚大,東平嬴公,廣川段仲,溫呂步舒。〔一〕大至梁相,步舒丞相長史,唯嬴公守學不失師法,為昭帝諫大夫,授東海孟卿、魯眭孟。孟為符節令,坐說災異誅,自有傳。   〔一〕 師古曰:「遂謂名位成達者。」   嚴彭祖字公子,東海下邳人也。與顏安樂俱事眭孟。孟弟子百餘人,唯彭祖、安樂為明,質問疑誼,各持所見。孟曰:「春秋之意,在二子矣!」孟死,彭祖、安樂各顓門教授。〔一〕由是公羊春秋有顏、嚴之學。彭祖為宣帝博士,至河南、東郡太守。以高第入為左馮翊,遷太子太傅,廉直不事權貴。或說曰:「天時不勝人事,君以不修小禮曲意,亡貴人左右之助,經誼雖高,不至宰相。願少自勉強!」彭祖曰:「凡通經術,固當修行先王之道,何可委曲從俗,苟求富貴乎!」彭祖竟以太傅官終。授琅邪王中,為元帝少府,〔二〕家世傳業。中授同郡公孫文、東門雲。雲為荊州刺史,文東平太傅,徒眾尤盛。雲坐為江賊拜辱命,下獄誅。〔三〕   〔一〕 師古曰:「顓與專同。專門言各自名家。」   〔二〕 師古曰:「中讀曰仲。」   〔三〕 師古曰:「逢見賊而拜也。」   顏安樂字公孫,魯國薛人,眭孟姊子也。家貧,為學精力,官至齊郡太守丞,後為仇家所殺。安樂授淮陽泠豐次君、〔一〕淄川任公。公為少府,豐淄川太守。由是顏家有泠、任之學。始貢禹事嬴公,成於眭孟,至御史大夫,疏廣事孟卿,至太子太傅,皆自有傳。廣授琅邪筦路,〔二〕路為御史中丞。禹授潁川堂谿惠,〔三〕惠授泰山冥都,〔四〕都為丞相史。都與路又事顏安樂,故顏氏復有筦、冥之學。路授孫寶,為大司農,自有傳。豐授馬宮、琅邪左咸。咸為郡守九卿,徒眾尤盛。(官)〔宮〕至大司徒,自有傳。   〔一〕 師古曰:「泠音零。」   〔二〕 師古曰:「筦亦管字也。」   〔三〕 師古曰:「姓堂谿也。」   〔四〕 師古曰:「冥音莫零反。」   瑕丘江公受穀梁春秋及詩於魯申公,傳子至孫為博士。武帝時,江公與董仲舒並。仲舒通五經,能持論,善屬文。江公吶於口,〔一〕上使與仲舒議,不如仲舒。而丞相公孫弘本為公羊學,比輯其議,卒用董生。〔二〕於是上因尊公羊家,詔太子受公羊春秋,由是公羊大興。太子既通,復私問穀梁而善之。其後浸微,〔三〕唯魯榮廣王孫、皓星公二人受焉。廣盡能傳其詩、春秋,高材捷敏,與公羊大師眭孟等論,數困之,〔四〕故好學者頗復受穀梁。沛蔡千秋少君、梁周慶幼君、丁姓子孫〔五〕皆從廣受。千秋又事皓星公,為學最篤。宣帝即位,聞衛太子好穀梁春秋,以問丞相韋賢、長信少府夏侯勝及侍中樂陵侯史高,皆魯人也,言穀梁子本魯學,公羊氏乃齊學也,宜興穀梁。時千秋為郎,召見,與公羊家並說,上善穀梁說,擢千秋為諫大夫給事中,後有過,左遷平陵令。復求能為穀梁者,莫及千秋。上愍其學且絕,乃以千秋為郎中戶將,〔六〕選郎十人從受。汝南尹更始翁君本自事千秋,能說矣,會千秋病死,徵江公孫為博士。劉向以故諫大夫通達待詔,受穀梁,欲令助之。江博士復死,乃徵周慶、丁姓待詔保宮,〔七〕使卒授十人。自元康中始講,至甘露元年,積十餘歲,皆明習。乃召五經名儒太子太傅蕭望之等大議殿中,平公羊、穀梁同異,各以經處是非。時公羊博士嚴彭祖、侍郎申輓、伊推、宋顯,〔八〕穀梁議郎尹更始、待詔劉向、周慶、丁姓並論。公羊家多不見從,願請內侍郎許廣,使者亦並內穀梁家中郎王亥,各五人,〔九〕議三十餘事。望之等十一人各以經誼對,多從穀梁。由是穀梁之學大盛。慶、姓皆為博士。〔一0〕姓至中山太傅,授楚申章昌曼君,〔一一〕為博士,至長沙太傅,徒眾尤盛。尹更始為諫大夫、長樂戶將,又受左氏傳,取其變理合者以為章句,傳子咸及翟方進、琅邪房鳳。咸至大司農,方進丞相,自有傳。   〔一〕 師古曰:「屬音之欲反。吶,古訥字。」   〔二〕 師古曰:「比,次也。輯,合也。比音頻寐反。輯與集同。」   〔三〕 師古曰:「浸,漸也。」   〔四〕 師古曰:「孟等窮屈也。」   〔五〕 師古曰:「姓丁,名姓,字子孫。」   〔六〕 師古曰:「戶將,官名,解在楊惲、蓋寬饒傳。」   〔七〕 師古曰:「保宮,少府之屬宮也,本名居室。」   〔八〕 師古曰:「輓音晚。」   〔九〕 師古曰:「使者,謂當時詔遣監議者也。內(外)〔謂〕引入議所也。公羊家既請內許廣,而使者因並內王亥也。」   〔一0〕師古曰:「周慶、丁姓,二人也。」   〔一一〕李奇曰:「姓申章,名昌,字曼君。」   房鳳字子元,不其人也。〔一〕以射策乙科為太史掌故。太常舉方正,為縣令都尉,失官。大司馬票騎將軍王根奏除補長史,薦鳳明經通達,擢為光祿大夫,遷五官中郎將。時光祿勳王龔以外屬內卿,〔二〕與奉車都尉劉歆共校書,三人皆侍中。歆白左氏春秋可立,哀帝納之,以問諸儒,皆不對。歆於是數見丞相孔光,為言左氏以求助,光卒不肯。唯鳳、龔許歆,遂共移書責讓太常博士,語在歆傳。大司空師丹奏歆非毀先帝所立,上於是出龔等補吏,龔為弘農,歆河內,鳳九江太守,至青州牧。始江博士授胡常,常授梁蕭秉君房,王莽時為講學大夫。由是穀梁春秋有尹、胡、申章、房氏之學。   〔一〕 師古曰:「琅邪之縣也。其音基。」   〔二〕 如淳曰:「邛成太后親也。內卿光祿勳治宮中。」   漢興,北平侯張蒼及梁太傅賈誼、京兆尹張敞、太中大夫劉公子皆修春秋左氏傳。誼為左氏傳訓故,授趙人貫公,為河間獻王博士,子長卿為蕩陰令,〔一〕授清河張禹長子。〔二〕禹與蕭望之同時為御史,數為望之言左氏,望之善之,上書數以稱說。後望之為太子太傅,薦禹於宣帝,徵禹待詔,未及問,會疾死。授尹更始,〔三〕更始傳子咸及翟方進、胡常。常授黎陽賈護季君,哀帝時待詔為郎,授蒼梧陳欽子佚,以左氏授王莽,至將軍。而劉歆從尹咸及翟方進受。由是言左氏者本之賈護、劉歆。   〔一〕 師古曰:「蕩陰,河內之縣也。蕩音湯。」   〔二〕 如淳曰:「非成帝師張禹也。」   〔三〕 師古曰:「禹先授更始。」   贊曰:自武帝立五經博士,開弟子員,設科射策,勸以官祿,訖於元始,百有餘年,傳業者寖盛,支葉藩滋,〔一〕一經說至百餘萬言,大師眾至千餘人,蓋祿利之路然也。〔二〕初,書唯有歐陽,禮后,易楊,春秋公羊而已。至孝宣世,復立大小夏侯尚書,大小戴禮,施、孟、梁丘易,穀梁春秋。至元帝世,復立京氏易。平帝時,又立左氏春秋、毛詩、逸禮、古文尚書,所以罔羅遺失,兼而存之,是在其中矣。〔三〕   〔一〕 師古曰:「寖,漸也。蕃,多也。滋,益也。」   〔二〕 師古曰:「言為經學者則受爵祿而獲其利,所以益勸。」   〔三〕 如淳曰:「雖有虛妄之說,是當在其中,故兼而存之。」 ## 漢書卷八十九‧循吏傳第五十九   師古曰:「循,順也,上順公法,下順人情也。」   漢興之初,反秦之敝,與民休息,凡事簡易,禁罔疏闊,而相國蕭、曹以寬厚清靜為天下帥,〔一〕民作「畫一」之歌。〔二〕孝惠垂拱,高后女主,不出房闥,而天下晏然,民務稼穡,衣食滋殖〔三〕。至於文、景,遂移風易俗。是時循吏如河南守吳公、蜀守文翁之屬,皆謹身帥先,居以廉平,不至於嚴,而民從化。   〔一〕 師古曰:「帥,遵也。」   〔二〕 師古曰:「謂歌曰:『蕭何為法,講若畫一;曹參代之,守而勿失。』」   〔三〕 師古曰:「滋,益也。殖,生也。」   孝武之世,外攘四夷,內改法度,〔一〕民用彫敝,姦軌不禁。〔二〕時少能以化治稱者,惟江都相董仲舒、內史公孫弘、兒寬,居官可紀。三人皆儒者,通於世務,明習文法,以經術潤飾吏事,天子器之。仲舒數謝病去,弘、寬至三公。   〔一〕 師古曰:「攘,卻也。」   〔二〕 師古曰:「不可禁。」   孝昭幼沖,霍光秉政,承奢侈師旅之後,海內虛耗,光因循守職,無所改作。至於始元、元鳳之間,匈奴鄉化,百姓益富,〔一〕舉賢良文學,問民所疾苦,於是罷酒榷而議鹽鐵矣。   〔一〕 師古曰:「鄉讀曰嚮。」   及至孝宣,繇仄陋而登至尊,〔一〕興于閭閻,〔二〕知民事之囏難。自霍光薨後始躬萬機,厲精為治,五日一聽事,自丞相已下各奉職而進。及拜刺史守相,輒親見問,觀其所繇,退而考察所行以質其言,〔三〕有名實不相應,必知其所以然。常稱曰:「庶民所以安其田里而亡歎息愁恨之心者,政平訟理也。〔四〕與我共此者,其唯良二千石乎!」〔五〕以為太守,吏民之本也,數變易則下不安,民知其將久,不可欺罔,乃服從其教化。故二千石有治理效,輒以璽書勉厲,增秩賜金,或爵至關內侯,公卿缺則選諸所表以次用之。〔六〕是故漢世良吏,於是為盛,稱中興焉。若趙廣漢、韓延壽、尹翁歸、嚴延年、張敞之屬,皆稱其位,然任刑罰,或抵罪誅。〔七〕王成、黃霸、朱邑、龔遂、鄭弘、召信臣等,〔八〕所居民富,所去見思,生有榮號,死見奉祀,此廩廩庶幾德讓君子之遺風矣。〔九〕   〔一〕 師古曰:「仄,古側字。仄陋,言非正統,而身經微賤也。繇與由同。次下類此。」   〔二〕 師古曰:「閭,里門也。閻,里中門也。言從里巷而即大位也。」   〔三〕 師古曰:「質,正也。」   〔四〕 師古曰:「訟理,言所訟見理而無冤滯也。」   〔五〕 師古曰:「謂郡守、諸侯相。」   〔六〕 師古曰:「所表,謂增秩賜金爵也。」   〔七〕 師古曰:「抵,至也,音丁禮反。」   〔八〕 師古曰:「召讀曰邵。」   〔九〕 師古曰:「廩廩,言有風采也。」   文翁,廬江舒人也。少好學,通春秋,以郡縣吏察舉。景帝末,為蜀郡守,仁愛好教化。見蜀地辟陋有蠻夷風,〔一〕文翁欲誘進之,乃選郡縣小吏開敏有材者張叔等十餘人親自飭厲,〔二〕遣詣京師,受業博士,或學律令。減省少府用度,買刀布蜀物,齎計吏以遺博士。〔三〕數歲,蜀生皆成就還歸,文翁以為右職,〔四〕用次察舉,官有至郡守刺史者。   〔一〕 師古曰:「辟讀曰僻。」   〔二〕 師古曰:「飭與敕同。」   〔三〕 如淳曰:「金馬書刀,今賜計吏是也。作馬形於刀環內,以金鏤之。」晉灼曰:「刀,書刀;布,布刀也。舊時蜀郡工官作金馬書刀者,似佩刀形,金錯其拊。布刀,謂婦人割裂財布刀也。」師古曰:「少府,郡掌財物之府,以供太守者也。刀,凡蜀刀有環者也。布,蜀布細密(環)也。二者蜀人作之皆善,故齎以為貨,無限於書刀布刀也。如、晉二說皆煩而不當也。」   〔四〕 師古曰:「郡中高職也。」   又修起學官於成都市中,〔一〕招下縣子弟以為學官弟子,〔二〕為除更繇,〔三〕高者以補郡縣吏,次為孝弟力田。常選學官僮子,使在便坐受事。〔四〕每出行縣,益從學官諸生明經飭行者與俱,〔五〕使傳教令,出入閨閤。〔六〕縣邑吏民見而榮之,數年,爭欲為學官弟子,富人至出錢以求之。繇是大化,〔七〕蜀地學於京師者比齊魯焉。至武帝時,乃令天下郡國皆立學校官,自文翁為之始云。   〔一〕 師古曰:「學官,學之官舍也。」   〔二〕 師古曰:「下縣,四郊之縣,非郡所治也。」   〔三〕 師古曰:「不令從役也。更音工衡反。繇讀曰徭。」   〔四〕 師古曰:「便坐,別坐,可以視事,非正廷也。坐音財臥反。」   〔五〕 師古曰:「益,多也。飭,整也,讀與敕同。」   〔六〕 師古曰:「閨閤,內中小門也。」   〔七〕 師古曰:「繇讀曰由。」   文翁終於蜀,吏民為立祠堂,歲時祭祀不絕。至今巴蜀好文雅,文翁之化也。〔一〕   〔一〕 師古曰:「文翁學堂于今猶在益州城內。」   王成,不知何郡人也。為膠東相,治甚有聲。宣帝最先褒之,地節三年下詔曰:「蓋聞有功不賞,有罪不誅,雖唐虞不能以化天下。今膠東相成,勞來不怠,〔一〕流民自占八萬餘口,〔二〕治有異等之效。〔三〕其賜成爵關內侯,秩中二千石。」未及徵用,會病卒官。後詔使丞相御史問郡國上計長吏守丞以政令得失,或對言前膠東相成偽自增加,以蒙顯賞,是後俗吏多為虛名云。   〔一〕 師古曰:「謂勸勉招懷百姓也。勞音郎到反。來音郎代反。」   〔二〕 師古曰:「隱度名數而來附業也。占音之贍反。」   〔三〕 師古曰:「異於常等。」   黃霸字次公,淮陽陽夏人也,〔一〕以豪桀役使徙雲陵。〔二〕霸少學律令,喜為吏,〔三〕武帝末以待詔入錢賞官,補侍郎謁者,〔四〕坐同產有罪劾免。〔五〕後復入穀沈黎郡,補左馮翊二百石卒史。〔六〕馮翊以霸入財為官,不署右職,〔七〕使領郡錢穀計〔八〕。簿書正,以廉稱,〔九〕察補河東均輸長,〔一0〕復察廉為河南太守丞。霸為人明察內敏,〔一一〕又習文法,然溫良有讓,足知,善御眾。為丞,處議當於法,合人心,太守甚任之,吏民愛敬焉。   〔一〕 師古曰:「夏音工雅反。」   〔二〕 師古曰:「身為豪桀而役使鄉里人也。」   〔三〕 師古曰:「喜謂愛好也,音許吏反。」   〔四〕 孟康曰:「賞官,主賞賜之官也。」師古曰:「此說非也,因入錢而見賞以官。」   〔五〕 師古曰:「同產謂兄弟也。」   〔六〕 如淳曰:「三輔郡得仕用它郡人,而卒史獨二百石,所謂尤異者也。」   〔七〕 師古曰:「輕其為人也。右職,高職也。」   〔八〕 師古曰:「計謂出入之數也。」   〔九〕 師古曰:「言無所侵隱,故簿書皆正,不虛謬也。」   〔一0〕師古曰:「以廉見察而遷補。」   〔一一〕師古曰:「內敏,言心思捷疾也。」   自武帝末,用法深。昭帝立,幼,大將軍霍光秉政,大臣爭權,上官桀等與燕王謀作亂,光既誅之,遂遵武帝法度,以刑罰痛繩群下,繇是俗吏上嚴酷以為能,〔一〕而霸獨用寬和為名。   〔一〕 師古曰:「繇讀與由同。」   會宣帝即位,在民間時知百姓苦吏急也,聞霸持法平,召以為廷尉正,數決疑獄,庭中稱平。〔一〕守丞相長史,坐公卿大議廷中〔二〕知長信少府夏侯勝非議詔書大不敬,霸阿從不舉劾,皆下廷尉,〔三〕繫獄當死。霸因從勝受尚書獄中,再隃冬,〔四〕積三歲乃出,語在勝傳。勝出,復為諫大夫,令左馮翊宋畸舉霸賢良。勝又口薦霸於上,上擢霸為揚州刺史。三歲,宣帝下詔曰:「制詔御史:其以賢良高第揚州刺史霸為潁川太守,秩比二千石,居官賜車蓋,特高一丈,別駕主簿車,緹油屏泥於軾前,以章有德。」   〔一〕 師古曰:「此廷中謂廷尉之中。」   〔二〕 師古曰:「大議,總會議也。此廷中謂朝廷之中。」   〔三〕 師古曰:「勝及霸俱下廷尉。」   〔四〕  師古曰:「隃與踰同。」   時上垂意於治,數下恩澤詔書,吏不奉宣。〔一〕太守霸為選擇良吏,分部宣布詔令,〔二〕令民咸知上意。使郵亭鄉官皆畜雞豚,〔三〕以贍鰥寡貧窮者,然後為條教,置父老師帥伍長,班行之於民間,勸以為善防姦之意,及務耕桑,節用殖財,種樹畜養,去食穀馬。米鹽靡密,初若煩碎,〔四〕然霸精力能推行之。吏民見者,語次尋繹,〔五〕問它陰伏,以相參考。嘗欲有所司察,擇長年廉吏遣行,屬令周密。〔六〕吏出,不敢舍郵亭,〔七〕食於道旁,烏攫其肉。〔八〕民有欲詣府口言事者適見之,霸與語道此。後日吏還謁霸,霸見迎勞之,曰:「甚苦!食於道旁乃為烏所盜肉。」吏大驚,以霸具知其起居,所問豪氂不敢有所隱。鰥寡孤獨有死無以葬者,鄉部書言,霸具為區處,〔九〕某所大木可以為棺,某亭豬子可以祭,吏往皆如言。其識事聰明如此,〔一0〕吏民不知所出,〔一一〕咸稱神明。姦人去入它郡,盜賊日少。   〔一〕 師古曰:「不令百姓皆知也。」   〔二〕 師古曰:「分音扶問反。」   〔三〕 師古曰:「郵行書舍,謂傳送文書所止處,亦如今之驛館矣。鄉官者,鄉所治處也。」   〔四〕 師古曰:「米鹽,言碎而且細。」   〔五〕 師古曰:「繹謂抽引而出也。」   〔六〕 師古曰:「屬,戒也。周密,不泄(陋)〔漏〕也。屬音之欲反。」   〔七〕 師古曰:「舍,止也。」   〔八〕 師古曰:「攫,搏持之也。攫音钁。」   〔九〕 師古曰:「區處謂分別而處置也,音昌汝反。」   〔一0〕師古曰:「識,記也,音式二反。」   〔一一〕師古曰:「不知其用何術也。」   霸力行教化而後誅罰,〔一〕務在成就全安長吏。〔二〕許丞老,病聾,〔三〕督郵白欲逐之,霸曰:「許丞廉吏,雖老,尚能拜起送迎,正頗重聽,何傷?且善助之,毋失賢者意。」或問其故,霸曰:「數易長吏,送故迎新之費及姦吏緣絕簿書盜財物,〔四〕公私費耗甚多,皆當出於民,所易新吏又未必賢,或不如其故,徒相益為亂。凡治道,去其泰甚者耳。」   〔一〕 師古曰:「力猶勤也。言先以德教化於下,若有弗從,然後用刑罰也。」   〔二〕 師古曰:「不欲易代及損傷之也。」   〔三〕 如淳曰:「許縣丞。」   〔四〕 師古曰:「緣,因也。因交代之際而棄匿簿書以盜官物也。」   霸以外寬內明得吏民心,戶口歲增,治為天下第一。徵守京兆尹,秩二千石。坐發民治馳道不先以聞,又發騎士詣北軍馬不適士〔一〕,劾乏軍興,連貶秩。有詔歸潁川太守官,以八百石居治如其前。前後八年,郡中愈治。是時鳳皇神爵數集郡國,潁川尤多。天子以霸治行終長者,下詔稱揚曰:「穎川太守霸,宣布詔令,百姓鄉化〔二〕,孝子弟弟貞婦順孫日以眾多,田者讓畔,道不拾遺,養視鰥寡,贍助貧窮,獄或八年亡重罪囚,吏民鄉于教化,興於行誼,可謂賢人君子矣。書不云乎?『股肱良哉!』〔三〕其賜爵關內侯,黃金百斤,秩中二千石。」而潁川孝弟有行義民、三老、力田,皆以差賜爵及帛。後數月,徵霸為太子太傅,遷御史大夫。   〔一〕 孟康曰:「關西人謂補滿為適。馬少士多,不相補滿也。」   〔二〕 師古曰:「鄉讀曰嚮。下亦同。」   〔三〕 師古曰:「虞書益稷之辭,已解於上。」   五鳳三年,代丙吉為丞相,封建成侯,食邑六百戶。霸材長於治民,及為丞相,總綱紀號令,風采不及丙、魏、于定國,功名損於治郡。時京兆尹張敞舍鶡雀飛集丞相府,〔一〕霸以為神雀,議欲以聞。敞奏霸曰:「竊見丞相請與中二千石博士雜問郡國上計長吏守丞,為民興利除害成大化條其對,有耕者讓畔,男女異路,道不拾遺,及舉孝子弟弟貞婦者為一輩,先上殿,〔二〕舉而不知其人數者次之,不為條教者在後叩頭謝。丞相雖口不言,而心欲其為之也。長吏守丞對時,臣敞舍有鶡雀飛止丞相府屋上,丞相以下見者數百人。邊吏多知鶡雀者,問之,皆陽不知。丞相圖議上奏〔三〕曰:『臣問上計長吏守丞以興化條,〔四〕皇天報下神雀。』後知從臣敞舍來,乃止。郡國吏竊笑丞相仁厚有知略,微信奇怪也。昔汲黯為淮陽守,辭去之官,謂大行李息曰:『御史大夫張湯懷詐阿意,以傾朝廷,公不早白,與俱受戮矣。』息畏湯,終不敢言。後湯誅敗,上聞黯與息語,乃抵息罪而秩黯諸侯相,取其思竭忠也。臣敞非敢毀丞相也,誠恐群臣莫白,而長吏守丞畏丞相指,歸舍法令,各為私教,〔五〕務相增加,澆淳散樸,〔六〕並行偽貌,有名亡實,傾搖解怠,甚者為妖〔七〕。假令京師先行讓畔異路,道不拾遺,其實亡益廉貪貞淫之行,而以偽先天下,固未可也;即諸侯先行之,偽聲軼於京師,非細事也。〔八〕漢家承敝通變,造起律令,所以勸善禁姦,條貫詳備,不可復加。宜令貴臣明飭長吏守丞,〔九〕歸告二千石,舉三老孝弟力田孝廉廉吏務得其人,郡事皆以義法令撿式,〔一0〕毋得擅為條教;敢挾詐偽以奸名譽者,必先受戮,〔一一〕以正明好惡。」天子嘉納敞言,召上計吏,使侍中臨飭如敞指意。霸甚慚。   〔一〕 蘇林曰:「令虎賁所著鶡也。」師古曰:「蘇說非也。此鶡音芬,字本作鳻,此通用耳。鳻雀大而色青,出羌中,非武賁所著也。武賁鶡色黑,出上黨,以其鬥死不止,故用其尾飾武臣首云。今時俗人所謂鶡雞者也,音曷,非此鳻雀也。」   〔二〕 師古曰:「丞相所坐屋也。古者屋之高嚴,通呼為殿,不必宮中也。」   〔三〕 師古曰:「圖,謀也。」   〔四〕 師古曰:「凡言條者,一一而疏舉之,若木條然也。」   〔五〕 師古曰:「舍,廢也。」   〔六〕 師古曰:「不雜為淳。以水澆之,則味(離)〔漓〕薄。樸,大質也,割之,散也。」   〔七〕 師古曰:「解讀曰懈。」   〔八〕 師古曰:「軼,過也,音逸。」   〔九〕 師古曰:「飭讀與敕同。次下類此。」   〔一0〕師古曰:「撿,局也,音居儉反。」   〔一一〕師古曰:「奸,求也,音干。」   又樂陵侯史高以外屬舊恩侍中貴重,霸薦高可太尉。天子使尚書召問霸:「太尉官罷久矣,丞相兼之,所以偃武興文也。如國家不虞,邊境有事,〔一〕左右之臣皆將率也。夫宣明教化,通達幽隱,使獄無冤刑,邑無盜賊,君之職也。將相之官,朕之任焉。〔二〕侍中樂陵侯高帷幄近臣,朕之所自親,〔三〕君何越職而舉之?」尚書令受丞相對,霸免冠謝罪,數日乃決。〔四〕自是後不敢復有所請。然自漢興,言治民吏,以霸為首。   〔一〕 師古曰:「如,若也。」   〔二〕 師古曰:「言欲拜將相事,自在朕也。」   〔三〕 師古曰:「具知其材質。」   〔四〕 師古曰:「乃得免罪。」   為丞相五歲,甘露三年薨,諡曰定侯。霸死後,樂陵侯高竟為大司馬。〔一〕霸子思侯賞嗣,為關都尉。薨,子忠侯輔嗣,至衛尉九卿。薨,子忠嗣侯,訖王莽乃絕。子孫為吏二千石者五六人。   〔一〕 師古曰:「史著此者,亦言霸奏高為太尉,適事宜也。」   始霸少為陽夏游徼,〔一〕與善相人者共載出,〔二〕見一婦人,相者言「此婦人當富貴,不然,相書不可用也。」霸推問之,乃其鄉里巫家女也。霸即取為妻,與之終身。為丞相後徙杜陵。   〔一〕 師古曰:「游徼,主徼巡盜賊者也。」   〔二〕 師古曰:「同乘車。」   朱邑字仲卿,廬江舒人也。少時為舒桐鄉嗇夫,廉平不苛,以愛利為行,〔一〕未嘗笞辱人,存問耆老孤寡,遇之有恩,所部吏民愛敬焉。遷補太守卒史,舉賢良為大司農丞,遷北海太守,以治行第一入為大司農。為人淳厚,篤於故舊,然性公正,不可交以私。天子器之,朝延敬焉。   〔一〕師古曰:「仁愛於人而安利也。」   是時張敞為膠東相,與邑書曰:「明主游心太古,廣延茂士〔一〕,此誠忠臣謁思之時也。直敞遠守劇郡,馭於繩墨,〔二〕匈臆約結,固亡奇也。〔三〕雖有,亦安所施?〔四〕足下以清明之德,掌周稷之業,〔五〕猶飢者甘糟糠,穰歲餘粱肉。〔六〕何則?有亡之勢異也。昔陳平雖賢,須魏倩而後進;〔七〕韓信雖奇,賴蕭公而後信。〔八〕故事各達其時之英俊,若必伊尹、呂望而後薦之,則此人不因足下而進矣。」〔九〕邑感敞言,貢薦賢士大夫,多得其助者。身為列卿,居處儉節,祿賜以共九族鄉黨,〔一0〕家亡餘財。   〔一〕 師古曰:「茂,善也。」   〔二〕 師古曰:「直讀曰值。」   〔三〕 師古曰:「約,屈也。」   〔四〕 師古曰:「言在遠郡,無足展效也。」   〔五〕 師古曰:「司農主百穀,故云周稷之業。」   〔六〕 師古曰:「穰歲,豐穰之歲。穰音攘。」   〔七〕 蘇林曰:「魏無知也。」韋昭曰:「無知字也。」師古曰:「倩,士之美稱,故云魏倩也,而韋氏便以為無知之字,非也。譬猶謂汲黯為汲直黯,豈字直乎?且次下句云『賴蕭公而後信』,亦非何之字也。」   〔八〕 師古曰:「信謂為君上所信任也。一說信讀曰伸,得伸其材用也。」   〔九〕 師古曰:「言能自達也。」   〔一0〕師古曰:「共讀曰供。」   神爵元年卒。天子閔惜,下詔稱揚曰:「大司農邑,廉潔守節,退食自公,亡彊外之交,束脩之餽,〔一〕可謂淑人君子。遭離凶災,朕甚閔之。〔二〕其賜邑子黃金百斤,以奉其祭祀。」   〔一〕 師古曰:「餽與饋同。」   〔二〕 師古曰:「離亦遭。」   初邑病且死,屬其子〔一〕曰:「我故為桐鄉吏,其民愛我,必葬我桐鄉。後世子孫奉嘗我,不如桐鄉民。」〔二〕及死,其子葬之桐鄉西郭外,民果(然)共為邑起冢立祠,歲時祠祭,至今不絕。   〔一〕 師古曰:「屬音之欲反。」   〔二〕 師古曰:「嘗謂蒸嘗之祭。」   龔遂字少卿,山陽南平陽人也。以明經為官,至昌邑郎中令,事王賀。賀動作多不正,遂為人忠厚,剛毅有大節,內諫爭於王,外責傅相,引經義,陳禍福,至於涕泣,蹇蹇亡已。〔一〕面刺王過,王至掩耳起走,曰「郎中令善媿人。」〔二〕及國中皆畏憚焉。〔三〕王嘗久與騶奴宰人游戲飲食,賞賜亡度,遂入見王,涕泣膝行,左右侍御皆出涕。王曰:「郎中令何為哭?」遂曰:「臣痛社稷危也!願賜清閒竭愚。」王辟左右,〔四〕遂曰:「大王知膠西王所以為無道亡乎?」王曰:「不知也。」曰:「臣聞膠西王有諛臣侯得,王所為儗於桀紂也,〔五〕得以為堯舜也。王說其諂諛,嘗與寑處,〔六〕唯得所言,以至於是。〔七〕今大王親近群小,漸漬邪惡所習,存亡之機,不可不慎也。臣請選郎通經術有行義者與王起居,坐則誦詩書,立則習禮容,宜有益。」王許之。遂乃選郎中張安等十人侍王。居數日,王皆(去逐)〔逐去〕安等。久之,宮中數有妖怪,王以問遂,遂以為有大憂,宮室將空,語在昌邑王傳。會昭帝崩,亡子,昌邑王賀嗣立,官屬皆徵入。王相安樂遷長樂衛尉,遂見安樂,流涕謂曰:「王立為天子,日益驕溢,諫之不復聽,今哀痛未盡,〔八〕日與近臣飲食作樂,鬥虎豹,召皮軒,車九流,驅馳東西,所為誖道〔九〕。古制寬,大臣有隱退,今去不得,陽狂恐知,身死為世戮,奈何?君,陛下故相,宜極諫爭。」王即位二十七日,卒以淫亂廢。昌邑群臣坐陷王於惡不道,皆誅,死者二百餘人,唯遂與中尉王陽以數諫爭得減死,髡為城旦。   〔一〕 師古曰:「蹇蹇,不阿順之意也。易蹇卦曰『王臣蹇蹇』。」   〔二〕 師古曰:「媿,古愧字。愧,辱也。」   〔三〕 師古曰:「王及國人皆憚之。」   〔四〕 師古曰:「閒讀曰閑。辟音闢。」   〔五〕 師古曰:「儗,比也。」   〔六〕 師古曰:「說讀曰悅。」   〔七〕 師古曰:「唯用得之邪言,故至亡。」   〔八〕 師古曰:「謂新居喪服。」   〔九〕 師古曰:「誖,乖也,音布內反。」   宣帝即位,久之,渤海左右郡歲飢,盜賊並起,〔一〕二千石不能禽制。上選能治者,丞相御史舉遂可用,上以為渤海太守。時遂年七十餘,召見,形貌短小,宣帝望見,不副所聞,心內輕焉,謂遂曰:「渤海廢亂,朕甚憂之。君欲何以息其盜賊,以稱朕意?」遂對曰:「海瀕遐遠,不霑聖化,〔二〕其民困於飢寒而吏不恤,故使陛下赤子盜弄陛下之兵於潢池中耳。〔三〕今欲使臣勝之邪,將安之也?」〔四〕上聞遂對,甚說,〔五〕答曰:「選用賢良,固欲安之也。」遂曰:「臣聞治亂民猶治亂繩,不可急也;唯緩之,然後可治。臣願丞相御史且無拘臣以文法,得一切便宜從事。」上許焉,加賜黃金,贈遣乘傳。至渤海界,〔六〕郡聞新太守至,發兵以迎,遂皆遣還,移書敕屬縣悉罷逐捕盜賊吏。諸持鉏鉤田器者皆為良民,吏無得問,〔七〕持兵者乃為盜賊。遂單車獨行至府,郡中翕然,盜賊亦皆罷。〔八〕渤海又多劫略相隨,聞遂教令,即時解散,棄其兵弩而持鉤鉏。盜賊於是悉平,民安土樂業。遂乃開倉廩假貧民,〔九〕選用良吏,尉安牧養焉。   〔一〕 師古曰:「左右謂側近相次者。」   〔二〕 師古曰:「瀕,涯也,音頻,又音賓。」   〔三〕 師古曰:「赤子猶言初生幼小之意也。積水曰潢,(曰)〔音〕黃。」   〔四〕 師古曰:「勝謂以威力克而殺之也。安謂以德化撫而安之。」   〔五〕 師古曰:「說讀曰悅。」   〔六〕 師古曰:「傳音張戀反。」   〔七〕 師古曰:「鉤,鐮也。」   〔八〕 師古曰:「罷讀曰疲。言為盜賊久,心亦罷厭。」   〔九〕 師古曰:「假謂給與。」   遂見齊俗奢侈,好末技,不田作,乃躬率以儉約,勸民務農桑,令口種一樹榆、百本、五十本蔥、一畦韭,〔一〕家二母彘、五雞。〔二〕民有帶持刀劍者,使賣劍買牛,賣刀買犢,曰:「何為帶牛佩犢!」春夏不得不趨田畝,〔三〕秋冬課收斂,益蓄困實蔆芡。勞來循行,郡中皆有畜積,〔四〕吏民皆富實。獄訟止息。   〔一〕 師古曰:「每一口即如此種也。」   〔二〕 師古曰:「每一家則如此養之也。」   〔三〕 師古曰:「趨讀曰趣。趣,嚮也。」   〔四〕 師古曰:「蔆,芰也。芡,雞頭也。勞來,勸勉也。畜讀(皆)曰蓄。芡音儉。勞音盧到反。來音盧代反。」   數年,上遣使者徵遂,議曹王生願從。功曹以為王生素耆酒,亡節度,不可使。〔一〕遂不忍逆,從至京師。王生日飲酒,不視太守。〔二〕會遂引入宮,王生醉,從後呼,〔三〕曰:「明府且止,願有所白。」遂還問其故,〔四〕王生曰:「天子即問君何以治渤海,君不可有所陳對,宜曰『皆聖主之德,非小臣之力也』。」遂受其言。既至前,上果問以治狀,遂對如王生言。天子說其有讓,〔五〕笑曰:「君安得長者之言而稱之?」遂因前曰:「臣非知此,乃臣議曹教戒臣也。」上以遂年老不任公卿,拜為水衡都尉,議曹王生為水衡丞,以褒顯遂云。水衡典上林禁苑,共張宮館,〔六〕為宗廟取牲,官職親近,上甚重之,以官壽卒。〔七〕   〔一〕 師古曰:「耆讀曰嗜。」   〔二〕 師古曰:「日日恆飲酒也。」   〔三〕 師古曰:「呼音火故反。」   〔四〕 師古曰:「還,回也。」   〔五〕 師古曰:「說讀曰悅。」   〔六〕 師古曰:「共音居用反。張音知亮反。下亦同。」   〔七〕 師古曰:「以壽終而卒於官也。」   召信臣字翁卿,九江壽春人也。〔一〕以明經甲科為郎,出補穀陽長。舉高第,遷上蔡長。其治視民如子,所居見稱述。超為零陵太守,病歸。復徵為諫大夫,遷南陽太守,其治如上蔡。   〔一〕師古曰:「召讀曰(劭)〔邵〕。」   信臣為人勤力有方略,好為民興利,務在富之。躬勸耕農,出入阡陌,止舍離鄉亭,〔一〕稀有安居時。行視郡中水泉,〔二〕開通溝瀆,起水門提閼凡數十處,〔三〕以廣溉灌,歲歲增加,多至三萬頃。民得其利,畜積有餘。〔四〕信臣為民作均水約束,〔五〕刻石立於田畔,以防分爭。禁止嫁娶送終奢靡,務出於儉約。府縣吏家子弟好游敖,不以田作為事,輒斥罷之,甚者案其不法,以視好惡〔六〕。其化大行,郡中莫不耕稼力田,百姓歸之,戶口增倍,盜賊獄訟衰止。吏民親愛信臣,號之曰召父。荊州刺史奏信臣為百姓興利,郡以殷富,賜黃金四十斤。遷河南太守,治行常為第一,復數增秩賜金。   〔一〕 師古曰:「言休息之時,皆在野次。」   〔二〕 師古曰:「行音下更反。」   〔三〕 師古曰:「閼,所以壅水,音一曷反。」   〔四〕 師古曰:「畜讀曰蓄。」   〔五〕 師古曰:「言用之有次第也。」   〔六〕 師古曰:「視讀曰示。」   竟寧中,徵為少府,列於九卿,奏請上林諸離遠宮館稀幸御者,勿復繕治共張,又奏省樂府黃門倡優諸戲,及宮館兵弩什器減過泰半。太官園種冬生蔥韭菜茹,覆以屋廡,〔一〕晝夜然蘊火,待溫氣乃生,〔二〕信臣以為此皆不時之物,有傷於人,不宜以奉供養,及它非法食物,悉奏罷,省費歲數千萬。〔三〕信臣年老以官卒。   〔一〕 師古曰:「廡,周室也。茹音人庶反。廡音舞。」   〔二〕 師古曰:「{難灬},古然字。蘊火,蓄火也。蘊音於云反。」   〔三〕 師古曰:「素所費者,今皆省也。」   元始四年,詔書祀百辟卿士有益於民者,〔一〕蜀郡以文翁,九江以召父應詔書。歲時郡二千石率官屬行禮,奉祠信臣冢,而南陽亦為立祠。   〔一〕 師古曰:「百辟,百官。」 ## 漢書卷九十‧酷吏傳第六十   孔子曰:「導之以政,齊之以刑,民免而無恥;導之以德,齊之以禮,有恥且格。」〔一〕老氏稱:「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無德。法令滋章,盜賊多有。」〔二〕信哉是言也!法令者,治之具,而非制治清濁之原也。〔三〕昔天下之罔嘗密矣,〔四〕然(不)〔姦〕軌愈起,其極也,上下相遁,至於不振。〔五〕當是之時,吏治若救火揚沸,〔六〕非武健嚴酷,惡能勝其任而媮快乎?〔七〕言道德者,溺於職矣。〔八〕故曰:「聽訟吾猶人也,必也使無訟乎!」〔九〕「下士聞道大笑之。」〔一0〕非虛言也。   〔一〕 師古曰:「論語載孔子之言也。格,至也。謂御以政刑,則人思苟免,不恥於惡;化以德禮,則下知愧辱,而至於治也。」   〔二〕 師古曰:「老子德經之言也。上德體合自然,是以為德;下德務於修建,更以喪之。法令繁則巧詐益起,故多盜賊也。」   〔三〕 師古曰:「言為治之體,亦須法令,而法令非治之本。」   〔四〕 師古曰:「謂秦時。」   〔五〕 師古曰:「遁,避也。言吏避於君,民避於吏,至乎喪敗,不可振救也。」   〔六〕 師古曰:「言迫急也。本敝不除,則其末難正。」   〔七〕 師古曰:「惡讀曰烏。烏,於何也。媮,苟且也。」   〔八〕 師古曰:「溺謂沉滯而不舉也。」   〔九〕 師古曰:「論語載孔子之辭也。言使我聽獄訟,猶凡人耳,然而立政施德,則能使其絕於爭訟。」   〔一0〕師古曰:「老子道經之言也。大道玄深,非其所及,故致笑也。」   漢興,破觚而為圜,斲琱而為樸,〔一〕號為罔漏吞舟之魚〔二〕。而吏治蒸蒸,不至於姦,〔三〕黎民艾安。〔四〕由是觀之,在彼不在此。〔五〕高后時,酷吏獨有侯封,刻轢宗室,侵辱功臣〔六〕。呂氏已敗,遂夷侯封之家。〔七〕孝景時,晁錯以刻深頗用術輔其資,〔八〕而七國之亂發怒於錯,錯卒被戮。〔九〕其後有郅都、甯成之倫。〔一0〕   〔一〕 孟康曰:「觚,方也。」師古曰:「去嚴刑而從簡易,抑巧偽而務敦厚也。琱謂刻鏤也,字與彫同。」   〔二〕 師古曰:「言其疏也。」   〔三〕 師古曰:「蒸蒸,純一之貌也。」   〔四〕 師古曰:「黎,庶也。艾讀曰乂。乂,治也。」   〔五〕 師古曰:「言不在於嚴酷也。」   〔六〕 師古曰:「轢謂陵踐也,音來的反。」   〔七〕 師古曰:「誅除也。」   〔八〕 師古曰:「資,材也。」   〔九〕 師古曰:「卒,終也。」   〔一0〕師古曰:「郅音之日反。」   郅都,河東大陽人也。以郎事文帝。景帝時為中郎將,敢直諫,面折大臣於朝。嘗從入上林,賈姬在廁,〔一〕野彘入廁,上目都,〔二〕都不行。上欲自持兵救賈姬,都伏上前曰:「亡一姬復一姬進,天下所少寧姬等邪?陛下縱自輕,奈宗廟太后何?」上還,彘亦不傷賈姬。太后聞之,賜都金百斤,上亦賜金百斤,由此重都。   〔一〕 師古曰:「賈姬即賈夫人,生趙敬肅王彭祖、中山靖王勝者。」   〔二〕 師古曰:「動目以使也。」   濟南瞷氏宗人三百餘家,豪猾,〔一〕二千石莫能制,於是景帝拜都為濟南守。至則誅瞷氏首惡,餘皆股栗。〔二〕居歲餘,郡中不拾遺,旁十餘郡守畏都如大府。〔三〕   〔一〕 應劭曰:「瞷音馬瞷眼之瞷。」師古曰:「音閑。」   〔二〕 師古曰:「言懼之甚,至於股腳戰栗也。」   〔三〕 師古曰:「言猶如統屬之也。」   都為人,勇有氣,公廉,不發私書,問遺無所受,請寄無所聽。常稱曰:「己背親而出,身固當奉職死節官下,終不顧妻子矣。」   都遷為中尉,丞相條侯至貴居也,〔一〕而都揖丞相。是時民樸,畏罪自重,而都獨先嚴酷,致行法不避貴戚,列侯宗室見都側目而視,號曰「蒼鷹」。〔二〕   〔一〕 師古曰:「居,怠傲,讀與倨同。」   〔二〕 師古曰:「言其鷙擊之甚。」   臨江王徵詣中尉府對簿,〔一〕臨江王欲得刀筆為書謝上,〔二〕而都禁吏弗與。魏其侯使人間予臨江王。〔三〕臨江王既得,為書謝上,因自殺。竇太后聞之,怒,以危法中都,〔四〕都免歸家。景帝乃使使即拜都為鴈門太守,〔五〕便道之官,〔六〕得以便宜從事。匈奴素聞郅都節,舉邊為引兵去,竟都死不近鴈門。匈奴至為偶人象都,〔七〕令騎馳射,莫能中,其見憚如此。匈奴患之。乃中都以漢法。景帝曰:「都忠臣。」欲釋之。〔八〕竇太后曰:「臨江王獨非忠臣乎?」於是斬都也。   〔一〕 師古曰:「簿者,獄辭之文書也,音步戶反。」   〔二〕 師古曰:「刀,所以削治書也。古者書於簡牘,故必用刀焉。」   〔三〕 師古曰:「伺間隙而私與也。」   〔四〕 師古曰:「謂搆成其罪也。中音竹仲反。次下亦同。」   〔五〕 師古曰:「就家拜。」   〔六〕 師古曰:「不令(致)〔至〕闕陳謝也。」   〔七〕 師古曰:「以木為人,象都之形也。偶,對也。」   〔八〕 師古曰:「釋,置也,解也。謂放免也。」   甯成,南陽穰人也。以郎謁者事景帝。好氣,為少吏,必陵其長吏;為人上,操下急如束溼。〔一〕猾賊任威。稍遷至濟南都尉,而郅都為守。始前數都尉步入府,因吏謁守如縣令,其畏都如此。及成往,直凌都出其上。都素聞其聲,善遇,與結驩。久之,都死,後長安左右宗室多犯法,〔二〕上召成為中尉。其治效郅都,其廉弗如,然宗室豪桀人皆惴恐。〔三〕   〔一〕 師古曰:「操,執持也。束溼,言其急之甚也。溼物則易束。操音千高反。」   〔二〕 師古曰:「長安左右,京邑之中也。」   〔三〕 師古曰:「惴,戰栗也。人人皆戰恐也。惴音之瑞反。」   武帝即位,徙為內史,外戚多毀成之短,抵罪髡鉗。是時九卿死即死,少被刑,而成刑極,自以為不復收,〔一〕乃解脫,詐刻傳出關歸家。〔二〕稱曰:「仕不至二千石,賈不至千萬,安可比人乎!」〔三〕乃貰貣陂田千餘頃,〔四〕假貧民,役使數千家。〔五〕數年,會赦,致產數千萬,為任俠,持吏長短,出從數十騎。其使民,威重於郡守。   〔一〕 如淳曰:「以被重刑,將不復見收用也。」師古曰:「刑極者,言殘毀之重也。」   〔二〕 師古曰:「輒解脫鉗釱而亡去也。傳,所以出關之符也,音張戀反。」   〔三〕 師古曰:「賈謂販賣之。」   〔四〕 師古曰:「貰貣,假取之也。貣音吐得反。」   〔五〕 師古曰:「假謂雇賃也。」   周陽由,其父趙兼以淮南王舅侯周陽,〔一〕故因氏焉。〔二〕由以宗家任為郎,事文帝。景帝時,由為郡守。武帝即位,吏治尚脩謹,然由居二千石中最為暴酷驕恣。所愛者,撓法活之;所憎者,曲法滅之。〔三〕所居郡,必夷其豪。〔四〕為守,視都尉如令;為都尉,陵太守,奪之治。汲黯為忮,〔五〕司馬安之文惡,〔六〕俱在二千石列,同車未嘗敢均茵馮。〔七〕後由為河東都尉,與其守勝屠公爭權,相告言,〔八〕勝屠公當抵罪,(議)〔義〕不受刑,自殺,而由棄市。   〔一〕 師古曰:「封為周陽侯。」   〔二〕 師古曰:「遂改趙姓而為周陽也。」   〔三〕 師古曰:「撓亦屈曲也,音女教反。」   〔四〕 師古曰:「平除之。」   〔五〕 師古曰:「忮,意堅也,音章豉反。」   〔六〕 孟康曰:「以文法傷害人也。」   〔七〕 師古曰:「茵,車中蓐也。馮,車中所馮者也。言此二人皆下讓由,故同車之時自處其偏側,不均敵也。馮讀曰凭。」   〔八〕 師古曰:「勝屠,姓也。」   自甯成、周陽由之後,事益多,民巧法,大抵吏治類多成、由等矣。〔一〕   〔一〕 師古曰:「大抵,大歸也,音丁禮反。」   趙禹,斄人也。〔一〕以佐史補中都官,〔二〕用廉為令史,事太尉周亞夫。亞夫為丞相,禹為丞相史,府中皆稱其廉平。然亞夫弗任,曰:「極知禹無害,〔三〕然文深,〔四〕不可以居大府。」武帝時,禹以刀筆吏積勞,遷為御史。上以為能,至中大夫。與張湯論定律令,作見知,吏傳相監司以法,盡自此始。   〔一〕 師古曰:「斄讀曰邰,扶風縣也,音胎。」   〔二〕 師古曰:「京師諸官為吏也。」   〔三〕 師古曰:「無害,言無人能勝之者。」   〔四〕 應劭曰:「禹持文法深刻。」   禹為人廉裾,〔一〕為吏以來,舍無食客。公卿相造請,〔二〕禹終不行報謝,務在絕知友賓客之請,〔三〕孤立行一意而已。見法輒取,亦不覆案求官屬陰罪。〔四〕嘗中廢,已為廷尉。始條侯以禹賊深,及禹為少府九卿,酷急。至晚節,事益多。吏務為嚴峻,而禹治加緩,名為平。王溫舒等後起,治峻禹。禹以老,徙為燕相。數歲,誖亂有罪,免歸。〔五〕後十餘年,以壽卒于家。   〔一〕 師古曰:「裾亦傲也,讀與倨同。」   〔二〕 師古曰:「造音千到反。」   〔三〕 師古曰:「以此意告報公卿。」   〔四〕 師古曰:「不見知者無所搜求也。」   〔五〕 師古曰:「誖,惑也,言其心意昏惑也。誖音布內反。」   義縱,河東人也。少年時嘗與張次公俱攻剽,為群盜。〔一〕縱有姊,以醫幸王太后。〔二〕太后問:「有子兄弟為官者乎?」姊曰:「有弟無行,不可。」太后乃告上,上拜義姁弟縱為中郎,〔三〕補上黨郡中令。治敢往,少溫籍,〔四〕縣無逋事,〔五〕舉第一。遷為長陵及長安令,直法行治,不避貴戚。以捕桉太后外孫脩成子中,〔六〕上以為能,遷為河內都尉。至則族滅其豪穰氏之屬,河內道不拾遺。而張次公亦為郎,以勇悍從軍,〔七〕敢深入,有功,封為岸頭侯。   〔一〕 師古曰:「剽,劫也,音頻妙反。」   〔二〕 師古曰:「武帝母。」   〔三〕 孟康曰:「姁,縱姊名也。」師古曰:「姁音許于反。」   〔四〕 服虔曰:「敢行暴害之政。」師古曰:「少溫籍,言無所含容也。溫音於問反。籍音才夜反。」   〔五〕 師古曰:「逋,亡也,負也,音必胡反。」   〔六〕 師古曰:「脩成君,王太后所生金氏女也。中者,其子名也,讀曰仲。」   〔七〕 師古曰:「悍音胡旦反。」   甯成家居,上欲以為郡守,御史大夫弘曰:〔一〕「臣居山東為小吏時,甯成為濟南都尉,其治如狼牧羊。成不可令治民。」上乃拜成為關都尉。歲餘,關吏稅肄郡國出入關者,〔二〕號曰:「寧見乳虎,無直甯成之怒。」〔三〕其暴如此。義縱自河內遷為南陽太守,聞甯成家居南陽,及至關,甯成側行送迎,然縱氣盛,弗為禮。至郡,逐桉甯氏,破碎其家。成坐有罪,及孔、暴之屬皆奔亡,〔四〕南陽吏民重足一跡。而平氏朱彊、杜衍杜周為縱爪牙之吏,任用,〔五〕遷為廷尉史。   〔一〕 師古曰:「公孫弘。」   〔二〕 李奇曰:「肄,閱也。」師古曰:「肄音弋二反。」   〔三〕 師古曰:「猛獸產乳,養護其子,則搏噬過常,故以喻也。直讀曰值,一曰直當。」   〔四〕 師古曰:「孔氏、暴氏二家素豪猾者。」   〔五〕 師古曰:「平氏、杜衍,二縣名也。」   軍數出定襄,定襄吏民亂敗,於是徙縱為定襄太守。縱至,掩定襄獄中重罪二百餘人,及賓客昆弟私入相視者亦二百餘人。縱壹切捕鞠,曰「為死罪解脫」。〔一〕是日皆報殺四百餘人。〔二〕郡中不寒而栗,猾民佐吏為治。〔三〕   〔一〕 孟康曰:「壹切皆捕之也。律,諸囚徒私解脫桎梏鉗赭,加罪一等;為人解脫,與同罪。縱鞠相賂餉者二百人以為解脫死罪,盡殺之。」師古曰:「鞠,窮也,謂窮治也。」   〔二〕 師古曰:「奏請得報而論殺。」   〔三〕 師古曰:「百姓有素豪猾為罪惡者,今畏縱之嚴,反為吏耳目,助治公務以自效。」   是時趙禹、張湯為九卿矣,然其治尚寬,輔法而行,縱以鷹擊毛摯為治。〔一〕後會更五銖錢白金起,〔二〕民為姦,京師尤甚,乃以縱為右內史,王溫舒為中尉。溫舒至惡,所為弗先言縱,縱必以氣陵之,〔三〕敗壞其功。其治,所誅殺甚多,然取為小治,姦益不勝,〔四〕直指始出矣。吏之治以斬殺縛束為務,閻奉以惡用矣。〔五〕縱廉,其治效郅都。上幸鼎湖,病久,已而卒起幸甘泉,〔六〕道不治。上怒曰:「縱以我為不行此道乎?」銜之。〔七〕至冬,楊可方受告緡,縱以為此亂民,部吏捕其為可使者。天子聞,使杜式治,以為廢格沮事,〔八〕棄縱市。後一歲,張湯亦死。   〔一〕 師古曰:「言如鷹隼之擊,奮毛羽執取飛鳥也。」   〔二〕 師古曰:「更,改也。」   〔三〕 師古曰:「言溫舒雖酷惡,而縱又甚也。」   〔四〕 晉灼曰:「取音趣。」   〔五〕 師古曰:「閻奉以嚴惡之故而見任用,言時政尚急刻也。」   〔六〕 師古曰:「已謂病愈也。言帝久病,既得愈,而忽然即幸甘泉。卒讀曰猝。」   〔七〕 師古曰:「銜,含也。苞含在心,以為過也。」   〔八〕 孟康曰:「武帝使楊可主告緡,沒入其財物,縱捕為可使者。此為廢格詔書,沮已成之事也。」師古曰:「沮,壞也,音材汝反。格讀曰閣。」   王溫舒,陽陵人也。少時椎埋為姦。〔一〕已而試縣亭長,〔一〕數廢。數為吏,以治獄至廷尉史。事張湯,遷為御史,督盜賊,殺傷甚多。稍遷至廣平都尉,擇郡中豪敢往吏十餘人為爪牙,〔三〕皆把其陰重罪,〔四〕而縱使督盜賊,〔五〕快其意所欲得。此人雖有百罪,弗法;〔六〕即有避回,夷之,亦滅宗。〔七〕以故齊趙之郊盜不敢近廣平,廣平聲為道不拾遺。上聞,遷為河內太守。   〔一〕 師古曰:「椎殺人而埋之。椎音直追反,其字從木。」   〔二〕 師古曰:「試,補也。」   〔三〕 師古曰:「豪桀而性果敢,一往無所顧者,以為吏也。」   〔四〕 師古曰:「把音布馬反。」   〔五〕 師古曰:「縱,放也。督,察視也。」   〔六〕 師古曰:「言所捕盜賊得其人而快溫舒意者,則不問其先所犯罪也。法謂行法也。」   〔七〕 師古曰:「避回,謂不盡意捕擊也。回音胡內反。」   素居廣平時,皆知河內豪姦之家。及往,以九月至,令郡具私馬五十疋,為驛自河內至長安,〔一〕部吏如居廣平時方略,捕郡中豪猾,相連坐千餘家。上書請,大者至族,小者乃死,家盡沒入償臧。〔二〕奏行不過二日,得可,事論報,至流血十餘里。〔三〕河內皆怪其奏,以為神速。盡十二月,郡中無犬吠之盜。其頗不得,失之旁郡,追求,會春,溫舒頓足歎曰:「嗟乎,令冬月益展一月,卒吾事矣!」〔四〕其好殺行威不愛人如此。   〔一〕 師古曰:「以私馬於道上往往置驛也。」   〔二〕 師古曰:「以臧致罪者,既沒入之,又令出倍臧,或收入官,或還其主也。」   〔三〕 師古曰:「天子可其奏而論決之。殺人既多,故血流十餘里。」   〔四〕 師古曰:「立春之後,不復行刑,故云然。展,伸也。」   上聞之,以為能,遷為中尉。其治復放河內,〔一〕徒請召猜禍吏與從事,〔二〕河內則楊皆、麻戊,關中揚贛、成信等。〔三〕義縱為內史,憚之,未敢恣治。〔四〕及縱死,張湯敗後,徙為延尉。而尹齊為中尉坐法抵罪,溫舒復為中尉。為人少文,居它惛惛不辯,〔五〕至於中尉則心開。素習關中俗,知豪惡吏,豪惡吏盡復為用。吏苛察淫惡少年,投缿購告言姦,〔六〕置伯落長以收司姦。〔七〕溫舒多諂,善事有勢者;即無勢,視之如奴。有勢家,雖有姦如山,弗犯;無勢,雖貴戚,必侵辱。〔八〕舞文巧,請下戶之猾,以動大豪。〔九〕其治中尉如此。姦猾窮治,大氐盡靡爛獄中,〔一0〕行論無出者。其爪牙吏虎而冠。〔一一〕於是中尉部中中猾以下皆伏,有勢者為遊聲譽,稱治。數歲,其吏多以權貴富。〔一二〕   〔一〕 師古曰:「放,依也,音甫往反。」   〔二〕 應劭曰:「徒,但也。猜,疑也。取吏好猜疑作禍害者,任用之。」   〔三〕 師古曰:「此皆猜禍者。」   〔四〕 師古曰:「言溫舒憚縱,不得恣其酷暴。」   〔五〕 師古曰:「言為餘官則心意蒙蔽,職事不舉。惛音昏。」   〔六〕 師古曰:「缿,所以受投書也,音項。解在趙廣漢傳也。」   〔七〕 師古曰:「伯亦長帥之稱也。置伯及邑落之長,以收捕司察姦人也。」   〔八〕 師古曰:「謂不居權要之職者。」   〔九〕 師古曰:「弄法為巧,而治下戶之狡猾者,用諷動大豪之家。所以然者,為大豪中有權要,不可治故也。請謂奏請。」   〔一0〕師古曰:「大氐,大歸也。靡,碎也。氐音丁禮反。靡音武皮反。」   〔一一〕師古曰:「言其殘暴之甚也,非有人情。」   〔一二〕師古曰:「為權貴之家所擁佑,故積受取致富者也。」   溫舒擊東越還,議有不中意,〔一〕坐以法免。是時上方欲作通天臺而未有人,溫舒請覆中尉脫卒,得數萬人作。〔二〕上說,〔三〕拜為少府。徙右內史,治如其故,姦邪少禁。坐法失官,復為右輔,行中尉,如故操。   〔一〕 師古曰:「不當天子意也。中音竹仲反。」   〔二〕 師古曰:「覆校脫漏未為卒者也。脫音它活反。」   〔三〕 師古曰:「說讀曰悅。」   歲餘,會宛軍發,〔一〕詔徵豪吏。溫舒匿其吏華成,及人有變告溫舒受員騎錢,它姦利事,罪至族,自殺。〔二〕其時兩弟及兩婚家亦各自坐它罪而族。光祿勳徐自為曰:「悲夫!夫古有三族,而王溫舒罪至同時而五族乎!」〔三〕溫舒死,家絫千金。〔四〕   〔一〕 孟康曰:「發兵伐大宛。」   〔二〕 師古曰:「員騎,騎之有正員也。」   〔三〕 師古曰:「溫舒與弟同三族,而兩妻家各一,故為五也。」   〔四〕 師古曰:「絫,古累字。」   尹齊,東郡茌平人也。〔一〕以刀筆吏稍遷至御史。事張湯,湯數稱以為廉。武帝使督盜賊,斬伐不避貴勢。遷關都尉,聲甚於甯成。上以為能,拜為中尉。吏民益彫敝,輕齊木彊少文,〔二〕豪惡吏伏匿而善吏不能為治,〔三〕以故事多廢,抵罪。〔四〕後復為淮陽都尉。王溫舒敗後數年,病死,家直不滿五十金。所誅滅淮陽甚多,及死,仇家欲燒其尸,妻亡去,歸葬。   〔一〕 師古曰:「茌音仕疑反。」   〔二〕 師古曰:「木,質也,言如木石之為也。」   〔三〕 師古曰:「惡吏不肯為用,獨善吏在,故不能治事也。」   〔四〕 師古曰:「以職事多廢,故至於坐罪也。」   楊僕,宜陽人也。以千夫為吏。〔一〕河南守舉為御吏,使督盜賊關東,治放尹齊,〔二〕以敢擊行。〔三〕稍遷至主爵都尉,上以為能。南越反,拜為樓船將軍,有功,封將梁侯。東越反,上欲復使將,為其伐前勞,〔四〕以書敕責之曰:「將軍之功,獨有先破石門、尋陿,〔五〕非有斬將騫旗之實也,〔六〕烏足以驕人哉!〔七〕前破番禺,捕降者以為虜,掘死人以為獲,是一過也。建德、呂嘉逆罪不容於天下,〔八〕將軍擁精兵不窮追,超然以東越為援,是二過也。〔九〕士卒暴露連歲,為朝會不置酒,將軍不念其勤勞,而造佞巧,請乘傳行塞,〔一0〕因用歸家,懷銀黃,垂三組,夸鄉里,是三過也。〔一一〕失期內顧,以道惡為解,〔一二〕失尊尊之序,是四過也。欲請蜀刀,問君賈幾何,對曰率數百,〔一三〕武庫日出兵而陽不知,挾偽干君,是五過也。〔一四〕受詔不至蘭池宮,〔一五〕明日又不對。假令將軍之吏問之不對,令之不從,其罪何如?推此心以在外,江海之間可得信乎!今東越深入,將軍能率眾以掩過不?」僕惶恐,對曰:「願盡死贖罪!」與王溫舒俱破東越。後復與左將軍荀彘俱擊朝鮮,為彘所縛,語在朝鮮傳。還,免為庶人,病死。   〔一〕 孟康曰:「千夫若五大夫。武帝以軍用不足,令民出錢穀為之。」師古曰:「所謂武功賞官,以寵戰士。」   〔二〕 師古曰:「放,依也,音甫往反。」   〔三〕 師古曰:「果敢搏擊而行其治也。」   〔四〕 師古曰:「伐謂矜恃也。」   〔五〕 劉德曰:「南越中險地名也。」   〔六〕 師古曰:「騫與搴同。搴,拔取之。」   〔七〕 師古曰:「烏,於何也。」   〔八〕 師古曰:「建德,南越王名也,尉佗玄孫也。呂嘉,其相也。」   〔九〕 師古曰:「以僕不窮追之故,令建德得以東越為援也。」   〔一0〕師古曰:「傳音張戀反。行音下更反。」   〔一一〕師古曰:「銀,銀印也。黃,金印也。僕為主爵都尉,又為樓船將軍,并將梁侯三印,故三組也。組,印綬也。」   〔一二〕師古曰:「內顧,言思妻妾也。解謂自解說也,若今言分疏。」   〔一三〕孟康曰:「僕嘗為將,請官蜀刀,詔問賈,答言比數率數百也。」師古曰:「賈讀曰價。」   〔一四〕師古曰:「干,犯也。」   〔一五〕如淳曰:「本出軍時,欲使之蘭池宮,頓而不去。蘭池宮在渭城。」   咸宣,楊人也。〔一〕以佐史給事河東守。衛將軍青使買馬河東,〔二〕見宣無害,言上,徵為廄丞。官事辦,稍遷至御史及〔中〕丞,使治主父偃及淮南反獄,所以微文深詆殺者甚眾,〔三〕稱為敢決疑。數廢數起,為御史及中丞者幾二十歲。〔四〕王溫舒為中尉,而宣為左內史。其治米鹽,〔五〕事小大皆關其手,自部署縣名曹寶物,官吏令丞弗得擅搖,痛以重法繩之。居官數年,壹切為小治辯,然獨宣以小至大,能自行之,難以為經。〔六〕中廢為右扶風,坐怒其吏成信,信亡藏上林中,宣使郿令將吏卒,〔七〕闌入上林中蠶室門攻亭格殺信,射中苑門,〔八〕宣下吏,為大逆當族,自殺。而杜周任用。   〔一〕 師古曰:「咸音減省之減。楊,河東之邑。」   〔二〕 師古曰:「將軍衛青充使而於河東買馬也。」   〔三〕 師古曰:「詆,誣也。」   〔四〕 師古曰:「幾音鉅依反。」   〔五〕 師古曰:「米鹽,細雜也。」   〔六〕 師古曰:「經,常也,不可為常法也。」   〔七〕 師古曰:「郿,扶風縣也,音媚。」   〔八〕 師古曰:「中音竹仲反。」   是時郡守尉諸侯相二千石欲為治者,大抵盡效王溫舒等,而吏民益輕犯法,盜賊滋起。〔一〕南陽有梅免、百政,〔二〕楚有段中、杜少,〔三〕齊有徐勃,燕趙之間有堅盧、范主之屬。大群至數千人,擅自號,攻城邑,取庫兵,釋死罪,〔四〕縛辱郡守都尉,殺二千石,為檄告縣趨具食;〔五〕小群以百數,掠鹵鄉里者不可稱數。於是上始使御史中丞、丞相長史使督之,〔六〕猶弗能禁,〔七〕乃使光祿大夫范昆、諸部都尉及故九卿張德等衣繡衣持節,虎符發兵以興擊,〔八〕斬首大部或至萬餘級。及以法誅通行飲食,坐相連郡,甚者數千人。數歲,乃頗得其渠率。〔九〕散卒失亡,復聚黨阻山川。往往而群,無可奈何。於是作沈命法,〔一0〕曰:「群盜起不發覺,發覺而弗捕滿品者,〔一一〕二千石以下至小吏主者皆死。」其後小吏畏誅,雖有盜弗敢發,恐不能得,坐課累府,府亦使不言。〔一二〕故盜賊寖多,〔一三〕上下相為匿,以避文法焉。   〔一〕 師古曰:「滋亦益也。」   〔二〕 師古曰:「梅、百,皆姓也。」   〔三〕 師古曰:「中讀曰仲。」   〔四〕 師古曰:「釋,解也。」   〔五〕 師古曰:「趨讀曰促。」   〔六〕 師古曰:「出為使者督察也。」   〔七〕 師古曰:「禁音居禽反。」   〔八〕 師古曰:「以軍興之法而討擊也。」   〔九〕 師古曰:「渠,大也。」   〔一0〕應劭曰:「沈,沒也。敢蔽匿盜賊者,沒其命也。」孟康曰:「沈,藏匿也。命,亡逃也。」師古曰:「應說是。」   〔一一〕師古曰:「品,率也,以人數為率也。」   〔一二〕孟康曰:「縣有盜賊,府亦并坐,使縣不言之也。」師古曰:「府,郡府也。累音力瑞反。」   〔一三〕師古曰:「寖,漸也。」   田廣明字子公,鄭人也。〔一〕以郎為天水司馬。功次遷河南都尉,以殺伐為治。郡國盜賊並起,遷廣明為淮陽太守。歲餘,故城父令公孫勇與客胡倩等謀反,〔二〕倩詐稱光祿大夫,從車騎數十,言使督盜賊,止陳留傳舍,太守謁見,欲收取之。廣明覺知,發兵皆捕斬焉。而公孫勇衣繡衣,乘駟馬車至圉,〔三〕圉使小史侍之,亦知其非是,守尉魏不害與廄嗇夫江德、尉史蘇昌共收捕之。上封不害為當塗侯,德轑陽侯,〔四〕昌蒲侯。初,四人俱拜於前,小史竊言。武帝問:「言何?」對曰:「為侯者得東歸不?」上曰:「女欲不?貴矣。〔五〕女鄉名為何?」對曰:「名遺鄉。」上曰:「用遺汝矣。」〔六〕於是賜小史爵關內侯,食遺鄉六百戶。   〔一〕 師古曰:「京兆鄭縣,即今之華州。」   〔二〕 師古曰:「倩音千見反。」   〔三〕 師古曰:「陳留圉縣。」   〔四〕 師古曰:「轑音遼。」   〔五〕 師古曰:「言汝意欲歸不?吾今貴汝,謂賜之爵也。」   〔六〕 師古曰:「遺音弋季反。」   上以廣明連禽大姦,徵入為大鴻臚,擢廣明兄雲中代為淮陽太守。昭帝時,廣明將兵擊益州,還,賜爵關內侯,徙衛尉。後出為左馮翊,治有能名。宣帝初立,代蔡義為御史大夫,以前為馮翊與議定策,〔一〕封昌水侯。歲餘,以祁連將軍將兵擊匈奴,出塞至受降城。受降都尉前死,喪柩在堂,廣明召其寡妻與姦。既出不至質,〔二〕引軍空還。下太守杜延年簿責,〔三〕廣明自殺闕下,國除。兄雲中為淮陽守,亦敢誅殺,吏民守闕告之,竟坐棄市。   〔一〕 師古曰:「與讀曰豫。」   〔二〕 服虔曰:「質,所期處也。」   〔三〕 師古曰:「簿音步戶反。」   田延年字子賓,先齊諸田也,徙陽陵。〔一〕延年以材略給事大將軍莫府,霍光重之,遷為長史。出為河東太守,選拔尹翁歸等以為爪牙,誅鉏豪彊,姦邪不敢發。以選入為大司農。會昭帝崩,昌邑王嗣位,淫亂,霍將軍憂懼,與公卿議廢之,莫敢發言。延年按劍,延叱群臣,〔二〕即日議決,語在光傳。宣帝即位,延年以決疑定策封陽成侯。   〔一〕 師古曰:「高祖時徙之,其地後為陽陵縣。」   〔二〕 師古曰:「止於朝廷之中而叱之也,若言廷爭矣。」   先是,茂陵富人焦氏、賈氏以數千萬陰積貯炭葦諸下里物。〔一〕昭帝大行時,方上事暴起,〔二〕用度未辦,延年奏言「商賈或豫收方上不祥器物,冀其疾用,欲以求利,〔三〕非民臣所當為。請沒入縣官。」奏可。富人亡財者皆怨,出錢求延年罪。初,大司農取民牛車三萬兩為僦,〔四〕載沙便橋下,送致方上,車直千錢,延年上簿詐增僦直車二千,凡六千萬,盜取其半。焦、賈兩家告其事,下丞相府。丞相議奏延年「主守盜三千萬,不道」。霍將軍召問延年,欲為道地,〔五〕延年抵曰:〔六〕「本出將軍之門,蒙此爵位,〔七〕無有是事。」光曰:「即無事,當窮竟。」〔八〕御史大夫田廣明謂太僕杜延年:「春秋之義,以功覆過。當廢昌邑王時,非田子賓之言大事不成。今縣官出三千萬自乞之何哉?〔九〕願以愚言白大將軍。」延年言之大將軍,大將軍曰:「誠然,實勇士也!當發大議時,震動朝廷。」光因舉手自撫心曰:「使我至今病悸!〔一0〕謝田大夫曉大司農,通往就獄,得公議之。」〔一一〕田大夫使人語延年,延年曰:「幸縣官寬我耳,何面目入牢獄,使眾人指笑我,卒徒唾吾背乎!」即閉閣獨居齊舍,〔一二〕偏袒持刀東西步。數日,使者召延年詣廷尉。聞鼓聲,自刎死,〔一三〕國除。   〔一〕 孟康曰:「死者歸蒿里,葬地下,故曰下里。」師古曰:「以數千萬錢為本,而貯此物也。」   〔二〕 師古曰:「方上謂壙中也。昭帝暴崩,故其事倉猝。」   〔三〕 師古曰:「疾,速也。」   〔四〕 師古曰:「一乘為一兩。僦謂賃之與雇直也,音子就反。」   〔五〕 師古曰:「為之開通道路,使有安全之地也。」   〔六〕 師古曰:「抵,拒諱也,音丁禮反。」   〔七〕 師古曰:「延年嘗給事莫府,又為大將軍長史,故云然也。」   〔八〕 師古曰:「即無實事,當令有司窮治,盡其理。」   〔九〕 師古曰:「自謂乞與之也。乞音氣。」   〔一0〕師古曰:「悸,心動也,音揆。」   〔一一〕師古曰:「曉者,告白意指也。通者,從公家通理也。光忿其拒諱,故不佑之。」   〔一二〕師古曰:「齊讀曰齋。」   〔一三〕晉灼曰:「使者至司農,司農發詔書,故鳴鼓也。」師古曰:「刎謂斷頸也。」   嚴延年字次卿,東海下邳人也。其父為丞相掾,延年少學法律丞相府,歸為郡吏。以選除補御史掾,舉侍御史。是時大將軍霍光廢昌邑王,尊立宣帝。宣帝初即位,延年劾奏光「擅廢立,亡人臣禮,不道」。奏雖寢,然朝廷肅焉敬憚。延年後復劾大司農田延年持兵干屬車,〔一〕大司農自訟不干屬車。事下御史中丞,譴責延年何以不移書宮殿門禁止大司農,而令得出入宮。於是覆劾延年闌內罪人,法至死。〔二〕延年亡命。會赦出,丞相御史府徵書同日到,延年以御史書先至,詣御史府,復為掾。宣帝識之,〔三〕拜為平陵令,坐殺不辜,去官。後為丞相掾,復擢好畤令。神爵中,西羌反,彊弩將軍許延壽請延年為長史,從軍敗西羌,還為涿郡太守。   〔一〕 師古曰:「干,犯也。屬車,天子後車也,音之欲反。」   〔二〕 張晏曰:「故事有所劾奏,並移宮門,禁止不得入。」師古曰:「覆,反也,反以此事劾之。覆音芳目反。」   〔三〕 張晏曰:「識其前劾霍光擅廢立。」   時郡比得不能太守,〔一〕涿人畢野白等由是廢亂。〔二〕大姓西高氏、東高氏,〔三〕自郡吏以下皆畏避之,莫敢與啎,〔四〕咸曰:「寧負二千石,無負豪大家。」賓客放為盜賊,〔五〕發,輒入高氏,吏不敢追。浸浸日多,〔六〕道路張弓拔刃,然後敢行,其亂如此。延年至,遣掾蠡吾趙繡桉高氏得其死罪。繡見延年新將,〔七〕心內懼,即為兩劾,欲先白其輕者,觀延年意怒,乃出其重劾。延年已知其如此矣。趙掾至,果白其輕者,延年索懷中,得重劾,〔八〕即收送獄。夜入,晨將至市論殺之,先所桉者死,〔九〕吏皆股弁。〔一0〕更遣吏分考兩高,窮竟其姦,誅殺各數十人。郡中震恐,道不拾遺。   〔一〕 師古曰:「比,頻也。」   〔二〕 師古曰:「廢公法而狡亂也。」   〔三〕 師古曰:「兩高氏各以所居東西為號者。」   〔四〕 師古曰:「啎,逆也,音悟。」   〔五〕 師古曰:「放,縱也。」   〔六〕 師古曰:「浸,漸也。」   〔七〕 師古曰:「新為郡將也,謂郡守為郡將者,以其兼領武事也。」   〔八〕 師古曰:「索,搜也,音山客反。」   〔九〕 師古曰:「在高氏前死。」   〔一0〕師古曰:「股戰若弁。弁謂撫手也。」   三歲,遷河南太守,賜黃金二十斤。豪彊脅息,〔一〕野無行盜,威震旁郡。其治務在摧折豪彊,扶助貧弱。貧弱雖陷法,曲文以出之;其豪桀侵小民者,以文內之。〔二〕眾人所謂當死者,一朝出之;所謂當生者,詭殺之。〔三〕吏民莫能測其意深淺,戰栗不敢犯禁。桉其獄,皆文致不可得反。〔四〕   〔一〕 師古曰:「脅,斂也。屏氣而息。」   〔二〕 師古曰:「飾文而入之為罪。」   〔三〕 師古曰:「詭,違正理而殺也。」   〔四〕 師古曰:「致,至密也。言其文案整密也。反音幡。」   延年為人短小精悍,敏捷於事,〔一〕雖子貢、冉有通藝於政事,不能絕也。吏忠盡節者,厚遇之如骨肉,皆親鄉之,〔二〕出身不顧,以是治下無隱情。然疾惡泰甚,中傷者多,尤巧為獄文,善史書,所欲誅殺,奏成於手,中主簿親近史不得聞知。奏可論死,奄忽如神。冬月,傳屬縣囚,會論府上,〔三〕流血數里,河南號曰「屠伯」。〔四〕令行禁止,郡中正清。   〔一〕 師古曰:「悍,勁也。」   〔二〕 師古曰:「鄉讀曰嚮。」   〔三〕 師古曰:「總集郡府而論殺。」   〔四〕 鄧展曰:「言延年殺人,如屠兒之殺六畜。伯,長也。」   是時張敞為京兆尹,素與延年善。敞治雖嚴,然尚頗有縱舍,聞延年用刑刻急,乃以書諭之曰:「昔韓盧之取菟也,上觀下獲,〔一〕不甚多殺。願次卿少緩誅罰,思行此術。」延年報曰:「河南天下喉咽,二周餘斃,〔二〕莠(甚)〔盛〕苗穢,何可不鉏也?」〔三〕自矜伐其能,終不衰止。時黃霸在潁川以寬恕為治,郡中亦平,婁蒙豐年,〔四〕鳳皇下,上賢焉,下詔稱揚其行,加金爵之賞。延年素輕霸為人,及比郡為守,褒賞反在己前,〔五〕心內不服。河南界中又有蝗蟲,府丞義出行蝗,還見延年,延年曰:「此蝗豈鳳皇食邪?」義又道司農中丞耿壽昌為常平倉,利百姓,延年曰:「丞相御史不知為也,當避位去。壽昌安得權此?」〔六〕後左馮翊缺,上欲徵延年,符已發,為其名酷復止。〔七〕延年疑少府梁丘賀毀之,心恨。會琅邪太守以視事久病,滿三月免,延年自知見廢,謂丞曰:「此人尚能去官,我反不能去邪?」〔八〕又延年察獄史廉,有臧不入身,〔九〕延年坐選舉不實貶秩,笑曰:「後敢復有舉人者矣!」〔一0〕丞義年老頗悖,〔一一〕素畏延年,恐見中傷。延年本嘗與義俱為丞相史,實親厚之,無意毀傷也,饋遺之甚厚。義愈益恐,自筮得死卦,忽忽不樂,取告至長安,〔一二〕上書言延年罪名十事。已拜奏,因飲藥自殺,以明不欺。事下御史丞按驗,有此數事,以結延年,〔一三〕坐怨望非謗政治不道棄市。   〔一〕 應劭曰:「韓盧,六國時韓氏之黑犬也。」孟康曰:「言良犬之取菟,仰觀人主之意而獲之,喻不妄殺。」   〔二〕 師古曰:「喉咽,言其所在襟要,如人體之有喉咽也。二周,東西周君國也。咽音一千反。」   〔三〕 師古曰:「莠,秕穀所(在)〔生〕也。苗,粟苗也。莠音誘。」   〔四〕 師古曰:「婁,古屢字。」   〔五〕 師古曰:「比,接近也,音頻二反。」   〔六〕 師古曰:「作此倉非奇異之功也,公卿不知為之,是曠官也。壽昌安得擅此以為權乎?」   〔七〕 應劭曰:「符,竹使符也,臧在符節臺,欲有所拜,召治書御史符節令發符下太尉也。」   〔八〕 師古曰:「與丞言云爾。」   〔九〕 師古曰:「延年察舉其獄史為廉,而此人乃有臧罪,然臧不入身也。」   〔一0〕師古曰:「言己濫被貶秩,後人寧敢復舉人乎?」   〔一一〕師古曰:「心思惑亂。悖音布內反。」   〔一二〕師古曰:「取休假。」   〔一三〕師古曰:「結,正其罪也。」   初,延年母從東海來,欲從延年臘,〔一〕到雒陽,適見報囚。〔二〕母大驚,便止都亭,不肯入府。延年出至都亭謁母,母閉閤不見。延年免冠頓首閤下,良久,母乃見之,因數責延年:〔三〕幸得備郡守,專治千里,不聞仁愛教化,有以全安愚民,顧乘刑罰多刑殺人,〔四〕欲以立威,豈為民父母意哉!」延年服罪,重頓首謝〔五〕,因自為母御,歸府舍。母畢正臘,〔六〕謂延年:「天道神明,人不可獨殺。〔七〕我不意當老見壯子被刑戮也!〔八〕行矣!去女東歸,埽除墓地耳。」〔九〕遂去。歸郡,見昆弟宗人,復為言之。後歲餘,果敗。東海莫不賢知其母。〔一0〕延年兄弟五人皆有吏材,至大官,東海號曰「萬石嚴嫗」。〔一一〕次弟彭祖,至太子太傅,在儒林傳。   〔一〕 師古曰:「建丑之(日)〔月〕為臘祭,因會飲,若今之蜡節也。」   〔二〕 師古曰:「奏報行決也。」   〔三〕 師古曰:「數音所具反。」   〔四〕 師古曰:「顧,反也。乘,因也。」   〔五〕 師古曰:「重音直用反。」   〔六〕 師古曰:「臘及正歲禮畢也。正音之盈反。」   〔七〕 師古曰:「言多殺人者,己亦當死。」   〔八〕 師古曰:「言素意不自謂如此也。」   〔九〕 師古曰:「言待其喪至也。」   〔一0〕師古曰:「稱其賢知也。」   〔一一〕師古曰:「一門之中五二千石,故總云萬石。」   尹賞字子心,鉅鹿楊氏人也。以郡吏察廉為樓煩長。舉茂材,粟邑令。左馮翊薛宣奏賞能治劇,徙為頻陽令,坐殘賊免。後以御史舉為鄭令。   永治、元延間,上怠於政,貴戚驕恣,紅陽長仲兄弟交通輕俠,臧匿亡命。〔一〕而北地大豪浩商等報怨,殺義渠長妻子六人,往來長安中。丞相御史遣掾求逐黨與,詔書召捕,久之乃得。長安中姦滑浸多,閭里少年群輩殺吏,受賕報仇,〔二〕相與探丸為彈,〔三〕得赤丸者斫武吏,得黑丸者斫文吏,白者主治喪;〔四〕城中薄暮塵起,剽劫行者,死傷橫道,枹鼓不絕。〔五〕賞以三輔高第選守長安令,得壹切便宜從事。賞至,修治長安獄,穿地方深各數丈,致令辟為郭,〔六〕以大石覆其口,名為「虎穴」。乃部戶曹掾史,與鄉吏、亭長、里正、父老、伍人,〔七〕雜舉長安中輕薄少年惡子,〔八〕無市籍商販作務,而鮮衣凶服被鎧扞持刀兵者,悉籍記之,〔九〕得數百人。賞一朝會長安吏,車數百兩,分行收捕,皆劾以為通行飲食群盜。〔一0〕賞親閱,見十置一,〔一一〕其餘盡以次內虎穴中,百人為輩,覆以大石。數日壹發視,皆相枕藉死,便輿出,瘞寺門桓東,〔一二〕楬著其姓名,〔一三〕百日後,乃令死者家各自發取其尸。親屬號哭,道路皆歔欷。長安中歌之曰:「安所求子死?桓東少年場。〔一四〕生時諒不謹,枯骨後何葬?」〔一五〕賞所置皆其魁宿,〔一六〕或故吏善家子失計隨輕黠願自改者,財數十百人〔一七〕,皆貰其罪,〔一八〕詭令立功以自贖。〔一九〕盡力有效者,因親用之為爪牙,追捕甚精,甘耆姦惡,甚於凡吏。〔二0〕賞視事數月,盜賊止,郡國亡命散走,各歸其處,不敢闚長安。   〔一〕 鄧展曰:「紅陽姓,長仲字也。」如淳曰:「紅陽,南陽縣也。長姓,仲字也。」師古曰:「姓紅陽而兄字長,弟字仲。今書長字或作張者非也,後人所改耳。一曰紅陽侯王立之子,兄弟長少者也。」   〔二〕 師古曰:「或有自怨於吏,或受人賕賂報仇讎也。」   〔三〕 師古曰:「為彈丸作赤、黑、白三色,而共探取之也。彈音徒旦反。」   〔四〕 師古曰:「其黨與有為吏及它人所殺者,則主其喪事也。」   〔五〕 師古曰:「枹,擊鼓椎也,音孚。其字從木。」   〔六〕 師古曰:「致謂積累之也。令辟,〈鹿瓦〉磚也。郭謂四周之內也。致讀如本字,又音綴。令音零。辟音避歷反。」   〔七〕 師古曰:「五家為伍。伍人者,各其同伍之人也。」   〔八〕 師古曰:「惡子,不承父母教命者。」   〔九〕 師古曰:「凶服,危險之服。鎧,甲也,扞,臂衣也。籍記,為名籍以記之。」   〔一0〕師古曰:「飲音於禁反。食讀曰飤。」   〔一一〕師古曰:「置,放也。」   〔一二〕如淳曰:「瘞,埋也。舊亭傳於四角面百步築土四方,上有屋,屋上有柱出,高丈餘,有大板貫柱四出,名曰桓表。縣所治夾兩邊各一桓。陳宋之俗言桓聲如和,今猶謂之和表。」師古曰:「即華表也。」   〔一三〕師古曰:「楬,杙也。椓杙於瘞處而書死者名也。楬音竭,杙音弋,字並從木。」   〔一四〕師古曰:「安猶焉也。死謂尸也。」   〔一五〕師古曰:「諒,信也。葬字合韻音子郎反。」   〔一六〕師古曰:「魁,根本也。宿,久舊也。」   〔一七〕師古曰:「財與纔同。」   〔一八〕師古曰:「貰,緩也。」   〔一九〕師古曰:「詭,責也。」   〔二0〕師古曰:「耆讀曰嗜。」   江湖中多盜賊,以賞為江夏太守,捕格江賊及所誅吏民甚多,坐殘賊免。南山群盜起,以賞為右輔都尉,遷執金吾,督大姦猾。三輔吏民甚畏之。   數年卒官。疾病且死,戒其諸子曰:「丈夫為吏,正坐殘賊免,追思其功效,則復進用矣。一坐軟弱不勝任免,終身廢棄無有赦時,其羞辱甚於貪汙坐臧。慎毋然!」賞四子皆至郡守,長子立為京兆尹,皆尚威嚴,有治辦名。   贊曰:自郅都以下皆以酷烈為聲,然都抗直,引是非,爭大體。張湯以知阿邑人主,與俱上下,〔一〕時辯當否,國家賴其便。趙禹据法守正。〔二〕杜周從諛,以少言為重。張湯死後,罔密事叢〔三〕,以寖耗廢,〔四〕九卿奉職,救(國)〔過〕不給,〔五〕何暇論繩墨之外乎!自是以至哀、平,酷吏眾多,然莫足數,此其知名見紀者也。其廉者足以為儀表,〔六〕其汙者方略教道,壹切禁姦〔七〕,亦質有文武焉。雖酷,稱其位矣。〔八〕湯、周子孫貴盛,故別傳。〔九〕   〔一〕 蘇林曰:「邑音人相悒納之悒。」師古曰:「如蘇氏之說,邑字音烏合反。然今之書本或作色字,以言阿諛,觀人主顏色而上下也。其義兩通。」   〔二〕 師古曰:「据音據。」   〔三〕 師古曰:「叢謂眾也。」   〔四〕 師古曰:「寖,漸也。耗,亂也,音莫報反。」   〔五〕 師古曰:「給,供也。」   〔六〕 師古曰:「謂有儀形可表明者。」   〔七〕 師古曰:「汙,濁也。道讀曰導。」   〔八〕 師古曰:「稱音尺孕反。」   〔九〕 師古曰:「言所以不列於酷吏之篇也。」 ## 漢書卷九十一‧貨殖傳第六十一   昔先王之制,自天子公侯卿大夫士至于皁隸抱關擊橛者,〔一〕其爵祿奉養宮室車服棺槨祭祀死生之制各有差品,小不得僭大,賤不得踰貴。夫然,故上下序而民志定。於是辯其土地川澤丘陵衍沃原隰之宜,〔二〕教民種樹畜養;〔三〕五穀六畜及至魚鱉鳥獸雚蒲材幹器械之資,〔四〕所以養生送終之具,靡不皆育。育之以時,而用之有節。屮木未落,斧斤不入於山林;〔五〕豺獺未祭,罝網不布於野澤;〔六〕鷹隼未擊,矰弋不施於徯隧。〔七〕既順時而取物,然猶山不茬櫱,澤不伐夭,〔八〕蝝魚麛卵,咸有常禁。〔九〕所以順時宣氣,蕃阜庶物,〔一0〕蓄足功用,如此之備也。〔一一〕然後四民因其土宜,各任智力,夙興夜寐,以治其業,相與通功易事,交利而俱贍,〔一二〕非有徵發期會,而遠近咸足。故易曰「后以財成輔相天地之宜,以左右民」,〔一三〕「備物致用,立成器以為天下利,莫大乎聖人」,〔一四〕此之謂也。管子云古之四民不得雜處〔一五〕。士相與言仁誼於閒宴,〔一六〕工相與議技巧於官府,商相與語財利於市井,〔一七〕農相與謀稼穡於田野,朝夕從事,不見異物而遷焉。〔一八〕故其父兄之教不肅而成,子弟之學不勞而能,各安其居而樂其業,甘其食而美其服,雖見奇麗紛華,非其所習,辟猶戎翟之與于越,不相入矣。〔一九〕是以欲寡而事節,財足而不爭。於是在民上者,道之以德,〔二0〕齊之以禮,故民有恥而且敬,貴誼而賤利。此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不嚴而治之大略也。〔二一〕   〔一〕 師古曰:「皁,養馬者也。隸之言著也,屬著於人也。抱關,守門者也。擊橛,守夜擊木以警眾也。橛音土各反。」   〔二〕 師古曰:「衍謂地平延者也。沃,水之所灌沃也。廣平曰原,下溼曰隰。」   〔三〕 師古曰:「樹,殖也。」   〔四〕 師古曰:「雚,薍也,即今之荻也。械者,器之總名也。雚音桓。薍音五宦反。荻音敵。」   〔五〕 師古曰:「禮記月令云:『季秋之月,草木黃落,乃伐薪為炭。』」   〔六〕 師古曰:「禮記王制云:『獺祭魚,然後虞人入澤梁;豺祭獸,然後田獵。』月令:『孟春之月,獺祭魚。』『季秋之月,豺乃祭獸戮禽。』罝,兔網也,音嗟。」   〔七〕 師古曰:「隼亦鷙鳥,即今所呼為鶻者也。月令:『孟秋之月,鷹乃祭鳥,用始行戮。』弋,繳射也。矰者,弋之矢也。徯隧,徑道也。矰音曾。徯音奚。隧音遂。鶻音胡骨反。」   〔八〕 師古曰:「茬,古槎字也。槎,邪斫木也。櫱,髡斬之也。此夭謂草木之方長未成者也。槎音士牙反。櫱音五葛反。夭音烏老反。」   〔九〕 師古曰:「蝝,小蟲也。麛,鹿子也。卵,鳥卵也。月令:『孟春之月,毋殺孩蟲,毋麛毋卵。』蝝音弋全反。麛音草奚反。」   〔一0〕師古曰:「蕃,多也。阜,盛也。蕃音扶元反。」   〔一一〕師古曰:「稸即蓄字。」   〔一二〕師古曰:「言以其所有,交易所無,而不匱乏。」   〔一三〕師古曰:「泰卦象辭也。后,君也。左右,助也。言王者資財用以成教,贊天地之化育,以救助其眾庶也。左右讀曰佐佑。」   〔一四〕師古曰:「上繫之辭也。備物致用,謂備取百物而極其功用。」   〔一五〕師古曰:「管仲之書也。」   〔一六〕師古曰:「閒讀曰閑。」   〔一七〕師古曰:「凡言市井者,市交易之處,井共汲之所,故總而言之也。說者云因井而為市,其義非也。」   〔一八〕師古曰:「言非其本業則弗觀視,故能各精其事,不移易。」   〔一九〕孟康曰:「于越,南方越名也。」師古曰:「于,發語聲也。戎蠻之語則然。于越猶句吳耳。辟讀曰譬。」   〔二0〕師古曰:「道讀曰導。」   〔二一〕師古曰:「直道而行,謂以德禮率下,不飾偽也。」   及周室衰,禮法墮,〔一〕諸侯刻桷丹楹,大夫山節藻梲,〔二〕八佾舞於庭,雍徹於堂。〔三〕其流至乎士庶人,莫不離制而棄本,稼穡之民少,商旅之民多,穀不足而貨有餘。   〔一〕 師古曰:「墮,毀也,音火規反。」   〔二〕 師古曰:「桷,椽也。楹,柱也。節,栭也。山,刻為山形也。梲,侏儒柱也。藻謂刻鏤為水藻之文也。刻桷丹楹,魯桓宮也。山節藻梲,臧文仲也。」   〔三〕 師古曰:「八列舞於庭,謂季氏也。以雍樂徹食,三家則然,事見論語。」   陵夷至乎桓、文之後,〔一〕禮誼大壞,上下相冒,國異政,家殊俗,耆欲不制,僭差亡極。〔二〕於是商通難得之貨,工作亡用之器,士設反道之行,以追時好而取世資。〔三〕偽民背實而要名,姦夫犯害而求利,篡弒取國者為王公,圉奪成家者為雄桀。〔四〕禮誼不足以拘君子,刑戮不足以威小人。富者木土被文錦,犬馬餘肉粟,而貧者裋褐不完,唅菽飲水。〔五〕其為編戶齊民,同列而以財力相君,雖為僕虜,猶亡慍色。故夫飾變詐為姦軌者,自足乎一世之間;守道循理者,不免於飢寒之患。其教自上興,繇法度之無限也。〔六〕故列其行事,以傳世變云。   〔一〕 師古曰:「齊桓、晉文也。」   〔二〕 師古曰:「耆讀曰嗜,其下並同。極,止也。」   〔三〕 師古曰:「追,逐也。」   〔四〕 師古曰:「圉謂禁守其人也。」   〔五〕 師古曰:「裋,布長襦也。褐,編枲衣也。裋音豎。唅亦含字也。菽,豆也。」   〔六〕 師古曰:「繇讀與由同。」   昔粵王句踐困於會稽之上,乃用范蠡、計然。〔一〕計然曰:「知鬥則修備,時用則知物,二者形則萬貨之情可得見矣。〔二〕故旱則資舟,水則資車,物之理也。」〔三〕推此類而脩之,十年國富,厚賂戰士,遂報彊吳,刷會稽之恥。〔四〕范蠡歎曰:「計然之策,十用其五而得意。既以施國,吾欲施之家。」乃乘扁舟,〔五〕浮江湖,變姓名,適齊為鴟夷子皮,〔六〕之陶為朱公。〔七〕以為陶天下之中,諸侯四通,貨物所交易也,乃治產積居,與時逐〔八〕而不責於人。故善治產者,能擇人而任時。十九年之間三致千金,而再散分與貧友昆弟。後年衰老,聽子孫脩業而息之,〔九〕遂至鉅萬。故言富者稱陶朱。   〔一〕 孟康曰:「姓計名然,越臣也。」蔡謨曰:「計然者,范蠡所著書篇名耳,非人也。謂之計然者,所計而然也。群書所稱句踐之賢佐,種、蠡為首,豈聞復有姓計名然者乎?若有此人,越但用半策便以致霸,是功重於范蠡,蠡之師也,焉有如此而越國不記其事,書籍不見其名,史遷不述其傳乎?」師古曰:「蔡說謬矣。據古今人表,計然列在第四等,豈是范蠡書篇乎?計然一號計研,故賓戲曰『研、桑心計於無垠』,即謂此耳。計然者,濮上人也,博學無所不通,尤善計算,嘗南遊越,范蠡卑身事之。其書則有萬物錄,著五方所出,皆直述之。事見皇覽及晉中經簿。又吳越春秋及越絕書並作計倪,此則倪、研及然聲皆相近,實一人耳。何云書籍不見哉?」   〔二〕 師古曰:「形,顯見。」   〔三〕 師古曰:「旱極則水,水極則旱,故於旱時而預蓄舟,水時預蓄車,以待其貴,收其利也。」   〔四〕 師古曰:「刷謂拭除之也,音所劣反。」   〔五〕 孟康曰:「特舟也。」師古曰:「音匹延反。」   〔六〕 師古曰:「自號鴟夷者,言若盛酒之鴟夷,多所容受,而可卷懷,與時張弛也。鴟夷,皮之所為,故曰子皮。」   〔七〕 孟康曰:「陶即今定陶也。」   〔八〕 孟康曰:「逐時而居買也。」師古曰:「此說非也。言豫居貨物隨時而逐利。」   〔九〕 師古曰:「息,生也。」   子贛既學於仲尼,退而仕衛,〔一〕發貯鬻財曹、魯之間。〔二〕七十子之徒,賜最為饒,〔三〕而顏淵簞食瓢飲,在于陋巷。〔四〕子贛結駟連騎,束帛之幣聘享儲侯,所至,國君無不分庭與之抗禮。〔五〕然孔子賢顏淵而譏子贛,曰:「回也其庶乎,屢空。賜不受命,而貨殖焉,意則屢中。」〔六〕   〔一〕 師古曰:「孔子弟子,姓端木,名賜也。」   〔二〕 師古曰:「多有積貯,趣時而發。鬻,賣之也。鬻音弋六反。」   〔三〕 師古曰:「言於弟子之中最為富。」   〔四〕 師古曰:「簞,笥也。食,飯也。瓢,瓠勺也。一簞之飯,一瓢之飲,至貧也。簞音丁安反。食音似。瓢音頻遙反。」   〔五〕 師古曰:「為賓主之禮。」   〔六〕 師古曰:「論語載孔子之言也。顏回庶幾聖道,雖數空匱,而樂在其中。子贛不受教命,唯財是殖,億度是非,幸而中耳。意讀曰億。中音竹仲反。」   白圭,周人也。當魏文侯時,李克務盡地力,而白圭樂觀時變,故人棄我取,人取我予。能薄飲食,忍嗜欲,節衣服,與用事僮僕同苦樂,趨時若猛獸摯鳥之發。故曰:「吾治生猶伊尹、呂尚之謀,孫吳用兵,商鞅行法是也。故智不足與權變,勇不足以決斷,仁不能以取予,彊不能以有守,雖欲學吾術,終不告也。」蓋天下言治生者祖白圭。〔一〕   〔一〕 師古曰:「祖,始也,以其法為本始也。」   猗頓用盬鹽起,〔一〕邯鄲郭縱以鑄冶成業,與王者埒富。〔二〕   〔一〕 師古曰:「猗頓,魯之窮士也。盬,鹽池也。於盬造鹽,故曰盬鹽。盬音古。」   〔二〕 師古曰:「埒,等也。」   烏氏蠃畜牧,〔一〕及眾,斥賣,〔二〕求奇繒物,間獻戎王。〔三〕戎王十倍其償,予畜,畜至用谷量牛馬。〔四〕秦始皇令蠃比封君,以時與列臣朝請。〔五〕   〔一〕 師古曰:「氏音支,烏氏,姓也。蠃,名也。其人為畜牧之業也。」   〔二〕 師古曰:「畜牧蕃盛,其數多則出而賣之也。」   〔三〕 師古曰:「避時之禁,故伺閒隙私遺戎王。」   〔四〕 師古曰:「言其數饒不可計算,故以山谷多少言之。」   〔五〕 師古曰:「與讀曰豫。請音才性反。」   巴寡婦清,〔一〕其先得丹穴,而擅其利數世,〔二〕家亦不訾。〔三〕清寡婦能守其業,用財自衛,人不敢犯。始皇以為貞婦而客之,為築女懷清臺。   〔一〕 師古曰:「以其行絜,故號曰清也。」   〔二〕 師古曰:「丹,丹砂也。穴者,山谷之穴出丹也。」   〔三〕 師古曰:「言資財眾多無限數。訾音子移反。」   秦漢之制,列侯封君食租稅,歲率戶二百。千戶之君則二十萬,朝覲聘享出其中。庶民農工商賈,率亦歲萬息二千,百萬之家即二十萬,而更繇租賦出其中,〔一〕衣食好美矣。故曰陸地牧馬二百蹄,〔二〕牛千蹄角,〔三〕千足羊,〔四〕澤中千足彘,水居千石魚波,〔五〕山居千章之萩。〔六〕安邑千樹棗;燕、秦千樹栗;蜀、漢、江陵千樹橘;淮北滎南河濟之間千樹萩;〔七〕陳、夏千畝桼〔八〕;齊、魯千畝桑麻;渭川千畝竹;及名國萬家之城,帶郭千畝畝鐘之田,〔九〕若千畝卮茜,〔一0〕千畦薑韭:〔一一〕此其人皆與千戶侯等。   〔一〕 師古曰:「更音工衡反,繇讀曰徭。」   〔二〕 孟康曰:「五十匹也。」師古曰:「蹄,古蹄字。」   〔三〕 孟康曰:「百六十七頭也。馬貴而牛賤,以此為率也。」師古曰:「百六十七頭牛,則為蹄與角凡一千二也。言千者,舉成數也。」   〔四〕 師古曰:「凡言千足者,二百五十頭也。」   〔五〕 師古曰:「波讀曰陂。言有大陂養魚,一歲收千石魚也。說者不曉,及改其波字為皮,又讀為披,皆失之矣。」   〔六〕 孟康曰:「萩任方章者千枚也。」師古曰:「大材曰章,解在百官公卿表。萩即楸樹字也。其下並同也。」   〔七〕 師古曰:「滎亦水名,濟水所溢作也,即今所謂滎澤也。」   〔八〕 師古曰:「陳,陳縣也,夏,夏縣也,皆屬淮陽。種桼樹而取其汁。夏音嘏。」   〔九〕 孟康曰:「一鐘受六斛四斗。」師古曰:「一畝收鐘者凡千畝也。」   〔一0〕(師古)〔孟康〕曰:「茜草、卮子可用染也。」師古曰:「茜音千見反。」   〔一一〕師古曰:「畦音攜。」   諺曰:「以貧求富,農不如工,工不如商,刺繡文不如倚市門。」此言末業,貧者之資也。〔一〕通邑大都酤一歲千釀,〔二〕醯醬千瓨,〔三〕漿千儋,〔四〕屠牛羊彘千皮,穀糴千鐘,〔五〕薪槁千車,船長千丈,〔六〕木千章,竹竿萬个,〔七〕軺車百乘,〔八〕牛車千兩;〔九〕木器桼者千枚,銅器千鈞,〔一0〕素木鐵器若卮茜千石,〔一一〕馬蹄噭千,〔一二〕牛千足,羊彘千雙,〔一三〕童手指千,〔一四〕筋角丹沙千斤,其帛絮細布千鈞,文采千匹,〔一五〕荅布皮革千石,〔一六〕桼千大斗,〔一七〕糱麴鹽豉千合,〔一八〕鮐鮆千斤,〔一九〕鮿鮑千鈞,〔二0〕棗栗千石者三之,〔二一〕狐貂裘千皮,羔羊裘千石,〔二二〕旃席千具,它果采千種,〔二三〕子貸金錢千貫,節駔儈,〔二四〕貪賈三之,廉賈五之,〔二五〕亦比千乘之家,此其大率也。   〔一〕 師古曰:「言其易以得利也。」   〔二〕 師古曰:「千瓮以釀酒。」   〔三〕 師古曰:「瓨,長頸甖也,受十升。瓨音胡雙反。」   〔四〕 孟康曰:「儋,甖也。」師古曰:「儋,人儋之也,一儋兩甖。儋音丁濫反。」   〔五〕 師古曰:「謂常糴取而居之。」   〔六〕 師古曰:「總積船之丈數也。」   〔七〕 孟康曰:「个者,一个兩个。」師古曰:「个讀曰箇。箇,枚也。」   〔八〕 師古曰:「軺車,輕小之車也。軺音弋昭反。」   〔九〕 師古曰:「車一乘曰一兩。謂之兩者,言其轅輪兩兩而耦。」   〔一0〕孟康曰:「三十斤為一鈞。」   〔一一〕孟康曰:「百二十斤為石。素木,素器也。」   〔一二〕師古曰:「噭,口也。蹄與口共千,則為馬二百也。噭音江釣反,又音口釣反。」   〔一三〕師古曰:「彘即豕。」   〔一四〕孟康曰:「童,奴婢也。古者無空手游口,皆有作務,作務須手指,故曰手指,以別馬牛蹄角也。」師古曰:「手指謂有巧伎者。指千則人百。」   〔一五〕師古曰:「文,文繒也。帛之有色者曰采。」   〔一六〕孟康曰:「荅布,白疊也。」師古曰:「麤厚之布也,其價賤,故與皮革同其量耳,非白疊也。荅者,厚重之貌,而讀者妄為榻音,非也。」   〔一七〕師古曰:「大斗者,異於量米粟之斗也。今俗猶有大量。」   〔一八〕師古曰:「麴糱以斤石稱之,輕重齊則為合。鹽豉則斗斛量之,多少等亦為合。合者,相配偶之言耳。今西楚荊沔之俗賣鹽豉者,鹽豉各一升則各為裹而相隨焉,此則合也。說者不曉,乃讀為升合之合,又改作台,競為解說,失之遠矣。」   〔一九〕師古曰:「鮐,海魚也。鮆,刀魚也,飲而不食者。鮐音胎,又音菭。鮆音薺,又音才爾反。而說者妄讀鮐為夷,非唯失於訓物,亦不知音矣。」   〔二0〕師古曰:「鮿,膊魚也,即今不著鹽而乾者也。鮑,今之〈魚邑〉魚也。鮿魚輒。膊音普各反。〈魚邑〉音於業反。而說者乃讀鮑為鮠魚之鮠,音五回反,失義遠矣。鄭康成以為〈魚邑〉於煏室乾之,亦非也。煏室乾之,即鮿耳。蓋今巴荊人所呼鰎魚者是也。音居偃反。秦始皇載鮑亂臭,則是〈魚邑〉魚耳。而煏室乾者,本不臭也。煏音蒲北反。」   〔二一〕師古曰:「三千石。」   〔二二〕師古曰:「狐貂貴,故計其數;羔羊賤,故稱其量也。」   〔二三〕師古曰:「果采,謂於山野采取(栗)〔果〕實也。」   〔二四〕孟康曰:「節,節物貴賤也。謂除估儈,其餘利比於千乘之家也。」師古曰:「儈者,合會二家交易者也。駔者,其首率也。駔音子朗反。儈音工外反。」   〔二五〕孟康曰:「貪賈,未當賣而賣,未當買而買,故得利少,而十得其三。廉賈,貴乃賣,賤乃買,故十得五也。」   蜀卓氏之先,趙人也,用鐵冶富。秦破趙,遷卓氏之蜀,夫妻推輦行。〔一〕諸遷虜少有餘財,爭與吏,求近處,處葭萌。〔二〕唯卓氏曰:「此地陿薄。吾聞崏山之下沃野,下有踆鴟,至死不飢〔三〕。民工作(市)〔布〕,易賈。」乃求遠遷。致之臨邛,大憙,即鐵山鼓鑄,〔四〕運籌算,賈滇、蜀民,〔五〕富至童八百人,田池射獵之樂擬於人君。   〔一〕 師古曰:「步車曰輦。」   〔二〕 師古曰:「縣名也,地理志屬廣漢。葭音家。」   〔三〕 孟康曰:「踆音蹲。水鄉多鴟,其山下有沃野灌溉。」師古曰:「孟說非也。踆鴟謂芋也,其根可食,以充糧,故無飢年。華陽國志曰汶山郡都安縣有大芋如蹲鴟也。」   〔四〕 師古曰:「即,就也。」   〔五〕 師古曰:「行販賣於滇、蜀之間也。滇音丁賢反。」   程鄭,山東遷虜也,亦冶鑄,賈魋結民,富埒卓氏。〔一〕   〔一〕 師古曰:「魋結,西南夷也。言程鄭行賈,求利於其人也。埒,等也。魋音直追反。結讀曰髻。」   程、卓既衰,至成、哀間,成都羅裒訾至鉅萬。初,裒賈京師,隨身數十百萬,〔一〕為平陵石氏持錢。其人彊力。石氏訾次如、苴,〔二〕親信,厚資遣之,令往來巴蜀,數年間致千餘萬。裒舉其半賂遺曲陽、定陵侯,〔三〕依其權力,賒貸郡國,人莫敢負。〔四〕擅鹽井之利,期年所得自倍,〔五〕遂殖其貨。   〔一〕 師古曰:「言其自有數十萬,且至百萬。」   〔二〕 孟康曰:「平陵如氏,苴氏也。石氏勤力,故訾次二人也。」師古曰:「孟說非也。其人彊力,謂羅裒耳。訾次如、苴,自謂石氏之饒財也。苴音側于反。」   〔三〕 師古曰:「謂王根、淳于長也。」   〔四〕 師古曰:「貸音吐戴反。」   〔五〕 師古曰:「期音基。」   宛孔氏之先,梁人也,用鐵冶為業。秦滅魏,遷孔氏南陽,大鼓鑄,規陂田,連騎游諸侯,因通商賈之利,有游閒公子之名。〔一〕然其贏得過當,瘉於孅嗇,〔二〕家致數千金,故南陽行賈盡法孔氏之雍容。   〔一〕 師古曰:「閒讀曰閑,言其志寬大,不在急促。公子者,公侯貴人之子也,言其舉動性行有似之也,若今言諸郎矣。」   〔二〕 師古曰:「瘉讀為愈。愈,勝也。孅,細也。嗇,愛𠫤也。言其於利雖不汲汲苟得,然所獲贏餘多於細𠫤者也。孅與纖同。下云周人既孅,義亦類此。」   魯人俗儉嗇,而丙氏尤甚,以鐵冶起,富至鉅萬。然家自父兄子弟約,頫有拾,卬有取,〔一〕貰貸行賈遍郡國。鄒、魯以其故,多去文學而趨利。   〔一〕 師古曰:「頫,古俯字也。俯仰必有所取拾,無鉅細好惡也。」   齊俗賤奴虜,而刀閒獨愛貴之。〔一〕桀黠奴,人之所患,唯刀閒收取,使之逐魚鹽商賈之利,或連車騎交守相,然愈益任之,終得其力,起數千萬。故曰「寧爵無刀」,〔二〕言能使豪奴自饒,而盡其力也。刀閒既衰,至成、哀間,臨淄姓偉訾五千萬。〔三〕   〔一〕 師古曰:「刀姓,閒名也。刀音貂。」   〔二〕 孟康曰:「刀閒能畜豪奴,奴或有連車騎交守相。如自謂:『寧欲免去作民有爵邪?無將止為刀氏作奴乎?』無,發聲助也。」   〔三〕 師古曰:「姓姓,名偉。」   周人既孅,而師史尤甚,轉轂百數,〔一〕賈郡國,無所不至。雒陽街居在齊秦楚趙之中,富家相矜以久賈,〔二〕過邑不入門。設用此等,故師史能致十千萬。〔三〕   〔一〕 師古曰:「轉轂,謂以車載物而逐利者。」   〔二〕 孟康曰:「謂街巷居民無田地,皆相矜久賈在此諸國也。」師古曰:「此說非也。言雒陽之地居在諸國之中,要衝之所,若大街衢,故其賈人無所不至而多得利,不憚久行也。中音竹仲反。」   〔三〕 師古曰:「十千萬,即萬萬也。言其財至萬萬也。一曰至千萬者十焉。」   師史既衰,至成、哀、王莽時,雒陽張長叔、薛子仲訾亦十千萬。莽皆以為納言士,欲法武帝,然不能得其利。〔一〕   〔一〕 師古曰:「法武帝者,言用卜式、東郭、咸陽、孔僅等為官也。」   宣曲任氏,其先為督道倉吏。〔一〕秦之敗也,豪桀爭取金玉,任氏獨窖倉粟。〔二〕楚漢相距滎陽,民不得耕種,米石至萬,而豪桀金玉盡歸任氏,任氏以此起富。富人奢侈,而任氏折節為力田畜。人爭取賤賈,任氏獨取貴善,〔三〕富者數世。〔四〕然任公家約,非田畜所生不衣食,公事不畢則不得飲酒食肉。〔五〕以此為閭里率,故富而主上重之。   〔一〕 孟康曰:「若今(史)〔吏〕督租穀使上道輸在所也。」師古曰:「於京師四方諸道督其租耳。道者,非謂上道也。」   〔二〕 師古曰:「取倉粟而窖臧之也。窖音工孝反。」   〔三〕 師古曰:「言其居買之物,不計貴賤,唯在良美也。賈讀曰價。」   〔四〕 師古曰:「折節力田,務於本業,先公後私,率道閭里,故云善富。」   〔五〕 師古曰:「任公,任氏之父也。言家為此私約制也。晉灼以為任用公家之約,此說非也。」   塞之斥也,唯橋桃以致馬千匹,牛倍之,羊萬,粟以萬鍾計〔一〕。   〔一〕 孟康曰:「邊塞主斥候卒也。唯此一人能致富若此。」師古曰:「此說非也。塞斥者,言國家斥開邊塞,更令寬廣,故橋桃得恣其畜牧也。姓橋名桃。以萬鍾計者,不論斗斛千萬之數,每率舉萬鍾而計之者,其饒多也。」   吳楚兵之起,長安中列侯封君行從軍旅,齎貣子錢家,〔一〕子錢家以為關東成敗未決,莫肯予。唯(母)〔毋〕鹽氏出捐千金貸,〔二〕其息十之。三月,吳楚平。一歲之中,則(母)〔毋〕鹽氏息十倍,用此富關中。   〔一〕 師古曰:「行者須齎糧而出,於子錢家貣出也。貣謂求假之也,音吐得反。」   〔二〕 師古曰:「貸謂假與之,音吐載反。」   關中富商大賈,大氐盡諸田,〔一〕田牆、田蘭。韋家栗氏、安陵杜氏亦鉅萬。前富者既衰,自元、成訖王莽,京師富人杜陵樊嘉,茂陵摯網,平陵如氏、苴氏,長安丹王君房,豉樊少翁、王孫大卿,為天下高訾。〔二〕樊嘉五千萬,其餘皆鉅萬矣。王孫卿以財養士,與雄桀交,王莽以為京司市師,漢司東市令也。   〔一〕 師古曰:「氏讀曰抵。抵,歸也。」   〔二〕 師古曰:「王君房賣丹,樊少翁及王孫大卿賣豉,亦致高訾。訾讀與資同。高訾謂多資財。」   此其章章尤著者也。其餘郡國富民兼業顓利,〔一〕以貨賂自行,取重於鄉里者,不可勝數。故秦楊以田農而甲一州,〔二〕翁伯以販脂而傾縣邑,張氏以賣醬而隃侈,質氏以洒削而鼎食,〔三〕濁氏以(冒)〔胃〕脯而連騎,〔四〕張里以馬醫而擊鍾,皆越法矣。然常循守事業,積累贏利,漸有所起。至於蜀卓,宛孔,齊之刀閒,公擅山川銅鐵魚鹽市井之入,運其籌策,上爭王者之利,下錮齊民之業,〔五〕皆陷不軌奢僭之惡。又況掘冢搏掩,犯姦成富,〔六〕曲叔、稽發、雍樂成之徒,〔七〕猶復齒列,〔八〕傷化敗俗,大亂之道也。   〔一〕 師古曰:「顓與專同。」   〔二〕 孟康曰:「以田地過限,從此而富,為州中第一也。」   〔三〕 服虔曰:「治刀劍者也。」如淳曰:「作刀劍削者。」師古曰:「二說皆非也。洒,濯也。削謂刀劍室也。謂人有刀劍削故惡者,主為洒刷之,去其垢穢,更飾令新也。洒音先禮反。削音先召反。」   〔四〕 晉灼曰:「今太官常以十月作沸湯燖羊胃,以末椒薑坋之,暴使燥是也。」師古曰:「燖音似兼反。坋音蒲頓反。」   〔五〕 師古曰:「錮亦謂專取之也。」   〔六〕 師古曰:「搏掩謂搏擊掩襲,取人物者也。搏字或作博。一說搏,六博也,掩,意錢之屬也,皆戲而賭取財物。」   〔七〕 師古曰:「姓曲名叔,姓稽名發,姓雍名樂成也。稽音工奚反。」   〔八〕 師古曰:「身為罪惡,尚復與良善之人齊齒並列。」 ## 漢書卷九十二‧游俠傳第六十二   古者天子建國,諸侯立家,自卿大夫以至于庶人各有等差,是以民服事其上,而下無覬覦。〔一〕孔子曰:「天下有道,政不在大夫。」〔二〕百官有司奉法承令,以脩所職,失職有誅,侵官有罰。夫然,故上下相順,而庶事理焉。   〔一〕 師古曰:「覬,幸也。覦,欲也。幸得其所欲也。覬音冀。覦音踰,又音諭。」   〔二〕 師古曰:「論語載孔子之言也,謂權不移於下也。」   周室既微,禮樂征伐自諸侯出。桓文之後,大夫世權,陪臣執命。〔一〕陵夷至於戰國,合從連衡,力政爭彊。〔二〕繇是列國公子,魏有信陵,趙有平原,齊有孟嘗,楚有春申,〔三〕皆藉王公之勢,競為游俠,雞鳴狗盜,無不賓禮。〔四〕而趙相虞卿棄國捐君,以周窮交魏齊之厄;〔五〕信陵無忌竊符矯命,戮將專師,以赴平原之急:〔六〕皆以取重諸侯,顯名天下。搤腕而游談者,以四豪為稱首。〔七〕於是背公死黨之議成,守戰奉上之義廢矣。   〔一〕 師古曰:「齊桓、晉文,周之二霸也。陪,重也。」   〔二〕 師古曰:「力政者,棄背禮義專任威力也。從音子容反。」   〔三〕 師古曰:「繇讀與由同。信陵君魏無忌,平原君趙勝,孟嘗君田文,春申君黃歇。」   〔四〕 師古曰:「謂孟嘗君用雞鳴而得亡出關,因狗盜而取狐白裘也。」   〔五〕 師古曰:「魏齊,虞卿之交也,將為范雎所殺,卿救之也。」   〔六〕 師古曰:「秦兵圍趙,趙相平原君告急於無忌,無忌因如姬以竊兵符,矯魏僖侯命代晉鄙為將,而令朱亥鎚殺晉鄙,遂率兵救趙,秦兵以卻,而趙得全。」   〔七〕 師古曰:「搤,捉持也。掔,古手腕字也。四豪即魏信陵以下也。搤音厄。」   及至漢興,禁網疏闊,未之匡改也。〔一〕是故代相陳豨從車千乘,而吳濞、淮南皆招賓客以千數。外戚大臣魏其、武安之屬競逐於京師,布衣游俠劇孟、郭解之徒馳騖於閭閻,權行州域,力折公侯。眾庶榮其名跡,覬而慕之。雖其陷於刑辟,自與殺身成名,若季路、仇牧,死而不悔也。〔二〕故曾子曰:「上失其道,民散久矣。〔三〕」非明王在上,視之以好惡,齊之以禮法,民曷繇知禁而反正乎!〔四〕   〔一〕 師古曰:「匡,正也。」   〔二〕 師古曰:「季路,孔子弟子也,姓仲名由,衛人也。衛有蒯瞶之亂,季路聞之,故入赴難,遇孟黶石乞以戈擊之,斷纓。季路曰:『君子死,冠不免。』結纓而死。仇牧,宋大夫也。宋萬殺閔公,仇牧聞之,趨而至,手劍而叱之。萬臂擊仇牧,碎首,齒著于門闔。言游俠之徒自許節操,同於季路、仇牧。」   〔三〕 師古曰:「論語載(孔)〔曾〕子之言也,解在刑法志。」   〔四〕 師古曰:「視讀曰示。繇讀曰由。」   古之正法:五伯,三王之罪人也;〔一〕而六國,五伯之罪人也。夫四豪者,又六國之罪人也。況於郭解之倫,以匹夫之細,竊殺生之權,其罪已不容於誅矣。觀其溫良泛愛,振窮周急,謙退不伐,亦皆有絕異之姿。惜乎不入於道德,苟放縱於末流,殺身亡宗,非不幸也!   〔一〕 師古曰:「伯讀曰霸。下皆類此。」   自魏其、武安、淮南之後,天子切齒,衛、霍改節。然郡國豪桀處處各有,京師親戚冠蓋相望,亦古今常道,莫足言者。唯成帝時,外家王氏賓客為盛,而樓護為帥。及王莽時,諸公之間陳遵為雄,閭里之俠原涉為魁。〔一〕   〔一〕 師古曰:「魁者,斗之所用盛而杓之本也。故言根本者皆云魁。」   朱家,魯人,高祖同時也。魯人皆以儒教,而朱家用俠聞。所臧活豪士以百數,其餘庸人不可勝言。然終不伐其能,飲其德,〔一〕諸所嘗施,唯恐見之。振人不贍,先從貧賤始。家亡餘財,衣不兼采,食不重味,乘不過軥牛。〔二〕專趨人之急,甚於己私。〔三〕既陰脫季布之厄,及布尊貴,終身不見。自關以東,莫不延頸願交。楚田仲以俠聞,父事朱家,自以為行弗及也。田仲死後,有劇孟。   〔一〕 孟康曰:「有德於人,而不自美也。」師古曰:「飲,沒也,謂不稱顯。」   〔二〕 晉灼曰:「軥,軥枙也。軥牛,小牛也。」師古曰:「軥,重挽也,音工豆反。晉說是也。」   〔三〕 師古曰:「趨讀曰趣。趣,向也。」   劇孟者,洛陽人也。周人以商賈為資,劇孟以俠顯。吳楚反時,條侯為太尉,乘傳東,〔一〕將至河南,得劇孟,喜曰:「吳楚舉大事而不求劇孟,吾知其無能為已。」〔二〕天下騷動,大將軍得之若一敵國云。劇孟行大類朱家,而好博,多少年之戲。然孟母死,自遠方送喪蓋千乘。及孟死,家無十金之財。而符離王孟,亦以俠稱江淮之間。〔三〕是時,濟南瞷氏、陳周膚亦以豪聞。〔四〕景帝聞之,使使盡誅此屬。其後,代諸白、梁韓毋辟、陽翟薛況、陝寒孺,紛紛復出焉。〔五〕   〔一〕 師古曰:「乘傳車而東,出為大將也。傳音張戀反。」   〔二〕 師古曰:「已,語終辭。」   〔三〕 師古曰:「符離,沛郡之縣也。」   〔四〕 師古曰:「瞷音閑。」   〔五〕 師古曰:「代郡白姓非一家也,故稱諸焉。梁國人姓韓,名毋辟。陽翟屬潁川。陝即今陝州陝縣也。薛況、寒孺,皆人姓名也。辟讀曰避。」   郭解,河內軹人也,〔一〕溫善相人許負外孫也。解父任俠,孝文時誅死。解為人靜悍,〔二〕不飲酒。少時陰賊感概,〔三〕不快意,所殺甚眾。以軀耤友報仇,〔四〕臧命作姦剽攻,〔五〕休乃鑄錢掘冢,〔六〕不可勝數。適有天幸,窘急常得脫,若遇赦。   〔一〕 師古曰:「軹音只。」   〔二〕 師古曰:「性沉靜而勇悍。」   〔三〕 師古曰:「陰賊者,陰懷賊害之意也。感概者,感意氣而立節概也。」   〔四〕 師古曰:「耤,古藉字。藉謂借助也。」   〔五〕 師古曰:「臧命,臧亡命之人也。剽,劫也。攻謂穿窬而盜也。剽音匹妙反。」   〔六〕 師古曰:「不報仇剽攻,則鑄錢發冢也。」   及解年長,更折節為儉,以德報怨,厚施而薄望。然其自喜為俠益甚。〔一〕既已振人之命,不矜其功,〔二〕其陰賊著於心本發於睚眥如故云。〔三〕而少年慕其行,亦輒為報讎,不使知也。   〔一〕 師古曰:「自好喜為此名也。喜音許吏反。」   〔二〕 師古曰:「振謂舉救也。矜,夸恃也。」   〔三〕 師古曰:「著音直略反。心本猶言本心也。睚音崖。眥音漬。睚眥又音五懈、士懈反,解具在杜欽傳。」   解姊子負解之勢,〔一〕與人飲,使之釂,非其任,彊灌之〔二〕。人怒,刺殺解姊子,(去亡)〔亡去〕。解姊怒曰:「以翁伯時人殺吾子,賊不得!」〔三〕棄其尸道旁,弗葬,欲以辱解。解使人微知賊處。〔四〕賊窘自歸,〔五〕具以實告解。解曰:「公殺之當,吾兒不直。」遂去其賊,〔六〕罪其姊子,收而葬之。諸公聞之,皆多解之義,〔七〕益附焉。   〔一〕 師古曰:「負,恃也。」   〔二〕 師古曰:「盡爵曰釂。其人不飲,而使盡爵,乃彊灌之,故怨怒也。釂音子笑反。彊音其兩反。」   〔三〕 師古曰:「翁伯,解字也。」   〔四〕 師古曰:「微,伺問之也。」   〔五〕 師古曰:「窘,困急。」   〔六〕 師古曰:「除去其罪也。去音丘呂反。」   〔七〕 師古曰:「多猶重也。」   解出,人皆避,有一人獨箕踞視之。解問其姓名,客欲殺之。解曰:「居邑屋不見敬,是吾德不脩也,〔一〕彼何罪!」乃陰請尉史曰:「是人吾所重,至踐更時脫之。」〔二〕每至直更,數過,吏弗求。〔三〕怪之,問其故,解使脫之。箕踞者乃肉袒謝罪。少年聞之,愈益慕解之行。   〔一〕 師古曰:「邑屋猶今人言村舍、巷舍也。」   〔二〕 師古曰:「踐更,為踐更之卒也。脫,免也。更音工衡反。脫音它活反。」   〔三〕 師古曰:「直,當也,次當為更也。數音所角反。」   洛陽人有相仇者,邑中賢豪居間以十數,終不聽。〔一〕客乃見解。解夜見仇家,仇家曲聽。〔二〕解謂仇家:「吾聞洛陽諸公在間,多不聽。今子幸而聽解,解奈何從它縣奪人邑賢大夫權乎!」乃夜去,不使人知,曰:「且毋庸,待我去,令洛陽豪居間乃聽。」〔三〕   〔一〕 師古曰:「居中間為道地和輯之,而不見許也。」   〔二〕 師古曰:「屈曲從其言。」   〔三〕 師古曰:「庸,用也。且無用休,待洛陽豪更言之乃從其言也。」   解為人短小,恭儉,出未嘗有騎,〔一〕不敢乘車入其縣庭〔二〕。之旁郡國,為人請求事,事可出,出之;〔三〕不可者,各令厭其意,〔四〕然後乃敢嘗酒食。諸公以此嚴重之,爭為用。邑中少年及旁近縣豪夜半過門,常十餘車,請得解客舍養之。〔五〕   〔一〕 師古曰:「不以騎自隨也。」   〔二〕 師古曰:「所屬之縣也。」   〔三〕 如淳曰:「事可為免出者,出之。」   〔四〕 師古曰:「厭,滿也,音一贍反。」   〔五〕 師古曰:「舍,止也。言解多藏亡命,喜事少年與解同志者,知亡命者多歸解,故夜將車來迎取其人居止而養之。」   及徙豪茂陵也,解貧,不中訾。〔一〕吏恐,不敢不徙。衛將軍為言「郭解家貧,不中徙」。上曰:「解布衣,權至使將軍,此其家不貧!」〔二〕解徙,諸公送者出千餘萬。軹人楊季主子為縣掾,鬲之,〔三〕解兄子斷楊掾頭。解入關,關中賢豪知與不知,聞聲爭交驩。〔四〕邑人又殺楊季主,季主家上書人又殺闕下。〔五〕上聞,乃下吏捕解。解亡,置其母家室夏陽,身至臨晉。臨晉籍少翁素不知解,因出關。〔六〕籍少翁已出解。解傳太原,所過輒告主人處。吏逐跡至籍少翁,少翁自殺,口絕。久之得解,窮治所犯為,而解所殺,皆在赦前。   〔一〕 師古曰:「中,充也,言訾財不充合徙之數也。中音竹仲反。其下亦同。」   〔二〕 師古曰:「將軍為之言,是為其所使也。」   〔三〕 師古曰:「鬲塞其送,不令解得之也。鬲與隔同。」   〔四〕 師古曰:「知謂先相知。」   〔五〕 師古曰:「於闕下殺上書人。」   〔六〕 師古曰:「出解於關也。」   軹有儒生侍使者坐,客譽郭解,生曰:「解專以姦犯公法,何謂賢?」解客聞之,殺此生,斷舌。吏以責解,解實不知殺者,殺者亦竟莫知為誰。吏奏解無罪。御史大夫公孫弘議曰:「解布衣為任俠行權,以睚眥殺人,解不知,此罪甚於解知殺之。當大逆無道。」〔一〕遂族解。   〔一〕 師古曰:「當謂處斷其罪。」   自是之後,俠者極眾,而無足數者。然關中長安樊中子,槐里趙王孫,長陵高公子,西河郭翁中,〔一〕太原魯翁孺,臨淮兒長卿,〔二〕東陽陳君孺,雖為俠而恂恂有退讓君子之風。〔三〕至若北道姚氏,西道諸杜,南道仇景,東道佗羽公子,〔四〕南陽趙調之徒,盜跖而居民間者耳,曷足道哉!此乃鄉者朱家所羞也。〔五〕   〔一〕 師古曰:「中讀皆曰仲。」   〔二〕 師古曰:「兒音五奚反。」   〔三〕 師古曰:「恂恂,謹信之貌也。音荀。」   〔四〕 師古曰:「據京師而言,指其東西南北謂也。姓佗,名羽,字公子。佗,古他字。」   〔五〕 師古曰:「鄉讀曰嚮。」   萭章字子夏,長安人也。〔一〕長安熾盛,街閭各有豪俠,章在城西柳市,〔二〕號曰「城西萭子夏」。為京兆尹門下督,從至殿中,〔三〕侍中諸侯貴人爭欲揖章,莫與京兆尹言者。章逡循甚懼。其後京兆不復從也。〔四〕   〔一〕 師古曰:「萭音拒。」   〔二〕 師古曰:「漢宮闕疏云細柳倉有柳市。」   〔三〕 師古曰:「章從京兆也。」   〔四〕 師古曰:「更不以章自隨也。」   與中書令石顯相善,亦得顯權力,門車常接轂。至成帝初,石顯坐專權擅勢免官,徙歸故郡。顯貲巨萬,當去,留床席器物數百萬直,欲以與章,章不受。賓客或問其故,章歎曰:「吾以布衣見哀於石君,〔一〕石君家破,不能有以安也,〔二〕而受其財物,此為石氏之禍,萭氏反當以為福邪!」諸公以是服而稱之。   〔一〕 師古曰:「言為石顯所哀憐。」   〔二〕 師古曰:「言力不能救。」   河平中,王尊為京兆尹,捕擊豪俠,殺章及箭張回、〔一〕酒市趙君都、賈子光,〔二〕皆長安名豪,報仇怨養刺客者也。   〔一〕 服虔曰:「作箭者姓張,名回。」   〔二〕 服虔曰:「酒市中人也。」   樓護字君卿,齊人。父世醫也,護少隨父為醫長安,出入貴戚家。護誦醫經、本草、方術數十萬言,長者咸愛重之,共謂曰:「以君卿之材,何不宦學乎?」繇是辭其父,學經傳,〔一〕為京兆吏數年,甚得名譽。   〔一〕 師古曰:「繇讀與由同。」   是時王氏方盛,賓客滿門,五侯兄弟爭名,其客各有所厚,不得左右,〔一〕唯護盡入其門,咸得其驩心。結士大夫,無所不傾,其交長者,尤見親而敬,眾以是服。為人短小精辯,論議常依名節,聽之者皆竦。與谷永俱為五侯上客,長安號曰「谷子雲筆札,樓君卿脣舌」,言其見信用也。母死,送葬者致車二三千兩,閭里歌之曰:「五侯治喪樓君卿。」   〔一〕 師古曰:「不相經過也。」   久之,平阿侯舉護方正,〔一〕為諫大夫,使郡國。護假貸〔二〕,多持幣帛,過齊,上書求上先人冢,因會宗族故人,各以親疏與束帛,一日散百金之費。使還,奏事稱意,擢為天水太守。數歲免,家長安中。時成都侯商為大司馬衛將軍,罷朝,欲候護,其主簿諫:「將軍至尊,不宜入閭巷。」商不聽,遂往至護家。家狹小,官屬立車下,久住移時,天欲雨,主簿謂西曹諸掾曰:「不肯彊諫,反雨立閭巷!」商還,或白主簿語,商恨,以他職事去主簿,終身廢錮。   〔一〕 師古曰:「王譚也。」   〔二〕 師古曰:「官以物假貸貧人,令護監之。貸音吐戴反。」   後護復以薦為廣漢太守。元始中,王莽為安漢公,專政,莽長子宇與妻兄呂寬謀以血塗莽第門,欲懼莽令歸政。發覺,莽大怒,殺宇,而呂寬亡。寬父素與護相知,寬至廣漢過護,不以事實語也。到數日,名捕寬詔書至,〔一〕護執寬。莽大喜,徵護入為前煇光,〔二〕封息鄉侯,列於九卿。   〔一〕 師古曰:「舉姓名而捕之也。」   〔二〕 師古曰:「莽分三輔置前煇光,後丞烈,以護為之。煇音暉。」   莽居攝,槐里大賊趙朋、霍鴻等群起,延入前煇光界,護坐免為庶人。其居位,爵祿賂遺所得亦緣手盡。既退居里巷,時五侯皆已死,年老失勢,賓客益衰。至王莽篡位,以舊恩召見護,封為樓舊里附城。〔一〕而成都侯商子邑為大司空,貴重,商故人皆敬事邑,唯護自安如舊節,邑亦父事之,不敢有闕。時請召賓客,邑居樽下,稱「賤子上壽」。〔二〕坐者百數,皆離席伏,護獨東鄉正坐,〔三〕字謂邑曰:「公子貴如何!」〔四〕   〔一〕 師古曰:「莽為此爵名,效古之附庸也。」   〔二〕 師古曰:「言以父禮事。」   〔三〕 師古曰:「鄉讀曰嚮。」   〔四〕 蘇林曰:「邑字公子也。」   初,護有故人呂公,無子,歸護。護身與呂公、妻與呂嫗同食。及護家居,妻子頗厭呂公。護聞之,流涕責其妻子曰:「呂公以故舊窮老託身於我,義所當奉。」遂養呂公終身。護卒,子嗣其爵。   陳遵字孟公,杜陵人也。祖父遂,字長子,宣帝微時與有故,相隨博弈,〔一〕數負進。〔二〕及宣帝即位,用遂,稍遷至太原太守,乃賜遂璽書曰:「制詔太原太守:官尊祿厚,可以償博進矣。妻君寧時在旁,知狀。」〔三〕遂於是辭謝,因曰:「事在元平元年赦令前。」其見厚如此。元帝時,徵遂為京兆尹,至廷尉。   〔一〕 師古曰:「博,六博。弈,圍碁也。」   〔二〕 師古曰:「進者,會禮之財也,謂博所賭也,解在高紀。一說進,勝也,帝博而勝,故遂有所負。」   〔三〕 師古曰:「史皇孫名進而此詔不諱之,蓋史家追書故有其字耳。君寧,遂妻名也。云妻知負博之狀者,著舊恩之深也。」   遵少孤,與張竦伯松俱為京兆史。竦博學通達,以廉儉自守,而遵放縱不拘,操行雖異,然相親友,哀帝之末俱著名字,為後進冠。〔一〕並入公府,公府掾史率皆羸車小馬,不上鮮明,而遵獨極輿馬衣服之好,門外車騎交錯。又日出醉歸,〔二〕曹事數廢。西曹以故事適之,〔三〕侍曹輒詣寺舍白遵曰:「陳卿今日以某事適。」遵曰:「滿百乃相聞。」故事,有百適者斥,滿百,西曹白請斥。大司徒馬宮大儒優士,又重遵,〔四〕謂西曹:「此人大度士,奈何以小文責之?」乃舉遵能治三輔劇縣,補郁夷令。〔五〕久之,與扶風相失,〔六〕自免去。   〔一〕 如淳曰:「為後進人士之冠首也。」   〔二〕 師古曰:「言每日必出飲也。」   〔三〕 師古曰:「案舊法令而罰之也。適讀曰謫。此下皆同。」   〔四〕 師古曰:「優禮賢士,而尤敬重遵。」   〔五〕 師古曰:「右扶風之縣。」   〔六〕 師古曰:「意不相得也。」   槐里大賊趙朋、霍鴻等起,遵為校尉,擊朋、鴻有功,封嘉威侯。居長安中,列侯近臣貴戚皆重貴之。牧守當之官,及郡國豪桀至京師者,莫不相因到遵門。   遵耆酒,〔一〕每大飲,賓客滿堂,輒關門,取客車轄投井中,雖有急,終不得去。〔二〕嘗有部刺史奏事,過遵,值其方飲,刺史大窮,候遵霑醉時,突入見遵母,〔三〕叩頭自白當對尚書有期會狀,母乃令從(從)〔後〕閤出去。〔四〕遵大率常醉,然事亦不廢。   〔一〕 師古曰:「耆讀曰嗜。」   〔二〕 師古曰:「既關閉門,又投車轄也。而說者便欲改轄字為錧,云門之錧籥,妄穿鑿耳。錧自主人所執,何煩投井也。」   〔三〕 師古曰:「霑溼言其大醉也。霑音竹占反。」   〔四〕 師古曰:「以其前門關閉,故從後閤出之也。」   長八尺餘,長頭大鼻,容貌甚偉。略涉傳記,贍於文辭。性善書,與人尺牘,主皆藏去以為榮。〔一〕請求不敢逆,所到,衣冠懷之,唯恐在後。〔二〕時列侯有與遵同姓字者,每至人門,曰陳孟公,坐中莫不震動,既至而非,因號其人曰陳驚坐云。   〔一〕 師古曰:「去亦藏也,音丘呂反,又音舉。」   〔二〕 師古曰:「懷,來也,謂招來而禮之。」   王莽素奇遵材,在位多稱譽者,繇是起為河南太守。〔一〕既至官,當遣從史西,召善書吏十人於前,治私書謝京師故人。遵馮几,〔二〕口占書吏,且省官事,〔三〕書數百封,親疏各有意,河南大驚。數月免。   〔一〕 師古曰:「繇讀與由同。」   〔二〕 師古曰:「馮讀曰憑。」   〔三〕 師古曰:「占,隱度也。口隱其辭以授吏也。占音之贍反。」   初,遵為河南太守,而弟級為荊州牧,當之官,俱過長安富人故淮陽王外家左氏飲食作樂。後司直陳崇聞之,劾奏「遵兄弟幸得蒙恩超等歷位,遵爵列侯,備郡守,級州牧奉使,皆以舉直察枉宣揚聖化為職,不正身自慎。始遵初除,乘藩車入閭巷,〔一〕過寡婦左阿君置酒歌謳,遵起舞跳梁,頓仆坐上,暮因留宿,為侍婢扶臥。遵知飲酒飫宴有節,〔二〕禮不入寡婦之門,而湛酒溷肴,〔三〕亂男女之別,輕辱爵位,羞汙印韍,〔四〕惡不可忍聞。臣請皆免。」遵既免,歸長安,賓客愈盛,飲食自若。〔五〕   〔一〕 師古曰:「藩車,車之有屏蔽者。」   〔二〕 師古曰:「宴食曰飫。飫音於庶反。」   〔三〕 師古曰:「湛讀曰沈,又音耽。」   〔四〕 師古曰:「此韍謂印之組也。」   〔五〕 師古曰:「言自如其故。」   久之,復為九江及河內都尉,凡三為二千石。而張竦亦至丹陽太守,封淑德侯。後俱免官,以列侯歸長安。竦居貧,無賓客,時時好事者從之質疑問事,論道經書而已。〔一〕而遵晝夜呼號,〔二〕車騎滿門,酒肉相屬。〔三〕   〔一〕 師古曰:「質,正也。」   〔二〕 師古曰:「呼音火故反。」   〔三〕 師古曰:「屬,連續也。屬音之欲反。」   先是黃門郎揚雄作酒箴以諷諫成帝,其文為酒客難法度士,譬之於物,曰:「子猶瓶矣。觀瓶之居,居井之眉,〔一〕處高臨深,動常近危。酒醪不入口,臧水滿懷,不得左右,牽於纆徽。一旦叀礙,為瓽所轠,〔二〕身提黃泉,骨肉為泥。〔三〕自用如此,不如鴟夷。〔四〕鴟夷滑稽,腹如大壺,〔五〕盡日盛酒,人復借酤。〔六〕常為國器,託於屬車,〔七〕出入兩宮,經營公家。繇是言之,酒何過乎!」〔八〕遵大喜之,〔九〕常謂張竦:「吾與爾猶是矣。足下諷誦經書,苦身自約,〔一0〕不敢差跌,〔一一〕而我放意自恣,浮湛俗間,〔一二〕官爵功名,不減於子,而差獨樂,顧不優邪!」〔一三〕竦曰:「人各有性,長短自裁。子欲為我亦不能,吾而效子亦敗矣。雖然,學我者易持,效子者雖將,吾常道也。」   〔一〕 師古曰:「眉,井邊地,若人目上之有眉。」   〔二〕 師古曰:「纆徽,井索也。叀,縣也。瓽,井以甎為甃者也。轠,擊也。言瓶忽縣礙不得下,而為井瓽所擊,則破碎也。叀音上絹反。瓽音丁浪反。轠音雷。諸家之說,或以叀為疐,或音衛,又以瓽為{臨瓦},皆失之。甃音側救反。」   〔三〕 師古曰:「提,擲也,擲入黃泉之中也。提音徒計反。」   〔四〕 師古曰:「鴟夷,韋囊以盛酒,即今鴟夷(勝)〔幐〕也。」   〔五〕 師古曰:「滑稽,圜轉縱捨無窮之狀。滑音骨。稽音雞。」   〔六〕 師古曰:「盡猶竟日也。」   〔七〕 師古曰:「天子屬車,常載酒食,故有鴟夷也。屬音之欲反。」   〔八〕 師古曰:「繇讀與由同。其下類此。」   〔九〕 師古曰:「喜,好愛也,音許吏反。」   〔一0〕師古曰:「約猶束也。」   〔一一〕師古曰:「跌音徒結反。」   〔一二〕師古曰:「湛讀曰沈。」   〔一三〕師古曰:「顧,念也。」   及王莽敗,二人俱客於池陽,〔一〕竦為賊兵所殺。〔二〕更始至長安,大臣薦遵為大司馬護軍,與歸德侯劉颯俱使匈奴。〔三〕單于欲脅詘遵,遵陳利害,為言曲直,單于大奇之,遣還。會更始敗,遵留朔方,為賊所敗,時醉見殺。   〔一〕 師古曰:「左馮翊之縣也。」   〔二〕 李奇曰:「竦知有賊當去,會反支日,不去,因為賊所殺。桓譚(曰)〔以〕為通人之蔽也。」   〔三〕 鄧展曰:「颯音立。」   原涉字巨先。祖父武帝時以豪桀自陽翟徙茂陵。〔一〕涉父哀帝時為南陽太守。天下殷富,大郡二千石死官,賦斂送葬皆千萬以上,妻子通共受之,以定產業。時又少行三年喪者。及涉父死,讓還南陽賻送,行喪冢廬三年,繇是顯名京師。禮畢,扶風謁請為議曹,〔二〕衣冠慕之輻輳。為大司徒史丹舉能治劇,為谷口令,〔三〕時年二十餘。谷口聞其名,不言而治。   〔一〕 師古曰:「陽翟,潁川之縣也。」   〔二〕 師古曰:「禮畢,行喪終服也。」   〔三〕 師古曰:「左馮翊之縣,今之雲陽谷口是其處也。」   先是涉季父為茂陵秦氏所殺,涉居谷口半歲所,自劾去官,欲報仇。谷口豪桀為殺秦氏,亡命歲餘,逢赦出。郡國諸豪及長安、五陵諸為氣節者皆歸慕之。〔一〕涉遂傾身與相待,人無賢不肖闐門〔二〕,在所閭里盡滿客。或譏涉曰:「子本吏二千石之世,結髮自修,以行喪推財禮讓為名,正復讎取仇,猶不失仁義,何故遂自放縱,為輕俠之徒乎?」涉應曰:「子獨不見家人寡婦邪?始自約敕之時,意乃慕宋伯姬及陳孝婦,〔三〕不幸壹為盜賊所汙,遂行淫失,〔四〕知其非禮,然不能自還。吾猶此矣!」〔五〕   〔一〕 師古曰:「五陵,謂長陵、安陵、陽陵、茂陵、平陵也。班固西都賦曰『南望杜、霸,北眺五陵』,是知霸陵、杜陵非此五陵之數也。而說者以為高祖以下至茂陵為五陵,失其本意。」   〔二〕 師古曰:「闐字與窴同,音大千反。」   〔三〕 師古曰:「伯姬,魯宣公女,嫁於宋恭公。恭公卒,伯姬寡居。至景公時,伯姬之宮夜火,左右曰:『夫人少避火。』伯姬曰:『婦人之義,保傅不具,夜不下堂。』遂逮於火而死。陳孝婦者,其夫當行,戒屬孝婦曰:『幸有老母,吾若不來,汝善養吾母。』孝婦曰:『諾。』夫果死,孝婦養姑愈謹。其父母將取嫁之,孝婦固欲自殺,父母懼而不取,遂使養姑。淮陽太守以聞,朝廷高其義,賜黃金四十斤,復之終身。號曰孝婦。」   〔四〕 師古曰:「失讀曰泆。」   〔五〕 師古曰:「還讀曰旋,謂反歸故操。」   涉自以為前讓南陽賻送,身得其名,而令先人墳墓儉約,非孝也。乃大治起冢舍,周閣重門。初,武帝時,京兆尹曹氏葬茂陵,民謂其道為京兆仟。涉慕之,乃買地開道,立表署曰南陽仟,人不肯從,謂之原氏仟。費用皆卬富人長者,〔一〕然身衣服車馬纔具,妻子內困。專以振施貧窮赴人之急為務。人嘗置酒請涉,涉入里門,客有道涉所知母病避疾在里宅者。〔二〕涉即往候,叩門。家哭,涉因入弔,問以喪事。家無所有,涉曰:「但絜埽除沐浴,待涉。」還至主人,對賓客歎息曰:「人親臥地不收,涉何心鄉此!〔三〕願徹去酒食。」賓客爭問所當得,涉乃側席而坐,〔四〕削牘為疏,〔五〕具記衣被棺木,下至飯含之物,分付諸客。〔六〕諸客奔走市買,至日昳皆會。〔七〕涉親閱視已,謂主人:「願受賜矣。」既共飲食,涉獨不飽,乃載棺物,從賓客往至喪家,為棺斂勞來畢葬。〔八〕其周急待人如此。後人有毀涉者曰「姦人之雄也」,喪家子即時刺殺言者。   〔一〕 師古曰:「卬音牛向反。」   〔二〕 師古曰:「在此里之中宅上。」   〔三〕 師古曰:「鄉讀曰向。」   〔四〕 師古曰:「禮有憂者,側席而坐。今涉卹人之喪,故側席。」   〔五〕 師古曰:「牘,木簡也。疏音所慮反。」   〔六〕 師古曰:「飯音扶晚反。含音胡紺反。」   〔七〕 師古曰:「昳音徒結反。」   〔八〕 師古曰:「勞來謂慰勉賓客也。棺音工喚反。斂音力贍反。勞音郎到反。來音郎代反。」   賓客多犯法,罪過數上聞。王莽數收繫欲殺,輒復赦出之。涉懼,求為卿府掾史,欲以避客。文母太后喪時,守復土校尉。〔一〕已為中郎,后免官。涉欲上冢,不欲會賓客,密獨與故人期會。涉單車敺上茂陵,〔二〕投暮,入其里宅,因自匿不見人。遣奴至市買肉,奴乘涉氣與屠爭言,斫傷屠者,亡。是時,茂陵守令尹公〔三〕新視事,涉未謁也,聞之大怒。知涉名豪,欲以示眾厲俗,遣兩吏脅守涉。至日中,奴不出,吏欲便殺涉去。涉迫窘不知所為。會涉所與期上冢者車數十乘到,皆諸豪也,共說尹公。尹公不聽,諸豪則曰:「原巨先奴犯法不得,使肉袒自縛,箭貫耳,詣廷門謝罪,於君威亦足矣。」尹公許之。涉如言謝,復服遣去。〔四〕   〔一〕 蘇林曰:「文母太后,元后也。」   〔二〕 師古曰:「敺與驅同。」   〔三〕 師古曰:「守茂陵令,未真為之。」   〔四〕 師古曰:「令涉如故著衣服也。復音扶目反。」   初,涉與新豐富人祁太伯為友,太伯同母弟王游公素嫉涉,時為縣門下掾,說尹公曰:「君以守令辱原涉如是,一旦真令至,君復單車歸為府吏,涉刺客如雲,殺人皆不知主名,可為寒心。涉治冢舍,奢僭踰制,罪惡暴著,主上知之。今為君計,莫若墮壞涉冢舍,條奏其舊惡,〔一〕君必得真令。如此,涉亦不敢怨矣。」尹公如其計,莽果以為真令。涉繇此怨王游公,選賓客,遣長子初從車二十乘劫王游公家。游公母即祁太伯母也,諸客見之皆拜,傳曰「無驚祁夫人」。遂殺游公父及子,斷兩頭去。〔二〕   〔一〕 師古曰:「墮,毀也,音火規反。」   〔二〕 師古曰:「殺游公及其父。」   涉性略似郭解,外溫仁謙遜,而內隱〔一〕好殺。睚眥於塵中,(獨)〔觸〕死者甚多。王莽末,東方兵起,諸王子弟多薦涉能得士死,可用。莽乃召見,責以罪惡,赦貰,〔二〕拜鎮戎大尹(天水太守)。涉至官無幾,長安敗,〔三〕郡縣諸假號起兵攻殺二千石長吏以應漢。諸假號素聞涉名,爭問原尹何在,拜謁之。時莽州牧使者依附涉者皆得活。傳送致涉長安,更始西屏將軍申屠建請涉與相見,大重之。故茂陵令尹公壞涉冢舍者為建主簿,涉本不怨也。涉從建所出,尹公故遮拜涉,謂曰:「易世矣,宜勿復相怨!」涉曰:「尹君,何壹魚肉涉也!」〔四〕涉用是怒,使客刺殺主簿。   〔一〕 師古曰:「隱,匿其情也。」   〔二〕 師古曰:「貰謂寬其罪。」   〔三〕 師古曰:「無幾,言無多時也。幾音居豈反。」   〔四〕 師古曰:「言以涉為魚肉,不以人遇之。」   涉欲亡去,申屠建內恨恥之,陽言「吾欲與原巨先共鎮三輔,豈以一吏易之哉!」賓客通言,令涉自繫獄謝,建許之。賓客車數十乘共送涉至獄。建遣兵道徼取涉於車上,〔一〕送車分散馳,遂斬涉,縣之長安市。〔二〕   〔一〕 師古曰:「徼,要也,音工堯反。」   〔二〕 師古曰:「縣其首。」   自哀、平間,郡國處處有豪桀,然莫足數。其名聞州郡者,霸陵杜君敖,池陽韓幼孺,馬領繡君賓,西河漕中叔,皆有謙退之風〔一〕。王莽居攝,誅鉏豪俠,名捕漕中叔,不能得。〔二〕素善強弩將軍孫建,莽疑建藏匿,泛以問建。〔三〕建曰:「臣名善之,誅臣足以塞責。」莽性果賊,無所容忍,然重建,不竟問,遂不得也。中叔子少游,復以俠聞於世云。   〔一〕 師古曰:「馬領,北地之縣。繡、漕,皆姓也。漕音才到反。中讀曰仲。」   〔二〕 師古曰:「指其名而捕之。」   〔三〕 師古曰:「泛者,以常語問之,不切責也。泛音敷劍反。」 ## 漢書卷九十三‧佞幸傳第六十三   漢興,佞幸寵臣,高祖時則有籍孺,孝惠有閎孺。 此兩人非有材能,但以婉媚貴幸,〔一〕與上臥起,公卿皆因關說。〔二〕故孝惠時,郎侍中皆冠鵔鸃,貝帶,〔三〕傅脂粉,化閎、籍之屬也。兩人徙家安陵。其後寵臣,孝文時士人則鄧通,宦者則趙談、北宮伯子;〔四〕孝武時士人則韓嫣,〔五〕宦者則李延年;孝元時宦者則弘恭、石顯;孝成時士人則張放、淳于長;孝哀時則有董賢。孝景、昭、宣時皆無寵臣。景帝唯有郎中令周仁。昭帝時,駙馬都尉秺侯金賞〔六〕嗣父車騎將軍日磾爵為侯,二人之寵取過庸,不篤。〔七〕宣帝時,侍中中郎將張彭祖少與帝微時同席研書,及帝即尊位,彭祖以舊恩封陽都侯,出常參乘,號為愛幸。其人謹敕,無所虧損,〔八〕為其小妻所毒薨,國除。   〔一〕 師古曰:「婉,順也。媚,悅也。」   〔二〕 師古曰:「關說者,言由之而納說,亦如行者之有關津。」   〔三〕 師古曰:「以鵔鸃毛羽飾冠,海貝飾帶。鵔鸃即鷩鳥也。鵔音峻。鸃音儀。說在司馬相如傳。」   〔四〕 師古曰:「姓北宮,名伯子。」   〔五〕 師古曰:「嫣音偃。」   〔六〕 師古曰:「秺音丁護反。」   〔七〕 師古曰:「纔過於常人耳,不能大厚也。」   〔八〕 師古曰:「敕,整也。」   鄧通,蜀郡南安人也,以濯船為黃頭郎。〔一〕文帝嘗夢欲上天,不能,有一黃頭郎推上天,顧見其衣尻帶後穿。〔二〕覺而之漸臺,〔三〕以夢中陰目求推者郎,〔四〕見鄧通,其衣後穿,夢中所見也。召問其名姓,姓鄧,名通。鄧猶登也,文帝甚說,〔五〕尊幸之,日日異。通亦愿謹,不好外交,〔六〕雖賜洗沐,不欲出。於是文帝賞賜通鉅萬以十數,〔七〕官至上大夫。   〔一〕 師古曰:「濯船,能持濯行船也。土勝水,其色黃,故刺船之郎皆著黃帽,因號曰黃頭郎也。濯讀曰擢,音直孝反。」   〔二〕 師古曰:「衣尻帶後,謂衣當尻上而居革帶之下處也。」   〔三〕 師古曰:「覺謂寢寐之寤也。未央殿西南有蒼池,池中有漸臺。覺音工孝反。」   〔四〕 師古曰:「默而視之,求所夢者。」   〔五〕 師古曰:「說讀曰悅。」   〔六〕 師古曰:「專謹曰愿,音願,又音原。」   〔七〕 師古曰:「每賜輒鉅萬,如此者十數。」   文帝時間如通家游戲,〔一〕然通無他伎能,不能有所薦達,獨自謹身以媚上而已。上使善相人者相通,曰:「當貧餓死。」上曰:「能富通者在我,何說貧?」於是賜通蜀嚴道銅山,得自鑄錢。〔二〕鄧氏錢布天下,其富如此。   〔一〕 師古曰:「間謂投隙私行,不公顯也。如,往也。」   〔二〕 師古曰:「嚴道屬蜀郡。縣有蠻夷曰道。」   文帝嘗病癰,鄧通常為上嗽吮之。〔一〕上不樂,從容問曰:「天下誰最愛我者乎?」通曰:「宜莫若太子。」太子入問疾,上使太子齰癰〔二〕太子(嗽)〔齰〕癰而色難之。已而聞通嘗為上齰〔之〕,太子慚,繇是心恨通。〔三〕   〔一〕 師古曰:「嗽音山角反。吮音自兗反。」   〔二〕 師古曰:「齰,齧也,齧出其膿血。齰音仕客反。」   〔三〕 師古曰:「繇讀與由同。其下類此。」   及文帝崩,景帝立,鄧通免,家居。居無何,人有告通盜出徼外鑄錢,〔一〕下吏驗問,頗有,遂竟案,〔二〕盡沒入之,通家尚負責數鉅萬。〔三〕長公主賜鄧通,〔四〕吏輒隨沒入之,一簪不得著身。於是長公主乃令假衣食。〔五〕竟不得名一錢,寄死人家。   〔一〕 師古曰:「徼猶塞也。東北謂之塞,西南謂之徼。塞者,以障塞為名。徼者,取徼遮之義也。徼音工釣反。」   〔二〕 師古曰:「遂,成也,成其罪狀。」   〔三〕 張晏曰:「顧人採銅鑄錢,未還庸直,而會沒入故也。」師古曰:「此說非也。積其前後所犯合沒官者數多,除其見在財物以外,尚有負官數鉅萬,故云吏輒隨沒入之耳,非負顧庸之私直。」   〔四〕 師古曰:「即館陶長公主,文帝之女也。」   〔五〕 晉灼曰:「使假貸而私為償之也。」師古曰:「此說非也。公主給其衣食也,而號云假借之耳,非通自有也。恐吏沒入,故託云然。此所謂不得名一錢。」   趙談者,以星氣幸,北宮伯子長者愛人,故親近,然皆不比鄧通。   韓嫣字王孫,弓高侯穨當之孫也。武帝為膠東王時,嫣與上學書相愛。及上為太子,愈益親嫣。嫣善騎射,聰慧。上即位,欲事伐胡,而嫣先習兵,〔一〕以故益尊貴,官至上大夫,賞賜儗鄧通。〔二〕   〔一〕 師古曰:「言舊自便習。」   〔二〕 師古曰:「儗,比也。」   始時,嫣常與上共臥起。江都王入朝,從上獵上林中。天子車駕䟆道未行,〔一〕先使嫣乘副車,從數十百騎馳視獸。江都王望見,以為天子,辟從者,伏謁道旁。〔二〕嫣驅不見。既過,江都王怒,為皇太后泣,請得歸國〔三〕入宿衛,比韓嫣。太后繇此銜嫣。   〔一〕 師古曰:「已稱䟆,止行人訖,而天子未出也。」   〔二〕 師古曰:「辟去其從者,而身獨伏謁也。辟音闢。」   〔三〕 師古曰:「還爵封於天子也。」   嫣侍,出入永巷不禁,〔一〕以姦聞皇太后。太后怒,使使賜嫣死。上為謝,終不能得,嫣遂死。   〔一〕 師古曰:「言上恣其出入也。」   嫣弟說,亦愛幸,〔一〕以軍功封案道侯,巫蠱時為戾太子所殺。子增封龍雒侯,〔二〕大司馬車騎將軍,自有傳。〔三〕   〔一〕 師古曰:「說讀曰悅。」   〔二〕 師古曰:「雒字或作頟。」   〔三〕 師古曰:「在韓信傳末。」   李延年,中山人,身及父母兄弟皆故倡也。〔一〕延年坐法腐刑,給事狗監中。〔二〕女弟得幸於上,號李夫人,列外戚傳。延年善歌,為新變聲。是時上方興天地諸祠,欲造樂,令司馬相如等作詩頌。延年輒承意弦歌所造詩,為之新聲曲。而李夫人產昌邑王,延年繇是貴為協律都尉,佩二千石印綬,而與上臥起,其愛幸埒韓嫣。〔三〕久之,延年弟季與中人亂,出入驕恣。及李夫人卒後,其愛弛〔四〕,上遂誅延年兄弟宗族。   〔一〕 師古曰:「樂人也。」   〔二〕 師古曰:「掌天子之狗,於其中供事也。」   〔三〕 師古曰:「埒,等齊。」   〔四〕 師古曰:「弛,解也,音式爾反。」   是後寵臣,大氐外戚之家也。〔一〕衛青、霍去病皆愛幸,然亦以功能自進。   〔一〕 師古曰:「氐,歸也,音丁禮反。」   石顯字君房,濟南人;弘恭,沛人也。皆少坐法腐刑,為中黃門,以選為中尚書。宣帝時任中書官,恭明習法令故事,善為請奏,能稱其職。恭為令,顯為僕射。元帝即位數年,恭死,顯代為中書令。   是時,元帝被疾,不親政事,方隆好於音樂,以顯久典事,中人無外黨,〔一〕精專可信任,遂委以政。事無小大,因顯白決,貴幸傾朝,百僚皆敬事顯。顯為人巧慧習事,能探得人主微指,內深賊,持詭辯以中傷人,〔二〕忤恨睚眥,輒被以危法。〔三〕初元中,前將軍蕭望之及光祿大夫周堪、宗正劉更生皆給事中。望之領尚書事,知顯專權邪辟,〔四〕建白以為「尚書百官之本,國家樞機,〔五〕宜以通明公正處之。武帝游宴後庭,故用宦者,非古制也。宜罷中書宦官,應古不近刑人。」〔六〕元帝不聽,繇是大與顯忤。後皆害焉,望之自殺,堪、更生廢錮,不得復進用,語在望之傳。後太中大夫張猛、魏郡太守京房、御史中丞陳咸、待詔賈捐之皆嘗奏封事,或召見,言顯短。顯求索其罪,房、捐之棄市,猛自殺於公車,咸抵罪,髡為城旦。及鄭令蘇建得顯私書奏之,後以它事論死。自是公卿以下畏顯,重足一跡。〔七〕   〔一〕 師古曰:「少骨肉之親,無婚姻之家也。」   〔二〕 師古曰:「詭,違也,違道之辯。」   〔三〕 師古曰:「被,加也,音皮義反。」   〔四〕 師古曰:「辟讀曰僻。」   〔五〕 師古曰:「立此議而白之。」   〔六〕 師古曰:「禮『刑人不在君側』,故曰應古。」   〔七〕 師古曰:「言極恐懼,不敢自寬縱。」   顯與中書僕射牢梁、少府五鹿充宗結為黨友,諸附倚者皆得寵位。〔一〕民歌之曰:「牢邪石邪,五鹿客邪!印何纍纍,綬若若邪!」〔二〕言其兼官據勢也。   〔一〕 師古曰:「倚,依也,音於綺反。」   〔二〕 師古曰:「纍纍,重積也。若若,長貌。纍音力追反。」   顯見左將軍馮奉世父子為公卿著名,女又為昭儀在內,顯心欲附之,薦言昭儀兄謁者逡〔一〕修敕宜帷幄。〔二〕天子召見,欲以為侍中,逡請間言事。上聞逡言顯顓權,〔三〕天子大怒,罷逡歸郎官。其後御史大夫缺,群臣皆舉逡兄大鴻臚野王行能第一,天子以問顯,顯曰:「九卿無出野王者。然野王親昭儀兄,臣恐後世必以陛下度越眾賢,〔四〕私後宮親以為三公。」上曰:「善,吾不見是。」乃下詔嘉美野王,廢而不用,語在野王傳。   〔一〕 師古曰:「逡音千旬反。」   〔二〕 師古曰:「敕,整也。」   〔三〕 師古曰:「顓與專同。其下類此。」   〔四〕 師古曰:「度,過也。」   〔五〕 師古曰:「言不見此理。」   顯內自知擅權事柄在掌握,恐天子一旦納用左右耳目,有以間己,〔一〕乃時歸誠,取一信以為驗。顯嘗使至諸官有所徵發,顯先自白,恐後漏盡宮門閉,請使詔吏開門。上許之。顯故投夜還,稱詔開門入。後果有上書告顯顓命矯詔開宮門,天子聞之,笑以其書示顯。顯因泣曰:「陛下過私小臣,屬任以事,〔二〕群下無不嫉妒欲陷害臣者,事類如此非一,唯獨明主知之。愚臣微賤,誠不能以一軀稱快萬眾,〔三〕任天下之怨,〔四〕臣願歸樞機職,受後宮掃除之役,死無所恨,唯陛下哀憐財幸,〔五〕以此全活小臣。」天子以為然而憐之,數勞勉顯,加厚賞賜,賞賜及賂遺訾一萬萬。〔六〕   〔一〕 師古曰:「間音工莧反。」   〔二〕 師古曰:「過猶誤也。屬,委也。屬音之欲反。」   〔三〕 師古曰:「稱音尺孕反。」   〔四〕 師古曰:「任猶當也。」   〔五〕 師古曰:「財與裁同。」   〔六〕 師古曰:「賂遺,謂百官群下所遺也。訾讀與貲同。」   初,顯聞眾人匈匈,言己殺前將軍蕭望之。望之當世名儒,顯恐天下學士姍己,〔一〕病之。是時,明經著節士琅邪貢禹為諫大夫,顯使人致意,深自結納。顯因薦禹天子,歷位九卿,至御史大夫,禮事之甚備。議者於是稱顯,以為不妒譖望之矣。顯之設變詐以自解免取信人主者,皆此類也。   〔一〕 師古曰:「姍,古訕字。訕,謗也,音所諫反。」   元帝晚節寢疾,〔一〕定陶恭王愛幸,顯擁祐太子頗有力。元帝崩,成帝初即位,遷顯為長信中太僕,秩中二千石。顯失倚,離權數月,丞相御史條奏顯舊惡,及其黨牢梁、陳順皆免官。顯與妻子徙歸故郡,憂滿不食,道病死。〔二〕諸所交結,以顯為官,皆廢罷。少府五鹿充宗左遷玄菟太守,御史中丞伊嘉為鴈門都尉。長安謠曰:「伊徙鴈,鹿徙菟,去牢與陳實無賈。」〔三〕   〔一〕 師古曰:「晚節猶言末時也。」   〔二〕 師古曰:「滿讀曰懣,音悶。」   〔三〕 師古曰:「賈讀曰價。」   淳于長字子,魏郡元城人也。少以太后姊子為黃門郎,未進幸。會大將軍王鳳病,長侍病,晨夜扶丞左右,甚有甥舅之恩。鳳且終,以長屬託太后及帝。〔一〕帝嘉長義,拜為列校尉諸曹,遷水衡都尉侍中,至衛尉九卿。   〔一〕 師古曰:「屬音之欲反。」   久之,趙飛燕貴幸,上欲立以為皇后,太后以其所出微,難之。長主往來通語東宮。〔一〕歲餘,趙皇后得立,上甚德之,乃追顯長前功,下詔曰:「前將作大匠解萬年奏請營作昌陵,罷弊海內,〔二〕侍中衛尉長數白宜止徙家反故處,〔三〕朕以長言下公卿,議者皆合長計。首建至策,民以康寧。〔四〕其賜長爵關內侯。」後遂封為定陵侯,大見信用,貴傾公卿。外交諸侯牧守,賂遺賞賜亦絫鉅萬。〔五〕多畜妻妾,淫於聲色,不奉法度。   〔一〕 師古曰:「主猶專。」   〔二〕 師古曰:「罷讀曰疲。」   〔三〕 師古曰:「陵置邑,徙人以實之。長奏令止所徙之家各還本處。」   〔四〕 師古曰:「康,安也。」   〔五〕 師古曰:「絫,古累字也。其下亦同。」   初,許皇〔后〕坐執左道廢處長定宮,而后姊孊為龍頟思侯夫人,〔一〕寡居。長與孊私通,因取為小妻。許后因孊賂遺長,欲求復為婕妤。長受許后金錢乘輿服御物前後千餘萬,詐許為白上,立以為左皇后。孊每入長定宮,輒與孊書,戲侮許后,嫚易無不言。〔二〕交通書記,賂遺連年,是時,帝舅曲陽侯王根為大司馬票騎將軍,輔政數歲,久病,數乞骸骨。長以外親居九卿位,次第當代根。根兄子新都侯王莽心害長寵,私聞長取許孊,受長定宮賂遺。莽侍曲陽侯疾,因言「長見將軍久病,意喜,自以當代輔政,至對衣冠議語署置。」〔三〕具言其罪過。根怒曰:「即如是,何不白也?」莽曰:「未知將軍意,故未敢言。」根曰:「趣白東宮。」〔四〕莽求見太后,具言長驕佚,〔五〕欲代曲陽侯,對莽母上車,〔六〕私與長定貴人姊通,受取其衣物。太后亦怒曰:「兒至如此!往白之帝!」莽白上,上乃免長官,遣就國。   〔一〕 晉灼曰:「孊音靡。」   〔二〕 師古曰:「嫚,褻汙也。易,輕也。易音弋豉反。」   〔三〕 師古曰:「自謂當輔政,故豫言某人為某官,某人為某事。」   〔四〕 師古曰:「趣讀曰促。」   〔五〕 師古曰:「佚讀與逸同。」   〔六〕 師古曰:「莽母於長,舅之妻也,上車當於異處。便於前上,言不敬。」   初,長為侍中,奉兩宮使,親密。〔一〕紅陽侯立獨不得為大司馬輔政,立自疑為長毀譖,常怨毒長。上知之。及長當就國也,立嗣子融從長請車騎,〔二〕長以珍寶因融重遺立,立因為長言。於是天子疑焉,下有司案驗。吏捕融,立令融自殺以滅口。上愈疑其有大姦,遂逮長繫洛陽詔獄窮治。長具服戲侮長定宮,〔三〕謀立左皇后,罪至大逆,死獄中。妻子當坐者徙合浦,母若歸故郡。〔四〕紅陽侯立就國。將軍卿大夫郡守坐長免罷者數十人。莽遂代根為大司馬。久之,還長母及子酺於長安。〔五〕後酺有罪,莽復殺之,徙其家屬〔歸〕故郡。   〔一〕 師古曰:「言為使者傳言語於太后及帝,欲立趙飛燕之類。」   〔二〕 師古曰:「嗣子謂嫡長子,當為嗣者也。」   〔三〕 師古曰:「㑄,古侮字。」   〔四〕 師古曰:「若者,其母名。」   〔五〕 師古曰:「酺音蒲。」   始長以外親親近,〔一〕其愛幸不及富平侯張放。放常與上臥起,俱為微行出入。   〔一〕 師古曰:「親近謂近幸於天子。近音其靳反。」   董賢字聖卿,雲陽人也。父恭,為御史,任賢為太子舍人。哀帝立,賢隨太子官為郎。〔一〕二歲餘,賢傳漏在殿下,〔二〕為人美麗自喜,〔三〕哀帝望見,說其儀貌,〔四〕識而問之,曰:「是舍人董賢邪?」因引上與語,拜為黃門郎,繇是始幸。問及其父為雲中侯,即日徵為霸陵令,遷光祿大夫。賢寵愛日甚,為駙馬都尉侍中,出則參乘,入御左右,旬月間賞賜絫鉅萬,貴震朝廷。常與上臥起。嘗晝寢,偏藉上袖,〔五〕上欲起,賢未覺,〔六〕不欲動賢,乃斷袖而起。其恩愛至此。賢亦性柔和便辟,善為媚以自固。每賜洗沐,不肯出,(嘗)〔常〕留中視醫藥。上以賢難歸,詔令賢妻得通引籍殿中,止賢廬,〔七〕若吏妻子居官寺舍。又(詔)〔召〕賢女弟以為昭儀,位次皇后,更名其舍為椒風,以配椒房云。〔八〕昭儀及賢與妻旦夕上下,並侍左右。賞賜昭儀及賢妻亦各千萬數。遷賢父為少府,賜爵關內侯,食邑,復徙為衛尉。又以賢妻父為將作大匠,弟為執金吾。詔將作大匠為賢起大第北闕下,重殿洞門,〔九〕木土之功窮極技巧,柱檻衣以綈錦。〔一0〕下至賢家僮僕皆受上賜,及武庫禁兵,上方珍寶。其選物上弟盡在董氏,而乘輿所服乃其副也。及至東園祕器,珠襦玉柙,豫以賜賢,無不備具。〔一一〕又令將作為賢起冢塋義陵旁,內為便房,剛柏題湊,〔一二〕外為徼道,周垣數里,門闕罘罳甚盛。   〔一〕 師古曰:「東宮官屬,隨例遷也。」   〔二〕 師古曰:「傳漏,奏時刻。」   〔三〕 師古曰:「喜音許吏反。」   〔四〕 師古曰:「說讀曰悅。」   〔五〕 師古曰:「藉謂身臥其上也。褏,古袖字。」   〔六〕 師古曰:「覺,寐之寤也,音工效反。」   〔七〕 師古曰:「廬謂殿中所宿止處也。」   〔八〕 師古曰:「皇后殿稱椒房。欲配其名,故曰椒風。」   〔九〕 師古曰:「重殿謂有前後殿,洞門謂門門相當也。皆僭天子之制度者也。」   〔一0〕師古曰:「檻謂軒闌之板也。綈,厚繒也,音徒奚反。」   〔一一〕師古曰:「東園,署名也。漢舊儀云東園祕器作棺梓,素木長二丈,崇廣四尺。珠襦,以珠為襦,如鎧狀,連縫之。以黃金為鏤,要以下,玉為柙,至足,亦縫以黃金為縷。」   〔一二〕孟康曰:「堅剛之柏也。」師古曰:「題湊解在霍光傳。」   上欲侯賢而未有緣。會待詔孫寵、息夫躬等告東平王雲后謁祠祀祝詛,〔一〕下有司治,皆伏其辜。上於是令躬、寵為因賢告東平事者,乃以其功下詔封賢為高安侯,躬宜陵侯,寵方陽侯,食邑各千戶。頃之,復益封賢二千戶。丞相王嘉內疑東平事冤,甚惡躬等,數諫爭,以賢為亂國制度,嘉竟坐言事下獄死。   〔一〕 師古曰:「謁者,后之名。」   上初即位,祖母傅太后、母丁太后皆在,兩家先貴。傅太后從弟喜先為大司馬輔政,數諫,失太后指,免官。上舅丁明代為大司馬,亦任職,頗害賢寵,及丞相王嘉死,明甚憐之。上浸重賢,欲極其位,〔一〕而恨明如此,遂冊免明曰:「前東平王雲貪欲上位,祠祭祝詛,雲后舅伍宏以醫待詔,與校祕書郎楊閎結謀反逆,禍甚迫切。賴宗廟神靈,董賢等以聞,咸伏其辜。將軍從弟侍中奉車都尉吳、族父左曹屯騎校尉宣皆知宏及栩丹諸侯王后親,〔二〕而宣除用丹為御屬,吳與宏交通厚善,數稱薦宏。宏以附吳得興其惡心,因醫技進,幾危社稷,〔三〕朕以恭皇后故,不忍有云。〔四〕將軍位尊任重,既不能明威立義,折消未萌,〔五〕又不深疾雲、宏之惡,而懷非君上,阿為宣、吳,〔六〕反痛恨雲等揚言為群下所冤,又親見言伍宏善醫,死可惜也,〔七〕賢等獲封極幸。嫉妒忠良,非毀有功,於戲傷哉!〔八〕蓋『君親無將,將而誅之』。〔九〕是以季友鴆叔牙,春秋賢之;趙盾不討賊,謂之弒君。〔一0〕朕閔將軍陷于重刑,故以書飭。〔一一〕將軍遂非不改,復與丞相嘉相比,〔一二〕令嘉有依,得以罔上。有司致法將軍請獄治,朕惟噬膚之恩未忍,〔一三〕其上票騎將軍印綬,罷歸就第。」遂以賢代明為大司馬衛將軍,冊曰:「朕承天序,惟稽古建爾于公,以為漢輔。往悉爾心,統辟元戎〔一四〕,折衝綏遠,匡正庶事,允執其中。天下之眾,受制於朕,以將為命,以兵為威,可不慎與!」〔一五〕是時賢年二十二,雖為三公,常給事中,領尚書,百官因賢奏事。以父恭不宜在卿位,徙為光祿大夫,秩中二千石。弟寬信代賢為駙馬都尉。董氏親屬皆侍中諸曹奉朝請,寵在丁、傅之右矣。〔一六〕   〔一〕 師古曰:「浸,益也。」   〔二〕 師古曰:「栩,姓也,音許羽反。」   〔三〕 師古曰:「幾音鉅依反。」   〔四〕 師古曰:「恭皇后,謂丁后,即哀帝母。」   〔五〕 師古曰:「未萌,謂禍難之未生者。」   〔六〕 師古曰:「以君上為非,懷此心也。」   〔七〕 師古曰:「見,見天子也。」   〔八〕 師古曰:「於讀曰烏,戲讀曰呼。」   〔九〕 師古曰:「將謂將為逆亂也。」   〔一0〕師古曰:「季友,魯桓公少子,莊公母弟也。叔牙亦桓公子。莊公有疾,叔牙欲立其同母兄慶父,故季友使鍼季鴆之。公羊傳曰:『季子殺兄何善爾?誅不得避兄弟,君臣之義也。』趙盾,晉大夫趙宣子也,靈公欲殺之。宣子將出奔,而趙穿攻靈公於桃園,宣子未出山而復,太史書曰:『趙盾弒其君。』宣子曰:『不然』。曰:『子為正卿,亡不越境,反不討賊,非子而誰?』孔子曰:『董狐,古之良史也,書法不隱。趙宣子,古之良大夫也,為法受惡。』」   〔一一〕師古曰:「飭與敕同。」   〔一二〕師古曰:「比謂比周也,音頻寐反。」   〔一三〕孟康曰:「易曰『噬膚滅鼻』。噬,食也。膚,膏也。喻爵祿恩澤加之,不忍誅也。」師古曰:「孟說非也。易噬嗑卦九二爻辭曰『噬膚滅鼻』。噬膚者,言自齧其肌膚。詔云,為明是恭后之親,有肌膚之愛,是以不忍加法,故引噬膚之言也。」   〔一四〕師古曰:「悉,盡也。統,領也。辟,君也。元戎,大眾也。言為元戎之主而統之也。辟音必亦反。」   〔一五〕師古曰:「與讀曰歟。」   〔一六〕師古曰:「右,上也。」   明年,匈奴單于來朝,宴見,群臣在前。單于怪賢年少,以問譯,〔一〕上令譯報曰:「大司馬年少,以大賢居位。」單于乃起拜,賀漢得賢臣。   〔一〕 師古曰:「傳語之人也。」   初,丞相孔光為御史大夫,時賢父恭為御史,事光。及賢為大司馬,與光並為三公,上故令賢私過光。光雅恭謹。知上欲尊寵賢,及聞賢當來也,光警戒衣冠出門待,望見賢車乃卻入。賢至中門,光入閤,既下車,乃出拜謁,送迎甚謹,不敢以賓客均敵之禮。賢歸,上聞之喜,立拜光兩兄子為諫大夫常侍。賢繇是權與人主侔矣。〔一〕   〔一〕 師古曰:「侔,等也。」   是時,成帝外家王氏衰廢,唯平阿侯譚子去疾,哀帝為太子時為庶子得幸,及即位,為侍中騎都尉。上以王氏亡在位者,遂用舊恩親近去疾,復進其弟閎為中常侍。閎妻父蕭咸,前將軍望之子也,久為郡守,病免,為中郎將。兄弟並列,賢父恭慕之,欲與結婚姻。閎為賢弟駙馬都尉寬信求咸女為婦,咸惶恐不敢當,私謂閎曰:「董公為大司馬,冊文言『允執其中』,此乃堯禪舜之文,非三公故事,長老見者,莫不心懼。此豈家人子所能堪邪!」〔一〕閎性有知略,聞咸言,心亦悟。乃還報恭,深達咸自謙薄之意。恭歎曰:「我家何用負天下,而為人所畏如是!」意不說。〔二〕後上置酒麒麟殿,〔三〕賢父子親屬宴飲,王閎兄弟侍中中常侍皆在側。上有酒所,〔四〕從容視賢笑,〔五〕曰:「吾欲法堯禪舜,何如?」閎進曰:「天下乃高皇帝天下,非陛下之有也。陛下承宗廟,當傳子孫於亡窮。統業至重,天子亡戲言!」上默然不說,〔六〕左右皆恐。於是遣閎出,後不得復侍宴。   〔一〕 師古曰:「家人猶言庶人也,蓋咸自謂。」   〔二〕 師古曰:「說讀曰悅。」   〔三〕 師古曰:「在未央宮。」   〔四〕 師古曰:「言酒在體中。」   〔五〕 師古曰:「從音千容反。」   〔六〕 師古曰:「說讀曰悅。」   賢第新成,功堅,〔一〕其外大門無故自壞,賢心惡之。後數月,哀帝崩。太皇太后召大司馬賢,引見東廂,問以喪事調度。賢內憂,不能對,免冠謝。太后曰:「新都侯莽前以大司馬奉送先帝大行,曉習故事,吾令莽佐君。」賢頓首幸甚。太后遣使者召莽。既至,以太后指使尚書劾賢帝病不親醫藥,禁止賢不得入出宮殿司馬中。賢不知所為,詣闕免冠徒跣謝。莽使謁者以太后詔即闕下冊賢〔二〕曰:「間者以來,陰陽不調,菑害並臻,〔三〕元元蒙辜。〔四〕夫三公,鼎足之輔也,高安侯賢未更事理,〔五〕為大司馬不合眾心,非所以折衝綏遠也。其收大司馬印綬,罷歸第。」即日賢與妻皆自殺,家惶恐夜葬。莽疑其詐死,有司奏請發賢棺,至獄診視。〔六〕莽復風大司徒光奏「賢〔七〕質性巧佞,翼姦以獲封侯,〔八〕父子專朝,兄弟並寵,多受賞賜,治第宅,遠冢壙,放效無極,不異王制,〔九〕費以萬萬計,國家為空虛。父子驕蹇。至不為使者禮,〔一0〕受賜不拜,罪惡暴著。賢自殺伏辜,死後父恭等不悔過,乃復以沙畫棺〔一一〕四時之色,左蒼龍,右白虎,上著金銀日月,玉衣珠璧以棺,〔一二〕至尊無以加。恭等幸得免於誅,不宜在中土。臣請收沒入財物縣官。諸以賢為官者皆免。」父恭、弟寬信與家屬徙合浦,母別歸故郡鉅鹿。長安中小民讙譁,鄉其弟哭,幾獲盜之。〔一三〕縣官斥賣董氏財凡四十三萬萬。賢既見發,臝診其尸,〔一四〕因埋獄中。   〔一〕 師古曰:「言盡功力而作之,極堅牢也。功字或作攻。攻,治也,言作治之甚堅牢。」   〔二〕 師古曰:「即,就也。」   〔三〕 師古曰:「菑,古災字。」   〔四〕 師古曰:「蒙,被也。」   〔五〕 師古曰:「更,歷也,音工衡反。」   〔六〕 師古曰:「謂發冢取其棺柩也。診,驗也,音軫。」   〔七〕 師古曰:「風讀曰諷。光,孔光也。」   〔八〕 師古曰:「翼,進也。」   〔九〕 師古曰:「放,依也,音甫往反。」   〔一0〕師古曰:「言不敬天子之使。」   〔一一〕師古曰:「以朱砂塗之,而又雕畫也。」   〔一二〕師古曰:「以此物棺斂也。棺音工喚反。」   〔一三〕師古曰:「陽往哭之,實欲竊盜也。鄉讀曰嚮。幾讀曰冀。」   〔一四〕師古曰:「臝,露形也,音郎果反。」   賢所厚吏沛朱詡自劾去大司馬府,買棺衣收賢尸葬之。王莽聞之而大怒,以它罪擊殺詡。詡子浮建武中貴顯,至大司馬,司空,封侯。而王閎王莽時為牧守,所居見紀,莽敗乃去官。世祖下詔曰:「武王克殷,表商容之閭。〔一〕閎修善謹敕,兵起,吏民獨不爭其頭首。今以閎子補吏。」至墨綬率官,蕭咸外孫云。   〔一〕 師古曰:「商容,殷賢人。」   贊曰:柔曼之傾意,〔一〕非獨女德,蓋亦有男色焉。觀籍、閎、鄧、韓之徒非一,而董賢之寵尤盛,父子並為公卿,可謂貴重人臣無二矣。然進不繇道,〔二〕位過其任,莫能有終,所謂愛之適足以害之者也。漢世衰於元、成,壞於哀、平。哀、平之際,國多釁矣。〔三〕主疾無嗣,弄臣為輔,鼎足不彊,棟幹微撓。〔四〕一朝帝崩,姦臣擅命,董賢縊死,丁、傅流放,辜及母后,奪位幽廢,〔五〕咎在親便嬖,所任非仁賢。故仲尼著「損者三友」,〔六〕王者不私人以官,殆為此也。〔七〕   〔一〕 師古曰:「曼,澤也,言其質柔而色理光澤也。」   〔二〕 師古曰:「言本不以德進。繇讀與由同。」   〔三〕 師古曰:「釁謂間隙也。」   〔四〕 師古曰:「撓,弱也,音女教反。」   〔五〕 師古曰:「謂貶皇太后趙氏為孝成皇后,退居北宮,哀皇后傅氏退居桂宮。」   〔六〕 師古曰:「論語稱孔子曰『損者三友:友便辟,友善柔,友便佞,損矣。』」   〔七〕 師古曰:「殆,近也。」 ## 漢書卷九十四上‧匈奴傳第六十四上   匈奴,其先夏后氏之苗裔,曰淳維。〔一〕唐虞以上有山戎、獫允、薰粥,〔二〕居于北邊,隨草畜牧而轉移。其畜之所多則馬、牛、羊,其奇畜則橐佗、驢、驘、駃騠、騊駼、驒奚。〔三〕逐水草遷徙,無城郭常居耕田之業,然亦各有分地。〔四〕無文書,以言語為約束。兒能騎羊,引弓射鳥鼠,〔五〕少長則射狐菟,〔六〕肉食。〔七〕士力能彎弓,盡為甲騎。其俗,寬則隨畜田獵禽獸為生業,急則人習戰攻以侵伐,〔八〕其天性也。其長兵則弓矢,短兵則刀鋋。〔九〕利則進,不利則退,不羞遁走。苟利所在,不知禮義。自君王以下咸食畜肉,衣其皮革,被旃裘。壯者食肥美,老者飲食其餘。貴壯健,賤老弱。父死,妻其後母;兄弟死,皆取其妻妻之。其俗有名不諱而無字。   〔一〕 師古曰:「以殷時始奔北邊。」   〔二〕 師古曰:「皆匈奴別號。獫音險。粥音(戈)〔弋〕六反。」   〔三〕 師古曰:「橐佗,言能負橐囊而馱物也。驘,驢種而馬生也。駃騠,俊馬也,生七日而超其母。騊駼,馬類也。生北海。驒奚,駏驉類也。佗音徒何反。駃音決。騠音提。騊音桃。駼音塗。驒音顛。」   〔四〕 師古曰:「分音扶問反。其下亦同。」   〔五〕 師古曰:「言其幼小則能射。」   〔六〕 師古曰:「少長言漸大。」   〔七〕 師古曰:「言無米粟,唯食肉。」   〔八〕 師古曰:「人人皆習之。」   〔九〕 師古曰:「鋋,鐵把小矛也,音蟬。」   夏道衰,而公劉失其稷官,變于西戎,〔一〕邑于豳。〔二〕其後三百有餘歲,戎狄攻太王亶父,〔三〕亶父亡走于岐下,〔四〕豳人悉從亶父而邑焉,作周。〔五〕其後百有餘歲,周西伯昌伐畎夷。〔六〕後十有餘年,武王伐紂而營雒邑,復居于酆鎬,放逐戎夷涇、洛之北,〔七〕以時入貢,名曰荒服。其後二百有餘年,周道衰,而周穆王伐畎戎,〔八〕得四白狼四白鹿以歸。自是之後,荒服不至。於是作呂刑之辟。〔九〕至穆王之孫懿王時,王室遂衰,戎狄交侵,暴虐中國。中國被其苦,詩人始作,疾而歌之,曰:「靡室靡家,獫允之故;」「豈不日戒,獫允孔棘。」〔一0〕至懿王曾孫宣王,興師命將以征伐之,詩人美大其功,曰:「薄伐獫狁,至於太原;〔一一〕」「出車彭彭」,「城彼朔方。」〔一二〕是時四夷賓服,稱為中興。   〔一〕 師古曰:「公劉,后稷之曾孫也。變,化也,謂行化於其俗。」   〔二〕 師古曰:「即今之豳州是其地也。」   〔三〕 師古曰:「自公劉至亶父凡九君也。父讀曰甫。」   〔四〕 師古曰:「岐山之下。」   〔五〕 師古曰:「始作周國也。」   〔六〕 師古曰:「西伯昌即文王也。畎音工犬反。畎夷即畎戎也,又曰昆夷。昆字或作混,又作緄,二字並音工本反。昆、緄、畎聲相近耳。亦曰犬戎也。山海經云:『黃帝生苗龍,苗龍生融吾,融吾生弄明,弄明生白犬。白犬有二,牝牡,為犬戎。』許氏說文解字曰『赤狄本犬種也』,故字從犬。」   〔七〕 師古曰:「此洛即漆沮水也,本出上郡雕陰泰冒山,而東南入于渭。」   〔八〕 師古曰:「穆王,成王孫,康王子也。」   〔九〕 師古曰:「即尚書呂刑篇是也。辟,法也,音闢。」   〔一0〕師古曰:「小雅采薇之詩也。孔,甚也。棘,急也。言征役踰時,靡有室家夫婦之道者,以有獫允之難故也。豈不日日相警戒乎?獫允之難甚急。」   〔一一〕師古曰:「小雅六月之詩也。薄伐,言逐出也。」   〔一二〕師古曰:「小雅出車之詩也。彭彭,盛也。朔方,北方也。言獫允既去,北方安靜,乃築城以守。」   至于幽王,用寵姬褒姒之故,與申(后)〔侯〕有隙。〔一〕申侯怒而與畎戎共攻殺幽王于麗山之下,〔二〕遂取周之地,鹵獲而居于涇渭之間,侵暴中國。秦襄公救周,於是周平王去酆鎬而東徙于雒邑。〔三〕當時秦襄公伐戎至廄,〔四〕始列為諸侯。後六十有五年,而山戎越燕而伐齊,齊釐公與戰于齊郊。〔五〕後四十四年,而山戎伐燕。燕告急齊,齊桓公北伐山戎,山戎走。後二十餘年,而戎翟至雒邑,伐周襄王,〔六〕襄王出奔于鄭之氾邑。〔七〕初,襄王欲伐鄭,故取翟女為后,與翟共伐鄭。已而黜翟后,翟后怨,而襄王繼母曰惠后,有子帶,欲立之,於是惠后與翟后、子帶為內應,開戎翟,戎翟以故得入,破逐襄王,而立子帶為王。於是戎翟或居於陸渾,〔八〕東至于衛,侵盜尤甚。周襄王既居外四年,乃使使告急於晉。晉文公初立,欲修霸業,乃興師伐戎翟,誅子帶,迎內襄王于洛邑。   〔一〕 師古曰:「幽王,宣王之子。」   〔二〕 師古曰:「麗讀曰驪。」   〔三〕 師古曰:「平王,幽王之子。」   〔四〕 師古曰:「廄,古岐字。」   〔五〕 師古曰:「釐讀曰僖。」   〔六〕 師古曰:「襄王,惠王之子。」   〔七〕 蘇林曰:「氾音凡,今潁川襄城是也。」師古曰:「以襄王嘗處之,因號襄城。」   〔八〕 師古曰:「今伊闕南陸渾山川是其地。」   當是時,秦晉為強國。晉文公攘戎翟,居于西河圜、洛之間〔一〕,號曰赤翟、白翟。〔二〕而秦穆公得由余,西戎八國服於秦。故隴以西有綿諸、畎戎、狄獂之戎,〔三〕在岐、梁、涇、漆之北有義渠、大荔、烏氏、朐衍之戎,〔四〕而晉北有林胡、樓煩之戎,燕北有東胡、山戎。〔五〕各分散谿谷,自有君長,往往而聚者百有餘戎,然莫能相壹。   〔一〕 晉灼曰:「圜音嚚。三倉作圁。地理志『圜水出上郡白土縣西,東流入河。」師古曰:「圜水即今銀州銀水是也。書本作圁,晉說是也。後轉寫者誤為圜耳。洛水亦謂漆沮。」   〔二〕 師古曰:「春秋所書晉師滅赤狄潞氏,郤缺獲白狄子者。」   〔三〕 師古曰:「皆在天水界,即綿諸道及貆道是也。獂音(完)〔桓〕。」   〔四〕 師古曰:「此漆水在新平。荔音隸。氏音支。朐音許于反。」   〔五〕 服虔曰:「烏桓之先也,後為鮮卑。」   自是之後百有餘年,晉悼公使魏絳和戎翟,戎翟朝晉。後百有餘年,趙襄子踰句注而破之,并代以臨胡貉。〔一〕後與韓魏共滅知伯,分晉地而有之,則趙有代、句注以北,而魏有西河、上郡,以與戎界邊。其後,義渠之戎築城郭以自守,而秦稍蠶食之,至於惠王,遂拔義渠二十五城。惠王伐魏,魏盡入西河及上郡于秦。秦昭王時,義渠戎王與宣太后亂,有二子。〔二〕宣太后詐而殺義渠戎王於甘泉,遂起兵伐滅義渠。於是秦有隴西、北地、上郡,築長城以距胡。而趙武靈王亦變俗胡服,習騎射,北破林胡、樓煩,自代並陰山下至高闕為塞,〔三〕而置雲中、雁門、代郡。其後燕有賢將秦開,為質於胡,胡甚信之。歸而襲破東胡,〔東胡〕卻千餘里。〔四〕與荊軻刺秦王秦舞陽者,開之孫也。燕亦築長城,自造陽至襄平,〔五〕置上谷、漁陽、右北平、遼西、遼東郡以距胡。當是時,冠帶戰國七,而三國邊於匈奴。〔六〕其後趙將李牧時,匈奴不敢入趙邊。後秦滅六國,而始皇帝使蒙恬將數十萬之(物)〔眾〕北擊胡,悉收河南地,因河為塞,築四十四縣城臨河,徙適戍以充之。〔七〕而通直道,自九原至雲陽,因邊山險,塹谿谷,可繕者繕之,〔八〕起臨洮至遼東萬餘里。又度河據陽山北假中。〔九〕   〔一〕 師古曰:「貉音莫伯反。」   〔二〕 師古曰:「即昭王母也。」   〔三〕 師古曰:「並音步浪反。高闕,解在衛青霍去病傳。」   〔四〕 師古曰:「卻,退也,音丘略反。」   〔五〕 師古曰:「造陽,地名,在上谷界。襄平即遼東所治也。」   〔六〕 如淳曰:「燕、趙、秦。」   〔七〕 師古曰:「適讀曰謫。有罪謫合徙戍者,令徙居之。」   〔八〕 師古曰:「繕,補也。」   〔九〕 師古曰:「北假,地名。」   當是時,東胡強而月氏盛。〔一〕匈奴單于曰頭曼,〔二〕頭曼不勝秦,北徙。十有餘年而蒙恬死,諸侯畔秦,中國擾亂,諸秦所徙適邊者皆復去,〔三〕於是匈奴得寬,復稍度河南與中國界於故塞。   〔一〕 師古曰:「氏音支。」   〔二〕 師古曰:「曼音莫安反。」   〔三〕 師古曰:「適音謫。」   單于有太子,名曰冒頓。後有愛閼氏,生少子,〔一〕頭曼欲廢冒頓而立少子,乃使冒頓質於月氏。冒頓既質,而頭曼急擊月氏。月氏欲殺冒頓,冒頓盜其善馬,騎亡歸。頭曼以為壯,令將萬騎。冒頓乃作鳴鏑,〔二〕習勒其騎射,〔三〕令曰:「鳴鏑所射而不悉射者斬。」行獵獸,有不射鳴鏑所射輒斬之。已而,冒頓以鳴鏑自射善馬,左右或莫敢射,冒頓立斬之。居頃之,復以鳴鏑自射其愛妻,左右或頗恐,不敢射,復斬之。頃之,冒頓出獵,以鳴鏑射單于善馬,左右皆射之。於是冒頓知其左右可用,從其父單于頭曼獵,以鳴鏑射頭曼,其左右皆隨鳴鏑而射殺頭曼,盡誅其後母與弟及大臣不聽從者。於是冒頓自立為單于。   〔一〕 師古曰:「閼氏,匈奴皇后號也。閼音於連反。氏音支。」   〔二〕 應劭曰:「髐箭也。」師古曰:「鏑音嫡。髐音呼交反。」   〔三〕 師古曰:「勒其所部騎,皆習射也。」   冒頓既立,時東胡強,聞冒頓殺父自立,乃使使謂冒頓曰:「欲得頭曼時號千里馬。」冒頓問群臣,群臣皆曰:「此匈奴寶馬也,勿予。」冒頓曰:「奈何與人鄰國愛一馬乎?」遂與之。頃之,東胡以為冒頓畏之,使使謂冒頓曰:「欲得單于一閼氏。」冒頓復問左右,左右皆怒曰:「東胡無道,乃求閼氏!請擊之。」冒頓曰:「奈何與人鄰國愛一女子乎?」遂取所愛閼氏予東胡。東胡王愈驕,西侵。與匈奴中間有棄地莫居千餘里,各居其邊為甌脫。〔一〕東胡使使謂冒頓曰:「匈奴所與我界甌脫外棄地,匈奴不能至也,吾欲有之。」冒頓問群臣,或曰:「此棄地,予之。」於是冒頓大怒,曰:「地者,國之本也,奈何予人!」諸言與者,皆斬之。冒頓上馬,令國中有後者斬,遂東襲擊東胡。東胡初輕冒頓,不為備。及冒頓以兵至,大破滅東胡王,虜其民眾畜產。既歸,西擊走月氏,南并樓煩、白羊河南王,〔二〕悉復收秦所使蒙恬所奪匈奴地者,與漢關故河南塞,至朝那、膚施,〔三〕遂侵燕、代。是時漢方與項羽相距,中國罷於兵革,〔四〕以故冒頓得自強,控弦之士三十餘萬。〔五〕   〔一〕 服虔曰:「甌脫,作土室以伺也。」師古曰:「境上候望之處,若今之伏宿(處)〔舍〕也。甌音一侯反。脫音土活反。」   〔二〕 師古曰:「二王之居在河南。」   〔三〕 師古曰:「朝那屬安定。膚施屬上郡。」   〔四〕 師古曰:「罷讀曰疲。」   〔五〕 師古曰:「控,引也。控弦,言能引弓者。」   自淳維以至頭曼千有餘歲,時大時小,別散分離,尚矣,〔一〕其世傳不可得而次。然至冒頓,而匈奴最強大,盡服從北夷,而南與諸夏為敵國,其世(信)〔姓〕官號可得而記云。   〔一〕 師古曰:「尚,久遠。」   單于姓攣鞮氏,〔一〕其國稱之曰「撐犁孤塗單于」。〔二〕匈奴謂天為「撐犁」,謂子為「孤塗」,單于者,廣大之貌也,言其象天單于然也。置左右賢王,左右谷蠡,〔三〕左右大將,左右大都尉,左右大當戶,左右骨都侯。匈奴謂賢曰「屠耆」,故常以太子為左屠耆王。自左右賢王以下至當戶,大者萬餘騎,小者數千,凡二十四長,立號曰「萬騎」。其大臣皆世官。呼衍氏,蘭氏,〔四〕其後有須卜氏,此三姓,其貴種也。諸左王將居東方,直上谷以東,〔五〕接穢貉、朝鮮;右王將居西方,直上郡以西,接氐、羌;而單于庭直代、雲中。各有分地,逐水草移徙。而左右賢王、左右谷蠡最大國,左右骨都侯輔政。諸二十四長,亦各自置千長、百長、什長、裨小王、〔六〕相、都尉、當戶、且渠之屬。〔七〕   〔一〕 師古曰:「攣音力全反。鞮音丁奚反。」   〔二〕 蘇林曰:「撐音牚距之牚。」師古曰:「音丈庚反。」   〔三〕 師古曰:「谷音鹿。蠡音盧奚反。」   〔四〕 師古曰:「呼衍,即今鮮卑姓呼延者是也。蘭姓今亦有之。」   〔五〕 師古曰:「直,當也。其下亦同也。」   〔六〕 師古曰:「裨音頻移反。」   〔七〕 師古曰:「且音子餘反。今之沮渠姓,蓋本因此官。」   歲正月,諸長小會單于庭,祠。五月,大會龍城,祭其先、天地、鬼神。秋,馬肥,大會蹛林,課校人畜計。〔一〕其法,拔刃尺者死,坐盜者沒入其家;有罪,小者軋,〔二〕大者死。獄久者不滿十日,一國之囚不過數人。而單于朝出營,拜日之始生,夕拜月。其坐,長左而北向。〔三〕日上戊已。其送死,有棺槨金銀衣裳,而無封樹喪服;近幸臣妾從死者,多至數十百人。〔四〕舉事常隨月,盛壯以攻戰,月虧則退兵。其攻戰,斬首虜賜一卮酒,而所得鹵獲因以予之,得人以為奴婢。故其戰,人人自為趨利,〔五〕善為誘兵以包敵。〔六〕故其逐利,如鳥之集;其困敗,瓦解雲散矣。戰而扶轝死者,盡得死者家財。   〔一〕 服虔曰:「蹛音帶,匈奴秋社八月中皆會祭處也。」師古曰:「蹛者,繞林木而祭也。鮮卑之俗,自古相傳,秋天之祭,無林木者尚豎柳枝,眾騎馳遶三周乃止。此其遺法。計者,人畜之數。」   〔二〕 服虔曰:「刃刻其面也。」如淳曰:「軋,檛杖也。」師古曰:「二說皆非也。軋謂輾轢其骨節,若今之厭踝者也。軋音於黠反。輾音女展反。」   〔三〕 師古曰:「左者,以左為尊。」   〔四〕 師古曰:「或數十人,或百人。」   〔五〕 師古曰:「趨讀曰趣。趣,向也。」   〔六〕 師古曰:「包裹取之。」   後北服渾窳、屈射、丁零、隔昆、(龍)新{艹犁}之國。〔一〕於是匈奴貴人大臣皆服,以冒頓為賢。   〔一〕 師古曰:「五小國也。渾音胡昆反。窳音(戈)〔弋〕主反。{艹犁}音犁。」   是時,漢初定,徙韓王信於代,都馬邑。匈奴大攻圍馬邑,韓信降匈奴。匈奴得信,因引兵南踰句注,攻太原,至晉陽下。高帝自將兵往擊之。會冬大寒雨雪,〔一〕卒之墮指者十二三,於是冒頓陽敗走,誘漢兵。漢兵逐擊冒頓,冒頓匿其精兵,見其羸弱,於是漢悉兵,多步兵,三十二萬,北逐之。高帝先至平城,步兵未盡到,冒頓縱精兵三十餘萬騎圍高帝於白登,七日,〔二〕漢兵中外不得相救餉。匈奴騎,其西方盡白,東方盡駹,北方盡驪,南方盡騂馬。〔三〕高帝乃使使間厚遺閼氏,〔四〕閼氏乃謂冒頓曰:「兩主不相困。今得漢地,單于終非能居之。且漢主有神,單于察之。」冒頓與韓信將王黃、趙利期,而兵久不來,疑其與漢有謀,亦取閼氏之言,乃開圍一角。於是高皇帝令士皆持滿傅矢外鄉,從解角直出,〔五〕得與大軍合,而冒頓遂引兵去。漢亦引兵罷,使劉敬結和親之約。   〔一〕 師古曰:「雨音于具反。」   〔二〕 師古曰:「白登在平城東南,去平城十餘里。」   〔三〕 師古曰:「駹,青馬也。驪,深黑;騂,赤馬也。駹音尨。騂音先營反。」   〔四〕 師古曰:「求間隙而私遺之。」   〔五〕 師古曰:「傅讀曰附。鄉讀曰嚮。言滿引弓弩注矢外捍,從解圍之隅(直角)〔角直〕以出去。」   是後韓信為匈奴將,及趙利、王黃等數背約,侵盜代、鴈門、雲中。居無幾何,陳豨反,〔一〕與韓信合謀擊代。漢使樊噲往擊之,復收代、鴈門、雲中郡縣,不出塞。是時匈奴以漢將數率眾往降〔二〕,故冒頓常往來侵盜代地。於是高祖患之,乃使劉敬奉宗室女翁主為單于閼氏,〔三〕歲奉匈奴絮繒酒食物各有數,約為兄弟以和親,冒頓乃少止。後燕王盧綰復反,率其黨且萬人降匈奴,往來苦上谷以東,終高祖世。   〔一〕 師古曰:「無幾何,言無多時也。幾音居豈反。」   〔二〕 師古曰:「即謂韓信、陳豨之屬耳。」   〔三〕 師古曰:「諸王女曰翁主者,言其父自主婚。」   孝惠、高后時,冒頓寖驕,〔一〕乃為書,使使遺高后曰:「孤僨之君,〔二〕生於沮澤之中,〔三〕長於平野牛馬之域,數至邊境,願遊中國。陛下獨立,孤僨獨居。兩主不樂,無以自虞,〔四〕願以所有,易其所無。」高后大怒,召丞相平及樊噲、季布等,議斬其使者,發兵而擊之。樊噲曰:「臣願得十萬眾,橫行匈奴中。」問季布,布曰:「噲可斬也!前陳豨反於代,漢兵三十二萬,噲為上將軍,時匈奴圍高帝於平城,噲不能解圍。天下歌之曰:『平城之下亦誠苦!七日不食,不能彀弩。』〔五〕今歌吟之聲未絕,傷痍者甫起,〔六〕而噲欲搖動天下,妄言以十萬眾橫行,是面謾也。〔七〕且夷狄譬如禽獸,得其善言不足喜,惡言不足怒也。」高后曰:「善。」令大謁者張澤報書曰:「單于不忘弊邑,賜之以書,弊邑恐懼。退日自圖,〔八〕年老氣衰,髮齒墮落,行步失度,單于過聽,不足以自汙。〔九〕弊邑無罪,宜在見赦。竊有御車二乘,馬二駟,以奉常駕。」冒頓得書,復使使來謝曰:「未嘗聞中國禮義,陛下幸而赦之。」因獻馬,遂和親。   〔一〕 師古曰:「寖,漸也。」   〔二〕 如淳曰:「僨,仆也。猶言不能自立也。」師古曰:「僨音方問反。」   〔三〕 師古曰:「沮,浸溼之地,音子豫反。」   〔四〕 師古曰:「虞與娛同。」   〔五〕 師古曰:「彀,張也,音工豆反。」   〔六〕 師古曰:「唫,古吟字。痍,創也。甫,始也。痍音夷。」   〔七〕 師古曰:「謾,欺誑也,音慢,又音莫連反。」   〔八〕 師古曰:「圖,謀也。」   〔九〕 師古曰:「過,誤也。」   至孝文即位,復修和親。其三年夏,匈奴右賢王入居河南地為寇,於是文帝下詔曰:「漢與匈奴約為昆弟,無侵害邊境,所以輸遺匈奴甚厚。今右賢王離其國,將眾居河南地,非常故。〔一〕往來入塞,捕殺吏卒,敺侵上郡保塞蠻夷,令不得居其故。〔二〕陵轢邊吏,入盜,甚驁無道,〔三〕非約也。其發邊吏車騎八萬詣高奴,〔四〕遣丞相灌嬰將擊右賢王。」右賢王走出塞,文帝幸太原。是時,濟北王反,文帝歸,罷丞相擊胡之兵。   〔一〕 師古曰:「言異於常,非舊事。」   〔二〕 師古曰:「敺與驅同。保塞蠻夷,謂本來屬漢而居邊塞自保守。」   〔三〕 師古曰:「轢音來各反。驁與傲同。」   〔四〕 師古曰:「上郡之縣也。」   其明年,單于遺漢書曰:「天所立匈奴大單于敬問皇帝無恙。前時皇帝言和親事,稱書意合驩。〔一〕漢邊吏侵侮右賢王,右賢王不請,〔二〕聽後義盧侯難支等計,與漢吏相恨,絕二主之約,離昆弟之親。皇帝讓書再至,發使以書報,不來,漢使不至。〔三〕漢以其故不和,鄰國不附。今以少吏之敗約,〔四〕故罰右賢王,使至西方求月氏擊之。以天之福,吏卒良,馬力強,以滅夷月氏,〔五〕盡斬殺降下定之。樓蘭、烏孫、呼揭及其旁二十六國皆已為匈奴。〔六〕諸引弓之民并為一家,北州以定。願寢兵休士養馬,除前事,復故約,〔七〕以安邊民,以應古始,使少者得成其長,老者得安其處,世世平樂。未得皇帝之志,故使郎中係虖淺奉書請,〔八〕獻橐佗一,騎馬二,駕二駟。〔九〕皇帝即不欲匈奴近塞,則且詔吏民遠舍〔一0〕。使者至,即遣之。」六月中,來至新望之地。〔一一〕書至,漢議擊與和親孰便,公卿皆曰:「單于新破月氏,乘勝,不可擊也。且得匈奴地,澤鹵非可居也,和親甚便。」漢許之。   〔一〕 師古曰:「稱,副也。言與所遺書意相副,而共結驩親。」   〔二〕 師古曰:「不告單于也。」   〔三〕 師古曰:「讓書,有責讓之言也。謂匈奴再得漢書,而發使將書以報漢。漢留其使不得來還,而漢又更不發使至匈奴也。」   〔四〕 師古曰:「少吏猶言小吏。」   〔五〕 師古曰:「夷,平也。」   〔六〕 師古曰:「皆入匈奴國也。揭音丘列反。」   〔七〕 師古曰:「復音扶目反。」   〔八〕 師古曰:「虖音火姑反。」   〔九〕 師古曰:「騎馬,堪為騎也。駕,可駕車也。二駟,八匹。」   〔一0〕師古曰:「舍,居止也。」   〔一一〕服虔曰:「漢界上塞下之地。」   孝文前六年,遺匈奴書曰:「皇帝敬問匈奴大單于無恙。使係虖淺遺朕書,云『願寢兵休(事)〔士〕,除前事,復故約,以安邊民,世世平樂』,朕甚嘉之。此古聖王之志也。漢與匈奴約為兄弟,所以遺單于甚厚。背約離兄弟之親者,常在匈奴。然右賢王事已在赦前,勿深誅。單于若稱書意,明告諸吏,使無負約,有信,敬如單于書。使者言單于自將并國有功,甚苦兵事。服繡袷綺衣、長襦、錦袍各一,〔一〕比疏一,〔二〕黃金飭具帶一,黃金犀毗一,〔三〕繡十匹,錦二十匹,赤綈、綠繒各四十匹,〔四〕使中大夫意、謁者令肩遺單于。」   〔一〕 師古曰:「服者,言天子自所服也。袷者,衣無絮也。繡袷綺衣,以繡為表,綺為裏也。袷音工洽反。」   〔二〕 師古曰:「辮髮之飭也,以金為之。比音頻寐反。疏字或作余。」   〔三〕 孟康曰:「要中大帶也。」張晏曰:「鮮卑郭洛帶,瑞獸名也,東胡好服之。」師古曰:「犀毗,胡帶之鉤也。亦曰鮮卑,亦謂師比,總一物也,語有輕重耳。」   〔四〕 師古曰:「繒者,帛之總稱。綈,厚繒也,音徒奚反。」   後頃之,冒頓死,子稽粥立,〔一〕號曰老上單于。   〔一〕 師古曰:「稽音雞。粥音育。」   老上稽粥單于初立,文帝復遣宗人女翁主為單于閼氏,〔一〕使宦者燕人中行說傅翁主。〔二〕說不欲行,漢強使之。說曰:「必我也,為漢患者。」〔三〕中行說既至,因降單于,單于愛幸之。   〔一〕 師古曰:「宗人女,亦諸侯王之女。」   〔二〕 師古曰:「姓中行,名說也。行音胡郎反。說讀曰悅。」   〔三〕 師古曰:「言我必於漢生患。」   初,單于好漢繒絮食物,中行說曰:「匈奴人眾不能當漢之一郡,然所以強之者,以衣食異,無卬於漢。〔一〕今單于變俗好漢物,漢物不過什二,則匈奴盡歸於漢矣。〔二〕其得漢絮繒,以馳草棘中,衣袴皆裂弊,以視不如旃裘堅善也;〔三〕得漢食物皆去之,〔四〕以視不如重酪之便美也。」〔五〕於是說教單于左右疏記,以計識其人眾畜牧。〔六〕   〔一〕 師古曰:「卬音牛向反。」   〔二〕 師古曰:「言漢費物十分之二,則盡得匈奴之眾也。」   〔三〕 師古曰:「視讀曰示。下皆類此。」   〔四〕 師古曰:「去,棄也,音丘呂反。」   〔五〕 師古曰:「重,乳汁也。重音竹用反,字本作湩,其音則同。」   〔六〕 師古曰:「說者,舉中行說之名也。疏,分條之也。識亦記,音式志反。」   漢遺單于書,以尺一牘,辭曰「皇帝敬問匈奴大單于無恙」,所以遺物及言語云云。中行說令單于以尺二寸牘,及印封皆令廣長大,倨驁其辭〔一〕曰「天地所生日月所置匈奴大單于敬問漢皇帝無恙」,所以遺物言語亦云云。   〔一〕 師古曰:「倨,慢也。驁與傲同。」   漢使或言匈奴俗賤老,中行說窮漢使曰:「而漢俗屯戍從軍當發者,其親豈不自奪溫厚肥美齎送飲食行者乎?」〔一〕漢使曰:「然。」說曰:「匈奴明以攻戰為事,老弱不能鬥,故以其肥美飲食壯健以自衛,如此父子各得相保,何以言匈奴輕老也?」漢使曰:「匈奴父子同穹廬臥。〔二〕父死,妻其後母;兄弟死,盡妻其妻。無冠帶之節,闕庭之禮。」中行說曰:「匈奴之俗,食畜肉,飲其汁,衣其皮;畜食草飲水,隨時轉移。故其急則人習騎射,寬則人樂無事。約束徑,易行;君臣簡,可久。〔三〕一國之政猶一體也。父兄死,則妻其妻,惡種姓之失也。故匈奴雖亂,必立宗種。今中國雖陽不取其父兄之妻,親屬益疏則相殺,至到易姓,皆從此類也。且禮義之敝,上下交怨,而室屋之極,生力屈焉。〔四〕夫力耕桑以求衣食,〔五〕築城郭以自備,故其民急則不習戰攻,緩則罷於作業。〔六〕嗟土室之人,顧無喋喋佔佔,冠固何當!」〔七〕自是之後,漢使欲辯論者,中行說輒曰:「漢使毋多言,顧漢所輸匈奴繒絮米糱,令其量中,必善美而已,〔八〕何以言為乎?且所給備善則已,不備善而苦惡,則候秋孰,以騎馳蹂乃稼穡也。」〔九〕日夜教單于候利害處。   〔一〕 師古曰:「而,汝也。飲音於禁反。食音似。其下亦同。」   〔二〕 師古曰:「穹廬,旃帳也。其形穹隆,故曰穹廬。」   〔三〕 師古曰:「徑,直也。簡,率也。」   〔四〕 師古曰:「言忠信衰薄,彊為禮義,故其末流,怨恨彌起。棟宇之作,土木競勝,勞役既重,所以力屈。屈,盡也,音其勿反。」   〔五〕 師古曰:「力謂竭力也。」   〔六〕 師古曰:「罷讀曰疲。」   〔七〕 師古曰:「嗟者,歎愍之言也。喋喋,利口也。佔佔,衣裳貌也。言漢人且當思念,無為喋喋佔佔耳。雖自謂著冠,何所當益也。喋音牒。佔音昌占反。」   〔八〕 師古曰:「顧,念也。中猶滿也。量中者,滿其數也。中音竹仲反。」   〔九〕 師古曰:「苦猶麤也。蹂,踐也。乃,汝也。蹂音人九反。」   孝文十四年,匈奴單于十四萬騎入朝那蕭關,殺北地都尉卬,虜人民畜產甚多,遂至彭陽。〔一〕使騎兵入燒回中宮,〔二〕候騎至雍甘泉。於是文帝以中尉周舍、郎中令張武為將軍,發車千乘,十萬騎,軍長安旁以備胡寇。而拜昌侯盧卿為上郡將軍,甯侯魏遫為北地將軍,〔三〕隆慮侯周灶為隴西將軍,〔四〕東陽侯張相如為大將軍,成侯董赤為將軍,〔五〕大發車騎往擊胡。單于留塞內月餘,漢逐出塞即還,不能有所殺。匈奴日以驕,歲入邊,殺略人民甚眾,雲中、遼東最甚,郡萬餘人。漢甚患之,乃使使遺匈奴書,單于亦使當戶報謝,復言和親事。   〔一〕 服虔曰:「安定縣也。」師古曰:「即今彭原縣是。」   〔二〕 師古曰:「回中,地在安定,其中有宮也。」   〔三〕 師古曰:「遫,古速字。」   〔四〕 師古曰:「慮音廬。」   〔五〕 師古曰:「文紀言建成侯,此言成侯,紀傳不同,當有誤。」   孝文後二年,使使(遣)〔遺〕匈奴書曰:「皇帝敬問匈奴大單于無恙。使當戶且渠雕渠難、郎中韓遼遺朕馬二匹,已至,敬受〔一〕。先帝制,長城以北引弓之國受令單于,長城以內冠帶之室朕亦制之,使萬民耕織,射獵衣食,父子毋離,臣主相安,(居)〔俱〕無暴虐。今聞渫惡民貪降其趨,〔二〕背義絕約,忘萬民之命,離兩主之驩,然其事已在前矣。書云『二國已和親,兩主驩說,〔三〕寢兵休卒養馬,〔四〕世世昌樂,翕然更始』,朕甚嘉之。聖者日新,改作更始,使老者得息,幼者得長,各保其首領,而終其天年。朕與單于俱由此道,〔五〕順天恤民,世世相傳,施之無窮,天下莫不咸嘉。(使)漢與匈奴鄰敵之國,匈奴處北地,寒,殺氣早降,故詔吏遺單于秫糱金帛綿絮它物歲有數。今天下大安,萬民熙熙,〔六〕獨朕與單于為之父母。朕追念前事,薄物細故,謀臣計失,皆不足以離昆弟之驩。〔七〕朕聞天不頗覆,地不偏載。〔八〕朕與單于皆捐細故,俱蹈大道(也),〔九〕墮壞前惡,以圖長久,〔一0〕使兩國之民若一家子。元元萬民,下及魚鱉,上及飛鳥,跂行喙息蝡動之類,〔一一〕莫不就安利,避危殆。故來者不止,天之道也。俱去前事,〔一二〕朕釋逃虜民,〔一三〕單于毋言章尼等。〔一四〕朕聞古之帝王,約分明而不食言。〔一五〕單于留志,天下大安,〔一六〕和親之後,漢過不先。〔一七〕單于其察之。」   〔一〕 師古曰:「當戶且渠者,一人為二官。雕渠難者,其姓名。」   〔二〕 晉灼曰:「渫音渫水之渫。邪惡不正之民。」師古曰:「渫音先列反。降,下也,謂下意於利也。趨讀曰趣。」   〔三〕 師古曰:「說讀曰悅。」   〔四〕 師古曰:「寢,息也。」   〔五〕 師古曰:「由,從也,用也。」   〔六〕 師古曰:「和樂貌。」   〔七〕 師古曰:「細故,小事也。」   〔八〕 師古曰:「頗亦偏也,音普何反。」   〔九〕 師古曰:「捐,棄也。」   〔一0〕師古曰:「墮,毀也。圖,謀也。墮音火規反。」   〔一一〕師古曰:「跂行,凡有足而行者也。喙息,凡以口出氣者也。蝡蝡,動貌。跂音岐。喙音許穢反。蝡音人兗反。」   〔一二〕師古曰:「去,除也,音丘呂反。」   〔一三〕師古曰:「謂漢人逃入匈奴者,(今)〔令〕不追。」   〔一四〕師古曰:「背單于降漢者。」   〔一五〕師古曰:「凡云食言者,終為不信,棄其前言,如食而盡。」   〔一六〕師古曰:「留志謂計念和親。」   〔一七〕師古曰:「言更不負約。」   單于既約和親,於是制詔御史:「匈奴大單于遺朕書,和親已定,亡人不足以益眾廣地,匈奴無入塞,漢無出塞,犯今約者殺之,可以久親,後無咎,俱便。朕已許。其布告天下,使明知之。」   後四年,老上單于死,子軍臣單于立,而中行說復事之。漢復與匈奴和親。   軍臣單于立歲餘,匈奴復絕和親,大入上郡、雲中各三萬騎,所殺略甚眾。於是漢使三將軍軍屯北地,代屯句注,趙屯飛狐口,〔一〕緣邊亦各堅守以備胡寇。又置三將軍,軍長安西細柳、渭北棘門、霸上以備胡。胡騎入代句注邊,烽火通於甘泉、長安。數月,漢兵至邊,匈奴亦遠塞,〔二〕漢兵亦罷。後歲餘,文帝崩,景帝立,而趙王遂乃陰使於匈奴。吳楚反,欲與趙合謀入邊。漢圍破趙,匈奴亦止。自是後,景帝復與匈奴和親,通關市,給遺單于,遣翁主如故約。終景帝世,時時小入盜邊,無大寇。   〔一〕 師古曰:「險阨之處,在代郡之南,南衝燕趙之中。」   〔二〕 師古曰:「遠,離也,音于萬反。」   武帝即位,明和親約束,厚遇關市,饒給之。匈奴自單于以下皆親漢,往來長城下。   漢使馬邑人聶翁壹〔一〕間闌出物與匈奴交易,〔二〕陽為賣馬邑城以誘單于。單于信之,而貪馬邑財物,乃以十萬騎入武州塞。漢伏兵三十餘萬馬邑旁,御史大夫韓安國為護軍將軍,護四將軍以伏單于。〔三〕單于既入漢塞,未至馬邑百餘里,見畜布野而無人牧者,怪之,乃攻亭。時雁門尉史行徼,見寇,保此亭,〔四〕單于得,欲刺之。尉史知漢謀,乃下,〔五〕具告單于。單于大驚,曰:「吾固疑之。」乃引兵還。出曰:「吾得尉史,天也。」以尉史為天王。漢兵約單于入馬邑而縱(兵),〔六〕單于不至,以故無所得。將軍王恢部出代擊胡輜重,〔七〕聞單于還,兵多,不敢出。漢以恢本建造兵謀而不進,誅恢。自是後,匈奴絕和親,攻當路塞,〔八〕往往入盜於邊,不可勝數。然匈奴貪,尚樂關市,耆漢財物,〔九〕漢亦通關市不絕以中之。〔一0〕   〔一〕 師古曰:「姓聶名壹。翁者,老人之稱也。」   〔二〕 孟康曰:「私出塞交易。」   〔三〕 師古曰:「伏兵而待單于也。」   〔四〕 師古曰:「漢律,近塞郡皆置尉,百里一人,士史、尉史各二人巡行徼塞也。行音下孟反。」   〔五〕 師古曰:「尉史在亭樓上,虜欲以矛戟刺之,懼,乃自下以謀告。」   〔六〕 師古曰:「放兵以擊單于。」   〔七〕 師古曰:「重音直用反。」   〔八〕 師古曰:「塞之當行道處者。」   〔九〕 師古曰:「耆讀曰嗜。」   〔一0〕師古曰:「以關市中其意。中音竹仲反。」   自馬邑軍後五歲之秋,漢使四將各萬騎擊胡關市下。將軍衛青出上谷,至龍城,得胡首虜七百人。公孫賀出雲中,無所得。公孫敖出代郡,為胡所敗七千。李廣出雁門,為胡所敗,匈奴生得廣,廣道亡歸。〔一〕漢囚敖、廣,敖、廣贖為庶人。其冬,匈奴數千人盜邊,漁陽尤甚。漢使將軍韓安國屯漁陽備胡。其明年秋,匈奴二萬騎入漢,殺遼西太守,略二千餘人。又敗漁陽太守軍千餘人,圍將軍安國。〔二〕安國時千餘騎亦且盡,會燕救之,至,匈奴乃去,又入雁門殺略千餘人。於是漢使將軍衛青將三萬騎出雁門,李息出代郡,擊胡,得首虜數千。其明年,衛青復出雲中以西至隴西,擊胡之樓煩、白羊王於河南,得胡首虜數千,羊百餘萬。於是漢遂取河南地,築朔方,復繕故秦時蒙恬所為塞,因河而為固。漢亦棄上谷之斗辟縣造陽地以予胡。〔三〕是歲,元朔二年也。   〔一〕 師古曰:「於道上亡還。」   〔二〕 師古曰:「即韓安國也。」   〔三〕 孟康曰:「縣斗辟曲近胡。」師古曰:「斗,絕也。縣之斗曲入匈奴界者,其中造陽地也。辟讀曰僻。」   其後冬,軍臣單于死,其弟左谷蠡王伊穉斜自立為單于,攻敗軍臣單于太子於單。於單亡降漢,漢封於單為陟安侯,數月死。   伊穉斜單于既立,其夏,匈奴數萬騎入代郡,殺太守共友,〔一〕略千餘人。秋,又入鴈門,殺略千餘人。其明年,又入代郡、定襄、上郡,各三萬騎,殺略數千人。匈奴右賢王怨漢奪之河南地而築朔方,數寇盜邊,及入河南,侵擾朔方,殺略吏民甚眾。   〔一〕 師古曰:「共友,太守姓名也。共讀曰龔。」   其明年春,漢遣衛青將六將軍十餘萬人出朔方高闕。右賢王以為漢兵不能至,飲酒醉。漢兵出塞六七百里,夜圍右賢王。右賢王大驚,脫身逃走,精騎往往隨後去。漢將軍得右賢王人眾男女萬五千人,裨小王十餘人。其秋,匈奴萬騎入代郡,殺都尉朱央,略千餘人。   其明年春,漢復遣大將軍衛青將六將軍,十餘萬騎,仍再出定襄數百里〔一〕擊匈奴,得首虜前後萬九千餘級,而漢亦亡兩將軍,三千餘騎。右將軍建得以身脫,而前將軍翕侯趙信兵不利,降匈奴。趙信者,故胡小王,降漢,漢封為翕侯,以前將軍與右將軍并軍,介獨遇單于兵,故盡沒。〔二〕單于既得翕侯,以為自次王,〔三〕用其姊妻之,與謀漢。信教單于益北絕幕,〔四〕以誘罷漢兵,徼極而取之,〔五〕毋近塞。〔六〕單于從之。其明年,胡數萬騎入上谷,殺數百人。   〔一〕 師古曰:「仍,頻也。」   〔二〕 晉灼曰:「介音戛。」師古曰:「介,特也。本雖并軍,至遇單于時特也。介讀如本字。」   〔三〕 師古曰:「自次者,尊重次於單于。」   〔四〕 師古曰:「直度曰絕。」   〔五〕 師古曰:「罷讀曰疲。徼,要也。誘令疲,要其困極,然後取之。徼音工堯反。」   〔六〕 師古曰:「不近塞居,所以疲勞漢兵也。」   其明年春,漢復遣大將軍衛青將六將軍,十餘萬騎,仍再出定襄數百里〔一〕擊匈奴,得……   明年春,漢使票騎將軍去病將萬騎出隴西,過焉耆山千餘里,得胡首虜八千餘級,得休屠王祭天金人。〔一〕其夏,票騎將軍復與合騎侯數萬騎出隴西、北地二千里,過居延,攻祁連山,得胡首虜三萬餘級,裨小王以下十餘人。是時,匈奴亦來入代郡、鴈門,殺略數百人。漢使博望侯及李將軍廣出右北平,擊匈奴左賢王。左賢王圍李廣,廣軍四千人死者過半,殺虜亦過當。會博望侯軍救至,李將軍得脫,盡亡其軍。合騎侯後票騎將軍期,及博望侯皆當死,贖為庶人。   〔一〕 孟康曰:「匈奴祭天處本在雲陽甘泉山下,秦擊奪其地,後徙之休屠王右地,故休屠有祭天金人象也。」師古曰:「作金人以為天神之主而祭之,即今佛像是其遺法。」   其秋,單于怒昆邪王、休屠王居西方為漢所殺虜數萬人,欲召誅之。昆邪、休屠王恐,謀降漢,漢使票騎將軍迎之。昆邪王殺休屠王,并將其眾降漢,凡四萬餘人,號十萬。於是漢已得昆邪,則隴西、北地、河西益少胡寇,徙關東貧民處所奪匈奴河南地新秦中以實之,〔一〕(西)〔而〕減北地以西戍卒半。明年春,匈奴入右北平、定襄各數萬騎,殺略千餘人。   〔一〕 師古曰:「新秦,解在食貨志。」   其〔明〕年春,漢謀以為「翕侯信為單于計,居幕北,以為漢兵不能至」。乃粟馬,〔一〕發十萬騎,私負從馬凡十四萬匹,〔二〕糧重不與焉。〔三〕令大將軍青、票騎將軍去病中分軍,大將軍出定襄,票騎將軍出代,咸約絕幕擊匈奴。〔四〕單于聞之,遠甚輜重,〔五〕以精兵待於幕北。與漢大將軍接戰一日,會暮,大風起,漢兵縱左右翼圍單于。單于自度戰不能與漢兵,〔六〕遂獨與壯騎數百潰漢圍西北遁走。漢兵夜追之不得,行捕斬首虜凡萬九千級,〔七〕北至窴顏山趙信城而還。〔八〕   〔一〕 師古曰:「以粟秣馬也。」   〔二〕 師古曰:「私負衣裝者及私將馬從者,皆非公家發與之限。」   〔三〕 師古曰:「負戴糧食者。重音直用反。與讀曰豫。」   〔四〕 師古曰:「約謂為其要。」   〔五〕 師古曰:「徙其輜重令遠去。」   〔六〕 師古曰:「與猶如也。度音徒各反。」   〔七〕 師古曰:「且行且捕斬之。」   〔八〕 孟康曰:「趙信所作,因以名城。」師古曰:「窴音徒千反。」   單于之走,其兵往往與漢軍相亂而隨單于。單于久不與其大眾相得,右谷蠡王以為單于死,乃自立為單于。真單于復得其眾,右谷蠡乃去號,復其故位。   票騎之出代二千餘里,與左王接戰,漢兵得胡首虜凡七萬餘人,左王將皆遁走。票騎封於狼居胥山,禪姑衍,臨翰海而還。   是後匈奴遠遁,而幕南無王庭。漢度河自朔方以西至令居,〔一〕往往通渠置田官,吏卒五六萬人,稍蠶食,地接匈奴以北。〔二〕   〔一〕 師古曰:「令音零。下亦類此。」   〔二〕 師古曰:「其地相接不絕。」   初,漢兩將大出圍單于,所殺虜八九萬,而漢士物故者亦萬數,〔一〕漢馬死者十餘萬匹。匈奴雖病,遠去,而漢馬亦少,無以復往。單于用趙信計,遣使好辭請和親。天子下其議,或言和親,或言遂臣之。丞相長史任敞曰:「匈奴新困,宜使為外臣,朝請於邊。〔二〕」漢使敞使於單于。單于聞敞計,大怒,留之不遣。先是漢亦有所降匈奴使者,單于亦輒留漢使相當。漢方復收士馬,會票騎將軍去病死,於是漢久不北擊胡。   〔一〕 師古曰:「物故謂死也。」   〔二〕 師古曰:「請音材性反。」   數歲,伊稚斜單于立十三年死,子烏維立為單于。是歲,元鼎三年也。烏維單于立,而漢武帝始出巡狩郡縣。其後漢方南誅兩越,不擊匈奴,匈奴亦不入邊。   烏維立三年,漢已滅兩越,遣故太僕公孫賀將萬五千騎出九原二千餘里,至浮苴井,〔一〕從票侯趙破奴萬餘騎出令居數千里,至匈奴河水,〔二〕皆不見匈奴一人而還。   〔一〕 師古曰:「苴音子餘反。武紀苴字作沮,其音同。」   〔二〕 臣瓚曰:「水名也。去令居千里。」   是時,天子巡邊,親至朔方,勒兵十八萬騎以見武節,〔一〕而使郭吉風告單于。〔二〕既至匈奴,匈奴主客問所使,〔三〕郭吉卑體好言曰:「吾見單于而口言。」單于見吉,吉曰:「南越王頭已縣於漢北闕下。今單于即能前與漢戰,天子自將兵待邊;即不能,亟南面而臣於漢。〔四〕何但遠走,亡匿於幕北寒苦無水草之地為?〔五〕」語卒,單于大怒,立斬主客見者,而留郭吉不歸,遷辱之北海上。而單于終不肯為寇於漢邊,休養士馬,習射獵,數使使好辭甘言求和親。   〔一〕 師古曰:「見,示也。」   〔二〕 師古曰:「風讀曰諷。」   〔三〕 師古曰:「主客,主接諸客者也。問以何事而來。」   〔四〕 師古曰:「亟,急也,音居力反。」   〔五〕 師古曰:「但,空也。」   漢使王烏等闚匈奴。匈奴法,漢使不去節,不以墨黥其面,不得入穹廬。〔一〕王烏,北地人,習胡俗,去其節,黥面入廬。單于愛之,陽許曰:「吾為遣其太子入質於漢,以求和親。」〔二〕   〔一〕 師古曰:「以墨黥面也。」   〔二〕 師古曰:「言為王烏故遣太子入質。」   漢使楊信使於匈奴。是時漢東拔濊貉、朝鮮以為郡,〔一〕而西置酒泉郡以隔絕胡與羌通之路。又西通月氏、大夏,以翁主妻烏孫王,以分匈奴西方之援國。又北益廣田至眩雷為塞,〔二〕而匈奴終不敢以為言。是歲,翕侯信死,漢用事者以匈奴已弱,可臣從也。楊信為人剛直屈強,素非貴臣也,〔三〕單于不親。欲召入,不肯去節,乃坐穹廬外見楊信。楊信說單于曰:「即欲和親,以單于太子為質於漢。」單于曰:「非故約。故約,漢常遣翁主,給繒絮食物有品,以和親,〔四〕而匈奴亦不復擾邊。今乃欲反古,〔五〕令吾太子為質,無幾矣。」〔六〕匈奴俗,見漢使非中貴人,其儒生,以為欲說,折其辭辯;少年,以為欲刺,折其氣。每漢兵入匈奴,匈奴輒報償。漢留匈奴使,匈奴亦留漢使,必得當乃止。   〔一〕 師古曰:「濊與穢同,亦或作薉。」   〔二〕 服虔曰:「眩雷,地在烏孫北也。眩音州縣之縣。」   〔三〕 師古曰:「屈音其勿反。強音其兩反。」   〔四〕 師古曰:「品謂等差也。」   〔五〕 師古曰:「反,違也。」   〔六〕 師古曰:「言遣太子為質,則匈奴國中所餘者無幾,皆當盡也。幾音居豈反。」   楊信既歸,漢使王烏等如匈奴。匈奴復諂以甘言,〔一〕欲多得漢財物,紿王烏曰:「吾欲入漢〔二〕見天子,面相結為兄弟。」王烏歸報漢,漢為單于築邸于長安。匈奴曰:「非得漢貴人使,吾不與誠語。」〔三〕匈奴使其貴人至漢,病,服藥欲愈之,不幸而死。漢使路充國佩二千石印綬,使送其喪,厚幣直數千金。單于以為漢殺吾貴使者,乃留路充國不歸。諸所言者,單于特空紿王烏,〔四〕殊無意入漢,遣太子來質。於是匈奴數使奇兵侵犯漢邊。漢乃拜郭昌為拔胡將軍,及浞野侯屯朔方以東,備胡。〔五〕   〔一〕 師古曰:「讇,古諂字。」   〔二〕 師古曰:「紿,詐也。」   〔三〕 師古曰:「誠,實也。」   〔四〕 師古曰:「特,但也。」   〔五〕 師古曰:「浞野侯,趙破奴也。浞音仕角反。」   烏維單于立十歲死,子詹師廬立,年少,號為兒單于。是歲,元封六年也。自是後,單于益西北。左方兵直雲中,右方兵直酒泉、敦煌。   兒單于立,漢使兩使,一人弔單于,一人弔右賢王,欲以乖其國。使者入匈奴,匈奴悉將致單于。單于怒而悉留漢使。漢使留匈奴者前後十餘輩,而匈奴使來漢,亦輒留之相當。   是歲,漢使貳師將軍西伐大宛,而令因杅將軍築受降城。〔一〕其冬,匈奴大雨雪,〔二〕畜多飢寒死,而單于年少,好殺伐,國中多不安。左大都尉欲殺單于,使人間告漢〔三〕曰:「我欲殺單于降漢,漢遠,漢即來兵近我,我即發。」〔四〕初漢聞此言,故築受降城,猶以為遠。   〔一〕 師古曰:「杅音于。」   〔二〕 師古曰:「雨音于具反。」   〔三〕 師古曰:「私來報。」   〔四〕 師古曰:「來兵,言以兵來也。」   其明年春,漢使浞野侯破奴將二萬騎出朔方北二千餘里,〔一〕期至浚稽山而還。〔二〕浞野侯既至期,左大都尉欲發而覺,單于誅之,發兵擊浞野侯。浞野侯行捕首虜數千人。還,未至受降城四百里,匈奴八萬騎圍之。浞野侯夜出自求水,匈奴生得浞野侯,因急擊其軍。軍吏畏亡將而誅,莫相勸而歸,軍遂沒於匈奴。單于大喜,遂遣兵攻受降城,不能下,乃侵入邊而去。明年,單于欲自攻受降城,未到,病死。   〔一〕 師古曰:「以迎左大都尉。」   〔二〕 師古曰:「浚音俊。稽音雞。在武威北。」   兒單于立三歲而死。子少,匈奴乃立其季父烏維單于弟右賢王句黎湖為單于。〔一〕是歲,太初三年也。   〔一〕 師古曰:「句音鉤。」   句黎湖單于立,漢使光祿徐自為出五原塞數百里,遠者千里,築城障列亭至盧朐,〔一〕而使游擊將軍韓說、長平侯衛伉屯其旁〔二〕,使強弩都尉路博德築居延澤上。   〔一〕 師古曰:「盧朐,山名也。朐音劬。」   〔二〕 師古曰:「說讀曰悅。伉音抗,即衛青子。」   其秋,匈奴大入雲中、定襄、五原、朔方,殺略數千人,敗數二千石而去,行壞光祿所築亭障。又使右賢王入酒泉、張掖,略數千人。會任文擊救,〔一〕盡復失其所得而去。聞貳師將軍破大宛,斬其王還,單于欲遮之,不敢,其冬病死。   〔一〕 服虔曰:「任文,漢將也。」師古曰:「擊救者,擊匈奴而自救漢人。」   句黎湖單于立一歲死,其弟左大都尉且鞮侯立為單于。〔一〕   〔一〕 師古曰:「且音子余反。鞮音丁奚反。」   漢既誅大宛,威震外國,天子意欲遂困胡,乃下詔曰:「高皇帝遺朕平城之憂,〔一〕高后時單于書絕悖逆。昔齊襄公復九世之讎,春秋大之。」〔二〕是歲,太初四年也。   〔一〕 師古曰:「遺,留也。」   〔二〕 師古曰:「公羊傳莊四年春,齊襄公滅紀,復讎也。襄公之九世祖昔為紀侯所譖,而亨殺于周,故襄公滅紀也。九世猶可以復讎乎?曰:雖百世可也。」   且鞮侯單于初立,恐漢襲之,盡歸漢使之不降者路充國等於漢。單于乃自謂「我兒子,安敢望漢天子!漢天子,我丈人行。」〔一〕漢遣中郎將蘇武厚幣賂遺單于,單于益驕,禮甚倨,非漢所望也。明年,浞野侯破奴得亡歸漢。   〔一〕 師古曰:「丈人,尊老之稱也。行音胡浪反。」   其明年,漢使貳師將軍將三萬騎出酒泉,擊右賢王於天山,得首虜萬餘級而還。匈奴大圍貳師,幾不得脫。〔一〕漢兵物故什六七。〔一〕漢又使因杅將軍出西河,與強弩都尉會涿邪山,亡所得。使騎都尉李陵將步兵五千人出居延北千餘里,與單于會,合戰,陵所殺傷萬餘人,兵食盡,欲歸,單于圍陵,陵降匈奴,其兵得脫歸漢者四百人。單于乃貴陵,以其女妻之。   〔一〕 師古曰:「幾音鉅依反。」   〔二〕 師古曰:「物故謂死也。」   後二歲,漢使貳師將軍六萬騎,步兵七萬,出朔方;強弩都尉路博德將萬餘人,與貳師會;游擊將軍說步兵三萬人,出五原;〔一〕因杅將軍敖將騎萬,步兵三萬人,出雁門。匈奴聞,悉遠其累重於余吾水北,〔二〕而單于以十萬待水南,與貳師接戰。貳師解而引歸,與單于連鬥十餘日。游擊亡所得。因杅與左賢王戰,不利,引歸。   〔一〕 師古曰:「即上韓說也。」   〔二〕 師古曰:「累重謂妻子資產也。累音力瑞反。重音直用反。」   明年,且鞮侯單于死,立五年,長子左賢王立為狐鹿姑單于。是歲,太始元年也。   初,且鞮侯兩子,長為左賢王,次為左大將,病且死,言立左賢王。左賢王未至,貴人以為有病,更立左大將為單于。左賢王聞之,不敢進。左大將使人召左賢王而讓位焉。左賢王辭以病,左大將不聽,謂曰:「即不幸死,傳之於我。」左賢王許之,遂立為狐鹿姑單于。   狐鹿姑單于立,以左大將為左賢王,數年病死,其子先賢撣不得代,〔一〕更以為日逐王。日逐王者,賤於左賢王。單于自以其子為左賢王。   〔一〕 師古曰:「撣音纏。」   單于既立六年,而匈奴入上谷、五原,殺略吏民。其年,匈奴復入五原、酒泉,殺兩部都尉。於是漢遣貳師將軍七萬人出五原,御史大夫商丘成將三萬餘人出西河,重合侯莽通將四萬騎出酒泉千餘里。單于聞漢兵大出,悉遣其輜重,徙趙信城北邸郅居水。〔一〕左賢王驅其人民度余吾水六七百里,居兜銜山。單于自將精兵左安侯度姑且水。〔二〕   〔一〕 師古曰:「邸,至也,音丁禮反。郅音之日反。」   〔二〕 師古曰:「且音子余反。」   御史大夫軍至追(斜)〔邪〕徑,無所見,還。〔一〕匈奴使大將與李陵將三萬餘騎追漢軍,至浚稽山合,轉戰九日,漢兵陷陳卻敵,殺傷虜甚眾。至蒲奴水,虜不利,還去。   〔一〕 師古曰:「從疾道而追之,不見虜而還也。邪音似嗟反。」   重合侯軍至天山,匈奴使大將偃渠與左右呼知王將二萬餘騎要漢兵,見漢兵強,引去。重合侯無所得失。是時,漢恐車師兵遮重合侯,乃遣闓陵侯將兵別圍車師,〔一〕盡得其王民眾而還。   〔一〕 師古曰:「闓讀與開同。」   貳師將軍將出塞,匈奴使右大都尉與衛律將五千騎要擊漢軍於夫羊句山狹。〔一〕貳師遣屬國胡騎二千與戰,虜兵壞散,死傷者數百人。漢軍乘勝追北,至范夫人城,〔二〕匈奴奔走,莫敢距敵。會貳師妻子坐巫蠱收,聞之憂懼。其掾胡亞夫亦避罪從軍,說貳師曰:「夫人室家皆在吏,若還不稱意,適與獄會,郅居以北可復得見乎?」〔三〕貳師由是狐疑,欲深入要功,遂北至郅居水上。虜已去,貳師遣護軍將二萬騎度郅居之水。一日,逢左賢王左大將,將二萬騎與漢軍合戰一日,漢軍殺左大將,虜死傷甚眾。軍長史與決眭都尉煇渠侯謀〔四〕曰:「將軍懷異心,欲危眾求功,恐必敗。」謀共執貳師。貳師聞之,斬長史,引兵還至速邪烏燕然山。〔五〕單于知漢軍勞倦,自將五萬騎遮擊貳師,相殺傷甚眾。夜塹漢軍前,深數尺,從後急擊之,軍大亂敗,貳師降。單于素知其漢大將貴臣,以女妻之,尊寵在衛律上。   〔一〕 服虔曰:「夫羊,地名也。」師古曰:「句山,西山也。句音鉤。」   〔二〕 應劭曰:「本漢將築此城。將亡,其妻率餘眾完保之,因以為名也。」張晏曰:「范氏能胡詛者。」   〔三〕 如淳曰:「以就誅後,雖復欲降匈奴,不可得。」   〔四〕 晉灼曰:「本匈奴官也。功臣表歸義侯僕多子({雨回})〔雷〕後以屬國都尉擊匈奴,封煇渠。煇渠,魯(閎)〔陽〕縣也。」師古曰:「眭音息隨反。煇音輝。僕多者,字當為朋。」   〔五〕 師古曰:「速邪烏,地名也,燕然山在其中。燕(一音)〔音一〕千反。」   其明年,單于遣使遺漢書云:「南有大漢,北有強胡。胡者,天之驕子也,不為小禮以自煩。今欲與漢闓大關,取漢女為妻,〔一〕歲給遺我糱酒萬石,稷米五千斛,〔二〕雜繒萬匹,它如故約,則邊不相盜矣。」漢遣使者報送其使,單于使左右難漢使者,曰:「漢,禮義國也。貳師道前太子發兵反,何也?」使者曰:「然。乃丞相私與太子爭鬥,太子發兵欲誅丞相,丞相誣之,故誅丞相。此子弄父兵,罪當笞,小過耳。孰與冒頓單于身殺其父代立,常妻後母,禽獸行也!」單于留使者,三歲乃得還。   〔一〕 師古曰:「闓讀與開同。」   〔二〕 師古曰:「以糱為酒,味尤甜,稷米,稷粟米也。」   貳師在匈奴歲餘,衛律害其寵,會母閼氏病,〔一〕律飭胡巫〔二〕言先單于怒,曰:「胡攻時祠兵,常言得貳師以社,〔三〕今何故不用?」於是收貳師,貳師(怒)〔罵〕曰:「我死必滅匈奴!」遂屠貳師以祠。會連雨雪數月,畜產死,人民疫病,穀稼不孰,〔四〕單于恐,為貳師立祠室。   〔一〕 師古曰:「單于之母也。」   〔二〕 師古曰:「飭與敕同。」   〔三〕 師古曰:「以祠社。」   〔四〕 師古曰:「北方早寒,雖不宜(黍)〔禾〕稷,匈奴中亦種黍穄。」   自貳師沒後,漢新失大將軍士卒數萬人,不復出兵。三歲,武帝崩。前此者,漢兵深入窮追二十餘年,匈奴孕重墯殰,罷極苦之〔一〕。自單于以下常有欲和親計。   〔一〕 師古曰:「孕重,懷任者也。墯,落也。殰,敗也,音讀。罷讀曰疲。極,困也。苦之,心厭苦也。」   後三年,單于欲求和親,會病死。初,單于有異母弟為左大都尉,賢,國人鄉之,〔一〕母閼氏恐單于不立子而立左大都尉也,乃私使殺之。左大都尉同母兄怨,遂不肯復會單于庭。又單于病且死,謂諸貴人:「我子少,不能治國,立弟右谷蠡王。」及單于死,衛律等與顓渠閼氏謀,匿單于死,詐撟單于令,〔二〕與貴人飲盟,更立子左谷蠡王為壺衍鞮單于。是歲,始元二年也。   〔一〕 師古曰:「鄉讀曰嚮。謂悉皆附之。」   〔二〕 師古曰:「撟與矯同,其字從手。矯,託也。」   壺衍鞮單于既立,風謂漢使者,言欲和親。〔一〕左賢王、右谷蠡王以不得立怨望,率其眾欲南歸漢。恐不能自致,即脅盧屠王,欲與西降烏孫,謀擊匈奴。盧屠王告之,單于使人驗問,右谷蠡王不服,反以其罪罪盧屠王,國人皆冤之。於是二王去居其所,未嘗肯會龍城。〔二〕   〔一〕 師古曰:「風讀曰諷,謂不正言也。」   〔二〕 師古曰:「各自居其本處,不復會龍城祭。」   後二年秋,匈奴入代,殺都尉。單于年少初立,母閼氏不正,國內乖離,常恐漢兵襲之。於是衛律為單于謀「穿井築城,治樓以藏穀,與秦人守之。〔一〕漢兵至,無奈我何。」即穿井數百,伐材數千。或曰胡人不能守城,是遺漢糧也,〔二〕衛律於是止,乃更謀歸漢使不降者蘇武、馬宏等。馬宏者,前副光祿大夫王忠使西國,為匈奴所遮,忠戰死,馬宏生得,亦不肯降。故匈奴歸此二人,欲以通善意。是時,單于立三歲矣。   〔一〕 師古曰:「秦時有人亡入匈奴者,今其子孫尚號秦人。」   〔二〕 師古曰:「遺音弋季反。」   明年,匈奴發左右部二萬騎,為四隊,〔一〕並入邊為寇。漢兵追之,斬首獲虜九千人,生得甌脫王,漢無所失亡。匈奴見甌脫王在漢,恐以為道擊之,〔二〕即西北遠去,不敢南逐水草,發人民屯甌脫。明年,復遣九千騎屯受降城以備漢,北橋余吾,令可度,〔三〕以備奔走。〔四〕是時,衛律已死。衛律在時,常言和親之利,匈奴不信,及死後,兵數困,國益貧。單于弟左谷蠡王思衛律言,欲和親而恐漢不聽,故不肯先言,常使左右風漢使者。〔五〕然其侵盜益希,遇漢使愈厚,欲以漸致和親,漢亦羈縻之。其後,左谷蠡王死。明年,單于使犁汙王窺邊,言酒泉、張掖兵益弱,出兵試擊,冀可復得其地。時漢先得降者,聞其計,天子詔邊警備。後無幾,右賢王、犁汙王四千騎〔六〕分三隊,入日勒、屋蘭、番和。〔七〕張掖太守、屬國都尉發兵擊,大破之,得脫者數百人。屬國千長義渠王騎士射殺犁汙王,〔八〕賜黃金二百斤,馬二百匹,因封為犁汙王。屬國都尉郭忠封成安侯。自是後,匈奴不敢入張掖。   〔一〕 師古曰:「隊,部也,音徒內反。」   〔二〕 師古曰:「道讀曰導。」   〔三〕 師古曰:「於余吾水上作橋。」   〔四〕 師古曰:「擬有迫急,北走避漢,從此橋度也。」   〔五〕 師古曰:「風讀曰諷。」   〔六〕 師古曰:「無幾謂不多時也。幾音居豈反。」   〔七〕 師古曰:「皆張掖縣也。番音盤。」   〔八〕 師古曰:「千長者,千人之長。」   其明年,匈奴三千餘騎入五原,略殺數千人,後數萬騎南旁塞獵,〔一〕行攻塞外亭(長)〔障〕,略取吏民去。是時漢邊郡烽火候望精明,匈奴為邊寇者少利,希復犯塞。漢復得匈奴降者,言烏桓嘗發先單于冢,匈奴怨之,方發二萬騎擊烏桓。大將軍霍光欲發兵(要)〔邀〕擊之,〔二〕以問護軍都尉趙充國。充國以為「烏桓間數犯塞,〔三〕今匈奴擊之,於漢便。又匈奴希寇盜,北邊幸無事。蠻夷自相攻擊,而發兵要之,招寇生事,非計也。」光更問中郎將范明友,明友言可擊。於是拜明友為度遼將軍,將二萬騎出遼東。匈奴聞漢兵至,引去。初,光誠明友:「兵不空出,即後匈奴,遂擊烏桓。」〔四〕烏桓時新中匈奴兵,〔五〕明友既後匈奴,因乘烏桓敝,擊之,斬首六千餘級,獲三王首,還,封為平陵侯。   〔一〕 師古曰:「旁音步浪反。」   〔二〕 師古曰:「邀迎而擊之。邀音工堯反。」   〔三〕 師古曰:「間即中間也,猶言比日也。」   〔四〕 師古曰:「後匈奴者,言兵遲後,邀匈奴不及。」   〔五〕 師古曰:「為匈奴所中傷。」   匈奴繇是恐,〔一〕不能出兵。即使使之烏孫,求欲得漢公主。擊烏孫,取車延、惡師地。烏孫公主上書,下公卿議救,未決。昭帝崩,宣帝即位,烏孫昆彌復上書,言「連為匈奴所侵削,昆彌願發國半精兵人馬五萬匹,盡力擊匈奴,唯天子出兵,哀救公主!」本始二年,漢大發關東輕銳士,選郡國吏三百石伉健習騎射者,皆從軍〔二〕。遣御史大夫田廣明為祈連將軍,四萬餘騎,出西河;度遼將軍范明友三萬餘騎,出張掖;前將軍韓增三萬餘騎,出雲中;後將軍趙充國為蒲類將軍,三萬餘騎,出酒泉;雲中太守田順為虎牙將軍,三萬餘騎,出五原:凡五將軍,兵十餘萬騎,出塞各二千餘里。及校尉常惠使護發兵烏孫西域,昆彌自將翕侯以下五萬餘騎從西方入,與五將軍兵凡二十餘萬眾。匈奴聞漢兵大出,老弱奔走,敺畜產遠遁逃〔三〕,是以五將少所得。   〔一〕 師古曰:「繇讀與由同。」   〔二〕 師古曰:「伉音古浪反。」   〔三〕 師古曰:「犇,古奔字。敺與驅同。」   度遼將軍出塞千二百餘里,至蒲離候水,斬首捕虜七百餘級,鹵獲馬牛羊萬餘。前將軍出塞千二百餘里,至烏員,〔一〕斬首捕虜,至候山百餘級,〔二〕鹵馬牛羊二千餘。蒲類將軍兵當與烏孫合擊匈奴蒲類澤,烏孫先期至而去,漢兵不與相及。蒲類將軍出塞千八百餘里,西去候山,斬首捕虜,得單于使者蒲陰王以下三百餘級,鹵馬牛羊七千餘。聞虜已引去,皆不至期還。天子薄其過,寬而不罪。祁連將軍出塞千六百里,至雞秩山,斬首捕虜十九級,獲牛馬羊百餘。逢漢使匈奴還者冉弘等,言雞秩山西有虜眾,祁連即戒弘,使言無虜,欲還兵。御史屬公孫益壽諫,以為不可,祁連不聽,遂引兵還。虎牙將軍出塞八百餘里,至丹余吾水上,即止兵不進,斬首捕虜千九百餘級,鹵馬牛羊七萬餘,引兵還。上以虎牙將軍不至期,詐增鹵獲,而祁連知虜在前,逗遛不進,〔三〕皆下吏自殺。擢公孫益壽為侍御史。校尉常惠與烏孫兵至右谷蠡庭,獲單于父行〔四〕及嫂、居次、名王、犁汙都尉、千長、將以下三萬九千萬餘級,虜馬牛羊驢驘橐駝七十餘萬。漢封惠為長羅侯。然匈奴民眾死傷而去者,及畜產遠移死(于)〔亡〕不可數勝。於是匈奴遂衰耗,〔五〕怨烏孫。   〔一〕 師古曰:「烏員,地名也,音云。」   〔二〕 師古曰:「候山,山名也。於此山斬捕得人。」   〔三〕 孟康曰:「律語也,謂軍行頓止,稽留不進也。」師古曰:「逗讀與住同,又音豆。」   〔四〕 師古曰:「行音胡浪反。」   〔五〕 師古曰:「耗,減也,音呼到反。」   其冬,單于自將萬騎擊烏孫,頗得老弱,欲還。會天大雨雪〔一〕,一日深丈餘,人民畜產凍死,還者不能什一。於是丁令乘弱攻其北,〔二〕烏桓入其東,烏孫擊其西。凡三國所殺數萬級,馬數萬匹,牛羊甚眾。又重以餓死,〔三〕人民死者什三,畜產什五,匈奴大虛弱,諸國羈屬者皆瓦解,攻盜不能理。其後漢出三千餘騎,為三道,並入匈奴,捕虜得數千人還。匈奴終不敢取當,〔四〕茲欲鄉和親,〔五〕而邊境少事矣。   〔一〕 師古曰:「雨音于具反。」   〔二〕 師古曰:「令音零。」   〔三〕 師古曰:「重音直用反。」   〔四〕 師古曰:「當者,報其直。」   〔五〕 師古曰:「茲,益也。鄉讀曰嚮。」   壺衍鞮單于立十七年死,弟左賢王立,為虛閭權渠單于。是歲,地節二年也。   虛閭權渠單于立,以右大將女為大閼氏,而黜前單于所幸顓渠閼氏。顓渠閼氏父左大且渠怨望。是時匈奴不能為邊寇,於是漢罷外城,以休百姓。〔一〕單于聞之喜,召貴人謀,欲與漢和親。左大且渠心害其事,曰:「前漢使來,兵隨其後,今亦效漢發兵,先使使者入。」乃自請與呼盧訾王各將萬騎南旁塞獵,相逢俱入。〔二〕行未到,會三騎亡降漢,言匈奴欲為寇。於是天子詔發邊騎屯要害處,使大將軍軍監治眾等四人〔三〕將五千騎,分三隊,〔四〕出塞各數百里,捕得虜各數十人而還。時匈奴亡其三騎,不敢入,即引去。是歲也,匈奴飢,人民畜產死十六七。又發兩屯各萬騎以備漢。其秋,匈奴前所得西嗕居左地者,〔五〕其君長以下數千人皆驅畜產行,與甌脫戰,所戰殺傷甚眾,遂南降漢。   〔一〕 師古曰:「外城,塞外諸城。」   〔二〕 師古曰:「訾音子移反。旁音步浪反。」   〔三〕 師古曰:「治眾者,軍監之名。」   〔四〕 師古曰:「隊音徒內反。」   〔五〕 孟康曰:「嗕音辱,匈奴種也。」師古曰:「嗕音奴獨反。」   其明年,西域城郭共擊匈奴,取車師國,〔一〕得其王及人眾而去。單于復以車師王昆弟兜莫為車師王,收其餘民東徙,不敢居故地。而漢益遣屯士分田車師地以實之。其明年,匈奴怨諸國共擊車師,遣左右大將各萬餘騎屯田右地,欲以侵迫烏孫西域。後二歲,匈奴遣左右奧鞬各六千騎,〔二〕與左大將再擊漢之田車師城者,不能下。其明年,丁令比三歲入盜匈奴,〔三〕殺略人民數千,驅馬畜去。匈奴遣萬餘騎往擊之,無所得。其明年,單于將十萬餘騎旁塞獵,〔四〕欲入邊寇。未至,會其民題除渠堂亡降漢言狀,漢以為言兵鹿奚盧侯,而遣後將軍趙充國將兵四萬餘騎屯緣邊九郡備虜。月餘,單于病歐血,因不敢入,還去,即罷兵。乃使題王都犁胡次等入漢,請和親,未報,會單于死。是歲,神爵二年也。   〔一〕 師古曰:「城郭謂諸國為城居者。」   〔二〕 師古曰:「奧音郁。鞬音居言反。」   〔三〕 師古曰:「比,頻也。」   〔四〕 師古曰:「旁音步浪反。」   虛閭權渠單于立九年死。自始立而黜顓渠閼氏,顓渠閼氏即與右賢王私通。右賢王會龍城而去,顓渠閼氏語以單于病甚,且勿遠。後數日,單于死。郝宿王刑未央使人召諸王,未至,〔一〕顓渠閼氏與其弟左大且渠都隆奇謀,立右賢王屠耆堂為握衍朐鞮單于。握衍朐鞮單于者,代父為右賢王,〔二〕烏維單于耳孫也。   〔一〕 師古曰:「郝音呼各反。」   〔二〕 師古曰:「朐音劬。」   握衍朐鞮單于立,復修和親,遣弟伊酋若王勝之入漢獻見。〔一〕單于初立,凶惡,盡殺虛閭權渠時用事貴人刑未央等,而任用顓渠閼氏弟都隆奇,又盡免虛閭權渠子弟近親,而自以其子弟代之。虛閭權渠單于子稽侯狦既不得立,〔二〕亡歸妻父烏禪幕。〔三〕烏禪幕者,本烏孫、康居間小國,數見侵暴,率其眾數千人降匈奴,狐鹿姑單于以其弟子日逐王姊妻之,使長其眾,居右地。〔四〕日逐王先賢撣,其父左賢王當為單于,讓狐鹿姑單于,狐鹿姑單于許立之。國人以故頗言日逐王當為單于。日逐王素與握衍朐鞮單于有隙,即率其眾數萬騎歸漢。漢封日逐王為歸德侯。單于更立其從兄薄胥堂為日逐王。〔五〕   〔一〕 師古曰:「酋音材由反。」   〔二〕 師古曰:「狦音先安反,又音所姦反。」   〔三〕 師古曰:「禪音蟬。」   〔四〕 師古曰:「長,眾為之長帥。」   〔五〕 師古曰:「胥音先余反。」   明年,單于又殺先賢撣兩弟。烏禪幕請之,不聽,心恚。其後左奧鞬王死,單于自立其小子為奧鞬王,留庭。奧鞬貴人共立故奧鞬王子為王,與俱東徙。單于遣右丞相將萬騎往擊之,失亡數千人,不勝。時單于已立二歲,暴虐殺伐,國中不附。及太子、左賢王數讒左地貴人,左地貴人皆怨。其明年,烏桓擊匈奴東邊姑夕王,頗得人民,單于怒。姑夕王恐,即與烏禪幕及左地貴人共立稽侯狦為呼韓邪單于,發左地兵四五萬人,西擊握衍朐鞮單于,至姑且水北。〔一〕未戰,握衍朐鞮單于兵敗走,使人報其弟右賢王曰:「匈奴共攻我,若肯發兵助我乎?」〔二〕右賢王曰:「若不愛人,殺昆弟諸貴人。各自死若處,無來汙我。」〔三〕握衍朐鞮單于恚,自殺。左大且渠都隆奇亡之右賢王所,其民眾盡降呼韓邪單于。是歲,神爵四年也。握衍朐鞮單于立三年而敗。   〔一〕 師古曰:「且音子余反。」   〔二〕 師古曰:「若,汝也。其下亦同。」   〔三〕 師古曰:「言於汝所居處自死。」 ## 漢書卷九十四下‧匈奴傳第六十四下   呼韓邪單于歸庭數月,罷兵使各歸故地,乃收其兄呼屠吾斯在民間者立為左谷蠡王,使人告右賢貴人,欲令殺右賢王。其冬,都隆奇與右賢王共立日逐王薄胥堂為屠耆單于,發兵數萬人東襲呼韓邪單于。呼韓邪單于兵敗走,屠耆單于還,以其長子都塗吾西為左谷蠡王,少子姑瞀樓頭為右谷蠡王,〔一〕留居單于庭。   〔一〕 師古曰:「瞀音莫搆反。」   明年秋,屠耆單于使日逐王先賢撣兄右奧鞬王為烏藉都尉〔一〕各二萬騎,屯東方以備呼韓邪單于。是時,西方呼揭王來與唯犁當戶謀,〔二〕共讒右賢王,言欲自立為烏藉單于。屠耆單于殺右賢王父子,後知其冤,復殺唯犁當戶。於是呼揭王恐,遂畔去,自立為呼揭單于。右奧鞬王聞之,即自立為車犁單于。烏藉都尉亦自立為烏藉單于。凡五單于。屠耆單于自將兵東擊車犁單于,使都隆奇擊烏藉。烏藉、車犁皆敗,西北走,與呼揭單于兵合為四萬人。烏藉、呼揭皆去單于號,共并力尊輔車犁單于。屠耆單于聞之,使左大將、都尉將四萬騎屯東方,以備呼韓邪單于,自將四萬騎西擊車犁單于。車犁單于敗,西北走,屠耆單于即引西南,留闟敦地。〔三〕   〔一〕 師古曰:「撣音纏。奧音郁。鞬音居言反。」   〔二〕 師古曰:「揭音丘例反。唯音弋癸反。」   〔三〕 師古曰:「闟音蹋。敦音頓,又音對。」   其明年,呼韓邪單于遣其弟右谷蠡王等西襲屠耆單于屯兵,殺略萬餘人。屠耆單于聞之,即自將六萬騎擊呼韓邪單于,行千里,未至嗕姑地,〔一〕逢呼韓邪單于兵可四萬人,合戰。屠耆單于兵敗,自殺。都隆奇乃與屠耆少子右谷蠡王姑瞀樓頭亡歸漢,車犁單于東降呼韓邪單于。呼韓邪單于左大將烏厲屈與父呼遫累烏厲溫敦〔二〕皆見匈奴亂,率其眾數萬人南降漢。封烏厲屈為新城侯,烏厲溫敦為義陽侯。是時李陵子復立烏藉都尉為單于,呼韓邪單于捕斬之,遂復都單于庭,然眾裁數萬人。屠耆單于從弟休旬王將所主五六百騎,擊殺左大且渠,并其兵,至右地,自立為閏振單于,在西邊。其後,呼韓邪單于兄左賢王呼屠吾斯亦自立為郅支骨都侯單于,在東邊。其後二年,閏振單于率其眾東擊郅支單于。郅支單于與戰,殺之,并其兵,遂進攻呼韓邪。呼韓邪破,其兵走,郅支都單于庭。   〔一〕 師古曰:「嗕音乃穀反。」   〔二〕 師古曰:「呼遫累者,其官號也。遫,古速字也。累音力追反。」   呼韓邪之敗也,左伊秩訾王為呼韓邪計,勸令稱臣入朝事漢,從漢求助,如此匈奴乃定。呼韓邪議問諸大臣,皆曰:「不可。匈奴之俗,本上氣力而下服役,〔一〕以馬上戰鬥為國,故有威名於百蠻。戰死,壯士所有也。〔二〕今兄弟爭國,不在兄則在弟,雖死猶有威名,子孫常長諸國。〔三〕漢雖彊,猶不能兼并匈奴,奈何亂先古之制,臣事於漢,卑辱先單于,〔四〕為諸國所笑!雖如是而安,何以復長百蠻!」左伊秩訾曰:「不然。彊弱有時,今漢方盛,烏孫城郭諸國皆為臣妾。〔五〕自且鞮侯單于以來,匈奴日削,不能取復〔六〕,雖屈彊於此,未嘗一日安也。〔七〕今事漢則安存,不事則危亡,計何以過此!」諸大人相難久之。呼韓邪從其計,引眾南近塞,遣子右賢王銖婁渠堂入侍。〔八〕郅支單于亦遣子右大將駒于利受入侍。是歲,甘露元年也。   〔一〕 師古曰:「以服役於人為下。」   〔二〕 師古曰:「言人皆有此事耳。」   〔三〕 師古曰:「為諸國之長帥也。」   〔四〕 師古曰:「言忝辱之更令卑下也。」   〔五〕 師古曰:「謂西域諸國為城郭而居也。」   〔六〕 師古曰:「且音子餘反。復音扶目反。」   〔七〕 師古曰:「屈音其勿反。」   〔八〕 師古曰:「婁音力于反。」   明年,呼韓邪單于款五原塞,〔一〕願朝三年正月。〔二〕漢遣車騎都尉韓昌迎,發過所七郡郡二千騎,為陳道上。〔三〕單于正月朝天子于甘泉宮,漢寵以殊禮,位在諸侯王上,贊謁稱臣而不名。賜以冠帶衣裳,黃金璽盭綬,〔四〕玉具劍,〔五〕佩刀,弓一張,矢四發,〔六〕〈啔,中“口改木”〉戟十,〔七〕安車一乘,鞍勒一具,〔八〕馬十五匹,黃金二十斤,錢二十萬,衣被七十七襲,〔九〕錦鏽綺縠雜帛八千匹,絮六千斤。禮畢,使使者道單于先行,宿長平。〔一0〕上自甘泉宿池陽宮。上登長平,詔單于毋謁,〔一一〕其左右當戶之群臣皆得列觀,及諸蠻夷君長王侯數萬,咸迎於渭橋下,夾道陳。上登渭橋,咸稱萬歲。單于就邸,留月餘,遣歸國。單于自請願留居光祿塞下,〔一二〕有急保漢受降城。〔一三〕漢遣長樂衛尉高昌侯董忠、車騎都尉韓昌將騎萬六千,又發邊郡士馬以千數,送單于出朔方雞鹿塞。〔一四〕詔忠等留衛單于,助誅不服,又轉邊穀米糒,〔一五〕前後三萬四千斛,給贍其食。是歲,郅支單于亦遣使奉獻,漢遇之甚厚。明年,兩單于俱遣使朝獻,漢待呼韓邪使有加。明年,呼韓邪單于復入朝,禮賜如初,加衣百一十襲,錦帛九千匹,絮八千斤。以有屯兵,故不復發騎為送。   〔一〕 師古曰:「款,叩也。」   〔二〕 師古曰:「會正旦之朝賀也。」   〔三〕 師古曰:「所過之郡,每為發兵陳列於道,以為寵衛也。」   〔四〕 師古曰:「盭,古戾字。戾,草名也。以戾染綬,亦諸侯王之制也。」   〔五〕 孟康曰:「摽首鐔衛盡用玉為之也。」師古曰:「鐔,劍口旁橫出者也。衛,劍鼻也。鐔音淫。衛字本作彘,其音同耳。」   〔六〕 服虔曰:「發,十二矢也。」韋昭曰:「射禮三而止,每射四矢,故以十二為一發也。」師古曰:「發猶今言箭一放兩放也。今則以一矢為一放也。」   〔七〕 師古曰:「〈啔,中“口改木”〉戟,有衣之戟也。〈啔,中“口改木”〉音啟。」   〔八〕 師古曰:「勒,馬轡也。」   〔九〕 師古曰:「一稱為一襲,猶今人之言一副衣服也。」   〔一0〕師古曰:「道讀曰導。長平,涇水上阪也,解在宣紀。」   〔一一〕師古曰:「不令拜也。」   〔一二〕師古曰:「徐自為所築者也。」   〔一三〕師古曰:「保,守也。於此自守。」   〔一四〕師古曰:「在朔方窳渾縣西北。」   〔一五〕師古曰:「糒,乾飯也,音備。」   始郅支單于以為呼韓邪降漢,兵弱不能復自還,即引其眾西,欲攻定右地。又屠耆單于小弟本侍呼韓邪,亦亡之右地,收兩兄餘兵得數千人,自立為伊利目單于,道逢郅支,合戰,郅支殺之,并其兵五萬餘人。聞漢出兵穀助呼韓邪,即遂留居右地。自度力不能定匈奴,〔一〕乃益西近烏孫,欲與并力,遣使見小昆彌烏就屠。烏就屠見呼韓邪為漢所擁,郅支亡虜,欲攻之以稱漢,〔二〕乃殺郅支使,持頭送都護在所,發八千騎迎郅支。郅支見烏孫兵多,其使又不反,勒兵逢擊烏孫,破之。〔三〕因北擊烏揭,〔四〕烏揭降。發其兵西破堅昆,北降丁令,〔五〕并三國。數遣兵擊烏孫,常勝之。堅昆東去單于庭七千里,南去車師五千里,郅支留都之。   〔一〕 師古曰:「度音徒各反。」   〔二〕 師古曰:「稱漢朝之意也。稱音尺孕反。」   〔三〕 師古曰:「以兵逆之,相逢即擊,故云逢擊。」   〔四〕 師古曰:「揭音丘例反。」   〔五〕 師古曰:「令音零。」   元帝初即位,呼韓邪單于復上書,言民眾困乏。漢詔雲中、五原郡轉穀二萬斛以給焉。邪支單于自以道遠,又怨漢擁護呼韓邪,遣使上書求侍子。漢遣谷吉送之,郅支殺吉。漢不知吉音問,而匈奴降者言聞甌脫皆殺之。〔一〕呼韓邪單于使來,漢輒簿責之甚急。〔二〕明年,漢遣車騎都尉韓昌、光祿大夫張猛送呼韓邪單于侍子,求問吉等,因赦其罪,勿令自疑。〔三〕昌、猛見單于民眾益盛,塞下禽獸盡,單于足以自衛,不畏郅支。聞其大臣多勸單于北歸者,〔四〕恐北去後難約束,〔五〕昌、猛即與為盟約曰:「自今以來,漢與匈奴合為一家,世世毋得相詐相攻。有竊盜者,相報,行其誅,償其物;〔六〕有寇,發兵相助。漢與匈奴敢先背約者,受天不祥。令其世世子孫盡如盟。」昌、猛與單于及大臣俱登匈奴諾水東山,〔七〕刑白馬,單于以徑路刀金留犁撓酒,〔八〕以老上單于所破月氏王頭為飲器者共飲血盟。昌、猛還奏事,公卿議者以為「單于保塞為藩,雖欲北去,猶不能為危害。昌、猛擅以漢國世世子孫與夷狄詛盟,令單于得以惡言上告于天,羞國家,傷威重,〔九〕不可得行。宜遣使往告祠天,與解盟。昌、猛奉使無狀,罪至不道。」〔一0〕上薄其過,〔一一〕有詔昌、猛以贖論,勿解盟。其後呼韓邪竟北歸庭,人眾稍稍歸之,國中遂定。   〔一〕 師古曰:「於甌脫得聲問,云殺之。」   〔二〕 師古曰:「簿責,以文簿一一責之也。簿音步戶反。」   〔三〕 師古曰:「疑者,疑漢欲討伐也。」   〔四〕 師古曰:「塞下無禽獸,則射獵無所得,又不畏郅支,故欲北歸舊處。」   〔五〕 師古曰:「不可更共為言要。」   〔六〕 師古曰:「漢人為盜於匈奴,匈奴人為盜於漢,皆相告報而誅償。」   〔七〕 師古曰:「諾水即今突厥地諾真水也。」   〔八〕 應劭曰:「徑路,匈奴寶刀也。金,契金也。留犁,飯匕也。撓,和也。契金著酒中,撓攪飲之。」師古曰:「契,刻;撓,攪也,音呼高反。」   〔九〕 師古曰:「羞,辱也。」   〔一0〕師古曰:「無狀,蓋無善狀。」   〔一一〕師古曰:「以其罪過為輕薄。」   郅支既殺使者,自知負漢,又聞呼韓邪益彊,恐見襲擊,欲遠去。會康居王數為烏孫所困,與諸翕侯計,以為匈奴大國,烏孫素服屬之,今郅支單于困阨在外,可迎置東邊,使合兵取烏孫以立之,〔一〕長無匈奴憂矣。即使使至堅昆通語郅支。郅支素恐,又怨烏孫,聞康居計,大說,〔二〕遂與相結,引兵而西。康居亦遣貴人,橐它驢馬數千匹,迎郅支。郅支人眾中寒道死,〔三〕餘財三千人到康居。〔四〕其後,都護甘延壽與副陳湯發兵即康居誅斬郅支,〔五〕語在延壽、湯傳。   〔一〕 師古曰:「言與郅支并力共滅烏孫,以其地立郅支,令居之也。」   〔二〕 師古曰:「說讀曰悅。」   〔三〕 師古曰:「中寒,傷於寒也。道死,死於道上也。」   〔四〕 師古曰:「財與纔同。」   〔五〕 師古曰:「即,就也。」   郅支既誅,呼韓邪單于且喜且懼,上書言曰:「常願謁見天子,誠以郅支在西方,恐其與烏孫俱來擊臣,以故未得至漢。今郅支已伏誅,願入朝見。」竟寧元年,單于復入朝,禮賜如初,加衣服錦帛絮,皆倍於黃龍時。單于自言願婿漢氏以自親。〔一〕元帝以後宮良家子王牆字昭君賜單于。單于驩喜,上書願保塞上谷以西至敦煌,〔二〕傳之無窮,請罷邊備塞吏卒,以休天子人民。天子令下有司議,議者皆以為便。郎中侯應習邊事,以為不可許。上問狀,應曰:「周秦以來,匈奴暴桀,寇侵邊境,漢興,尤被其害。臣聞北邊塞至遼東,外有陰山,東西千餘里,草木茂盛,多禽獸,本冒頓單于依阻其中,治作弓矢,來出為寇,是其苑囿也。至孝武世,出師征伐,斥奪此地,攘之於幕北。〔三〕建塞徼,起亭隧,〔四〕築外城,設屯戍,以守之,然後邊境得用少安。幕北地平,少草木,多大沙,匈奴來寇,少所蔽隱,從塞以南,徑深山谷,往來差難。邊長老言匈奴失陰山之後,過之未嘗不哭也。如罷備塞戍卒,示夷狄之大利,不可一也。今聖德廣被,天覆匈奴,〔五〕匈奴得蒙全活之恩,稽首來臣。夫夷狄之情,困則卑順,彊則驕逆,天性然也。前以罷外城,省亭隧,今裁足以候望通烽火而已。古者安不忘危,不可復罷,二也。中國有禮義之教,刑罰之誅,愚民猶尚犯禁,又況單于,能必其眾不犯約哉!三也。〔六〕自中國尚建關梁以制諸侯,所以絕臣下之覬欲也。〔七〕設塞徼,置屯戍,非獨為匈奴而已,亦為諸屬國降民,本故匈奴之人,恐其思舊逃亡,四也。近西羌保塞,與漢人交通,吏民貪利,侵盜其畜產妻子,以此怨恨,起而背畔,世世不絕。今罷乘塞,則生嫚易分爭之漸,五也。〔八〕往者從軍多沒不還者,子孫貧困,一旦亡出,從其親戚,六也。又邊人奴婢愁苦,欲亡者多,曰『聞匈奴中樂,無奈候望急何!』然時有七出塞者,七也。盜賊桀黠,群輩犯法,如其窘急,亡走北出,則不可制,八也。起塞以來百有餘年,非皆以土垣也,或因山巖石,木柴僵落,谿谷水門,〔九〕稍稍平之,卒徒築治,功費久遠,不可勝計。臣恐議者不深慮其終始,欲以壹切省繇戍,〔一0〕十年之外,百歲之內,卒有它變,障塞破壞,亭隧滅絕,當更發屯繕治,累世之功不可卒復,九也。〔一一〕如罷戍卒,省候望,單于自以保塞守御,必深德漢,〔一二〕請求無已。小失其意,則不可測。開夷狄之隙,虧中國之固,十也。非所以永持至安,威制百蠻之長策也。」   〔一〕 師古曰:「言欲取漢女而身為漢家婿。」   〔二〕 師古曰:「保,守也。自請保守之,令無寇盜。」   〔三〕 師古曰:「斥,開也。攘,卻也,音人羊反。」   〔四〕 師古曰:「隧謂深開小道而行,避敵鈔寇也。隧音遂。」   〔五〕 師古曰:「如天之覆也。」   〔六〕 師古曰:「必,極也,極保之也。」   〔七〕 師古曰:「覬音冀。」   〔八〕 師古曰:「乘塞,登之而守也。嫚易猶相欺侮也。易音弋豉反。」   〔九〕 師古曰:「僵落,謂山上樹木摧折或立死枯僵墮落者。僵音薑。」   〔一0〕師古曰:「壹切謂權時也,解在平紀。繇讀曰傜。」   〔一一〕師古曰:「卒讀皆曰猝。」   〔一二〕師古曰:「於漢自稱恩德也。」   對奏,天子有詔:「勿議罷邊塞事。」使車騎將軍口諭單于〔一〕曰:「單于上書願罷北邊吏士屯戍,子孫世世保塞。單于鄉慕禮義,〔二〕所以為民計者甚厚,此長久之策也,朕甚嘉之。中國四方皆有關梁障塞,非獨以備塞外也,亦以防中國姦邪放縱,出為寇害,故明法度以專眾心也。敬諭單于之意,〔三〕朕無疑焉。為單于怪其不罷,故使大司馬車騎將軍嘉曉單于。」單于謝曰:「愚不知大計,天子幸使大臣告語,甚厚!」   〔一〕 師古曰:「將軍許嘉也。諭謂曉告。」   〔二〕 師古曰:「鄉讀曰嚮。」   〔三〕 師古曰:「言已曉知其意也。」   初,左伊秩訾為呼韓邪畫計歸漢,竟以安定。其後或讒伊秩訾自伐其功,常鞅鞅,〔一〕呼韓邪疑之。左伊秩訾懼誅,將其眾千餘人降漢,漢以為關內侯,食邑三百戶,令佩其王印綬。〔二〕及竟寧中,呼韓邪來朝,與伊秩訾相見,謝曰:「王為我計甚厚,令匈奴至今安寧,王之力也,德豈可忘!我失王意,使王去不復顧留,〔三〕皆我過也。今欲白天子,請王歸庭。」伊秩訾曰:「單于賴天命,自歸於漢,得以安寧,單于神靈,天子之祐也,我安得力!既已降漢,又復歸匈奴,是兩心也。願為單于侍(史)〔使〕於漢,不敢聽命。」(四)單于固請不能得而歸。   〔一〕 師古曰:「伐謂矜其功力。」   〔二〕 師古曰:「雖於漢為關內侯,而依匈奴王號與印綬。」   〔三〕 師古曰:「言不復顧念而留住匈奴中。」   〔四〕 師古曰:「言為單于充使,留侍於漢,不能還匈奴。」   王昭君號寧胡閼氏,〔一〕生一男伊屠智牙師,為右日逐王。呼韓邪立二十八年,建始二年死。始呼韓邪嬖左伊秩訾兄呼衍王女二人。長女顓渠閼氏,生二子,長曰且莫車,〔二〕次曰囊知牙斯。少女為大閼氏,生四子,長曰雕陶莫皋,次曰且麋胥,〔三〕皆長於且莫車,少子咸、樂二人,皆小於囊知牙斯。又它閼氏子十餘人。顓渠閼氏貴,且莫車愛。呼韓邪病且死,欲立且莫車,其母顓渠閼氏曰:「匈奴亂十餘年,不絕如髮,賴蒙漢力,故得復安。今平定未久,人民創艾戰鬥,〔四〕且莫車年少,百姓未附,恐復危國。我與大閼氏一家共子,〔五〕不如立雕陶莫皋。」大閼氏曰:「且莫車雖少,大臣共持國事,今舍貴立賤,後世必亂。」〔六〕單于卒從顓渠閼氏計,立雕陶莫皋,約令傳國與弟。呼韓邪死,雕陶莫皋立,為復株絫若鞮單于。〔七〕   〔一〕 師古曰:「言胡得之,國以安寧也。」   〔二〕 師古曰:「且音子餘反。」   〔三〕 師古曰:「且音子餘反。胥音先於反。」   〔四〕 師古曰:「創音初亮反。艾讀曰乂。」   〔五〕 師古曰:「一家,言親姊妹也。共子,兩人所生恩慈無別也。」   〔六〕 師古曰:「舍謂棄置也。」   〔七〕 師古曰:「復音服。絫音力追反。」   復株絫若鞮單于立,遣子右致盧兒王醯諧屠奴侯入侍,以且麋胥為左賢王,且莫車為左谷蠡王,囊知牙斯為右賢王。復株絫單于復妻王昭君,生二女,長女云為須卜居次,〔一〕小女為當于居次。〔二〕   〔一〕 李奇曰:「居次者,女之號,若漢言公主也。」文穎曰:「須卜氏,匈奴貴族也。」   〔二〕 文穎曰:「當于亦匈奴大族也。」師古曰:「須卜、當于,皆其夫家氏族。」   河平元年,單于遣右皋林王伊邪莫演等奉獻朝正月。〔一〕既罷,遣使者送至蒱反。〔二〕伊故事,受其降。光祿大夫谷永、議郎杜欽以為「漢興,匈奴數為邊害,故設金爵之賞以待降者。今單于詘體稱臣,列為北藩,遣使朝賀,無有二心,漢家接之,宜異於往時。今既享單于聘貢之質,〔三〕而更受其逋逃之臣,是貪一夫之得而失一國之心,擁有罪之臣而絕慕義之君也。假令單于初立,欲委身中國,未知利害,〔四〕私使伊邪莫演詐降以卜吉凶,受之虧德沮善,〔五〕今單于自疏,不親邊吏;或者設為反間,欲因而生隙,〔六〕受之適合其策,使得歸曲而直責。〔七〕此誠邊竟安危之原,師旅動靜之首,〔八〕不可不詳也。不如勿受,以昭日月之信,抑詐諼之謀,懷附親之心,便」。〔九〕對奏,天子從之。遣中郎將王舜往問降狀。伊邪莫演曰:「我病狂妄言耳。」遣去。歸到,官位如故,不肯令見漢使。明年,單于上書願朝河平四年正月,遂入朝,加賜錦繡繒帛二萬匹,絮二萬斤,它如竟寧時。   〔一〕 師古曰:「演音衍。」   〔二〕 師古曰:「河東之縣也。」   〔三〕 師古曰:「享,當也。質,誠也。」   〔四〕 師古曰:「假令猶言或當也。」   〔五〕 師古曰:「沮,壞也,音材汝反。」   〔六〕 師古曰:「間音居莧反。」   〔七〕 師古曰:「歸曲於漢,而以直義來責也。」   〔八〕 師古曰:「竟讀曰境。」   〔九〕 師古曰:「諼,詐辭也,音許遠反。」   復株絫單于立十歲,鴻嘉元年死。弟且麋胥立,為搜諧若鞮單于。   搜諧單于立,遣子左祝都韓王朐留斯侯入侍,〔一〕以且莫車為左賢王。搜諧單于立八歲,元延元年,為朝二年發行,〔二〕未入塞,病死。弟且莫車立,為車牙若鞮單于。   〔一〕 師古曰:「朐音許于反。」   〔二〕 師古曰:「欲會二年歲首之朝(會)〔禮〕,故豫發其國而行。」   搜諧單于立,遣子左祝都韓王朐留斯侯入侍,〔一〕以且莫車為左賢王。搜諧單于立八   車牙單于立,遣子右於涂仇撣王烏夷當入侍,〔一〕以囊知牙斯為左賢王。車牙單于立四歲,綏和元年死。弟囊知牙斯立,為烏珠留若鞮單于。   〔一〕 師古曰:「涂音徒。撣音纏。」   烏珠留單于立,以第二閼氏子樂為左賢王,以第五閼氏子輿為右賢王,〔一〕遣子右股奴王烏鞮牙斯入侍。漢遣中郎將夏侯藩、副校尉韓容使匈奴。時帝舅大司馬票騎將軍王根領尚書事,或說根曰:「匈奴有斗入漢地,直張掖郡,〔二〕生奇材木,箭竿就羽,〔三〕如得之,於邊甚饒,國家有廣地之實,將軍顯功,垂於無窮。」根為上言其利,上直欲從單于求之,〔四〕為有不得,傷命損威。〔五〕根即但以上指曉藩,令從藩所說而求之。〔六〕藩至匈奴,以語次說單于曰:「竊見匈奴斗入漢地,直張掖郡。漢三都尉居塞上,士卒數百人寒苦,候望久勞。單于宜上書獻此地,直斷閼之,省兩都尉士卒數百人,以復天子厚恩,〔七〕其報必大。」〔八〕單于曰:「此天子詔語邪,將從使者所求也?」藩曰:「詔指也,然藩亦為單于畫善計耳。」單于曰:「孝宣、孝元皇帝哀憐父呼韓邪單于,從長城以北匈奴有之。此溫偶駼王所居地也,〔九〕未曉其形狀所生,請遣使問之。」〔一0〕藩、容歸漢。從復使匈奴,至則求地。單于曰:「父兄傳五世,漢不求此地,至知獨求,何也?已問溫偶駼王,匈奴西邊諸侯作穹廬及車,皆仰此山材木,〔一一〕且先父地,不敢失也。」藩還,遷為太原太守。單于遣使上書,以藩求地狀聞。詔報單于曰:「藩擅稱詔從單于求地,法當死,更大赦二,〔一二〕今徙藩為濟南太守,不令當匈奴。」明年,侍子死,歸葬。復遣子左於駼仇撣王稽留昆入侍。〔一三〕   〔一〕 師古曰:「此二人皆烏珠留之弟也。第二閼氏,即上所謂大閼氏也。第五閼氏,亦呼韓邪單于之閼氏。」   〔二〕 師古曰:「斗,絕也。宜,當也。」   〔三〕 師古曰:「就,大雕也,黃頭赤目,其羽可為箭。竿音工旱反。」   〔四〕 師古曰:「直猶正耳。」   〔五〕 師古曰:「詔命不行,故云傷命也。」   〔六〕 師古曰:「自以藩意說單于而求之。」   〔七〕 師古曰:「復亦報。」   〔八〕 師古曰:「漢得此地,必厚報賞單于。」   〔九〕 師古曰:「偶音五口反。駼音塗。次下亦同。」   〔一0〕師古曰:「所生,謂山之所出草木、鳥獸為用者。」   〔一一〕師古曰:「謂諸小王為諸侯者,效中國之言耳。仰音牛向反。」   〔一二〕師古曰:「更,經也,音功衡反。」   〔一三〕師古曰:「撣音纏。稽音雞。」   至哀帝建平二年,烏孫庶子卑援疐〔一〕翕侯人眾入匈奴西界,寇盜牛畜,頗殺其民。單于聞之,遣左大當戶烏夷泠〔二〕將五千騎擊烏孫,殺數百人,略千餘人,敺牛畜去。〔三〕卑援疐恐,遣子趨逯為質匈奴。〔四〕單于受,以狀聞。漢遣中郎將丁野林、副校尉公乘音使匈奴,責讓單于,告令還歸卑援疐質子。單于受詔,遣歸。   〔一〕 師古曰:「援音爰。疐音竹二反。」   〔二〕 師古曰:「泠音零。」   〔三〕 師古曰:「敺與驅同。」   〔四〕 師古曰:「逯音錄。」   建平四年,單于上書願朝五年。時哀帝被疾,或言匈奴從上游來厭人,〔一〕自黃龍、竟寧時,單于朝中國輒有大故。〔二〕上由是難之,以問公卿,亦以為虛費府帑,〔三〕可且勿許。單于使辭去,未發,黃門郎揚雄上書諫曰:   〔一〕 服虔曰:「游猶流也。河水從西北來,故曰上游也。」師古曰:「上游,亦總謂地形耳,不必係於河水也。厭音一涉反。」   〔二〕 師古曰:「大故謂國之大喪。」   〔三〕 師古曰:「府,物所聚也。帑,藏金帛之所也,音它莽反,又音奴。」   臣聞六經之治,貴於未亂;兵家之勝,貴於未戰。〔一〕二者皆微,〔二〕然而大事之本,不可不察也。今單于上書求朝,國家不許而辭之,臣愚以為漢與匈奴從此隙矣。本北地之狄,五帝所不能臣,三王所不能制,其不可使隙甚明。臣不敢遠稱,請引秦以來明之:   〔一〕 師古曰:「已亂而後治之,戰鬥而後獲勝,則不足貴。」   〔二〕 師古曰:「微謂精妙也。」   以秦始皇之彊,蒙恬之威,帶甲四十餘萬,然不敢窺西河,乃築長城以界之。會漢初興,以高祖之威靈,三十萬眾困於平城,士或七日不食。時奇譎之士石畫之臣甚眾,〔一〕卒其所以脫者,世莫得而言也。〔二〕又高皇后嘗忿匈奴,群臣庭議,樊噲請以十萬眾橫行匈奴中,季布曰:「噲可斬也,妄阿順指!」於是大臣權書遺之,〔三〕然後匈奴之結解,中國之憂平。及孝文時,匈奴侵暴北邊,候騎至雍甘泉,京師大駭,發三將軍屯細柳、棘門、霸上以備之,數月乃罷。孝武即位,設馬邑之權,欲誘匈奴,使韓安國將三十萬眾徼於便墬,〔四〕 匈奴覺之而去,徒費財勞師,一虜不可得見,況單于之面乎!其後深惟社稷之計,規恢萬載之策,〔五〕乃大興師數十萬,使衛青、霍去病操兵,前後十餘年。〔六〕於是浮西河,絕大幕,破寘顏,襲王庭,窮極其地,追奔逐北,封狼居胥山,禪於姑衍,以臨翰海,〔七〕虜名王貴人以百數。自是之後,匈奴震怖,益求和親,然而未肯稱臣也。   〔一〕 鄧展曰:「石,大也。」師古曰:「石言堅固如石也。畫,計策也,音獲。」   〔二〕 師古曰:「卒,終也。莫得而言,謂自免之計,其事醜惡,故不傳。」   〔三〕 師古曰:「以權道為書,順辭以答之。」   〔四〕 師古曰:「徼,要也,音工堯反。墬,古地字。」   〔五〕 師古曰:「恢,大也。」   〔六〕 師古曰:「操,持也,音千高反。」   〔七〕 師古曰:「積土為封,而又禪祭也。」   且夫前世豈樂傾無量之費,役無罪之人,快心於狼望之北哉?〔一〕以為不壹勞者不久佚,不蹔費者不永寧,〔二〕是以忍百萬之師以摧餓虎之喙,運府庫之財填盧山之壑而不悔也。〔三〕至本始之初,匈奴有桀心,〔四〕欲掠烏孫,侵公主,乃發五將之師十五萬騎獵其南,而長羅侯以烏孫五萬騎震其西,皆至質而還。〔五〕時鮮有所獲,〔六〕徒奮揚威武,明漢兵若雷風耳。雖空行空反,尚誅兩將軍。故北狄不服,中國未得高枕安寢也。逮至元康、神爵之間,大化神明,鴻恩溥洽,而匈奴內亂,五單于爭立,日逐、呼韓邪攜國歸(死)〔化〕,扶伏稱臣,〔七〕然尚羈縻之,計不顓制。〔八〕自此之後,欲朝者不距,不欲者不彊。〔九〕何者?外國天性忿鷙〔一0〕,形容魁健,〔一一〕負力怙氣,〔一二〕難化以善,易隸以惡,〔一三〕其彊難詘,其和難得。故未服之時,勞師遠攻,傾國殫貨,伏尸流血,破堅拔敵,如彼之難也;既服之後,慰薦撫循,交接賂遺,威儀俯仰,如此之備也。往時嘗屠大宛之城,蹈烏桓之壘,探姑繒之壁,〔一四〕籍蕩姐之場,〔一五〕艾朝鮮之旃,拔兩越之旗,〔一六〕近不過旬月之役,遠不離二時之勞,〔一七〕固已犁其庭,掃其閭,〔一八〕郡縣而置之,雲徹席卷,後無餘菑。〔一九〕唯北狄為不然,真中國之堅敵也,三垂比之懸矣,前世重之茲甚,〔二0〕未易可輕也。   〔一〕 師古曰:「匈奴中地名也。」   〔二〕 師古曰:「佚與逸同。」   〔三〕 師古曰:「喙,口也,摧百萬之師於獸口也。盧山,匈奴中山也。喙音許穢反。」   〔四〕 師古曰:「桀,堅也。言其起立不順。」   〔五〕 師古曰:「質,信也,謂所期處。」   〔六〕 師古曰:「鮮,少也,音先踐反。」   〔七〕 師古曰:「伏音蒲北反。」   〔八〕 師古曰:「顓與專同。專制謂以為臣妾也。」   〔九〕 師古曰:「彊音其兩反。」   〔一0〕師古曰:「鷙,佷也,音竹二反。」   〔一一〕師古曰:「魁,大也。」   〔一二〕師古曰:「負,恃也。」   〔一三〕師古曰:「隸謂附屬之也。惡謂威也。」   〔一四〕師古曰:「姑繪,謂西南夷種也,在益州,見昭紀也。」   〔一五〕劉德曰:「羌屬也。」師古曰:「籍猶蹈也。姐音紫。」   〔一六〕師古曰:「艾讀曰刈。刈,絕也。」   〔一七〕師古曰:「離,歷也。三月為一時。」   〔一八〕師古曰:「犁,耕也。」   〔一九〕師古曰:「菑,古災字也。」   〔二0〕師古曰:「茲,益也。」   今單于歸義,懷款誠之心,欲離其庭,陳見於前,此乃上世之遺策,神靈之所想望,國家雖費,不得已者也。〔一〕奈何距以來厭之辭,疏以無日之期,消往昔之恩,開將來之隙!夫款而隙之,使有恨心,負前言,緣往辭,〔二〕歸怨於漢,因以自絕,終無北面之心,威之不可,諭之不能,焉得不為大憂乎!夫明者視於無形,聰者聽於無聲,誠先於未然,即蒙恬、樊噲不復施,棘門、細柳不復備,馬邑之策安所設,衛、霍之功何得用,五將之威安所震?〔三〕不然,壹有隙之後,雖智者勞心於內,辯者轂擊於外,〔四〕猶不若未然之時也。且往者圖西域,制車師,〔五〕置城郭都護三十六國,費歲以大萬計者,〔六〕豈為康居、烏孫能踰白龍堆而寇西邊哉?〔七〕乃以制匈奴也。夫百年勞之,一日失之,費十而愛一,臣竊為國不安也。唯陛下少留意於未亂未戰,以遏邊萌之禍。   〔一〕 師古曰:「已,止也。」   〔二〕 師古曰:「言單于因緣往昔和好之辭以怨漢也。」   〔三〕 師古曰:「先於未然,謂計策素定,禦難折衝。」   〔四〕 師古曰:「轂擊,言使車交馳,其轂相擊也。」   〔五〕 師古曰:「圖,謀也。」   〔六〕 師古曰:「財用之費,一歲數百萬也。」   〔七〕 孟康曰:「龍堆形如土龍身,無頭有尾,高大者二三丈,埤者丈餘,皆東北向,相似也,在西域中。」   書奏,天子寤焉,召還匈奴使者,更報單于書而許之。賜雄帛五十匹,黃金十斤。單于未發,會病,復遣使願朝明年。故事,單于朝,從名王以下及從者二百餘人。單于又上書言:「蒙天子神靈,人民盛壯,願從五百人入朝,以明天子盛德。」上皆許之。   元壽二年,單于來朝,上以太歲厭勝所在,〔一〕舍之上林苑蒲陶宮。〔二〕告之以加敬於單于,〔三〕單于知之。加賜衣三百七十襲,錦繡繒帛三萬匹,絮三萬斤,它如河平時。既罷,遣中郎將韓況送單于。單于出塞,到休屯井,北度車田盧水,道里回遠。〔四〕況等乏食,單于乃給其糧,失期不還五十餘日。   〔一〕 師古曰:「厭音一涉反。」   〔二〕 師古曰:「舍,止宿。」   〔三〕 師古曰:「云以敬於單于,故令止上林。」   〔四〕 師古曰:「回音胡內反。」   初,上遣稽留昆隨單于去,到國,復遣稽留昆同母兄右大且方與婦入侍。〔一〕還歸,復遣且方同母兄左日逐王都與婦入侍。是時,漢平帝幼,太皇太后稱制,新都侯王莽秉政,欲說太后以威德至盛異於前,〔二〕乃風單于〔三〕令遣王昭君女須卜居次云入侍〔四〕太后,所以賞賜之甚厚。   〔一〕 師古曰:「且音子閭反。」   〔二〕 師古曰:「說讀曰悅。以此事取悅於太后。」   〔三〕 帥古曰:「風讀曰諷。」   〔四〕 師古曰:「云者,其女名。」   會西域車師後王句姑、〔一〕去胡來王唐兜〔二〕皆怨恨都護校尉,將妻子人民亡降匈奴,語在西域傳。單于受置左谷蠡地,遣使上書言狀曰:「臣謹已受。」詔書中郎將韓隆、王昌、副校尉甄阜、侍中謁者帛敞、長水校尉王歙使匈奴,〔三〕告單于曰:「西域內屬,不當得受,〔四〕今遣之。」〔五〕單于曰:「孝宣、孝元皇帝哀憐,為作約束,自長城以南天子有之,長城以北單于有之。有犯塞,輒以狀聞;有降者,不得受。臣知父呼韓邪單于蒙無量之恩,死遺言曰:『有從中國來降者,勿受,輒送至塞,以報天子厚恩。』此外國也,得受之。」使者曰:「匈奴骨肉相攻,國幾絕,〔六〕蒙中國大恩,危亡復續,妻子完安,累世相繼,宜有以報厚恩。」單于叩頭謝罪,執二虜還付使者。詔使中郎將王萌待西域惡都奴界上逆受。〔七〕單于遣使送到國,因請其罪。使者以聞,有詔不聽,〔八〕會西域諸國王斬以示之。乃造設四條:〔九〕中國人亡入匈奴者,烏孫亡降匈奴者,西域諸國佩中國印綬降匈奴者,烏桓降匈奴者,皆不得受。遣中郎將王駿、王昌、副校尉甄阜、王尋使匈奴,班四條與單于,雜函封,〔一0〕付單于,令奉行,因收故宣帝所為約束封函還。時,莽奏令中國不得有二名,因使使者以風單于,〔一一〕宜上書慕化,為一名,漢必加厚賞。單于從之,上書言:「幸得備藩臣,竊樂太平聖制,臣故名囊知牙斯,今謹更名曰知。」莽大說,〔一二〕白太后,遣使者答諭,厚賞賜焉。   〔一〕 師古曰:「句音鉤。」   〔二〕 師古曰:「為其去胡而來降漢,故以為王號。」   〔三〕 師古曰:「歙音翁。」   〔四〕 師古曰:「既屬漢家,不得復臣匈奴。」   〔五〕 師古曰:「今既遣還。」   〔六〕 師古曰:「幾音鉅依反。」   〔七〕 服虔曰:「惡都奴,西域之谷名也。」師古曰:「逆受,迎而受之。」   〔八〕 師古曰:「不免其罪。」   〔九〕 師古曰:「更新為此制也。」   〔一0〕師古曰:「與璽書同一函而封之。」   〔一一〕師古曰:「風讀曰諷。」   〔一二〕師古曰:「說讀曰悅。」   漢既班四條,後護烏桓使者告烏桓民,毋得復與匈奴皮布稅。匈奴以故事遣使者責烏桓稅,〔一〕匈奴人民婦女欲賈販者皆隨往焉。烏桓距曰:「奉天子詔條,(之)〔不〕當予匈奴稅。」匈奴使怒,收烏桓酋豪,縛到懸之。酋豪昆弟怒,共(入)〔殺〕匈奴使及其官屬,收略婦女馬牛。單于聞之,遣使發左賢王兵入烏桓責殺使者,因攻擊之。烏桓分散,或走上山,或東保塞。匈奴頗殺人民,敺婦女弱小且千人去,〔二〕置左地,告烏桓曰:「持馬畜皮布來贖之。」烏桓見略者親屬二千餘人持財畜往贖,匈奴受,留不遣。〔三〕   〔一〕 師古曰:「故時常稅,是以求之。」   〔二〕 師古曰:「敺與驅同。」   〔三〕 師古曰:「受其皮布而留人不遣。」   王莽之篡位也,建國元年,遣五威將王駿率甄阜、王颯、陳饒、帛敞、丁業六人,〔一〕多齎金帛,重遺單于,諭曉以受命代漢狀,因易單于故印。故印文曰「匈奴單于璽」,莽更曰「新匈奴單于章」。〔二〕將率既至,授單于印紱,〔三〕詔令上故印紱。單于再拜受詔。譯前,欲解取故印紱,單于舉掖授之。左姑夕侯蘇從旁謂單于曰:「未見新印文,宜且勿與。」單于止,不肯與。請使者坐穹廬,單于欲前為壽。五威將曰:「故印紱當以時上。」單于曰:「諾。」復舉掖授譯。蘇復曰:「未見印文,且勿與。」單于曰:「印文何由變更!」遂解故印紱奉上,將率受。著新紱,不解視印,飲食至夜乃罷。右率陳饒謂諸將率曰:「鄉者姑夕侯疑印文,幾令單于不與人〔四〕。如令視印,見其變改,必求故印,此非辭說所能距也。既得而復失之,辱命莫大焉。不如椎破故印,以絕禍根。」將率猶與,莫有應者。〔五〕饒,燕士,果悍,〔六〕即引斧椎壞之。明日,單于果遣右骨都侯當白將率曰:「漢賜單于印,言『璽』不言『章』,又無『漢』字,諸王已下乃有『漢』言『章』。今(印)〔即〕去『璽』加『新』,與臣下無別。願得故印。」將率示以故印,謂曰:「新室順天制作,故印隨將率所自為破壞。單于宜奉天命,奉新室之制。」當還白,單于知已無可奈何,又多得賂遺,即遣弟右賢王輿奉馬牛隨將率入謝,因上書求故印。   〔一〕 師古曰:「颯音立。」   〔二〕 師古曰:「新者,莽自係其國號。」   〔三〕 師古曰:「紱者,印之組也,音弗。」   〔四〕 師古曰:「鄉讀曰嚮。幾音鉅音依反。」   〔五〕 師古曰:「與讀曰豫。」   〔六〕 師古曰:「果,決也。悍,勇也,音胡幹反。」   將率還到左犁汗王咸所居地,見烏桓民多,以問咸。咸具言狀,〔一〕將率曰:「前封四條,不得受烏桓降者,亟還之。」〔二〕咸曰:「請密與單于相聞,得語,歸之。」單于使咸報曰:「當從塞內還之邪,從塞外還之邪?」將率不敢顓決,以聞。詔報,從塞外還之。   〔一〕 師古曰:「謂前驅略得婦女弱小,贖之不還者。」   〔二〕 師古曰:「亟,急也,音居力反。」   單于始用夏侯藩求地有距漢語,後以求稅烏桓不得,因寇略其人民,釁由是生,重以印文改易,〔一〕故怨恨。乃遣右大且渠蒲呼盧訾等十餘人將兵眾萬騎,以謢送烏桓為名,〔二〕勒兵朔方塞下。朔方太守以聞。   〔一〕 師古曰:「重音直用反。」   〔二〕 師古曰:「陽言云護送烏桓人眾,實來為寇。」   明年,西域車師後王須置離謀降匈奴,都護但欽誅斬之。置離兄狐蘭支將人眾二千餘人,敺畜產,舉國亡降匈奴,〔一〕單于受之。狐蘭支與匈奴共入寇,擊車師,殺後成長,〔二〕傷都護司馬,復還入匈奴。   〔一〕 師古曰:「敺與驅同。舉其一國人皆亡降也。」   〔二〕 師古曰:「後成,車師小國名也。長,其長帥也。」   時戊己校尉史陳良、終帶、司馬丞韓玄、右曲候任商等見西域頗背叛,聞匈奴欲大侵,恐并死,即謀劫略吏卒數百人,共殺戊己校尉刀護,〔一〕遣人與匈奴南犁汗王南將軍相聞。匈奴南將軍二千騎入西域迎良等,良等盡脅略戊己校尉吏士男女二千餘人入匈奴。玄、商留南將軍所,良、帶徑至單于庭,人眾別置零吾水上田居。單于號良、帶曰烏桓都將軍,留居單于所,數呼與飲食。西域都護但欽上書言匈奴南將軍右伊秩訾將人眾寇擊諸國。莽於是大分匈奴為十五單于,遣中郎將藺苞、副校尉戴級將兵萬騎,多齎珍寶至雲中塞下,招誘呼韓邪單于諸子,欲以次拜之。使譯出塞誘呼右犁汗王咸、咸子登、助三人,至則脅拜咸為孝單于,賜安車鼓車各一,黃金千斤,雜繒千匹,戲戟十;〔二〕拜助為順單于,賜黃金五百斤;傳送助、登長安。莽封苞為宣威公,拜為虎牙將軍;封級為揚威公,拜為虎賁將軍。單于聞之,怒曰:「先單于受漢宣帝恩,不可負也。今天子非宣帝子孫,何以得立?」遣左骨都侯、右伊秩訾王呼盧訾及左賢王樂將兵入雲中益壽塞,大殺吏民。是歲,建國三年也。   〔一〕 師古曰:「刀音貂。」   〔二〕 師古曰:「戲戟,有旗之戟也。戲音許宜反,又音麾。」   是後,單于歷告左右部都尉、諸邊王,入塞寇盜,大輩萬餘,中輩數千,少者數百,殺鴈門、朔方太守、都尉,略吏民畜產不可勝數,緣邊虛耗。莽新即位,怙府庫之富欲立威,乃拜十二部將率,發郡國勇士,武庫精兵,各有所屯守,轉委輸於邊。議滿三十萬眾,齎三百日糧,同時十道並出,窮追匈奴,內之于丁令,〔一〕因分其地,立呼韓邪十五子。   〔一〕 師古曰:「逐之遣入丁令地。令音零。」   莽將嚴尤諫曰:「臣聞匈奴為害,所從來久矣,未聞上世有必征之者也。後世三家周、秦、漢征之,然皆未有得上策者也。周得中策,漢得下策,秦無策焉。當周宣王時,獫允內侵,至于涇陽,命將征之,盡境而還。其視戎狄之侵,譬猶蚊虻之螫,敺之而已。〔一〕故天下稱明,是為中策。漢武帝選將練兵,約齎輕糧,深入遠戍,〔二〕雖有克獲之功,胡輒報之,兵連禍結三十餘年,中國罷耗,匈奴亦創艾,〔三〕而天下稱武,是為下策。秦始皇不忍小恥而輕民力,築長城之固,延袤萬里,〔四〕轉輸之行,起於負海,疆境既完,中國內竭,以喪社稷,是為無策。今天下遭陽九之阨,比年饑饉,西北邊尤甚。發三十萬眾,具三百日糧,東援海代,南取江淮,然後乃備。〔五〕計其道里,一年尚未集合,兵先至者聚居暴露,師老械弊,勢不可用,此一難也。邊既空虛,不能奉軍糧,內調郡國,不相及屬,此二難也。〔六〕計一人三百日食,用糒十八斛,非牛力不能勝;牛又當自齎食,加二十斛,重矣。胡地沙鹵,多乏水草以往事揆之,軍出未滿百日,牛必物故且盡,〔七〕餘糧尚多,人不能負,此三難也。胡地秋冬甚寒,春夏甚風,多齎釜鍑薪炭,重不可勝,〔八〕食糒飲水,以歷四時,師有疾疫之憂,是故前世伐胡,不過百日,非不欲久,勢力不能,此四難也。輜重自隨,則輕銳者少,〔九〕不得疾行,虜徐遁逃,勢不能及,幸而逢虜,又累輜重,〔一0〕如遇險阻,銜尾相隨,〔一一〕虜要遮前後,危殆不測,此五難也。大用民力,功不可必立,臣伏憂之。今既發兵,宜縱先至者,令臣尤等深入霆擊,且以創艾胡虜。」〔一二〕莽不聽尤言,轉兵穀如故,天下騷動。   〔一〕 師古曰:「蟁,古蚊字也。蝱音盲。螫音式亦反。敺與驅同。」   〔二〕 師古曰:「約,少也。少齎衣裝。」   〔三〕 師古曰:「罷讀曰疲。耗,損也。創音初向反。艾讀曰乂。次下亦同。」   〔四〕 師古曰:「袤,長也,音茂。」   〔五〕 師古曰:「援,引也,音爰。」   〔六〕 師古曰:「調,發也,音徒釣反。屬音之欲反。」   〔七〕 師古曰:「物故謂死也。」   〔八〕 師古曰:「鬴,古釜字也。鍑,釜之大口者也。鍑音富。」   〔九〕 師古曰:「重音直用反。其下亦同。」   〔一0〕師古曰:「累音力瑞反。」   〔一一〕師古曰:「銜,馬銜也。尾,馬尾也。言前後單行,不得並驅。」   〔一二〕師古曰:「請率見到之兵,且以擊虜。」   咸既受莽孝單于之號,馳出塞歸庭,具以見脅狀白單于。單于更以為於粟置支侯,匈奴賤官也。後助病死,莽以登代助為順單于。   厭難將軍陳欽、〔一〕震狄將軍王巡屯雲中葛邪塞。是時,匈奴數為邊寇,殺將率吏士,略人民,敺畜產去甚眾。〔二〕捕得虜生口驗問,皆曰孝單于咸子角數為寇。兩將以聞。四年,莽會諸蠻夷,斬咸子登於長安市。   〔一〕 師古曰:「厭音一涉反。」   〔二〕 師古曰:「敺與驅同。」   初,北邊自宣帝以來,數世不見煙火之警,人民熾盛,牛馬布野。及莽撓亂匈奴,與之構難,〔一〕邊民死亡係獲,又十二部兵久屯而不出,吏士罷弊,〔二〕數年之間,北邊虛空,野有暴骨矣。   〔一〕 師古曰:「撓,攪也,音火高反。」   〔二〕 師古曰:「罷讀曰疲。」   烏珠留單于立二十一歲,建國五年死。匈奴用事大臣右骨都侯須卜當,即王昭君女伊墨居次云之婿也。云常欲與中國和親,又素與咸厚善,見咸前後為莽所拜,故遂越輿而立咸為烏累若鞮單于。〔一〕   〔一〕 師古曰:「累音力追反。」   烏累單于咸立,以弟輿為左谷蠡王。烏珠留單于子蘇屠胡本為左賢王,以弟屠耆閼氏子盧渾為右賢王。〔一〕烏珠留單于在時,左賢王數死,以為其號不祥,更易命左賢王曰「護于」。護于之尊最貴,次當為單于,故烏珠留單于授其長子以為護于,欲傳以國。咸怨烏珠留單于貶賤己號,不欲傳國,及立,貶護于為左屠耆王。云、當遂勸咸和親。   〔一〕 師古曰:「渾音胡昆反。」   天鳳元年,云、當遣人之西河虎猛制虜塞下,〔一〕告塞吏曰欲見和親侯。和親侯王歙者,王昭君兄子也。〔二〕中部都尉以聞。莽遣歙、歙弟騎都尉展德侯颯使匈奴,〔三〕賀單于初立,賜黃金衣被繒帛,紿言侍子登在,因購求陳良、終帶等。單于盡收四人及手殺校尉刀護賊芝音妻子以下二十七人,皆械檻付使者,遣廚唯姑夕王富等四十人送歙、颯。莽作焚如之刑,燒殺陳良等,〔四〕罷諸將率屯兵,但置游擊都尉。單于貪莽賂遺,故外不失漢故事,然內利寇掠。又使還,知子登前死,怨恨,寇虜從左地入,不絕。〔五〕使者問單于,輒曰:「烏桓與匈奴無狀黠民共為寇入塞,譬如中國有盜賊耳!咸初立持國,威信尚淺,盡力禁止,不敢有二心。」   〔一〕 師古曰:「虎猛,縣名,制虜塞在其界。」   〔二〕 師古曰:「歙音翕。」   〔三〕 師古曰:「颯音立。」   〔四〕 應劭曰:「易有焚如、死如、棄如之言,莽依此作刑名也。」如淳曰:「焚如、死如、棄如者,謂不孝子也。不畜於父母,不容於朋友,故燒殺棄之,莽依此作刑名也。」師古曰:「易離卦九四爻辭也。」   〔五〕 師古曰:「入為寇而虜掠。」   天鳳二年五月,莽復遣歙與五威將王咸率伏黯、丁業等六人,使送右廚唯姑夕王,因奉歸前所斬侍子登及諸貴人從者喪,皆載以常車。〔一〕至塞下,單于遣云、當子男大且渠奢等至塞迎。咸等至,多遺單于金珍,因諭說改其號,號匈奴曰「恭奴」,單于曰「善于」,賜印綬。封骨都侯當為後安公,當子男奢為後安侯。單于貪莽金幣,故曲聽之,然寇盜如故。咸、歙又以陳良等購金付云、當,令自差與之。〔二〕十二月,還入塞,莽大喜,賜歙錢二百萬,悉封黯等。   〔一〕 劉德曰:「縣易車也。舊司農出錢市車,縣次易牛也。」   〔二〕 師古曰:「差其次第多少。」   單于咸立五歲,天鳳五年死,弟左賢王輿立,為呼都而尸道皋若鞮單于。匈奴謂孝曰「若鞮」。自呼韓邪後,與漢親密,見漢諡帝為「孝」,慕之,故皆為「若鞮」。   呼都而尸單于輿既立,貪利賞賜,遣大且渠奢與云女弟當(戶)〔于〕居次子醯櫝王〔一〕俱奉獻至長安。莽遣和親侯歙與奢等俱至制虜塞下,與云、當會,因以兵迫脅,將至長安。云、當小男從塞下得脫,歸匈奴。當至長安,莽拜為須卜單于,欲出大兵以輔立之。兵調度亦不合,而匈奴愈怒,並入北邊,北邊由是壞敗。會當病死,莽以其庶女陸逯任妻後安公奢,〔二〕所以尊寵之甚厚,終為欲出兵立之者。〔三〕會漢兵誅莽,云、奢亦死。   〔一〕 師古曰:「櫝音讀。」   〔二〕 師古曰:「陸逯,邑也。莽改公主曰任。奢本為侯,莽以女妻之,故進爵為公。」師古曰:「逯音錄。任音壬。」   〔三〕 師古曰:「言為此計意不止。」   更始二年冬,漢遣中郎將歸德侯颯、大司馬護軍陳遵使匈奴,授單于漢舊制璽綬,王侯以下印綬,因送云、當餘親屬貴人從者。單于輿驕,謂遵、颯曰:「匈奴本與漢為兄弟,匈奴中亂,〔一〕孝宣皇帝輔立呼韓邪單于,故稱臣以尊漢。今漢亦大亂,為王莽所篡,匈奴亦出兵擊莽,空其邊境,令天下騷動思漢,莽卒以敗而漢復興,亦我力也,當復尊我!」遵與相牚距,〔二〕單于終持此言。其明年夏,還。會赤眉入長安,更始敗。   〔一〕 師古曰:「言中間之時也,讀如本字,又音竹仲反。」   〔二〕 師古曰:「牚謂支柱也。音丈庚反,又丑庚反。」   贊曰:書戒「蠻夷猾夏」,〔一〕詩稱「戎狄是膺」,〔二〕春秋「有道守在四夷」,〔三〕久矣夷狄之為患也。故自漢興,忠言嘉謀之臣曷嘗不運籌策相與爭於廟堂之上乎?高祖時則劉敬,呂后時樊噲、季布,孝文時賈誼、朝錯,孝武時王恢、韓安國、朱買臣、公孫弘、董仲舒,人持所見,各有同異,然總其要,歸兩科而已。縉紳之儒則守和親,介冑之士則言征伐,皆偏見一時之利害,而未究匈奴之終始也。自漢興以至于今,曠世歷年,多於春秋,其與匈奴,有脩文而和親之矣,有用武而克伐之矣,有卑下而承事之矣,〔四〕有威服而臣畜之矣,詘伸異變,強弱相反,是故其詳可得而言也。   〔一〕 師古曰:「虞書舜典載舜命皋陶作士之言也。猾,亂也。夏謂中夏諸國也。」   〔二〕 師古曰:「魯頌閟宮之詩,美僖公興師與齊桓討難。膺,當也。」   〔三〕 師古曰:「春秋左氏傳昭(三十二)〔二十三〕年楚囊瓦為令尹,城郢。沈尹戍曰:『古者天子,守在四夷,』言德及遠。」   〔四〕 師古曰:「下音胡亞反。」   昔和親之論,發於劉敬。是時天下初定,新遭平城之難,故從其言,約結和親,賂遺單于,冀以救安邊境。孝惠、高后時遵而不違,匈奴寇盜不為衰止,而單于反以加驕倨。逮至孝文,與通關市,妻以漢女,增厚其賂,歲以千金,而匈奴數背約束,邊境屢被其害。是以文帝中年,赫然發憤,遂躬戎服,親御鞍馬,從六郡良家材力之士,〔一〕馳射上林,講習戰陳,聚天下精兵,軍於廣武,顧問馮唐,與論將帥,喟然歎息,思古名臣,此則和親無益,已然之明效也。   〔一〕 師古曰:「六郡,謂隴西、天水、安定、北地、上郡、西河也。其安定、天水、西河,武帝所置耳,史本其土地,而追言也。」   仲舒親見四世之事,猶復欲守舊文,頗增其約。以為「義動君子,利動貪人,如匈奴者,非可以仁義說也。〔一〕獨可說以厚利,結之於天耳。〔二〕故與之厚利以沒其意,〔三〕與盟於天以堅其約,質其愛子以累其心,〔四〕匈奴雖欲展轉,奈失重利何,奈欺上天何,奈殺愛子何。〔五〕夫賦斂行賂不足以當三軍之費,城郭之固無以異於貞士之約,〔六〕而使邊城守境之民父兄緩帶,稚子咽哺,〔七〕胡馬不窺於長城,而羽檄不行於中國,不亦便於天下乎!」察仲舒之論,考諸行事,乃知其未合於當時,而有闕於後世也。當孝武時,雖征伐克獲,而士馬物故亦略相當;雖開河南之野,建朔方之郡,亦棄造陽之北九百餘里。匈奴人民每來降漢,單于亦輒拘留漢使以相報復,〔八〕其桀驁尚如斯,〔九〕安肯以愛子而為質乎?此不合當時之言也。若不置質,空約和親,是襲孝文既往之悔,而長匈奴無已之詐也。〔一0〕夫邊城不選守境武略之臣,脩障隧備塞之具,厲長戟勁弩之械,恃吾所以待邊寇。而務賦斂於民,遠行貨賂,割剝百姓,以奉寇讎。信甘言,守空約,而幾胡馬之不窺,不已過乎!〔一一〕   〔一〕 師古曰:「此說謂勸諭。」   〔二〕 師古曰:「此說讀曰悅。」   〔三〕 師古曰:「沒,溺也。」   〔四〕 師古曰:「累音力瑞反。」   〔五〕 師古曰:「展轉,為移動其心。」   〔六〕 晉灼曰:「堅城固守,不勝遣貞士為和親之約也。」   〔七〕 師古曰:「咽,吞也。哺謂所食在口者也。咽音宴。哺音捕。」   〔八〕 師古曰:「復音扶目反。」   〔九〕 師古曰:「驁與傲同。」   〔一0〕師古曰:「襲,重也,重疊為其事。」   〔一一〕師古曰:「幾讀曰冀。」   至孝宣之世,承武帝奮擊之威,直匈奴百年之運,〔一〕因其壞亂幾亡之阨,〔二〕權時施宜,覆以威德,然後單于稽首臣服,遣子入侍,(二)〔三〕世稱藩,賓於漢庭。是時邊城晏閉。牛馬布野,〔三〕三世無犬吠之警,菞庶亡干戈之役。〔四〕   〔一〕 師古曰:「直,當也。」   〔二〕 師古曰:「幾,近也,音鉅依反。」   〔三〕 師古曰:「晏,晚也。」   〔四〕 師古曰:「菞,古黎字。」   後六十餘載之間,遭王莽篡位,始開邊隙,單于由是歸怨自絕,莽遂斬其侍子,邊境之禍搆矣。故呼韓邪始朝於漢,漢議其儀,而蕭望之曰:「戎狄荒服,言其來服荒忽無常,時至時去,宜待以客禮,讓而不臣。如其後嗣遁逃竄伏,〔一〕使於中國不為叛臣。」及孝元時,議罷守塞之備,侯應以為不可,可謂盛不忘衰,安必思危,遠見識微之明矣。至單于咸棄其愛子,昧利不顧,〔二〕侵掠所獲,歲鉅萬計,而和親賂遺,不過千金,安在其不棄質而失重利也?仲舒之言,漏於是矣。   〔一〕 師古曰:「𨔡,古遁字。」   〔二〕 師古曰:「昧,貪也,音妹。」   夫規事建議,不圖萬世之固,而媮恃一時之事者,未(必)〔可〕以經遠也。〔一〕若乃征伐之功,秦漢行事,嚴尤論之當矣。故先王度土,中立封畿,〔二〕分九州,列五服,〔三〕物土貢,制外內,〔四〕或脩刑政,或詔文德,遠近之勢異也。是以春秋內諸夏而外夷狄。〔五〕夷狄之人貪而好利,被髮左衽,人面獸心。其與中國殊章服,異習俗,飲食不同,言語不通,辟居北垂寒露之野,〔六〕逐草隨畜,射獵為生,隔以山谷,雍以沙幕,〔七〕天地所以絕外內也。是故聖王禽獸畜之,不與約誓,不就攻伐;約之則費賂而見欺,攻之則勞師而詔寇。其地不可耕而食也,其民不可臣而畜也,是以外而不內,疏而不戚,〔八〕政教不及其人,正朔不加其國;來則懲而御之,去則備而守之。〔九〕其慕義而貢獻,則接之以禮讓,羈靡不絕,使曲在彼,蓋聖王制御蠻夷之常道也。   〔一〕 師古曰:「媮音偷同。」   〔二〕 師古曰:「度音大各反。中音竹仲反。」   〔三〕 師古曰:「九州、五服,解並在前。」   〔四〕 師古曰:「物土貢者,各因其土所生之物而貢之也。制外內,謂五服之差,遠近異制。」   〔五〕 師古曰:「春秋成十五年『諸侯會吳於鍾離』。公羊傳曰:『曷為殊會?吳外也。曷為外?春秋內中國而外諸夏,內諸夏而外夷狄也。』」   〔六〕 師古曰:「辟讀曰僻。」   〔七〕 師古曰:「雍讀曰壅。」   〔八〕 師古曰:「戚,近也。」   〔九〕 師古曰:「懲謂使其創乂。」 ## 漢書卷九十五‧西南夷兩粵朝鮮傳第六十五   (西)〔南〕夷君長以十數,夜郎最大。〔一〕其西,靡莫之屬以十數,滇最大。〔二〕自滇以北,君長以十數,邛都最大。〔三〕此皆椎結,〔四〕耕田,有邑聚。其外,西至桐師以東,北至葉榆,〔五〕外為巂、昆明,〔六〕編髮,〔七〕隨畜移徙,亡常處,亡君長,地方可數千里。自巂以東北,君長以十數,徙、莋都最大。〔八〕自莋以東北,君長以十數,冉駹最大。〔九〕其俗,或土著,或移徙。〔一0〕在蜀之西。自駹以東北,君長以十數,白馬最大,皆氐類也。此皆巴蜀西南外蠻夷也。   〔一〕 師古曰:「後為縣,屬牂柯郡。」   〔二〕 師古曰:「地有滇池,因為名也。滇音顛。」   〔三〕 師古曰:「今之邛州本其地。」   〔四〕 師古曰:「椎音直追反。結讀曰髻。為髻如椎之形也。陸賈傳及貨殖傳皆作魋字,音義同耳。此下朝鮮傳亦同。」   〔五〕 師古曰:「葉榆,澤名,因以立號,後為縣,屬益州郡。」   〔六〕 師古曰:「巂即之今巂州也。昆明又在其西南,即今之南寧州,諸爨所居,是其地也。巂音髓。」   〔七〕 師古曰:「編音步典反。」   〔八〕 師古曰:「徙及莋都,二國也。徙後為徙縣,屬蜀郡。莋都後為沈黎郡。徙音斯。莋音材各反。」   〔九〕 師古曰:「今夔州、開州首領多姓冉者,本皆冉種也。駹音尨。」   〔一0〕師古曰:「土著,謂有常處著於土地也。著音直略反。」   始楚威王時,使將軍莊蹻將兵循江上,〔一〕略巴、黔中以西。〔二〕莊蹻者,楚莊王苗裔也。蹻至滇池,方三百里,〔三〕旁平地肥饒數千里,〔四〕以兵威定屬楚。欲歸報,會秦擊奪楚巴、黔中郡,道塞不通,因乃以其眾王滇,變服,從其俗,以長之。〔五〕秦時嘗破,略通五尺道,〔六〕諸此國頗置吏焉。十餘歲,秦滅。及漢興,皆棄此國而關蜀故徼。〔七〕巴屬民或竊出商賈,取其莋馬、僰僮、旄牛,以此巴蜀殷富。   〔一〕 師古曰:「循,順也。謂緣江而上也。蹻音居略反。」   〔二〕 師古曰:「黔中,即今黔州是其地,本巴人也。」   〔三〕 師古曰:「地理志益州滇池縣,其澤在西北。華陽國志云澤下流淺狹,狀如倒池,故云滇池。」   〔四〕 師古曰:「池旁之地也。」   〔五〕 師古曰:「為其長帥也。」   〔六〕 師古曰:「其處險阨,故道纔廣五尺。」   〔七〕 師古曰:「西南之徼,猶北方塞也。徼音工釣反。」   建元六年,大行王恢擊東粵,東粵殺王郢以報。恢因兵威使番陽令唐蒙風曉南粵。〔一〕南粵食蒙蜀枸醬,〔二〕蒙問所從來,曰:「道西北牂柯江,〔三〕江廣數里,出番禺城下。」〔四〕蒙歸至長安,問蜀賈人,獨蜀出枸醬,多持竊出市夜郎。夜郎者,臨牂柯江,江廣百餘步,足以行船。南粵以財物役屬夜郎,西至桐師,然亦不能臣使也。蒙乃上書說上曰:「南粵王黃屋左纛,〔五〕地東西萬餘里,名為外臣,實一州主。今以長沙、豫章往,水道多絕,難行。竊聞夜郎所有精兵可得十萬,浮船牂柯,出不意,此制粵一奇也。誠以漢之強,巴蜀之饒,通夜郎道,為置吏,甚易。」上許之。乃拜蒙以郎中將,將千人,食重萬餘人,〔六〕從巴(莋)〔苻〕關入,遂見夜郎侯多同。〔七〕厚賜,諭以威德,約為置吏,使其子為令。〔八〕夜郎旁小邑皆貪漢繒帛,以為漢道險,終不能有也,乃且聽蒙約。還報,乃以為犍為郡。發巴蜀卒治道,自僰道指牂柯江。蜀人司馬相如亦言西夷邛、莋可置郡。使相如以郎中將往諭,皆如南夷,為置一都尉,十餘縣,屬蜀。   〔一〕 師古曰:「番音蒲何反。風讀曰諷。」   〔二〕 晉灼曰:「枸音矩。」劉德曰:「枸樹如桑,其椹長二三寸,味酢。取其實以為醬,美,蜀人以為珍味。」師古曰:「劉說非也。子形如(赤)〔桑〕椹耳。緣木而生,非樹也。子又不長二三寸,味尤辛,不酢。今宕渠則有之。食讀曰飤。」   〔三〕 師古曰:「道,由也,由此而來也。」   〔四〕 師古曰:「番音普安反。禺音隅。」   〔五〕 師古曰:「言為天子之車服。」   〔六〕 師古曰:「食糧及衣重也。重音直用反。」   〔七〕 師古曰:「多同,其侯名也。」   〔八〕 師古曰:「比之於漢縣也。」   當是時,巴蜀四郡通西南夷道,載轉相饟。〔一〕數歲,道不通,士罷餓餧,離暑溼,死者甚眾。〔二〕西南夷又數反,發兵興擊,耗費亡功。〔三〕上患之,使公孫弘往視問焉。還報,言其不便。及弘為御史大夫,時方築朔方,據河逐胡,弘等因言西南夷為害,〔四〕可且罷,專力事匈奴。上許之,罷西夷,獨置南夷兩縣一都尉,稍令犍為自保就。〔五〕   〔一〕 師古曰:「饟,古餉字。」   〔二〕 師古曰:「罷讀曰疲。餧,飢也。離,遭也。餧音能賄反。」   〔三〕 師古曰:「耗,損也,音呼到反。」   〔四〕 師古曰:「言通西南夷大為損害。」   〔五〕 師古曰:「令自保守,且脩成其郡縣。」   及元狩元年,博望侯張騫言使大夏時,見蜀布、邛竹杖,問所從來,曰「從東南身毒國,〔一〕可數千里,得蜀賈人市。」或聞邛西可二千里有身毒國。騫因盛言大夏在漢西南,慕中國,患匈奴隔其道,誠通蜀,身毒國道便近,又亡害。於是天子乃令王然于、柏始昌、呂越人等十餘輩間出西南夷,〔二〕指求身毒國。至滇,滇王當羌乃留為求道。〔三〕四歲餘,皆閉昆明,莫能通。〔四〕滇王與漢使言:「漢孰與我大?」〔五〕及夜郎侯亦然。各自以一州王,不知漢廣大。使者還,因盛言滇大國,足事親附。〔六〕天子注意焉。   〔一〕 師古曰:「即天竺也,亦曰捐篤也。」   〔二〕 師古曰:「求間隙而出也。」   〔三〕 師古曰:「當羌,滇王名。」   〔四〕 師古曰:「為昆明所閉塞。」   〔五〕 師古曰:「與猶如。」   〔六〕 師古曰:「言可專事招來之,令其親附。」   及至南粵反,上使馳義侯因犍為發南夷兵。且蘭君恐遠行,旁國虜其老弱,〔一〕乃與其眾反,殺使者及犍為太守。漢乃發巴蜀罪人當擊南粵者八校尉擊之。會越已破,漢八校尉不下,中郎將郭昌、衛廣引兵還,行誅隔滇道者且蘭,〔二〕斬首數萬,遂平南夷為牂柯郡。夜郎侯始倚南粵,南粵已滅,還誅反者,〔三〕夜郎遂入朝,上以為夜郎王。南粵破後,及漢誅且蘭、邛君,并殺莋侯,冉駹皆震恐,請臣置吏。以邛都為粵巂郡,莋都為沈黎郡,冉駹為文山郡,廣漢西白馬為武都郡。   〔一〕 師古曰:「恐發兵與漢行後,其國空虛,而旁國來寇,鈔取其老弱也。且音子餘反。」   〔二〕 師古曰:「言因軍行而便誅之也。」   〔三〕 師古曰:「謂軍還而誅且蘭。」   使王然于以粵破及誅南夷兵威風諭滇王入朝。〔一〕滇王者,其眾數萬人,其旁東北勞深、靡莫皆同姓相杖,未肯聽。〔二〕勞、莫數侵犯使者吏卒。元封二年,天子發巴蜀兵擊滅勞深、靡莫,以兵臨滇。滇王始首善,以故弗誅。〔三〕滇王離西夷,〔四〕滇舉國降,請置吏入朝。於是以為益州郡,賜滇王王印,復長其民。〔五〕西南夷君長以百數,獨夜郎、滇受王印。滇,小邑也,最寵焉。   〔一〕 師古曰:「風讀曰諷。」   〔二〕 師古曰:「杖猶倚也,相依倚為援而不聽滇王入朝也。杖音直亮反。」   〔三〕 師古曰:「言初始以來,常有善意。」   〔四〕 師古曰:「言東嚮事漢。」   〔五〕 師古曰:「為之長帥。」   後二十三歲,孝昭始元元年,益州廉頭、姑繒民反,殺長吏。牂柯、談指、同並等二十四邑,凡三萬餘人皆反。〔一〕遣水衡都尉發蜀郡、犍為奔命萬餘人〔二〕擊牂柯,大破之。後三歲,姑繒、葉榆復反,遣水衡都尉呂辟胡將郡兵擊之。〔三〕辟胡不進,蠻夷遂殺益州太守,乘勝與辟胡戰,士戰及溺死者四千餘人。明年,復遣軍正王平與大鴻臚田廣明等並進,大破益州,斬首捕虜五萬餘級,獲畜產十餘萬。上曰:「鉤町侯亡波率其邑君長人民擊反者,〔四〕斬首捕虜有功,其立亡波為鉤町王。大鴻臚廣明賜爵關內侯,食邑三百戶。」後間歲,武都氐人反,〔五〕遣執金吾馬適建、龍頟侯韓增與大鴻臚廣明將兵擊之。   〔一〕 師古曰:「並音伴。」   〔二〕 師古曰:「犇,古奔字。奔命,解在昭紀。」   〔三〕 師古曰:「辟音璧。」   〔四〕 師古曰:「鉤音鉅于反。町音大鼎反。」   〔五〕 師古曰:「間歲,隔一歲。」   至成帝河平中,夜郎王興與鉤町王禹、漏臥侯俞〔一〕更舉兵相攻。〔二〕牂柯太守請發兵誅興等,議者以為道遠不可擊,乃遣太中大夫蜀郡張匡持節和解。興等不從命,刻木象漢吏,立道旁射之。杜欽說大將軍王鳳曰:「太中大夫匡使和解蠻夷王侯,王侯受詔,已復相攻,輕易漢使,不憚國威,其效可見。恐議者選耎,復守和解〔三〕,太守察動靜,有變乃以聞。如此,則復曠一時,〔四〕王侯得收獵其眾,申固其謀,黨助眾多,各不勝忿,必相殄滅。自知罪成,狂犯守尉,〔五〕遠臧溫暑毒草之地,雖有孫吳將,賁育士,〔六〕若入水火,往必焦沒,知勇亡所施。屯田守之,費不可勝量。宜因其罪惡未成,未疑漢家加誅,陰敕旁郡守尉練士馬,〔七〕大司農豫調穀積要害處,〔八〕選任職太守往,以秋涼時入,誅其王侯尤不軌者。即以為不毛之地,亡用之民,聖王不以勞中國,〔九〕宜罷郡,放棄其民,絕其王侯勿復通。如以先帝所立累世之功不可墮壞,〔一0〕亦宜因其萌牙,早斷絕之,及已成形然後戰師,則萬姓被害。」   〔一〕 孟康曰:「漏臥,夷邑名,後為縣。」師古曰:「俞音踰。」   〔二〕 師古曰:「更,互也,音工衡反。」   〔三〕 師古曰:「選耎,怯不前之意也。選音息袞反。耎音人兗反。」   〔四〕 師古曰:「曠,空也。一時,(二)〔三〕月也。言空廢一時不早發兵也。」   〔五〕 師古曰:「言起狂勃之心而殺守尉也。」   〔六〕 師古曰:「孫,孫武也。吳,吳起也。賁,孟賁也。育,夏育也。」   〔七〕 師古曰:「練,簡也。」   〔八〕 師古曰:「調,發也。要害者,在我為要,於敵為害也。調音徒釣反。」   〔九〕 師古曰:「即猶若也。不毛,言不生草木。」   〔一0〕師古曰:「如亦若也。墮,毀也,音火規反。」   大將軍鳳於是薦金城司馬陳立為牂柯太守。立者,臨邛人,前為連然長,不韋令,〔一〕蠻夷畏之。及至牂柯,諭告夜郎王興,興不從命,立請誅之。未報,乃從吏數十人出行縣,〔二〕至興國且同亭,〔三〕召興。興將數千人往至亭,從邑君數十人入見立。立數責,因斷頭。〔四〕邑君曰:「將軍誅亡狀,為民除害,願出曉士眾。」以興頭示之,皆釋兵降。〔五〕鉤町王禹、漏臥侯俞震恐,入粟千斛,牛羊勞吏士。立還歸郡,興妻父翁指與興子邪務收餘兵,迫脅旁二十二邑反。至冬,立奏募諸夷與都尉長史分將攻翁指等。翁指據阨為壘,立使奇兵絕其饟道,縱反間以誘其眾。〔六〕都尉萬年曰:「兵久不決,費不可共。」〔七〕引兵獨進,敗走,趨立營。〔八〕立怒,叱戲下令格之。〔九〕都尉復還戰,立引兵救之。時天大旱,立攻絕其水道。蠻夷共斬翁指,持首出降。立已平定西夷,徵詣京師。會巴郡有盜賊,復以立為巴郡太守,秩中二千石居,賜爵左庶長。〔一0〕徙為天水太守,勸民農桑為天下最,賜金四十斤。入為左曹衛將軍、護軍都尉,卒官。   〔一〕 蘇林曰:「皆益州縣也。」   〔二〕 師古曰:「行音下更反。」   〔三〕 師古曰:「且音子餘反。」   〔四〕 師古曰:「數音所具反。」   〔五〕 師古曰:「釋,解也。」   〔六〕 師古曰:「間音居莧反。」   〔七〕 師古曰:「共讀曰供。」   〔八〕 師古曰:「趨讀曰趣。趣,向也。」   〔九〕 師古曰:「戲音許宜反,又音麾。解在高紀及灌夫傳。」   〔一0〕師古曰:「第十爵也。」   王莽篡位,改漢制,貶鉤町王以為侯。王邯怨恨,〔一〕牂柯大尹周欽詐殺邯。邯弟承攻殺欽,州郡擊之,不能服。三邊蠻夷愁擾盡反,復殺益州大尹程隆。莽遣平蠻將軍馮茂發巴、蜀、犍為吏士,賦斂取足於民,以擊益州。出入三年,疾疫死者什七,巴、蜀騷動。莽徵茂還,誅之。更遣寧始將軍廉丹與庸部牧史熊〔二〕大發天水、隴西騎士,廣漢、巴、蜀、犍為吏民十萬人,轉輸者合二十萬人,擊之。始至,頗斬首數千,其後軍糧前後不相及,士卒飢疫,三歲餘死者數萬。而粵嶲蠻夷任貴亦殺太守枚根,自立為邛穀王。〔三〕會莽敗漢興,誅貴,復舊號云。〔四〕   〔一〕 師古曰:「邯,其王名也。邯音酣。」   〔二〕 師古曰:「莽改益州為庸部。」   〔三〕 師古曰:「枚根,太守之姓名。」   〔四〕 師古曰:「此漢興者,謂光武中興也。」   南粵王趙佗,真定人也。〔一〕秦并天下,略定揚粵,〔二〕置桂林、南海、象郡,以適徙民與粵雜處。〔三〕十三歲,至二世時,南海尉任囂〔四〕病且死,召龍川令趙佗〔五〕語曰「聞陳勝等作亂,豪桀叛秦相立,南海辟遠,恐盜兵侵此。〔六〕吾欲興兵絕新道,〔七〕自備待諸侯變,會疾甚。且番禺負山險阻,〔八〕南北東西數千里,頗有中國人相輔,此亦一州之主,可為國。郡中長吏亡足與謀者,故召公告之。」即被佗書,行南海尉事。〔九〕囂死,佗即移檄告橫浦、陽山、湟谿關〔一0〕曰:「盜兵且至,急絕道聚兵自守。」因稍以法誅秦所置吏,以其黨為守假。〔一一〕秦已滅,佗即擊并桂林、象郡,自立為南粵武王。   〔一〕 師古曰:「真定,本趙國之縣也。佗音徒何反。」   〔二〕 師古曰:「本揚州之分,故云揚粵。」   〔三〕 師古曰:「適讀曰謫。謫有罪者,徙之於越地,與其土人雜居。」   〔四〕 師古曰:「囂音敖。」   〔五〕 師古曰:「龍川,南海之縣也,即今之循州。」   〔六〕 師古曰:「辟讀曰僻。」   〔七〕 師古曰:「秦所開越道也。」   〔八〕 師古曰:「負,偝也。」   〔九〕 師古曰:「被,加也,音皮義反。」   〔一0〕師古曰:「湟音皇。」   〔一一〕師古曰:「令為郡縣之職,或守或假也。」   高帝已定天下,為中國勞苦,故釋佗不誅。〔一〕十一年,遣陸賈立佗為南粵王,與剖符通使,使和輯百粵,〔二〕毋為南邊害,與長沙接境。   〔一〕 師古曰:「釋,置也。」   〔二〕 師古曰:「輯與集同也。」   高后時,有司請禁粵關巿鐵器。佗曰:「高皇帝立我,通使物,今高后聽讒臣,別異蠻夷,鬲絕器物,〔一〕此必長沙王計,欲倚中國,〔二〕擊滅南海并王之,自為功也。」於是佗乃自尊號為南武帝,發兵攻長沙邊,敗數縣焉。高后遣將軍隆慮侯灶擊之,〔三〕會暑溼,士卒大疫,兵不能隃領。〔四〕歲餘,高后崩,即罷兵。佗因此以兵威財物賂遺閩粵、西甌駱,役屬焉。〔五〕東西萬餘里。乃乘黃屋左纛,稱制,與中國侔。〔六〕   〔一〕 師古曰:「鬲與隔同。」   〔二〕 師古曰:「倚音於綺反。」   〔三〕 師古曰:「周灶也。慮音廬。」   〔四〕 師古曰:「隃與踰同。下皆類此。」   〔五〕 師古曰:「西甌即駱越也。言西者,以別東甌也。」   〔六〕 師古曰:「侔,等也。」   文帝元年,初鎮撫天下,使告諸侯四夷從代來即位意,諭盛德焉。〔一〕乃為佗親冢在真定置守邑,〔二〕歲時奉祀。召其從昆弟,尊官厚賜寵之。詔丞相平舉可使粵者,平言陸賈先帝時使粵。上召賈為太中大夫,謁者一人為副使,賜佗書曰:「皇帝謹問南粵王,甚苦心勞意。朕,高皇帝側室之子,〔三〕棄外奉北藩于代,道里遼遠,壅蔽樸愚,未嘗致書。〔四〕高皇帝棄群臣,孝惠皇帝即世,高后(白)〔自〕臨事,不幸有疾,日進不衰,〔五〕以故誖暴乎治。〔六〕諸呂為變故亂法,不能獨制,乃取它姓子為孝惠皇帝嗣。賴宗廟之靈,功臣之力,誅之已畢。朕以王侯吏不釋之故,〔七〕不得不立,今即位。乃者聞王遺將軍隆慮侯書,求親昆弟,請罷長沙兩將軍〔八〕。朕以王書罷將軍博陽侯,親昆弟在真定者,已遣人存問。脩治先人冢。前日聞王發兵於邊,為寇災不止。當其時長沙苦之,南郡尤甚,雖王之國,庸獨利乎!〔九〕必多殺士卒,傷良將吏,寡人之妻,孤人之子,獨人父母,得一亡十,朕不忍為也。朕欲定地犬牙相入者,以問吏,吏曰『高皇帝所以介長沙土也』,〔一0〕朕不得擅變焉。吏曰:『得王之地不足以為大,得王之財不足以為富,服領以南,王自治之。』〔一一〕雖然,王之號為帝。兩帝並立,亡一乘之使以通其道,是爭也;爭而不讓,仁者不為也。願與王分棄前患,〔一二〕終今以來,通使如故。〔一三〕故使賈馳諭告王朕意,王亦受之,毋為寇災矣。上褚五十衣,中褚三十衣,下褚二十衣,遺王。〔一四〕願王聽樂娛憂,存問鄰國。」〔一五〕   〔一〕 師古曰:「言不以威武加於遠方也。」   〔二〕 師古曰:「親謂父母也。」   〔三〕 師古曰:「言非正嫡所生也。」   〔四〕 師古曰:「言未得通使於越。」   〔五〕 師古曰:「言疾病益甚也。」   〔六〕 師古曰:「誖,乖也,音布內反。」   〔七〕 孟康曰:「辭讓帝位不見置也。」   〔八〕 師古曰:「佗之昆弟在故鄉者求訪之,而兩將軍將兵擊越者請罷之,以賓附於漢也。言親昆弟者,謂有服屬者也。」   〔九〕 師古曰:「言越兵寇邊,長沙、南郡皆厭苦之。而漢軍亦當相拒,方有戰鬥,於越亦非利也。」   〔一0〕師古曰:「介,隔也。」   〔一一〕蘇林曰:「山領名也。」如淳曰:「長沙南界也。」   〔一二〕師古曰:「彼此共棄,故云分。」   〔一三〕師古曰:「從今通使至於終久,故云終今以來也。」   〔一四〕師古曰:「以綿裝衣曰褚。上中下者,綿之多少薄厚之差也。褚音竹呂反。」   〔一五〕師古曰:「謂東越及甌駱等。」   陸賈至,南粵王恐,乃頓首謝,願奉明詔,長為藩臣,奉貢職。於是下令國中曰:「吾聞兩雄不俱立,兩賢不並世。漢皇帝賢天子。自今以來,去帝制黃屋左纛。」因為書稱:「蠻夷大長老夫臣佗昧死再拜上書皇帝陛下:老夫故粵吏也,高皇帝幸賜臣佗璽,以為南粵王,使為外臣,時內貢職。〔一〕孝惠皇帝即位,義不忍絕,所以賜老夫者厚甚。高后自臨用事,近細士,信讒臣,〔二〕別異蠻夷,出令曰:『毋予蠻夷外粵金鐵田器;馬牛羊〔三〕即予,予牡,毋與牝。』〔四〕老夫處辟,馬牛羊齒已長,〔五〕自以祭祀不脩,有死罪,使內史藩、中尉高、御史平凡三輩上書謝過,皆不反。又風聞老夫父母墳墓已壞削,兄弟宗族已誅論。〔六〕吏相與議曰:『今內不得振於漢,外亡以自高異。』〔七〕故更號為帝,自帝其國,非敢有害於天下也。高皇后聞之大怒,削去南粵之籍,使使不通。老夫竊疑長沙王讒臣,故敢發兵以伐其邊。且南方卑溼,蠻夷中西有西甌,其眾半羸,〔八〕南面稱王;東有閩粵,其眾數千人,亦稱王;西北有長沙,其半蠻夷,亦稱王。〔九〕老夫故敢妄竊帝號,聊以自娛。老夫身定百邑之地,東西南北數千萬里,帶甲百萬有餘,然北面而臣事漢,何也?不敢背先人之故。老夫處粵四十九年,于今抱孫焉。然夙興夜寐,寢不安席,食不甘味,目不視靡曼之色,耳不聽鍾鼓之音者,以不得事漢也。今陛下幸哀憐,復故號,〔一0〕通使漢如故,老夫死骨不腐,改號不敢為帝矣!謹北面因使者獻白璧一雙,翠鳥千,犀角十,紫貝五百,桂蠹一器,〔一一〕生翠四十雙,孔雀二雙。昧死再拜,以聞皇帝陛下。」   〔一〕 師古曰:「言以時輸入貢職。」   〔二〕 師古曰:「細士猶言小人也。」   〔三〕 師古曰:「言非中國,故云外越。」   〔四〕 師古曰:「恐其蕃息。」   〔五〕 師古曰:「辟讀曰僻。齒已長,謂老矣。」   〔六〕 師古曰:「風聞,聞風聲。」   〔七〕 師古曰:「振,起也。」   〔八〕 師古曰:「羸謂劣弱也。」   〔九〕 師古曰:「言長沙之國半雜蠻夷之人。」   〔一0〕師古曰:「復音扶目反。」   〔一一〕應劭曰:「桂樹中蝎蟲也。」蘇林曰:「漢舊常以獻陵廟,載以赤轂小車。」師古曰:「此蟲食桂,故味辛,而漬之以蜜食之也。蠹音丁故反。」   陸賈還報,文帝大說。〔一〕遂至孝景時,稱臣遣使入朝請〔二〕。然其居國,竊如故號;其使天子,稱王朝命如諸侯。   〔一〕 師古曰:「說讀曰悅。」   〔二〕 師古曰:「請音才性反。」   至武帝建元四年,佗孫胡為南粵王。立三年,閩粵王郢興兵南擊邊邑。粵使人上書曰:「兩粵俱為藩臣,毋擅興兵相攻擊。今東粵擅興兵侵臣,臣不敢興兵,唯天子詔之。」於是天子多南粵義,〔一〕守職約,〔二〕為興師,遣兩將軍往討閩粵。兵未隃領,閩粵王弟餘善殺郢以降,於是罷兵。   〔一〕 師古曰:「多猶重也。」   〔二〕 師古曰:「守藩臣之職,而不踰約制。」   天子使嚴助往諭意,南粵王胡頓首曰:「天子乃興兵誅閩粵,死亡以報德!」遣太子嬰齊入宿衛。謂助曰:「國新被寇,使者行矣。胡方日夜裝入見天子。」助去後,其大臣諫胡曰:「漢興兵誅郢,亦行以驚動南粵。且先王言事天子期毋失禮,要之不可以怵好語入見。〔一〕入見則不得復歸,亡國之勢也。」於是胡稱病,竟不入見。後十餘歲,胡實病甚,太子嬰齊請歸。胡薨,諡曰文王。   〔一〕 師古曰:「怵,誘也。不可被誘怵以好語而入漢朝也。怵音先聿反。」   嬰齊嗣立,即臧其先武帝、文帝璽。〔一〕嬰齊在長安時,取邯鄲摎氏女,〔二〕生子興。及即位,上書請立摎氏女為后,興為嗣。漢數使使者風諭,〔三〕嬰齊猶尚樂擅殺生自恣,懼入見,要以用漢法,比內諸侯,固稱病,遂不入見。遣子次公入宿衛,嬰齊薨,諡為明王。   〔一〕 李奇曰:「去其僭號。」   〔二〕 師古曰:「摎音居虯反。」   〔三〕 師古曰:「風讀曰諷。諷諭令入朝。」   太子興嗣立,其母為太后,太后自未為嬰齊妻時,曾與霸陵人安國少季通。〔一〕及嬰齊薨後,元鼎四年,漢使安國少季諭王、王太后入朝,令辯士諫大夫終軍等宣其辭,勇士魏臣等輔其決,〔二〕衛尉路博德將兵屯桂陽,待使者。王年少,太后中國人,安國少季往,復與私通,國人頗知之,多不附太后。太后恐亂起,亦欲倚漢威〔三〕,勸王及幸臣求內屬。即因使者上書,請比內諸侯,三歲壹朝,除邊關。於是天子許之,賜其丞相呂嘉銀印,及內史、中尉、太傅印,餘得自置。〔四〕除其故黥劓刑,用漢法。諸使者皆留填撫之。〔五〕王、王太后飭治行裝重資,為入朝具。   〔一〕 師古曰:「姓安國,字少季。」   〔二〕 師古曰:「助令決策也。」   〔三〕 師古曰:「倚音於綺反。」   〔四〕 師古曰:「丞相、內史、中尉、太傅之外,皆任其國自選置,不受漢之印綬。」   〔五〕 師古曰:「填音竹刃反。」   相呂嘉年長矣,相三王,宗族官貴為長吏七十餘人,男盡尚王女,女盡嫁王子弟宗室,及蒼梧秦王有連。〔一〕其居國中甚重,粵人信之,多為耳目者,得眾心愈於王。〔二〕王之上書,數諫止王,王不聽。有畔心,數稱病不見漢使者。使者注意嘉,勢未能誅。王、王太后亦恐嘉等先事發,欲介使者權,謀誅嘉等。〔三〕置酒請使者,大臣皆侍坐飲。嘉弟為將,將卒居宮外。酒行,太后謂嘉:「南粵內屬,國之利,而相君苦不便者,何也?」以激怒使者。使者狐疑相杖,遂不敢發。〔四〕嘉見耳目非是,〔五〕即趨出。太后怒,欲鏦嘉以矛,〔六〕王止太后。嘉遂出,介弟兵就舍,〔七〕稱病,不肯見王及使者。乃陰謀作亂,王素亡意誅嘉,嘉知之,以故數月不發。太后獨欲誅嘉等,力又不能。   〔一〕 孟康曰:「蒼梧,越中王,自名為秦王。連,親婚也。」晉灼曰:「秦王即下趙光也。趙本與秦同姓,故曰秦王。」   〔二〕 師古曰:「愈,勝也。」   〔三〕 師古曰;「介,恃也。」   〔四〕 師古曰:「杖音直亮反。」   〔五〕 師古曰:「異於常也。」   〔六〕 師古曰:「鏦謂撞刺之也,音{穴怱}。」   〔七〕 李奇曰:「介,被也。」師古曰:「介,甲也,被甲而自衛也,弟兵即上所云弟將卒居外者。」   天子聞之,罪使者怯亡決。又以為王、王太后已附漢,獨呂嘉為亂,不足以興兵,欲使莊參以二千人往。參曰:「以好往,數人足;以武往,二千人亡足以為也。」辭不可,天子罷參兵。郟壯士故濟北相韓千秋〔一〕奮曰:「以區區粵,又有王應,獨呂嘉為害,願得勇士三百人,必斬嘉以報。」於是天子遣千秋與王太后弟摎樂將二千人往。入粵境,呂嘉乃遂反,下令國中曰:「王年少。太后中國人,又與使者亂,專欲內屬,盡持先王寶入獻天子以自媚,多從人,行至長安,虜賣以為僮。取自脫一時利,亡顧趙氏社稷為萬世慮之意。」乃與其弟將卒攻殺太后、王,盡殺漢使者。遣人告蒼梧秦王及其諸郡縣,立明王長男粵妻子術陽侯建德為王。而韓千秋兵之入也,破數小邑。其後粵直開道給食,〔二〕未至番禺四十里,粵以兵擊千秋等,滅之。使人函封漢使節置塞上,好為謾辭謝罪,〔三〕發兵守要害處。於是天子曰:「韓千秋雖亡成功,亦軍鋒之冠。〔四〕封其子延年為成安侯。摎樂,其姊為王太后,首願屬漢,封其子廣德為龒侯。〔五〕」乃赦天下,曰:「天子微弱,諸侯力政,譏臣不討賊。〔六〕呂嘉、建德等反,自立晏如,〔七〕令粵人及江淮以南樓船十萬師往討之。」   〔一〕 師古曰:「潁川郟縣人也。郟音夾。」   〔二〕 師古曰:「縱之令深入,然後誅滅之。」   〔三〕 師古曰:「謾,誑也,音慢,又音莫連反。」   〔四〕 師古曰:「言最為首也。」   〔五〕 晉灼曰:「龒,古龍字。」   〔六〕 師古曰:「力政謂以兵力相加也。譏臣不討賊者,春秋之義。」   〔七〕 師古曰:「言自相置立,而心安泰無恐懼。」   元鼎五年秋,衛尉路博德為伏波將軍,出桂陽,下湟水;〔一〕主爵都尉楊僕為樓船將軍,出豫章,下橫浦;故歸義粵侯二人為戈船、下瀨將軍,〔二〕出零陵,或下離水,或抵蒼梧;使馳義侯因巴蜀罪人,發夜郎兵,下牂柯江:咸會番禺。   〔一〕 師古曰:「湟音皇。」   〔二〕 師古曰:「從粵來歸義,而漢封之。」   六年冬,樓船將軍將精卒先陷尋陿,破石門,得粵船粟,因推而前,挫粵鋒,以粵數萬人待伏波將軍。伏波將軍將罪人,道遠後期,與樓船會乃有千餘人,遂俱進。樓船居前,至番禺,建德、嘉皆城守。樓船自擇便處,居東南面,伏波居西北面。會暮,樓船攻敗粵人,縱火燒城。粵素聞伏波,莫,不知其兵多少。〔一〕伏波乃為營〔二〕,遣使招降者,賜印綬,復縱令相招。〔三〕樓船力攻燒敵,〔四〕反敺而入伏波營中。〔五〕遲旦,城中皆降伏波。〔六〕呂嘉、建德以夜與其屬數百人亡入海。伏波又問降者,知嘉所之,遣人追。故其校司馬蘇弘得建德,為海常侯;〔七〕粵郎都稽得嘉,為臨蔡侯。〔八〕   〔一〕 師古曰:「莫讀曰暮。」   〔二〕 師古曰:「設營壘以待降者。」   〔三〕 師古曰:「來降者即賜以侯印,而放令還,更相招諭之也。」   〔四〕 師古曰:「力,盡力也。」   〔五〕 師古曰:「敺與驅同。」   〔六〕 師古曰:「遲音丈二反。解在高紀。」   〔七〕 師古曰:「校之司馬,若今行軍總管司馬也。」   〔八〕 孟康曰:「越中所自置郎也。」師古曰:「稽音雞。」   蒼梧王趙光與粵王同姓,聞漢兵至,降,為隨桃侯。(又)〔及〕粵揭陽令史定降漢,為安道侯。〔一〕粵將畢取以軍降,為膫侯。〔二〕粵桂林監居翁〔三〕諭告甌駱四十餘萬口降,為湘城侯。戈船、下瀨將軍兵及馳義侯所發夜郎兵未下,南粵已平。遂以其地為儋耳、珠崖、南海、蒼梧、鬱林、合浦、交阯、九真、日南九郡。伏波將軍益封。樓船將軍以推鋒陷堅為將梁侯。   〔一〕 蘇林曰:「揭音羯。南海縣。」   〔二〕 師古曰:「越將姓畢名取也。功臣表膫屬南陽,音來彫反。」   〔三〕 服虔曰:「桂林部監也。姓居名翁。」   自尉佗王凡五世,九十三歲而亡。   閩粵王無諸及粵東海王搖,其先皆粵王句踐之後也,姓騶氏。秦并天下,廢為君長,以其地為閩中郡。〔一〕及諸侯畔秦,無諸、搖率粵歸番陽令吳芮,所謂番君者也,〔二〕從諸侯滅秦。當是時,項羽主命,不王也,〔三〕以故不佐楚。漢擊項籍,無諸、搖帥粵人佐漢。漢五年,復立無諸為閩粵王,王閩中故地,都冶。〔四〕孝惠三年,舉高帝時粵功,〔五〕曰閩君搖功多,其民便附,乃立搖為東海王,都東甌,世號曰東甌王。   〔一〕 師古曰:「即今之泉州建安是也。」   〔二〕 師古曰:「吳芮號也。番音蒲河反。」   〔三〕 孟康曰:「主號命諸侯,不王無諸、搖等也。」   〔四〕 師古曰:「地名,即侯官縣是也。冶音弋者反。」   〔五〕 師古曰:「追論其功。」   后數世,〔一〕孝景三年,吳王濞反,欲從閩粵,〔二〕閩粵未肯行,獨東甌從。及吳破,東甌受漢購,殺吳王丹徒,以故得不誅。   〔一〕 師古曰:「后與後同,古通用字。」   〔二〕 師古曰:「招粵令從也。」   吳王子駒亡走閩粵,怨東甌殺其父,常勸閩粵擊東甌。建元三年,閩粵發兵圍東甌,東甌使人告急天子。天子問太尉田蚡,蚡對曰:「粵人相攻擊,固其常,不足以煩中國往救也。」中大夫嚴助詰蚡,言當救。天子遣助發會稽郡兵浮海救之,語具在助傳。漢兵未至,閩粵引兵去。東粵請舉國徙中國,乃悉與眾處江淮之間。   六年,閩粵擊南粵,南粵守天子約,不敢擅發兵,而以聞。上遣大行王恢出豫章,大司農韓安國出會稽,皆為將軍。兵未隃領,閩粵王郢發兵距險。其弟餘善與宗族謀曰:「王以擅發兵,不請,故天子兵來誅。漢兵眾強,即幸勝之,後來益多,〔一〕滅國乃止。今殺王以謝天子,天子罷兵,固國完。不聽乃力戰,不勝即亡入海。」皆曰:「善。」即鏦殺王,〔二〕使使奉其頭致大行。大行曰:「所為來者,誅王。王頭至,不戰而殞,利莫大焉。」乃以便宜案兵告大司農軍,而使使奉王頭馳報天子。詔罷兩將軍兵,曰:「郢等首惡,獨無諸孫繇君丑不與謀。」〔三〕乃使郎中將立丑為粵繇王,奉閩粵祭祀。   〔一〕 師古曰:「言漢地廣大,兵眾盛強,今雖勝之,後必更來也。」   〔二〕 師古曰:「鏦音初江反。」   〔三〕 張晏曰:「繇,邑號也。」師古曰:「繇音搖。與讀曰豫。」   餘善以殺郢,威行國中,民多屬,竊自立為王,繇王不能制。上聞之,為餘善不足復興師,曰:「餘善首誅郢,師得不勞。」因立餘善為東粵王,與繇王並處。   至元鼎五年,南粵反,餘善上書請以卒八(十)〔千〕從樓船擊呂嘉等。兵至揭陽,以海風波為解,〔一〕不行,持兩端,陰使南粵。〔二〕及漢破番禺,樓船將軍僕上書願請引兵擊東粵。上以士卒勞倦,不許。罷兵,令諸校留屯豫章梅領待命。〔三〕   〔一〕 師古曰:「解者,自解說,若今言分疏。」   〔二〕 師古曰:「遣使與相知。」   〔三〕 師古曰:「聽詔命也。」   明年秋,餘善聞樓船請誅之,漢兵留境,且往,〔一〕乃遂發兵距漢道,號將軍騶力等為「吞漢將軍」,入白沙、武林、梅領,殺漢三校尉。是時,漢使大司農張成、故山州侯齒將屯,〔二〕不敢擊,卻就便處,〔三〕皆坐畏懦誅。餘善刻「武帝」璽自立,詐其民,為妄言。〔四〕上遣橫海將軍韓說出句章,〔五〕浮海從東方往;樓船將軍僕出武林,〔六〕中尉王溫舒出梅領,粵侯為戈船、下瀨將軍出如邪、白沙,元封元年冬,咸入東粵。東粵素發兵距嶮,使徇北將軍守武林,敗樓船軍數校尉,殺長史。樓船軍卒錢唐榬終古斬徇北將軍,〔七〕為語兒侯。〔八〕自兵未往。   〔一〕 師古曰:「言兵在境首,恐將來討之。」   〔二〕 師古曰:「齒,城陽恭王子也,舊封山州侯。」   〔三〕 師古曰:「卻,退也,音丘略反。」   〔四〕 師古曰:「妄自尊大也。」   〔五〕 師古曰:「說讀曰悅。句章,會稽之縣。」   〔六〕 師古曰:「楊僕也。」   〔七〕 師古曰:「錢唐,會稽縣也。榬,姓;終古,名也。榬音袁。」   〔八〕 孟康曰:「越中地也。今吳南亭是。」師古曰:「語字或作篽,或作籞,其音同。」   故粵衍侯吳陽前在漢,漢使歸諭餘善,不聽。及橫海軍至,陽以其邑七百人反,攻粵軍於漢陽。及故粵建成侯敖與繇王居股謀,俱殺餘善,以其眾降橫海軍。封居股為東成侯,萬戶;封敖為開陵侯〔一〕;封陽為卯石侯,〔二〕橫海將軍說為按道侯,橫海校尉福為繚嫈侯。〔三〕福者,城陽王子,故為海常侯,坐法失爵,從軍亡功,以宗室故侯。及東粵將多軍,〔四〕漢兵至,棄軍降,封為無錫侯。故甌駱將左黃同斬西于王,封為下鄜侯。〔五〕   〔一〕 師古曰:「功臣表云開陵侯建成以故東粵建成侯斬餘善侯,二千戶。而此傳云名敖,疑表誤。」   〔二〕 師古曰:「功臣表作外石,與此不同,疑表誤。」   〔三〕 師古曰:「繚音遼。嫈音於耕反。」   〔四〕 李奇曰:「多軍,名。」   〔五〕 師古曰:「鄜音郛。」   於是天子曰「東粵陿多阻,閩粵悍,數反覆」,〔一〕詔軍吏皆將其民徙處江淮之間。東粵地遂虛。   〔一〕 師古曰:「悍,勇也。」   朝鮮王滿,燕人。自始燕時,嘗略屬真番、朝鮮,〔一〕為置吏築障。〔二〕秦滅燕,屬遼東外徼。漢興,為遠難守,復修遼東故塞,至浿水為界,〔三〕屬燕。燕王盧綰反,入匈奴,滿亡命,聚黨千餘人,椎結蠻夷服而東走出塞,度浿水,居秦故空地上下障,稍役屬真番、朝鮮蠻夷及故燕、齊亡在者王之,〔四〕都王險。〔五〕   〔一〕 師古曰:「戰國時燕國略得此地。」   〔二〕 師古曰:「障,所以自障蔽也,音之亮反。」   〔三〕 師古曰:「浿水在樂浪縣,音普蓋反。」   〔四〕 師古曰:「燕、齊之人亡居此地,及真番、朝鮮蠻夷皆屬滿也。」   〔五〕 李奇曰:「地名也。」   會孝惠、高后天下初定,遼東太守即約滿為外臣,保塞外蠻夷,毋使盜邊;蠻夷君長欲入見天子,勿得禁止。以聞,上許之,以故滿得以兵威財物侵降其旁小邑,真番、臨屯皆來服屬,方數千里。   傳子至孫右渠,〔一〕所誘漢亡人滋多,〔二〕又未嘗入見〔三〕;真番、辰國欲上書見天子,又雍閼弗通。〔四〕元封二年,漢使涉何譙諭右渠,終不肯奉詔。〔五〕何去至界,臨浿水,使馭刺殺送何者朝鮮裨王長,〔六〕即渡水,馳入塞,遂歸報天子曰「殺朝鮮將」。上為其名美,弗詰,拜何為遼東東部都尉。朝鮮怨何,發兵攻襲,殺何。   〔一〕 師古曰:「滿死傳子,子死傳孫。右渠者,其孫名也。」   〔二〕 師古曰:「滋,益也。」   〔三〕 師古曰:「不朝見天子也。」   〔四〕 師古曰:「辰謂辰韓之國也。雍讀曰壅。」   〔五〕 師古曰;「譙,責讓也,音才笑反。」   〔六〕 師古曰;「長者,裨王名也。送何至浿水,何因刺殺之。」   天子募罪人擊朝鮮。其秋,遣樓船將軍楊僕從齊浮勃海,兵五萬,左將軍荀彘出遼東,誅右渠。右渠發兵距險。左將軍卒多率遼東士〔一〕兵先縱,敗散。多還走,坐法斬。〔二〕樓船將齊兵七千人先至王險。右渠城守,窺知樓船軍少,即出擊樓船,樓船軍敗走。將軍僕失其眾,遁山中十餘日,稍求收散卒,復聚。左將軍擊朝鮮浿水西軍,未能破。   〔一〕 如淳曰:「遼東兵多也。」   〔二〕 師古曰:「於法合斬。」   天子為兩將未有利,乃使衛山因兵威往諭右渠。右渠見使者,頓首謝:「願降,恐將詐殺臣;今見信節,請服降。」遣太子入謝,獻馬五千匹,及餽軍糧。〔一〕人眾萬餘持兵,方度浿水,使者及左將軍疑其為變,謂太子已服降,宜令人毋持兵。太子亦疑使者左將軍詐之,遂不度浿水,復引歸。山報,天子誅山。   〔一〕 師古曰:「餽亦饋字。」   左將軍破浿水上軍,乃前至城下,圍其西北。樓船亦往會,居城南。右渠遂堅城守,數月未能下。   左將軍素侍中,幸,〔一〕將燕代卒,悍,乘勝,軍多驕。樓船將齊卒,入海已多敗亡,其先與右渠戰,困辱亡卒,卒皆恐,將心慚,其圍右渠,常持和節。左將軍急擊之,朝鮮大臣乃陰間使人私約降樓船,〔二〕往來言,尚未肯決。左將軍數與樓船期戰,樓船欲就其約,不會左將軍亦使人求間隙降下朝鮮,不肯,心附樓船。以故兩將不相得。左將軍心意樓船前有失軍罪,〔三〕今與朝鮮和善而又不降,疑其有反計,未敢發。天子曰:「將率不能前,乃使衛山諭降右渠,不能顓決,與左將軍相誤,卒沮約。〔四〕今兩將圍城又乖異,以故久不決。」使故濟南太守公孫遂往正之,有便宜得以從事。遂至,左將軍曰:「朝鮮當下久矣,不下者,樓船數期不會。」具以素所意告遂曰:「今如此不取,恐為大害,非獨樓船,又且與朝鮮共滅吾軍。」遂亦以為然,而以節召樓船將軍入左將軍軍計事,即今左將軍戲下執縛樓船將軍,〔五〕并其軍。以報,天子(許)〔誅〕遂。   〔一〕 師古曰:「親幸於天子。」   〔二〕 師古曰:「與樓船為要約而請降。」   〔三〕 師古曰:「意,疑也。」   〔四〕 師古曰:「顓與專同。卒,終也。沮,壞也。」   〔五〕 師古曰:「戲讀與麾同。」   左將軍已并兩軍,即急擊朝鮮。朝鮮相路人、相韓陶、尼谿相參、將軍王唊〔一〕相與謀曰:「始欲降樓船,樓船今執,獨左將軍并將,戰益急,恐不能與,〔二〕王又不肯降。」陶、唊路人皆亡降漢。路人道死。元封三年夏,尼谿相參乃使人殺朝鮮王右渠來降。王險城未下,故右渠之大臣成已又反,復攻吏。左將軍使右渠子長、〔三〕降相路人子最,〔四〕告諭其民,誅成已。故遂定朝鮮為真番、臨屯、樂浪、玄菟四郡。封參為澅清侯,〔五〕陶為秋苴侯,〔六〕唊為平州侯,長為幾侯。最以父死頗有功,為沮陽侯。左將軍徵至,坐爭功相嫉乖計,棄市。樓船將軍亦坐兵至列口當待左將軍,〔七〕擅先縱,失亡多,當誅,贖為庶人。   〔一〕 應劭曰:「凡五人也,戎狄不知官紀,故皆稱相。」師古曰:「相路人一也,相韓陶二也,尼谿相參三也,將軍王唊四也。應氏乃云五人,誤讀為句,謂尼谿人名,失之矣。不當尋下文乎?唊音頰。」   〔二〕 如淳曰:「不能與左將軍相持也。」師古曰:「此說非也。不能與猶言不如也。」   〔三〕 師古曰:「右渠之子名長。」   〔四〕 師古曰:「相路人前已降漢而死於道,故謂之降相。最者,其子名。」   〔五〕 師古曰:「澅音獲。」   〔六〕 晉灼曰:「功臣表秋苴屬勃海。」師古曰:「苴音千餘反。」   〔七〕 蘇林曰:「列口,縣名也。度海先得之。」   贊曰:楚、粵之先,歷世有土。及周之衰,楚地方五千里,而句踐亦以粵伯。〔一〕秦滅諸侯,唯楚尚有滇王。漢誅西南夷,獨滇復寵。及東粵滅國遷眾,繇王居股等猶為萬戶侯。三方之開,皆自好事之臣。故西南夷發於唐蒙、司馬相如,兩粵起嚴助、朱買臣,朝鮮由涉何。遭世富盛,〔動〕能成功,然已勤矣。〔二〕追觀太宗填撫尉佗,〔三〕豈古所謂「招攜以禮,懷遠以德」者哉!〔四〕   〔一〕 師古曰;「伯讀曰霸。」   〔二〕 師古曰:「已,甚也。言其事甚勤勞。」   〔三〕 師古曰:「言文帝以恩德安撫之也。填音竹刃反。」   〔四〕 師古曰;「春秋左氏傳僖七年諸侯盟于甯母,管仲言於齊侯曰:『臣聞之,招攜以禮,懷遠以德。』攜謂離貳者也。懷,來也。言有離貳者則招集之,恃險遠者則懷來之也。故贊引之。」 ## 漢書卷九十六上‧西域傳第六十六上   師古曰:「自烏孫國已後分為下卷。」   西域以孝武時始通,本三十六國,其後稍分至五十餘,〔一〕皆在匈奴之西,烏孫之南。南北有大山,中央有河,東西六千餘里,南北千餘里。東則接漢,阨以玉門、陽關,〔二〕西則限以蔥嶺。〔三〕其南山,東出金城,與漢南山屬焉。〔四〕其河有兩原:一出蔥嶺山,一出于闐。〔五〕于闐在南山下,其河北流,與蔥嶺河合,東注蒲昌海。蒲昌海,一名鹽澤者也,去玉門、陽關三百餘里,廣袤三百里。〔六〕其水亭居,冬夏不增減,皆以為潛行地下,南出於積石,為中國河云。   〔一〕 師古曰:「司馬彪續漢書云至于哀、平,有五十五國也。」   〔二〕 孟康曰:「(陽)〔二〕關皆在敦煌西界。」師古曰:「阨,塞也。」   〔三〕 師古曰:「西河舊事云蔥嶺其山高大,上悉生蔥,故以名焉。」   〔四〕 師古曰:「屬,聯也,音之欲反。」   〔五〕 師古曰:「闐字與寘同,音徒賢反,又音徒見反。」   〔六〕 師古曰:「袤,長也,音茂。」   自玉門、陽關出西域有兩道。從鄯善傍南山北,波河西行至莎車,為南道;〔一〕南道西踰蔥嶺則出大月氏、安息。〔二〕自車師前王廷隨北山,波河西行至疏勒,為北道;北道西踰蔥嶺則出大宛、康居、奄蔡焉(耆)。   〔一〕 師古曰:「波河,循河也。鄯音上扇反。傍音步浪反。波音彼義反。此下皆同也。」   〔二〕 師古曰:「氏音支。」   西域諸國大率土著,〔一〕有城郭田畜,與匈奴、烏孫異俗,故皆役屬匈奴。〔二〕匈奴西邊日逐王置僮僕都尉,使領西域,常居焉耆、危須、尉黎間,賦稅諸國,取富給焉。〔三〕   〔一〕 師古曰:「言著土地而有常居,不隨畜牧移徙也。著音直略反。」   〔二〕 師古曰:「服屬於匈奴,為其所役使也。」   〔三〕 師古曰:「給,足也。」   自周衰,戎狄錯居涇渭之北。〔一〕及秦始皇攘卻戎狄,築長城,界中國,〔二〕然西不過臨洮。〔三〕   〔一〕 師古曰:「錯,雜也。」   〔二〕 師古曰:「為中國之竟界也。」   〔三〕 師古曰:「洮音土高反。」   漢興至于孝武,事征四夷,廣威德,而張騫始開西域之跡。其後驃騎將軍擊破匈奴右地,降渾邪、休屠王,〔一〕遂空其地,始築令居以西,〔二〕初置酒泉郡,後稍發徙民充實之,分置武威、張掖、敦煌,〔三〕列四郡,據兩關焉。自貳師將軍伐大宛之後,西域震懼,多遣使來貢獻,漢使西域者益得職。〔四〕於是自敦煌西至鹽澤,往往起亭,而輪臺、渠犁皆有田卒數百人,置使者校尉領護,〔五〕以給使外國者。〔六〕   〔一〕 師古曰:「屠音除。」   〔二〕 師古曰:「令音鈴。」   〔三〕 師古曰:「敦音徒門反。」   〔四〕 師古曰:「賞其勤勞,皆得拜職也。」   〔五〕 師古曰:「統領保護營田之事也。」   〔六〕 師古曰:「收其所種五穀以供之。」   至宣帝時,遣衛司馬使護鄯善以西數國。及破姑師,未盡殄〔一〕,分以為車師前後王及山北六國。時漢獨護南道,未能盡并北道也,然匈奴不自安矣。其後日逐王畔單于,將眾來降,護鄯善以西使者鄭吉迎之。既至漢,封日逐王為歸德侯,吉為安遠侯。是歲,神爵三年也。乃因使吉并護北道,故號曰都護。都護之起,自吉置矣。〔二〕僮僕都尉由此罷,匈奴益弱,不得近西域。於是徙屯田,田於北胥鞬,〔三〕披莎車之地,〔四〕屯田校尉始屬都護。都護督察烏孫、康居諸外國〔五〕動靜,有變以聞。可安輯,安輯之;可擊,擊之。〔六〕都護治烏壘城,去陽關二千七百三十八里,與渠犁田官相近,土地肥饒,於西域為中,故都護治焉。   〔一〕 師古曰:「雖破其國,未能滅之。」   〔二〕 師古曰:「都猶總也,言總護南北之道。」   〔三〕 師古曰:「胥鞬,地名也。胥音先餘反。鞬音居言反。」   〔四〕 師古曰:「披,分也。」   〔五〕 師古曰:「督,視也。」   〔六〕 師古曰:「輯與集同。」   至元帝時,復置戊己校尉,屯田車師前王庭。是時匈奴東蒲類王茲力支將人眾千七百餘人降都護,都護分車師後王之西為烏貪訾離地以處之。   自宣、元後,單于稱藩臣,西域服從,其土地山川王侯戶數道里遠近翔實矣。〔一〕   〔一〕 師古曰:「翔與詳同,假借用耳。」   出陽關,自近者始,曰婼羌。〔一〕婼羌國王號去胡來王。〔二〕去陽關千八百里,去長安六千三百里,辟在西南,不當孔道。〔三〕戶四百五十,口千七百五十,勝兵者五百人。西與且末接。〔四〕隨畜逐水草,不田作,仰鄯善、且末穀。〔五〕山有鐵,自作兵,兵有弓、矛、服刀、劍、甲。〔六〕西北至鄯善,乃當道云。   〔一〕 孟康曰:「婼音兒。」師古曰:「音而遮反。」   〔二〕 師古曰:「言去離胡戎來附漢也。」   〔三〕 師古曰:「辟讀曰僻。孔道者,穿山險而為道,猶今言穴徑耳。」   〔四〕 師古曰:「且音子餘反。」   〔五〕 師古曰:「賴以自給也。仰音牛向反。」   〔六〕 劉德曰:「服刀,拍髀也。」師古曰:「拍音貊。髀音俾,又音陛。」   鄯善國,本名樓蘭,王治扜泥城,〔一〕去陽關千六百里,去長安六千一百里。戶千五百七十,口萬四千一百,勝兵二千九百十二人。輔國侯、卻胡侯、〔二〕鄯善都尉、擊車師都尉、左右且渠、擊車師君各一人,譯長二人。西北去都護治所千七百八十五里,至山國千三百六十五里,〔三〕西北至車師千八百九十里。地沙鹵,少田,寄田仰穀旁國。〔四〕國出玉,多葭葦、檉柳、胡桐、白草。〔五〕民隨畜牧逐水草,有驢馬,多橐它。〔六〕能作兵,與婼羌同。   〔一〕 師古曰:「扜音一胡反。」   〔二〕 師古曰:「卻音丘略反,其字從卩,卩音節。下皆類此。」   〔三〕 師古曰:「此國山居,故名山國也。」   〔四〕 師古曰:「寄於它國種田,又糴旁國之穀也。仰音牛向反。」   〔五〕 孟康曰:「白草,草之白者。胡桐似桑而多曲。」師古曰:「檉柳,河柳也,今謂之赤檉。白草似莠而細,無芒,其乾孰時正白色,牛馬所嗜也。胡桐亦似桐,不類桑也。蟲食其樹而沫出下流者,俗名為胡桐淚,言似眼淚也,可以汗金銀也,今工匠皆用之。流俗語訛呼淚為律。檉音丑成反。」   〔六〕 師古曰:「它,古他字也,音徒何反。」   初,武帝感張騫之言,甘心欲通大宛諸國,使者相望於道,一歲中多至十餘輩。樓蘭、姑師當道,苦之,〔一〕攻劫漢使王恢等,又數為匈奴耳目,令其兵遮漢使。漢使多言其國有城邑,兵弱易擊。於是武帝遣從票侯趙破奴將屬國騎〔二〕及郡兵數萬擊姑師。王恢數為樓蘭所苦,上令恢佐破奴將兵。破奴與輕騎七百人先至,虜樓蘭王,遂破姑師,因暴兵威以動烏孫、大宛之屬。〔三〕還,封破奴為浞野侯,恢為浩侯。〔四〕於是漢列亭障至玉門矣。   〔一〕 師古曰:「每供給使者受其勞費,故厭苦之。」   〔二〕 師古曰:「屬國謂諸外國屬漢也。」   〔三〕 師古曰:「暴謂顯揚也。」   〔四〕 蘇林曰:「浩音昊。」   樓蘭既降服貢獻,匈奴聞,發兵擊之。於是樓蘭遣一子質匈奴,一子質漢。後貳師軍擊大宛,匈奴欲遮之,貳師兵盛不敢當,即遣騎因樓蘭候漢使後過者,欲絕勿通。時漢軍正任文將兵屯玉門關,為貳師後距,〔一〕捕得生口,知狀以聞。上詔文便道引兵捕樓蘭王。將詣闕,簿責王,〔二〕對曰:「小國在大國間,不兩屬無以自安。願徙國入居漢地。」上直其言,遣歸國,〔三〕亦因使候司匈奴。匈奴自是不甚親信樓蘭。   〔一〕 師古曰:「後距者,居後以距敵。」   〔二〕 師古曰:「以文簿一一責之。簿音(簿)〔步〕戶反。」   〔三〕 師古曰:「以其言為直。」   征和元年,樓蘭王死,國人來請質子在漢者,欲立之。質子常坐漢法,下蠶室宮刑,故不遣。報曰:「侍子,天子愛之,不能遣。其更立其次當立者。」樓蘭更立王,漢復責其質子,亦遣一子質匈奴。後王又死,匈奴先聞之,遣質子歸,得立為王。〔一〕漢遣使詔新王,令入朝,天子將加厚賞。樓蘭王後妻,故繼母也,謂王曰:「先王遣兩子質漢皆不還,奈何欲往朝乎?」王用其計,謝使曰:「新立,國未定,願待後年入見天子。」然樓蘭國最在東垂,近漢,當白龍堆,乏水草,常主發導,負水儋糧,送迎漢使,又數為吏卒所寇,懲艾不便與漢通。〔二〕後復為匈奴反間,〔三〕數遮殺漢使。其弟尉屠耆降漢,具言狀。   〔一〕 師古曰:「匈奴在漢前聞樓蘭王死,故即遣質子還也。」   〔二〕 師古曰:「艾讀曰乂。」   〔三〕 師古曰:「間音居莧反。」   元鳳四年,大將軍霍光白遣平樂監傅介子往刺其王。介子輕將勇敢士,齎金幣,揚言以賜外國為名。既至樓蘭,詐其王欲賜之,王喜,與介子飲,醉,將其王屏語,壯士二人從後刺殺之,貴人左右皆散走。介子告諭以「王負漢罪,天子遣我誅王,當更立王弟尉屠耆在漢者。漢兵方至,毋敢動,自令滅國矣!」介子遂斬王嘗歸首,〔一〕馳傳詣闕,〔二〕縣首北闕下。封介子為義陽侯。乃立尉屠耆為王,更名其國為鄯善,為刻印章,賜宮女為夫人,備車騎輜重,〔三〕丞相〔將軍〕率百官送至橫門外,〔四〕祖而遣之。〔五〕王自請天子曰:「身在漢久,今歸,單弱,而前王有子在,恐為所殺。國中有伊循城,其地肥美,願漢遣(二)〔一〕將屯田積穀,令臣得依其威重。」於是漢遣司馬一人、吏士四十人,田伊循以填撫之。〔六〕其後更置都尉。伊循官置始此矣。   〔一〕 師古曰:「嘗歸者,其王名也。昭紀言安歸,今此作嘗歸,紀傳不同,當有誤者。」   〔二〕 師古曰:「傳音張戀反。」   〔三〕 師古曰:「重音直用反。」   〔四〕 孟康曰:「橫音光。」   〔五〕 師古曰:「為設祖道之禮也。」   〔六〕 師古曰:「填音竹刃反。」   鄯善當漢道衝,西通且末七百二十里。自且末以往皆種五穀,土地草木,畜產作兵,略與漢同,有異乃記云。   且末國,王治且末城,去長安六千八百二十里。戶二百三十,口千六百一十,勝兵三百二十人。輔國侯、左右將、譯長各一人。西北至都護治所二千二百五十八里,北接尉犁,南至小宛可三日行。有蒲陶諸果。西通精絕二千里。   小宛國,王治扜零城,〔一〕去長安七千二百一十里。戶百五十,口千五十,勝兵二百人。輔國侯、左右都尉各一人。西北至都護治所二千五百五十八里,東與婼羌接,辟南不當道。〔二〕   〔一〕 師古曰:「扜音烏。」   〔二〕 師古曰:「辟讀曰僻。下皆類此。」   精絕國,王治精絕城,去長安八千八百二十里。戶四百八十,口三千三百六十,勝兵五百人。精絕都尉、左右將、譯長各一人。北至都護治所二千七百二十三里,南至戎盧國四日行,地阨陿,西通扜彌四百六十里。〔一〕   〔一〕 師古曰:「扜音烏。」   戎盧國,王治卑品城,去長安八千三百里。戶二百四十,口千六百一十,勝兵三百人。東北至都護治所二千八百五十八里,東與小宛、南與婼羌、西與渠勒接,辟南不當道。   扜彌國,王治扜彌城,去長安九千二百八十里。戶三千三百四十,口二萬四十,勝兵三千五百四十人。輔國侯、左右將、左右都尉、左右騎君各一人,譯長二人。東北至都護治所三千五百五十三里,南與渠勒、東北與龜茲、西北與姑墨接,〔一〕西通于闐三百九十里。今名寧彌。   〔一〕 師古曰:「龜音丘。茲音慈。」   渠勒國,王治鞬都城,〔一〕去長安九千九百五十里。戶三百一十,口二千一百七十,勝兵三百人。東北至都護治所三千八百五十二里,東與戎盧、西與婼羌、北與扜彌接。   〔一〕 師古曰:「鞬音居言反。」   于闐國,王治西城,去長安九千六百七十里。戶三千三百,口萬九千三百,勝兵二千四百人。輔國侯、左右將、左右騎君、東西城長、譯長各一人。東北至都護治所三千九百四十七里,南與婼羌接,北與姑墨接。于闐之西,水皆西流,注西海;其東,水東流,注鹽澤,河原出焉。〔一〕多玉石。〔二〕西通皮山三百八十里。   〔一〕 蘇林曰:「即中國河也。」   〔二〕 師古曰:「玉石,玉之璞也。一曰石之似玉也。」   皮山國,王治皮山城,去長安萬五十里。戶五百,口三千五百,勝兵五百人。左右將、左右都尉、騎君、譯長各一人。東北至都護治所四千二百九十二里,西南至烏秅國千三百四十里,〔一〕南與天篤接,北至姑墨千四百五十里,西南當罽賓、烏弋山離道,西北通莎車三百八十里。   〔一〕 鄭氏曰:「烏秅音鷃拏。」師古曰:「烏音一加反。秅音直加反。急言之聲如鷃拏耳,非正音也。」   烏秅國,王治烏秅城,去長安九千九百五十里。戶四百九十,口二千七百三十三,勝兵七百四十人。東北至都護治所四千八百九十二里,北與子合、蒲犁,西與難兜接。山居,田石間。有白草。累石為室。民接手飲。〔一〕出小步馬,〔二〕有驢無牛。其西則有縣度,〔三〕去陽關五千八百八十八里,去都護治所五千二(百)〔十〕里。縣度者,石山也,谿谷不通,以繩索相引而度云。   〔一〕 師古曰:「自高山下谿澗中飲水,故接連其手,如蝯之為。」   〔二〕 孟康曰:「種小能步也。」師古曰:「此說非也。小,細也。細步,〔言其〕能蹀足,即今所謂百步千跡者也。豈謂其小種乎?」   〔三〕 師古曰:「縣繩而度也。縣,古懸字耳。」   西夜國,王號子合王,治呼犍谷,〔一〕去長安萬二百五十里。戶三百五十,口四千,勝兵千人。東北到都護治所五千四十六里,東與皮山、西南與烏秅、北與莎車、西與蒲犁接。蒲犁(反)〔及〕依耐、無雷國〔二〕皆西夜類也。西夜與胡異,其種類羌氐行國,〔三〕隨畜逐水草往來。而子合土地出玉石。   〔一〕 師古曰:「犍音鉅言反。」   〔二〕 師古曰:「耐音奴代反。」   〔三〕 師古曰:「言不土著也。」   蒲犁國,王治蒲犁谷,去長安九千五百五十里。戶六百五十,口五千,勝兵二千人。東北至都護治所五千三百九十六里,東至莎車五百四十里,北至疏勒五百五十里,南與西夜子合接,西至無雷五百四十里。侯、都尉各一人。寄田莎車。種俗與子合同。   依耐國,王治去長安萬一百五十里。戶一百二十五,口六百七十,勝兵三百五十人。東北至都護治所二千七百三十里,至莎車五百四十里,至無雷五百四十里,北至疏勒六百五十里,南與子合接,俗相與同。〔一〕少穀,寄田疏勒、莎車。   〔一〕 師古曰:「與子合同風俗也。」   無雷國,王治盧城,去長安九千九百五十里。戶千,口七千,勝兵三千人。東北至都護治所二千四百六十五里,南至蒲犁五百四十里,南與烏秅、北與捐毒、西與大月氏接。〔一〕衣服類烏孫,俗與子合同。   〔一〕 師古曰:「捐毒即身毒、天篤也,本皆一名,語有輕重耳。」   難兜國,王治去長安萬一百五十里。戶五千,口三萬一千,勝兵八千人。東北至都護治所二千八百五十里,西至無雷三百四十里,西南至罽賓三百三十里,南與婼羌、北與休循、西與大月氏接。種五穀、蒲陶諸果。有銀銅鐵,作兵與諸國同,屬罽賓。   罽賓國,王治循鮮城,去長安萬二千二百里。不屬都護。戶口勝兵多,大國也。東北至都護治所六千八百四十里,東至烏秅國二千二百五十里,東北至難兜國九日行,西北與大月氏、西南與烏弋山離接。   昔匈奴破大月氏,大月氏西君大夏,而塞王南君罽賓。〔一〕塞種分散,往往為數國。〔二〕自疏勒以西北,休循、捐毒之屬,皆故塞種也。   〔一〕 師古曰:「君謂為之君也。塞音先得反。」   〔二〕 師古曰:「即所謂釋種者也,亦語有輕重耳。」   罽賓地平,溫和,有目宿,雜草奇木,檀、櫰、梓、竹、漆〔一〕。種五穀、蒲陶諸果,糞治園田。地下溼,生稻,冬食生菜。其民巧,雕文刻鏤,治宮室,織罽,剌文繡,好治食。有金銀銅錫,以為器。市列。〔二〕以金銀為錢,文為騎馬,幕為人面。〔三〕出封牛、水牛、象、大狗、沐猴、孔爵、〔四〕珠璣、珊瑚、虎魄、璧流離。〔五〕它畜與諸國同。   〔一〕 師古曰:「櫰音懷。即槐之類也,葉大而黑也。」   〔二〕 師古曰:「市有列肆,亦如中國也。」   〔三〕 張晏曰:「錢文面作騎馬形,漫面作人面目也。」如淳曰:「幕音漫。」師古曰:「幕即漫耳,無勞借音。今所呼幕皮者,亦謂其平而無文也。」   〔四〕 師古曰:「封牛,項上隆起者也。郭義恭廣志云罽賓大狗大如驢,赤色,數里搖鞉以呼之。沐猴即獮猴也。」   〔五〕 孟康曰:「流離青色如玉。」師古曰:「魏略云大秦國出赤、白、黑、黃、青、綠、縹、紺、紅、紫十種流離。孟言青色,不博通也。此蓋自然之物,采澤光潤,踰於眾玉,其色不恆。今俗所用,皆銷(洽)〔治〕石汁,加以眾藥,灌而為之,尤虛脆不貞,實非真物。」   自武帝始通罽賓,自以絕遠,漢兵不能至,其王烏頭勞數剽殺漢使。〔一〕烏頭勞死,子代立,遣使奉獻。漢使關都尉文忠送其使。王復欲害忠,忠覺之,乃與容屈王子陰末赴共合謀,攻罽賓,殺其王,立陰末赴為罽賓王,授印綬。後軍候趙德使罽賓。與陰末赴相失,〔二〕陰末赴鎖琅當德,〔三〕殺副已下七十餘人,遣使者上書謝。孝元帝以絕域不錄,放其使者於縣度,絕而不通。   〔一〕 師古曰:「剽,劫也,音頻妙反。」   〔二〕 師古曰:「相失意也。」   〔三〕 師古曰:「琅當,長鎖也,若今之禁繫人鎖矣。琅音郎。」   成帝時,復遣使獻謝罪,漢欲遣使者報送其使,杜欽說大將軍王鳳曰:「前罽賓王陰末赴本漢所立,後卒畔逆。〔一〕夫德莫大於有國子民,罪莫大於執殺使者,所以不報恩,不懼誅者,自知絕遠,兵不至也。有求則卑辭,無欲則嬌嫚,終不可懷服。凡中國所以為通厚蠻夷,{匧心}快其求者,為壤比而為寇也。〔二〕今縣度之阨,非罽賓所能越也。其鄉慕,不足以安西域;〔三〕雖不附,不能危城郭。〔四〕前親逆節,惡暴西域,〔五〕故絕而不通;今悔過來,而無親屬貴人,奉獻者皆行賈賤人,欲通貨市買,以獻為名,故煩使者送至縣度,恐失實見欺。凡遣使送客者,欲為防護寇害也。起皮山南,更不屬漢之國四五,〔六〕斥候士百餘人,五分夜擊刀斗自守,〔七〕尚時為所侵盜。驢畜負糧,須諸國稟食,得以自贍。〔八〕國或貧小不能食,或桀黠不肯給,擁彊漢之節,餒山谷之間,〔九〕乞匄無所得,〔一0〕離一二旬則人畜棄捐曠野而不反。〔一一〕又歷大頭痛、小頭痛之山,赤土、身熱之阪,令人身熱無色,頭痛嘔吐,驢畜盡然。〔一二〕又有三池、盤石阪,道陿者尺六七寸,長者徑三十里。臨崢嶸不測之深,〔一三〕行者騎步相持,繩索相引,二千餘里乃到縣度。畜隊,未半阬谷盡靡碎;〔一四〕人墮,勢不得相收視。險阻危害,不可勝言。聖王分九州,制五服,〔一五〕務盛內,不求外。今遣使者承至尊之命,送蠻夷之賈,勞吏士之眾,涉危難之路,罷弊所恃以事無用,〔一六〕非久長計也。使者業已受節,可至皮山而還。」〔一七〕於是鳳白從欽言。罽賓實利賞賜賈市,其使數年而壹至云。   〔一〕 師古曰:「卒,終也。」   〔二〕 師古曰:「比,近也。為其土壤接近,能為寇也。{匧心}音苦頰反,比音頻寐反。」   〔三〕 師古曰:「鄉讀曰嚮。」   〔四〕 師古曰:「城郭,總謂西域諸國也。」   〔五〕 師古曰:「暴謂章露也。」   〔六〕 師古曰:「言經歷不屬漢者凡四五國也。更音工衡反。」   〔七〕 師古曰:「夜有五更,故分而持之也。刀斗,解在李廣傳。」   〔八〕 師古曰:「稟,給也。贍,足也。食讀曰飤。次下並同。」   〔九〕 師古曰:「餒,飢也,音能賄反。」   〔一0〕師古曰:「匄亦乞也,音工大反。」   〔一一〕師古曰:「離亦歷也。曠,空也。」   〔一二〕師古曰:「嘔音一口反。」   〔一三〕師古曰:「崢嶸,深險之貌也。崢音仕耕反。嶸音宏。」   〔一四〕師古曰:「隊亦墮也。靡,散也。隊音直類反。靡音縻。」   〔一五〕師古曰:「九州:冀、兗、豫、青、徐、荊、揚、梁、雍也。五服:侯、甸、綏、要、荒。」   〔一六〕師古曰:「罷讀曰疲。所恃,謂中國之人也。無用,謂遠方蠻夷之國。」   〔一七〕師古曰:「言已立計遣之,不能即止,可至皮山也。」   烏弋山離國,王去長安萬二千二百里。不屬都護。戶口勝兵,大國也。東北至都護治所六十日行,東與罽賓、北與撲挑、西與犁靬、條支接。〔一〕   〔一〕 師古曰:「撲音布木反。犁讀與驪同。靬音鉅連反,又鉅言反。」   行可百餘日,乃至條支。國臨西海,暑溼,田稻。有大鳥,卵如甕。〔一〕人眾甚多,往往有小君長,安息役屬之,以為外國。〔二〕善眩。〔三〕安息長老傳聞條支有弱水、西王母。亦未嘗見也〔四〕。自條支乘水西行,可百餘日,近日所入云。   〔一〕 師古曰:「甕,汲水瓶也,音於龍反。」   〔二〕 師古曰:「安息以條支為外國,如言蕃國也。」   〔三〕 師古曰:「眩讀與幻同,解在張騫傳。」   〔四〕 師古曰:「玄中記云『昆侖之弱水,鴻毛不能起』也。爾雅曰『觚竹、北戶、西王母、日下,謂之四荒』也。」   烏弋地暑熱莽平,〔一〕其草木、畜產、五穀、果菜、食飲、宮室、市列、錢貨、兵器、金珠之屬皆與罽賓同,而有桃拔、師子、犀牛。〔二〕俗重妄殺。〔三〕其錢獨文為人頭。幕為騎馬。以金銀飾杖。〔四〕絕遠,漢使希至。自玉門、陽關出南道,歷鄯善而南行,至烏弋山離,南道極矣。   〔一〕 師古曰:「言有草莽而平坦也。一曰莽莽平野之貌。」   〔二〕 孟康曰:「桃拔一名符拔,似鹿,長尾,一角者或為天鹿,(者)兩角〔者〕或為辟邪。師子似虎,正黃有𩑺耏,尾端茸毛大如斗。」師古曰:「師子即爾雅所謂狻猊也。狻音酸。猊音倪。拔音步葛反。耏亦頰旁毛也,音而。茸音人庸反。」   〔三〕 師古曰:「重,難也。言其仁愛不妄殺也。」   〔四〕 師古曰:「杖謂所持兵器也,音直亮反。」   安息國,王治番兜城,〔一〕去長安萬一千六百里。不屬都護。北與康居、東與烏弋山離、西與條支接。土地風氣,物類所有,民俗與烏弋、罽賓同。亦以銀為錢,文獨為王面,幕為夫人面。王死輒更鑄錢。有大馬爵。〔二〕其屬小大數百城,地方數千里,最大國也。臨媯水,商賈車船行旁國。書革,旁行為書記。〔三〕   〔一〕 蘇林曰:「番音盤。」   〔二〕 師古曰:「廣志云『大爵,頸及膺身,蹄似橐駝,色蒼,舉頭高八九尺,張翅丈餘,食大麥』。」   〔三〕 服虔曰:「橫行為書記也。」師古曰:「今西方胡國及南方林邑之徒,書皆橫行,不直下也。革為皮之不柔者。」   武帝始遣使至安息,王令將將二萬騎迎於東界。東界去王都數千里,行比至,過數十城,人民相屬。〔一〕因發使隨漢使者來觀漢地,以大鳥卵及犁靬眩人獻於漢,天子大說。〔二〕安息東則大月氏。   〔一〕 師古曰:「屬,聯也,音之欲反。」   〔二〕 師古曰:「說讀曰悅。」   大月氏國,治監氏城,去長安萬一千六百里。不屬都護。戶十萬,口四十萬,勝兵十萬人。東至都護治所四千七百四十里,西至安息四十九日行,南與罽賓接。土地風氣,物類所有,民俗錢貨,與安息同。出一封橐駝。〔一〕   〔一〕 師古曰:「脊上有一封也,封言其隆高,若封土也。今俗呼為封牛。封音峰。」   大月氏本行國也,隨畜移徙,與匈奴同俗。控弦十餘萬,故彊輕匈奴。〔一〕本居敦煌、祁連間,至冒頓單于攻破月氏,而老上單于殺月氏,以其頭為飲器,月氏乃遠去,過大宛,西擊大夏而臣之〔二〕,都媯水北為王庭。其餘小眾不能去者,保南山羌,號小月氏。   〔一〕 師古曰:「自恃其彊盛,而輕易匈奴也。」   〔二〕 師古曰:「解在張騫傳。」   大夏本無大君長,城邑往往置小長,民弱畏戰,故月氏徙來,皆臣畜之,共稟漢使者。〔一〕有五翕侯:〔二〕一曰休密翕侯,治和墨城,去都護二千八百四十一里,去陽關七千八百二里;二曰雙靡翕侯,治雙靡城,去都護三千七百四十一里,去陽關七千七百八十二里;三曰貴霜翕侯,治護澡城,〔五〕去都護五千九百四十里,去陽關七千九百八十二里;四曰肸頓翕侯,〔四〕治薄茅城,去都護五千九百六十二里,去陽關八千二百二里;五曰高附歙侯,治高附城,去都護六千四十一里,去陽關九千二百八十三里。凡五翕侯,皆屬大月氏。   〔一〕 師古曰:「同受節度也。」   〔二〕 師古曰:「歙即翕字。」   〔三〕 師古曰:「澡音藻。」   〔四〕 師古曰:「肸音許乙反。」   康居國,王冬治樂越匿地。〔一〕到卑闐城。〔二〕去長安萬二千三百里。不屬都護。至越匿地馬行七日,至王夏所居蕃內九千一百四里。〔三〕戶十二萬,口六十萬,勝兵十二萬人。東至都護治所五千五百五十里。與大月氏同俗。東羈事匈奴。〔四〕   〔一〕 師古曰:「樂音來各反。」   〔二〕 師古曰:「闐音徒千反。」   〔三〕 師古曰:「王每冬寒夏暑,則徙別居不一處。」   〔四〕 師古曰:「為匈奴所羈牽也。」   宣帝時,匈奴乖亂,五單于並爭,漢擁立呼韓邪單于,而郅支單于怨望,殺漢使者,西阻康居。〔一〕其後都護甘延壽、副校尉陳湯發戊已校尉西域諸國兵至康居,誅滅郅支單于,語在甘延壽、陳湯傳。是歲,元帝建昭三年也。   〔一〕 師古曰:「依其險阻,以自保固也。」   至成帝時,康居遣子侍漢,貢獻,然自以絕遠,獨驕嫚,不肯與諸國相望。都護郭舜數上言:「本匈奴盛時,非以兼有烏孫、康居故也;及其稱臣妾,非以失二國也。漢雖皆受其質子,然三國內相輸遺,交通如故,亦相候司,見便則發;合不能相親信,離不能相臣役。以今言之,結配烏孫竟未有益,反為中國生事。然烏孫既結在前,今與匈奴俱稱臣,義不可距。而康居驕黠,訖不肯拜使者。〔一〕都護吏至其國,坐之烏孫諸使下,王及貴人先飲食已,乃飲啗都護吏〔二〕,故為無所省以夸旁國。〔三〕以此度之,何故遣子入侍?其欲賈市為好,辭之詐也。匈奴百蠻大國,〔四〕今事漢甚備,聞康居不拜,且使單于有自下之意,〔五〕宜歸其侍子,絕勿復使,〔六〕以章漢家不通無禮之國。敦煌、酒泉小郡及南道八國,給使者往來人馬驢橐駝食,皆苦之。〔七〕空罷耗所過,送迎驕黠絕遠之國。〔八〕非至計也。」漢為其新通,重致遠人,〔九〕終羈縻而未絕。   〔一〕 師古曰:「訖,竟也。」   〔二〕 師古曰:「飲音於禁反,啗音徒濫反。」   〔三〕 師古曰:「言故不省視漢使也。」   〔四〕 師古曰:「於百蠻之中,最大國也。」   〔五〕 師古曰:「言單于見康居不事漢,以之為高,自以事漢為太卑,而欲改志也。」   〔六〕 師古曰:「不通使於其國也。」   〔七〕 師古曰:「言二郡八國皆以此事為困苦。」   〔八〕 師古曰:「所過,所經過之處。驕黠謂唐居使也。罷讀曰疲。耗音呼到反。」   〔九〕 師古曰:「以此聲名為重也。」   其康居西北可二千里,有奄蔡國。控弦者十餘萬(大)〔人〕。與康居同俗。臨大澤,無崖,蓋北海云。   康居有小王五:一曰蘇王,治蘇城,〔一〕去都護五千七百七十六里,去陽關八千二十五里;二曰附墨王,治附墨城,去都護五千七百六十七里,去陽關八千二十五里;三曰窳匿王,〔二〕治窳匿城,去都護五千二百六十六里,去陽關七千五百二十五里;四曰罽王,治罽城,去都護六千二百九十六里,去陽關八千五百五十五里;五曰奧鞬王,〔三〕治奧鞬城,去都護六千九百六里,去陽關八千三百五十五里。凡五王,屬康居。   〔一〕 師古曰:「音下戒反。」   〔二〕 師古曰:「窳音庾。」   〔三〕 師古曰:「奧音於六反。鞬音居言反。」   大宛國,王治貴山城,去長安萬二千(二)〔五〕百五十里。戶六萬,口三十萬,勝兵六萬人。副王,輔國王各一人。東至都護治所四千三十一里,北至康居卑闐城千五百一十里,西南至大月氏六百九十里。北與康居、南與大月氏接,土地風氣物類民俗與大月氏、安息同。大宛左右以蒲陶為酒,富人藏酒至萬餘石,久者至數十歲不敗。俗耆酒,馬耆目宿。〔一〕   〔一〕 師古曰:「耆讀曰嗜。」   宛別邑七十餘城,多善馬。馬汗血,言其先天馬子也。〔一〕   〔一〕 (師古)〔孟康〕曰:「言大宛國有高山,其上有馬不可得,因取五色母馬置其下與集,生駒,皆汗血,因號曰天馬子云。」   張騫始為武帝言之,上遣使者持千金及金馬,以請宛善馬。宛王以漢絕遠,大兵不能至,愛其寶馬不肯與。漢使妄言,〔一〕宛遂攻殺漢使,取其財物。於是天子遣貳師將軍李廣利將兵前後十餘萬人伐宛,連四年。宛人斬其王毋寡首,獻馬三千匹,漢軍乃還,語在張騫傳。貳師既斬宛王,更立貴人素遇漢善者名昧蔡為宛王。〔二〕後歲餘,宛貴人以為昧蔡諂,使我國遇屠,〔三〕相與(兵)〔共〕殺昧蔡,立毋寡弟蟬封為王,遣子入侍,質於漢,漢因使使賂賜鎮撫之。又發(數)〔使〕十餘輩,抵宛西諸國〔四〕求(其)〔奇〕物,因風諭以(代)〔伐〕宛之威。〔五〕宛王蟬封與漢約,歲獻天馬二匹。漢使采蒲陶、目宿種歸。天子以天馬多,又外國使來眾,益種蒲陶、目宿離宮館旁,極望焉。〔六〕   〔一〕 師古曰:「謂詈辱宛王。」   〔二〕 師古曰:「昧音秣。蔡音千曷反。」   〔三〕 師古曰:「讇,古諂字。」   〔四〕 師古曰:「抵,至也。」   〔五〕 師古曰:「風讀曰諷。」   〔六〕 師古曰:「今北道諸州舊安定、北地之境往往有目宿者,皆漢時所種也。」   自宛以西至安息國,雖頗異言,然大同,自相曉知也。其人皆深目,多須敘。善賈市,爭分銖。貴女子;女子所言,丈夫乃決正。其地(皆)〔無〕絲漆,不知鑄鐵器。及漢使亡卒降,教鑄作它兵器。〔一〕得漢黃白金,輒以為器,不用為幣。   〔一〕 師古曰:「漢使至其國及有亡卒降其國者,皆教之也。」   自烏孫以西至安息,近匈奴。匈奴嘗困月氏,〔一〕故匈奴使持單于一信到國,國傳送食,〔二〕不敢留苦。〔三〕及至漢使,非出幣物不得食,不市畜不得騎,所以然者,以遠漢,而漢多財物,〔四〕故必市乃得所欲。及呼韓邪單于朝漢,後咸尊漢矣。   〔一〕 師古曰:「困,苦也。」   〔二〕 師古曰:「言畏之甚也。食讀曰飤。」   〔三〕 師古曰:「不敢留連及困苦之也。」   〔四〕 師古曰:「遠音于萬反。」   桃槐國,王去長安萬一千八十里。〔一〕戶七百,口五千,勝兵千人。   〔一〕 師古曰:「槐音回。」   休循國,王治鳥飛谷,在蔥嶺西,去長安萬二百一十里。戶三百五十八,口千三十,勝兵四百八十人。東至都護治所三千一百二十一里,至捐毒衍敦谷二百六十里,西北至大宛國九百二十里,西至大月氏千六百一十里。民俗衣服類烏孫,因畜隨水草,本故塞種也。   捐毒國,王治衍敦谷,去長安九千八百六十里。戶三百八十,口千一百,勝兵五百人。東至都護治所二千八百六十一里。至疏勒。南與蔥領屬,〔一〕無人民。西上蔥領,則休循也。西北至大宛千三十里,北與烏孫接。衣服類烏孫,隨水草,依蔥領,本塞種也。   〔一〕 師古曰:「屬,聯也,音之欲反。」   莎車國,王治莎車城,去長安九千九百五十里。戶二千三百三十九,口萬六千三百七十三,勝兵三千四十九人。輔國侯、左右將、左右騎君、備西夜君各一人,都尉二人,譯長四人。東北至都護治所四千七百四十六里,西至疏勒五百六十里,西南至蒲犁七百四十里。有鐵山,出青玉。   宣帝時,烏孫公主小子萬年,莎車王愛之。莎車王無子死,死時萬年在漢。莎車國人計欲自託於漢,又欲得烏孫心,即上書請萬年為莎車王。漢許之,遣使者奚充國送萬年。萬年初立,暴惡,國人不說。〔一〕莎車王弟呼屠徵殺萬年,并殺漢使者,自立為王,約諸國背漢。會衛候馮奉世使送大宛客,即以便宜發諸國兵擊殺之,更立它昆弟子為莎車王。還,拜奉世為光祿大夫。是歲,元康元年也。   〔一〕 師古曰:「說讀曰悅。」   疏勒國,王治疏勒城,去長安九千三百五十里。戶千五百一十,口萬八千六百四十七,勝兵二千人。疏勒侯、擊胡侯、輔國侯、都尉、左右將、左右騎君、左右譯長各一人。東至都護治所二千二百一十里,南至莎車五百六十里。有市列,西當大月氏、大宛、康居道也。   尉頭國,王治尉頭谷,去長安八千六百五十里。戶三百,口二千三百,勝兵八百人。左右都尉各一人,左右騎君各一人。東至都護治所千四百一十一里,南與疏勒接,山道不通,西至捐毒千三百一十四里,徑道馬行二日。田畜隨水草,衣服類烏孫。 ## 漢書卷九十六下‧西域傳第六十六下   烏孫國,大昆彌治赤谷城,〔一〕去長安八千九百里。戶十二萬,口六十三萬,勝兵十八萬八千八百人。相,大祿,左右大將二人,侯三人,大將、都尉各一人,大監二人,大吏一人,舍中大吏二人,騎君一人。東至都護治所千七百二十一里,西至康居蕃內地五千里。地莽平。多雨,寒。山多松樠。〔二〕不田作種樹,〔三〕隨畜逐水草,與匈奴同俗。國多馬,富人至四五千匹。民剛惡,貪(狠)〔狼〕無信,多寇盜,最為彊國。故服匈奴,〔四〕後盛大,取羈屬,不肯往朝會。〔五〕東與匈奴、西北與康居、西與大宛、南與城郭諸國相接。本塞地也,大月氏西破走塞王,塞王南越縣度,大月氏居其地。後烏孫昆莫擊破大月氏,大月氏徙西臣大夏,而烏孫昆莫居之,故烏孫民有塞種、大月氏種云。   〔一〕 師古曰:「烏孫於西域諸戎其形最異。今之胡人青眼、赤須,狀類彌猴者,本其種也。」   〔二〕 師古曰:「莽平謂有草莽而平坦也。一曰莽莽平野之貌。樠,木名,其心似松,音武元反。」   〔三〕 師古曰:「樹,植也。」   〔四〕 師古曰:「故謂舊時也。服,屬於匈奴也。」   〔五〕 師古曰:「言纔羈縻屬之而已。」   始張騫言烏孫本與大月氏共在敦煌間,今烏孫雖彊大,可厚賂招,令東居故地,妻以公主,與為昆弟,以制匈奴。語在張騫傳。武帝即位,令騫齎金幣往。昆莫見騫如單于禮,〔一〕騫大慚,謂曰:「天子致賜,王不拜,則還賜。」〔二〕昆莫起拜,其它如故。   〔一〕 師古曰:「昆莫自比於單于。」   〔二〕 師古曰:「還賜,謂將賜物還歸漢也。」   初,昆莫有十餘子,中子大祿彊,善將,〔一〕將眾萬餘騎別居。大祿兄太子,太子有子曰岑陬。〔二〕太子蚤死,〔三〕謂昆莫曰:「必以岑陬為太子。」昆莫哀許之。大祿怒,乃收其昆弟,將眾畔,謀攻岑陬。昆莫與岑陬萬餘騎,令別居,昆莫亦自有萬餘騎以自備。國分為三,大總羈屬昆莫。騫既致賜,諭指曰:「烏孫能東居故地,則漢遣公主為夫人,結為昆弟,共距匈奴,不足破也。」烏孫遠漢,未知其大小,〔四〕又近匈奴,服屬日久,其大臣皆不欲徙。昆莫年老國分,不能專制,乃發使送騫,因獻馬數十匹報謝。其使見漢人眾富厚,歸其國,其國後乃益重漢。   〔一〕 師古曰:「言其材力優彊,能為將。」   〔二〕 師古曰:「岑音仕林反。陬音子侯反。」   〔三〕 師古曰:「蚤,古早字。」   〔四〕 師古曰:「遠音于萬反。」   匈奴聞其與漢通,怒欲擊之。又漢使烏孫,乃出其南,抵大宛、月氏,相屬不絕。〔一〕烏孫於是恐,使使獻馬,願得尚漢公主,為昆弟。天子問群臣,議許,曰:「必先內聘,然後遣女。」烏孫以馬千匹聘。〔二〕漢元封中,遣江都王建女細君為公主,以妻焉。賜乘輿服御物,為備官屬宦官侍御數百人,贈送甚盛。烏孫昆莫以為右夫人。匈奴亦遣女妻昆莫,昆莫以為左夫人。   〔一〕 師古曰:「抵,至也。屬音之欲反。」   〔二〕 師古曰:「入聘財。」   公主至其國,自治宮室居,歲時一再與昆莫會,置酒飲食,以幣帛賜王左右貴人。昆莫年老,語言不通,公主悲愁,自為作歌曰:「吾家嫁我兮天一方,遠託異國兮烏孫王。穹廬為室兮旃為牆,以肉為食兮酪為漿。〔一〕居常土思兮心內傷,〔二〕願為黃鵠兮歸故鄉。」〔三〕天子聞而憐之,間歲遣使者持帷帳錦繡給遺焉。〔四〕   〔一〕 師古曰:「食謂飯,音飤。」   〔二〕 師古曰:「土思,謂憂思而懷本土。」   〔三〕 師古曰:「鵠音下督反。」   〔四〕 師古曰:「間歲者,謂每隔一歲而往也。」   昆莫年老,欲使其孫岑陬尚公主。公主不聽,上書言狀,天子報曰:「從其國俗,欲與烏孫共滅胡。」岑陬遂妻公主。昆莫死,岑陬代立。岑陬者,官號也,名軍須靡。昆莫,王號也,名獵驕靡。後書「昆彌」云。〔一〕岑陬尚江都公主,生一女少夫。〔二〕公主死,漢復以楚王戊之孫解憂為公主,妻岑陬。岑陬胡婦子泥靡尚小,岑陬且死,以國與季父大祿子翁歸靡,曰:「泥靡大,以國歸之。」   〔一〕 師古曰:「昆莫本是王號,而其人名獵驕靡,故書云昆彌。昆取昆莫,彌取驕靡。彌、靡音有輕重耳,蓋本一也。後遂以昆彌為其王號也。」   〔二〕 師古曰:「名少夫。」   翁歸靡既立,號肥王,復尚楚主解憂,生三男兩女:長男曰元貴靡;次曰萬年,為莎車王;次曰大樂,為左大將;長女弟史為龜茲王絳賓妻;小女素光為若呼翕侯妻。〔一〕   〔一〕 師古曰:「弟史、素光皆女名。」   昭帝時,公主上書,言「匈奴發騎田車師,車師與匈奴為一,共侵烏孫,唯天子幸救之!」漢養士馬,議欲擊匈奴。會昭帝崩,宣帝初即位,公主及昆彌皆遣使上書,言「匈奴復連發大兵侵擊烏孫,取車延、惡師地,收人民去,使使謂烏孫趣持公主來,〔一〕欲隔絕漢。昆彌願發國半精兵,自給人馬五萬騎,盡力擊匈奴。唯天子出兵以救公主、昆彌。」漢兵大發十五萬騎,五將軍分道並出。語在匈奴傳。遣校尉常惠使持節護烏孫兵,昆彌自將翕侯以下五萬騎從西方入,至右谷蠡王庭,獲單于父行及嫂、居次、名王、犁汙都尉、千長、騎將以下四萬級,馬牛羊驢橐駝七十餘萬頭,烏孫皆自取所虜獲。還,封惠為長羅侯。是歲,本始三年也。漢遣惠持金幣賜烏孫貴人有功者。   〔一〕 師古曰:「趣讀曰促。」   元康二年,烏孫昆彌因惠上書:「願以漢外孫元貴靡為嗣,得令復尚漢公主,結婚重親,畔絕匈奴,願聘馬驘各千匹。」詔下公卿議,大鴻臚蕭望之以為「烏孫絕域,變故難保,不可許。」上美烏孫新立大功,又重絕故業,〔一〕遣使者至烏孫,先迎取聘。昆彌及太子、左右大將、都尉皆遣使,凡三百餘人,入漢迎取少主。上乃以烏孫主解憂弟子相夫為公主,置官屬侍御百餘人,舍上林中,學烏孫言。〔二〕天子自臨平樂觀,會匈奴使者、外國君長大角抵,設樂而遣之。使長(盧)〔羅〕侯光祿大夫惠為副,凡持節者四人,送少主至敦煌。未出塞,聞烏孫昆彌翁歸靡死,烏孫貴人共從本約,立岑陬子泥靡代為昆彌,號狂王。惠上書:「願留少主敦煌,惠馳至烏孫責讓不立元貴靡為昆彌,還迎少主。」事下公卿,望之復以為「烏孫持兩端,難約結。前公主在烏孫四十餘年,恩愛不親密,邊竟未得安,〔三〕此已事之驗也。今少主以元貴靡不立而還,信無負於夷狄,中國之福也。少主不止,繇役將興,其原起此。」天子從之,徵還少主。   〔一〕 師古曰:「重,難也。故業,謂先與烏孫婚親也。」   〔二〕 師古曰:「舍,止也。」   〔三〕 師古曰:「竟讀曰境。」   狂王復尚楚主解憂,生一男鴟靡,不與主和,又暴惡失眾。漢使衛司馬魏和意、副候任昌送侍子,公主言狂王為烏孫所患苦,易誅也。遂謀置酒會,罷,使士拔劍擊之。劍旁下,〔一〕狂王傷,上馬馳去。其子細沈瘦〔二〕會兵圍和意、昌及公主於赤谷城。數月,都護鄭吉發諸國兵救之,乃解去。漢遣中郎將張遵持醫藥治狂王,賜金二十斤,采繒。因收和意、昌係瑣,從尉犁檻車至長安,斬之。車騎將軍長史張翁留驗公主與使者謀殺狂王狀,主不服,叩頭謝,張翁捽主頭罵詈。〔三〕主上書,翁還,坐死。副使季都別將醫養視狂王,狂王從十餘騎送之。都還,坐知狂王當誅,見便不發,下蠶室。   〔一〕 師古曰:「不正下(之)。」   〔二〕 師古曰:「瘦音搜。」   〔三〕 師古曰:「捽,持其頭,音材兀反。」   初,肥王翁歸靡胡婦子烏就屠,狂王傷時驚,與諸翕侯俱去,居北山中,揚言母家匈奴兵來,故眾歸之。後逐襲殺狂王,自立為昆彌。漢遣破羌將軍辛武賢將兵萬五千人至敦煌,遣使者案行表,穿卑鞮侯井以西,〔一〕欲通渠轉穀,積居廬倉以討之。   〔一〕 孟康曰:「大井六通渠也,下泉流湧出,在白龍堆東土山下。」   初,楚主侍者馮嫽〔一〕能史書,習事,嘗持漢節為公主使,行賞賜於城郭諸國,敬信之,號曰馮夫人。為烏孫右大將妻,右大將與烏就屠相愛,都護鄭吉使馮夫人說烏就屠,以漢兵方出,必見滅,不如降。烏就屠恐,曰:「願得小號。」宣帝徵馮夫人,自問狀。遣謁者竺次、期門甘廷壽為副,送馮夫人。馮夫人錦車持節,〔二〕詔(焉)烏就屠詣長羅侯赤谷城,立元貴靡為大昆彌,烏就屠為小昆彌,皆賜印綬。破羌將軍不出塞還。後烏就屠不盡歸諸翕侯民眾,漢復遣長羅侯惠將三校屯赤谷,因為分別其人民地界,大昆彌戶六萬餘,小昆彌戶四萬餘,然眾心皆附小昆彌。   〔一〕 師古曰:「音了。嫽者,慧也,故以為名。」   〔二〕 服虔曰:「錦車,以錦衣車也。」   元貴靡、鴟靡皆病死,公主上書言年老土思,願得歸骸骨,葬漢地。天子閔而迎之,公主與烏孫男女三人俱來至京師。是歲,甘露三年也。時年且七十,賜以公主田宅奴婢,奉養甚厚,朝見儀比公主。後二歲卒,三孫因留守墳墓云。   元貴靡子星靡代為大昆彌,弱,〔一〕馮夫人上書,願使烏孫鎮撫星(彌)〔靡〕。漢遣之,卒百人送(烏孫)焉。都護韓宣奏,烏孫大吏、大祿、大監皆可以賜金印紫綬,以尊輔大昆彌,漢許之。後都護韓宣復奏,星靡怯弱,可免,更以季父左大將樂代為昆彌,漢不許。後段會宗為都護,招還亡畔,安定之。〔二〕   〔一〕 師古曰:「言其尚幼少。」   〔二〕 師古曰:「有人眾亡畔者,皆招而還之,故安定也。」   星靡死,子雌栗靡代。小昆彌烏就屠死,子拊離代立,〔一〕為弟日貳所殺。漢遣使者立拊離子安日為小昆彌。日貳亡,阻康居。漢徙己校屯姑墨,〔二〕欲候便討焉。安日使貴人姑莫匿等三人詐亡從日貳,刺殺之。〔三〕都護廉褒賜姑莫匿等金人二十斤,繒三百匹。   〔一〕 師古曰:「拊讀與撫同。」   〔二〕 師古曰:「有戊己兩校兵,此直徙己校也。」   〔三〕 師古曰:「詐畔亡而投之,因得以刺殺。」   後安日為降民所殺,漢立其弟末振將代。時大昆彌雌栗靡健,翕侯皆畏服之,告民牧馬畜無使入牧,〔一〕國中大安和翁歸靡時〔二〕。小昆(靡)〔彌〕末振將恐為所并,使貴人烏日領詐降刺殺雌栗靡。漢欲以兵討之而未能,遣中郎將段會宗持金幣與都護圖方略,立雌栗靡季父公主孫伊秩靡為大昆彌。漢沒入小昆彌侍子在京師者。久之,大昆彌翕侯難栖殺末振將,末振將兄安日子安犁莠代為小昆彌。〔三〕漢恨不自(責)誅末振將,復使段會宗即斬其太子番丘。〔四〕還,賜爵關內侯。是歲,元延二年也。   〔一〕 師古曰:「勿入昆彌牧中,恐其相擾也。」   〔二〕 師古曰:「勝於翁歸靡時也。」   〔三〕 師古曰:「末振將之兄名安日,安日之子名安犁靡。」   〔四〕 師古曰:「番音盤。」   會宗以翕侯難栖殺末振將,雖不指為漢,合於討賊,奏以為堅守都尉。責大祿、大吏、大監以雌栗靡見殺狀,奪金印紫綬,更與銅墨云。末振將弟卑爰疐〔一〕本共謀殺大昆彌,將眾八萬餘口北附康居,謀欲藉兵〔二〕兼并兩昆彌。兩昆彌畏之,親倚都護。〔三〕   〔一〕 師古曰:「疐音竹二反。」   〔二〕 師古曰:「藉,借也。」   〔三〕 師古曰:「倚,依附也,音於綺反。」   哀帝元壽二年,大昆彌伊秩靡與單于並入朝,漢以為榮。至元始中,卑爰疐殺烏日領以自效,漢封為歸義侯。兩昆彌皆弱,卑爰疐侵陵,都護孫建襲殺之。自烏孫分立兩昆彌後,漢用憂勞,且無寧歲。〔一〕   〔一〕 師古曰:「言或鎮撫,或威制之,故多事也。」   姑墨國,王治南城,去長安八千一百五十里。戶三千五百,口二萬四千五百,勝兵四千五百人。姑墨侯、輔國侯、都尉、左右將、左右騎君各一人,譯長二人。東至都護治所(一)〔二〕千二十一里,南至(於)〔于〕闐馬行十五日,北與烏孫接。出銅、鐵、雌黃。東通龜茲六百七十里。王莽時,姑墨王丞殺溫宿王,并其國。   溫宿國,王治溫宿城,〔一〕去長安八千三百五十里。戶二千二百,口八千四百,勝兵千五百人。輔國侯、左右將、左右都尉、左右騎君、譯長各二人。東至都護治所二千三百八十里,西至尉頭三百里,北至烏孫赤谷六百一十里。土地物類所有與鄯善諸國同。東通姑墨二百七十里。   〔一〕 師古曰:「今雍州醴泉縣北有山名溫宿嶺者,本因漢時得溫宿國人令居此地田牧,因以為名。」   龜茲國,王治延城,去長安七千四百八十里。戶六千九百七十,口八萬一千三百一十七,勝兵二萬一千七十六人。大都尉丞、輔國侯、安國侯、擊胡侯、卻胡都尉、擊車師都尉、左右將、左右都尉、左右騎君、左右力輔君各一人,東西南北部千長各二人,卻胡君三人,譯長四人。南與精絕、東南與且末、西南與杅彌、北與烏孫、西與姑墨接。〔一〕能鑄冶,有鉛。東至都護治所烏壘城三百五十里。   〔一〕 師古曰:「杅音烏。」   烏壘,戶百一十,口千二百,勝兵三百人。城都尉、譯長各一人。與都護同治。其南三百三十里至渠犁。   渠犁,城都尉一人,戶百三十,口千四百八十,勝兵百五十人。東北與尉犁、東南與且末、南與精絕接。西有河,至龜茲五百八十里。   自武帝初通西域,置校尉,屯田渠犁。是時軍旅連出,師行三十二年,海內虛耗。征和中,貳師將軍李廣利以軍降匈奴。上既悔遠征伐,而搜粟都尉桑弘羊與丞相御史奏言:「故輪臺(以)東捷枝、渠犁皆故國,地廣,饒水草,有溉田五千頃以上,處溫和,田美,可益通溝渠,種五穀,與中國同時孰。其旁國少錐刀,貴黃金采繒,可以易穀食,宜給足不(可)乏。〔一〕臣愚以為可遣屯田卒詣故輪臺以東,置校尉三人分護,各舉圖地形,通利溝渠,務使以時益種五穀。〔二〕張掖、酒泉遣騎假司馬為斥候,屬校尉,事有便宜,因騎置以聞。〔三〕田一歲,有積穀,募民壯健有累重敢徙者詣田所,〔四〕就畜積為本業,〔五〕益墾溉田,稍築列亭,連城而西,以威西國,輔烏孫,為便。臣謹遣徵事臣昌分部行邊,〔六〕嚴敕太守都尉明{逢火}火,選士馬,謹斥候,蓄茭草。願陛下遣使使西國,以安其意。臣昧死請。」   〔一〕 師古曰:「言以錐刀及黃金綵繒與此旁國易穀食,可以給田卒,不憂乏糧也。」   〔二〕 師古曰:「益,多也。」   〔三〕 師古曰:「騎置即今之驛馬也。」   〔四〕 師古曰:「累重謂妻子家屬也。累音力瑞反。重音直用反。」   〔五〕 師古曰:「畜讀曰蓄。」   〔六〕 師古曰:「分音扶問反。行音下更反。」   上乃下詔,深陳既往之悔,曰:「前有司奏,欲益民賦三十助邊用,〔一〕是重困老弱孤獨也。〔二〕而今又請遣卒田輪臺。輪臺西於車師千餘里,前開陵侯擊車師時,〔三〕危須、尉犁、樓蘭六國子弟在京師者皆先歸,發畜食迎漢軍,〔四〕又自發兵,凡數萬人,王各自將,共圍車師,降其王。諸國兵便罷,力不能復至道上食漢軍。〔五〕漢軍破城,食至多,然士自載不足以竟師,〔六〕彊者盡食畜產,羸者道死數千人。朕發酒泉驢橐駝負食,出玉門迎軍。吏卒起張掖,不甚遠,然尚廝留甚眾。〔七〕曩者,朕之不明,以軍候弘上書言『匈奴縛馬前後足,置城下,馳言「秦人,我匄若馬」』,〔八〕又漢使者久留不還,故興(師)遣貳師將軍,〔九〕欲以為使者威重也。古者卿大夫與謀,〔一0〕參以蓍龜,不吉不行。〔一一〕乃者以縛馬書遍視丞相御史二千石諸大夫郎為文學者,〔一二〕乃至郡屬國都尉成忠、趙破奴等,皆以『虜自縛其馬,不祥甚哉!』或以為『欲以見彊,〔一三〕夫不足者視人有餘。』〔一四〕易之,卦得大過,爻在九五,〔一五〕匈奴困敗。公車方士、太史治星望氣,及太卜龜蓍,皆以為吉,匈奴必破,時不可再得也。〔一六〕又曰『北伐行將,於釜山必克。』〔一七〕卦諸將,貳師最吉。〔一八〕故朕親發貳師下釜山,詔之必毋深入。今計謀卦兆皆反繆。〔一九〕重合侯(毋)〔得〕虜侯者,言『聞漢軍當來,匈奴使巫埋羊牛所出諸道及水上以詛軍。〔二0〕單于遺天子馬裘,常使巫祝之。縛馬者,詛軍事也。』又卜『漢軍一將不吉』。匈奴常言『漢極大,然不能飢渴〔二一〕,失一狼,走千羊。』乃者貳師敗,軍士死略離散,〔二二〕悲痛常在朕心。今請遠田輪臺,欲起亭隧,〔二三〕是擾勞天下,非所以優民也。今朕不忍聞。大鴻臚等又議,欲募囚徒送匈奴使者,明封侯之賞以報忿,五伯所弗能為也。〔二四〕且匈奴得漢降者,常提掖搜索,問以所聞。〔二五〕今邊塞未正,闌出不禁,障候長吏使卒獵獸,以皮肉為利,卒苦而烽火乏,失亦上集不得,〔二六〕後降者來,若捕生口虜,乃知之。〔二七〕當今務在禁苛暴,止擅賦,力本農,脩馬復令,〔二八〕以補缺,毋乏武備而已。郡國二千石各上進畜馬方略補邊狀,與計對。」〔二九〕由是不復出軍。而封丞相車千秋為富民侯,以明休息,思富養民也。   〔一〕 師古曰:「三十者,每口轉增三十錢也。」   〔二〕 師古曰:「重音直用反。」   〔三〕 晉灼曰:「開陵侯,匈奴介和王來降者。」   〔四〕 師古日:「畜謂馬牛羊等也。」   〔五〕 師古曰:「食讀曰飤。」   〔六〕 師古曰:「士雖各自載糧,而在道已盡。至於歸塗,尚苦乏食不足,不能終師旅之事也。」   〔七〕 師古曰:「廝留,言其前後離廝,不相逮及也。廝音斯。」   〔八〕 師古曰:「謂中國人為秦人,習故言也。匄,乞與也。若,汝也。乞音氣。」   〔九〕 師古曰:「與軍而遣之。」   〔一0〕師古曰:「與讀曰豫。」   〔一一〕師古曰:「謂共卿大夫謀事,尚不專決,猶雜問蓍龜也。」   〔一二〕師古曰:「視讀曰示。為文學,謂學經書之人。」   〔一三〕師古曰:「見,顯示。」   〔一四〕師古曰:「言其夸張也。視亦讀曰示。」   〔一五〕孟康曰:「其繇曰『枯楊生華』,象曰『枯楊生華,何可久也!』謂匈奴破不久也。」   〔一六〕師古曰:「今便利之時,後不可再得也。」   〔一七〕師古曰:「行將謂遣將率行也。釜山,山名也。鬴,古釜字。」   〔一八〕師古曰:「上遣諸將,而於卦中貳師最吉也。」   〔一九〕師古曰:「言不效也。繆,妄也。」   〔二0〕師古曰:「於軍所行之道及水上埋牛羊。」   〔二一〕師古曰:「能音耐。」   〔二二〕師古曰:「言死及被虜略,并自離散也。」   〔二三〕師古曰:「隧者,依深險之處開通行道也。」   〔二四〕師古曰:「伯讀曰霸。五霸尚恥不為,況今大漢也。」   〔二五〕師古曰:「搜索者,恐其或私齎文書也。」   〔二六〕師古曰:「言邊塞有闌出逃亡之人,而(止)〔主〕者不禁。又長吏利於皮肉,多使障候之卒獵獸,故令烽火有乏。又其人勞苦,因致奔亡,凡有此失。皆不集於所(亡)〔上〕文書。」   〔二七〕師古曰:「既不上書,所以當時不知,至有降者來,及捕生口,或虜得匈奴人言之,乃知此事。」   〔二八〕孟康曰:「先是令長吏各以秩養馬,亭有牝馬,民養馬皆復不事。後馬多絕乏,至此復修之也。」師古曰:「此說非也。馬復,因養馬以免徭賦也。復音方目反。」   〔二九〕師古曰:「與上計者同來赴對也。」   初,貳師將軍李廣利擊大宛,還過杅彌,杅彌遣太子賴丹為質於龜茲。廣利責龜茲曰:「外國皆臣屬於漢,龜茲何以得受杅彌質?」即將賴丹入至京師。昭帝乃用桑弘羊前議,以杅彌太子賴丹為校尉將軍,田輪臺,輪臺與渠犁地皆相連也。龜茲貴人姑翼謂其王曰:「賴丹本臣屬吾國,今佩漢印綬來,迫吾國而田,必為害。」王即殺賴丹,而上書謝漢,漢未能征。   宣帝時,長羅侯常惠使烏孫還,便宜發諸國兵,〔一〕合五萬人攻龜茲,責以前殺校尉賴丹。龜茲王謝曰:「乃我先王時為貴人姑翼所誤,我無罪。」執姑翼詣惠,惠斬之。時烏孫公主遣女來至京師學鼓琴,漢遣侍郎樂奉送主女,過龜茲。龜茲前遣人至烏孫求公主女,未還。會女過龜茲,龜茲王留不遣,復使使報公主,主許之。後公主上書,願令女比宗室入朝,而龜茲王絳賓亦愛其夫人,上書言得尚漢外孫為昆弟,願與公主女俱入朝。元康元年,逐來朝賀。王及夫人皆賜印綬。夫人號稱公主,賜以車騎旗鼓,歌吹數十人,綺繡雜繒琦珍凡數千萬。〔二〕留且一年,厚贈送之。後數來朝賀,樂漢衣服制度,歸其國,治宮室,作徼道周衛,出入傳呼,撞鐘鼓,如漢家儀。外國胡人皆曰:「驢非驢,馬非馬,若龜茲王,所謂驘也。」絳賓死,其子丞德自謂漢外孫,成、哀帝時往來尤數,漢遇之亦甚親密。   〔一〕 師古曰:「以便宜擅發兵也。」   〔二〕 師古曰:「琦音奇。」   東通尉犁六百五十里。   尉犁國,王治尉犁城,去長安六千七百五十里。戶千二百,口九千六百,勝兵二千人。尉犁侯、安世侯、左右將、左右都尉、擊胡君各一人,譯長二人。西至都護治所三百里,南與鄯善、且末接。   危須國,王治危須城,去長安七千二百九十里。戶七百,口四千九百,勝兵二千人。擊胡侯、擊胡都尉、左右將、左右都尉、左右騎君、擊胡君、譯長各一人。西至都護治所五百里,至焉耆百里。   焉耆國,王治員渠城,〔一〕去長安七千三百里。戶四千,口三萬二千一百,勝兵六千人。擊胡侯、卻胡侯、輔國侯、左右將、左右都尉、擊胡左右君、擊車師君、歸義車師君各一人,擊胡都尉、擊胡君各二人,譯長三人。西南至都護治所四百里,南至尉犁百里,北與烏孫接。近海水多魚。   〔一〕 師古曰:「員音于權反。」   烏貪訾離國,王治于婁谷,去長安萬三百三十里。戶四十一,口二百三十一,勝兵五十七人。輔國侯、左右都尉各一人。東與單桓、南與且彌、西與烏孫接。〔一〕   〔一〕 師古曰:「且音子余反。」   卑陸國,王治天山東乾當國,〔一〕去長安八千六百八十里。戶二百二十七,口千三百八十七,勝兵四百二十二人。輔國侯、左右將、左右都尉、左右譯長各一人。西南至都護治所千二百八十七里。   〔一〕 師古曰:「乾音干。」   卑陸後國,王治番渠類谷,〔一〕去長安八千七百一十里。戶四百六十二,口千一百三十七,勝兵三百五十人。輔國侯、都尉、譯長各一人,將二人。東與郁立師、北與匈奴、西與劫國、南與車師接。   〔一〕 師古曰:「番音盤。」   郁立師國,王治內咄谷,〔一〕去長安八千八百三十里。戶百九十,口千四百四十五,勝兵三百三十一人。輔國侯、左右都尉、譯長各一人。東與車師後城長、西與卑陸、北與匈奴接。   〔一〕 師古曰:「咄音丁忽反。」   單桓國,王治單桓城,去長安八千八百七十里。戶二十七,口百九十四,勝兵四十五人。輔國侯、將、左右都尉、譯長各一人。   蒲類國,王治天山西疏榆谷,去長安八千三百六十里。戶三百二十五,口二千三十二,勝兵七百九十九人。輔國侯、左右將、左右都尉各一人。西南至都護治所千三百八十七里。   蒲類後國,王去長安八千六百三十里。戶百,口千七十,勝兵三百三十四人。輔國侯、將、左右都尉、譯長各一人。   西且彌國,王治天山東于大谷,〔一〕去長安八千六百七十里。戶三百三十二,口千九百二十六,勝兵七百三十八人。西且彌侯、左右將、左右騎君各一人。西南至都護治所千四百八十七里。   〔一〕 師古曰:「且音子余反。」   東且彌國,王治天山東兌虛谷,去長安八千二百五十里。戶百九十一,口千九百四十八,勝兵五百七十二人。東且彌侯、左右都尉各一人。西南至都護治所千五百八十七里。   劫國,王治天山東丹渠谷,去長安八千五百七十里。戶九十九,口五百,勝兵百一十五人。輔國侯、都尉、譯長各一人。西南至都護治所千四百八十七里。   狐胡國,王治車師柳谷,去長安八千二百里。戶五十五,口二百六十四,勝兵四十五人。輔國侯、左右都尉各一人。西至都護治所千一百四十七里,至焉耆七百七十里。   山國,王去長安七千一百七十里。〔一〕戶四百五十,口五千,勝兵千人。輔國侯、左右將、左右都尉、譯長各一人。西至尉犁二百四十里,西北至焉耆百六十里,西至危須二百六十里,東南與鄯善、且末接。山出鐵,民山居,寄田糴穀於焉耆、危須。   〔一〕 師古曰:「常在山下居,不為城治也。」   車師前國,王治交河城。河水分流繞城下,故號交河。去長安八千一百五十里。戶七百,口六千五十,勝兵千八百六十五人。輔國侯、安國侯、左右將、都尉、歸漢都尉、車師君、通善君、鄉善君各一人,〔一〕譯長二人。西南至都護治所千八百七里,至焉耆八百三十五里。   〔一〕 師古曰:「鄉讀曰嚮。」   車師後(王)國,〔王〕治務塗谷,去長安八千九百五十里。戶五百九十五,口四千七百七十四,勝兵千八百九十人。擊胡侯、左右將、左右都尉、道民君、譯長各一人。〔一〕西南至都護治所千二百三十七里。   〔一〕 師古曰:「道讀曰導。」   車師都尉國,戶四十,口三百三十三,勝兵八十四人。   車師後城長國,戶百五十四,口九百六十,勝兵二百六十人。   武帝天漢二年,以匈奴降者介和王為開陵侯,將樓蘭國兵始擊車師,匈奴遣右賢王將數萬騎救之,漢兵不利,引去。征和四年,遣重合侯馬通將四萬騎擊匈奴,道過車師北,復遣開陵侯將樓蘭、尉犁、危須凡六國兵別擊車師,勿令得遮重合侯。諸國兵共圍車師,車師王降服,臣屬漢。   昭帝時,匈奴復使四千騎田車師。宣帝即位,遣五將將兵擊匈奴,〔一〕車師田者驚去,車師復通於漢。匈奴怒,召其太子軍宿,欲以為質。軍宿,焉耆外孫,不欲質匈奴,亡走焉耆。車師王更立子烏貴為太子。及烏貴立為王,與匈奴結婚姻,教匈奴遮漢道通烏孫者。   〔一〕 師古曰:「謂本始二年御史大夫田廣明為祁連將軍,後將軍趙充國為蒲類將軍,雲中太守田順為武牙將軍,及度遼將軍范明友、前將軍韓增,凡五將也。」   地節二年,漢遣侍郎鄭吉、校尉司馬憙〔一〕將免刑罪人田渠犁,積穀,欲以攻車師。至秋收穀,吉、憙發城郭諸國兵萬餘人,自與所將田士千五百人共擊車師,攻交河城,破之。王尚在其北石城中,未得,會軍食盡,吉等且罷兵,歸渠犁田。(秋收)〔收秋〕畢,復發兵攻車師王於石城。王聞漢兵且至,北走匈奴求救,匈奴未為發兵。王來還,與貴人蘇猶議欲降漢,恐不見信。蘇猶教王擊匈奴邊國小蒲類,斬首,略其人民,以降吉。車師旁小金附國隨漢軍後盜車師,車師王復自請擊破金附。   〔一〕 師古曰:「憙音許吏反。」   匈奴聞車師降漢,發兵攻車師,吉、憙引兵北逢之,匈奴不敢前。吉、憙即留一候與卒二十人留守王,吉等引兵歸渠犁。車師王恐匈奴兵復至而見殺也,乃輕騎奔烏孫,吉即迎其妻子置渠犁。東奏事,至酒泉,有詔還田渠犁及車師,益積穀以安西國,侵匈奴。吉還,傳送車師王妻子詣長安,賞賜甚厚,每朝會四夷,常尊顯以示之。於是吉始使吏卒三百人別田車師。得降者言,單于大臣皆曰「車師地肥美,近匈奴,使漢得之,多田積穀,必害人國,不可不爭也。」果遣騎來擊田者,吉乃與校尉盡將渠犁田士千五百人往田,匈奴復益遣騎來,漢田卒少不能當,保車師城中。匈奴將即其城下謂吉曰:〔一〕「單于必爭此地,不可田也。」圍城數日乃解。後常數千騎往來守車師,吉上書言:「車師去渠犁千餘里,間以河山,〔二〕北近匈奴,漢兵在渠犁者勢不能相救,願益田卒。」公卿議以為道遠煩費,可且罷車師田者。詔遣長羅侯〔三〕將張掖、酒泉騎出車師北千餘里,揚威武車師旁。胡騎引去,吉乃得出,歸渠犁,凡三校尉屯田。   〔一〕 師古曰:「即,就也。」   〔二〕 師古曰:「間,隔也,音居莧反。」   〔三〕 師古曰:「常惠也。」   車師王之走烏孫也,烏孫留不遣,遣使上書,願留車師王,備國有急,可從西道以擊匈奴。漢許之。於是漢召故車師太子軍宿在焉耆者,立以為王,盡徙車師國民令居渠犁,遂以車師故地與匈奴。車師王得近漢田官,與匈奴絕,亦安樂親漢。後漢使侍郎殷廣德責烏孫,求車師王烏(孫)貴,將詣闕,〔一〕賜第與其妻子居。是歲,元康四年也。其後置戊己校尉屯田,居車師故地。   〔一〕 師古曰:「烏孫遣其將之貴者入漢朝。」   元始中,車師後王國有新道,出五船北,通玉門關,往來差近,戊己校尉徐普欲開以省道里半,避白龍堆之阨。車師後王姑句〔一〕以道當為拄置,〔二〕心不便也。地又頗與匈奴南將軍地接,普欲分明其界然後奏之,召姑句使證之,不肯,繫之。姑句數以牛羊賕吏,求出不得。姑句家矛端生火,其妻股紫陬〔三〕謂姑句曰:「矛端生火,此兵氣也,利以用兵。前車師前王為都護司馬所殺,今久繫必死,不如降匈奴。」即馳突出高昌壁,入匈奴。   〔一〕 師古曰:「句音鉤。」   〔二〕 師古曰:「拄者,支拄也。言有所置立,而支拄於己,故心不便也。拄音竹羽反,又音竹具反。其字從手,而讀之者或不曉,以拄為梁柱之柱,及分破其句,言置柱於心,皆失之矣。」   〔三〕 師古曰:「陬音子侯反。」   又去胡來王唐兜,國比大種赤水羌,〔一〕數相寇,不勝,告急都護。都護但欽不以時救助,唐兜困急,怨欽,東守玉門關。玉門關不內,即將妻子人民千餘人亡降匈奴。匈奴受之,而遣使上書言狀。是時,新都侯王莽秉政,遣中郎將王昌等使匈奴,告單于西域內屬,不當得受。單于謝罪,執二王以付使者。莽使中郎王萌待西域惡都奴界上逢受。〔二〕單于遣使送,因請其罪。〔三〕使者以聞,莽不聽,詔下會西域諸國王,陳軍斬姑句、唐兜以示之。   〔一〕 師古曰:「比,近也,音頻寐反。」   〔二〕 師古曰:「逢受謂先至待之,逢見即受取也。」   〔三〕 師古曰:「請免其罪也。」   至莽篡位,建國二年,以廣新公甄豐為右伯,當出西域。車師後王須置離聞之,與其右將股鞮、左將尸泥支謀曰:〔一〕「聞甄公為西域太伯,當出,故事給使者牛羊穀芻茭,導譯,前五威將過,所給使尚未能備。今太伯復出,國益貧,恐不能稱。」〔二〕欲亡入匈奴。戊己校尉刀護聞之,〔三〕召置離驗問,辭服,乃械致都護但欽在所埒婁城。〔四〕置離人民知其不還,皆哭而送之。至,欽則斬置離。置離兄輔國侯狐蘭支將置離眾二千餘人,驅畜產,舉國亡降匈奴。〔五〕   〔一〕 師古曰:「鞮音丁奚反。」   〔二〕 師古曰:「不副所求也。」   〔三〕 師古曰:「刀音彫。」   〔四〕 師古曰:「埒婁,城名。埒音劣。婁音樓。」   〔五〕 師古曰:「盡率一國之眾也。」   是時,莽易單于璽,單于恨怒,遂受狐蘭支降,遣兵與共寇擊車師,殺後城長,傷都護司馬,及狐蘭兵復還入匈奴。時戊己校尉刀護病,遣史陳良屯桓且谷備匈奴寇,〔一〕史終帶取糧食,司馬丞韓玄領諸壁,右曲候任商領諸壘,相與謀曰:「西域諸國頗背叛,匈奴欲大侵,要死。可殺校尉,將人眾降匈奴。」〔二〕即將數千騎至校尉府,脅諸亭令燔積薪,〔三〕分告諸壁曰:「匈奴十萬騎來入,吏士皆持兵,後者斬!」得三(百四)〔四百〕人,去校尉府數里止,晨火然。〔四〕校尉開門擊鼓收吏士,良等隨入,遂殺校尉刀護及子男四人、諸昆弟子男,獨遺婦女小兒。〔五〕止留戊己校尉城,遣人與匈奴南將軍相聞,南將軍以二千騎迎良等。良等盡脅略戊己校尉吏士男女二千餘人入匈奴。單于以良、帶為烏賁都尉。〔六〕   〔一〕 師古曰:「且音子余反。」   〔二〕 如淳曰:「言匈奴來侵,會當死耳,可降匈奴也。」師古曰:「要音一妙反。」   〔三〕 師古曰:「示為烽火也。」   〔四〕 師古曰:「{難灬},古然字。」   〔五〕 師古曰:「遺,留置不殺也。」   〔六〕 師古曰:「賁音奔。」   後三歲,單于死,弟烏絫單于咸立,〔一〕復與莽和親。莽遣使者多齎金幣賂單于,購求陳良、終帶等。單于盡收四人及手殺刀護者芝音妻子以下二十七人,皆械檻車付使者。到長安,莽皆燒殺之。其後莽復欺詐單于,和親遂絕。匈奴大擊北邊,而西域亦瓦解。焉耆國近匈奴,先叛,殺都護但欽,莽不能討。   〔一〕 師古曰:「絫音力追反。」   天鳳(二)〔三〕年,乃遣五威將王駿、西域都護李崇將戊己校尉出西域,諸國皆郊迎,送兵穀。焉耆詐降而聚兵自備。駿等將莎車、龜茲兵七千餘人,分為數部入焉耆,焉耆伏兵要遮駿。及姑墨、尉犁、危須國兵為反間,還共襲擊駿等,皆殺之。唯戊己校尉郭欽別將兵,後至焉耆。焉耆兵未還,欽擊殺其老弱,引兵還。莽封欽為剼胡子。〔一〕李崇收餘士,還保龜茲。數年莽死,崇遂沒,西域因絕。   〔一〕 鄧展曰:「剼音衫。」師古曰:「剼,絕也,音子小反。字本作劋,轉寫誤耳。」   最凡國五十。自譯長、城長、君、監、吏、大祿、百長、千長、都尉、且渠、當戶、將、相至侯、王,皆佩漢印綬,凡三百七十六人。而康居、大月氏、安息、罽賓、烏弋之屬,皆以絕遠不在數中,其來貢獻則相與報,不督錄總領也。   贊曰:孝武之世,圖制匈奴,患其兼從西國,結黨南羌,〔一〕乃表河(曲)〔西〕,列(西)〔四〕郡,開玉門,通西域,以斷匈奴右臂,隔絕南羌、月氏。單于失援,由是遠遁,而幕南無王庭。   〔一〕 師古曰:「圖,謀也。從音子容反。」   遭值文、景玄默,養民五世,天下殷富,財力有餘,士馬彊盛。故能睹犀布、玳瑁則建珠崖七(部)〔郡〕,〔一〕感枸醬、竹杖則開牂柯、越嶲,〔二〕聞天馬、蒲陶則通大宛、安息。自是之後,明珠、文甲、通犀、翠羽之珍盈於後宮,〔三〕蒲梢、龍文、魚目、汗血之馬充於黃門,〔四〕鉅象、師子、猛犬、大雀之群食於外囿〔五〕。殊方異物,四面而至。於是廣開上林,穿昆明池,營千門萬戶之宮,立神明通天之臺,興造甲乙之帳,〔六〕落以隨珠和璧,〔七〕天子負黼依,襲翠被,馮玉几,而處其中。〔八〕設酒池肉林以饗四夷之客,作巴俞都盧、海中碭極、漫衍魚龍、角抵之戲以觀視之〔九〕。及賂遺贈送,萬里相奉,師旅之費,不可勝計。至於用度不足,乃榷酒酤,筦鹽鐵,鑄白金,造皮幣,算至車船,租及六畜。民力屈,財用竭,〔一0〕因之以凶年,寇盜並起,道路不通,直指之使始出,衣繡杖斧,斷斬於郡國,然後勝之。是以末年遂棄輪臺之地,而下哀痛之詔,豈非仁聖之所悔哉!且通西域,近有龍堆,遠則蔥嶺,身熱、頭痛、縣度之阨。淮南、杜欽、揚雄之論,皆以為此天地所以界別區域,絕外內也。書曰「西戎即序」,〔一一〕禹既就而序之,非上威服致其貢物也。   〔一〕 師古曰:「玳音代。瑁音妹。」   〔二〕 師古曰:「枸音矩。」   〔三〕 如淳曰:「文甲即玳瑁也。通犀,中央色白,通兩頭。」   〔四〕 孟康曰:「四駿馬名也。」師古曰:「梢馬音所交反。」   〔五〕 師古曰:「鉅亦大。」   〔六〕 師古曰:「其數非一,以甲乙次第名之也。」   〔七〕 師古曰:「落與絡同。」   〔八〕 師古曰:「依讀曰扆。扆如小屏風,而畫為黼文也。白與黑謂之黼,又為斧形。襲,重衣也。被音皮義反。」   〔九〕 晉灼曰:「都盧,國名也。」李奇曰:「都盧,體輕善緣者也。碭極,樂名也。」師古曰:「巴人,巴州人也。俞,水名,今渝州也。巴俞之人,所謂賨人也,勁銳善舞,本從高祖定三秦有功,高祖喜觀其舞,因令樂人習之,故有巴俞之樂。漫衍者,即張衡西京賦所云『巨獸百尋,是為漫延』者也。魚龍者,為舍利之獸,先戲於庭極,畢乃入殿前激水,化成比目魚,跳躍漱水。作霧障日,畢,化成黃龍八丈,出水敖戲於庭,炫燿日光。西京賦云『海鱗變而成龍』,即為此色也。俞音踰。碭音大浪反。衍音弋戰反。視讀曰示。觀示者,視之令觀也。」   〔一0〕師古曰:「屈音其勿反。」   〔一一〕師古曰:「禹貢之辭也。序,次也。」   西域諸國,各有君長,兵眾分弱,無所統一,雖屬匈奴,不相親附。匈奴能得其馬畜旃罽,而不能統率與之進退。與漢隔絕,道里又遠,得之不為益,棄之不為損。盛德在我,無取於彼。故自建武以來,西域思漢威德,咸樂內屬。唯其小邑鄯善、車師,界迫匈奴,尚為所拘。而其大國莎車、于闐之屬,數遣使置質于漢,願請屬都護。聖上遠覽古今,因時之宜,羇縻不絕,辭而未許。雖大禹之序西戎,周公之讓白雉,太宗之卻走馬,義兼之矣,亦何以尚茲!〔一〕   〔一〕 師古曰:「『西戎即序』,說已在前。昔周公相成王,越裳氏重九譯而獻白雉。至,王問周公,公曰:『德不加焉,則君子不饗其質;政不施焉,則君子不臣其遠。吾何以獲此物也?』譯曰:『吾受命國之黃耉「曰久矣天之無烈風雨雷也,意中國有聖人乎?盍往朝之,然後歸之。」』王稱先王之神所致,以薦宗廟。太宗,漢文帝也。卻走馬,謂有人獻千里馬,不受,還之,賜道路費也。老子德經曰『天下有道,卻走馬以糞』,故贊引也。」 ## 漢書卷九十七上‧外戚傳第六十七上   自古受命帝王及繼體守文之君,〔一〕非獨內德茂也,蓋亦有外戚之助焉。夏之興也以塗山,〔二〕而桀之放也用末喜;〔三〕殷之興也以有娀(又)〔及〕有{新女},〔四〕而紂之滅也嬖妲己;〔五〕周之興也以姜嫄及太任、太姒,〔六〕而幽王之禽也淫褒姒。〔七〕故易基乾坤,詩首關雎,〔八〕書美釐降,〔九〕春秋譏不親迎。〔一0〕夫婦之際,人道之大倫也。〔一一〕禮之用,唯昏姻為兢兢〔一二〕。夫樂調而四時和,陰陽之變,萬物之統也,可不慎與!〔一三〕人能弘道,末如命何。〔一四〕甚哉妃匹之愛,君不能得之臣,父不能得之子,況卑下乎!〔一五〕既驩合矣,或不能成子姓,〔一六〕成子姓矣,而不能要其終,豈非命也哉!孔子罕言命,蓋難言之。〔一七〕非通幽明之變,惡能識乎性命!〔一八〕   〔一〕 師古曰:「繼體謂嗣位也。守文,言遵成法,不用武功也。」   〔二〕 師古曰:「禹娶塗山氏之女而生啟也。」   〔三〕 師古曰:「末喜,桀之妃,有施氏女也,美於色,薄於德,女子行,丈夫心。桀常置末喜於膝上,聽用其言,昏亂失道。於是湯伐之,遂放桀,與末喜死於南巢。」   〔四〕 師古曰:「有娀,國名,其女簡狄吞燕卵而生卨,為殷始祖。有{新女}氏女,湯妃也。娀音嵩。{新女}音詵。」   〔五〕 師古曰:「妲己,紂之妃,有蘇氏女也,美好辯辭,興於姦宄,嬖幸於紂。紂用其言,毒虐眾庶。於是武王伐紂,戰於牧野,紂師倒戈,不為之戰。武王克殷,致天之罰,斬妲己頭,縣之於小白旗,以為紂之亡者,由此女也。」   〔六〕 師古曰:「姜嫄,有邰氏之女,帝嚳之妃也,履大人跡而生后稷,為周始祖。太任,文王母;太姒,武王母也。嫄音原。」   〔七〕 師古曰:「謂黜申后而致犬戎,舉偽烽而諸侯莫救也。」   〔八〕 師古曰:「基亦始。」   〔九〕 師古曰:「釐,理也。尚書堯典稱舜之美,云『釐降二女于媯汭』,言堯欲觀舜治跡,以己二女妻之,舜能以治降下二女,以成其德。」   〔一0〕師古曰:「春秋公羊經:『隱二年,紀履須來逆女。』傳曰:『外逆女不書,此何以書?譏也。何譏爾?始不親迎也。』」   〔一一〕師古曰:「倫,理也。」   〔一二〕師古曰:「兢兢,戒慎也。」   〔一三〕師古曰:「與讀曰歟。」   〔一四〕師古曰:「末,無也。論語載孔子曰:『人能弘道,非道弘人。』又稱子路曰:『道之將興,命也;道之將廢,命也。公伯寮如命何?』故引之。」   〔一五〕師古曰:「言雖君父之尊,不能奪其所好而移其本意。」   〔一六〕師古曰:「姓,生也。」   〔一七〕師古曰:「論語曰『子罕言利與命與仁』。罕者,希也。」   〔一八〕師古曰:「惡音烏,謂於何也。論語稱子貢曰:『夫子之文章可得而聞也,夫子之言性與天道不可得而聞也已矣!』謂孔子不言性命及天道。而學者誤讀,謂孔子之言自然與天道合,非唯失於文句,實乃大乖意旨。」   漢興,因秦之稱號,帝母稱皇太后,祖母稱太皇太后,適稱皇后,〔一〕妾皆稱夫人。又有美人、良人、八子、七子、長使、少使之號焉。〔二〕至武帝制婕妤、娙娥、傛華、充依,各有爵位,〔三〕而元帝加昭儀之號,〔四〕凡十四等云。〔五〕昭儀位視丞相,爵比諸侯王。婕妤視上卿,比列侯。娙娥視中二千石,比關內侯。〔六〕傛華視真二千石,比大上造。〔七〕美人視二千石,比少上造。〔八〕八子視千石,比中更。〔九〕充依視千石,比左更。〔一0〕七子視八百石,比右庶長。〔一一〕良人視八百石,比左庶長。〔一二〕長使視六百石,比五大夫。〔一三〕少使視四百石,比公乘。〔一四〕五官視三百石。〔一五〕順常視二百石。無涓、共和、娛靈、保林、良使、夜者皆視百石。〔一六〕上家人子、中家人子視有秩斗食云。〔一七〕五官以下,葬司馬門外。〔一八〕   〔一〕 師古曰:「適讀曰嫡。后亦君也。天曰皇天,地曰后土,故天子之妃,以后為稱,取象二儀。」   〔二〕 師古曰:「良,善也。八、七,祿秩之差也。長使、少使,主供使者。」   〔三〕 師古曰:「婕,言接幸於上也。妤,美稱也。娙娥,皆美貌也。傛傛猶言奕奕也,便習之意也。充依,言充後庭而依秩序也。婕音接。妤音予,字或從女,其音同耳。娙音五經反。傛音容。」   〔四〕 師古曰:「昭顯其儀,示隆重也。」   〔五〕 師古曰:「除皇后,自昭儀以下至秩百石,十四等。」   〔六〕 師古曰:「中二千石,實得二千石也。中之言滿也。月得百八十斛,是為一歲凡得二千一百六十石。言二千者,舉成數耳。」   〔七〕 師古曰:「真二千石,月得百五十斛,一歲凡得千八百石耳。大上造,第十六爵。」   〔八〕 師古曰:「二千石,月得百二十斛,一歲凡得一千四百四十石耳。少上造,第十五爵。」   〔九〕 師古曰:「中更,第十三爵也。更,公衡反,其下亦同。」   〔一0〕師古曰:「左更,第十二爵。」   〔一一〕師古曰:「右庶長,第十一爵。」   〔一二〕師古曰:「左庶長,第十爵。」   〔一三〕師古曰:「五大夫,第九爵。」   〔一四〕師古曰:「公乘,第八爵。」   〔一五〕師古曰:「五官,所掌亦象外之五官也。」   〔一六〕師古曰:「涓,絜也。無涓,言無所不絜也。共讀曰恭,言恭順而和柔也。娛靈,可以娛樂情靈也。保,安也。保林,言其可安眾如林也。良使,使令之善者也。夜者,主職夜事。令音力成反。」   〔一七〕師古曰:「家人子者,言採擇良家子以入宮,未有職號,但稱家人子也。斗食謂佐史也。謂之斗食者,言一歲不滿百石,日食一斗二升。」   〔一八〕服虔曰:「陵上司馬門之外。」   高祖呂皇后,父呂公,單父人也,〔一〕好相人。高祖微時,呂公見而異之,乃以女妻高祖,生惠帝、魯元公主。高祖為漢王,元年封呂公為臨泗侯,二年立孝惠為太子。   〔一〕 師古曰:「單音善。父音甫。」   後漢王得定陶戚姬,愛幸,生趙隱王如意。太子為人仁弱,高祖以為不類己,常欲廢之而立如意,「如意類我」。戚姬常從上之關東,日夜啼泣,欲立其子。呂后年長,常留守,希見,益疏。如意且立為趙王,留長安,幾代太子者數。〔一〕賴公卿大臣爭之,及叔孫通諫,用留侯之策,得無易。   〔一〕 師古曰:「幾音鉅依反。數音所角反。」   呂后為人剛毅,佐高帝定天下,兄二人皆為列將,從征伐。長兄澤為周呂侯,次兄釋之為建成侯,逮高祖而侯者三人。高祖四年,臨泗侯呂公薨。   高祖崩,惠帝立,呂后為皇太后,乃令永巷囚戚夫人,髡鉗衣赭衣,令舂。戚夫人舂且歌曰:「子為王,母為虜,終日舂薄暮,常與死為伍!〔一〕相離三千里,當誰使告女?」〔二〕太后聞之大怒,曰:「乃欲倚女子邪?」〔三〕乃召趙王誅之。使者三反,〔四〕趙相周昌不遣。太后召趙相,相徵至長安。使人復召趙王,王來。惠帝慈仁,知太后怒,自迎趙王霸上,入宮,挾與起居飲食。數月,帝晨出射,趙王不能蚤起,太后伺其獨居,使人持鴆飲之。遲帝還,趙王死。〔五〕太后遂斷戚夫人手足,去眼熏耳,飲瘖藥,〔六〕使居鞠域中,〔七〕名曰「人彘」。居數月,乃召惠帝視「人彘」。帝視而問知其戚夫人,乃大哭,因病,歲餘不能起。使人請太后曰:「此非人所為。臣為太后子,終不能復治天下!」〔八〕以此日飲為淫樂,不聽政,七年而崩。   〔一〕 師古曰:「與死罪者為伍也。」   〔二〕 師古曰:「女讀曰汝。此下皆同。」   〔三〕 師古曰:「乃亦汝。」   〔四〕 師古曰:「反,還也。三還猶今言三回也。」   〔五〕 師古曰:「遲音直二反,解在高紀。」   〔六〕 師古曰:「去其眼精,以藥熏耳令聾也。瘖,不能言也,以瘖藥飲之也。飲音於禁反。瘖音於今反。」   〔七〕 師古曰:「鞠域,如蹋鞠之域,謂窟室也。鞠音巨六反。」   〔八〕 師古曰:「令太后視事,己自如太子然。」   太后發喪,哭而泣不下。〔一〕留侯子張辟彊為侍中,年十五,謂丞相陳平曰:「太后獨有帝,今哭而不悲,君知其解未?」〔二〕陳平曰:「何解?」辟彊曰:「帝無壯子,太后畏君等。今請拜呂台、呂產為將,將兵居南北軍,及諸呂皆官,居中用事。如此則太后心安,君等幸脫禍矣!」〔三〕丞相如辟彊計請之,太后說,其哭乃哀。〔四〕呂氏權由此起。乃立孝惠後宮子為帝,太后臨朝稱制。復殺高祖子趙幽王友、共王恢〔五〕及燕(靈)王建〔子〕。遂立周呂侯子台為呂王,〔六〕台弟產為梁王,建城侯釋之子祿為趙王,台子通為燕王,又封諸呂凡六人皆為列侯,追尊父呂公為呂宣王,兄周呂侯為悼武王。   〔一〕 師古曰:「泣謂淚也。」   〔二〕 師古曰:「解猶解說其意。」   〔三〕 師古曰:「脫,免也。」   〔四〕 師古曰:「說讀曰悅。」   〔五〕 師古曰:「共讀曰恭。」   〔六〕 師古曰:「台音土來反。」   太后持天下八年,病犬禍而崩,語在五行志。病困,以趙王祿為上將軍居北軍,梁王產為相國居南軍,戒產、祿曰:「高祖與大臣約,非劉氏王者天下共擊之,今王呂氏,大臣不平。我即崩,恐其為變,必據兵衛宮,慎毋送喪,為人所制。」太后崩,太尉周勃、丞相陳平、朱虛侯劉章等共誅產、祿,悉捕諸呂男女,無少長皆斬之。而迎立代王,是為孝文皇帝。   孝惠張皇后。宣平侯敖尚帝姊魯元公主,有女。惠帝即位,呂太后欲為重親,以公主女配帝為皇后。欲其生子,萬方終無子,乃使陽為有身,取後宮美人子名之,〔一〕殺其母,立所名子為太子。   〔一〕 師古曰:「名為皇后子。」   惠帝崩,太子立為帝,四年,乃自知非皇后子,出言曰:「太后安能殺吾母而名我!我壯即為所為。」〔一〕太后聞而患之,恐其作亂,乃幽之永巷,言帝病甚,左右莫得見。太后下詔廢之,語在高后紀。遂幽死,更立恆山王弘為皇帝,而以呂祿女為皇后。欲連根固本牢甚,〔二〕然而無益也。呂太后崩,大臣正之,卒滅呂氏。少帝恆山、淮南、濟川王,皆以非孝惠子誅。獨置孝惠皇后,廢處北宮〔三〕,孝文後元年薨,葬安陵,不起墳。   〔一〕 師古曰:「為其所為,謂所生之母也。並音于偽反。」   〔二〕 師古曰:「牢,堅也。」   〔三〕 師古曰:「置,留也。北宮,在未央宮之北。」   高祖薄姬,文帝母也。父吳人,秦時與故魏王宗女魏媼通,生薄姬。而薄姬父死山陰,因葬焉。〔一〕及諸侯畔秦,魏豹立為王,而魏媼內其女於魏宮。許負相薄姬,當生天子。是時項羽方與漢王相距滎陽,天下未有所定。豹初與漢擊楚,及聞許負言,心喜,因背漢而中立,與楚連和。〔二〕漢使曹參等虜魏王豹,以其國為郡,而薄姬輸織室。豹已死,漢王入織室,見薄姬,有詔內後宮,歲餘不得幸。   〔一〕 師古曰:「山陰,會稽之縣。」   〔二〕 師古曰:「自謂當得天下。」   始姬少時,與管夫人、趙子兒相愛,約曰:「先貴毋相忘!」已而管夫人、趙子兒先幸漢王。漢王四年,坐河南成皋靈臺,此兩美人侍,相與笑薄姬初時約。漢王問其故,兩人俱以實告。漢王心悽然憐薄姬,是日召欲幸之。對曰:「昨暮夢龍據妾胸。」上曰:「是貴徵也,吾為汝成之。」遂幸,有身。歲中生文帝,年八歲立為代王。自有子後,希見。高祖崩,諸幸姬戚夫人之屬,呂后怒,皆幽之不得出宮。而薄姬以希見故,得出從子之代,為代太后。太后弟薄昭從如代。〔一〕   〔一〕 師古曰:「如,往也。」   代王立十七年,高后崩。大臣議立後,疾外家呂氏彊暴,皆稱薄氏仁善,故迎立代王為皇帝,尊太后為皇太后,封弟昭為軹侯。〔一〕太后母亦前死,葬櫟陽北。乃追尊太后父為靈文侯,會稽郡致園邑三百家,長丞以下使奉守寢廟,上食祠如法。櫟陽亦置靈文夫人園,令如靈文侯園儀。太后蚤失父,其奉太后外家魏氏有力,〔二〕乃召復魏氏,〔三〕賞賜各以親疏受之。薄氏侯者一人。   〔一〕 師古曰:「軹音只。」   〔二〕 師古曰:「言太后為外家所養也。」   〔三〕 師古曰:「優復之也。復音方目反。」   太后後文帝二歲,孝景前二年崩,〔一〕葬南陵。〔二〕用呂后不合葬長陵,〔三〕故特自起陵,近文帝。   〔一〕 師古曰:「言文帝崩後二歲,太后乃崩。」   〔二〕 師古曰:「薄太后陵在霸陵之南,故稱南陵,即今所謂薄陵。」   〔三〕 師古曰:「以呂后是正嫡,故薄不得合葬也。」   孝文竇皇后,景帝母也,呂太后時以良家子選入宮。太后出宮人以賜諸王各五人,竇姬與在行中。〔一〕家在清河,願如趙,近家,〔二〕請其主遣宦者吏「必置我籍趙之伍乃」。〔三〕宦者忘之,誤置籍代伍中。籍奏,詔可。當行,竇姬涕泣,怨其宦者,不欲往,相彊乃肯行。至代,代王獨幸竇姬,生女嫖。〔四〕孝惠七年,生景帝。   〔一〕 師古曰:「與讀曰豫。」   〔二〕 師古曰:「如,往也。」   〔三〕 師古曰:「主遣宦者吏,謂宦者為吏而主發遣宮人者也。籍謂名簿也。伍猶列也。」   〔四〕 師古曰:「嫖音匹昭反。」   代王王后生四男,先代王未入立為帝而王后卒,及代王為帝後,王后所生四男更病死。〔一〕文帝立數月,公卿請立太子,而竇姬男最長,立為太子。竇姬為皇后,女為館陶長公主。〔二〕明年,封少子武為代王,後徙梁,〔三〕是為梁孝王。   〔一〕 師古曰:「更,互也,音公衡反。」   〔二〕 師古曰:「年最長,故謂長公主。」   〔三〕 師古曰:「初封代王,後更為梁王。」   竇皇后親蚤卒,葬觀津。〔一〕於是薄太后乃詔有司追封竇后父為安成侯,母曰安成夫人,令清河置園邑二百家,長丞奉守,比靈文園法。   〔一〕 師古曰:「觀津,清河之縣也。觀音工喚反。」   竇后兄長君。弟廣國字少君,年四五歲時,家貧,為人所略賣,其家不知處。傳十餘家至宜陽,為其主人入山作炭。暮臥岸下百餘人,岸崩,盡厭殺臥者,〔一〕少君獨脫不死。〔二〕自卜,數日當為侯。從其家之長安,〔三〕聞皇后新立,家在觀津,姓竇氏。廣國去時雖少,識其縣名及姓,又嘗與其姊采桑,墮,〔四〕用為符信,上書自陳。皇后言帝,召見問之,具言其故,果是。復問其所識,〔五〕曰:「姊去我西時,與我決傳舍中,匄沐沐我,已,飯我,乃去。」〔六〕於是竇皇后持之而泣,侍御左右皆悲。乃厚賜之,家於長安。絳侯、灌將軍等曰:「吾屬不死,命乃且縣此兩人。〔七〕此兩人所出微,不可不為擇師傅,又復放呂氏大事也。」〔八〕於是乃選長者之有節行者與居。竇長君、少君由此為退讓君子,不敢以富貴驕人。   〔一〕 師古曰:「厭音一甲反。」   〔二〕 師古曰:「脫,免也。」   〔三〕 師古曰:「從其主家也。之,往也。」   〔四〕 師古曰:「墮謂墮樹。」   〔五〕 師古曰:「識,記也,音式志反。」   〔六〕 師古曰:「乞沐具而為之沐,沐訖又飯食之也。飯音扶晚反。」   〔七〕 師古曰:「恐其後擅權,則將相大臣當被害。」   〔八〕 師古曰:「放音甫往反。」   竇皇后疾,失明。文帝幸邯鄲慎夫人、尹姬,皆無子。文帝崩,景帝立,皇后為皇太后,乃封廣國為章武侯。長君先死,封其子彭祖為南皮侯。吳楚反時,太后從昆弟子竇嬰俠,喜士,〔一〕為大將軍,破吳楚,封魏其侯。竇氏侯者凡三人。   〔一〕 師古曰:「喜音許吏反。」   竇太后好黃帝、老子言,景帝及諸竇不得不讀老子尊其術。太后後景帝六歲,凡立五十一年,元光六年崩,〔一〕合葬霸陵。遺詔盡以東宮金錢財物賜長公主嫖。〔二〕至武帝時,魏其侯竇嬰為丞相,後誅。   〔一〕 師古曰:「武紀建元六年,太皇太后崩。此傳云後景帝六歲是也。而以建元為元光,則是參錯。又當言凡立四十五年,而云五十一。再三乖謬,皆是此傳誤。」   〔二〕 師古曰:「東宮,太后所居。」   孝景薄皇后,孝文薄太后家女也。景帝為太子時,薄太后取以為太子妃。景帝立,立薄妃為皇后,無子無寵。立六年,薄太后崩,皇后廢。廢後四年薨,葬長安城東平望亭南。   孝景王皇后,武帝母也。父王仲,槐里人也。母臧兒,故燕王臧荼孫也,為仲妻,生男信與兩女。而仲死,臧兒更嫁為長陵田氏婦,生男蚡、勝。臧兒長女嫁為金王孫婦,生一女矣,而臧兒卜筮曰兩女當貴,欲倚兩女,〔一〕奪金氏。金氏怒,不肯與決,乃內太子宮。太子幸愛之,生三女一男。男方在身時,王夫人夢日入其懷,以告太子,太子曰:「此貴徵也。」未生而文帝崩,景帝即位,王夫人生男。是時,薄皇后無子。後數歲,景帝立齊栗姬男為太子,而王夫人男為膠東王。   〔一〕 師古曰:「冀其貴而依倚之得尊寵也。倚音於綺反。」   長公主嫖有女,欲與太子為妃,栗姬妒,而景帝諸美人皆因長公主見得貴幸,栗姬日怨怒,謝長主,不許。長主欲與王夫人,王夫人許之。會薄皇后廢,長公主日譖栗姬短。景帝嘗屬諸姬子,〔一〕曰:「吾百歲後,善視之。」栗姬怒不肯應,言不遜,景帝心銜之而未發也。   〔一〕 師古曰:「諸姬子,諸姬所生之子也。屬音之欲反。此下皆同。」   長公主日譽王夫人男之美,帝亦自賢之。又耳曩者所夢日符〔一〕,計未有所定。王夫人又陰使人趣大臣立栗姬為皇后。〔二〕大行奏事,文曰:「『子以母貴,母以子貴。』今太子母號宜為皇后。」帝怒曰:「是乃所當言邪!」〔三〕遂案誅大行,而廢太子為臨江王。栗姬愈恚,不得見,以憂死。卒立王夫人為皇后,〔四〕男為太子。封皇后兄信為蓋侯。   〔一〕 師古曰:「耳常聽聞而記之也。符猶瑞應。」   〔二〕 師古曰:「趣音曰促。」   〔三〕 師古曰:「乃,汝也。言此事非汝所當得言。」   〔四〕 師古曰:「卒,終也。」   初,皇后始入太子家,後女弟兒姁亦復入,〔一〕生四男。兒姁蚤卒,四子皆為王。〔二〕皇后長女為平陽公主,次南宮公主,次隆慮公主。〔三〕   〔一〕 師古曰:「姁音許于反。諸婦人之名字,音皆同。」   〔二〕 師古曰:「謂廣川惠王越,膠東康王寄,清河哀王乘,常山憲王舜。」   〔三〕 師古曰:「慮音廬。」   皇后立九年,景帝崩。武帝即位,為皇太后,尊太后母臧兒為平原君,封田蚡為武安侯,勝為周陽侯。王氏、田氏侯者凡三人。蓋侯信好酒,田蚡、勝貪,巧於文辭。蚡至丞相,追尊王仲為共侯,〔一〕槐里起園邑二百家,長丞奉守。及平原君薨,從田氏葬長陵,亦置園邑如共侯法。   〔一〕 師古曰:「共讀曰恭。」   初,皇太后微時所(謂)〔為〕金王孫生女俗,在民間,蓋諱之也。〔一〕武帝始立,韓嫣白之。〔二〕帝曰:「何為不蚤言?」乃車駕自往迎之。其家在長陵小市,直至其門,使左右入求之。家人驚恐,女逃匿。扶將出拜,帝下車立曰:「大姊,何藏之深也?」載至長樂宮,與俱謁太后,太后垂涕,女亦悲泣。帝奉酒,前為壽。錢千萬,奴婢三百人,公田百頃,甲第,以賜姊。太后謝曰:「為帝費。」因賜湯沐邑,號修成君。男女各一人,女嫁諸侯,男號修成子仲,以太后故,橫於京師。〔三〕太后凡立二十五年,後景帝十五歲,元朔三年崩,合葬陽陵。   〔一〕 師古曰:「言隨流俗而在閭巷,未顯貴。」   〔二〕 師古曰:「嫣音偃。」   〔三〕 師古曰:「橫音胡孟反。」   孝武陳皇后,長公主嫖女也。曾祖父陳嬰與項羽俱起,後歸漢,為堂邑侯。傳子至孫午,午尚長公主,生女。   初,武帝得立為太子,長主有力,取主女為妃。及帝即位,立為皇后,擅寵驕貴,十餘年而無子,聞衛子夫得幸,幾死者數焉。〔一〕上愈怒。后又挾婦人媚道,頗覺。元光五年,上遂窮治之,女子楚服等坐為皇后巫蠱祠祭祝詛,大逆無道,相連及誅者三百餘人。楚服梟首於市。使有司賜皇后策曰:「皇后失序,惑於巫祝,〔二〕不可以承天命。其上璽綬,罷退居長門宮。」   〔一〕 師古曰:「幾音鉅依反。數音所角反。」   〔二〕 師古曰:「言失德義之序,而妄祝詛也。」   明年,堂邑侯午薨,主男須嗣侯。主寡居,私近董偃。十餘年,主薨。須坐淫亂,兄弟爭財,當死,自殺,國除。後數年,廢后乃薨,葬霸陵郎官亭東。   孝武衛皇后字子夫,生微也。其家號曰衛氏,出平陽侯邑。子夫為平陽主謳者。〔一〕武帝即位,數年無子。平陽主求良家女十餘人,飾置家。帝祓霸上,〔二〕還過平陽主。主見所偫美人,〔三〕帝不說。既飲,謳者進,帝獨說子夫。〔四〕帝起更衣,子夫侍尚衣〔五〕軒中,得幸。〔六〕還坐驩甚,賜平陽主金千斤。主因奏子夫送入宮。子夫上車,主拊其背曰:「行矣!〔七〕強飯勉之。〔八〕即貴,願無相忘!」入宮歲餘,不復幸。武帝擇宮人不中用者斥出之,子夫得見,涕泣請出。上憐之,復幸,遂有身,尊寵。召其兄衛長君、弟青侍中。而子夫生三女,元朔元年生男據,遂立為皇后。   〔一〕 師古曰:「齊歌曰謳,音一侯反。」   〔二〕 孟康曰:「祓,除也。於霸水上自祓除,今三月上巳祓禊也。」師古曰:「祓音廢。禊音系。」   〔三〕 師古曰:「偫,儲偫也。偫音丈紀反。」   〔四〕 師古曰:「說皆讀曰悅。」   〔五〕 如淳曰:「以帷帳障尊者也。」晉灼曰:「代侍五尚之衣。」師古曰:「二說皆非也。尚,主也。時於軒中侍帝,權主衣裳。」   〔六〕 師古曰:「軒謂軒車,即今車之施幰者。」   〔七〕 師古曰:「拊謂摩循之也。行矣,猶今言好去。」   〔八〕 師古曰:「強音其兩反。飯音扶晚反。」   先是衛長君死,乃以青為將軍,擊匈奴有功,封長平侯。青三子(皆)〔在〕襁褓中,皆為列侯。及皇后姊子霍去病亦以軍功為冠軍侯,至大司馬票騎將軍。青為大司馬大將軍。衛氏支屬侯者五人。青還,尚平陽主。   皇后立七年,而男立為太子。後色衰,趙之王夫人、中山李夫人有寵,皆蚤卒。後有尹婕妤、鉤弋夫人更幸。〔一〕衛后立三十八年,遭巫蠱事起,江充為姦,太子懼不能自明,遂與皇后共誅充,發兵,兵敗,太子亡走。詔遣宗正劉長樂、執金吾劉敢奉策收皇后璽綬,自殺。黃門蘇文、姚定漢輿置公車令空舍,盛以小棺,瘞之城南桐柏。〔二〕衛氏悉滅。宣帝立,及改葬衛后,追諡曰思后,置園邑三百家,長丞周衛奉守焉。〔三〕   〔一〕 師古曰:「更,互也,音工衡反。」   〔二〕 師古曰:「瘞,薶也。桐柏,亭名也。瘞音於例反。」   〔三〕 師古曰:「葬在杜門外大道東,以倡優雜伎千人樂其園,故號千人聚。其地在今長安城內金城坊西北隅是。」   孝武李夫人,本以倡進。〔一〕初,夫人兄延年性知音,善歌舞,武帝愛之。每為新聲變曲,聞者莫不感動。延年侍上起舞,歌曰:「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寧不知傾城與傾國,佳人難再得!」〔二〕上嘆息曰:「善!世豈有此人乎?」平陽主因言延年有女弟,上乃召見之,實妙麗善舞。由是得幸,生一男,是為昌邑哀王。李夫人少而蚤卒,上憐閔焉,圖畫其形於甘泉宮。及衛思后廢後四年,武帝崩,大將軍霍光緣上雅意,以李夫人配食,〔三〕追上尊號曰孝武皇后。   〔一〕 師古曰:「倡,樂人,音昌。」   〔二〕 師古曰:「非不𠫤惜城與國也,但以佳人難得,愛悅之深,不覺傾覆。」   〔三〕 師古曰:「緣,因也。雅意,素舊之意。」   初,李夫人病篤,上自臨候之,夫人蒙被謝曰:「妾久寢病,形貌毀壞,不可以見帝。願以王及兄弟為託。」上曰:「夫人病甚,殆將不起,一見我屬託王及兄弟,豈不快哉?」夫人曰:「婦人貌不修飾,不見君父。妾不敢以燕惰見帝。」〔一〕上曰:「夫人弟一見我,〔二〕將加賜千金,而予兄弟尊官。」夫人曰:「尊官在帝,不在一見。」上復言欲必見之,夫人遂轉鄉歔欷而不復言。〔三〕於是上不說而起。〔四〕夫人姊妹讓之曰:〔五〕「貴人獨不可一見上屬託兄弟邪?何為恨上如此?」夫人曰:「所以不欲見帝者,乃欲以深託兄弟也。我以容貌之好,得從微賤愛幸於上。夫以色事人者,色衰而愛弛,〔六〕愛弛則恩絕。上所以攣攣顧念我者,乃以平生容貌也。〔七〕今見我毀壞,顏色非故,必畏惡吐棄我,意尚肯復追思閔錄其兄弟哉!」及夫人卒,上以后禮葬焉。其後,上以夫人兄李廣利為貳師將軍,封海西侯,延年為協律都尉。   〔一〕 師古曰:「媠與惰同。謂不嚴飾。」   〔二〕 師古曰:「弟,但也。」   〔三〕 師古曰:「鄉讀曰嚮,轉面而嚮裏也。歔音虛。欷音許既反。」   〔四〕 師古曰:「說讀曰悅。」   〔五〕 師古曰:「讓,責也。」   〔六〕 師古曰:「弛,解也,音式爾反。」   〔七〕 師古曰:「攣音力全反,又讀曰戀。」   上思念李夫人不已,方士齊人少翁言能致其神。乃夜張燈燭,設帷帳,陳酒肉,而令上居他帳,遙望好女如李夫人之貌,還幄坐而步。〔一〕又不得就視,上愈益相思悲感,為作詩曰:「是邪,非邪?〔二〕立而望之,偏何姍姍其來遲!」〔三〕令樂府諸音家絃歌之。上又自為作賦,以傷悼夫人,其辭曰:   〔一〕 師古曰:「夫人之神於幄中坐,又出而徐步。」   〔二〕 師古曰:「言所見之狀定是夫人以否。」   〔三〕 師古曰:「姍姍,行貌,音先安反。」   美連娟以脩嫮兮,〔一〕命樔絕而不長,〔二〕飾新宮以延貯兮,泯不歸乎故鄉。〔三〕慘鬱鬱其蕪穢兮,隱處幽而懷傷,釋輿馬於山椒兮,奄修夜之不陽。〔四〕秋氣(潛)〔憯〕以淒淚兮,桂枝落而銷亡,〔五〕神煢煢以遙思兮,精浮游而出畺。託沈陰以壙久兮,惜蕃華之未央,〔六〕念窮極之不還兮,惟幼眇之相羊。〔七〕函荾荴以俟風兮,芳雜襲以彌章,〔八〕的容與以猗靡兮,縹飄姚虖愈莊。〔九〕燕淫衍而撫楹兮,連流視而娥揚,〔一0〕既激感而心逐兮,包紅顏而弗明。〔一一〕驩接狎以離別兮,宵寤夢之芒芒〔一二〕,忽遷化而不反兮,魄放逸以飛揚。何靈魂之紛紛兮,哀裴回以躊躇,〔一三〕勢路日以遠兮,遂荒忽而辭去。〔一四〕超兮西征,屑兮不見。〔一五〕寢淫敞{艹兄},寂兮無音,〔一六〕思若流波,怛兮在心。〔一七〕   〔一〕 師古曰:「嫮,美也。連娟,纖弱也。嫮音互。娟音一全反。」   〔二〕 師古曰:「樔,截也,音子小反。」   〔三〕 師古曰:「新宮,待神之處。貯與佇同。佇,待也。泯然,滅絕意。」   〔四〕 孟康曰:「山椒,山陵也,置輿馬於山陵也。」師古曰:「自慘鬱鬱以下,皆言夫人身處墳墓而隱翳也。修,長也。陽,明也。」   〔五〕 師古曰:「淒淚,寒涼之意也。桂枝芳香,亦喻夫人也。憯音千感反。淚音戾。」   〔六〕 師古曰:「沈陰,言在地下也。壙與曠同。未央猶未半也。言年歲未半,而早落蕃華,故痛惜之。蕃音扶元反。」   〔七〕 師古曰:「惟,思也。幼眇猶窈窕也。相羊,翱翔也。幼音一小反。相音襄。」   〔八〕 李奇曰:「荴音敷。」孟康曰:「荾音綏,華中齊也。夫人之色如春華含荾敷散,以待風也。」師古曰:「雜襲,重積也。」   〔九〕 孟康曰:「言夫人之顏色的然盛美,雖在風中縹姚,愈益端嚴也。」師古曰:「縹音匹妙反。」   〔一0〕師古曰:「追述平生歡宴之時也。娥揚,揚其娥眉。」   〔一一〕晉灼曰:「包,藏也。謂夫人藏其顏色,不肯見帝屬其家室也。」師古曰:「此說非也。 心逐者,帝自言中心追逐夫人不能已也。包紅顏者,言在墳墓之中不可見也。」   〔一二〕師古曰:「言絕接狎之驩,而遂離別也。宵,夜也。芒芒,無知之貌也。芒音莫郎反。」   〔一三〕師古曰:「躊躇,住足也。躊音疇。躇合韻音丈預反。」   〔一四〕師古曰:「荒音呼廣反。」   〔一五〕師古曰:「屑然,疾意也。以日為喻,故言西征。」   〔一六〕師古曰:「{艹兄},古怳字。」   〔一七〕師古曰:「流波,言恩寵不絕也。怛,悼也,音丁曷反。」   亂曰:〔一〕佳俠函光,隕朱榮兮,〔二〕嫉妒闟(葺)〔茸〕,將安程兮!〔三〕方時隆盛,年夭傷兮,〔四〕弟子增欷,洿沬悵兮。〔五〕悲愁於邑,喧不可止兮。〔六〕嚮不虛應,亦云己兮。〔七〕嫶妍太息,嘆稚子兮,〔八〕懰慄不言,倚所恃兮。〔九〕仁者不誓,豈約親兮?〔一0〕既往不來,申以信兮。〔一一〕去彼昭昭,就冥冥兮,既下新宮,不復故庭兮。〔一二〕嗚呼哀哉,想魂靈兮!   〔一〕 師古曰:「亂,理也,總理賦中之意。」   〔二〕 孟康曰:「佳俠猶佳麗。」   〔三〕 師古曰:「言嫉妒闟茸之徒不足與夫人為程品也。闟茸,眾賤之稱也。闟音吐獵反。茸音人勇反。」   〔四〕 師古曰:「傷合韻音式向反。」   〔五〕 應劭曰:「弟,夫人弟兄也。子,昌邑王也。」孟康曰:「洿沬,涕洟也。」晉灼曰:「沬音水沬面之沬。言涕淚洿集覆面下也。」師古曰:「沬,晉說是也。悵,惆悵也。洿音烏。洿,下也。沬音呼內反,字從午未之未也。」   〔六〕 師古曰:「朝鮮之間謂小兒泣不止名為喧,音許遠反。」   〔七〕 師古曰:「嚮讀曰響。響之隨聲,必當有應,而今涕泣(從)〔徒〕自已耳,夫人不知之,是虛其應。」   〔八〕 孟康曰:「夫人蒙被,歔欷不見,帝哀其子小而孤也。」晉灼曰:「三輔謂憂愁面省瘦曰嫶冥。嫶冥猶嫶妍也。」師古曰:「嫶音在消反。」   〔九〕 孟康曰:「恃平日之恩,知上必感念之也。」師古曰:「懰慄,哀愴之意也。懰音劉。慄音栗。」   〔一0〕如淳曰:「仁者之行惠尚一不以為恩施,豈有親親而反當以言約乎?」   〔一一〕師古曰:「死者一往不返,情念酷痛,重以此心為信,不有忽忘也。信合韻音新。」   〔一二〕師古曰:「故庭謂平生所居室之庭也。復音扶目反。」   其後李延年弟季坐姦亂後宮,廣利降匈奴,家族滅矣。   孝武鉤弋趙婕妤,昭帝母也,家在河間。武帝巡狩過河間,望氣者言此有奇女,天子亟使使召之。既至,女兩手皆拳,上自披之,手即時伸。由是得幸,號曰拳夫人。先是其父坐法宮刑,為中黃門,死長安,葬雍門。〔一〕   〔一〕 師古曰:「雍門在長安西北孝里西南,去長安三十里。廣記云趙父冢在門西也。」   拳夫人進為婕妤,居鉤弋宮,〔一〕大有寵,(元)〔太〕始三年生昭帝,號鉤弋子。任身十四月乃生,上曰:「聞昔堯十四月而生,今鉤弋亦然。」乃命其所生門曰堯母門。後衛太子敗,而燕王旦、廣陵王胥多過失,寵姬王夫人男齊懷王、李夫人男昌邑哀王皆蚤薨,鉤弋子年五六歲,壯大多知,〔二〕上常言「類我」,又感其生與眾異,甚奇愛之,心欲立焉,以其年稚母少,恐女主顓恣亂國家,猶與久之。〔三〕   〔一〕 師古曰:「黃圖鉤弋宮在城外,漢武故事曰在直門南也。」   〔二〕 師古曰:「壯大者,言其形體偉大。」   〔三〕 師古曰:「與讀曰豫。」   鉤弋婕妤從幸甘泉,有過見譴,以憂死,〔一〕因葬雲陽。〔二〕後上疾病,乃立鉤弋子為皇太子。拜奉車都尉霍光為大司馬大將軍,輔少主。明日,帝崩。昭帝即位,追尊鉤弋婕妤為皇太后,發卒二萬人起雲陵,邑三千戶。追尊外祖趙父為順成侯,詔右扶風置園邑二百家,長丞奉守如法。順成侯有姊君姁,賜錢二百萬,奴婢第宅以充實焉。諸昆弟各以親疏受賞賜。趙氏無在位者,唯趙父追封。   〔一〕 師古曰:「譴,責也,音口羨反。」   〔二〕 師古曰:「在甘泉宮南,今土俗人嘑為女陵。」   孝昭上官皇后。祖父桀,隴西上邽人也。少時為羽林期門郎,從武帝上甘泉,天大風,車不得行,解蓋授桀。桀奉蓋,雖風常屬車;〔一〕雨下,蓋輒御。上奇其材力,遷未央廄令。上嘗體不安,及愈,見馬,〔二〕馬多瘦,上大怒:「令以我不復見馬邪!」欲下吏,桀頓首曰:「臣聞聖體不安,日夜憂懼,意誠不在馬。」〔三〕言未卒,泣數行下。上以為忠,由是親近,為侍中,稍遷至太僕。武帝疾病,以霍光為大將軍,太僕桀為左將軍,皆受遺詔輔少主。以前捕斬反者莽通功,封桀為安陽侯。   〔一〕 師古曰:「屬,連也,音之欲反。」   〔二〕 師古曰:「見謂呈見之,音胡電反。」   〔三〕 師古曰:「誠,實也。」   初,桀子安取霍光女,結婚相親,光每休沐出,桀常代光入決事。昭帝始立,年八歲,帝長姊鄂邑蓋長公主居禁中,共養帝。〔一〕蓋主私近子客河間丁外人。〔二〕上與大將軍聞之,不絕主驩,有詔外人侍長主。長主內周陽氏女,令配耦帝。時上官安有女,即霍光外孫,安因光欲內之。光以為尚幼,不聽。安素與丁外人善,說外人曰:「聞長主內女,安子容貌端正,誠因長主時得入為后,〔三〕以臣父子在朝而有椒房之重,〔四〕成之在於足下,漢家故事常以列侯尚主,足下何憂不封侯乎?」外人喜,言於長主。長主以為然,詔召安女入為婕妤,安為騎都尉。月餘,遂立為皇后,年甫六歲。〔五〕   〔一〕 師古曰:「共音居用反。養音弋亮反。」   〔二〕 師古曰:「子客,子之賓客也。外人,其名也。」   〔三〕 師古曰:「以時得入。」   〔四〕 師古曰:「椒房,殿名,在未央宮,皇后所居。」   〔五〕 師古曰:「甫,始也。」   安以后父封桑樂侯,食邑千五百戶,遷車騎將軍,日以驕淫。受賜殿中,出對賓客言:「與我婿飲,大樂!」見其服飾,使人歸,欲自燒物。安醉則裸行內,與後母及父諸良人、侍御皆亂。〔一〕子病死,仰而罵天。數守大將軍光,為丁外人求侯,〔二〕及桀欲妄官祿外人,〔三〕光執正,皆不聽。又桀妻父所幸充國為太醫監,闌入殿中,下獄當死。冬月且盡,蓋主為充國入馬二十匹贖罪,乃得減死論。於是桀、安父子深怨光而重德蓋主。知燕王旦帝兄,不得立,亦怨望,桀、安即記光過失予燕王,令上書告之,又為丁外人求侯。燕王大喜,上書稱:「子路喪姊,期而不除,孔子非之。子路曰:『由不幸寡兄弟,不忍除之。』〔四〕故曰:『觀過知仁』。〔五〕今臣與陛下獨有長公主為姊,陛下幸使丁外人侍之,外人宜蒙爵號。」書奏,上以問光,光執不許。及告光罪過,上又疑之,愈親光而疏桀、安。桀、安寖恚,〔六〕遂結黨與謀殺光,誘徵燕王至而誅之,因廢帝而立桀。或曰:「當如皇后何?」安曰:「逐麋之狗,當顧菟邪〔七〕!且用皇后為尊,一旦人主意有所移,雖欲為家人亦不可得,〔八〕此百世之一時也。」事發覺,燕王、蓋主皆自殺。語在霍光傳。桀、安宗族既滅,皇后以年少不與謀,〔九〕亦光外孫,故得不廢。皇后母前死,葬茂陵郭東,追尊曰敬夫人,置園邑二百家,長丞奉守如法。皇后自使私奴婢守桀、安冢。〔一0〕   〔一〕 師古曰:「良人謂妾也。侍御則兼婢矣。」   〔二〕 師古曰:「守,求請之。」   〔三〕 師古曰:「不由材德,故云妄。」   〔四〕 師古曰:「事見禮記。由,子路之名。」   〔五〕 師古曰:「論語云孔子曰:『人之過也,各於其黨,觀過斯知仁矣。』引此言者,謂子路厚於骨肉,雖違禮制,是其仁愛。」   〔六〕 師古曰:「寖,漸也。」   〔七〕 師古曰:「言所求者大,不顧小也。」   〔八〕 師古曰:「家人,言凡庶匹夫。」   〔九〕 師古曰:「與讀曰豫。」   〔一0〕 師古曰:「廟記云上官桀、安冢並在霍光冢東,東去夏侯勝冢二十步。」   光欲皇后擅寵有子,帝時體不安,左右及醫皆阿意,言宜禁內,雖宮人使令皆為窮絝,多其帶,〔一〕後宮莫有進者。   〔一〕 服虔曰:「窮絝,有前後當,不得交通也。」師古曰:「使令,所使之人也。絝,古袴字也。窮絝即今之緄襠袴也。令音力征反。緄音下昆反。」   皇后立十歲而昭帝崩,后年十四五云。昌邑王賀徵即位,尊皇后為皇太后。光與太后共廢王賀,立孝宣帝。宣帝即位,為太皇太后。凡立四十七年,年五十二,建昭二年崩,合葬平陵。   衛太子史良娣,宣帝祖母也。太子有妃,有良娣,有孺子,妻妾凡三等,子皆稱皇孫。史良娣家本魯國,有母貞君,兄恭。以元鼎四年入為良娣,生男進,號史皇孫。〔一〕   〔一〕 師古曰:「進者,皇孫之名。」   武帝末,巫蠱事起,衛太子及良娣、史皇孫皆遭害。史皇孫有一男,號皇曾孫,時生數月,猶坐太子繫獄,積五歲乃遭赦。治獄使者邴吉憐皇曾孫無所歸,載以(附)〔付〕史恭。恭母貞君年老,見孫孤,甚哀之,自養視焉。   後曾孫收養於掖庭,遂登至尊位,是為宣帝。而貞君及恭已死,恭三子皆以舊恩封。長子高為樂陵侯,曾為將陵侯,玄為平臺侯,及高子丹以功德封武陽侯,侯者凡四人。高至大司馬車騎將軍,丹左將軍,自有傳。   史皇孫王夫人,宣帝母也,名翁須,太始中得幸於史皇孫。皇孫妻妾無號位,皆稱家人子。征和二年,生宣帝。帝生數月,衛太子、皇孫敗,家人子皆坐誅,莫有收葬者,唯宣帝得全。即尊位後,追尊母王夫人諡曰悼后,祖母史良娣曰戾后,皆改葬,起園邑,長丞奉守。語在戾太子傳。地節三年,求得外祖母王媼,媼男無故,無故弟武皆隨使者詣闕。時乘黃牛車,故百姓謂之黃牛嫗。   初,上即位,數遣使者求外家,久遠,多似類而非是。既得王媼,令太中大夫任宣與丞相御史屬雜考問鄉里識知者,皆曰王嫗。嫗言名妄人,家本涿郡蠡吾平鄉。〔一〕年十四嫁為同鄉王更得妻。更得死,嫁為廣望王迺始婦,〔二〕產子男無故、武,女翁須。翁須年八九歲時,寄居廣望節侯子劉仲卿宅,仲卿謂迺始曰:「予我翁須,自養長之。」媼為翁須作縑單衣,〔三〕送仲卿家。仲卿教翁須歌舞,往來歸取冬夏衣。居四五歲,翁須來言「邯鄲賈長兒求歌舞者,仲卿欲以我與之。」媼即與翁須逃走,之平鄉。〔四〕仲卿載迺始共求媼,媼惶急,將翁須歸,曰:「兒居君家,非受一錢也,〔五〕奈何欲予它人?」仲卿詐曰:「不也。」後數日,翁須乘長兒車馬過門,呼曰:「我果見行,〔六〕當之柳宿。」〔七〕媼與迺始之柳宿,見翁須相對涕泣,謂曰:「我欲為汝自言。」〔八〕翁須曰:「母置之,〔九〕何家不可以居?〔一0〕自言無益也。」媼與迺始還求錢用,隨逐至中山盧奴,見翁須與歌舞等比五人同處,〔一一〕媼與翁須共宿。明日,迺始留視翁須,媼還求錢,欲隨至邯鄲。媼歸,糶買未具,迺始來歸曰:「翁須已去,我無錢用隨也。」因絕至今,不聞其問。賈長兒妻貞及從者師遂辭:〔一二〕「往二十歲,太子舍人侯明從長安來求歌舞者,請翁須等五人。長兒使遂送至長安,皆入太子家。」及廣望三老更始、劉仲卿妻其等四十五人辭,皆驗。〔一三〕宣奏王媼悼后母明白,上皆召見,賜無故、武爵關內侯,旬月間,賞賜以鉅萬計。頃之,制詔御史賜外祖母號為博平君,以博平、蠡吾兩縣戶萬一千為湯沐邑。封舅無故為平昌侯,武為樂昌侯,食邑各六千戶。   〔一〕 師古曰:「蠡音禮。」   〔二〕 師古曰:「廣望亦涿郡之縣。」   〔三〕 師古曰:「縑即今之絹也。音兼。」   〔四〕 師古曰:「之,往也。」   〔五〕 師古曰:「言未嘗得其聘幣。」   〔六〕 師古曰:「呼音火故反。」   〔七〕 蘇林曰:「聚邑名也,在中山盧奴東北三十里。」   〔八〕 師古曰:「言自訟理,不肯行。」   〔九〕 師古曰:「置之猶言(在)〔任〕聽之,不須自言。」   〔一0〕師古曰:「言所去處,皆可安居。」   〔一一〕師古曰:「比音必寐反。」   〔一二〕師古曰:「辭,對辭。」   〔一三〕師古曰:「其者,仲卿妻之名。」   初,迺始以本始四年病死,後三歲,家乃富貴,追賜諡曰思成侯。詔涿郡治冢室,置園邑四百家,長丞奉守如法。歲餘,博平君薨,諡曰思成夫人。詔徙思成侯合葬奉明顧成廟南,置園邑長丞,〔一〕罷涿郡思成園。王氏侯者二人,無故子接為大司馬車騎將軍,而武子商至丞相,自有傳。   〔一〕 師古曰:「本號廣明,故戾太子傳云皇孫及王夫人皆葬廣明,其後以置園邑奉守,改曰奉明。」   孝宣許皇后,元帝母也。父廣漢,昌邑人,少時為昌邑王郎。從武帝上甘泉,誤取它郎鞍以被其馬,發覺,吏劾從行而盜,當死,有詔募下蠶室。〔一〕後為宦者丞。上官桀謀反時,廣漢部索,〔二〕其殿中廬有索長數尺可以縛人者數千杖,滿一篋緘封,〔三〕廣漢索不得,它吏往得之。〔四〕廣漢坐論為鬼薪,輸掖庭,後為暴室嗇夫。時宣帝養於掖庭,號皇曾孫,與廣漢同寺居。〔五〕時掖庭令張賀,本衛太子家吏,及太子敗,賀坐下刑,以舊恩養視皇曾孫甚厚。及曾孫壯大,賀欲以女孫妻之。是時,昭帝始冠,長八尺二寸。賀弟安世為右將軍,與霍將軍同心輔政,聞賀稱譽皇曾孫,欲妻以女,安世怒曰:「曾孫乃衛太子後也,幸得以庶人衣食縣官,足矣,勿復言予女事。」於是賀止。時許廣漢有女平君,年十四五,當為內者令歐侯氏子婦。〔六〕臨當入,歐侯氏子死。其母將行卜相,〔七〕言當大貴,母獨喜。賀聞許嗇夫有女,乃置酒請之,〔八〕酒酣,為言「曾孫體近,下人,乃關內侯,〔九〕可妻也。」廣漢許諾。明日嫗聞之,怒。〔一0〕廣漢重令為介,〔一一〕遂與曾孫,一歲生元帝。數月,曾孫立為帝,平君為婕妤。是時,霍將軍有小女,與皇太后有親。公卿議更立皇后,皆心儀霍將軍女,〔一二〕亦未有言。上乃詔求微時故劍,大臣知指,白立許婕妤為皇后。既立,霍光以后父廣漢刑人不宜君國,歲餘乃封為昌成君。   〔一〕 孟康曰:「死罪囚欲就宮者聽之。」   〔二〕 師古曰:「部分搜索罪人也。索音山客反。」   〔三〕 師古曰:「殿中廬,桀所止宿廬舍在宮中者也。緘,束篋也,音工咸反。」   〔四〕 師古曰:「須得此繩索者,用為桀之反具。」   〔五〕 師古曰:「寺者,掖庭之官舍。」   〔六〕 師古曰:「歐侯,姓也。歐音烏溝反。」   〔七〕 師古曰:「將領自隨而行卜。」   〔八〕 師古曰:「請,召也。召嗇夫飲酒也。」   〔九〕 師古曰:「言曾孫之身於帝為近親,縱其人材下劣,尚作關內侯。書本或無人字。」   〔一0〕師古曰:「廣漢之妻不欲與曾孫。」   〔一一〕師古曰:「更令人作媒而結婚姻。重音直用反。」   〔一二〕服虔曰:「儀音螘。」晉灼曰:「儀,向也。」師古曰:「晉說是也,謂附向之。」   霍光夫人顯欲貴其小女,道無從。〔一〕明年,許皇后當娠,病。女醫淳于衍者,霍氏所愛,嘗入宮侍皇后疾。衍夫賞為掖庭戶衛,謂衍「可過辭霍夫人行,〔二〕為我求安池監。」衍如言報顯。顯因生心,辟左右,〔三〕字謂衍:「少夫幸報我以事,〔四〕我亦欲報少夫,可乎?」〔五〕衍曰:「夫人所言,何等不可者!」〔六〕顯曰:「將軍素愛小女成君,欲奇貴之,願以累少夫。」〔七〕衍曰:「何謂邪?」顯曰:「婦人免乳大故,十死一生。〔八〕今皇后當免身,可因投毒藥去也,〔九〕成君即得為皇后矣。如蒙力事成,富貴與少夫共之。」衍曰:「藥雜治,當先嘗,安可?」〔一0〕顯曰:「在少夫為之耳。將軍領天下,誰敢言者?緩急相護,但恐少夫無意耳!」衍良久曰:「願盡力。」即擣附子,齎入長定宮。皇后免身後,衍取附子并合大醫大丸以飲皇后。〔一一〕有頃曰:「我頭岑岑也,藥中得無有毒?」〔一二〕對曰:「無有。」遂加煩懣,崩。〔一三〕衍出,過見顯,相勞問,〔一四〕亦未敢重謝衍。〔一五〕後人有上書告諸醫侍疾無狀者,皆收繫詔獄,劾不道。顯恐(事)急,即以狀具語光,因曰:「既失計為之,無令吏急衍!」光驚鄂,默然不應。其後奏上,署衍勿論。〔一六〕   〔一〕 師古曰:「從,因也,由也。無由得內其女。」   〔二〕 師古曰:「過辭夫人,乃行入宮也。」   〔三〕 師古曰:「辟音闢,謂屏去之。」   〔四〕 如淳曰:「稱衍字曰少夫,親之也。」晉灼曰:「報我以事,謂求池監也。」   〔五〕 晉灼曰:「報少夫謀弒許后事。」   〔六〕 師古曰:「無事而不可。」   〔七〕 師古曰:「累,託也,音力瑞反。」   〔八〕 師古曰:「免乳謂產子也。大故,大事也。乳音人喻反。」   〔九〕 師古曰:「去謂除去皇后也,音丘呂反。」   〔一0〕師古曰:「與眾醫共雜治之,人有先嘗者,何可行毒?」   〔一一〕晉灼曰:「大丸,今澤蘭丸之屬。」   〔一二〕師古曰:「岑岑,痺悶之意。」   〔一三〕師古曰:「懣音滿,又音悶。」   〔一四〕師古曰:「勞音來到反。」   〔一五〕師古曰:「恐人知覺之。」   〔一六〕李奇曰:「光題其奏也。」師古曰:「言之於帝,故解釋耳,光不自署也。」   許后立三年而崩,諡曰恭哀皇后,葬杜南,是為杜陵南園。〔一〕後五年,立皇太子,乃封太子外祖父昌成君廣漢為平恩侯,位特進。後四年,復封廣漢兩弟,舜為博望侯,延壽為樂成侯。許氏侯者凡三人。廣漢薨,諡曰戴侯,無子,絕。葬南園旁,置邑三百家,長丞奉守如法。宣帝以延壽為大司馬車騎將軍,輔政。元帝即位,復封延壽中子嘉為平恩侯,奉戴侯後,亦為大司馬車騎將軍。   〔一〕 師古曰:「即今之所謂小陵者,去杜陵十八里。」   孝宣霍皇后,大司馬大將軍博陸侯光女也。母顯,既使淳于衍陰殺許后,顯因為成君衣補,〔一〕治入宮具,勸光內之,果立為皇后。   〔一〕 師古曰:「謂縫作嫁時衣被也。為音于偽反。」   初許后起微賤,登至尊日淺,從官車服甚節儉,五日一朝皇太后於長樂宮,親奉案上食,以婦道共養。及霍后立,亦修許后故事。而皇太后親霍后之姊子,故常竦體,敬而禮之。皇后轝駕侍從甚盛,賞賜官屬以千萬計,與許后時縣絕矣。上亦寵之,顓房燕。〔一〕立三歲而光薨。後一歲,上立許后男為太子,昌成君者為平恩侯。顯怒恚不食,歐血,曰:「此乃民間時子,安得立?即后有子,反為王邪!」復教皇后令毒太子。皇后數召太子賜食,保阿輒先嘗之,后挾毒不得行。後殺許后事頗泄,顯遂與諸婿昆弟謀反,發覺,皆誅滅。使有司賜皇后策曰:「皇后熒惑失道,懷不德,挾毒與母博陸宣成侯夫人顯謀欲危太子,無人母之恩,不宜奉宗廟衣服,不可以承天命。烏呼傷哉!其退避宮,上璽綬有司。」霍后立五年,廢處昭臺宮。〔二〕後十二歲,徙雲林館,乃自殺,葬昆吾亭東。〔三〕   〔一〕 師古曰:「顓與專同。」   〔二〕 師古曰:「在上林中。」   〔三〕 師古曰:「昆吾,地名,在藍田。」   初,霍光及兄驃騎將軍去病皆自以功伐封侯居位,宣帝以光故,封去病孫山、山弟雲皆為列侯,侯者前後四人。   孝宣王皇后。其先高祖時有功賜爵關內侯,自沛徙長陵,傳爵至后父奉光。奉光少時好鬥雞,宣帝在民間數與奉光會,相識。奉光有女年十餘歲,每當適人,所當適輒死,故久不行。及宣帝即位,召入後宮,稍進為婕妤。是時,館陶(主)〔王〕母華婕妤〔一〕及淮陽憲王母張婕妤、楚孝王母衛婕妤皆愛幸。   〔一〕 師古曰:「華音戶花反。」   霍皇后廢後,上憐許太子蚤失母,〔一〕幾為霍氏所害,〔二〕於是乃選後宮素謹慎而無子者,遂立王婕妤為皇后,令母養太子。自為后後,希見無寵。封父奉光為邛成侯。立十六年,宣帝崩,元帝即位,為皇太后。封太后兄舜為安平侯。後二年,奉光薨,諡曰共侯,葬長門南,置園邑二百家,長丞奉守如法。元帝崩,成帝即位,為太皇太后。復爵太皇太后弟駿為關內侯,食邑千戶。王氏列侯二人,關內侯一人。舜子章,章從弟咸,皆至左右將軍。時成帝母亦姓王氏,故世號太皇太后為邛成太后。   〔一〕 師古曰:「許后所生,故曰許太子。」   〔二〕 師古曰:「幾音巨依反。」   邛成太后凡立四十九年,年七十餘,永始元年崩,合葬杜陵,稱東園。〔一〕奉光孫勳坐法免。元始中,成帝太后下詔曰:「孝宣王皇后,朕之姑,深念奉質共脩之義,恩結于心。〔二〕惟邛成共侯國廢祀絕,朕甚閔焉。其封共侯曾孫堅固為邛成侯。」至王莽乃絕。   〔一〕 師古曰:「雖同塋兆而別為墳,王后陵次宣帝陵東,故曰東園也。」   〔二〕 師古曰:「質讀曰贄。」 ## 漢書卷九十七下‧外戚傳第六十七下   孝元王皇后,成帝母也。家凡十侯,五大司馬,〔一〕外戚莫盛焉。自有傳。   〔一〕 師古曰:「十侯者,陽平頃侯禁、禁子敬侯鳳、安成侯崇、平阿侯譚、成都侯商、紅陽侯立、曲陽侯根、高平侯逢時、安陽侯音、新都侯莽也。五大司馬者,鳳、音、商、根、莽也。一曰,鳳嗣禁為侯,不當重數。而十人者,淳于長即其一也。」   孝成許皇后,大司馬車騎將軍平恩侯嘉女也。元帝悼傷母恭哀后居位日淺而遭霍氏之辜,故選嘉女以配皇太子。初入太子家,上令中常侍黃門親近者侍送,還白太子懽說狀,〔一〕元帝喜謂左右:「酌酒賀我!」左右皆稱萬歲。久之,有一男,失之。及成帝即位,立許妃為皇后,復生一女,失之。   〔一〕 師古曰:「說讀曰悅。」   初后父嘉自元帝時為大司馬車騎將軍輔政,已八九年矣。及成帝立,復以元舅陽平侯王鳳為大司馬大將軍,與嘉並。杜欽以為故事后父重於帝舅,乃說鳳曰:「車騎將軍至貴,將軍宜尊(重)之敬之,無失其意。蓋輕細微眇之漸,必生乖忤之患,〔一〕不可不慎。衛將軍之日盛於蓋侯,〔二〕近世之事,語尚在於長老之耳,唯將軍察焉。」久之,上欲專委任鳳,乃策嘉曰:「將軍家重身尊,不宜以吏職自絫。〔三〕賜黃金二百斤,以特進侯就朝位。」後歲餘薨,諡曰恭侯。   〔一〕 師古曰:「眇亦細也。忤,違也。」   〔二〕 師古曰:「衛將軍,衛青也,武帝衛皇后之弟。蓋侯,王信也,武帝之舅。」   〔三〕 師古曰:「絫,古累字也,音力瑞反。」   后聰慧,善史書,自為妃至即位,常寵於上,後宮希得進見。皇太后及帝舅憂上無繼嗣,時又數有災異,劉向、谷永等皆陳其咎在於後宮。上然其言。於是省減椒房掖廷用度。〔一〕皇后乃上疏曰:   〔一〕 師古曰:「椒房殿皇后所居。」   妾誇布服糲食,〔一〕加以幼稚愚惑,不明義理,幸得免離茅屋之下,備後宮埽除。蒙過誤之寵,居非命所當託,洿穢不修,曠職尸官,〔二〕數逆至法,踰越制度,當伏放流之誅,不足以塞責。乃壬寅日大長秋受詔:「椒房儀法,御服輿駕,所發諸官署,及所造作,遺賜外家群臣妾,〔三〕皆如竟寧以前故事。」妾伏自念,入椒房以來,遺賜外家未嘗踰故事,每輒決上,〔四〕可覆問也。〔五〕今誠時世異制,長短相補,不出漢制而已,纖微之間,未必可同。若竟寧前與黃龍前,豈相放哉?〔六〕家吏不曉,〔七〕今壹受詔如此,且使妾搖手不得。今言無得發取諸官,殆謂未央宮不屬妾,不宜獨取也。〔八〕言妾家府亦不當得,妾竊惑焉。〔九〕幸得賜湯沐邑以自奉養,亦小發取其中,何害於誼而不可哉?又詔書言服御所造,皆如竟寧前,吏誠不能揆其意,即且令妾被服所為不得不如前。〔一0〕設妾欲作某屏風張於某所,曰故事無有,或不能得,則必繩妾以詔書矣。〔一一〕此二事誠不可行,唯陛下省察。   〔一〕 孟康曰:「誇,大也,大布之衣也。糲,粗米也。」師古曰:「言在家時野賤也。誇音夸。糲音剌。」   〔二〕 師古曰:「洿與汙同。曠,空也。尸,主也,妄主其官。」   〔三〕 師古曰:「外家謂后之家族,言在外也。」   〔四〕 師古曰:「每事皆奏決於天子,乃敢行也。上音時掌反。」   〔五〕 師古曰:「覆音芳目反。」   〔六〕 晉灼曰:「竟寧,元帝時也。黃龍,宣帝時也。言二帝奢儉不同,豈相放哉?」師古曰:「放,依也,音甫往反。」   〔七〕 師古曰:「家吏,皇后之官屬。」   〔八〕 師古曰:「未央宮天子之宮,故其財物皇后不得取也。今言者,謂詔書新有所限約之言。」   〔九〕 師古曰:「此言,謂家吏之言。」   〔一0〕師古曰:「詔書本云奢儉之制,如竟寧耳,而吏乃謂衣服處置一一如之也。被音皮義反。」   〔一一〕師古曰:「言或有所求,吏不肯備,因云詔書不許也。」   (官)〔宦〕吏忮佷,必欲自勝。〔一〕幸妾尚貴時,猶以不急事操人,〔二〕況今日日益侵,又獲此詔,其操約人,豈有所訴?陛下見妾在椒房,終不肯給妾纖微內邪?〔三〕若不私府小取,將安所仰乎?〔四〕舊故,中宮乃私奪左右之賤繒,及發乘輿服繒,言為待詔補,已而貿易其中。〔五〕左右多竊怨者,甚恥為之。又故事以特牛祠大父母,戴侯、敬侯皆得蒙恩以太牢祠,今當率如故事,唯陛下哀之!   〔一〕 師古曰:「(官)〔宦〕吏,奄人為皇后吏也。忮,堅也。忮音之豉反。」   〔二〕 師古曰:「尚貴時,謂昔被寵遇之時也。操,持也,音千高反。次下亦同。」   〔三〕 師古曰:「言皇后自有湯沐,故更無它纖毫給賜。」   〔四〕 師古曰:「內邪,言內中所須者也。邪,語辭也。仰音牛向反。」   〔五〕 師古曰:「託言此繒擬待別詔有所補浣,而私換易取其好者以自用。」   今吏甫受詔讀記,〔一〕直豫言使后知之,非可復若私府有所取也。〔二〕其萌牙所以約制妾者,恐失人理。〔三〕今但損車駕,及毋若未央宮有所發,遺賜衣服如故事,則可矣。〔四〕其餘誠太迫急,奈何?妾薄命,端遇竟寧前。〔五〕竟寧前於今世而比之,豈可耶?〔六〕故時酒肉有所賜外家,輒上表乃決。又故杜陵梁美人歲時遺酒一石,肉百斤耳。〔七〕妾甚少之,遺田八子誠不可若是〔八〕。事率眾多,不可勝以文陳。〔九〕俟自見,索言之,〔一0〕唯陛下深察焉!   〔一〕 師古曰:「甫,始也。」   〔二〕 師古曰:「若謂如未奉詔之前也。」   〔三〕 師古曰:「萌牙,言其初始發,意若草木之方生也。」   〔四〕 師古曰:「言今止當減損車馬制度,及不得同未央宮輒有發取,妄遺賜人,於事則可。而后之衣服,自當如舊也。」   〔五〕 師古曰:「端,正也。言不得以他時為比例,而正依竟寧前也。」   〔六〕 師古曰:「言今時國家制度眾事比竟寧前,不肯皆同也。」   〔七〕 蘇林曰:「宣帝美人也。」   〔八〕 師古曰:「當多於梁美人也。」   〔九〕 師古曰:「率猶計也,類也。言以文書陳之不可勝書。」   〔一0〕師古曰:「俟,待也。自見,后自見於天子也。索,盡也。見音胡電反。索音先各反。」   上於是采劉向、谷永之言以報曰:   皇帝問皇后,所言事聞之。夫日者眾陽之宗,天光之貴,王者之象,人君之位也。夫以陰而侵陽,虧其正體,是非下陵上,妻乘夫,賤踰貴之變與?〔一〕春秋二百四十二年,變異為眾,莫若日蝕大。自漢興,日蝕亦為呂、霍之屬見。以今揆之,豈有此等之效與?〔二〕諸侯拘迫漢制,牧相執持之也,〔三〕又安獲齊、趙七國之難?將相大臣褢誠秉忠,唯義是從,〔四〕又惡有上官、博陸、宣成之謀?〔五〕若乃徒步豪桀,非有陳勝、項梁之群也;匈奴、夷狄,非有冒頓、郅支之倫也。方外內鄉,百蠻賓服,〔六〕殊俗慕義,八州懷德,雖使其懷挾邪意,猶不足憂,又況其無乎?求於夷狄無有,求於臣下無有,微後宮也當,何以塞之?〔七〕   〔一〕 師古曰:「與讀曰歟。」   〔二〕 師古曰:「與讀曰歟。」   〔三〕 師古曰:「牧,州牧也。相,諸侯王相也。」   〔四〕 師古曰:「褢,古懷字。」   〔五〕 師古曰:「惡,於何也。上官,上官桀、安也。博陸,博陸侯霍禹也。宣成,宣成侯夫人顯也。惡音烏。」   〔六〕 師古曰:「鄉讀曰嚮。內嚮,皆嚮中國也。」   〔七〕 師古曰:「微,無也,猶言非也。塞,當也。」   日者,建始元年正月,〔一〕白氣出於營室。營室者,天子之後宮也。正月於尚書為皇極。皇極者,王氣之極也。白者西方之氣,其於春當廢。今正於(王)〔皇〕極之月,興廢氣於後宮,視后妾無能懷任保全者,〔二〕以著繼嗣之微,賤人將起也。〔三〕至其九月,流星如瓜,出於文昌,貫紫宮,尾委曲如龍,臨於鉤陳,此又章顯前尤,著在內也。〔四〕其後則有北宮井溢,南流逆理,數郡水出,流殺人民。後則訛言傳相驚震,女童入殿,咸莫覺知。〔五〕夫河者水陰,四瀆之長,今乃大決,沒漂陵邑,〔六〕斯昭陰盛盈溢,違經絕紀之應也。乃昔之月,鼠巢于樹,野鵲變色。五月庚子,鳥焚其巢太山之域。易曰:「鳥焚其巢,旅人先笑後號咷。喪牛于易,凶。」〔七〕言王者處民上,如鳥之處巢也,不顧卹百姓,百姓畔而去之,若鳥之自焚也,雖先快意說笑,〔八〕其後必號而無及也。百姓喪其君,若牛亡其毛也,故稱凶。泰山,王者易姓告代之處,今正於岱宗之山,甚可懼也。三月癸未,大風自西搖祖宗寢廟,揚裂帷席,折拔樹木,頓僵車輦,毀壞檻屋,災及宗廟,足為寒心!四月己亥,日蝕東井,轉旋且索,與既無異。〔九〕己猶戊也,亥復水也,〔一0〕明陰盛,咎在內。於戊己,虧君體,著絕世於皇極,顯禍敗及京都。於東井,變怪眾備,末重益大,來數益甚。成形之禍月以迫切,不救之患日寖婁深,〔一一〕咎敗灼灼若此,豈可以忽哉!〔一二〕   〔一〕 師古曰:「日者猶言往日也。」   〔二〕 師古曰:「視讀曰示。」   〔三〕 師古曰:「著,明也。」   〔四〕 師古曰:「尤,過也。」   〔五〕 師古曰:「謂陳持弓也。」   〔六〕 師古曰:「大阜曰陵。」   〔七〕 師古曰:「咲,古笑字也。咷音桃。解並在谷永傳。」   〔八〕 師古曰:「說讀曰悅。」   〔九〕 師古曰:「轉旋且索,言須臾之間則欲盡也。既亦盡耳,春秋書『日有食之,既』。故詔引以為言也。索音先各反。」   〔一0〕張晏曰:「己戊皆中宮,為君。亥為水,陰氣也。」   〔一一〕師古曰:「寖,甚也。婁,古屢字。」   〔一二〕師古曰:「灼灼,明白貌也。忽,怠忘也。」   書云「高宗肜日,粵有雊雉。〔一〕祖己曰:『惟先假王正厥事。』」又曰「雖休勿休,惟敬五刑,以成三德。」〔二〕即飭椒房及掖庭耳。〔三〕今皇后有所疑,便不便,其條刺,使大長秋來白之。〔四〕吏拘於法,亦安足過?蓋矯枉者過宜,古今同之。〔五〕且財(帛)〔幣〕之省,特牛之祠,其於皇后,所以扶助德美,為華寵也。咎根不除,災變相襲,〔六〕祖宗且不血食,何戴侯也!傳不云乎?「以約失之者鮮。」〔七〕審皇后欲從其奢與?〔八〕朕亦當法孝武皇帝也,如此則甘泉、建章可復興矣。世俗歲殊,時變日化,遭事制宜,因時而移,舊之非者,何可放焉!〔九〕君子之道,樂因循而重改作。昔魯人為長府,閔子騫曰:「仍舊貫如之何?何必改作!」〔一0〕蓋惡之也。詩云:「雖無老成人,尚有典刑,曾是莫聽,大命以傾。」〔一一〕孝文皇帝,朕之師也。皇太后,皇后成法也。假使太后在彼時不如職,今見親厚,又惡可以踰乎!〔一二〕皇后其刻心秉德,毋違先后之制度,力誼勉行,稱順婦道,〔一三〕減省群事,謙約為右。〔一四〕其孝東宮,毋闕朔望,〔一五〕推誠永究,爰何不臧!〔一六〕養名顯行,以息眾讙,〔一七〕垂則列妾,使有法焉。〔一八〕皇后深惟毋忽!   〔一〕 師古曰:「肜音弋中反。」   〔二〕 師古曰:「解並在谷永傳。」   〔三〕 師古曰:「謂祖己所言皆以戒後宮也。飭與敕同。」   〔四〕 師古曰:「條謂分條之也。刺謂書之於刺板也。刺音千賜反。」   〔五〕 師古曰:「矯,正也。枉,曲也。言意在正曲,遂過於直。」   〔六〕 師古曰:「襲,重累也。」   〔七〕 師古曰:「論語載孔子之言也。鮮,少也。謂能行儉約而有過失之事,如此者少也。鮮音先踐反。」   〔八〕 師古曰:「與讀曰歟。」   〔九〕 師古曰:「放音甫往反。」   〔一0〕師古曰:「事見論語。長府,藏貨之府也。閔子騫,孔子弟子也。名損。仍,因也。貫,事也。因舊事則可,何乃復更改作乎?」   〔一一〕師古曰:「大雅蕩之詩也。老成人,舊故之臣也。典刑,常法也。言闇亂之時不用舊法,以至傾危。」   〔一二〕師古曰:「言假令太后昔時不得其志,不依常理,而皇后今被親厚,何可踰於太后制度乎?婦不可踰姑也。惡音烏。」   〔一三〕師古曰:「稱,副也。」   〔一四〕師古曰:「以謙約為先。」   〔一五〕師古曰:「東宮,太后所居也。朔望,朝謁之禮也。」   〔一六〕師古曰:「究,竟也。爰,于也。臧,善也。于何不善,言何事而不善也。」   〔一七〕師古曰:「讙,譁,眾議也,音許元反。」   〔一八〕師古曰:「言垂法於後宮,使皆遵行也。」   是時大將軍鳳用事,威權尤盛。其後,比三年日蝕,〔一〕言事者頗歸咎於鳳矣。而谷永等遂著之許氏,許氏自知為鳳所不佑。〔二〕久之,皇后寵亦益衰,而後宮多新愛。后姊平安剛侯夫人謁等為媚道祝謯後宮有身者王美人及鳳等,〔三〕事發覺,太后大怒,下吏考問,謁等誅死,許后坐廢處昭臺宮,〔四〕親屬皆歸故郡山陽,后弟子平恩侯旦就國。凡立十四年而廢,在昭臺歲餘,還徙長定宮。〔五〕   〔一〕 師古曰:「比,頻也。」   〔二〕 師古曰:「佑,助也。」   〔三〕 師古曰:「謯,古詛字。」   〔四〕 師古曰:「在上林苑中。」   〔五〕 師古曰:「三輔黃圖林光宮有長定宮。」   後九年,上憐許氏,下詔曰:「蓋聞仁不遺遠,誼不忘親。前平安剛侯夫人謁坐大逆罪,家屬幸蒙赦令,歸故郡。朕惟平恩戴侯,先帝外祖,魂神廢棄,莫奉祭祀,念之未嘗忘于心。其還平恩侯旦及親屬在山陽郡者。」是歲,廢后敗。先是廢后姊孊寡居,與定陵侯淳于長私通,〔一〕因為之小妻。長紿之曰:〔二〕「我能白東宮,復立許后為左皇后。」廢后因孊私賂遺長,數通書記相報謝。長書有誖謾,〔三〕發覺,天子使廷尉孔光持節賜廢后藥,自殺,葬延陵交道廄西。   〔一〕 師古曰:「孊者,后姊之名也,音靡。」   〔二〕 師古曰:「紿,誑也。」   〔三〕 師古曰:「誖,惑亂也。謾,媟汙也。誖音布內反。謾與慢同。」   孝成班婕妤,帝初即位選入後宮。始為少使,蛾而大幸,〔一〕為婕妤,居增成舍,〔二〕再就館,〔三〕有男,數月失之。成帝遊於後庭,嘗欲與婕妤同輦載,婕妤辭曰:「觀古圖畫,賢聖之君皆有名臣在側,三代末主乃有嬖女,〔四〕今欲同輦,得無近似之乎?」〔五〕上善其言而止。太后聞之,喜曰:「古有樊姬,今有班婕妤。」〔六〕婕妤誦詩及窈窕、德象、女師之篇。〔七〕每進見上疏,依則古禮。〔八〕   〔一〕 如淳曰:「蛾,無幾之頃也。」師古曰:「蛾與俄同,古字通用。」   〔二〕 應劭曰:「後宮有八區,增成第三也。」   〔三〕 蘇林曰:「外舍產子也。」晉灼曰:「謂陽祿與柘觀。」   〔四〕 師古曰:「嬖,愛也,音必計反。」   〔五〕 師古曰:「近音鉅靳反。」   〔六〕 張晏曰:「楚王好田,樊姬為不食禽獸之肉。」   〔七〕 師古曰:「詩謂關雎以下也。窈窕、德象、女師之篇,皆古箴戒之書也。故傳云誦詩及窈窕以下諸篇,明詩外別有此篇耳。而說者便謂窈窕等即是詩篇,蓋失之矣。」   〔八〕 師古曰:「則,法也。」   自鴻嘉後,上稍隆於內寵。婕妤進侍者李平,平得幸,立為婕妤。上曰:「始衛皇后亦從微起。」乃賜平姓曰衛,所謂衛婕妤也。其後趙飛燕姊弟亦從自微賤興,踰越禮制,寖盛於前。〔一〕班婕妤及許皇后皆失寵,稀復進見。鴻嘉三年,趙飛燕譖告許皇后、班婕妤挾媚道,祝詛後宮,詈及主上。許皇后坐廢。考問班婕妤,婕妤對曰:「妾聞『死生有命,富貴在天。』〔二〕修正尚未蒙福,為邪欲以何望?使鬼神有知,不受不臣之愬;〔三〕如其無知,愬之何益?故不為也。」上善其對,憐憫之,賜黃金百斤。   〔一〕 師古曰:「隃與踰同。寖,漸也。」   〔二〕 師古曰:「論語載子夏對司馬牛之言也。」   〔三〕 師古曰:「祝詛主上是不臣也。」   趙氏姊弟驕妒,婕妤恐久見危,求共養太后長信宮,〔一〕上許焉。婕妤退處東宮,作賦自傷悼,其辭曰:   〔一〕 師古曰:「共音居用反。養音弋向反。」   承祖考之遺德兮,何性命之淑靈,〔一〕登薄軀於宮闕兮,充下陳於後庭。〔二〕蒙聖皇之渥惠兮,當日月之盛明,〔三〕揚光烈之翕赫兮,奉隆寵於增成。既過幸於非位兮,竊庶幾乎嘉時,〔四〕每寤寐而絫息兮,申佩離以自思,〔五〕陳女圖以鏡監兮,顧女史而問詩。悲晨婦之作戒兮,〔六〕哀褒、閻之為郵;〔七〕美皇、英之女虞兮,榮任、姒之母周。〔八〕雖愚陋其靡及兮,敢舍心而忘茲?〔九〕歷年歲而悼懼兮,閔蕃華之不滋。〔一0〕痛陽祿與柘館兮,仍繈褓而離災,〔一一〕豈妾人之殃咎兮?將天命之不可求。   〔一〕 師古曰:「何,任也,負也。」   〔二〕 師古曰:「陳,列也。」   〔三〕 師古曰:「渥,厚也。」   〔四〕 師古曰:「嘉,善也。」   〔五〕 師古曰:「絫息,言懼而喘息也。離,袿衣之帶也。女子適人,父親結其離而戒之,故云自思也。絫,古累字。」   〔六〕 張晏曰:「書云『牝雞之晨,惟家之索』,喻婦人無男事也。」   〔七〕 師古曰:「小雅刺幽王之詩曰『赫赫宗周,褒姒滅之』,『閻妻煽方處』,故云為郵。郵,過也。」   〔八〕 師古曰:「皇,娥皇,英,女英,堯之二女也。女,妻也。虞,虞舜也。任,太任,文王之母;姒,太姒,武王之母也。女虞,女音尼據反。」   〔九〕 師古曰:「舍,息也。」   〔一0〕師古曰:「滋,益也。言時逝不留,華色落也。蕃音扶元反。」   〔一一〕服虔曰:「二館名也,生子此館,皆失之也。」師古曰:「二觀並在上林中。仍,頻也。離,遭也。」   白日忽已移光兮,遂晻莫而昧幽,〔一〕猶被覆載之厚德兮,不廢捐於罪郵。〔二〕奉共養于東宮兮,託長信之末流,〔三〕共洒埽於帷幄兮,永終死以為期。〔四〕願歸骨於山足兮,依松柏之餘休。〔五〕   〔一〕 師古曰:「晻與暗同,又音烏感反。莫讀曰暮。一曰,莫,靜也,讀如本字。」   〔二〕 師古曰:「言主上之恩比於天地,雖有罪過,不廢棄也。被音皮義反。」   〔三〕 師古曰:「末流謂恩顧之末也。一曰流謂等列也。共音居用反。養音弋向反。」   〔四〕 師古曰:「共音居容反。洒音灑,又音所寄反。埽音先到反。」   〔五〕 師古曰:「山足謂陵下也。休,蔭也。」   重曰:〔一〕潛玄宮兮幽以清,應門閉兮禁闥扃。〔二〕華殿塵兮玉階菭,中庭萋兮綠草生。〔三〕廣室陰兮帷幄暗,房櫳虛兮風泠泠。〔四〕感帷裳兮發紅羅,紛綷縩兮紈素聲。〔五〕神眇眇兮密靚處,君不御兮誰為榮?〔六〕俯視兮丹墀,思君兮履綦。〔七〕仰視兮雲屋,雙涕兮橫流。〔八〕顧左右兮和顏,酌羽觴兮銷憂〔九〕。惟人生兮一世,忽一過兮若浮。已獨享兮高明,處生民兮極休。〔一0〕勉虞精兮極樂,與福祿兮無期。〔一一〕綠衣兮白華,自古兮有之。〔一二〕   〔一〕 師古曰:「重者,情志未申,更作賦也。音直用反。」   〔二〕 師古曰:「正門謂之應門。扃,短關也,音工熒反。」   〔三〕 師古曰:「菭,水氣所生也。萋萋,青草貌也。菭音臺。萋音妻。」   〔四〕 師古曰:「櫳,疏檻也,音來東反。泠音零。」   〔五〕 師古曰:「感,動也。言風動發帷裳羅綺也。綷縩,衣聲也。綷音千賄反。縩音蔡。」   〔六〕 師古曰:「靚字與靜同。」   〔七〕 孟康曰:「丹墀,赤地也。」師古曰:「綦,履下飾也。言視殿上之地,則想君履綦之跡也。綦音其。」   〔八〕 師古曰:「雲屋,言其黮{雨對},狀若雲也。黮音徒感反。{雨對}音徒對反。」   〔九〕 劉德曰:「酒行疾如羽也。」孟康曰:「羽觴,爵也,作生爵形,有頭尾羽翼。」如淳曰:「以玳瑁覆翠羽於下徹上見。」師古曰:「孟說是也。」   〔一0〕師古曰:「享,當也。休,美也。」   〔一一〕師古曰:「此虞與娛同。」   〔一二〕師古曰:「綠衣,詩鄁風刺妾上僭夫人失位。白華,小雅篇,周人刺幽王黜申后也。」   至成帝崩,婕妤充奉園陵,薨,因葬園中。   孝成趙皇后,本長安宮人。〔一〕初生時,父母不舉,三日不死,乃收養之。及壯,屬陽阿主家,〔二〕學歌舞,號曰飛燕。〔三〕成帝嘗微行出,過陽阿主,作樂。上見飛燕而說之,〔四〕召入宮,大幸。有女弟復召入,俱為婕妤,貴傾後宮。   〔一〕 師古曰:「本宮人以賜陽阿主家也。宮人者,省中侍使官婢,名曰宮人,非天子掖庭中也。事見漢舊儀。言長安者,以別甘泉等諸宮省也。」   〔二〕 師古曰:「陽阿,平原之縣也。今俗事阿字作河。又或為河陽,皆後人所妄改耳。」   〔三〕 師古曰:「以其體輕故也。」   〔四〕 師古曰:「說讀曰悅。」   許后之廢也,上欲立趙婕妤。皇太后嫌其所出微甚,難之。太后姊子淳于長為侍中,數往來傳語,得太后指,上立封趙婕妤父臨為成陽侯。後月餘,乃立婕妤為皇后。追以長前白罷昌陵功,封為定陵侯。   皇后既立,後寵少衰,而弟絕幸,為昭儀。居昭陽舍,其中庭彤朱,而殿上髤漆,〔一〕切皆銅沓(冒)黃金塗,〔二〕白玉階〔三〕,壁帶往往為黃金釭,函藍田璧,明珠、翠羽飾之,〔四〕自後宮未嘗有焉。姊弟顓寵十餘年,卒皆無子。〔五〕   〔一〕 師古曰:「以漆漆物謂之髤,音許求反,又許昭反。今關東俗,器物一再著漆者謂之捎漆。捎即髤聲之轉重耳。髤字或作髹,音義亦與髤同。今關西俗云墨髤盤,朱髤盤,其音如此,兩義並通。」   〔二〕 師古曰:「切,門限也,音千結反。沓,冒其頭也。塗,以金塗銅上也。沓音它合反。」   〔三〕 師古曰:「階,所由升殿陛也。」   〔四〕 服虔曰:「釭,壁中之橫帶也。」晉灼曰:「以金環飾之也。」師古曰:「壁帶,壁之橫木露出如帶者也。於壁帶之中,往往以金為釭,若車釭之形也。其釭中著玉璧、明珠、翠羽耳。藍田,山名,出美玉。釭音工,流俗讀之音江,非也。」   〔五〕 師古曰:「顓與專同。卒,終也。」   末年,定陶王來朝,王祖母傅太后私賂遺趙皇后、昭儀,定陶王竟為太子。   明年春,成帝崩。帝素彊,無疾病。是時楚思王衍、梁王立來朝,明旦當辭去,上宿供張白虎殿。〔一〕又欲拜左將軍孔光為丞相,已刻侯印書贊。〔二〕昏夜平善,鄉晨,傅絝韤〔三〕欲起,因失衣,不能言,晝漏上十刻而崩。民間歸罪趙昭儀,皇太后詔大司馬莽、丞相大司空曰:「皇帝暴崩,群眾讙譁怪之。掖庭令輔等在後庭左右,侍燕迫近,雜與御史、丞相、廷尉治問皇帝起居發病狀。」趙昭儀自殺。   〔一〕 師古曰:「白虎殿在未央宮中。供音居用反。張音竹亮反。」   〔二〕 師古曰:「贊謂延拜之文。」   〔三〕 應劭曰:「傅,著也。」師古曰:「鄉讀曰嚮。傅讀曰附。絝,古袴字也。韤音武伐反。」   哀帝既立,尊趙皇后為皇太后,封太后弟侍中駙馬都尉欽為新成侯。趙氏侯者凡二人。後數月,司隸解光奏言:   臣聞許美人及故中宮史曹宮皆御幸孝成皇帝,產子,子隱不見。   臣遣從事掾業、史望〔一〕驗問知狀者掖庭獄丞籍武,故中黃門王舜、吳恭、靳嚴,官婢曹曉、道房、張棄,故趙昭儀御者于客子、王偏、臧兼等,皆曰宮即曉子女,前屬中宮,為學事史,通詩,授皇后。房與宮對食,〔二〕元延元年中宮語房曰:「陛下幸宮。」後數月,曉入殿中,見宮腹大,問宮。宮曰:「御幸有身。」其十月中,宮乳掖庭牛官令舍,〔三〕有婢六人。中黃門田客持詔記,盛綠綈方底,〔四〕封御史中丞印,予武曰:「取牛官令舍婦人新產兒,婢六人,盡置暴室獄,毋問兒男女,誰兒也!」武迎置獄。宮曰:「善臧我兒胞,〔五〕丞知是何等兒也!」〔六〕後三日,客持詔記與武,問「兒死未?手書對牘背。」〔七〕武即書對:「兒見在,未死。」有頃,客出曰:「上與昭儀大怒,奈何不殺?」武叩頭啼曰:「不殺兒,自知當死;殺之,亦死!」即因客奏封事,曰:「陛下未有繼嗣,子無貴賤,唯留意!」奏入,客復持詔記予武曰:「今夜漏上五刻,持兒與舜,會東交掖門。」武因問客:「陛下得武書,意何如?」曰:「憆也。」〔八〕武以兒付舜。舜受詔,內兒殿中,為擇乳母,告「善養兒,且有賞。毋令漏泄!」舜擇棄為乳母,時兒生八九日。後三日,客復持詔記,封如前予武,中有封小綠篋,記曰:「告武以篋中物書予獄中婦人,武自臨飲之。」〔九〕武發篋中有裹藥二枚,赫蹄書,〔一0〕曰「告偉能:努力飲此藥,不可復入。女自知之!」〔一一〕偉能即宮。宮讀書已,曰:「果也,欲姊弟擅天下!我兒男也,額上有壯髮,類孝元皇帝。〔一二〕今兒安在?危殺之矣!〔一三〕奈何令長信得聞之?」〔一四〕宮飲藥死。後宮婢六人召入,出語武曰:「昭儀言『女無過。〔一五〕寧自殺邪,若外家也?』〔一六〕我曹言願自殺。」〔一七〕即自繆死。〔一八〕武皆表奏狀。棄所養兒十一日,〔一九〕宮長李南以詔書取兒去,〔二0〕不知所置。〔二一〕   〔一〕 師古曰:「業者掾之名,望者史之名也,皆不言其姓。」   〔二〕 應劭曰:「宮人自相與為夫婦名對食,甚相妒忌也。」   〔三〕 師古曰:「乳,產也,音而具反。下皆類此。」   〔四〕 師古曰:「綈,厚繒也。綠,其色也。方底,盛書囊,形若今之算幐耳。綈音大奚反。」   〔五〕 師古曰:「胞謂胎之衣也,音苞。」   〔六〕 師古曰:「意言是天子兒耳。」   〔七〕 師古曰:「牘,木簡也。時以為詔記問之,故令於背上書對辭。」   〔八〕 服虔曰:「憆,直視貌也。」師古曰:「憆音丑庚反。字本作瞠,其音同耳。」   〔九〕 師古曰:「飲音於禁反。」   〔一0〕孟康曰:「蹄猶地也,染紙素令赤而書之,若今黃紙也。」鄧展曰:「赫音兄弟鬩牆之鬩。」應劭曰:「赫蹄,薄小紙也。」晉灼曰:「今謂薄小物為鬩蹄。鄧音應說是也。」師古曰:「孟說非也。今書本赫字或作擊。」   〔一一〕師古曰:「女讀曰汝。」   〔一二〕師古曰:「壯髮,當頟前侵下而生,今俗呼為圭頭者是也。」   〔一三〕師古曰:「危,險也。猶今人言險不殺耳。」   〔一四〕師古曰:「謂太后。」   〔一五〕師古曰:「言我知汝無罪過也。女讀曰汝。」   〔一六〕晉灼曰:「寧便自殺,出至外舍死也。」   〔一七〕師古曰:「曹,輩也。」   〔一八〕晉灼曰:「繆音繆縛之繆。」鄭氏曰:「自縊也。」師古曰:「繆,絞也,音居虯反。」   〔一九〕師古曰:「棄謂張棄也。」   〔二0〕晉灼曰:「漢儀注有女長御,比侍中。宮長豈此邪?」   〔二一〕師古曰:「終竟不知置何所也。」   許美人前在上林涿沐館,數召入飾室中若舍,〔一〕一歲再三召,留數月或半歲御幸。元延二年褱子,〔二〕其十一月乳。〔三〕詔使嚴持乳毉及五種和藥丸三,送美人所。後客子、偏、兼聞昭儀謂成帝曰:「常紿我言從(宮中)〔中宮〕來,〔四〕即從中宮來,許美人兒何從生中?許氏竟當復立邪!」〔五〕懟,以手自擣,〔六〕以頭擊壁戶柱,從床上自投地,啼泣不肯食,曰:「今當安置我,欲歸耳!」帝曰:「今故告之,反怒為!〔七〕殊不可曉也。」〔八〕帝亦不食。昭儀曰:「陛下自知是,不食為何?〔九〕陛下常自言『約不負女』,〔一0〕今美人有子,竟負約,謂何?」帝曰:「約以趙氏,故不立許氏。使天下無出趙氏上者,毋憂也!」後詔使嚴持綠囊書予許美人,告嚴曰:「美人當有以予女,受來,置飾室中簾南。」〔一一〕美人以葦篋一合盛所生兒,緘封,及綠囊報書予嚴。嚴持篋書,置飾室簾南去。帝與昭儀坐,使客子解篋緘。未已,〔一二〕帝使客子、偏、兼皆出,自閉戶,獨與昭儀在。須臾開戶,呼客子、偏、兼,使緘封篋及綠綈方底,推置屏風東。恭受詔,持篋方底予武,皆封以御史中丞印,曰:「告武:篋中有死兒,埋屏處,勿令人知。」武穿獄樓垣下為坎,埋其中。   〔一〕 師古曰:「或暫入,或留止也。」   〔二〕 師古曰:「褱,本懷字。」   〔三〕 師古曰:「乳謂產子也,音而樹反。其下亦同。」   〔四〕 師古曰:「紿,誑也。中宮,皇后所居。」   〔五〕 晉灼曰:「昭儀前要帝不得立許美人為皇后,而今有子中,許氏竟當復立為皇后邪!此前約之言也。」師古曰:「此說非也。言美人在內中,何從得兒而生也,故言何從生中。次此下,乃始言約耳。」   〔六〕 師古曰:「懟,怨怒也。擣,築也。懟音直類反。」   〔七〕 師古曰:「故以許美人產子告汝,何為反怒?」   〔八〕 師古曰:「言其不可告語也。」   〔九〕 師古曰:「何為不食也。」   〔一0〕師古曰:「女讀曰汝。次下亦同。」   〔一一〕師古曰:「簾,戶簾也,音廉。」   〔一二〕師古曰:「緘,束篋之繩也,音居咸反。」   故長定許貴人及故成都、平阿侯家婢王業、任孋、公孫習前免為庶人,〔一〕詔召入,屬昭儀為私婢。成帝崩,未幸梓宮,〔二〕倉卒悲哀之時,昭儀自知罪惡大,知業等故許氏、王氏婢,恐事泄,而以大婢羊子等賜予業等各且十人,以慰其意,屬無道我家過失。〔三〕   〔一〕 師古曰:「孋音麗。」   〔二〕 師古曰:「言未入斂也。」   〔三〕 師古曰:「屬音之欲反。」   元延二年五月,故掖庭令吾丘遵謂武曰:〔一〕「掖庭丞吏以下皆與昭儀合通,無可與語者,獨欲與武有所言。我無子,武有子,是家輕族人,得無不敢乎?〔二〕掖庭中御幸生子者輒死,又飲藥傷墯者無數,欲與武共言之大臣,票騎將軍貪耆錢,不足計事,〔三〕奈何令長信得聞之?」遵後病困,謂武:「今我已死,前所語事,武不能獨為也,慎語!」〔四〕   〔一〕 師古曰:「姓吾丘,名遵。」   〔二〕 蘇林曰:「是家謂成帝也。不敢斥,故言是家。」師古曰:「遵自以無子,故無所顧懼,武既有子,恐禍相及,當止不敢言也。」   〔三〕 師古曰:「耆讀曰嗜。」   〔四〕 師古曰:「言汝脫不能獨為,勿漏泄其語。」   皆在今年四月丙辰赦令前。臣謹案永光三年男子忠等發長陵傅夫人冢。事更大赦,〔一〕孝元皇帝下詔曰:「(比)〔此〕朕不當所得赦也。」窮治,盡伏辜,天下以為當。魯嚴公夫人殺世子,齊桓召而誅焉,春秋予之。〔二〕趙昭儀傾亂聖朝,親滅繼嗣,家屬當伏天誅。前平安剛侯夫人謁坐大逆,同產當坐,以蒙赦令,歸故郡。今昭儀所犯尤誖逆,罪重於謁,而同產親屬皆在尊貴之位,迫近幃幄,〔三〕群下寒心,非所以懲惡崇誼示四方也。請事窮竟,丞相以下議正法。   〔一〕 師古曰:「更音工衡反。」   〔二〕 師古曰:「嚴公夫人謂哀姜也。予謂許予之也。解具在五行志。」   〔三〕 師古曰:「近音鉅靳反。」   哀帝於是免新成侯趙欽、欽兄子成陽侯訢,皆為庶人,將家屬徙遼西郡。時議郎耿育上疏言:   臣聞繼嗣失統,廢適立庶,〔一〕聖人法禁,古今至戒。然大伯見歷知適,逡循固讓,〔二〕委身吳粵,權變所設,不計常法,致位王季,以崇聖嗣,卒有天下,〔三〕子孫承業,七八百載,功冠三王,道德最備,是以尊號追及大王。故世必有非常之變,然後乃有非常之謀。孝成皇帝自知繼嗣不以時立,念雖末有皇子,萬歲之後未能持國,〔四〕權柄之重,制於女主,女主驕盛則耆欲無極,〔五〕少主幼弱則大臣不使,〔六〕世無周公抱負之輔,恐危社稷,傾亂天下。知陛下有賢聖通明之德,仁孝子愛之恩,懷獨見之明,內斷於身,故廢後宮就館之漸,絕微嗣禍亂之根,〔七〕乃欲致位陛下以安宗廟。愚臣既不能深援安危,定金匱之計,〔八〕又不知推演聖德,述先帝之志,〔九〕乃反覆校省內,暴露私燕,〔一0〕誣汙先帝傾惑之過,成結寵妾妒媚之誅,甚失賢聖遠見之明,逆負先帝憂國之意。   〔一〕 師古曰:「適讀曰嫡。次下亦同。」   〔二〕 師古曰:「歷謂王季,即文王之父也。知適謂知其當為適嗣也。」   〔三〕 師古曰:「卒,終也。」   〔四〕 師古曰:「末,晚暮也。萬歲,言晏駕也。」   〔五〕 師古曰:「耆讀曰嗜。」   〔六〕 師古曰:「不使,不可使從命也。」   〔七〕 師古曰:「微嗣者,謂幼主也。」   〔八〕 師古曰:「愚臣謂解光等也。援,引也。金匱,言長久之法可藏於金匱石室者也。援音爰。」   〔九〕 師古曰:「演,廣也,音弋善反。」   〔一0〕師古曰:「私燕謂成帝閑宴之私也。覆音芳目反。」   夫論大德不拘俗,立大功不合眾,此乃孝成皇帝至思所以萬萬於眾臣,陛下聖德盛茂所以符合於皇天也,豈當世庸庸斗筲之臣所能及哉!且褒廣將順君父之美,匡捄銷滅既往之過,〔一〕古今通義也。事不當時固爭,防禍於未然,各隨指阿從,以求容媚,晏駕之後,尊號已定,萬事已訖,乃探追不及之事,訐揚幽昧之過,〔二〕此臣所深痛也!   〔一〕 師古曰:「捄,古救字。」   〔二〕 師古曰:「訐音居謁反。」   願下有司議,即如臣言,宜宣布天下,使咸曉知先帝聖意所起。不然,空使謗議上及山陵,下流後世,遠聞百蠻,近布海內,甚非先帝託後之意也。蓋孝子善述父之志,善成人之事,唯陛下省察!   哀帝為太子,亦頗得趙太后力,遂不竟其事。傅太后恩趙太后,趙太后亦歸心,〔一〕故成帝母及王氏皆怨之。   〔一〕 師古曰:「恩謂以厚恩接遇之。一曰,恩謂銜其立哀帝為嗣之恩也。」   哀帝崩,王莽白太后詔有司曰:「前皇太后與昭儀俱侍帷幄,姊弟專寵錮寢,執賊亂之謀,殘滅繼嗣以危宗廟,誖天犯祖,〔一〕無為天下母之義。貶皇太后為孝成皇后,〔二〕徙居北宮。」後月餘,復下詔曰:「皇后自知罪惡深大,朝請希闊,〔三〕失婦道,無共養之禮,而有狼虎之毒,〔四〕宗室所怨,海內之讎也,而尚在小君之位,誠非皇天之心。夫小不忍亂大謀,恩之所不能已者義之所割也,〔五〕今廢皇后為庶人,就其園。」是日自殺。凡立十六年而誅。先是有童謠曰:「燕燕,尾涎涎,〔六〕張公子,時相見。木門倉琅根,燕飛來,啄皇孫。皇孫死,燕啄矢。」成帝每微行出,常與張放俱,而稱富平侯家,故曰張公子。倉琅根,宮門銅鍰也。〔七〕   〔一〕 師古曰:「誖,違也。祖,先帝也。」   〔二〕 晉灼曰:「使哀帝不母,罪之也。」   〔三〕 師古曰:「請,謁也。闊猶闕也。」   〔四〕 師古曰:「共讀曰供,音居用反。養音弋向反。其下並同。」   〔五〕 師古曰:「言以義割恩也。」   〔六〕 師古曰:「涎涎,光澤之貌也,音徒見反。」   〔七〕 師古曰:「鍰讀與環同。」   孝元傅昭儀,哀帝祖母也。父河內溫人,蚤卒,母更嫁為魏郡鄭翁妻,生男惲。昭儀少為上官太后才人,自元帝為太子,得進幸。元帝即位,立為婕妤,甚有寵。為人有材略,善事人,下至宮人左右,飲酒酹地,皆祝延之。〔一〕產一男一女,女為平都公主,男為定陶恭王。恭王有材藝,尤愛於上。元帝既重傅婕妤,及馮婕妤亦幸,生中山孝王,上欲殊之於後宮,以二人皆有子為王,上尚在,未得稱太后,乃更號曰昭儀,賜以印綬,在婕妤上。昭其儀,尊之也。至成、哀時,趙昭儀、董昭儀皆無子,猶稱焉。   〔一〕 師古曰:「酹,以酒沃地也。祝延,祝之使長年也。酹音來外反。祝音之受反。」   元帝崩,傅昭儀隨王歸國,稱定陶太后。後十年,恭王薨,子代為王。王母曰丁姬。傅太后躬自養視,既壯大,成帝無繼嗣。時中山孝王在。元延四年,孝王及定陶王皆入朝。傅太后多以珍寶賂遺趙昭儀及帝舅票騎將軍王根,陰為王求漢嗣。皆見上無子,欲豫自結為久長計,更稱譽定陶王。〔一〕上亦自器之,明年,遂徵定陶王立為太子,語在哀紀。月餘,天子立楚孝王孫景為定陶王,奉恭王後。太子議欲謝,少傅閻崇以為「春秋不以父命廢王父命,〔二〕為人後之禮不得顧私親,不當謝。」太傅趙玄以為當謝,太子從之。詔問所以謝狀,尚書劾奏玄,左遷少府,以光祿勳師丹為太傅。詔傅太后與太子母丁姬自居定陶國邸。下有司議皇太子得與傅太后、丁姬相見不,有司奏議不得相見。頃之,成帝母王太后欲令傅太后、丁姬十日一至太子家,成帝曰:「太子丞正統,當共養陛下,不得復顧私親。」王太后曰:「太子小,而傅太后抱養之,今至太子家,以乳母恩耳,不足有所妨。」於是令傅太后得至太子家。丁姬以不小養太子,獨不得。   〔一〕 師古曰:「更音工衡反。」   〔二〕 師古曰:「王父謂祖也。」   成帝崩,哀帝即位。王太后詔令傅太后、丁姬十日一至未央宮。高昌侯董宏希指,〔一〕上書言宜立丁姬為帝太后。師丹劾奏「宏懷邪誤朝,不道。」上初即位,謙讓,從師丹言止。後乃白令王太后下詔,尊定陶恭王為恭皇。哀帝因是曰:「春秋『母以子貴』,尊傅太后為恭皇太后,丁姬為恭皇后,各置左右詹事,食邑如長信宮、中宮。追尊恭皇太后父為崇祖侯,恭皇后父為褒德侯。」後歲餘,遂下詔曰:「漢家之制,推親親以顯尊尊,定陶恭皇之號不宜復稱定陶。其尊恭皇太后為帝太太后,丁后為帝太后。」後又更號帝太太后為皇太太后,稱永信宮,帝太后稱中安宮,而成帝母太皇太后本稱長信宮,成帝趙后為皇太后,並四太后,各置少府、太僕,秩皆中二千石。為恭皇立寢廟於京師,比宣帝父悼皇考制度,序昭穆於前殿。〔二〕   〔一〕 師古曰:「希望天子意指也。」   〔二〕 如淳曰:「廟之前曰殿,半以後曰寢。」   傅太后父同產弟四人,曰子孟、中叔、子元、幼君。〔一〕子孟子喜至大司馬,封高武侯。中叔子晏亦大司馬,封孔鄉侯。幼君子商封汝昌侯,為太后父崇祖侯後,更號崇祖曰汝昌哀侯。太后同母弟鄭惲前死,以惲子業為陽信侯,追尊惲為陽信節侯。鄭氏、傅氏侯者凡六人,大司馬二人,九卿二千石六人,侍中諸曹十餘人。   〔一〕 師古曰:「中讀曰仲。」   傅太后既尊,後尤驕,與成帝母語,至謂之嫗。與中山孝王母馮太后並事元帝,追怨之,陷以祝詛罪,令自殺。元壽元年崩,合葬渭陵,稱孝元傅皇后云。   定陶丁姬,哀帝母也,易祖師丁將軍之玄孫。〔一〕家在山陽瑕丘,父至廬江太守。始定陶恭王先為山陽王,而丁氏內其女為姬。王后姓張氏,其母鄭禮,即傅太后同母弟也。太后以親戚故,欲其有子,然終無有。唯丁姬河平四年生哀帝。丁姬為帝太后,兩兄忠、明。明以帝舅封陽安侯。忠蚤死,封忠子滿為平周侯。太后叔父憲、望。望為左將軍,憲為太僕。明為大司馬票騎將軍輔政。丁氏侯者凡二人,大司馬一人,將軍、九卿、二千石六人,等中諸曹亦十餘人。丁、傅以一二年間暴興尤盛。然哀帝不甚假以權勢,權勢不如王氏在成帝世也。   〔一〕 師古曰:「(始祖)〔祖,始〕也。儒林傳丁寬易之始師。」   建平二年,丁太后崩。上曰:「詩云『穀則異室,死則同穴』。〔一〕昔季武子成寢,杜氏之墓在西階下,請合葬而許之。〔二〕附葬之禮,自周興焉。孝子事亡如事存,帝太后宜起陵恭皇之園。」遣大司馬票騎將軍明東送葬于定陶,貴震山東。   〔一〕 師古曰:「王國大車之詩也。穀,生也。」   〔二〕 師古曰:「事見禮記。」   哀帝崩,王莽秉政,使有司舉奏丁、傅罪惡。莽以太皇太后詔皆免官爵,丁氏徙歸故郡。莽奏貶傅太后號為定陶共王母,丁太后號曰丁姬。   元始五年,莽復言「共王母、丁姬前不臣妾,〔一〕至葬渭陵,冢高與元帝山齊,懷帝太后、皇太太后璽綬以葬,〔二〕不應禮。禮有改葬,請發共王母及丁姬冢,取其璽綬消滅,徙共王母及丁姬歸定陶,葬共王冢次,而葬丁姬復其故。」〔三〕太后以為既已之事,不須復發。莽固爭之,太后詔曰:「因故棺為致槨作冢,〔四〕祠以太牢。」謁者護既發傅太后冢,崩壓殺數百人;開丁姬槨戶,火出炎四五丈,〔五〕吏卒以水沃滅乃得入,燒燔槨中器物。   〔一〕 師古曰:「不遵臣妾之道。」   〔二〕 師古曰:「懷謂挾之以自隨也。」   〔三〕 師古曰:「復音扶目反。」   〔四〕 師古曰:「致謂累也。」   〔五〕 師古曰:「炎音弋贍反。」   莽復奏言:「前共王母生,僭居桂宮,皇天震怒,災其正殿;丁姬死,葬踰制度,今火焚其槨。此天見變以告,當改如媵妾也。臣前奏請葬丁姬復故,非是。〔一〕共王母及丁姬棺皆名梓宮,珠玉之衣非藩妾服,請更以木棺代,去珠玉衣,葬丁姬媵妾之次。」奏可。既開傅太后棺,臭聞數里。公卿在位皆阿莽指,入錢帛,遣子弟及諸生四夷,凡十餘萬人,操持作具,助將作掘平共王母、丁姬故冢,二旬間皆平。莽又周棘其處以為世戒云。〔二〕時有群燕數千,銜土投丁姬穿中。〔三〕丁、傅既敗,孔鄉侯晏將家屬徙合浦,宗族皆歸故郡。唯高武侯喜得全,自有傳。   〔一〕 師古曰:「言尚太優僭也。」   〔二〕 師古曰:「以棘周繞也。」   〔三〕 師古曰:「穿謂壙中也。」   孝哀傅皇后,定陶太后從弟子也。哀帝為定陶王時,傅太后欲重親,取以配王。王入為漢太子,傅氏女為妃。哀帝即位,成帝大行尚在前殿,而傅太后封傅妃父晏為孔鄉侯,與帝舅陽安侯丁明同日俱封。時師丹諫,以為「天下自王者所有,親戚何患不富貴?而倉卒若是,其不久長矣!」晏封後月餘,傅妃立為皇后。傅氏既盛,晏最尊重。哀帝崩,王莽白太皇太后詔曰:「定陶共王太后與孔鄉侯晏同心合謀,背恩忘本,專恣不軌,與至尊同稱號,終沒,至乃配食於左坐,〔一〕誖逆無道。今令孝哀皇后退就桂宮。」後月餘,復與孝成趙皇后俱廢為庶人,就其園自殺。   〔一〕 應劭曰:「若禮以其妃配者也。坐於左而並食。」師古曰:「坐音材臥反。」   孝元馮昭儀,平帝祖母也。元帝即位二年,以選入後宮。時父奉世為執金吾。昭儀始為長使,數月至美人,後五年就館生男,拜為婕妤。時父奉世為右將軍光祿勳,奉世長男野王為左馮翊,父子並居朝廷,議者以為器能當其位,非用女寵故也。而馮婕妤內寵與傅昭儀等。   建昭中,上幸虎圈鬥獸,後宮皆坐。熊佚出圈,〔一〕攀檻欲上殿。左右貴人傅昭儀等皆驚走,馮婕妤直前當熊而立,左右格殺熊。上問:「人情驚懼,何故前當熊?」婕妤對曰:「猛獸得人而止,妾恐熊至御坐,故以身當之。」元帝嗟嘆,以此倍敬重焉。傅昭儀等皆慚。明年夏,馮婕妤男立為信都王,尊婕妤為昭儀。元帝崩,為信都太后,與王俱居儲元宮。〔二〕河平中,隨王之國。後徙中山,是為孝王。   〔一〕 師古曰:「佚字與逸同。」   〔二〕 師古曰:「黃圖在上林苑中。」   後徵定陶王為太子,封中山王舅參為宜鄉侯。參,馮太后少弟也。是歲,孝王薨,有一男,嗣為王,時未滿歲,有眚病,〔一〕太后自養視,數禱祠解。〔二〕   〔一〕 孟康曰:「災眚之眚,謂妖病也。」服虔曰:「身盡青也。」蘇林曰:「名為肝厥,發時脣口手足十指甲皆青。」師古曰:「下云禱祠解舍,孟說是也。未滿歲者,謂為王未滿歲也。眚音所領反,字不作青,服、(虔)〔蘇〕誤也。」   〔二〕 師古曰:「解音懈。」   哀帝即位,遣中郎謁者張由將毉治中山小王。由素有狂易病〔一〕,病發怒去,西歸長安。尚書簿責擅去狀,〔二〕由恐,因誣言中山太后祝詛上及太后。太后即傅昭儀也,素常怨馮太后,因是遣御史丁玄案驗,盡收御者官吏及馮氏昆弟在國者百餘人,分繫雒陽、魏郡、鉅鹿。數十日無所得,更使中謁者令史立〔三〕與丞相長史大鴻臚丞雜治。立受傅太后指,幾得封侯,〔四〕治馮太后女弟習及寡弟婦君之,死者數十人。巫劉吾服祝詛。毉徐遂成言習、君之曰「武帝時毉修氏刺治武帝得二千萬耳,〔五〕今愈上,不得封侯,不如殺上,令中山王代,可得封。」立等劾奏祝詛謀反,大逆。責問馮太后,無服辭。立曰:「熊之上殿何其勇,今何怯哉!」太后還謂左右:「此乃中語,前世事,〔六〕吏何用知之?是欲陷我效也!」〔七〕乃飲藥自殺。   〔一〕 師古曰:「狂易者,狂而變易常性也。」   〔二〕 師古曰:「簿責,以文簿一一責問也。」   〔三〕 師古曰:「官為中謁者令,姓史,名立。」   〔四〕 師古曰:「幾讀曰冀。」   〔五〕 師古曰:「刺治謂箴之。」   〔六〕 師古曰:「中語,謂宮中之言語也。」   〔七〕 師古曰:「效,徵驗也。」   先未死,有司請誅之,上不忍致法,廢為庶人,徙雲陽宮。既死,有司復奏「太后死在未廢前。」有詔以諸侯王太后儀葬之。宜鄉侯參、君之、習夫及子當相坐者,或自殺,或伏法。參女弁為孝王后,有兩女,有司奏免為庶人,與馮氏宗族徙歸故郡。張由以先告賜爵關內侯,史立遷中太僕。   哀帝崩,大司徒孔光奏「由前誣告骨肉,立陷人入大辟,為國家結怨於天下,以取秩遷,獲爵邑,幸蒙赦令,請免為庶人,徙合浦」云。   中山衛姬,平帝母也。父子豪,中山盧奴人,官至衛尉。子豪女弟為宣帝婕妤,生楚孝王;長女又為元帝婕妤,生平陽公主。成帝時,中山孝王無子,上以衛氏吉祥,以子豪少女配孝王。元延四年,生平帝。   〔平帝〕年二歲,孝王薨,代為王。哀帝崩,無嗣,太皇太后與新都侯莽迎中山王立為帝。莽欲顓國權,懲丁、傅行事,〔一〕以帝為成帝後,母衛姬及外家不當得至京師。乃更立宗室桃鄉侯子成都為中山王,奉孝王後,遣少傅左將軍甄豐賜衛姬璽綬,即拜為中山孝王后,以苦陘縣為湯沐邑。又賜帝舅衛寶、寶弟玄爵關內侯。賜帝三妹,謁臣號修義君,哉皮為承禮君,鬲子為尊德君,〔二〕食邑各二千戶。莽長子宇非莽隔絕衛氏,恐久後受禍,即私與衛寶通書記,教衛后上書謝恩,因陳丁、傅舊惡,幾得至京師。〔三〕莽白太皇太后詔有司曰:「中山孝王后深分明為人後之義,條陳故定陶傅太后、丁姬誖天逆理,上僭位號,〔四〕徙定陶王於信都,為共王立廟於京師,如天子制,不畏天命,侮聖人言,〔五〕壞亂法度,居非其制,稱非其號。是以皇天震怒,火燒其殿,六年之間大命不遂,禍殃仍重〔六〕,竟令孝哀帝受其餘災,大失天心,夭命暴崩,又令共王祭祀絕廢,精魂無所依歸。朕惟孝王后深說經義,明鏡聖法,懼古人之禍敗,近事之咎殃,畏天命,奉聖言,是乃久保一國,長獲天祿,而令孝王永享無彊之祀,福祥之大者也。朕甚嘉之。夫褒義賞善,聖王之制,其以中山故安戶七千益中山后湯沐邑,加賜及中山王黃金各百斤,增傅相以下秩。」   〔一〕 師古曰:「懲,創艾也。」   〔二〕 師古曰:「鬲音歷。」   〔三〕 師古曰:「幾讀曰冀。」   〔四〕 師古曰:「誖,違也。」   〔五〕 師古曰:「論語稱孔子曰:『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聖人之言。小人不知天命而不畏也,狎大人,侮聖人之言。』故此文引之也。〈亻毋〉,古侮字。」   〔六〕 師古曰:「遂猶延也。重音直用反。」   衛后日夜啼泣,思見帝,而但益戶邑。宇復教令上書求至京師。會事發覺,莽殺宇,盡誅衛氏支屬。衛寶女為中山王后,免后,徙合浦。〔一〕唯衛后在,〔二〕王莽篡國,廢為家人,後歲餘卒,葬孝王旁。   〔一〕 師古曰:「黜其后位而徙也。」   〔二〕 師古曰:「中山孝王后也。」   孝平王皇后,安漢公太傅大司馬莽女也。平帝即位,年九歲,成帝母太皇太后稱制,而莽秉政。莽欲依霍光故事,以女配帝,太后意不欲也。莽設變詐,令女必入,因以自重,事在莽傳。太后不得已而許之,遣長樂少府夏侯藩、宗正劉宏、少府宗伯鳳、尚書令平晏納采,〔一〕太師光、大司徒馬宮、大司空甄豐、左將軍孫建、執金吾尹賞、行太常事太中大夫劉歆及太卜、太史令以下四十九人賜皮弁素績,〔二〕以禮雜卜筮,太牢祠宗廟,待吉月日。明年春,遣大司徒宮、大司空豐、左將軍建、右將軍甄邯、光祿大夫歆奉乘輿法駕,迎皇后於安漢公第。〔三〕宮、豐、歆授皇后璽紱,〔四〕登車稱警蹕,便時上林延壽門,〔五〕入未央宮前殿。群臣就位行禮,大赦天下。益封父安漢公地滿百里,賜迎皇后及行禮者,自三公以下至騶宰執事長樂、未央宮、安漢公第者,皆增秩,賜金帛各有差。皇后立三月,以禮見高廟。尊父安漢公號曰宰衡,位在諸侯王上。賜公夫人號曰功顯君,食邑。封公子安為褒新侯,臨為賞都侯。   〔一〕 師古曰:「官為少府,姓宗伯,名鳳也。納采者,禮記云婚禮納采問名,謂采擇其可者。」   〔二〕 師古曰:「皮弁,以鹿皮為冠,形如人手之弁合也。素績謂素裳也。朱衣而素裳。績字或作積。積謂襞積之,若今之襈為也。」   〔三〕 師古曰:「本自莽第,以皇后在是,因呼曰宮。」   〔四〕 師古曰:「紱,所以繫璽,音茀。」   〔五〕 師古曰:「取時日之便也,音頻面反。」   后立歲餘,平帝崩。莽立孝宣帝玄孫嬰為孺子,莽攝帝位,尊皇后為皇太后。三年,莽即真,以嬰為定安公,改皇太后號為定安公太后。太后時年十八矣,為人婉瘱有節操。〔一〕自劉氏廢,常稱疾不朝會。莽敬憚傷哀,欲嫁之,乃更號為黃皇室主,〔二〕令立國將軍成新公孫建世子襐飾將毉往問疾。〔三〕后大怒,笞鞭其旁侍御。因發病,不肯起,莽遂不復彊也。及漢兵誅莽,燔燒未央宮,后曰:「何面目以見漢家!」自投火中而死。   〔一〕 師古曰:「婉,順也。瘱,靜也,音烏計反。」   〔二〕 師古曰:「莽自謂土德,故云黃皇。室主者,若漢之稱公主。」   〔三〕 師古曰:「襐,盛飾也,音丈,又音象。一曰,襐,首飾也,在兩耳後,刻鏤而為之。」   贊曰:易著吉凶而言謙盈之效,天地鬼神至于人道靡不同之〔一〕。夫女寵之興,繇至微而體至尊,〔二〕窮富貴而不以功,此固道家所畏,禍福之宗也。序自漢興,終于孝平,外戚後庭色寵著聞二十有餘人,然其保位全家者,唯文、景、武帝太后及邛成后四人而已。至如史良娣、王悼后、許恭哀后身皆夭折不辜,而家依託舊恩,不敢縱恣,是以能全。其餘大者夷滅,小者放流,烏呼!鑒茲行事,變亦備矣。   〔一〕 師古曰:「易謙卦曰『天道虧盈而益謙,地道變盈而流謙,鬼神害盈而福謙,人道惡盈而好謙』。」   〔二〕 師古曰:「繇與由同。」 ## 漢書卷九十八‧元后傳第六十八   孝元皇后,王莽之姑也。莽自謂黃帝之後,其自本曰:〔一〕黃帝姓姚氏,八世生虞舜。舜起媯汭,以媯為姓。〔二〕至周武王封舜後媯滿於陳,是為胡公,十三世生完。完字敬仲,奔齊,〔三〕齊桓公以為卿,姓田氏。十一世,田和有齊國,(三)〔二〕世稱王,至王建為秦所滅。項羽起,封建孫安為濟北王。至漢興,安失國,齊人謂之「王家」,因以為氏。   〔一〕 師古曰:「述其本系。」   〔二〕 師古曰:「媯,水名也。水曲曰汭。言因水為姓也。汭音而銳反。」   〔三〕 師古曰:「犇,古奔字。」   文、景間,安孫遂字伯紀,處東平陵,〔一〕生賀,字翁孺。為武帝繡衣御史,逐捕魏郡群盜堅盧等黨與,及吏畏懦逗遛當坐者〔二〕,翁孺皆縱不誅。它部御史暴勝之等奏殺二千石,誅千石以下〔三〕,及通行飲食坐連及者,大部至斬萬餘人,語見酷吏傳。翁孺以奉使不稱免,〔四〕嘆曰:「吾聞活千人有封子孫,吾所活者萬餘人,後世其興乎!」   〔一〕 師古曰:「濟南之縣。」   〔二〕 師古曰:「懦音乃喚反。逗音住,又音豆。」   〔三〕 師古曰:「二千石者,奏而殺之,其千石以下,則得專誅。」   〔四〕 師古曰:「不稱謂不副所委。」   翁孺既免,而與東平陵終氏為怨,乃徙魏郡元城委粟里,為三老,魏郡人德之。元城建公曰:〔一〕「昔春秋沙麓崩,晉史卜之,曰:『陰為陽雄,土火相乘,〔二〕故有沙麓崩。後六百四十五年,宜有聖女興。』其齊田乎!〔三〕今王翁孺徙,正直其地,〔四〕日月當之。元城郭東有五鹿之虛,即沙鹿地也。〔五〕後八十年,當有貴女興天下」云。   〔一〕 服虔曰:「元城人年老者也。」   〔二〕 李奇曰:「此龜繇文也。陰,元后也。陽,漢也。王氏舜後,土也。漢,火也。故曰土火相乘,陰盛而沙麓崩。」   〔三〕 張晏曰:「陰數八,八八六十四。土數五,故六百四十五歲也。春秋僖十四年,沙麓崩,歲在乙亥,至〔哀帝元壽二年〕,哀帝崩,元后始攝政,歲在庚申,沙麓崩後六百四十五歲。」   〔四〕 師古曰:「直亦當。」   〔五〕 師古曰:「虛讀曰墟。」   (王)翁孺生禁,字稚君,少學法律長安,為廷尉史。本始三年,生女政君,即元后也。禁有大志,不修廉隅,好酒色,多取傍妻,凡有四女八男:長女君俠,次即元后政君,次君力,次君弟;長男鳳孝卿,次曼元卿,譚子元,崇少子,商子夏,立子叔,根稚卿,逢時季卿。唯鳳、崇與元后政君同母。母,適妻,魏郡李氏女也。〔一〕後以妒去,更嫁為河內苟賓妻。   〔一〕 師古曰:「適讀曰嫡。」   初,李親任政君在身,〔一〕夢月入其懷。及壯大,婉順得婦人道。嘗許嫁未行,所許者死。後東平王聘政君為姬,未入,王薨。禁獨怪之,使卜數者相政君,〔二〕「當大貴,不可言。」禁心以為然,乃教書,學鼓琴。五鳳中,獻政君,年十八矣,入掖庭為家人子。   〔一〕 師古曰:「任,懷任。」   〔二〕 師古曰:「數,計也。若言今之祿命書也。數音所具反。」   歲餘,會皇太子所愛幸司馬良娣病,且死,謂太子曰:「妾死非天命,乃諸娣妾良人更祝詛殺我。」〔一〕太子憐之,且以為然。及司馬良娣死,太子悲恚發病,忽忽不樂,因以過怒諸娣妾,莫得進見者。久之,宣帝聞太子恨過諸娣妾,欲順適其意,乃令皇后擇後宮家人子可以虞侍太子者,〔二〕政君與在其中。〔三〕及太子朝,皇后乃見政君等五人,微令旁長御問知太子所欲。太子殊無意於五人者,不得已於皇后,〔四〕彊應曰:「此中一人可。」〔五〕是時政君坐近太子,又獨衣絳緣諸于,〔六〕長御即以為〔是〕。皇后使侍中杜輔、掖庭令濁賢交送政君太子宮,〔七〕見丙殿。得御幸,有身。先是者,太子後宮娣妾以十數,御幸久者七八年,莫有子,及王妃壹幸而有身。甘露三年,生成帝於甲館畫堂,為世適皇孫。〔八〕宣帝愛之,自名曰驁,字太孫,常置左右。   〔一〕 師古曰:「更音工衡反。」   〔二〕 師古曰:「此虞與娛同。」   〔三〕 師古曰:「與讀曰豫。」   〔四〕 師古曰:「恐不副皇后意,故言不得已。」   〔五〕 師古曰:「非其本心,故曰彊也。」   〔六〕 師古曰:「諸于,大掖衣,即袿衣之類也。」   〔七〕 師古曰:「濁,姓也。交送,謂侍中、掖庭令雜為使。」   〔八〕 師古曰:「適讀曰嫡。」   後三年,宣帝崩,太子即位,是為孝元帝。立太孫為太子,以母王妃為婕妤,封父禁為陽平侯。後三日,婕妤立為皇后,禁位特進,禁弟弘至長樂衛尉。永光二年,禁薨,諡曰頃侯。長子鳳嗣侯,為衛尉侍中。皇后自有子後,希復進見。太子壯大,寬博恭慎,語在成紀。其後幸酒,樂燕樂,〔一〕元帝不以為能。而傅昭儀有寵於上,生定陶共王。王多材藝,上甚愛之,坐則側席,行則同輦,〔二〕常有意欲廢太子而立共王。時鳳在位,與皇后、太子同心憂懼,賴侍中史丹擁右太子,〔三〕語在丹傳。上亦以皇后素謹慎,而太子先帝所常留意,故得不廢。   〔一〕 師古曰:「幸酒,好酒也。樂宴樂,好燕私之樂也。解具在成紀。」   〔二〕 師古曰:「側席謂附近御坐。」   〔三〕 師古曰:「右讀曰佑,助也。」   元帝崩,太子立,是為孝成帝。尊皇后為皇太后,以鳳為大司馬大將軍領尚書事,益封五千戶。王氏之興自鳳始。又封太后同母弟崇為安成侯,食邑萬戶。鳳庶弟譚等皆賜爵關內侯,食邑。   其夏,黃霧四塞終日。〔一〕天子以問諫大夫楊興、博士駟勝等,對皆以為「陰盛侵陽之氣也。高祖之約也,非功臣不侯,今太后諸弟皆以無功為侯,非高祖之約,外戚未曾有也,故天為見異。」〔二〕言事者多以為然。鳳於是懼,上書辭謝曰:「陛下即位,思慕諒闇,〔三〕故詔臣鳳典領尚書事,上無以明聖德,下無以益政治。今有茀星天地赤黃之異,〔四〕咎在臣鳳,當伏顯戮,以謝天下。今諒闇已畢,大義皆舉,宜躬親萬機,以承天心。」因乞骸骨辭職。上報曰:「朕承先帝聖緒,涉道未深,不明事情,是以陰陽錯繆,日月無光,赤黃之氣,充塞天下。咎在朕躬,今大將軍乃引過自予,欲上尚書事,歸大將軍印綬,罷大司馬官,是明朕之不德也。朕委將軍以事,誠欲庶幾有成,顯先祖之功德。將軍其專心固意,輔朕之不逮,毋有所疑。」   〔一〕 師古曰:「塞,滿也。言四方皆滿。」   〔二〕 師古曰:「見,顯示。」   〔三〕 師古曰:「商書云『高宗諒闇』。諒,信;闇,默也。言居父喪信默,三年不言也。」   〔四〕 師古曰:「茀與孛同。」   後五年,諸吏散騎安成侯崇薨,謚曰共侯。有遺腹子奉世嗣侯,太后甚哀之。明年,河平二年,上悉封舅譚為平阿侯,商成都侯,立紅陽侯,根曲陽侯,逢時高平侯。五人同日封,故世謂之「五侯」。太后同產唯曼蚤卒,〔一〕餘畢侯矣。太后母李親,苟氏妻,生一男名參,寡居。頃侯禁在時,太后令禁還李親。〔二〕太后憐參,欲以田蚡為比而封之。〔三〕上曰:「封田氏,非正也。」以參為侍中水衡都尉。王氏子弟皆卿大夫侍中諸曹,分據勢官滿朝廷。   〔一〕 張晏曰:「同父則為同產,不必同母也。上言唯鳳、崇同母也。」   〔二〕 師古曰:「召還王氏。」   〔三〕 李奇曰:「田蚡與孝景王后同母異父,得封故也。」師古曰:「比,例也,音必寐反。」   大將軍鳳用事,上遂謙讓無所顓。〔一〕左右常薦光祿大夫劉向少子歆通達有異材。上召見歆,誦讀詩賦,甚說之,〔二〕欲以為中常侍,召取衣冠。臨當拜,左右皆曰:「未曉大將軍。」〔三〕上曰:「此小事,何須關大將軍?」左右叩頭爭之。上於是語鳳,鳳以為不可,乃止。其見憚如此。   〔一〕 師古曰:「顓與專同。凡事皆不自專也。」   〔二〕 師古曰:「說讀曰悅。」   〔三〕 師古曰:「曉猶白。」   上即位數年,無繼嗣,體常不平。〔一〕定陶共王來朝,太后與上承先帝意,遇共王甚厚,賞賜十倍於它王,不以往事為纖介。〔二〕共王之來朝也,天子留,不遣歸國。上謂共王:「我未有子,人命不諱,〔三〕一朝有它,且不復相見。〔四〕爾長留侍我矣!」其後天子疾益有瘳,共王因留國邸,旦夕侍上,上甚親重。大將軍鳳心不便共王在京師,會日蝕,鳳因言「日蝕陰盛之象,為非常異。定陶王雖親,於禮當奉藩在國。今留侍京師,詭正非常,〔五〕故天見戒。〔六〕宜遣王之國。」上不得已於鳳而許之。〔七〕共王辭去,上與相對〔涕〕泣而決。   〔一〕 師古曰:「言多疾疢。」   〔二〕 師古曰:「往事,謂先帝時欲以代太子也。言無纖介之嫌怒。」   〔三〕 師古曰:「人命無常,不可諱。」   〔四〕 師古曰:「它謂晏駕也。」   〔五〕 師古曰:「詭,違也。」   〔六〕 師古曰:「見,顯示。」   〔七〕 師古曰:「言迫於鳳不得止。」   京兆尹王章素剛直敢言,以為鳳建遣共王之國非是,〔一〕乃奏封事言日蝕之咎矣。天子召見章,延問以事,章對曰:「天道聰明,(佐)〔佑〕善而災惡,以瑞異為符效。今陛下以未有繼嗣,引近定陶王,〔二〕所以承宗廟,重社稷,上順天心,下安百姓。此正義善事,當有祥瑞,何故致災異?災異之發,為大臣顓政者也。今聞大將軍猥歸日蝕之咎於定陶王,〔三〕建遣之國,苟欲使天子孤立於上,顓擅朝事以便其私,非忠臣也。且日蝕,陰侵陽臣顓君之咎,今政事大小皆自鳳出,天子曾不一舉手,鳳不內省責,反歸咎善人,推遠定陶王。〔四〕且鳳誣罔不忠,非一事也。前丞相樂昌侯商〔五〕本以先帝外屬,內行篤,有威重,位歷將相,國家柱石臣也,其人守正,不肯詘節隨鳳委曲,卒用閨門之事為鳳所罷,身以憂死,眾庶愍之。又鳳知其小婦弟張美人已嘗適人,〔六〕於禮不宜配御至尊,託以為宜子,內之後宮,苟以私其妻弟。聞張美人未嘗任身就館也。〔七〕且羌胡尚殺首子以盪腸正世,〔八〕況於天子而近已出之女也!此三者皆大事,陛下所自見,足以知其餘,及它所不見者。〔九〕鳳不可令久典事,宜退使就第,選忠賢以代之。」   〔一〕 師古曰:「建立其議也。」   〔二〕 師古曰:「近音巨靳反。」   〔三〕 師古曰:「猥猶曲也。」   〔四〕 師古曰:「遠音于萬反。」   〔五〕 師古曰:「王商也。」   〔六〕 師古曰:「小婦,妾也。弟謂女弟,即妹也。」   〔七〕 師古曰:「是則不為宜子,明鳳所言非實。」   〔八〕 師古曰:「盪,洗滌也。言婦初來所生之子或它姓。」   〔九〕 師古曰:「以所見者譬之,則不見者可知。」   自鳳之白罷商後遣定陶王也,上不能平。及聞章言,天子感寤,納之,謂章曰:「微京兆尹直言,吾不聞社稷計!〔一〕且唯賢知賢,君試為朕求可以自輔者。」於是章奏封事,薦中山孝王舅琅邪太守馮野王「先帝時歷二卿,忠信質直,知謀有餘。野王以王舅出,以賢復入,明聖主樂進賢也。」上自為太子時數聞野王先帝名卿,聲譽出鳳遠甚,方倚欲以代鳳。   〔一〕 師古曰:「微,無也。」   初,章每召見,上輒辟左右。〔一〕時太后從弟長樂衛尉弘子侍中音〔二〕獨側聽,具知章言,以語鳳。鳳聞之,稱病出就第,上疏乞骸骨,謝上曰:「臣材駑愚戇,得以外屬兄弟七人封為列侯,宗族蒙恩,賞賜無量。輔政出入七年,國家委任臣鳳,所言輒聽,薦士常用。無一功善,陰陽不調,災異數見,咎在臣鳳奉職無狀,此臣一當退也。五經傳記,師所誦說,咸以日蝕之咎在於大臣非其人,易曰『折其右肱』,〔三〕此臣二當退也。河平以來,臣久病連年,數出在外,曠職素餐,此臣三當退也。〔四〕陛下以皇太后故不忍誅廢,臣猶自知當遠流放,又重自念,〔五〕兄弟宗族所蒙不測,當殺身靡骨死輦轂下,〔六〕不當以無益之故有離寑門之心。誠歲餘以來,所苦加侵,〔七〕日日益甚,不勝大願,願乞骸骨,歸自治養,冀賴陛下神靈,未理髮齒,期月之間,幸得瘳愈,復望帷幄,不然,必寘溝壑。臣以非材見私,天下知臣受恩深也;以病得全骸骨歸,天下知臣被恩見哀,重巍巍也。〔八〕進退於國為厚,萬無纖介之議。〔九〕唯陛下哀憐!」其辭指甚哀,太后聞之為垂涕,不御食。   〔一〕 師古曰:「辟讀曰闢。」   〔二〕 師古曰:「弘者,太后之叔父也。音則從父弟。」   〔三〕 師古曰:「豐卦九三爻辭也。肱,臂也。」   〔四〕 師古曰:「空廢職任,徒受祿秩也。」   〔五〕 師古曰:「重音直用反。」   〔六〕 師古曰:「靡,碎也,音武皮反。」   〔七〕 師古曰:「誠,實也。」   〔八〕 師古曰:「巍巍,高貌。重音直用反。」   〔九〕 師古曰:「論者不云疏斥外戚也。」   上少而親倚鳳,弗忍廢,乃報鳳曰:「朕秉事不明,政事多闕,故天變(屢)〔婁〕臻,咸在朕躬。〔一〕將軍乃深引過自予,欲乞骸骨而退,則朕將何嚮焉!書不云乎?『公毋困我。』〔二〕務專精神,安心自持,期於亟瘳,稱朕意焉。」〔三〕於是鳳起視事。上使尚書劾奏章「知野王前以王舅出補吏,而私薦之,欲令在朝阿附諸侯;又知張美人體御至尊,而妄稱引羌胡殺子蕩腸,非所宜言。」遂下章吏。廷尉致其大逆罪,以為「比上夷狄,欲絕繼嗣之端;背畔天子,私為定陶王。」章死獄中,妻子徙合浦。   〔一〕 〔師古曰:「婁,古屢字。」〕   〔二〕 師古曰:「周書洛誥載成王告周公辭也。言公必須留京師,毋得遠去,而令我困。」   〔三〕 師古曰:「亟,急。瘳,差也。」   自是公卿見鳳,側目而視,郡國守相刺史皆出其門。〔一〕又以侍中太僕音為御史大夫,列于三公。而五侯群弟,爭為奢侈,賂遺珍寶,四面而至;後庭姬妾,各數十人,僮奴以千百數,羅鐘磬,舞鄭女,作倡優,狗馬馳逐;大治第室,起土山漸臺,洞門高廊閣道,連屬彌望。〔二〕百姓歌之曰:「五侯初起,曲陽最怒,壞決高都,連竟外杜,〔三〕土山漸臺西白虎。」〔四〕〔其〕奢僭如此。然皆通敏人事,好士養賢,傾財施予,以相高尚。   〔一〕 師古曰:「言為其家寮屬者,皆得大官。」   〔二〕 師古曰:「彌,竟也。言望之極目也。屬音之欲反。」   〔三〕 服虔曰:「壞決高都水入長安。高都水在長安西也。」孟康曰:「杜、鄠二縣之間田畝一金。言其境自長安至杜陵也。」李奇曰:「長安有高都、(水)〔外〕杜里,既壞決高都作殿,復衍及外杜里。」師古曰:「成都侯商自擅穿帝城引水耳,曲陽無此事。又雖大作第宅,不得從長安至杜陵也。(按)李說為(近)是。」   〔四〕 師古曰:「皆放效天子之制也。」   鳳輔政凡十一歲。陽朔三年秋,鳳病,天子數自臨問,親執其手,涕泣曰:「將軍病,如有不可言,平阿侯譚次將軍矣。」〔一〕鳳頓首泣曰:「譚等雖與臣至親,行皆奢僭,無以率導百姓,不如御史大夫音謹敕,〔二〕臣敢以死保之。」及鳳且死,上疏謝上,復固薦音自代,〔言〕譚等五人必不可用。天子然之。   〔一〕 師古曰:「不可言,謂死也,不欲斥言之。」   〔二〕 師古曰:「敕,整也。」   初,譚倨,不肯事鳳,〔一〕而音敬鳳,卑恭如子,故薦之。鳳薨,天子臨弔贈寵,送以輕車介士,軍陳自長安至渭陵,諡曰敬成侯。子襄嗣侯,為衛尉。御史大夫音竟代鳳為大司馬車騎將軍,而平阿侯譚位特進,領城門兵。谷永說譚,令讓不受城門職,由是與音不平,語在永傳。   〔一〕 師古曰:「倨,慢也,音據。」   音既以從舅越親用事,小心親職,歲餘,上下詔曰:「車騎將軍音宿衛忠正,勤勞國家,前為御史大夫,以外親宜典兵馬,入為將軍,不獲宰相之封,朕甚慊焉!其封音為安陽侯,食邑與五侯等,俱三千戶。」   初,成都侯商嘗病,欲避暑,從上借明光宮。〔一〕後又穿長安城,引內灃水注第中大陂以行船,立羽蓋,張周帷,輯濯越歌。〔二〕上幸商第,見穿城引水,意恨,內銜之,未言。後微行出,過曲陽侯第,又見園中土山漸臺似類白虎殿。〔三〕於是上怒,以讓車騎將軍音。商、根兄弟欲自黥劓謝太后。上聞之大怒,乃使尚書責問司隸校尉、京兆尹「知成都侯商擅穿帝城,決引灃水,曲陽侯根驕奢僭上,赤墀青瑣,〔四〕紅陽侯立父子臧匿姦猾亡命,賓客為群盜,司隸、京兆皆阿縱不舉奏正法。」二人頓首省戶下。又賜車騎將軍音策書曰:「外家何甘樂禍敗,〔五〕而欲自黥劓,相戮辱於太后前,傷慈母之心,以危亂國!外家宗族彊,上一身浸弱日久,〔六〕今將一施之。〔七〕君其召諸侯,令待府舍。」〔八〕是日,詔尚書奏文帝時誅將軍薄昭故事。車騎將軍音藉槁請罪,〔九〕商、立、根皆負斧質謝。上不忍誅,然後得已。   〔一〕 師古曰:「黃圖云明光宮在城內,近桂宮也。」   〔二〕 師古曰:「輯與楫同,濯與櫂同,皆所以行船也。令執楫櫂人為越歌也。輯為櫂之短者也。今吳越之人呼為橈,音饒。越歌,為越之歌。」   〔三〕 師古曰:「黃圖云在未央宮。」   〔四〕 孟康曰:「以青畫戶邊鏤中,天子制也。」如淳曰:「門楣格再重,如人衣領再重,裏者青,名曰青瑣,天子門制也。」師古曰:「孟說是。青瑣者,刻為連環文,而青塗之也。」   〔五〕 師古曰:「言此罪過,並身自為之。」   〔六〕 師古曰:「寖,漸也。」   〔七〕 師古曰:「行刑罰。」   〔八〕 師古曰:「令總集音之府舍,待詔命。」   〔九〕 師古曰:「自坐槁上,言就刑戮也。」   久之,平阿侯譚薨,諡曰安侯,子仁嗣侯。太后憐弟曼蚤死,獨不封,曼寡婦渠供養東宮,子莽幼孤不及等比,〔一〕常以為語。平阿侯譚、成都侯商及在位多稱莽者。久之,上復下詔追封曼為新都哀侯,而子莽嗣爵為新都侯。後又封太后姊子淳于長為定陵侯。王氏親屬,侯者凡十人。   〔一〕 師古曰:「比音必寐反。」   上悔廢平阿侯譚不輔政而薨也,乃復進成都侯商以特進,領城門兵,置幕府,得舉吏如將軍。杜鄴說車騎將軍音令親附商,語在鄴傳。王氏爵位日盛,唯音為修整,數諫正,有忠節,輔政八年,薨。弔贈如大將軍,諡曰敬侯。子舜嗣侯,為太僕侍中。特進成都侯商代音為大司馬衛將軍,而紅陽侯立位特進,領城門兵。商輔政四歲,病乞骸骨,天子憫之,更以為大將軍,益封二千戶,賜錢百萬。商薨,弔贈如大將軍故事,諡曰景成侯,子況嗣侯。紅陽侯立次當輔政,有罪過,語在孫寶傳。上乃廢立而用光祿勳曲陽侯根為大司馬票騎將軍,歲餘益封千七百戶。高平侯逢時無材能名稱,是歲薨,諡曰戴侯,子買之嗣侯。   綏和元年,上即位二十餘年無繼嗣,而定陶共王已薨,子嗣立為王。王祖母定陶傅太后重賂遺票騎將軍根,為王求漢嗣,根為言,上亦欲立之,遂徵定陶王為太子。時根輔政五歲矣,乞骸骨,上乃益封根五千戶,賜安車駟馬,黃金五百斤,罷就第。   先是定陵侯淳于長以外屬能謀議,為衛尉侍中,在輔政之次。是歲,新都侯莽告長伏罪與紅陽侯立相連,〔一〕長下獄死,立就國,語在長傳。故曲陽侯根薦莽以自代,上亦以為莽有忠直節,遂擢莽從侍中騎都尉光祿大夫為大司馬。   〔一〕 師古曰:「伏罪,謂舊罪陰伏未發者也。」   歲餘,成帝崩,哀帝即位。太后詔莽就第,避帝外家。哀帝初優莽,不聽。莽上書固乞骸骨而退。上乃下詔曰:「曲陽侯根前在位,建社稷策。侍中太僕安陽侯舜往時護太子家,導朕,忠誠專壹,有舊恩。新都侯莽憂勞國家,執義堅固,庶幾與為治,太皇太后詔休就第,朕甚閔焉。其益封根二千戶,舜五百戶,莽三百五十戶。以莽為特進,朝朔望。」又還紅陽侯立京師。哀帝少而聞知王氏驕盛,心不能善,以初立,故優之。   後月餘,司隸校尉解光奏:「曲陽根宗重身尊,三世據權,五將秉政,天下輻湊自效。〔一〕根行貪邪,臧累鉅萬,縱橫恣意,〔二〕大治(第宅)〔室第〕,第中起土山,立兩市,殿上赤墀,戶青瑣;遊觀射獵,使奴從者被甲持弓弩,陳為步兵;止宿離宮,水衡共張,〔三〕發民治道,百姓苦其役。內懷姦邪,欲筦朝政,〔四〕推親近吏主簿張業以為尚書,蔽上壅下,內塞王路,外交藩臣,驕奢僭上,壞亂制度。案根骨肉至親,社稷大臣,〔五〕先帝棄天下,根不悲哀思慕,山陵未成,公聘取故掖庭女樂五官殷嚴、王飛君等,〔六〕置酒歌舞,捐忘先帝厚恩,背臣子義。及根兄子成都侯況幸得以外親繼父為列侯侍中,不思報厚恩,亦聘取故掖庭貴人以為妻,皆無人臣禮,大不敬不道。」於是天子曰:「先帝遇根、況父子,至厚也,今乃背忘恩義!」以根嘗建社稷之策,〔七〕遣就國。免況為庶人,歸故郡。根及況父商所薦舉為官者,皆罷。   〔一〕 師古曰:「效,獻也,獻其款誠。」   〔二〕 師古曰:「橫音胡孟反。」   〔三〕 師古曰:「共音居用反。張音竹亮反。」   〔四〕 師古曰:「筦與管同。」   〔五〕 師古曰:「至親謂於成帝為舅。」   〔六〕 如淳曰:「五官,官名也。外戚傳曰五官視三百石。」   〔七〕 師古曰:「謂立哀帝為嗣也。」   後二歲,傅太后、帝母丁姬皆稱尊號。有司奏「新都侯莽前為大司馬,貶抑尊號之議,虧損孝道,及平阿侯仁臧匿趙昭儀親屬,皆就國。」天下多冤王氏。   諫大夫楊宣上封事言:「孝成皇帝深惟宗廟之重,稱述陛下至德以承天序,聖策深遠,恩德至厚。惟念先帝之意,豈不欲以陛下自代,奉承東宮哉!〔一〕太皇太后春秋七十,數更憂傷,〔二〕敕令親屬引領以避丁、傅。〔三〕行道之人為之隕涕,況於陛下,時登高遠望,獨不慚於延陵乎!」哀帝深感其言,復封商中子邑為成都侯。   〔一〕 師古曰:「言供養太后。」   〔二〕 師古曰:「更,經也,音工衡反。」   〔三〕 師古曰:「引領,自引首領而退也。」   元壽元年,日蝕。賢良對策多訟新都侯莽者,上於是徵莽及平阿侯仁還京師侍太后。曲陽侯根薨,國除。   明年,哀帝崩,無子,太皇太后以莽為大司馬,與共徵立中山王奉哀帝後,是為平帝。帝年九歲,(常)〔當〕年被疾,太后臨朝,委政於莽,莽顓威福。紅陽侯立莽諸父,平阿侯仁素剛直,莽內憚之,令大臣以罪過奏遣立、仁就國。莽日誑燿太后,言輔政致太平,群臣奏請尊莽為安漢公。後遂遣使者迫守立、仁令自殺,賜立諡曰荒侯,子柱嗣,仁諡曰刺侯,子術嗣。是歲,元始三年也。明年,莽風群臣奏立莽女為皇后。〔一〕又奏尊莽為宰衡,莽母及兩子皆封為列侯,語在莽傳。   〔一〕 師古曰:「風讀曰諷。」   莽既外壹群臣,令稱己功德,又內媚事旁側長御以下,賂遺以千萬數。白尊太后姊妹君俠為廣恩君,君力為廣惠君,君弟為廣施君,皆食湯沐邑,日夜共譽莽。莽又知太后婦人厭居深宮中,莽欲虞樂以市其權,〔一〕乃令太后四時車駕巡狩四郊,〔二〕存見孤寡貞婦。春幸繭館,〔三〕率皇后列侯夫人桑,遵霸水而祓除;〔四〕夏遊篽宿、鄠、杜之間;〔五〕秋歷東館,望昆明,集黃山宮;冬饗飲飛羽,〔六〕校獵上蘭,〔七〕登長平館,〔八〕臨涇水而覽焉。太后所至屬縣,輒施恩惠,賜民錢帛牛酒,歲以為常。太后從容言曰:〔九〕「我始入太子家時,見於丙殿,至今五六十歲尚頗識之。」〔一0〕莽因曰:「太子宮幸近,可壹往遊觀,不足以為勞。」於是太后幸太子宮,甚說。〔一一〕太后旁弄兒病在外舍,〔一二〕莽自親候之。其欲得太后意如此。   〔一〕 張晏曰:「以遊觀之樂易其權,若市買。」師古曰:「此虞與娛同。」   〔二〕 師古曰:「邑外謂之郊,近二十里也。」   〔三〕 師古曰:「漢宮閣疏云上林苑有繭觀,蓋蠶繭之所也。」   〔四〕 師古曰:「桑,採桑也。遵,循也,謂緣水邊。」   〔五〕 師古曰:「篽宿苑在長安城南,今之御宿川是也。」   〔六〕 師古曰:「黃山宮在槐里。飛羽殿在未央宮中。羽字或作雨。」   〔七〕 師古曰:「上蘭,觀名也,在上林中。」   〔八〕 師古曰:「在長平阪也。」   〔九〕 師古曰:「從音千容反。」   〔一0〕師古曰:「識,記也,音式志反。」   〔一一〕師古曰:「說讀曰悅。」   〔一二〕服虔曰:「官婢侍史生兒,取以作弄兒也。」   平帝崩,無子,莽徵宣帝玄孫選最少者廣戚侯子劉嬰,年二歲,託以卜相為最吉。乃風公卿奏請立嬰為孺子,〔一〕令宰衡安漢公莽踐祚居攝,如周公傅成王故事。太后不以為可,力不能禁,於是莽遂為攝皇帝,改元稱制焉。俄而宗室安眾侯劉崇及東郡太守翟義等惡之,更舉兵欲誅莽。〔二〕太后聞之,曰:「人心不相遠也。〔三〕我雖婦人,亦知莽必以是自危,不可。」其後,莽遂以符命自立為真皇帝,先奉諸符瑞以白太后,太后大驚。   〔一〕 師古曰:「風讀曰諷。」   〔二〕 師古曰:「更音工衡反。」   〔三〕 師古曰:「言所見者同。」   初,漢高祖入咸陽至霸上,秦王子嬰降於軹道,奉上始皇璽。及高祖誅項籍,即天子位,因御服其璽,世世傳受,號曰漢傳國璽。以孺子未立,璽臧長樂宮。及莽即位,請璽,太后不肯授莽。莽使安陽侯舜諭指。舜素謹敕,太后雅愛信之。舜既見,太后知其為莽求璽,怒罵之曰:「而屬父子宗族蒙漢家力,富貴累世,〔一〕既無以報,受人孤寄,乘便利時,奪取其國,〔二〕不復顧恩義。人如此者,狗豬不食其餘,〔三〕天子豈有而兄弟邪!且若自以金匱符命為新皇帝,〔四〕變更正朔服制,亦當自更作璽,傳之萬世,何用此亡國不祥璽為,而欲求之?我漢家老寡婦,旦暮且死,欲與此璽俱葬,終不可得!」太后因涕泣而言,旁側長御以下皆垂涕。舜亦悲不能自止,良久乃仰謂太后:「臣等已無可言者。〔五〕莽必欲得傳國璽,太后寧能終不與邪!」太后聞舜語切,恐莽欲脅之,乃出漢傳國璽,投之地以授舜,曰:「我老已死,(知)〔如〕而兄弟,今族滅也!」舜既得傳國璽,奏之,莽大說,〔六〕乃為太后置酒未央宮漸臺,大縱眾樂。   〔一〕 師古曰:「而,汝也。」   〔二〕 師古曰:「孤寄,言以孤寄託之。」   〔三〕 師古曰:「言惡賤。」   〔四〕 師古曰:「若亦汝。」   〔五〕 師古曰:「言不可諫止。」   〔六〕 師古曰:「說讀曰悅。」   莽又欲改太后漢家舊號,易其璽綬,恐不見聽,而莽疏屬王諫欲諂莽,上書言:「皇天廢去漢而命立新室,太皇太后不宜稱尊號,當隨漢廢,以奉天命。」莽乃車駕至東宮,親以其書白太后。太后曰:「此言是也!」〔一〕莽因曰:「此誖德之臣也,〔二〕罪當誅!」於是冠軍張永獻符命銅璧,文言「太皇太后當為新室文母太皇太后」。〔三〕莽乃下詔曰:「予視群公,咸曰『休哉!〔四〕其文字非刻非畫,厥性自然。』予伏念皇天命予為子,更命太皇太后為『新室文母太皇太后』,協于新(室)故交代之際,信於漢氏。哀帝之代,世傳行詔籌,為西王母共具之祥,〔五〕當為歷代(為)母,昭然著明。予祗畏天命,敢不欽承!謹以令月吉日,親率群公諸侯卿士,奉上皇太后璽紱,〔六〕以當順天心,光于四海焉。」太后聽許。莽於是鴆殺王諫,而封張永為貢符子。   〔一〕 師古曰:「恚懟之辭也。」   〔二〕 師古曰:「誖,乖也,音布內反。」   〔三〕 服虔曰:「銅璧,如璧形,以銅為之也。」   〔四〕 師古曰:「視讀曰示。休,美也。」   〔五〕 師古曰:「共音居用反。」   〔六〕 師古曰:「(比)〔此〕紱謂璽之組也。」   初,莽為安漢公時,又諂太后,奏尊元帝廟為高宗,太后晏駕後當以禮配食云。及莽改〔號〕太后為新室文母,絕之於漢,不令得體元帝。墮壞孝元廟,〔一〕更為文母太后起廟,獨置孝元廟故殿以為文母篹食堂,〔二〕既成,名曰長壽宮。以太后在,故未謂之廟。莽以太后好出遊觀,乃車駕置酒長壽宮,請太后。既至,見孝元廟廢徹塗地,太后驚,泣曰:「此漢家宗廟,皆有神靈,與何治而壞之〔三〕!且使鬼神無知,又何用廟為!如令有知,我乃人之妃妾,豈宜辱帝之堂以陳饋食哉!」私謂左右曰:「此人嫚神多矣,能久得祐乎!」飲酒不樂而罷。   〔一〕 師古曰:「墮,毀也,音火規反。」   〔二〕 孟康曰:「篹音撰。」晉灼曰:「篹,具也。」   〔三〕 師古曰:「與音預。言此何罪,於汝無所(過)〔干〕預,何為毀壞之!」   自莽篡位後,知太后怨恨,求所以媚太后無不為,然愈不說〔一〕。莽更漢家黑貂,著黃貂,〔二〕又改漢正朔伏臘日。太后令其官屬黑貂,至漢家正臘日,獨與其左右相對飲酒食。   〔一〕 師古曰:「說讀曰悅。」   〔二〕 孟康曰:「侍中所著貂也。莽更漢制也。」師古曰:「更亦改。」   太后年八十四,建國五年二月癸丑崩。三月乙酉,合葬渭陵。莽詔大夫揚雄作誄曰:「太陰之精,沙麓之靈,作合於漢,配元生成。」著其協於元城沙麓。(泰)〔太〕陰精者,謂夢月也。太后崩後十年,漢兵誅莽。   初,紅陽侯立就國南陽,與諸劉結恩,立少子丹為中山太守。世祖初起,丹降為將軍,戰死。上閔之,封丹子泓為武桓侯,至今〔一〕。   〔一〕 師古曰:「泓音於宏反。」   司徒掾班彪曰:三代以來,春秋所記,王公國君,與其失世,稀不以女寵。漢興,后妃之家呂、霍、上官,幾危國者數矣。〔一〕及王莽之興,由孝元后歷漢四世為天下母,饗國六十餘載,群弟世權,更持國柄,〔二〕五將十侯,卒成新都。位號已移於天下,而元后卷卷猶握一璽,〔二〕不欲以授莽,婦人之仁,悲夫!   〔一〕 師古曰:「幾音巨依反。數音所角反。」   〔二〕 師古曰:「更音工衡反。」   〔三〕 師古曰:「卷音其圓反。解在劉向傳。」 ## 漢書卷九十九上‧王莽傳第六十九上   王莽字巨君,孝元皇后之弟子也。元后父及兄弟皆以元、成世封侯,居位輔政,家凡九侯、五大司馬,語在元后傳。〔一〕唯莽父曼蚤死,不侯。〔二〕莽群兄弟皆將軍五侯子,乘時侈靡,〔三〕以輿馬聲色佚游相高,〔四〕莽獨孤貧,因折節為恭儉。受禮經,師事沛郡陳參,勤身博學,被服如儒生。〔五〕事母及寡嫂,養孤兄子,行甚敕備。〔六〕又外交英俊,內事諸父,曲有禮意。陽朔中,世父大將軍鳳病,〔七〕莽侍疾,親嘗藥,亂首垢面,不解衣帶連月。鳳且死,以託太后及帝,拜為黃門郎,遷射聲校尉。   〔一〕 師古曰:「外戚傳言十侯,此云九侯,以鳳本嗣禁為侯。」   〔二〕 師古曰:「蚤,古早字。」   〔三〕 師古曰:「乘,因也,因貴戚之時。」   〔四〕 師古曰:「佚字與逸同。」   〔五〕 師古曰:「被音皮義反。」   〔六〕 師古曰:「敕,整也。」   〔七〕 師古曰:「謂伯父也,以居長嫡而繼統也。」   久之,叔父成都侯商上書,願分戶邑以封莽,及長樂少府戴崇、侍中金涉、胡騎校尉箕閎、上谷都尉陽並、中郎陳湯,皆當世名士,咸為莽言,上由是賢莽。永始元年,封莽為新都侯,國南陽新野之都鄉,千五百戶。遷騎都尉光祿大夫侍中,宿衛謹敕,爵位益尊,節操愈謙。散輿馬衣裘,振施賓客,〔一〕家無所餘。收贍名士,交結將相卿大夫甚眾。故在位更推薦之,〔二〕游者為之談說,虛譽隆洽,傾其諸父矣。敢為激發之行,處之不慚恧。〔三〕   〔一〕 師古曰:「振,舉也。」   〔二〕 師古曰:「更音工衡反。」   〔三〕 師古曰:「激,急動也。恧,愧也。激音工歷反。恧音女六反。」   莽兄永為諸曹,蚤死,有子光,莽使學博士門下。莽休沐出,振車騎,〔一〕奉羊酒,勞遺其師,恩施下竟同學。〔二〕諸生縱觀,長老嘆息。光年小於莽子宇,莽使同日內婦,賓客滿堂。須臾,一人言太夫人苦某痛,當飲某藥,比客罷者數起焉。〔三〕(為)〔嘗〕私買侍婢,昆弟或頗聞知,莽因曰:「後將軍朱子元無子,〔四〕莽聞此兒種宜子,〔五〕為買之。」即日以婢奉子元。其匿情求名如此。   〔一〕 師古曰:「振,整也。一曰,振,張起也。」   〔二〕 師古曰:「竟,周遍也。」   〔三〕 師古曰:「比音必寐反。數音所角反。」   〔四〕 師古曰:「謂朱博。」   〔五〕 師古曰:「此兒謂所買婢也。」   是時,太后姊子淳于長以材能為九卿,先進在莽右。〔一〕莽陰求其罪過,因大司馬曲陽侯根白之,長伏誅,莽以獲忠直,語在長傳。根因乞骸骨,薦莽自代,上遂擢為大司馬。是歲,綏和元年也,年三十八矣。莽既拔出同列,繼四父而輔政,〔二〕欲令名譽過前人,遂克己不倦,聘諸賢良以為掾史,賞賜邑錢悉以享士,愈為儉約。母病,公卿列侯遣夫人問疾,莽妻迎之,衣不曳地,布蔽膝。見之者以為僮使,問知其夫人,皆驚。   〔一〕 師古曰:「名位居其右。右,前也。」   〔二〕 師古曰:「鳳、商、音、根四人皆為大司馬,而莽之諸父也。」   輔政歲餘,成帝崩,哀帝即位,尊皇太后為太皇太后。太后詔莽就第,避帝外家。莽上疏乞骸骨,哀帝遣尚書令詔莽曰:「先帝委政於君而棄群臣,朕得奉宗廟,誠嘉與君同心合意。今君移病求退〔一〕,以著朕之不能奉順先帝之意,〔二〕朕甚悲傷焉。已詔尚書待君奏事。」又遣丞相孔光、大司空何武、左將軍師丹、衛尉傅喜白太后曰:「皇帝聞太后詔,甚悲。大司馬即不起,皇帝即不敢聽政。」太后復令莽視事。   〔一〕 師古曰:「移書言病也。一曰,以病而移居也。」   〔二〕 師古曰:「著,明也。」   時哀帝祖母定陶傅太后、母丁姬在,高昌侯董宏上書言:「春秋之義,母以子貴,丁姬宜上尊號。」莽與師丹共劾宏誤朝不道,語在丹傳。後日,未央宮置酒,內者令為傅太后張幄,坐於太皇太后坐旁。〔一〕莽案行,責內者令曰:「定陶太后藩妾,何以得與至尊並!」徹去,更設坐。傅太后聞之,大怒,不肯會,重怨恚莽。〔二〕莽復乞骸骨,哀帝賜莽黃金五百斤,安車駟馬,罷就第。公卿大夫多稱之者,上乃加恩寵,置使家,中黃門〔三〕十日一賜餐。下詔曰:「新都侯莽憂勞國家,執義堅固,朕庶幾與為治。太皇太后詔莽就第,朕甚閔焉。其以黃郵聚戶三百五十益封莽,〔四〕位特進,給事中,朝朔望見禮如三公,〔五〕車駕乘綠車從。」〔六〕後二歲,傅太后、丁姬皆稱尊號,丞相朱博奏:「莽前不廣尊尊之義,抑貶尊號,虧損孝道,當伏顯戮,幸蒙赦令,不宜有爵土,請免為庶人。」上曰:「以莽與太皇太后有屬,勿免,遣就國。」   〔一〕 師古曰:「坐,並音材臥反。」   〔二〕 師古曰:「會謂至置酒所也。重音直用反。」   〔三〕 蘇林曰:「使黃門在其家中為使令。」   〔四〕 服虔曰:「黃郵在南陽棘陽縣。」   〔五〕 師古曰:「見天子之禮也。見音胡電反。」   〔六〕 師古曰:「綠車,皇孫之車,天子出行,令莽乘之以從,所以寵也。」   莽杜門自守,其中子獲殺奴,〔一〕莽切責獲,令自殺。在國三歲,吏上書冤訟莽者以百數。〔二〕元壽元年,日食,賢良周護、宋崇等對策深頌莽功德,上於是徵莽。   〔一〕 師古曰:「獲者,莽子之名也。今書本有作護字者,流俗所改耳。」   〔二〕 師古曰:「言其合管朝政,不當就國也。」   始莽就國,南陽太守以莽貴重,選門下掾宛孔休守新都相。〔一〕休謁見莽,莽盡禮自納,休亦聞其名,與相答。後莽疾,休候之,莽緣恩意,進其玉具寶劍,欲以為好。〔二〕休不肯受,莽因曰:「誠見君面有瘢,〔三〕美玉可以滅瘢,欲獻其瑑耳。」即解其瑑〔四〕,休復辭讓。莽曰:「君嫌其賈邪?」〔五〕遂椎碎之,〔六〕自裹以進休,休乃受。及莽徵去,欲見休,休稱疾不見。   〔一〕 師古曰:「姓孔名休,宛縣人。」   〔二〕 師古曰:「結歡好也,音呼到反。」   〔三〕 師古曰:「瘢,創痕也。痕音下恩反。」   〔四〕 服虔曰:「瑑音衛。」蘇林曰:「劍鼻也。」師古曰:「瑑字本作,從王彘聲,後轉寫者訛也。瑑自雕瑑字耳,音(彖)〔篆〕也。」   〔五〕 師古曰:「賈讀曰價,言其所有價直也。」   〔六〕 師古曰:「椎音直追反,其字從木。」   莽還京師歲餘,哀帝崩,無子,而傅太后、丁太后皆先薨,太皇太后即日駕之未央宮收取璽綬,遣使者馳召莽。詔尚書,諸發兵符節,百官奏事,中黃門、期門兵皆屬莽。莽白:「大司馬高安侯董賢年少,不合眾心,收印綬。」賢即日自殺。太后詔公卿舉可大司馬者,大司徒孔光,大司空彭宣舉莽,前將軍何武、後將軍公孫祿互相舉。太后拜莽為大司馬,與議立嗣。安陽侯王舜莽之從弟,其人修飭〔一〕,太后所信愛也,莽白以舜為車騎將軍,使迎中山王奉成帝後,是為孝平皇帝。帝年九歲,太后臨朝稱制,委政於莽。莽白趙氏前害皇子,傅氏驕僭,遂廢孝成趙皇后、孝哀傅皇后,皆令自殺,語在外戚傳。   〔一〕 師古曰:「飭讀與敕同。敕,整也。」   莽以大司徒孔光名儒,相三主,太后所敬,天下信之,於是盛尊事光,引光女婿甄邯為侍中奉車都尉。諸哀帝外戚及大臣居位素所不說者,〔一〕莽皆傅致其罪,〔二〕為請奏,令邯持與光。光素畏慎,不敢不上之,莽白太后,輒可其奏。於是前將軍何武、後將軍公孫祿坐互相舉免,丁、傅及董賢親屬皆免官爵,徙遠方。紅陽侯立太后親弟,雖不居位,莽以諸父內敬憚之,畏立從容言太后,令己不得肆意,〔三〕乃復令光奏立舊惡:「前知定陵侯淳于長犯大逆罪,多受其賂,為言誤朝;〔四〕後白以官婢楊寄私子為皇子,眾言曰呂氏、少帝復出,紛紛為天下所疑,難以示來世,成襁褓之功。請遣立就國。」太后不聽。莽曰:「今漢家衰,比世無嗣,〔五〕太后獨代幼主統政,誠可畏懼,力用公正先天下,尚恐不從,〔六〕今以私恩逆大臣議如此,群下傾邪,亂從此起!宜可且遣就國,安後復徵召之。」〔七〕太后不得已,遣立就國。莽之所以脅持上下,皆此類也。   〔一〕 師古曰:「說讀曰悅。」   〔二〕 師古曰:「傅讀曰附。附益而引致之令入罪。」   〔三〕 師古曰:「肆,放也,」   〔四〕 師古曰:「妄稱譽之,誤惑朝廷也。」   〔五〕 師古曰:「比,頻也。」   〔六〕 師古曰:「力,勉力。」   〔七〕 師古曰:「安猶徐也。」   於是附順者拔擢,忤恨者誅滅。王舜、王邑為腹心,甄豐、甄邯主擊斷,平晏領機事,劉歆典文章,孫建為爪牙。豐子尋、歆子棻、〔一〕涿郡崔發、南陽陳崇皆以材能幸於莽。莽色厲而言方,〔二〕欲有所為,微見風采,〔三〕黨與承其指意而顯奏之,莽稽首涕泣,固推讓焉,上以惑太后,下用示信於眾庶。   〔一〕 師古曰:「棻或作㯣字,音扶云反。」   〔二〕 師古曰:「外示凜厲之色,而假為方直之言。」   〔三〕 師古曰:「見音胡電反。」   始,風益州令塞外蠻夷獻白雉,〔一〕元始元年正月,莽白太后下詔,以白雉薦宗廟。群臣因奏言太后「委任大司馬莽定策安宗廟。故大司馬霍光有安宗廟之功,益封三萬戶,疇其爵邑,比蕭相國。莽宜如光故事。」太后問公卿曰:「誠以大司馬有大功當著之邪?〔二〕將以骨肉故欲異之也?」於是群臣乃盛陳「莽功德致周成白雉之瑞,千載同符。聖王之法,臣有大功則生有美號,故周公及身在而託號於周。莽有定國安漢家之大功,宜賜號曰安漢公,益戶,疇爵邑,上應古制,下準行事,以順天心。」太后詔尚書具其事。   〔一〕 師古曰:「風讀曰諷。下皆類此。」   〔二〕 師古曰:「著,明也。」   莽上書言:「臣與孔光、王舜、甄豐、甄邯共定策,今願獨條光等功賞,寑置臣莽,勿隨輩列。」甄邯白太后下詔曰:「『無偏無黨,王道蕩蕩。』〔一〕屬有親者,義不得阿。君有安宗廟之功,不可以骨肉故蔽隱不揚。君其勿辭。」莽復上書讓。太后詔謁者引莽待殿東箱,莽稱疾不肯入。太后使尚書令恂詔之曰:「君以選故而辭以疾,〔二〕君任重,不可闕,以時亟起。」〔三〕莽遂固辭。太后復使長信太僕閎承制召莽,莽固稱疾。左右白太后,宜勿奪莽意,但條孔光等,莽乃肯起。太后下詔曰:「太傅博山侯光宿衛四世,世為傅相,忠孝仁篤,行義顯著,建議定策,益封萬戶,以光為太師,與四輔之政。〔四〕車騎將軍安陽侯舜積累仁孝,使迎中山王,折衝萬里,功德茂著,益封萬戶,以舜為太保。左將軍光祿勳豐宿衛三世,忠信仁篤,〔五〕使迎中山王,輔導共養,以安宗廟,〔六〕封豐為廣陽侯,食邑五千戶,以豐為少傅。皆授四輔之職,疇其爵邑,各賜第一區。侍中奉車都尉邯宿衛勤勞,建議定策,封邯為承陽侯,食邑二千四百戶。」〔七〕四人既受賞,莽尚未起,群臣復上言:「莽雖克讓,朝所宜章,以時加賞,明重元功,無使百僚元元失望。」太后乃下詔曰:「大司馬新都侯莽三世為三公,典周公之職,建萬世策,功(能)〔德〕為忠臣宗,化流海內,遠人慕義,越裳氏重譯獻白雉。其以召陵、新息二縣戶二萬八千益封莽,復其後嗣,疇其爵邑,〔八〕封功如蕭相國。以莽為太傅,幹四輔之事,號曰安漢公。以故蕭相國甲第為安漢公第,定著於令,傳之無窮。」   〔一〕 師古曰:「尚書洪範之言也。蕩蕩,廣平之貌也。故引之。」   〔二〕 師古曰:「選,善也。國家欲褒其善,加號疇邑,乃以疾辭。」   〔三〕 師古曰:「亟,急也,音居力反。」   〔四〕 師古曰:「與讀曰豫。」   〔五〕 師古曰:「篤,厚也。」   〔六〕 師古曰:「共音居用反。養音弋亮反。」   〔七〕 師古曰:「承音蒸。」   〔八〕 師古曰:「復音方目反。」   於是莽為惶恐,不得已而起受策。策曰:「漢危無嗣,而公定之;四輔之職,三公之任,而公幹之;群僚眾位,而公宰之:功德茂著,宗廟以安,蓋白雉之瑞,周成象焉。〔一〕故賜嘉號曰安漢公,輔翼于帝,期於致平,〔二〕毋違朕意。」莽受太傅安漢公號,讓還益封疇爵邑事,云願須百姓家給,然後加賞。〔三〕群公復爭,太后詔曰:「公自期百姓家給,是以聽之。其令公奉、舍人、賞賜皆倍故。〔四〕百姓家給人足,大司徒、大司空以聞。」莽復讓不受,而建言宜立諸侯王後及高祖以來功臣子孫,大者封侯,或賜爵關內侯食邑,然後及諸在位,各有第序。上尊宗廟,增加禮樂;下惠士民鰥寡,恩澤之政無所不施。語在平紀。   〔一〕 師古曰:「言莽致白雉之瑞,有周公相成王之象。」   〔二〕 師古曰:「致太平。」   〔三〕 師古曰:「給,足也。家給,家家自足。」   〔四〕 師古曰:「奉,所食之奉也。舍人,私府吏員也。倍故,數多於(人)〔故〕各一倍也。奉音扶用反。」   莽既說眾庶,〔一〕又欲專斷,知太后猒政,乃風公卿〔二〕奏言:「往者,吏以功次遷至二千石,及州部所舉茂材異等吏,率多不稱,宜皆見安漢公。又太后不宜親省小事。」令太后下詔曰:「皇帝幼年,朕且統政,比加元服。〔三〕今眾事煩碎,朕春秋高,精氣不堪,殆非所以安躬體而育養皇帝者也。故選忠賢,立四輔,群下勸職,永以康寧。孔子曰:『巍巍乎,舜禹之有天下而不與焉!』〔四〕自今以來,(非)〔惟〕封爵乃以聞。他事,安漢公、四輔平決。州牧、二千石及茂材吏初除奏事者,輒引入至近署對安漢公,考故官,問新職,以知其稱否。」於是莽人人延問,致密恩意,厚加贈送,其不合指,顯奏免之,權與人主侔矣。   〔一〕 師古曰:「說讀曰悅。」   〔二〕 師古曰:「風讀曰諷。」   〔三〕 師古曰:「比至平帝加元服以來,太后且統政也。比音必寐反。」   〔四〕 師古曰:「論語載孔子之言也。巍巍,高貌也。言舜禹之治天下,委任賢臣以成其功,而不身親其事也。與讀曰豫。」   莽欲以虛名說太后,〔一〕白言「親承前孝哀丁、傅奢侈之後,百姓未贍者多,太后宜且衣繒練,頗損膳,以視天下。」〔二〕莽因上書,願出錢百萬,獻田三十頃,付大司農助給貧民。於是公卿皆慕效焉。莽帥群臣奏言:「陛下春秋尊,久衣重練,減御膳,誠非所以輔精氣,育皇帝,安宗廟也。臣莽數叩頭省戶下,白爭未見許。今幸賴陛下德澤,間者風雨時,甘露降,神芝生,蓂莢、朱草、嘉禾,休徵同時並至。〔三〕臣莽等不勝大願,願陛下愛精休神,闊略思慮,〔四〕遵帝王之常服,復太官之法膳,使臣子各得盡驩心,備共養。惟哀省察!」莽又令太后下詔曰:「蓋聞母后之義,思不出乎門閾。〔五〕國不蒙佑,皇帝年在襁褓,未任親政,戰戰兢兢,懼於宗廟之不安。國家之大綱,微朕孰當統之?〔六〕是以孔子見南子,周公居攝,蓋權時也。〔七〕勤身極思,憂勞未綏,故國奢則視之以儉〔八〕,矯枉者過其正,而朕不身帥,將謂天下何!夙夜夢想,五穀豐孰,百姓家給,比皇帝加元服,委政而授焉。〔九〕今誠未皇于輕靡而備味,〔一0〕庶幾與百僚有成,其勗之哉!」〔一一〕每有水旱,莽輒素食,〔一二〕左右以白。太后遣使者詔莽曰:「聞公菜食,憂民深矣。今秋幸孰,公勤於職,以時食肉,愛身為國。」   〔一〕 師古曰:「說讀曰悅。」   〔二〕 師古曰:「繒練謂帛無文者。視讀曰示。」   〔三〕 師古曰:「休,美也。徵,證也。」   〔四〕 師古曰:「闊,寬也。略,簡也。」   〔五〕 師古曰:「閾,門橛也,音域。」   〔六〕 師古曰:「微,無也。」   〔七〕 師古曰:「南子,衛靈公夫人。孔子欲說靈公以治道,故見南子也。」   〔八〕 師古曰:「視讀曰示。」   〔九〕 師古曰:「比音必寐反。」   〔一0〕師古曰:「皇,暇也。靡,細也。」   〔一一〕師古曰:「勗,勉也。」   〔一二〕師古曰:「素食即菜食也,解在霍光傳。」   莽念中國已平,唯四夷未有異,乃遣使者齎黃金幣帛,重賂匈奴單于,使上書言:「聞中國譏二名,故名囊知牙斯今更名知,慕從聖制。」又遣王昭君女須卜居次入侍。所以誑耀媚事太后,下至旁側長御,方故萬端。   莽既尊重,欲以女配帝為皇后,以固其權,奏言:「皇帝即位三年,長秋宮未建,液廷媵未充。〔一〕乃者,國家之難,本從亡嗣,配取不正。請考論五經,定取禮,〔二〕正十二女之義,以廣繼嗣。博采二王後及周公孔子世列侯在長安者適子女。」〔三〕事下有司,上眾女名,王氏女多在選中者。莽恐其與己女爭,即上言:「身亡德,子材下,不宜與眾女並采。」太后以為至誠,乃下詔曰:「王氏女,朕之外家,其勿采。」庶民、諸生、郎吏以上守闕上書者日千餘人,公卿大夫或詣廷中,或伏省戶下,咸言:「明詔聖德巍巍如彼,安漢公盛勳堂堂若此,今當立后,獨奈何廢公女?天下安所歸命!願得公女為天下母。」莽遣長史以下分部曉止公卿及諸生,〔四〕而上書者愈甚。太后不得已,聽公卿采莽女。莽復自白:「宜博選眾女。」公卿爭曰:「不宜采諸女以貳正統。」〔五〕莽白:「願見女。」太后遣長樂少府、宗正、尚書令納采見女,還奏言:「公女漸漬德化,有窈窕之容,〔六〕宜承(大)〔天〕序,奉祭祀。」有詔遣大司徒、大司空策告宗廟,雜加卜筮,皆曰:「兆遇金水王相,卦遇父母得位,〔七〕所謂『康強』之占,『逢吉』之符也。」信鄉侯佟上言:〔八〕「春秋,天子將娶於紀,則褒紀子稱侯,〔九〕安漢公國未稱古制。」〔一0〕事下有司,皆(白)〔曰〕:「古者天子封后父百里,尊而不臣,以重宗廟,孝之至也。佟言應禮,可許。請以新野田二萬五千六百頃益封莽,滿百里。」莽謝曰:「臣莽子女誠不足以配至尊,復聽眾議,益封臣莽。伏自惟念,得託肺腑,獲爵土,如使子女誠能奉稱聖德,臣莽國邑足以共朝貢,〔一一〕不須復加益地之寵。願歸所益。」太后許之。有司奏「故事,聘皇后黃金二萬斤,為錢二萬萬。」莽深辭讓,受四千萬,而以其三千三百萬予十一媵家。群臣復言:「今皇后受聘,踰群妾亡幾。」〔一二〕有詔,復益二千三百萬,合為三千萬。莽復以其千萬分予九族貧者。   〔一〕 師古曰:「液與掖同音通用。」   〔二〕 師古曰:「取皆讀曰娶。」   〔三〕 師古曰:「適讀曰嫡。謂妻所生也。」   〔四〕 師古曰:「分音扶問反。」   〔五〕 師古曰:「〔言〕皇后之位當在莽女也。」   〔六〕 師古曰:「窈窕,幽閑也。」   〔七〕 孟康曰:「金水相生也。」張晏曰:「金王則水相也。遇父母,謂泰卦乾下坤上,天下於地,是配享之卦。」師古曰:「王音于放反。」   〔八〕 師古曰:「王子侯表清河綱王子豹始封新鄉侯,傳爵至曾孫佟,王莽篡位賜姓王,即謂此也。而此傳作信鄉侯,古者新信同音故耳。佟音(從)〔徒〕冬反。」   〔九〕 師古曰:「解在外戚恩澤侯表也。」   〔一0〕師古曰:「稱,副也,音尺孕反。其下亦同。」   〔一一〕師古曰:「共讀曰供。」   〔一二〕師古曰:「亡幾,不多也。亡讀曰無。幾音居豈反。其下並同。」   陳崇時為大司徒司直,與張敞孫竦相善。竦者博通士,為崇草奏,稱莽功德,〔一〕崇奏之,曰:     〔一〕 師古曰:「草謂創立其文也。」   竊見安漢公自初束脩,〔一〕值世俗隆奢麗之時,蒙兩宮厚骨肉之寵,〔二〕被諸父赫赫之光,〔三〕財饒勢足,亡所啎意〔四〕,然而折節行仁,克心履禮,拂世矯俗,確然特立;〔五〕惡衣惡食,陋車駑馬,妃匹無二,閨門之內,孝友之德,眾莫不聞;清靜樂道,溫良下士,〔六〕惠于故舊,篤于師友。孔子曰「未若貧而樂,富而好禮」,〔七〕公之謂矣。   〔一〕 師古曰:「束脩謂初學官之時。」   〔二〕 師古曰:「兩宮謂成帝及太后。」   〔三〕 師古曰:「被音皮義反。」   〔四〕 師古曰:「啎,逆也,無人能逆其意也。啎音五故反。」   〔五〕 師古曰:「拂,違也。矯,正也。拂音佛。」   〔六〕 師古曰:「下音胡嫁反。」   〔七〕 師古曰:「論語子貢問曰:『貧而無諂,富而無驕,何如?』孔子曰:『可也,未若貧而樂,富而好禮者也。』」   及為侍中,故定陵侯淳于長有大逆罪,公不敢私,建白誅討。〔一〕周公誅管蔡,季子鴆叔牙,〔二〕公之謂矣。   〔一〕 師古曰:「首言其事也。」   〔二〕 師古曰:「解並在前。」   是以孝成皇帝命公大司馬,委以國統。孝哀即位,高昌侯董宏希指求美,造作二統,〔一〕公手劾之,以定大綱。建白定陶太后不宜在乘輿幄坐,〔二〕以明國體。詩曰「柔亦不茹,剛亦不吐,不侮鰥寡,不畏強圉」,〔三〕公之謂矣。   〔一〕 晉灼曰:「欲令丁姬為帝太后也。」   〔二〕 師古曰:「坐音才臥反。」   〔三〕 師古曰:「大雅蒸人之詩,美仲山甫之德。茹,食也。強圉,強梁圉扞也。」   深執謙退,推誠讓位。定陶太后欲立僭號,憚彼面刺幄坐之義,佞惑之雄,朱博之疇,懲此長、宏手劾之事,上下壹心,讒賊交亂,詭辟制度,遂成篡號,〔一〕斥逐仁賢,誅殘戚屬,而公被胥、原之訴,遠去就國,〔二〕朝政崩壞,綱紀廢弛,危亡之禍,不隧如髮。〔三〕詩云「人之云亡,邦國殄悴」,〔四〕公之謂矣。   〔一〕 師古曰:「詭,違也。辟讀曰僻。」   〔二〕 應劭曰:「胥、原,子胥、屈原也。」師古曰:「遠去朝廷,而就其侯國。」   〔三〕 師古曰:「弛,解也,音式爾反。隧音直類反。」   〔四〕 師古曰:「大雅瞻仰之詩也。殄,盡也。悴,病也。言為政不善,賢人奔亡矣,天下邦國盡困病也。顇與(萃)〔悴〕同,音才醉反。」   當此之時,宮亡儲主,董賢據重,加以傅氏有女之援,〔一〕皆自知得罪天下,結讎中山,〔二〕則必同憂,斷金相翼,〔三〕藉假遺詔,頻用賞誅,先除所憚,急引所附,遂誣往冤,更徵遠屬,事勢張見,其不難矣!〔四〕賴公立入,即時退賢,及其黨親。當此之時,公運獨見之明,奮亡前之威,〔五〕盱衡厲色,振揚武怒〔六〕,乘其未堅,厭其未發,〔七〕震起機動,敵人摧折,雖有賁育不及持刺,〔八〕雖有樗里不及回知,〔九〕雖有鬼谷不及造次,〔一0〕是故董賢喪其魂魄,遂自絞殺。人不還踵,日不移晷,〔一一〕霍然四除,更為寧朝。非陛下莫引立公,非公莫克此禍。詩云「惟師尚父,時惟鷹揚,亮彼武王」,〔一二〕孔子曰「敏則有功」,〔一三〕公之謂矣。   〔一〕 師古曰:「謂哀帝傅皇后。」   〔二〕 張晏曰:「傅太后譖中山馮太后,陷以祝詛之罪。」   〔三〕 師古曰:「引易繫辭『二人同心,其利斷金』。翼,助也。」   〔四〕 師古曰:「言哀帝既崩,丁、傅、董賢欲稱遺詔,樹立黨親,共立幼王,以據國權也。遠屬,國之宗室疏遠者也。」   〔五〕 師古曰:「無前謂無有敢當之者。」   〔六〕 孟康曰:「眉上曰衡。盱衡,舉眉揚目也。」師古曰:「盱音許于反。」   〔七〕 師古曰:「厭音一涉反。」   〔八〕 師古曰:「孟賁、夏育皆古勇士也。持刺謂持兵(力)〔刃〕以刺。」   〔九〕 師古曰:「樗里子名疾,秦惠王之弟也,為秦相,時人號曰智囊。」   〔一0〕師古曰:「鬼谷先生,蘇秦之師,善談說。」   〔一一〕師古曰:「還讀曰旋。晷,景也。言其速疾。」   〔一二〕師古曰:「大雅大明之詩也。師尚父,太公也。亮,助也。言太公武毅,若鷹之飛揚,佐助武王以克殷也。」   〔一三〕師古曰:「論語載孔子對子張之言也。敏,疾也。言應事速疾,乃能成功。」   於是公乃白內故泗水相豐、斄令邯,〔一〕與大司徒光、車騎將軍舜建定社稷,奉節東迎,皆以功德受封益土,為國名臣。書曰「知人則哲」,〔二〕公之謂也。   〔一〕 師古曰:「甄豐、甄邯也。斄讀曰邰。」   〔二〕 師古曰:「虞書咎繇謨之辭也。哲,智也。」   公卿咸歎公德,同盛公勳,皆以周公為比,〔一〕宜賜號安漢公,益封二縣,公皆不受。傳曰申包胥不受存楚之報,晏平仲不受輔齊之封,〔二〕孔子曰「能以禮讓為國乎何有」,〔三〕公之謂也。   〔一〕 師古曰:「比音必寐反。」   〔二〕 師古曰:「申包胥,楚大夫也。吳師入郢,楚昭王出奔,包胥如秦乞師,秦出師以救楚。昭王反國欲賞,包胥辭曰:『吾為君也,非為身也。』遂不受。晏平仲,齊大夫晏嬰也,以道佐齊景公。景公欲封之,讓而不受。」   〔三〕 師古曰:「論語載孔子之言也。解在董仲舒傳。」   將為皇帝定立妃后,有司上名,公女為首,公深辭讓,迫不得已然後受詔。父子之親天性自然,欲其榮貴甚於為身,皇后之尊侔於天子,當時之會千載希有,然而公惟國家之統,揖大福之恩,〔一〕事事謙退,動而固辭。書曰「舜讓于德不嗣」,〔二〕公之謂矣。   〔一〕 師古曰:「揖謂讓而不當也。」   〔二〕 (書)〔師古〕曰:「虞書舜典之辭,言舜自讓德薄,不足以繼帝堯之事也。」   自公受策,以至于今,斖斖翼翼,日新其德,〔一〕增修雅素以命下國,〈俊,中“亻改彳”〉儉隆約以矯世俗,〔二〕割財損家以帥群下,彌躬執平以逮公卿,〔三〕教子尊學以隆國化。僮奴衣布,馬不秣穀,食飲之用,不過凡庶。詩云「溫溫恭人,如集于木」,〔四〕孔子曰「食無求飽,居無求安」,〔五〕公之謂矣。   〔一〕 師古曰:「斖斖,勉也。翼翼,敬也。斖音武匪反。」   〔二〕 師古曰:「〈俊,中“亻改彳”〉,退也。矯,正也。〈俊,中“亻改彳”〉音千旬反,其字從彳」   〔三〕 師古曰:「彌讀與弭同。」   〔四〕 師古曰:「小雅小宛之詩。溫溫,柔貌也。如集于木,恐墮墜耳。」   〔五〕 師古曰:「論語載孔子之言也。謂君子好學樂道,故志不在安飽。」   克身自約,糴食逮給,〔一〕物物卬市,日闋亡儲。〔二〕又上書歸孝哀皇帝所益封邑,入錢獻田,殫盡舊業,為眾倡始。〔三〕於是小大鄉和,承風從化,〔四〕外則王公列侯,內則帷幄侍御,翕然同時,各竭所有,或入金錢,或獻田畝,以振貧窮,收贍不足者。昔令尹子文朝不及夕,魯公儀子不茹園葵,〔五〕公之謂矣。   〔一〕 師古曰:「纔得粗及僅足而已。」   〔二〕 師古曰:「物物卬市,言其衣食所須皆買之於市,不自營作,而不奪工商利也。闋,盡也。日闋,言當日即盡,不蓄積也。卬音牛向反。闋音空穴反。」   〔三〕 師古曰:「倡音尺尚反。」   〔四〕 師古曰:「鄉讀曰嚮。」   〔五〕 張晏曰:「令尹子文自毀其家以紓楚國之難,仕而逃祿,朝不及夕也。」師古曰:「子文,楚令尹鬥穀於菟也。公儀子,魯國相公儀休也,拔其園葵,不奪園夫之利。食菜曰茹,音人諸反。」   開門延士,下及白屋,〔一〕婁省朝政,綜管眾治,〔二〕親見牧守以下,考跡雅素,審知白黑。詩云「夙夜匪解,以事一人」,〔三〕易曰「終日乾乾,夕惕若厲」,〔四〕公之謂矣。   〔一〕 師古曰:「白屋,謂庶人以白茅覆屋者也。」   〔二〕 師古曰:「婁,古屢字。」   〔三〕 師古曰:「大雅烝人之詩也。一人,天子也。解讀曰懈。」   〔四〕 師古曰:「乾卦九三爻辭也。乾乾,自強之意。惕,懼也。厲,病也。」   比三世為三公,再奉送大行,〔一〕秉冢宰職,填安國家,〔二〕四海輻(奏)〔湊〕,靡不得所。書曰「納于大麓,列風雷雨不迷」,〔三〕公之謂矣。   〔一〕 師古曰:「比,頻也。」   〔二〕 師古曰:「填音竹刃反。」   〔三〕 師古曰:「虞書舜典敘舜之德。麓,錄也。言堯使舜大錄萬機之政。一曰,山足曰麓。言有聖德,雖遇風雷不迷惑也。」   此皆上世之所鮮,禹稷之所難,〔一〕而公包其終始,一以貫之,可謂備矣!〔二〕是以三年之間,化行如神,嘉瑞疊累,豈非陛下知人之效,得賢之致哉!故非獨君之受命也,臣之生亦不虛矣。是以伯禹錫玄圭,周公受郊祀,〔三〕蓋以達天之使,不敢擅天之功也。〔四〕揆公德行,為天下紀;〔五〕觀公功勳,為萬世基。基成而賞不配,紀立而褒不副,〔六〕誠非所以厚國家,順天心也。   〔一〕 師古曰:「鮮音先踐反。」   〔二〕 師古曰:「論語稱孔子謂曾子曰『參乎,吾道一以貫之』,謂忠恕。」   〔三〕 師古曰:「尚書禹貢云『禹錫玄圭,告厥成功』,言賞治水功成也。禮記明堂位曰:『成王幼弱,周公踐天子之位以治天下。七年,乃致政於成王。成王以周公為有勳勞於天下,封周公於曲阜,地方七百里,革車千乘,命魯公世世祀周公以天子禮樂。是以魯君孟春乘大路,旂十有二旒,日月之章,祀帝于郊,配以后稷,天子之禮也。』」   〔四〕 師古曰:「言天降賢材以助王者,王者當申達其用,而不敢自專。」   〔五〕 師古曰:「揆,度也。紀,理也。」   〔六〕 師古曰:「配,對也。」   高皇帝褒賞元功,相國蕭何邑戶既倍,又蒙殊禮,奏事不名,入殿不趨,封其親屬十有餘人。樂善無厭,班賞亡遴,〔一〕苟有一策,即必爵之,是故公孫戎位在充郎,選繇旄頭,壹明樊噲,封二千戶。〔二〕孝文皇帝褒賞絳侯,益封萬戶,賜黃金五千斤。孝武皇帝卹錄軍功,裂三萬戶以封衛青,青子三人,或在繈褓,皆為通侯。孝宣皇帝顯著霍光,增戶命疇,封者三人,延及兄孫。夫絳侯即因漢藩之固,杖朱虛之鯁,依諸將之遞,據相扶之勢,其事雖醜,要不能遂。〔三〕霍光即席常任之重,乘大勝之威,未嘗遭時不行,陷假離朝,〔四〕朝之執事,亡非同類,割斷歷久,統政曠世,雖曰有功,所因亦易,然猶有計策不審過徵之累。〔五〕及至青、戎,摽末之功,〔六〕一言之勞,然猶皆蒙丘山之賞。課功絳、霍,造之與因也;比於青、戎,地之與天也。而公又有宰治之效,乃當上與伯禹、周公等盛齊隆,兼其褒賞,豈特與若云者同日而論哉?〔七〕然曾不得蒙青等之厚,臣誠惑之!   〔一〕 師古曰:「遴與𠫤同。」   〔二〕 孟康曰:「公孫戎奴也,高帝時為旄頭郎。」晉灼曰:「楚漢春秋上東圍項羽,聞樊噲反,旄頭公孫戎明之,卒不反,封戎二千戶。」師古曰:「此公孫戎耳,非戎奴也。戎奴自武帝時人,孟說誤矣。繇讀與由同。」   〔三〕 李奇曰:「言勃之功不遂,而霍光據席常任也。」晉灼曰:「醜,眾也。言勃欲誅諸呂,其事雖眾,要不能以呂后在時而遂意也。」師古曰:「二說皆非也。遞,繞也,謂相圍繞也。言絳侯之時,漢家外有藩屏盤石之固,內有朱虛骨鯁之強,諸將同心圍繞扶翼,呂氏之黨雖欲作亂,心懷醜惡,事必不成。言勃之功不足多也。遞音帶。」   〔四〕 服虔曰:「言光未嘗陷假不遇,而離去朝也。莽嘗退就國,是陷假也。」師古曰:「假,升也。陷假者,被陷害而去所升之位也。」   〔五〕 師古曰:「光誤徵昌邑王,不得其人也。累音力瑞反。」   〔六〕 服虔曰:「摽音刀末之摽。謂衛青、公孫戎也。」師古曰:「摽音匹遙反。」   〔七〕 師古曰:「若云,謂若向者所云絳、霍、青、戎也。」   臣聞功亡原者賞不限,德亡首者褒不檢。〔一〕是故成王之(與)〔於〕周公也,度百里之限,〔二〕越九錫之檢,開七百里之宇,〔三〕兼商、奄之民,〔四〕賜以附庸殷民六族,〔五〕大路大旂,〔六〕封父之繁弱,夏后之璜,〔七〕祝宗卜史,〔八〕備物典策,〔九〕官司彝器,〔一0〕白牡之牲,〔一一〕郊望之禮。〔一二〕王曰:「叔父,建爾元子。」〔一三〕子父俱延拜而受之。〔一四〕可謂不檢亡原者矣。非特止此,六子皆封。〔一五〕詩曰:「亡言不讎,亡德不報。」〔一六〕報當如之,不如非報也。〔一七〕近觀行事,高祖之約非劉氏不王,然而番君得王長沙,下詔稱忠,定著於令,〔一八〕明有大信不拘於制也。春秋晉悼公用魏絳之策,諸夏服從。鄭伯獻樂,悼公於是以半賜之。絳深辭讓,晉侯曰:「微子,寡人不能濟河。夫賞,國之典,不可廢也。子其受之。」魏絳於是有金石之樂,春秋善之,〔一九〕取其臣竭忠以辭功,君知臣以遂賞也。今陛下既知公有周公功德,不行成王之褒賞,遂聽公之固辭,不顧春秋之明義,則民臣何稱,萬世何述?誠非所以為國也。臣愚以為宜恢公國,令如周公,〔二0〕建立公子,令如伯禽。所賜之品,亦皆如之。諸子之封,皆如六子。即群下較然輸忠,黎庶昭然感德。〔二一〕臣誠輸忠,民誠感德,則於王事何有?〔二二〕唯陛下深惟祖宗之重,敬畏上天之戒,儀形虞、周之盛,〔二三〕敕盡伯禽之賜,無遴周公之報,〔二四〕(今)〔令〕天法有設,後世有祖,〔二五〕天下幸甚!   〔一〕 師古曰:「無原,謂不可測其本原也。無首,謂無出其上者也。檢,局也。」   〔二〕 師古曰:「度亦踰越也。」   〔三〕 師古曰:「解並在前也。」   〔四〕 師古曰:「商、奄,二國名。」   〔五〕 師古曰:「謂條氏、徐氏、蕭氏、索氏、長勺氏、尾勺氏也。」   〔六〕 師古曰:「解已在前也。」   〔七〕 師古曰:「封父,古諸侯也。繁弱,大弓名也。半璧曰璜。父讀曰甫。」   〔八〕 師古曰:「太祝、太宗、太卜、太史,凡四官。」   〔九〕 師古曰:「既有備物,而加之策書也。一曰,典策,春秋之制也。」   〔一0〕師古曰:「官司,百官也。彝器,常用之器也。一曰,彝,祭宗廟酒器也。周禮有六彝。彝,法也,言器有所法象之貌耳。」   〔一一〕師古曰:「明堂位曰『季夏六月,以禘禮祀周公於太廟,牲用白牡』。」   〔一二〕師古曰:「郊即(上祀)〔祀上〕帝於郊也。望謂望山川而祭之也。」   〔一三〕師古曰:「魯頌閟宮之詩曰:『王曰叔父,建爾元子,俾侯于魯。』謂命周公以封伯禽為魯公也。」   〔一四〕師古曰:「謂周公拜前,魯公拜後。」   〔一五〕師古曰:「周公六子,伯禽之弟也。」   〔一六〕師古曰:「大雅抑之詩也。讎,用也。有善言則用之,有德者必報之。一曰,讎,對也。賞當其言也。」   〔一七〕服虔曰:「報賞當如其德,不如德者,非報也。」   〔一八〕師古曰:「謂吳芮也。解在芮傳。番音蒲河反。」   〔一九〕師古曰:「事見左傳襄十一年。微,無也。」   〔二0〕師古曰:「恢,大也。」   〔二一〕師古曰:「較,明貌也。」   〔二二〕師古曰:「言臻其極無闕遺。」   〔二三〕師古曰:「儀形謂則而象之。」   〔二四〕師古曰:「敕,備也。遴與𠫤同。」   〔二五〕師古曰:「祖,始也。以此為法之始。」   太后以視群公,〔一〕群公方議其事,會呂寬事起。   〔一〕 師古曰:「視讀曰示。」   初,莽欲擅權,白太后:「前哀帝立,背恩義,自貴外家丁、傅,撓亂國家,幾危社稷。〔一〕今帝以幼年復奉大宗,為成帝後,宜明一統之義,以戒前事,為後代法。」於是遣甄豐奉璽綬,即拜帝母衛姬為中山孝王后,賜帝舅衛寶、寶弟玄爵關內侯,皆留中山,不得至京師。莽子宇,非莽隔絕衛氏,恐帝長大後見怨。宇即私遣人與寶等通書,教令帝母上書求入。語在衛后傳。莽不聽。宇與師吳章及婦兄呂寬議其故,章以為莽不可諫,而好鬼神,可為變怪以驚懼之,章因推類說令歸政於衛氏。宇即使寬夜持血灑莽第,門吏發覺之,莽執宇送獄,飲藥死。宇妻焉懷子,〔二〕繫獄,須產子已,殺之。〔三〕莽奏言:「宇為呂寬等所詿誤,流言惑眾,(惡)與管蔡同罪,臣不敢隱,其誅。」甄邯等白太后下詔曰:「夫唐堯有丹朱,周文王有管蔡,此皆上聖亡奈下愚子何,以其性不可移也。公居周公之位,輔成王之主,而行管蔡之誅,不以親親害尊尊,朕甚嘉之。昔周公誅四國之後,大化乃成,至於刑錯。〔四〕公其專意翼國,期於致平。」〔五〕莽因是誅滅衛氏,窮治呂寬之獄,連引郡國豪桀素非議己者,內及敬武公主、〔六〕梁王立、紅陽侯立、平阿侯仁,使者迫守,皆自殺。死者以百數,海內震焉。大司馬護軍褒奏言:「安漢公遭子宇陷於管蔡之辜,子愛至深,為帝室故不敢顧私。惟宇遭罪,喟然憤發作書八篇,以戒子孫。宜班郡國,令學官以教授。」事下群公,請令天下吏能誦公戒者,以著官簿,比孝經。〔七〕   〔一〕 師古曰:「撓,擾也,音火高反。幾音巨依反。」   〔二〕 師古曰:「焉,其名。」   〔三〕 師古曰:「須,待也。」   〔四〕 師古曰:「四國謂三監及淮夷耳。」   〔五〕 師古曰:「翼,助也。」   〔六〕 師古曰:「元帝女弟也。」   〔七〕 師古曰:「著官簿,言用之得選舉也。」   四年春,郊祀高祖以配天,宗祀孝文皇帝以配上帝。四月丁未,莽女立為皇后,大赦天下。遣大司徒司直陳崇等八人分行天下,覽觀風俗。〔一〕   〔一〕 師古曰:「行音下更反。」   太保舜等奏言:「春秋列功德之義,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唯至德大賢然後能之。其在人臣,則生有大賞,終為宗臣,殷之伊尹,周之周公是也。」及民上書者八千餘人,咸曰:「伊尹為阿衡,周公為太宰,周公享七子之封,有過上公之賞。宜如陳崇言。」章下有司,有司請「還前所益二縣及黃郵聚、新野田,采伊尹、周公稱號,加公為宰衡,位上公。掾史秩六百石。三公言事,稱『敢言之』。群吏毋得與公同名。出從期門二十人,羽林三十人,前後大車十乘。賜公太夫人號曰功顯君,食邑二千戶,黃金印赤韍。〔一〕封公子男二人,安為褒新侯,臨為賞都侯。加后聘三千七百萬,合為一萬萬,以明大禮。」太后臨前殿,親封拜。安漢公拜前,二子拜後,如周公故事。莽稽首辭讓,出奏封事,願獨受母號,還安、臨印韍及號位戶邑。事下太師光等,皆曰:「賞未足以直功,〔二〕謙約退讓,公之常節,終不可聽。」莽求見固讓。太后下詔曰:「公每見,叩頭流涕固辭,今移病,固當聽其讓,令視事邪?〔三〕將當遂行其賞,遣歸就第也?」光等曰:「安、臨親受印韍,策號通天,其義昭昭。黃郵、召陵、新野之田為入尤多,〔四〕皆止於公,公欲自損以成國化,宜可聽許。治平之化當以時成,宰衡之官不可世及。納徵錢,乃以尊皇后,非為公也。功顯君戶,止身不傳。褒新、賞都兩國合三千戶,甚少矣。忠臣之節,亦宜自屈,而信主上之義。〔五〕宜遣大司徒、大司空持節承制,詔公亟入視事。〔六〕詔尚書勿復受公之讓奏。」奏可。   〔一〕 師古曰:「此韍,印之組也。」   〔二〕 師古曰:「直,當也。」   〔三〕 師古曰:「眡,古視字。」   〔四〕 師古曰:「召讀邵。」   〔五〕 師古曰:「信讀曰申。」   〔六〕 師古曰:「亟,急也,音居力反。」   莽乃起視事,上書言:「臣以元壽二年六月戊午倉卒之夜,以新都侯引入未央宮;庚申拜為大司馬,充三公位;元始元年正月丙辰拜為太傅,賜號安漢公,備四輔官;今年四月甲子復拜為宰衡,位上公。臣莽伏自惟,爵為新都侯,號為安漢公,官為宰衡、太傅、大司馬,爵貴號尊官重,一身蒙大寵者五,誠非鄙臣所能堪。據元始三年,天下歲已復,官屬宜皆置。〔一〕穀梁傳曰:『天子之宰,通于四海。』〔二〕臣愚以為,宰衡官以正百僚平海內為職,而無印信,名實不副。臣莽無兼官之材,今聖朝既過誤而用之,臣請御史刻宰衡印章曰『宰衡太傅大司馬印』,成,授臣莽,上太傅與大司馬之印。」太后詔曰:「可。韍如相國,〔三〕朕親臨授焉。」莽乃復以所益納徵錢千萬,遺與長樂長御奉共養者。〔四〕太保舜奏言:「天下聞公不受千乘之土,辭萬金之幣,散財施予千萬數,莫不鄉化。〔五〕蜀郡男子路建等輟訟慚怍而退,雖文王卻虞芮何以加!〔六〕宜報告天下。」奏可。宰衡出,從大車前後各十乘,直事尚書郎、侍御史、謁者、中黃門、期門羽林。〔七〕宰衡常持節,所止,謁者代持之。〔八〕宰衡掾史秩六百石,三公稱「敢言之」。   〔一〕 如淳曰:「前時飢,省官職,今豐,宜復之也。」師古曰:「復音扶目反。」   〔二〕 師古曰:「宰,治也。治眾事者,謂大臣也。」   〔三〕 師古曰:「韍亦謂組也。」   〔四〕 師古曰:「太后之長御也。共音居用反。養音弋亮反。」   〔五〕 師古曰:「鄉讀曰嚮。」   〔六〕 師古曰:「卻,退也。虞、芮,二國名也,並在河之東。二國之君相與爭田,久而不平,聞文王之德,乃往斷焉。入周之境,則耕者讓畔,行者讓路,乃相謂曰:『我小人也,不可以履君子之庭。』遂相讓,以其所爭為閑田而退。」   〔七〕 師古曰:「自此以上,皆從宰衡出。」   〔八〕 師古曰:「相代而持也。」   是歲,莽奏起明堂、辟雍、靈臺,為學者築舍萬區,作市、常滿倉,制度甚盛。立樂經,益博士員,經各五人。徵天下通一藝教授十一人以上,及有逸禮、古書、毛詩、周官、爾雅、天文、圖讖、鍾律、月令、兵法、史篇文字,〔一〕通知其意者,皆詣公車。網羅天下異能之士,至者前後千數,皆令記說廷中,將令正乖繆,壹異說云。群臣奏言:「昔周公奉繼體之嗣,據上公之尊,然猶七年制度乃定。夫明堂、辟雍,墮廢千載莫能興,〔二〕今安漢公起于第家,輔翼陛下,四年于茲,功德爛然。〔三〕公以八月載生魄庚子〔四〕奉使,朝用書〔五〕臨賦營築,越若翊辛丑,〔六〕諸生、庶民大和會,十萬眾並集,平作二旬,大功畢成。〔七〕唐虞發舉,成周造業,誠亡以加。宰衡位宜在諸侯王上,賜以束帛加璧,大國乘車、安車各一,〔八〕驪馬二駟。」〔九〕詔曰:「可。其議九錫之法。」   〔一〕 孟康曰:「史籀所作十五篇古文書也。」師古曰:「周宣王太史史籀所作大篆書也。籀音直救反。」   〔二〕 師古曰:「墮,毀也,音火規反。」   〔三〕 師古曰:「爛然,章明之貌。」   〔四〕 師古曰:「載,始也。魄,月魄也。」   〔五〕 孟康曰:「賦功役之書。」   〔六〕 師古曰:「翊,明也。辛丑者,庚子之明日也。越,發語辭也。」   〔七〕 師古曰:「平作,謂不促遽也。平字或作丕。丕亦大也。」   〔八〕 服虔曰:「大國乘車,如大國王之乘車也。」   〔九〕 師古曰:「驪馬,並駕也。」   冬,大風吹長安城東門屋瓦且盡。   五年正月,祫祭明堂,諸侯王二十八人,列侯百二十人,宗室子九百餘人,徵助祭。禮畢,封孝宣曾孫信等三十六人為列侯,餘皆益戶賜爵,金帛之賞各有數。是時,吏民以莽不受新野田而上書者前後四十八萬七千五百七十二人,及諸侯、王公、列侯、宗室見者皆叩頭言,宜亟加賞於安漢公。〔一〕於是莽上書曰:「臣以外屬,越次備位,未能奉稱。〔二〕伏念聖德純茂,承天當古,制禮以治民,作樂以移風,四海奔走,百蠻並轃,〔三〕辭去之日,莫不隕涕。非有款誠,豈可虛致?自諸侯王已下至於吏民,咸知臣莽上與陛下有葭莩之故,〔四〕又得典職,每歸功列德者,輒以臣莽為餘言。臣見諸侯面言事於前者,未嘗不流汗而慚愧也。雖性愚鄙,至誠自知,德薄位尊,力少任大,夙夜悼栗,常恐污辱聖朝。今天下治平,風俗齊同,百蠻率服,皆陛下聖德所自躬親,太師光、太保舜等輔政佐治,群卿大夫莫不忠良,故能以五年之間至致此焉。臣莽實無奇策異謀。奉承太后聖詔,宣之于下,不能得什一;受群賢之籌畫,而上以聞,不能得什伍。〔五〕當被無益之辜,所以敢且保首領須臾者,誠上休陛下餘光,而下依群公之故也。〔六〕陛下不忍眾言,輒下其章於議者。臣莽前欲立奏止,恐其遂不肯止。今大禮已行,助祭者畢辭,不勝至願,願諸章下議者皆寢勿上,使臣莽得盡力畢制禮作樂事。事成,以傳示天下,與海內平之。即有所間非,則臣莽當被詿上誤朝之罪;〔七〕如無他譴,得全命賜骸骨歸家,避賢者路,是臣之私願也。惟陛下哀憐財幸!」〔八〕甄邯等白太后,詔曰:「可。唯公功德光於天下,是以諸侯、王公、列侯、宗室、諸生、吏民翕然同辭,連守闕庭,故下其章。諸侯、宗室辭去之日,復見前重陳,〔九〕雖曉喻罷遣,猶不肯去。告以孟夏將行厥賞,莫不驩悅,稱萬歲而退。今公每見,輒流涕叩頭言願不受賞,賞即加不敢當位。方制作未定,事須公而決,故且聽公。制作畢成,群公以聞。究于前議,〔一0〕其九錫禮儀亟奏。」〔一一〕   〔一〕 師古曰:「亟,急也。」   〔二〕 師古曰:「稱音尺證反。」   〔三〕 師古曰:「轃即臻字也。」   〔四〕 師古曰:「葭,蘆也。莩者,其筩裏白皮也。言其輕薄而附著也,故以為喻。葭音加。莩音孚。」   〔五〕 師古曰:「言皆不曉,又遺忘也。」   〔六〕 師古曰:「休,庇廕也。」   〔七〕 師古曰:「間音居莧反。」   〔八〕 師古曰:「此財與裁同,通用。」   〔九〕 師古曰:「重音直用反。」   〔一0〕師古曰:「究,竟也。」   〔一一〕師古曰:「亟,急也。」   於是公卿大夫、博士、議郎、列侯(富平侯)張純等九百二人皆曰:「聖帝明王招賢勸能,德盛者位高,功大者賞厚。故宗臣有九命上公之尊,則有九錫登等之寵。〔一〕今九族親睦,百姓既章,萬國和協,黎民時雍,〔二〕聖瑞畢溱,太平已洽。〔三〕帝者之盛莫隆於唐虞,而陛下任之;忠臣茂功莫著於伊周,而宰衡配之。所謂異時而興,如合符者也。謹以六藝通義,經文所見,周官、禮記宜於今者,為九命之錫。〔四〕臣請命錫。」奏可。策曰:   〔一〕 張晏曰:「宗臣有勳勞為上公,國所宗者也。周禮『上公九命』,九命。九賜也。」師古曰:「登等,謂升於常等也。」   〔二〕 師古曰:「章,明也。時,是也。雍亦和也。自此已上皆取堯典敘堯德之言也。」   〔三〕 師古曰:「溱亦與臻同。」   〔四〕 師古曰:「禮含文嘉云:『九錫者,車馬、衣服、樂懸、朱戶、納陛、武賁、鈇鉞、弓矢、秬鬯也。』」   惟元始五年五月庚寅,太皇太后臨于前殿,延登,(請)〔親〕詔之曰:公進,虛聽朕言。〔一〕前公宿衛孝成皇帝十有六年,納策盡忠,白誅故定陵侯淳于長,以彌亂發姦,〔二〕登大司馬,職在內輔。孝哀皇帝即位,驕妾窺欲,姦臣萌亂,公手劾高昌侯董宏,改正故定陶共王母之僭坐。自是之後,朝臣論議,靡不據經。以病辭位,歸于第家,為賊臣所陷。就國之後,孝哀皇帝覺寤,復還公長安,臨病加劇,猶不忘公,復特進位。是夜倉卒,國無儲主,姦臣充朝,危殆甚矣。朕惟定國之計莫宜于公,引納于朝,即日罷退高安侯董賢,轉漏之間,忠策輒建,綱紀咸張。綏和、元壽,再遭大行,萬事畢舉,禍亂不作。輔朕五年,人倫之本正,天地之位定。〔三〕欽承神祇,經緯四時,復千載之廢,矯百世之失,〔四〕天下和會,大眾方輯。〔五〕詩之靈臺,書之作雒,鎬京之制,商邑之度,於今復興。〔六〕昭章先帝之元功,明著祖宗之令德,推顯嚴父配天之義,修立郊禘宗祀之禮,以光大孝。是以四海雍雍,萬國慕義,蠻夷殊俗,不召自至,漸化端冕,奉珍助祭。〔七〕尋舊本道,遵術重古,動而有成,事得厥中。至德要道,通於神明,祖考嘉享。光耀顯章,天符仍臻,元氣大同。麟鳳龜龍,眾祥之瑞,七百有餘。遂制禮作樂,有綏靖宗廟社稷之大勳。普天之下,惟公是賴,官在宰衡,位(在)〔為〕上公。今加九命之錫,其以助祭,共文武之職,〔八〕乃遂及厥祖。〔九〕於戲,豈不休哉!〔一0〕   〔一〕 師古曰:「進前虛己而聽也。」   〔二〕 師古曰:「彌讀曰弭。弭,止也。」   〔三〕 張晏曰:「定冠婚之儀,徙南北之郊也。」   〔四〕 張晏曰:「封先代之後,立古文經,定迭毀之禮也。」   〔五〕 師古曰:「輯與集字同。」   〔六〕 師古曰:「靈臺,所以觀氣象者也。文王受命,作邑于豐,始立此臺,兆庶自勸,就其功作,故大雅靈臺之詩曰:『經始靈臺,經之營之,庶人攻之,不日成之。』作雒,謂周公營洛邑以為王都,所謂成周也。周書洛誥曰:『召公既相宅,周公往營成周,使來告卜,作洛誥。』豐、鎬相近,故總曰鎬京。成周既成,遷殷頑民使居之,故云商邑之度也。」   〔七〕 師古曰:「蠻夷漸染朝化而正衣冠,奉其國珍來助祭。」   〔八〕 師古曰:「共讀曰供。」   〔九〕 師古曰:「榮寵之命,上延其先祖也。」   〔一0〕師古曰:「於戲讀曰嗚呼。休,美也。」   於是莽稽首再拜,受綠韍袞冕衣裳,〔一〕瑒琫瑒珌,〔二〕句履,〔三〕鸞路乘馬,〔四〕龍旂九旒,皮弁素積,〔五〕戎路乘馬,〔六〕彤弓矢,盧弓矢,〔七〕左建朱鉞,右建金戚,〔八〕甲冑一具,〔九〕秬鬯二卣,〔一0〕圭瓚二,〔一一〕九命青玉珪二,〔一二〕朱戶納陛。〔一三〕署宗官、祝官、卜官、史官,虎賁三百人,家令丞各一人,宗、祝、卜、史官皆置嗇夫,佐安漢公。在中府外第,虎賁為門衛,當出入者傅籍。〔一四〕自四輔、三公有事府第,皆用傳。〔一五〕以楚王邸為安漢公第,大繕治,通周衛。祖禰廟及寢皆為朱戶納陛。陳崇又奏:「安漢公祠祖禰,出城門,城門校尉宜將騎士從。入有門衛,出有騎士,所以重國也。」奏可。   〔一〕 師古曰:「此韍謂蔽膝也,或謂韍韠。韍音弗。韠音畢。」   〔二〕 孟康曰:「瑒,玉名也。佩刀之飾,上曰琫,下曰珌。詩云『韠琫有珌』是也。」師古曰:「瑒音蕩。琫音布孔反。珌音必。」   〔三〕 孟康曰:「今齊祀履舄頭飾也。出履(一二)〔三〕寸。」師古曰:「其形歧頭。句音巨俱反。」   〔四〕 師古曰:「鸞路,路車之施鸞者也,解在禮樂志。四馬曰乘,音食證反。其下亦同。」   〔五〕 師古曰:「素積,素裳也。」   〔六〕 師古曰:「戎路,戎車也。」   〔七〕 師古曰:「彤,赤色。盧,黑色。」   〔八〕 師古曰:「鉞戚皆斧屬。」   〔九〕 師古曰:「冑,兠鍪。」   〔一0〕師古曰:「秬鬯,香酒也。卣,中樽也,音攸,又音羊九反。」   〔一一〕師古曰:「以圭為勺末。」   〔一二〕師古曰:「青者,春色,東方生而長育萬物也。」   〔一三〕孟康曰:「納,內也。謂鑿殿基際為陛,不使露也。」師古曰:「孟說是也。尊者不欲露而升陛,故內之於霤下也。諸家之釋,文句雖煩,義皆不了,故無取云。」   〔一四〕師古曰:「傅猶著也,音附。」   〔一五〕孟康曰:「傳,符也。」師古曰:「音張戀反。」   其秋,莽以皇后有子孫瑞,通子午道。〔一〕子午道從杜陵直絕南山,徑漢中。〔二〕   〔一〕 張晏曰:「時年十四,始有婦人之道也。子,水;午,火也。水以天一為牡,火以地二為牝,故火為水妃,今通子午以協之。」   〔二〕 師古曰:「子,北方也。午,南方也。言通南北道相當,故謂之子午耳。今京城直南山有谷通梁、漢道者,名子午谷。又宜州西界,慶州東界,有山名子午嶺,計南北直相當。此則北山者是子,南山者是午,共為子午道。」   風俗使者八人還,言天下風俗齊同,詐為郡國造歌謠,頌功德,凡三萬言。莽奏定著令。又奏為市無二賈,〔一〕官無獄訟,邑無盜賊,野無飢民,道不拾遺,男女異路之制,犯者象刑。〔二〕劉歆、陳崇等十二人皆以治明堂,宣教化,封為列侯。   〔一〕 師古曰:「言純質也。賈音價。」   〔二〕 師古曰:「象刑,解在武紀及刑法志。」   莽既致太平,北化匈奴,東致海外,南懷黃支,唯西方未有加。乃遣中郎將平憲等多持金幣誘塞外羌,使獻地,願內屬。憲等奏言:「羌豪良願等種,人口可萬二千人,願為內臣,獻鮮水海、允谷鹽池,平地美草皆予漢民,自居險阻處為藩蔽。問良願降意,對曰:『太皇太后聖明,安漢公至仁,天下太平,五穀成孰,或禾長丈餘,或一粟三米,或不種自生,或蠒不蠶自成,甘露從天下,醴泉自地出,鳳皇來儀,神爵降集。從四歲以來,羌人無所疾苦,故思樂內屬。』宜以時處業,置屬國領護。」事下莽,莽復奏曰:「太后秉統數年,恩澤洋溢,和氣四塞,絕域殊俗,靡不慕義。越裳氏重譯獻白雉,黃支自三萬里貢生犀,東夷王度大海奉國珍,匈奴單于順制作,去二名,今西域良願等復舉地為臣妾,昔唐堯橫被四表,亦亡以加之。今謹案已有東海、南海、北海郡,未有西海郡,請受良願等所獻地為西海郡。臣又聞聖王序天文,定地理,因山川民俗以制州界。漢家地廣二帝三王,〔一〕凡十(三)〔二〕州,州名及界多不應經。堯典十有二州界,後定為九州。漢家廓地遼遠,州牧行部,遠者三萬餘里,不可為九。謹以經義正十二州名分界,以應正始。」奏可。又增法五十條,犯者徙之西海。徙者以千萬數,民始怨矣。   〔一〕 服虔曰:「唐虞及周要服之內方七千里,夏殷方三千里,漢地南北萬三千里也。」   泉陵侯劉慶上書〔一〕言:「周成王幼少,稱孺子,周公居攝。今帝富於春秋,宜令安漢公行天子事,如周公。」群臣皆曰:「宜如慶言。」   〔一〕 師古曰:「王子侯年表『眾陵節侯賢,長沙定王子,本始四年戴侯真定嗣,二十二年薨,黃龍元年頃侯慶嗣。』此則是也。此傳及翟義傳並云泉陵,地理志泉陵屬零陵郡,而表作眾陵,表為誤也。」   冬,熒惑入月中。   平帝疾,莽作策,請命於泰畤,戴璧秉圭,願以身代。藏策金縢,置于前殿,敕諸公勿敢言。〔一〕十二月平帝崩,大赦天下。莽徵明禮者宗伯鳳等與定天下吏六百石以上皆服喪三年。奏尊孝成廟曰統宗,孝平廟曰元宗。時元帝世絕,而宣帝曾孫有見王五人,〔二〕列侯廣戚侯顯等四十八人,莽惡其長大,曰:「兄弟不得相為後。」乃選玄孫中最幼廣戚侯子嬰,年二歲,託以為卜相最吉。   〔一〕 師古曰:「詐依周公為武王請命,作金縢也。」   〔二〕 師古曰:「王之見在者。」   是月,前煇光謝囂奏武功長孟通浚井得白石,〔一〕上圓下方,有丹書著石,〔二〕文曰「告安漢公莽為皇帝」。符命之起,自此始矣。莽使群公以白太后,太后曰:「此誣罔天下,不可施行!」太保舜謂太后:「事已如此,無可奈何,沮之力不能止。〔三〕又莽非敢有它,但欲稱攝以重其權,填服天下耳。」〔四〕太后聽許,舜等即共令太后下詔曰:「蓋聞天生眾民,不能相治,為之立君以統理之。君年幼稚,必有寄託而居攝焉,然後能奉天施而成地化,群生茂育。書不云乎?『天工,人其代之。』〔五〕朕以孝平皇帝幼年,且統國政,幾加元服,委政而屬之。〔六〕今短命而崩,嗚呼哀哉!已使有司徵孝宣皇帝玄孫二十三人,差度宜者,以嗣孝平皇帝之後。〔七〕玄孫年在繈褓,不得至德君子,孰能安之?安漢公莽輔政三世,比遭際會,安光漢室,〔八〕遂同殊風,至于制作,與周公異世同符。今前煇光囂、武功長通上言丹石之符,朕深思厥意,云『為皇帝』者,乃攝行皇帝之事也。夫有法成易,非聖人者亡法。其令安漢公居攝踐祚,如周公故事,以武功縣為安漢公采地,〔九〕名曰漢光邑。具禮儀奏。」   〔一〕 師古曰:「浚,抒治之也。囂音許驕反。浚音峻。抒音直呂反。」   〔二〕 師古曰:「著音直略反。」   〔三〕 師古曰:「沮,壞也,音才汝反。」   〔四〕 師古曰:「填音竹刃反。」   〔五〕 師古曰:「虞書咎繇謨之辭也。言人代天理治工事也。」   〔六〕 師古曰:「屬,付也。幾音曰冀。屬音之欲反。」   〔七〕 師古曰:「差度謂擇也。度音大各反。」   〔八〕 師古曰:「比,頻也。」   〔九〕 師古曰:「采,官也。以官受地,故謂之采。」   於是群臣奏言:「太后聖德昭然,深見天意,詔令安漢公居攝。臣聞周成王幼少,周道未成,成王不能共事天地,修文武之烈。〔一〕周公權而居攝,則周道成,王室安;不居攝,則恐周隊失天命〔二〕。書曰:『我嗣事子孫,大不克共上下,遏失前人光,在家不知命不易。天應棐諶,乃亡隊命。』〔三〕說曰:〔四〕周公服天子之冕,南面而朝群臣,發號施令,常稱王命。召公賢人,不知聖人之意,故不說也。〔五〕禮明堂記曰:『周公朝諸侯於明堂,天子負斧依南面而立。』〔六〕謂『周公踐天子位,六年朝諸侯,制禮作樂,而天下大服』也。召公不說。時武王崩,縗麤未除。〔七〕由是言之,周公始攝則居天子之位,非乃六年而踐阼也。書逸嘉禾篇曰:『周公奉鬯立于阼階,延登,贊曰:「假王蒞政,勤和天下。」』此周公攝政,贊者所稱。〔八〕成王加元服,周公則致政。書曰『朕復子明辟』,〔九〕周公常稱王命,專行不報,故言我復子明君也。臣請安漢公居攝踐祚,服天子韍冕,〔一0〕背斧依于戶牖之間,南面朝群臣,聽政事。車服出入警蹕,民臣稱臣妾,皆如天子之制。郊祀天地,宗祀明堂,共祀宗廟,享祭群神,贊曰『假皇帝』,〔一一〕民臣謂之『攝皇帝』,自稱曰『予』。平決朝事,常以皇帝之詔稱『制』,以奉順皇天之心,輔翼漢室,保安孝平皇帝之幼嗣,遂寄託之義,隆治平之化。〔一二〕其朝見太皇太后、帝皇后,皆復臣節。自施政教於其宮家國采,如諸侯禮〔儀〕故事。臣昧死請。」太后詔曰:「可。」明年,改元曰居攝。   〔一〕 師古曰:「共讀曰恭。烈,業也。」   〔二〕 師古曰:「隊音直類反。」   〔三〕 師古曰:「周書君奭之篇也。邵公為保,周公為師,相成王為左右。邵公不悅,周公作君奭以告之。奭,召公名也。尊而呼之,故曰君也。言我恐後嗣子孫大不能恭承天地,絕失先王光大之道,不知受命之難。天所應輔唯在有誠,所以亡失其命也。共音恭。棐音匪。」   〔四〕 師古曰:「謂說經義也。」   〔五〕 師古曰:「召讀曰邵。說讀曰悅。次下並同。」   〔六〕 師古曰:「依讀曰扆。此下亦同。」   〔七〕 師古曰:「縗音千回反。」   〔八〕 師古曰:「贊謂祭祝之辭也。」   〔九〕 師古曰:「周書洛誥載周公告成王之辭,言我復還明君之政於子也。復音扶目反。」   〔一0〕師古曰:「此韍亦謂裳韍也。」   〔一一〕師古曰:「贊謂祭祝之辭也。共音恭。」   〔一二〕師古曰:「遂,成也。」   居攝元年正月,莽祀上帝於南郊,迎春於東郊,行大射禮於明堂,養三老五更,成禮而去。〔一〕置柱下五史,秩如御史,聽政事,侍旁記疏言行。   〔一〕 師古曰:「更音工衡反。」   三月己丑,立宣帝玄孫嬰為皇太子,號曰孺子。以王舜為太傅左輔,甄豐為太阿右拂,〔一〕甄邯為太保後承。又置四少,秩皆二千石。   〔一〕 師古曰:「拂讀曰弼。」   四月,安眾侯劉崇與相張紹謀曰:〔一〕「安漢公莽專制朝政,必危劉氏。天下非之者,乃莫敢先舉,此宗室恥也。吾帥宗族為先,海內必和。」紹等從者百餘人,遂進攻宛,不得入而敗。紹者,張竦之從兄也。竦與崇族父劉嘉詣闕自歸,莽赦弗罪。竦因為嘉作奏曰:   〔一〕 師古曰:「安眾康侯月,長沙定王子,崇即月之玄孫子也,見王子侯表。」   建平、元壽之間,大統幾絕,宗室幾棄。〔一〕賴蒙陛下聖德,扶服振救,〔二〕遮扞匡衛,國命復延,宗室明目。臨朝統政,發號施令,動以宗室為始,登用九族為先。並錄支親,建立王侯,南面之孤,計以百數。收復絕屬,存亡續廢,〔三〕得比肩首,復為人者,嬪然成行,〔四〕所以藩漢國,輔漢宗也。建辟雍,立明堂,班天法,流聖化,朝群后,昭文德,宗室諸侯,咸益土地。天下喁喁,引領而歎,〔五〕頌聲洋洋,滿耳而入。〔六〕國家所以服此美,膺此名,饗此福,受此榮者,豈非太皇太后日昃之思,陛下夕惕之念哉!何謂?〔七〕亂則統其理,危則致其安,禍則引其福,絕則繼其統,幼則代其任,晨夜屑屑,寒暑勤勤,〔八〕無時休息,孳孳不已者,〔九〕凡以為天下,厚劉氏也。〔一0〕臣無愚智,民無男女,皆諭至意。〔一一〕   〔一〕 師古曰:「幾亦音巨依反。」   〔二〕 師古曰:「陛下謂莽也。服音蒲北反。」   〔三〕 師古曰:「復音扶目反。」   〔四〕 師古曰:「嬪然,多貌也。行,列也。嬪音匹人反。行音下郎反。」   〔五〕 師古曰:「喁喁,眾口向上也,音顒。」   〔六〕 師古曰:「論語載孔子曰:『師摯之始,關雎之亂,洋洋乎盈耳哉!』故竦引之也。洋音羊,又音翔。」   〔七〕 師古曰:「先為設問,復陳其事也。」   〔八〕 師古曰:「屑屑猶切切,動作之意也。」   〔九〕 師古曰:「孳孳,不怠之意也,音與孜同。」   〔一0〕師古曰:「為音于偽反。」   〔一一〕師古曰:「諭,曉也。」   而安眾侯崇乃獨懷悖惑之心,操畔逆之慮,〔一〕興兵動眾,欲危宗廟,惡不忍聞,罪不容誅,誠臣子之仇,宗室之讎,國家之賊,天下之害也。是故親屬震落而告其罪,民人潰畔而棄其兵,進不跬步,退伏其殃。〔二〕百歲之母,孩提之子,〔三〕同時斷斬,懸頭竿杪,〔四〕珠珥在耳,首飾猶存,為計若此,豈不誖哉!〔五〕   〔一〕 師古曰:「悖,乖也。」   〔二〕 師古曰:「半步曰跬,謂一舉足也,音(宗)〔空〕橤反。」   〔三〕 師古曰:「嬰兒始孩,人所提挈,故曰孩提也。孩者,小兒笑也。」   〔四〕 師古曰:「杪,末也,音莫小反。」   〔五〕 師古曰:「誖,惑也,音布內反。」   臣聞古者畔逆之國,既以誅討,(而)〔則〕豬其宮室以為汙池,納垢濁焉,〔一〕名曰凶虛,〔二〕雖生菜茹,而人不食〔三〕。四牆其社,覆上棧下,示不得通。〔四〕辨社諸侯,〔五〕出門見之,著以為戒。〔六〕方今天下聞崇之反也,咸欲騫衣手劍而叱之。其先至者,則拂其頸,〔七〕衝其匈,刃其軀,切其肌;後至者,欲撥其門,仆其牆,〔八〕夷其屋,焚其器,〔九〕應聲滌地,則時成創。〔一0〕而宗室尤甚,言必切齒焉。何則?以其背畔恩義,而不知重德之所在也。宗室所居或遠,嘉幸得先聞,不勝憤憤之願,願為宗室倡始,〔一一〕父子兄弟負籠荷鍤,馳之南陽,〔一二〕豬崇宮室,令如古制。及崇社宜如亳社,以賜諸侯,用永監戒。願下四輔公卿大夫議,以明好惡,視四方。〔一三〕   〔一〕 李奇曰:「掘其宮以為池,用貯水也。」師古曰:「豬謂畜水汙下也。汙音烏。」   〔二〕 師古曰:「虛讀曰墟。墟,故居也,言凶人所居也。」   〔三〕 師古曰:「所食之菜曰茹,音人庶反。」   〔四〕 師古曰:「棧謂以簀蔽之也。下則棧之,上則覆之,所以隔塞不通陰陽之氣。」   〔五〕 孟康曰:「辨,布也。布崇社國,國各作一,見以為戒也。」師古曰:「辨讀曰班。」   〔六〕 師古曰:「著,明也。」   〔七〕 師古曰:「拂,戾也,音佛。」   〔八〕 師古曰:「仆,倒也。」   〔九〕 師古曰:「夷,平也。」   〔一0〕師古曰:「滌地猶言塗地。則時,即時也。創,傷也,音初良反。」   〔一一〕師古曰:「倡音(先)〔昌〕向反。」   〔一二〕師古曰:「籠,所以盛土也。鍤,鍫也。」   〔一三〕師古曰:「視讀曰示。」   於是莽大說。〔一〕公卿曰:「皆宜如嘉言。」莽白太后下詔曰:「惟嘉父子兄弟,雖與崇有屬,不敢阿私,或見萌牙,相率告之,及其禍成,同共讎之,應合古制,忠孝著焉。其以杜衍戶千封嘉為(師)〔帥〕禮侯,嘉子七人皆賜爵關內侯。」後又封竦為淑德侯。長安(謂)〔為〕之語曰:「欲求封,過張伯松;〔二〕力戰鬥,不如巧為奏。」莽又封南陽吏民有功者百餘人,汙池劉崇室宅。後謀反者,皆汙池云。   〔一〕 師古曰:「說讀曰悅。」   〔二〕 師古曰:「竦之字。」   群臣復白:「劉崇等謀逆者,以莽權輕也。宜尊重以填海內。」〔一〕五月甲辰,太后詔莽朝見太后稱「假皇帝」。   〔一〕 師古曰:「填音竹刃反。」   冬十月丙辰朔,日有食之。   十二月,群臣奏請:「益安漢公宮及家吏,置率更令,廟、廄、廚長丞,中庶子,虎賁以下百餘人,又置衛士三百人。安漢公廬為攝省,府為攝殿,第為攝宮。」奏可。   莽白太后下詔曰:「故太師光雖前薨,功效已列。太保舜、大司空豐、輕車將軍邯、步兵將軍建皆為誘進單于籌策,又典靈臺、明堂、辟雍、四郊,定制度,開子午道,與宰衡同心說德,〔一〕合意并力,功德茂著。封舜子匡為同心侯,林為說德侯,光孫壽為合意侯,豐孫匡為并力侯。益邯、建各三千戶。   〔一〕 師古曰:「說音悅。次下亦同。」   是歲,西羌龐恬、傅幡等〔一〕怨莽奪其地作西海郡,反攻西海太守程永,永奔走。莽誅永,遣護羌校尉竇況擊之。   〔一〕 師古曰:「幡音敷元反,其字從巾。」   二年春,竇況等擊破西羌。   五月,更造貨:錯刀,一直五千;契刀,一直五百;大錢,一直五十,與五銖錢並行。民多盜鑄者。禁列侯以下不得挾黃金,輸御府受直,然卒不與直。   九月,東郡太守翟義都試,勒車騎,因發奔命,立嚴鄉侯劉信為天子,〔一〕移檄郡國,言莽「毒殺平帝,攝天子位,欲絕漢室,今共行天罰誅莽。」〔二〕郡國疑惑,眾十餘萬。莽惶懼不能食,晝夜抱孺子告禱郊廟,放大誥作策,〔三〕遣諫大夫桓譚等班於天下,諭以攝位當反政孺子之意。〔四〕遣王邑、孫建等八將軍擊義,分屯諸關,守阨塞。槐里男子趙明、霍鴻等起兵,以和翟義,〔五〕相與謀曰:「諸將精兵悉東,京師空,可攻長安。」眾稍多,至且十萬人,莽恐,遣將軍王奇、王級將兵拒之。以太保甄邯為大將軍,受鉞高廟,領天下兵,左杖節,右把鉞,屯城外。王舜、甄豐晝夜循行殿中。〔六〕   〔一〕 師古曰:「東平煬王之子。」   〔二〕 師古曰:「共讀作(供)〔恭〕。」   〔三〕 師古曰:「放,依也。大誥,周書篇名,周公所作也。放音甫往反。」   〔四〕 師古曰:「諭,曉告(也)〔之〕。」   〔五〕 師古曰:「和音胡臥反。」   〔六〕 師古曰:「行音下更反。」   十二月,王邑等破翟義於圉。司威陳崇使監軍〔一〕上書言:「陛下奉天洪範,心合寶龜,〔二〕膺受元命,豫知成敗,(感)〔咸〕應兆占,是謂配天。配天之主,慮則移氣,言則動物,施則成化。臣崇伏讀詔書下日,竊計其時,聖思始發,而反虜仍破;〔三〕詔文始書,反虜大敗;制書始下,反虜畢斬,眾將未及齊其鋒芒。臣崇未及盡其愚慮,而事已決矣。」莽大說。〔四〕   〔一〕 師古曰:「為使而監軍於外。」   〔二〕 師古曰:「心與龜合也。」   〔三〕 師古曰:「思,慮也。」   〔四〕 師古曰:「說讀曰悅。」   三年春,地震。大赦天下。   王邑等還京師,西與王級等合擊明、鴻,皆破滅,語在翟義傳。莽大置酒未央宮白虎殿,勞賜將帥。詔陳崇治校軍功,第其高下。莽乃上奏曰:「明聖之世,國多賢人,故唐虞之時,可比屋而封,至功成事就,則加賞焉。至於夏后塗山之會,執玉帛者萬國,諸侯執玉,附庸執帛。周武王孟津之上,尚有八百諸侯。周公居攝,郊祀后稷以配天,宗祀文王於明堂以配上帝,是以四海之內各以其職來祭,蓋諸侯千八百矣。禮記王制千七百餘國,是以孔子著孝經曰:『不敢遺小國之臣,而況於公侯伯子男乎?故得萬國之歡心以事其先王。』此天子之孝也。秦為亡道,殘滅諸侯以為郡縣,欲擅天下之利,故二世而亡。高皇帝受命除殘,考功施賞,建國數百,後稍衰微,其餘僅存。太皇太后躬統大綱,廣封功德以勸善,興滅繼絕以永世,是以大化流通,旦暮且成。遭羌寇害西海郡,反虜流言東郡,逆賊惑眾西土,忠臣孝子莫不奮怒,所征殄滅,盡備厥辜,天子咸寧。今制禮作樂,實考周爵五等,地四等,有明文;〔一〕殷爵三等,有其說,無其文。〔二〕孔子曰:『周監於二代,郁郁乎文哉!吾從周。』〔三〕臣請諸將帥當受爵邑者爵五等,地四等。」奏可。於是封者高為侯伯,次為子男,當賜爵關內侯者更名曰附城,凡數百人。擊西海者以「羌」為號,槐里以「武」為號,翟義以「虜」為號。   〔一〕 蘇林曰:「爵五等:公、侯、伯、子、男也。地四等:公一等,侯伯二等,子男三等,附庸四等。」   〔二〕 師古曰:「公一等,侯二等,伯、子、男三等。」   〔三〕 師古曰:「論語載孔子之言也。監,視也。二代,夏、殷也。郁郁,文章貌。」   群臣復奏言:「太后修功錄德,遠者千載,近者當世,或以文封,或以武爵,深淺大小。靡不畢舉。今攝皇帝背依踐祚,宜異於宰國之時,制作雖未畢已,〔一〕宜進二子爵皆為公。春秋『善善及子孫』,『賢者之後,宜有土地』。成王廣封周公庶子六(子)〔人〕,皆有茅土。及漢家名相大將蕭、霍之屬,咸及支庶。兄子光,可先封為列侯;諸孫,制度畢已,大司徒、大司空上名,如前詔書。」太后詔曰:「進攝皇帝子褒新侯安為新舉公,賞都侯臨為褒新公,封光為衍功侯。」是時,莽還歸新都國,群臣復白以封莽孫宗為新都侯。莽既滅翟義,自謂威德日盛,獲天人助,遂謀即真之事矣。   〔一〕 師古曰:「已,止也。」   九月,莽母功顯君死,意不在哀,令太后詔議其服。少阿、羲和劉歆與博士諸儒七十八人皆曰:「居攝之義,所以統立天功,興崇帝道,成就法度,安輯海內也。〔一〕昔殷成湯既沒,而太子蚤夭,其子太甲幼少不明,伊尹放諸桐宮而居攝,以興殷道。周武王既沒,周道未成,成王幼少,周公屏成王而居攝,以成周道。〔二〕是以殷有翼翼之化,〔三〕周有刑錯之功。〔四〕今太皇太后比遭家之不造,〔五〕委任安漢公宰尹群僚,衡平天下。〔六〕遭孺子幼少,未能共上下,〔七〕皇天降瑞,出丹石之符,是以太皇太后則天明命,詔安漢公居攝踐祚,將以成聖漢之業,與唐虞三代比隆也。攝皇帝遂開祕府,會群儒,制禮作樂,卒定庶官,茂成天功。〔八〕聖心周悉,卓爾獨見,發得周禮,以明因監,〔九〕則天稽古,而損益焉,猶仲尼之聞韶,〔一0〕日月之不可階,〔一一〕非聖哲之至,孰能若茲!綱紀咸張,成在一匱,〔一二〕此其所以保佑聖漢,安靖元元之效也。今功顯君薨,禮『庶子為後,為其母緦。』傳曰『與尊者為體,不敢服其私親也。』攝皇帝以聖德承皇天之命,受太后之詔居攝踐祚,奉漢大宗之後,上有天地社稷之重,下有元元萬機之憂,不得顧其私親。故太皇太后建厥元孫,俾侯新都,〔一三〕為哀侯後。明攝皇帝與尊者為體,承宗廟之祭,奉共養太皇太后,不得服其私親也。周禮曰『王為諸侯緦縗』,『弁而加環絰』,〔一四〕同姓則麻,異姓則葛。攝皇帝當為功顯君緦縗,弁而加麻環絰,如天子弔諸侯服,以應聖制。」莽遂行焉,凡壹弔再會,而令新都侯宗為主,服喪三年云。   〔一〕 師古曰:「輯字與集同。」   〔二〕 師古曰:「屏猶擁也。」   〔三〕 師古曰:「商頌殷武之詩曰『商邑翼翼,四方之極』,言商邑禮俗翼翼然可則傚,乃四方之中正也。」   〔四〕 師古曰:「謂成康之世囹圄空虛。」   〔五〕 師古曰:「比,頻也。周頌閔予小子之篇曰『遭家不造』。造,成也。故議者引之。」   〔六〕 師古曰:「宰,治也。尹,正也。衡,平也,言如稱之衡。」   〔七〕 師古曰:「共讀曰恭。上下謂天地。」   〔八〕 師古曰:「茂,美也。」   〔九〕 李奇曰:「殷因於夏禮,周監於二代。」   〔一0〕師古曰:「孔子至齊郭門之外,遇一嬰兒,挈一壺,相與俱行,其視精,其心正,其行端。孔子謂御曰:『趣驅之,趣驅之,韶樂方作。』孔子至彼而及韶,聞之,三月不知肉味。言天縱多能而識微也,故取喻耳。」   〔一一〕師古曰:「論語載子貢敘孔子德云:『他人賢者,丘陵也,猶可踰也。仲尼,日月也,無得而踰焉。』又曰:『夫子之不可及,猶天之不可階而升也。』」   〔一二〕師古曰:「論語云孔子曰:『譬如為山,未成一匱,止吾止也。譬如平地,雖覆一匱,進吾往也。』匱者,織草為器,所以盛土也。言人修(德)行道〔德〕,有若為山,雖于平地,始覆一匱之土而作不止,可以得成,故吾欲往觀之。今此議者謂莽修行政化,致於太平,本由一匱也。」   〔一三〕師古曰:「建,立也。元,長也。謂立莽孫宗為新都侯也。俾,使也。」   〔一四〕師古曰:「於弁上加環絰也。謂之環者,言其輕細如環之形。」   司威陳崇奏,衍功侯光私報執金吾竇況,令殺人,況為收繫,致其法。莽大怒,切責光。光母曰:「女自視孰與長孫、中孫?」〔一〕遂母子自殺,及況皆死。初,莽以事母、養嫂、撫兄子為名,及後悖虐,復以示公義焉。〔二〕令光子嘉嗣爵為侯。   〔一〕 師古曰:「長孫、中孫,莽子宇及獲字也。皆為莽所殺,故云然。中讀曰仲。」   〔二〕 服虔曰:「不舍光罪為公義。」   莽下書曰:「遏密之義,訖于季冬,〔一〕正月郊祀,八音當奏。王公卿士,樂凡幾等?五聲八音,條各云何?其與所部儒生各盡精思,悉陳其義。」   〔一〕 張晏曰:「平帝以元始五年十二月崩,至此再期年也。」師古曰:「虞書:『放勳乃徂,百姓如喪考妣,三載,四海遏密八音。』遏,止也。密,靜也。謂不作樂也。故莽引之。」   是歲廣饒侯劉京、車騎將軍千人扈雲、大保屬臧鴻奏符命。〔一〕京言齊郡新井,雲言巴郡石牛,鴻言扶風雍石,莽皆迎受。十一月甲子,莽上奏太后曰:「陛下至聖,遭家不造,遇漢十二世三七之阨,承天威命,詔臣莽居攝,受孺子之託,任天下之寄。臣莽兢兢業業,懼於不稱。〔二〕宗室廣饒侯劉京上書言:『七月中,齊郡臨淄縣昌興亭長辛當一暮數夢,曰:「吾,天公使也。天公使我告亭長曰:『攝皇帝當為真。』即不信我,此亭中當有新井。」亭長晨起視亭中,誠有新井,〔三〕入地且百尺。』十一月壬子,直建冬至,〔四〕巴郡石牛,戊午,雍石文,皆到于未央宮之前殿。臣與太保安陽侯舜等視,天風起,塵冥,風止,得銅符帛圖於石前,文曰:『天告帝符,獻者封侯。承天命,用神令。』騎都尉崔發等視說。〔五〕及前孝哀皇帝建平二年六月甲子下詔書,更為太初元將元年,案其本事,甘忠可、夏賀良讖書臧蘭臺。〔六〕臣莽以為元將元年者,大將居攝改元之文也,於今信矣。尚書康誥『王若曰:「孟侯,朕其弟,小子封。」』〔七〕此周公居攝稱王之文也。春秋隱公不言即位,攝也。此二經周公、孔子所定,蓋為後法。孔子曰:『畏天命,畏大人,畏聖人之言。』〔八〕臣莽敢不承用!臣請共事神祇宗廟,奏言太皇太后、孝平皇后,皆稱假皇帝。〔九〕其號令天下,天下奏言事,毋言『攝』。以居攝三年為初始元年,漏刻以百二十為度,用應天命。臣莽夙夜養育隆就孺子,〔一0〕令與周之成王比德,宣明太皇太后威德於萬方,期於富而教之。孺子加元服,復子明辟,如周公故事。」奏可。眾庶知其奉符命,指意群臣博議別奏,以視即真之漸矣。〔一一〕   〔一〕 師古曰:「千人,官名也,屬車騎將軍。扈其姓,雲其名。」   〔二〕 師古曰:「兢兢,慎也。業業,危也。」   〔三〕 師古曰:「誠,實也。」   〔四〕 師古曰:「壬子之日冬至,而其日當建。」   〔五〕 師古曰:「眡,古視字也。視其文而說其意也。」   〔六〕 師古曰:「蘭臺,掌圖籍之所。」   〔七〕 師古曰:「孟,長也。孟侯者,言為諸侯之長也。封者,衛康叔名。」   〔八〕 師古曰:「論語載孔子之言也,已解在上。」   〔九〕 師古曰:「共音曰恭。」   〔一0〕師古曰:「隆,長也。成就之使其長大也。」   〔一一〕師古曰:「視讀曰示。」   期門郎張充等六人謀共劫莽,立楚王。發覺,誅死。   梓潼人哀章〔一〕學問長安,素無行,好為大言。見莽居攝,即作銅匱,為兩檢,署其一曰「天帝行璽金匱圖」,其一署曰「赤帝行璽某傳予黃帝金策書」。某者,高皇帝名也。書言王莽為真天子,皇太后如天命。圖書皆書莽大臣八人,又取令名王興、王盛,章因自竄姓名,〔二〕凡為十一人,皆署官爵,為輔佐。章聞齊井、石牛事下,即日昏時,衣黃衣,持匱至高廟,以付僕射。僕射以聞。戊辰,莽至高廟拜受金匱神嬗。〔三〕御王冠,謁太后,還坐未央宮前殿,下書曰:「予以不德,託于皇初祖考黃帝之後,皇始祖考虞帝之苗裔,而太皇太后之末屬。皇天上帝隆顯大佑,成命統序,符契圖文,金匱策書,神明詔告,屬予以天下兆民。〔四〕赤帝漢氏高皇帝之靈,承天命,傳國金策之書,予甚祗畏,敢不欽受!以戊辰直定,〔五〕御王冠,即真天子位,定有天下之號曰新。其改正朔,易服色,變犧牲,殊徽幟,異器制。〔六〕以十二月朔癸酉為建國元年正月之朔,以雞鳴為時。服色配德上黃,犧牲應正用白,使節之旄旛皆純黃,其署曰『新使五威節』,以承皇天上帝威命也。」   〔一〕 師古曰:「梓潼,廣漢之縣也。潼音童。」   〔二〕 師古曰:「竄謂廁著也。」   〔三〕 師古曰:「嬗,古禪字。言有神命,使漢禪位於莽也。」   〔四〕 師古曰:「屬,委付也,音之欲反。」   〔五〕 師古曰:「於建除之次,其日當定。」   〔六〕 師古曰:「徽幟,通謂旌旗之屬也。幟音式志反。」 ## 漢書卷九十九中‧王莽傳第六十九中   始建國元年正月朔,莽帥公侯卿士奉皇太后璽韍,〔一〕上太皇太后,順符命,去漢號焉。   〔一〕 師古曰:「韍謂璽之組,音弗。」   初,莽妻宜春侯王氏女,立為皇后。〔一〕本生四男:宇、獲、安、臨。二子前誅死,安頗荒忽,〔二〕乃以臨為皇太子,安為新嘉辟。〔三〕封宇子六人:千為功隆公,壽為功明公,吉為功成公,宗為功崇公,世為功昭公,利為功著公。大赦天下。   〔一〕 師古曰:「王訢為丞相,初封宜春侯,傳爵至孫咸。莽妻,咸之女。」   〔二〕 師古曰:「荒音呼廣反。」   〔三〕 師古曰:「辟,君也。謂之辟者,取為國君之義,音壁。」   莽乃策命孺子曰:「咨爾嬰,昔皇天右乃太祖,〔一〕歷世十二,享國二百一十載,曆數在于予躬。詩不云乎?『侯服于周,天命靡常。』〔二〕封爾為定安公,永為新室賓。於戲!〔三〕敬天之休,〔四〕往踐乃位,毋廢予命。」又曰:「其以平原、安德、漯陰、鬲、重丘,凡戶萬,〔五〕地方百里,為定安公國。立漢祖宗之廟於其國,與周後並,行其正朔、服色。世世以事其祖宗,永以命德茂功,享歷代之祀焉。以孝平皇后為定安太后。」讀策畢,莽親執孺子手,流涕歔欷,〔六〕曰:「昔周公攝位,終得復子明辟,今予獨迫皇天威命,不得如意!」哀歎良久。中傅將孺子下殿,北面而稱臣。百僚陪位,莫不感動。   〔一〕 師古曰:「右讀曰佑。佑,助也。」   〔二〕 師古曰:「大雅文王之詩也。言殷之後嗣,乃為諸侯,服事周室,是天命無常也。謂微子為宋公也。」   〔三〕 師古曰:「於戲音曰嗚呼。」   〔四〕 師古曰:「休,美也。」   〔五〕 師古曰:「五縣也。漯音它合反。鬲音與隔同。」   〔六〕 師古曰:「歔音虛。欷音許氣反。」   又按金匱,輔臣皆封拜。以太傅、左輔、驃騎將軍安陽侯王舜為太師,封安新公;大司徒就德侯平晏為太傅,就新公;少阿、羲和、京兆尹紅休侯劉歆為國師,嘉新公;廣漢梓潼哀章為國將,美新公:是為四輔,位上公。太保、後承承陽侯甄邯〔一〕為大司馬,承新公;丕進侯王尋為大司徒,章新公;步兵將軍成都侯王邑為大司空,隆新公:是為三公。大阿、右拂、大司空、衛將軍廣陽侯甄豐〔二〕為更始將軍,廣新公;京兆王興為衛將軍,奉新公;輕車將軍成武侯孫建為立國將軍,成新公;京兆王盛為前將軍,崇新公:是為四將。凡十一公。王興者,故城門令史。王盛者,賣餅。莽按符命求得此姓名十餘人,兩人容貌應卜相,徑從布衣登用,以視神焉。〔三〕餘皆拜為郎。是日,封拜卿大夫、侍中、尚書官凡數百人。諸劉為郡守,皆徙為諫大夫。   〔一〕 師古曰:「承陽音烝陽。」   〔二〕 師古曰:「拂讀曰弼。」   〔三〕 師古曰:「視讀曰示。」   改明光宮為定安館,定安太后居之。以故大鴻臚府為定安公第,皆置門衛使者監領。敕阿乳母不得與語,常在四壁中,〔一〕至於長大,不能名六畜。後莽以女孫宇子妻之。   〔一〕 孟康曰:「令定安公居四壁中,不得有所見。」   莽策群司曰:「歲星司肅,東(獄)〔嶽〕太師典致時雨,〔一〕青煒登平,考景以晷。〔二〕熒惑司悊,南嶽太傅典致時奧,〔三〕赤煒頌平,考聲以律。〔四〕太白司艾,西嶽國師典致時陽,〔五〕白煒象平,考量以銓。〔六〕辰星司謀,北嶽國將典致時寒,〔七〕玄煒和平,考星以漏。〔八〕月刑元股左,司馬典致武應,考方法矩,〔九〕主司天文,欽若昊天,敬授民時,力來農事,以豐年穀。〔一0〕日德元厷右,司徒典致文瑞,考圜合規,〔一一〕主司人道,五教是輔,帥民承上,宣美風俗,五品乃訓。〔一二〕斗平元心中,司空典致物圖,考度以繩,〔一三〕主司地里,平治水土,掌名山川,眾殖鳥獸,蕃茂草木。」各策命以其職,如典誥之文。   〔一〕 應劭曰:「貌之不恭,是謂不肅。肅,敬也。厥罰常雨。常雨,水也。故申戒厥任,欲使雨澤以時也。」晉灼曰:「眾物生於東方,故戒太師也。」   〔二〕 服虔曰:「煒音暉。」如淳曰:「青氣之光輝也。」晉灼曰:「言青陽之氣始升而上,以成萬物也。春秋分立表以正東西。東,日之始出也,故考景以晷屬焉。」   〔三〕 應劭曰:「視之不明,是謂不悊。悊,智也。厥罰常燠。燠,暑也。」晉灼曰:「南方,盛陽之位。太傅,師尊之稱,故戒之也。」師古曰:「奧音於六反。」   〔四〕 晉灼曰:「頌,寬頌也。夏,假也。物假大,乃宣平也。六月陰氣之始,故為地統。地之中數六,六為律,律有形有色,色尚黃,故考聲以律屬焉。」師古曰:「頌讀曰容。」   〔五〕 應劭曰:「言之不從,是謂不艾。艾,安也。厥罰常陽。陽,旱也。」師古曰:「艾讀曰乂。」   〔六〕 應劭曰:「量,斗斛也。銓,權衡也。」晉灼曰:「象,形也,萬物無不成形於西方,大小輕重皆可知,故稱量屬焉。」   〔七〕 應劭曰:「聽之不聰,是謂不謀。謀,圖也。厥罰常寒。」晉灼曰:「北,伏也。陽氣伏於下,陰主殺,故戒國將。」   〔八〕 應劭曰:「推五星行度以漏刻也。」晉灼曰:「和,合也。萬物皆合藏於北方,水又主平,故曰和平。曆度起於斗分,日月紀於攝提,攝提值斗杓所指以建時節,故考星屬焉。」   〔九〕 張晏曰:「月為刑,司馬主武,又典天,故使主威刑也。」   〔一0〕師古曰:「欽,敬也。若,順也。力來,勸勉之也。來音郎代反。」   〔一一〕張晏曰:「日為陽位。」晉灼曰:「肱圜也。五教在寬,則和氣感物,四靈見象,故文瑞屬焉。」師古曰:「厷,古肱字。」   〔一二〕師古曰:「五教,謂父義、母慈、兄友、弟恭、子孝也。五品即五常,謂仁、義、禮、智、信。」   〔一三〕張晏曰:「斗,北斗也,主齊七政。司空主水土,土為中,故責之。」孟康曰:「易『河出圖,洛出書』,司空主水土,責以其物也。」晉灼曰:「中央為四季土。土者信,信者直,故為繩。」   置大司馬司允,〔一〕大司徒司直,大司空司若,〔二〕位皆孤卿。更名大司農曰羲和,後更為納言,大理曰作士,太常曰秩宗,大鴻臚曰典樂,少府曰共工,〔三〕水衡都尉曰予虞,與三公司卿凡九卿,分屬三公。每一卿置大夫三人,一大夫置元士三人,凡二十七大夫,八十一元士,分主中都官諸職。更名光祿勳曰司中,太僕曰太御,衛尉曰太衛,執金吾曰奮武,中尉曰軍正,又置大贅官,主乘輿服御物,〔四〕後又典兵秩,位皆上卿,號曰六監。改郡太守曰大尹,都尉曰太尉,縣令長曰宰,御史曰執法,公車司馬曰王路四門,長樂宮曰常樂室,未央宮曰壽成室,前殿曰王路堂,〔五〕長安曰常安。更名秩百石曰庶士,三百石曰下士,四百石曰中士,五百石曰命士,六百石曰元士,千石曰下大夫,比二千石曰中大夫,二千石曰上大夫,中二千石曰卿。車服黻冕,各有差品。〔六〕又置司恭、司徒、司明、司聰、司中大夫及誦詩工、徹膳宰,以司過。策曰:「予聞上聖欲昭厥德,罔不慎修厥身,用綏于遠,是用建爾司于五事。毋隱尤,毋將虛,〔七〕好惡不愆,立于厥中。〔八〕於戲,勗哉!」〔九〕令王路設進善之旌,非謗之木,(欲)〔敢〕諫之鼓。〔一0〕諫大夫四人常坐王路門受言事者。   〔一〕 師古曰:「允,信也。」   〔二〕 師古曰:「若,順也。」   〔三〕 師古曰:「共音曰龔。」   〔四〕 師古曰:「贅,聚也,言財物所聚也,音之銳反。」   〔五〕 服虔曰:「如言路寢也。」   〔六〕 師古曰:「此黻謂衣裳之黻。」   〔七〕 師古曰:「尤,過也。將,助也。虛謂虛美也。言勿隱吾過,而助為虛美。」   〔八〕 師古曰:「愆,違也。」   〔九〕 師古曰:「於戲讀曰嗚呼。勗,勉也。」   〔一0〕師古曰:「非音曰誹。」   封王氏齊縗之屬為侯,大功為伯,小功為子,緦麻為男,其女皆為任。〔一〕男以「睦」、女以「隆」為號焉,〔二〕皆授印韍〔三〕。令諸侯立太夫人、夫人、世子,亦受印韍。   〔一〕 師古曰:「任,充也。男服之義,男亦任也,音壬。」   〔二〕 師古曰:「睦、隆,皆其受封邑之號,取嘉名也。」   〔三〕 師古曰:「韍亦印之組。次下並同。」   又曰:「天無二日,土無二王,百王不易之道也。漢氏諸侯或稱王,至于四夷亦如之,違於古典,繆於一統。其定諸侯王之號皆稱公,及四夷僭號稱王者皆更為侯。」   又曰:「帝王之道,相因而通;盛德之祚,百世享祀。予惟黃帝、帝少昊、帝顓頊、帝嚳、帝堯、帝舜、帝夏禹、皋陶、伊尹咸有聖德,假于皇天,〔一〕功烈巍巍,光施于遠。予甚嘉之,營求其後,將祚厥祀。」惟王氏,虞帝之後也,出自帝嚳;劉氏,堯之後也,出自顓頊。於是封姚恂為初睦侯,奉黃帝後;〔二〕梁護為脩遠伯,奉少昊後;〔三〕皇孫功隆公千,奉帝嚳後;劉歆為祁烈伯,奉顓頊後;國師劉歆子疊為伊休侯,奉堯後;〔四〕媯昌為始睦侯,奉虞帝後;山遵為褒謀子,奉皋陶後;伊玄為褒衡子,奉伊尹後。漢後定安公劉嬰,位為賓。周後衛公姬黨,更封為章平公,亦為賓。殷後宋公孔弘,運轉次移,更封為章昭侯,位為恪。〔五〕夏後遼西姒豐,封為章功侯,亦為恪。〔六〕四代古宗,宗祀于明堂,以配皇始祖考虞帝。周公後褒魯子姬就,宣尼公後褒成子孔鈞,已前定焉。   〔一〕 師古曰:「假,至也,升也,音工雅反。」   〔二〕 服虔曰:「姚,舜姓,故封為黃帝後。」   〔三〕 服虔曰:「以為伯益之後,故封之。」   〔四〕 師古曰:「上言紅休侯劉歆為國師嘉新公,今此云劉歆為祁烈伯,又言國師劉歆子為伊休侯,是則祁烈伯自別一劉歆,非國師也。」   〔五〕 師古曰:「恪,敬也。言待之加敬,亦如賓也。周以舜後并杞、宋為三恪也。」   〔六〕 服虔曰:「姒,夏姓。」   莽又曰:「予前在攝時,建郊宮,定祧廟,立社稷,〔一〕神祇報況,〔二〕或光自上復于下,流為烏,〔三〕或黃氣熏烝,昭燿章明,以著黃、虞之烈焉。〔四〕自黃帝至于濟南伯王,而祖世氏姓有五矣。〔五〕黃帝二十五子,分賜厥姓十有二氏。虞帝之先,受姓曰姚,其在陶唐曰媯,在周曰陳,在齊曰田,在濟南曰王。予伏念皇初祖考黃帝,皇始祖考虞帝,以宗祀于明堂,宜序於祖宗之親廟。其立祖廟五,親廟四,后夫人皆配食。郊祀黃帝以配天,黃后以配地〔六〕。以新都侯東弟為大禖,歲時以祀。〔七〕家之所尚,種祀天下。〔八〕姚、媯、陳、田、王氏凡五姓者,皆黃、虞苗裔,予之同族也。書不云乎?『惇序九族。』〔九〕其令天下上此五姓名籍于秩宗,皆以為宗室。世世復,無有所與。〔一0〕其元城王氏,勿令相嫁娶,以別族理親焉。」〔一一〕封陳崇為統睦侯,奉胡王後;〔一二〕田豐為世睦侯,奉敬王後。〔一三〕   〔一〕 師古曰:「遠祖曰祧,音吐堯反。」   〔二〕 師古曰:「況,賜也。」   〔三〕 師古曰:「復音扶目反。」   〔四〕 師古曰:「烈,餘業(反)〔也〕。自云承黃、虞之後。」   〔五〕 師古曰:「濟南伯王,莽之高祖。」   〔六〕 孟康曰:「黃帝之后也。」   〔七〕 師古曰:「禖,祀也。立此大祠,常以歲時祀其先也。」   〔八〕 師古曰:「言國已立大禖祠先祖矣,其眾庶之家所尚者,各令傳祀勿絕,普天之下同其法。」   〔九〕 師古曰:「虞書咎繇謨之辭也。惇,厚也。」   〔一0〕師古曰:「復音方目反。與讀曰預。」   〔一一〕師古曰:「元城王氏不得與四姓昏娶,以其同祖也。餘它王氏,則不禁焉。」   〔一二〕孟康曰:「追王陳胡公。」   〔一三〕孟康曰:「追王陳敬仲。」   天下牧守皆以前有翟義、趙明等領州郡,懷忠孝,封牧為男,守為附城。又封舊恩戴崇、金涉、箕閎、楊並等子皆為男。   遣騎都尉囂等〔一〕分治黃帝園位於上都橋畤,〔二〕虞帝於零陵九疑,胡王於淮陽陳,敬王於齊臨淄,愍王於城陽莒,〔三〕伯王於濟南東平陵,孺王於魏郡元城,〔四〕使者四時致祠。其廟當作者,以天下初定,且祫祭於明堂太廟。   〔一〕 師古曰:「囂音許驕反。」   〔二〕 師古曰:「橋山之上,故曰橋畤也。」   〔三〕 服虔曰:「齊愍王。」   〔四〕 師古曰:「莽之高祖名遂字伯紀,曾祖名賀字翁孺,故謂之伯王、孺王。」   以漢高廟為文祖廟。〔一〕莽曰:「予之皇始祖考虞帝受嬗于唐,〔二〕漢氏初祖唐帝,世有傳國之象,〔三〕予復親受金策於漢高皇帝之靈。惟思褒厚前代,何有忘時?漢氏祖宗有七,〔四〕以禮立廟于定安國。其園寢廟在京師者,勿罷,祠薦如故。予以秋九月親入漢氏高、元、成、平之廟。諸劉更屬籍京兆大尹,勿解其復,各終厥身,〔五〕州牧數存問,勿令有侵冤。」   〔一〕 師古曰:「欲法舜受終於文祖。」   〔二〕 師古曰:「嬗,古禪字。」   〔三〕 師古曰:「堯傳舜,漢傳莽,自以舜後,故言有傳國之象。」   〔四〕 蘇林曰:「漢本祀祖宗有四,莽以元帝、成帝、平帝為宗,故有七。」   〔五〕 師古曰:「復音方目反。」   又曰:「予前在大麓,至于攝假,〔一〕深惟漢氏三七之阨,赤德氣盡,思索廣求,〔二〕所以輔劉延期之(述)〔術〕,靡所不用。以故作金刀之利,幾以濟之。〔三〕然自孔子作春秋以為後王法,至于哀之十四而一代畢,協之於今,亦哀之十四也。〔四〕赤世計盡,終不可強濟。皇天明威,黃德當興,隆顯大命,屬予以天下。〔五〕今百姓咸言皇天革漢而立新,〔六〕廢劉而興王。夫『劉』之為字『卯、金、刀』也,正月剛卯,金刀之利,皆不得行。〔七〕博謀卿士,僉曰天人同應,昭然著明。其去剛卯莫以為佩,除刀錢勿以為利,承順天心,快百姓意。」乃更作小錢,徑六分,重一銖,文曰「小錢直一」,與前「大錢五十」者為二品,並行。欲防民盜鑄,乃禁不得挾銅炭。   〔一〕 師古曰:「大麓者,謂為大司馬、宰衡時,妄引『舜納于大麓,烈風雷雨不迷』也。攝假,謂初為攝皇帝,又為假皇帝。」   〔二〕 師古曰:「索亦求也,音山客反。」   〔三〕 師古曰:「幾讀曰冀。」   〔四〕 張晏曰:「漢哀帝即位六年,平帝五年,居攝三年,凡十四年。」   〔五〕 師古曰:「屬音之欲反。」   〔六〕 師古曰:「革,改也。」   〔七〕 服虔曰:「剛卯,以正月卯日作佩之,長三(尺)〔寸〕,廣一寸,四方,或用(五)〔玉〕,或用金,或用桃,著革帶佩之。今有玉在者,銘其一面曰『正月剛卯』。金刀,莽所鑄之錢也。」晉灼曰:「剛卯長一寸,廣五分,四方。當中央從穿作孔,以采絲(茸)〔葺〕其底,如冠纓頭蕤。刻其上面,作兩行書,文曰『正月剛卯既央,靈殳四方,赤青白黃,四色是當。帝令祝融,以教夔、龍,庶疫剛癉,莫我敢當。』其一銘曰『疾日嚴卯,帝令夔化,順爾固伏,化茲靈殳。既正既直,既觚既方,庶疫剛癉,莫我敢當。』」師古曰:「今往往有土中得玉剛卯者,案大小及文,服說是也。莽以劉字上有卯,下有金,旁又有刀,故禁剛卯及金刀也。」   (是歲)四月,徐鄉侯劉快結黨數千人起兵於其國。〔一〕快兄殷,故漢膠東王,時改為扶崇公。快舉兵攻即墨,殷閉城門,自繫獄。吏民距快,快敗走,至長廣死。莽曰:「昔予之祖濟南愍王困於燕寇,自齊臨淄出保于莒。宗人田單廣設奇謀,獲殺燕將,復定齊國。今即墨士大夫復同心殄滅反虜,予甚嘉其忠者,憐其無辜。其赦殷等,非快之妻子它親屬當坐者皆勿治。弔問死傷,賜亡者葬錢,人五萬。殷知大命,深疾惡快,以故輒伏厥辜。其滿殷國戶萬,地方百里。」又封符命臣十餘人。   〔一〕 師古曰:「快,膠東恭王子也。而王子侯表作炔,字從火,與此不同,疑表誤。」   莽曰:「古者,設廬井八家,一夫一婦田百畝,什一而稅,則國給民富而頌聲作。〔一〕此唐虞之道,三代所遵行也。秦為無道,厚賦稅以自供奉,罷民力以極欲,〔二〕壞聖制,廢井田,是以兼并起,貪鄙生,強者規田以千數,弱者曾無立錐之居。又置奴婢之市,與牛馬同蘭,〔三〕制於民臣,顓斷其命。姦虐之人因緣為利,至略賣人妻子,逆天心,誖人倫,〔四〕繆於『天地之性人為貴』之義〔五〕。書曰『予則奴戮女』,〔六〕唯不用命者,然後被此辜矣。漢氏減輕田租,三十而稅一,常有更賦,罷癃咸出,〔七〕而豪民侵陵,分田劫假。厥名三十稅一,實什稅五也。〔八〕父子夫婦終年耕芸,〔九〕所得不足以自存。故富者犬馬餘菽粟,驕而為邪;貧者不厭糟糠,窮而為姦。〔一0〕俱陷于辜,刑用不錯。〔一一〕予前在大麓,始令天下公田口井,〔一二〕時則有嘉禾之祥,遭反虜逆賊且止。今更名天下田曰『王田』,奴婢曰『私屬』,皆不得賣買。其男口不盈八,而田過一井者,分餘田予九族鄰里鄉黨。故無田,今當受田者,如制度。敢有非井田聖制,無法惑眾者,投諸四裔,以禦魑魅〔一三〕,如皇始祖考虞帝故事。」   〔一〕 師古曰:「給,足也。」   〔二〕 師古曰:「罷讀曰疲。」   〔三〕 師古曰:「蘭謂遮蘭之,若牛馬蘭圈也。」   〔四〕 師古曰:「誖,亂也。誖音布內反。」   〔五〕 師古曰:「孝經稱孔子曰『天地之性人為貴』,故引之。性,生也。」   〔六〕 師古曰:「夏書甘誓之辭也。奴戮,戮之以為奴也。說書者以為帑,子也,戮及妻子。此說非也。泰誓云『囚奴正士』,豈及子之謂乎?女讀曰汝。」   〔七〕 師古曰:「更音工衡反。罷音疲。癃音隆。」   〔八〕 師古曰:「解並在食貨志。」   〔九〕 師古曰:「芸字與耘同。」   〔一0〕師古曰:「厭,飽也。」   〔一一〕師古曰:「錯,置也,音千故反。」   〔一二〕師古曰:「計口而為井田。」   〔一三〕師古曰:「魑,山神也。魅,老物精也。魑音螭。魅音媚。」   是時百姓便安漢五銖錢,以莽錢大小兩行難知,又數變改不信,皆私以五銖錢市買。訛言大錢當罷,莫肯挾。莽患之,復下書:「諸挾五銖錢,言大錢當罷者,比非井田制,投四裔。」於是農商失業,食貨俱廢,民人至涕泣於市道。及坐賣買田宅奴婢,鑄錢,自諸侯卿大夫至于庶民,抵罪者不可勝數。   秋,遣五威將王奇等十二人班符命四十二篇於天下。德祥五事,符命二十五,福應十二,凡四十二篇。其德祥言文、宣之世黃龍見於成紀、新都,高祖考王伯墓門梓柱生枝葉之屬。符命言井石、金匱之屬。福應言雌雞化為雄之屬。其文爾雅依託,皆為作說,〔一〕大歸言莽當代漢有天下云。總而說之曰:「帝王受命,必有德祥之符瑞,協成五命,申以福應,〔二〕然後能立巍巍之功,傳于子孫,永享無窮之祚。故新室之興也,德祥發於漢三七九世之後。〔三〕肇命於新都,受瑞於黃支,〔四〕開王於武功,定命於子同,〔五〕成命於巴宕,〔六〕申福於十二應,天所以保祐新室者深矣,固矣!武功丹石出於漢氏平帝末年,火德銷盡,土德當代,皇天眷然,去漢與新,以丹石始命於皇帝。皇帝謙讓,以攝居之,未當天意,故其秋七月,天重以三能文馬。〔七〕皇帝復謙讓,未即位,故三以鐵契,四以石龜,五以虞符,六以文圭,七以玄印,八以茂陵石書,九以玄龍石,十以神井,十一以大神石,十二以銅符帛圖。申命之瑞,寖以顯著〔八〕,至于十二,以昭告新皇帝。皇帝深惟上天之威不可不畏,故去攝號,猶尚稱假,改元為初始,欲以承塞天命,克厭上帝之心。〔九〕然非皇天所以鄭重降符命之意。〔一0〕故是日天復決(其)以勉書。〔一一〕又侍郎王盱見人衣白布單衣,赤繢方領,〔一二〕冠小冠,立于王路殿前,謂盱曰:『今日天同色,以天下人民屬皇帝。〔一三〕』盱怪之,行十餘步,人忽不見。至丙寅暮,漢氏高廟有金匱圖策:『高帝承天命,以國傳新皇帝。』明旦,宗伯忠孝侯劉宏以聞,乃召公卿議,未決,而大神石人談曰:『趣新皇帝之高廟受命,毋留!』〔一四〕於是新皇帝立登車,之漢氏高廟受命。受命之日,丁卯也。丁,火,漢氏之德也。卯,劉姓所以為字也。明漢劉火德盡,而傳於新室也。皇帝謙謙,既備固讓,十二符應迫著,命不可辭,〔一五〕懼然祗畏,葦然閔漢氏之終不可濟,〔一六〕斖斖在左右之不得從意,〔一七〕為之三夜不御寢,三日不御食,延問公侯卿大夫,僉曰:『宜奉如上天威命。』於是乃改元定號,海內更始。新室既定,神祇懽喜,申以福應,吉瑞累仍。〔一八〕詩曰:『宜民宜人,受祿于天;保右命之,自天申之。』〔一九〕此之謂也。」五威將奉符命,齎印綬,王侯以下及吏官名更者,〔二0〕外及匈奴、西域,徼外蠻夷,皆即授新室印綬,因收故漢印綬。賜吏爵人二級,民爵人一級,女子百戶羊酒,蠻夷幣帛各有差。大赦天下。   〔一〕 師古曰:「爾雅,近正也。謂近於正經,依古義而為之說。」   〔二〕 師古曰:「五命,謂五行之次,相承以受命也。申,重也。」   〔三〕 蘇林曰:「二百一十歲,九天子也。」   〔四〕 孟康曰:「獻生犀。」   〔五〕 孟康曰:「梓潼縣也,莽改也。」   〔六〕 晉灼曰:「巴郡宕渠縣也。」   〔七〕 服虔曰:「三台星也。」晉灼曰:「許慎說,文馬縞身金精,周成王時犬戎獻之。」師古曰:「能音台。」   〔八〕 師古曰:「寖,漸也。」   〔九〕 師古曰:「塞,當也。厭,滿也。」   〔一0〕師古曰:「鄭重猶言頻煩也。重音直用反。」   〔一一〕孟康曰:「哀章所作策書也。言數有瑞應,莽自謙居攝,天復決其疑,勸勉令為真也。」晉灼曰:「勉字當為龜。是日自復有龜書及天下金匱圖策事也。」師古曰:「孟說是。」   〔一二〕師古曰:「繢者,會五采也。以布為單衣,以赤加繢為其方領也。盱音許于反。繢音胡內反。」   〔一三〕師古曰:「同色者,言五方天神共齊其謀,同其顏色也。字或作包,包者,言天總包括天下人眾,而與莽也。其義兩通。屬,委也,音之欲反。」   〔一四〕師古曰:「趣讀曰促。」   〔一五〕師古曰:「迫,促也。著,明也。」   〔一六〕師古曰:「懼音瞿。瞿然,自失之意也。葦然,變動之貌也。瞿音居具反。」   〔一七〕師古曰:「斖斖,自勉之意。左右,助也。言欲助漢室而迫天命,不得從其本意也。左右音曰佐佑也。」   〔一八〕師古曰:「申,重也。仍,頻也。」   〔一九〕師古曰:「大雅假樂之詩也。言有功德宜於眾人者,則受天之福祿。天乃保安而佑助之,命以邦國也。申謂重其意也。右讀曰佑。」   〔二0〕師古曰:「更,改也。」   五威將乘乾文車,〔一〕駕坤六馬,〔二〕背負鷩鳥之毛,服飾甚偉。〔三〕每一將各置左右前後中帥,凡五帥。衣冠車服駕馬,各如其方面色數。〔四〕將持節,稱太一之使;帥持幢,稱五帝之使。莽策命曰:「普天之下,迄于四表,〔五〕靡所不至。」其東出者,至玄菟、樂浪、高句驪、夫餘;〔六〕南出者,隃徼外,歷益州〔七〕,貶句町王為侯;西出者,至西域,盡改其王為侯;北出者,至匈奴庭,授單于印,改漢印文,去「璽」曰「章」。單于欲求故印,陳饒椎破之,語在匈奴傳。單于大怒,而句町、西域後卒以此皆畔。饒還,拜為大將軍,封威德子。   〔一〕 鄭氏曰:「畫天文象於車也。」   〔二〕 鄭氏曰:「坤為牝馬。六,地數。」   〔三〕 師古曰:「鷩鳥,雉屬,即鵔鸃也。今俗呼之山雞,非也。鷩音鱉。」   〔四〕 師古曰:「色者,東方青,南方赤也。數者,若木數三,火數二之類也。」   〔五〕 師古曰:「迄亦至也。」   〔六〕 師古曰:「夫餘,亦東北夷也。樂音洛。浪音郎。夫音扶。」   〔七〕 師古曰:「隃字與踰同。」   冬,雷,〔一〕桐華。   〔一〕 師古曰:「古雷字。」   置五威司命,中城四關將軍。司命司上公以下,中城主十二城門。策命統睦侯陳崇曰:「咨爾崇。夫不用命者,亂之原也;大姦猾者,賊之本也;鑄偽金錢者,妨寶貨之道也;驕奢踰制者,兇害之端也;漏泄省中及尚書事者,『機事不密則害成』也;〔一〕拜爵王庭,謝恩私門者,祿去公室,政從亡矣:凡此六條,國之綱紀。是用建爾作司命,『柔亦不茹,剛亦不吐,不侮鰥寡,不畏強圉』,〔二〕帝命帥繇,統睦于朝。」〔三〕命說符侯崔發曰:「『重門擊〈木{广屰}〉,以待暴客。』〔四〕女作五威中城將軍,〔五〕中德既成,天下說符。」〔六〕命明威侯王級曰:「繞霤之固,南當荊楚。〔七〕女作五威前關將軍,振武奮衛,明威于前。」命尉睦侯王嘉曰:「羊頭之阨,北當趙燕。〔八〕女作五威後關將軍,壼口捶扼,尉睦于後。」〔九〕命(堂)〔掌〕威侯王奇曰:「肴黽之險,東當鄭衛。〔一0〕女作五威左關將軍,函谷批難,掌威于左。」〔一一〕命懷羌子王福曰:「汧隴之阻,西當戎狄。〔一二〕女作五威右關將軍,成固據守,懷羌于右。」   〔一〕 師古曰:「易上繫之辭曰『君不密則失臣,臣不密則失身,機事不密則害成』,故引之。」   〔二〕 師古曰:「引詩大雅美仲山甫之辭,其義並解於上。」   〔三〕 師古曰:「帥,循也。繇讀與由同。」   〔四〕 師古曰:「易下繫之辭也。擊〈木{广屰}〉,謂擊木以守夜也。暴客,謂姦暴之人來為寇害者也。〈木{广屰}〉音他各反。」   〔五〕 師古曰:「女讀曰汝。其下並同。」   〔六〕 師古曰:「說音悅。」   〔七〕 服虔曰:「隘險之道。」師古曰:「謂之繞霤者,言四面塞阨,其道屈曲,谿谷之水,回繞而霤也。其處即今商州界七盤十二繞是也。霤音力救反。」   〔八〕 師古曰:「羊頭,山名,在上黨壺關縣。」   〔九〕 師古曰:「壺口亦山名也。捶扼,謂據險阨而捶擊也。捶音之橤反。」   〔一0〕師古曰:「肴,肴山也。黽,黽池也。皆在陝縣之東。黽音莫善反。」   〔一一〕師古曰:「批謂糾閉之也。函谷故關,今在桃林縣界。批音步結反。」   〔一二〕師古曰:「汧,扶風汧縣,有吳山、汧水之阻。隴謂隴阺也。汧隴相連。汧音苦堅反。阺音丁禮反。」   又遣諫大夫五十人分鑄錢於郡國。   是歲長安狂女子碧呼道中〔一〕曰:「高皇帝大怒,趣歸我國。不者,九月必殺汝!」〔二〕莽收捕殺之。治者掌寇大夫陳成自免去官。〔三〕真定劉都等謀舉兵,發覺,皆誅。真定、常山大雨雹〔四〕。   〔一〕 師古曰:「碧者,女子名也。呼,叫也,音火故反。」   〔二〕 師古曰:「趣讀曰促。」   〔三〕 師古曰:「狂妄之人,職在掌寇,故云治者。」   〔四〕 師古曰:「雨音于具反。」   二年二月,赦天下。   五威將帥七十二人還奏事,漢諸侯王為公者,悉上璽綬為民,無違命者。封將為子,帥為男。   初設六筦之令。〔一〕命縣官酤酒,賣鹽鐵器,鑄錢,諸采取名山大澤眾物者稅之。又令市官收賤賣貴,賒貸予民,收息百月三〔二〕。犧和置酒士,郡一人,乘傳督酒利。〔三〕禁民不得挾弩鎧,徙西海。   〔一〕 師古曰:「筦亦管字也。管,主也。」   〔二〕 如淳曰:「出百錢與民用,月收其息三錢也。」師古曰:「貸音吐戴反。」   〔三〕 師古曰:「督,視察之。傳音張戀反。」   匈奴單于求故璽,莽不與,遂寇邊郡,殺略吏民。   十一月,立國將軍建奏:「西域將欽上言,〔一〕九月辛巳,戊己校尉史陳良、終帶共賊殺校尉刁護,〔二〕劫略吏士,自稱廢漢大將軍,亡入匈奴。又今月癸酉,不知何一男子遮臣建車前,自稱『漢氏劉子輿,成帝下妻子也。〔三〕劉氏當復,〔四〕趣空宮。』〔五〕收繫男子,即常安姓武字仲。皆逆天違命,大逆無道。請論仲及陳良等親屬當坐著。奏可。漢氏高皇帝比著戒云,罷吏卒,為賓食〔六〕,誠欲承天心,全子孫也。其宗廟不當在常安城中,及諸劉為諸侯者當與漢俱廢。陛下至仁,久未定。前故安眾侯劉崇、徐鄉侯劉快、〔七〕陵鄉侯劉曾、〔八〕扶恩侯劉貴等〔九〕更聚眾謀反。〔一0〕今狂狡之虜或妄自稱亡漢將軍,或稱成帝子子輿,至犯夷滅,連未止者,此聖恩不蚤絕其萌牙故也。臣愚以為漢高皇帝為新室賓,享食明堂。成帝,異姓之兄弟,平帝,婿也,皆不宜復入其廟。元帝與皇太后為體,〔一一〕聖恩所隆,禮亦宜之。臣請漢氏諸廟在京師者皆罷。諸劉為諸侯者,以戶多少就五等之差;其為吏者皆罷,待除於家。〔一二〕上當天心,稱高皇帝神靈,〔一三〕塞狂狡之萌。」莽曰:「可。嘉新公國師以符命為予四輔,明德侯劉龔、率禮侯劉嘉等凡三十二人皆知天命,或獻天符,或貢昌言,〔一四〕或捕告反虜,厥功茂焉。諸劉與三十二人同宗共祖者勿罷,賜姓曰王。」唯國師以女配莽子,故不賜姓。改定安太后號曰黃皇室主,絕之於漢也。   〔一〕 師古曰:「但欽也。」   〔二〕 師古曰:「刁音貂。」   〔三〕 師古曰:「下妻猶言小妻。」   〔四〕 師古曰:「復音扶福反。」   〔五〕 師古曰:「趣讀曰促。」   〔六〕 師古曰:「比,頻也。言高帝頻戒云,勿使吏卒守漢廟,欲為寄食之賓於王氏廟中。」   〔七〕 師古曰:「並解於上。」   〔八〕 師古曰:「楚思王子。」   〔九〕 師古曰:「不知誰子孫。」   〔一0〕師古曰:「更音工衡反。」   〔一一〕師古曰:「夫婦一體也。」   〔一二〕師古曰:「罷黜其職,各使退歸,而言在家待遷除。」   〔一三〕師古曰:「稱音尺孕反。」   〔一四〕師古曰:「昌,當也。」   冬十二月,雷。   更名匈奴單于曰降奴服于。莽曰:「降奴服于知〔一〕威侮五行,〔二〕背畔四條,〔三〕侵犯西域,廷及邊垂,為元元害,罪當夷滅。命遣立國將軍孫建等凡十二將,十道並出,共行皇天之威,罰于知之身。〔四〕惟知先祖故呼韓邪單于稽侯狦〔五〕累世忠孝,保塞守徼,不忍以一知之罪,滅稽侯狦之世。今分匈奴國土人民以為十五,立稽侯狦子孫十五人為單于。遣中郎將藺苞、戴級馳之塞下,召拜當為單于者。諸匈奴人當坐虜知之法者,皆赦除之。」遣五威將軍苗訢、虎賁將軍王況出五原,厭難將軍陳欽、震狄將軍王巡出雲中〔六〕,振武將軍王嘉、平狄將軍王萌出代郡,相威將軍李棽、鎮遠將軍李翁出西河,〔七〕誅貉將軍陽俊、討穢將軍嚴尤出漁陽,奮武將軍王駿、定胡將軍王晏出張掖,及褊裨以下百八十人。募天下囚徒、丁男、甲卒三十萬人,轉眾郡委輸五大夫衣裘、兵器、糧食,長吏送自負海江淮至北邊,使者馳傳督趣,以軍興法從事,〔八〕天下騷動。先至者屯邊郡,須畢具乃同時出。   〔一〕 師古曰:「知者,莽改單于之名也,本名囊知牙斯。」   〔二〕 師古曰:「引夏書甘誓之文。」   〔三〕 師古曰:「四條,莽所與作制者,事在匈奴傳。」   〔四〕 師古曰:「共讀曰恭。」   〔五〕 師古曰:「狦音刪,又音先安反。」   〔六〕 師古曰:「厭音一涉反。」   〔七〕 師古曰:「棽音所林反。」   〔八〕 師古曰:「傳音張戀反。趣音促。」   莽以錢幣訖不行,〔一〕復下書曰:「民以食為命,以貨為資,是以八政以食為首。寶貨皆重則小用不給,皆輕則僦載煩費,〔二〕輕重大小各有差品,則用便而民樂。」於是造寶貨五品,語在食貨志。百姓不從,但行小大錢二品而已。盜鑄錢者不可禁,乃重其法,一家鑄錢,五家坐之,沒入為奴婢。吏民出入,持布錢以副符傳,〔三〕不持者,廚傳勿舍,關津苛留。〔四〕公卿皆持以入宮殿門,欲以重而行之。   〔一〕 師古曰:「訖,竟也。」   〔二〕 師古曰:「僦,送也,一曰賃也,音子就反。」   〔三〕 師古曰:「舊法,行者持符傳,即不稽留。今更令持布錢,與符相副,乃得過也。傳音張戀反。其下亦同。」   〔四〕 師古曰:「廚,行道飲食處。傳,置驛之舍也。苛,問也,音何。」   是時爭為符命封侯,其不為者相戲曰:「獨無天帝除書乎?」司令陳崇白莽曰:「此開姦臣作福之路而亂天命,宜絕其原。」莽亦厭之,遂使尚書大夫趙並驗治,非五威將率所班,皆下獄。   初,甄豐、劉歆、王舜為莽腹心,倡導在位,〔一〕褒揚功德;「安漢」、「宰衡」之號及封莽母、兩子、兄子,皆豐等所共謀,而豐、舜、歆亦受其賜,並富貴矣,非復欲令莽居攝也。居攝之萌,出於泉陵侯劉慶、前煇光謝囂、長安令田終術。莽羽翼已成,意欲稱攝。豐等承順其意,莽輒復封舜、歆兩子及豐孫。豐等爵位已盛,心意既滿,又實畏漢宗室、天下豪桀。而疏遠欲進者,並作符命,莽遂據以即真,舜、歆內懼而已。豐素剛強,莽覺其不說,〔二〕故徙大阿、右拂、大司空豐,託符命文,為更始將軍,〔三〕與賣餅兒王盛同列。豐父子默默。時子尋為侍中京兆大尹茂德侯,即作符命,言新室當分陝,立二伯,〔四〕以豐為右伯,太傅平晏為左伯,如周召故事。莽即從之,拜豐為右伯。當述職西出,未行,尋復作符命,言故漢氏平帝后黃皇室主為尋之妻。莽以詐立,心疑大臣怨謗,欲震威以懼下,因是發怒曰:「黃皇室主天下母,此何謂也!」收捕尋。尋亡,豐自殺。尋隨方士入華山,歲餘捕得,辭連國師公歆子侍中東通靈將、五司大夫隆威侯棻,棻弟右曹長水校尉伐虜侯泳,大司空邑弟左(闕)〔關〕將軍(堂)〔掌〕威侯奇,及歆門人侍中騎都尉丁隆等,牽引公卿黨親列侯以下,死者數百人。尋手理有「天子」字,莽解其臂入視之,曰:「此一大子也,或曰一六子也。六者,戮也。明尋父子當戮死也。」乃流棻于幽州,放尋于三危,殛隆于羽山,〔五〕皆驛車載其屍傳致云。   〔一〕 師古曰:「倡音赤上反。」   〔二〕 師古曰:「說讀曰悅。」   〔三〕 師古曰:「拂讀曰弼。」   〔四〕 師古曰:「分陝者,欲依周公、召公故事,自陝以東周公主之,自陝以西召公主之。陝即今陝州,是其地也。伯,長也。陝音式冉反。」   〔五〕 師古曰:「效舜之罰共工等也。殛,誅也,音居力反。」   莽為人侈口蹶顄,〔一〕露眼赤精,大聲而嘶。〔二〕長七尺五寸,好厚履高冠,以氂裝衣,〔三〕反膺高視,瞰臨左右。〔四〕是時有用方技待詔黃門者,或問以莽形貌,待詔曰:「莽所謂鴟目虎吻豺狼之聲者也,故能食人,亦當為人所食。」問者告之,莽誅滅待詔,而封告者。後常翳雲母屏面,〔五〕非親近莫得見也。   〔一〕 師古曰:「侈,大也。蹶,短也。顄,頤也。蹶音其月反。顄音胡感反。」   〔二〕 師古曰:「嘶,聲破也,音先奚反。」   〔三〕 師古曰:「毛之強曲者曰氂,以裝褚衣中,令其張起也。氂音力之反,字或作斄,音義同。」   〔四〕 師古曰:「瞰謂遠視也,音口濫反。」   〔五〕 師古曰:「屏面即便面,蓋扇之類也。解在張敞傳。」   是歲,以初睦侯姚恂為寧始將軍。   三年,莽曰:「百官改更,職事分移,律令儀法,未及悉定,且因漢律令儀法以從事。令公卿大夫諸侯二千石舉吏民有德行通政事能言語明文學者各一人,詣王路四門。」   遣尚書大夫趙並使勞北邊,還言五原北假膏壤殖穀,〔一〕異時常置田官。乃以並為田禾將軍,發戍卒屯田北假,以助軍糧。   〔一〕 師古曰:「北假,地名也。膏壤,言其土肥美也。殖,生也。」   是時諸將在邊,須大眾集,〔一〕吏士放縱,而內郡愁於徵發,民棄城郭流亡為盜賊,并州、平州尤甚。莽令七公六卿號皆兼稱將軍,遣著武將軍逯並等填名都,〔二〕中郎將、繡衣執法各五十五人,分填緣邊大郡,督大姦猾擅弄兵者,皆便為姦於外,撓亂州郡,〔三〕貨賂為市,侵漁百姓。莽下書曰:「虜知罪當夷滅,故遣猛將分十二部,將同時出,一舉而決絕之矣。內置司命軍正,外設軍監十有二人,誠欲以司不奉命,令軍人咸正也。今則不然,各為權勢,恐猲良民,〔四〕妄封人頸,得錢者去。〔五〕毒蠚並作,農民離散。〔六〕司監若此,可謂稱不?〔七〕自今以來,敢犯此者,輒捕繫,以名聞。」然猶放縱自若。   〔一〕 師古曰:「須,待也。」   〔二〕 師古曰:「逯音錄。填音竹刃反。此下亦同。」   〔三〕 師古曰:「撓音火高反。其字從手。」   〔四〕 師古曰:「猲,以威力脅之也,音呼葛反。」   〔五〕 如淳曰:「權臣妄以法枉良人為僮僕,封其頸以別之也。得顧錢,乃去封。」   〔六〕 師古曰:「蠚音呼各反。」   〔七〕 師古曰:「稱音尺孕反。」   而藺苞、戴級到塞下,招誘單于弟咸、咸子登入塞,脅拜咸為孝單于,賜黃金千斤,錦繡甚多,遣去;將登至長安,拜為順單于,留邸。   太師王舜自莽篡位後病悸,寖劇,死。〔一〕莽曰:「昔齊太公以淑德累世,為周氏太師,蓋予之所監也。〔二〕其以舜子延襲父爵,為安新公,延弟褒新侯匡為太師將軍,永為新室輔。」   〔一〕 師古曰:「心動曰悸。寖,漸也。悸音葵季反。」   〔二〕 師古曰:「監謂視見也。」   為太子置師友各四人,秩以大夫。以故大司徒馬宮為師疑,故少府宗伯鳳為傅丞,博士袁聖為阿輔,京兆尹王嘉為保拂,〔一〕是為四師;故尚書令唐林為胥附,博士李充為奔走,〔二〕諫大夫趙襄為先後,中郎將廉丹為禦侮,是為四友。又置師友祭酒及侍中、諫議、六經祭酒各一人,凡九祭酒,秩上卿。琅邪左咸為講春秋、潁川滿昌為講詩、長安國由為講易、平陽唐昌為講書、沛郡陳咸為講禮、崔發為講樂祭酒。遣謁者持安車印綬,即拜楚國龔勝為太子師友祭酒,勝不應徵,不食而死。   〔一〕 師古曰:「拂讀曰弼。」   〔二〕 師古曰:「犇,古奔字。」   寧始將軍姚恂免,侍中崇祿侯孔永為寧始將軍。   是歲,池陽縣有小人景,長尺餘,或乘車馬,或步行,(據)〔操〕持萬物,小大各相稱,〔一〕三日止。   〔一〕 師古曰:「車馬及物皆稱其人之形。」   瀕河郡蝗生。〔一〕   〔一〕 師古曰:「謂緣河南北諸郡。瀕音頻,又音賓。」   河決魏郡,泛清河以東數郡。先是,莽恐河決為元城冢墓害。及決東去,元城不憂水,故遂不隄塞。   四年二月,赦天下。   夏,赤氣出東南,竟天。   厭難將軍陳(歆)〔欽〕言捕虜生口,虜犯邊者皆孝單于咸子角所為。莽怒,斬其子登於長安,以視諸蠻夷。〔一〕   〔一〕 師古曰:「視音曰示。」   大司馬甄邯死,寧始將軍孔永為大司馬,侍中大贅侯輔為寧始將軍。   莽每當出,輒先索城中,名曰「橫」。〔一〕是月,橫五日。   〔一〕 師古曰:「索音山各反。橫音胡孟反。」   莽至明堂,授諸侯茅土。下書曰:「予以不德,襲于聖祖,為萬國主。思安黎元,在于建侯,分州正域,以美風俗。追監前代,爰綱爰紀。惟在堯典,十有二州,衛有五服。〔一〕詩國十五,抪遍九州。〔二〕殷頌有『奄有九有』之言。〔三〕禹貢之九州無并、幽,周禮司馬則無徐、梁。帝王相改,各有云為。或昭其事,或大其本,厥義著明,其務一矣。昔周二后受命,故有東都、西都之居。予之受命,蓋亦如之。其以洛陽為新室東都,常安為新室西都。邦畿連體,各有采任。州從禹貢為九,爵從周氏有五。諸侯之員千有八百,附城之數亦如之,以俟有功。諸公一同,有眾萬戶,土方百里。侯伯一國,眾戶五千,土方七十里。子男一則,眾戶二千有五百,土方五十里。附城大者食邑九成,眾戶九百,土方三十里。自九以下,降殺以兩,〔四〕至於一成。〔五〕五差備具,合當一則。今已受茅土者,公十四人,侯九十三人,伯二十一人,子百七十一人,男四百九十七人,凡七百九十六人。附城千五百一十一人。九族之女為任者,八十三人。及漢氏女孫中山承禮君、遵德君、修義君更以為任。十有一公,九卿,十二大夫,二十四元士。定諸國邑采之處,使侍中講禮大夫孔秉等與州部眾郡曉知地理圖籍者,共校治于壽成朱鳥堂。予數與群公祭酒上卿親聽視,咸已通矣。夫褒德賞功,所以顯仁賢也;九族和睦,所以褒親親也。予永惟匪解,思稽前人,〔六〕將章黜陟,以明好惡,安元元焉。」以圖簿未定,未授國邑,且令受奉都內,月錢數千。〔七〕諸侯皆困乏,至有庸作者。   〔一〕 師古曰:「並解於上。」   〔二〕 師古曰:「謂周南、召南、衛、王、鄭、齊、魏、唐、秦、陳、鄶、曹、豳、魯、商,凡十五國也。一曰,周南、召南、邶、鄘、衛、王、鄭、齊、魏、唐、秦、陳、鄶、曹、豳,是為十五國。抪音普胡反。」   〔三〕 師古曰:「商頌玄鳥之詩,美湯有功德,故能覆有九州。」   〔四〕 師古曰:「兩兩而降也。殺音所例反。」   〔五〕 如淳曰:「十里為成。」   〔六〕 師古曰:「解音曰懈。稽,考也。」   〔七〕 師古曰:「奉音扶用反。」   中郎區博諫莽曰:〔一〕「井田雖聖王法,其廢久矣。周道既衰,而民不從。秦知順民之心,可以獲大利也,故滅廬井而置阡陌,遂王諸夏,訖今海內未厭其敝。今欲違民心,追復千載絕跡,〔二〕雖堯舜復起,而無百年之漸,弗能行也。天下初定,萬民新附,誠未可施行。」莽知民怨,乃下書曰:「諸名食王田,皆得賣之,勿拘以法。犯私買賣庶人者,且一切勿治。」   〔一〕 師古曰:「區,姓也,音一侯反。」   〔二〕 師古曰:「復音扶目反。」   初,五威將帥出,改句町王以為侯,王邯怨怒不附。〔一〕莽諷牂柯大尹周歆詐殺邯。邯弟承起兵攻殺歆。先是,莽發高句驪兵,當伐胡,不欲行,郡強迫之,皆亡出塞,因犯法為寇。遼西大尹田譚追擊之,為所殺。州郡歸咎於高句驪侯騶。嚴尤奏言:「貉人犯法,不從騶起,正有它心,宜令州郡且尉安之。〔二〕今猥被以大罪,恐其遂畔,〔三〕夫餘之屬必有和者。〔四〕匈奴未克,夫餘、穢貉復起,此大憂也。」莽不尉安,穢貉遂反,詔尤擊之。尤誘高句驪侯騶至而斬焉,傳首長安。莽大說,下書曰:「乃者,命遣猛將,共行天罰,〔五〕誅滅虜知,分為十二部,或斷其右臂,或斬其左腋,或潰其胸腹,或紬其兩脅。〔六〕今年刑在東方,〔七〕誅貉之部先縱焉。捕斬虜騶,平定東域,虜知殄滅,在于漏刻。此乃天地群神社稷宗廟佑助之福,公卿大夫士民同心將率虓虎之力也。〔八〕予甚嘉之。其更名高句驪為下句驪,布告天下,令咸知焉。」於是貉人愈犯邊,東北與西南夷皆亂云。   〔一〕 師古曰:「邯,句町王之名也,音下甘反。」   〔二〕 師古曰:「假令騶有惡心,亦當且慰安。」   〔三〕 師古曰:「猥,多也,厚也。被,加也,音皮義反。」   〔四〕 師古曰:「和,應也,音胡臥反。」   〔五〕 師古曰:「共讀曰恭。」   〔六〕 師古曰:「紬音與抽同。」   〔七〕 張晏曰:「是歲在壬申,刑在東方。」   〔八〕 師古曰:「虓音火交反。」   莽志方盛,以為四夷不足吞滅,專念稽古之事,復下書曰:「伏念予之皇始祖考虞帝,受終文祖,在璇璣玉衡以齊七政,遂類于上帝,禋于六宗,望秩于山川,遍于群神,巡狩五嶽,群后四朝,敷奏以言,明試以功。〔一〕予之受命即真,到于建國五年,已五載矣。陽九之阨既度,百六之會已過。歲在壽星,填在明堂,倉龍癸酉,德在中宮。〔二〕觀晉掌歲,龜策告從,〔三〕其以此年二月建寅之節東巡狩,具禮儀調度。」〔四〕群公奏請募吏民人馬布帛綿,又請內郡國十二買馬,發帛四十五萬匹,輸常安,前後毋相須。〔五〕至者過半,莽下書曰:「文母太后體不安,其且止待後。」   〔一〕 師古曰:「解並在前。」   〔二〕 服虔曰:「倉龍,太歲也。」張晏曰:「太歲起於甲寅為龍,東方倉。癸德在中宮也。」晉灼曰:「壽星,角亢也。東宮倉龍,房心也。心為明堂,填星所在,其國昌。莽自謂土也,土行主填星。癸德在中宮,宮又土也。」   〔三〕 孟康曰:「觀辰星進退。掌,主也。」晉灼曰:「國語晉文公以卯出酉入,過五鹿得土,歲在壽星,其日戊申。莽欲法之,以為吉祥。正以二月建寅之節東巡狩者,取萬物生之始也。視晉識太歲所在,宿度所合,卜筮皆吉,故法之。」   〔四〕 師古曰:「調音徒釣反。」   〔五〕 師古曰:「須,待也。」   是歲,改十一公號,以「新」為「心」,後又改「心」為「信」。   五年二月,文母皇太后崩,葬渭陵,與元帝合而溝絕之。〔一〕立廟於長安,新室世世獻祭。元帝配食,坐於床下。莽為太后服喪三年。   〔一〕 如淳曰:「葬於司馬門內,作溝絕之。」   大司馬孔永乞骸骨,賜安車駟馬,以特進就朝位。同風侯逯並為大司馬。   是時,長安民聞莽欲都雒陽,不肯繕治室宅,〔一〕或頗徹之。莽曰:「玄龍石文曰『定帝德,國雒陽』。符命著明,敢不欽奉!以始建國八年,歲纏星紀,〔二〕在雒陽之都。其謹繕脩常安之都,勿令壞敗。敢有犯者,輒以名聞,請其罪。」   〔一〕 師古曰:「繕,補也。」   〔二〕 孟康曰:「纏,居也。星紀在斗、牽牛間。」師古曰:「纏,踐歷也,音直連反。」   是歲,烏孫大小昆彌遣使貢獻。大昆彌者,中國外孫也。其胡婦子為小昆彌,而烏孫歸附之。莽見匈奴諸邊並侵,意欲得烏孫心,乃遣使者引小昆彌使置大昆彌使上。保成師友祭酒滿昌劾奏使者曰:「夷狄以中國有禮誼,故詘而服從。大昆彌,君也,今序臣使於君使之上,非所以有夷狄也。奉使大不敬!」莽怒,免昌官。   西域諸國以莽積失恩信,焉耆先畔,殺都護但欽。   十一月,彗星出,二十餘日,不見。   是歲,以犯挾銅炭者多,除其法。   明年改元曰天鳳。   天鳳元年正月,赦天下。   莽曰:「予以二月建寅之節行巡狩之禮,太官齎糒乾肉,內者行張坐臥,〔一〕所過毋得有所給。〔二〕予之東巡,必躬載耒,每縣則耕,以勸東作。〔三〕予之南巡,必躬載耨,每縣則薅,以勸南偽。〔四〕予之西巡,必躬載銍,每縣則穫,以勸西成。予之北巡,必躬載拂,每縣則粟,以勸蓋藏。〔五〕畢北巡狩之禮,即于土中居雒陽之都焉。敢有趨讙犯法,輒以軍法從事。」〔六〕群公奏言:「皇帝至孝,往年文母聖體不豫,躬親供養,衣冠稀解。因遭棄群臣悲哀,顏色未復,飲食損少。今一歲四巡,道路萬里,春秋尊,非糒乾肉之所能堪。且無巡狩,須闋大服,以安聖體。〔七〕臣等盡力養牧兆民,奉稱明詔。」〔八〕莽曰:「群公、群牧、群司、諸侯、庶尹願盡力相帥養牧兆民,欲以稱予,繇此敬聽,〔九〕其勗之哉!毋食言焉。更以天鳳七年,歲在大梁,倉龍庚辰,行巡狩之禮。厥明年,歲在實沈,倉龍辛巳,即土之中雒陽之都。」乃遣太傅平晏、大司空王邑之雒陽,營相宅兆,圖起宗廟、社稷、郊兆云。   〔一〕 師古曰:「糒,乾飯也。張坐臥,謂帷帳茵席也。糒音備。」   〔二〕 師古曰:「言自齎食及帷帳以行,在路所經過,不須供費也。」   〔三〕 師古曰:「耒,耕曲木也,音力對反。」   〔四〕 師古曰:「耨,鉏也。薅,耘去草也。耨音奴豆反。薅音火高反。偽讀曰訛。訛,化也。」   〔五〕 師古曰:「拂音佛,所以擊治禾者也,今謂之連枷。粟謂治粟。」   〔六〕 劉德曰:「趨讙,走呼也。」   〔七〕 師古曰:「闋,盡也,音口決反。」   〔八〕 師古曰:「稱,副也。」   〔九〕 師古曰:「繇讀與由同。」   三月壬申晦,日有食之。大赦天下。策大司馬逯並曰:「日食無光,干戈不戢,其上大司馬印韍,就侯氏朝位。太傅平晏勿領尚書事,省侍中諸曹兼官者。以利苗男訢為大司馬。」〔一〕   〔一〕 如淳曰:「利苗,邑名。」   莽即真,尤備大臣,抑奪下權,朝臣有言其過失者,輒拔擢。孔仁、趙博、費興等以敢擊大臣,故見信任,〔一〕擇名官而居之。公卿入宮,吏有常數,太傅平晏從吏過例,掖門僕射苛問不遜,〔二〕戊曹士收繫僕射。〔三〕莽大怒,使執法發車騎數百圍太傅府,捕士,即時死。大司空士夜過奉常亭,亭長苛之,告以官名,亭長醉曰:「寧有符傳邪?」〔四〕士以馬箠擊亭長,〔五〕亭長斬士,亡,郡縣逐之。家上書,〔六〕莽曰:「亭長奉公,勿逐。」大司空邑斥士以謝。國將哀章頗不清,莽為選置和叔,〔七〕敕曰:「非但保國將閨門,當保親屬在西州者。」諸公皆輕賤,而章尤甚。   〔一〕 師古曰:「費音扶味反。」   〔二〕 師古曰:「僕射苛問平晏,其言不遜。」   〔三〕 應劭曰:「莽自以土行,故使太傅置戊曹士。士,掾也。」蘇林曰:「士者,曹掾,屬公府,諸曹次第之名也。」師古曰:「應說是。」   〔四〕 師古曰:「傳音張戀反。」   〔五〕 師古曰:「箠,策也,音止繠反。」   〔六〕 師古曰:「亭長家上書自治。」   〔七〕 師古曰:「特為置此官。」   四月,隕霜,殺屮木,〔一〕海瀕尤甚。〔二〕六月,黃霧四塞。七月,大風拔樹,飛北闕直城門屋瓦。〔三〕雨雹,殺牛羊。   〔一〕 師古曰:「屮,古草字。」   〔二〕 師古曰:「邊海之地也。瀕音頻,又音賓。」   〔三〕 師古曰:「北闕直城門瓦皆飛也。直城門,長安城門名也,解在成紀。」   莽以周官、王制之文,置卒正、連率、大尹,職如太守;屬令、屬長,職如都尉。置州牧、部監二十五人。見禮如三公。監位上大夫,各主五郡。公氏作牧,侯氏卒正,伯氏連率,子氏屬令,男氏屬長,皆世其官,其無爵者為尹。分長安城旁六鄉,置帥各一人。分三輔為六尉郡,〔一〕河東、河內、弘農、河南、潁川、南陽為六隊郡,〔二〕置大夫,職如太守;屬正,職如都尉。更名河南大尹曰保忠信卿。益河南屬縣滿三十。置六郊州長各一人,人主五縣。及它官名悉改。大郡至分為五。郡縣以亭為名者三百六十,以應符命文也。緣邊又置竟尉,以男為之。〔三〕諸侯國閒田,為黜陟增減云。〔四〕莽下書曰:「常安西都曰六鄉,眾縣曰六尉。義陽東都曰六州,眾縣曰六隊。粟米之內曰內郡,〔五〕其外曰近郡。有鄣徼者曰邊郡。合百二十有五郡。九州之內,縣二千二百有三。公作甸服,是為惟城;諸在侯服,是為惟寧;在采、任諸侯,是為惟翰;〔六〕在賓服,是為惟屏;〔七〕在揆文教,奮武衛,是為惟垣;在九州之外,是為惟藩:〔八〕各以其方為稱,總為萬國焉。」其後,歲復變更,一郡至五易名,而還復其故。吏民不能紀,每下詔書,輒繫其故名,曰:「制詔陳留大尹、太尉:其以益歲以南付新平。〔九〕新平,故淮陽。以雍丘以東付陳定。陳定,故梁郡。以封丘以東付治亭。治亭,故東郡。以陳留以西付祈隧。祈隧,故滎陽。陳留已無復有郡矣。大尹、太尉,皆詣行在所。」其號令變易,皆此類也。   〔一〕 師古曰:「三輔黃圖云:『渭城、安陵以西,北至栒邑、義渠十縣,屬京尉大夫府,居故長安寺;高陵以北十縣,屬師尉大夫府,居故廷尉府;新豐以東,至湖十縣,屬翊尉大夫府,居城東;霸陵、杜陵,東至藍田,西至武功、郁夷十縣,屬光尉大夫府,居城南;茂陵、槐里以西,至汧十縣,屬扶尉大夫府,居城西;長陵、池陽以北,至雲陽、祋祤十縣,屬列尉大夫府,居城北。』」   〔二〕 師古曰:「隊音遂。」   〔三〕 師古曰:「竟音曰境。」   〔四〕 師古曰:「閒音閑。以擬有功封賜,有罪黜陟也。」   〔五〕 師古曰:「禹貢去王城四百里納粟,五百里納米,皆在甸服之內。」   〔六〕 師古曰:「采,采服也。任,男服也。」   〔七〕 師古曰:「賓服即古衛服也,取諸侯賓服以為名。」   〔八〕 師古曰:「凡此惟城以下,取詩大雅板之篇云『价人惟藩,大師惟垣,大邦惟屏,大宗惟翰,懷德惟寧,宗子惟城』,以為名號也。解在諸侯王表。」   〔九〕 蘇林曰:「陳留圉縣,莽改曰益歲。」   令天下小學,戊子代甲子為六旬首。冠以戊子為元日,〔一〕昏以戊寅之旬為忌日。〔二〕百姓多不從者。   〔一〕 師古曰:「冠音工喚反。元,善也。」   〔二〕 師古曰:「昏謂娶妻也。」   匈奴單于知死,弟咸立為單于,求和親。莽遣使者厚賂之,詐許還其侍子登,因購求陳良、終帶等。單于即執良等付使者,檻車詣長安。莽燔燒良等於城北,令吏民會觀之。   緣邊大飢,人相食。諫大夫如普行邊兵,〔一〕還言「軍士久屯塞苦,邊郡無以相贍。今單于新和,宜因是罷兵。」校尉韓威進曰:「以新室之威而吞胡虜,無異口中蚤蝨。臣願得勇敢之士五千人,不齎斗糧,飢食虜肉,渴飲其血,可以橫行。」莽壯其言,以威為將軍。然采普言,徵還諸將在邊者。免陳欽等十八人,又罷四關填都尉諸屯兵。會匈奴使還,單于知侍子登前誅死,發兵寇邊,莽復發軍屯。於是邊民流入內郡,為人奴婢,乃禁吏民敢挾邊民者棄市。   〔一〕 師古曰:「行音下更反。」   益州蠻夷殺大尹程隆,三邊盡反。遣平蠻將軍(馬)〔馮〕茂將兵擊之。   寧始將軍侯輔免,講易祭酒戴參為寧始將軍。   二年二月,置酒王路堂,公卿大夫皆佐酒。〔一〕大赦天下。   〔一〕 師古曰:「助行酒。」   是時,日中見星。   大司馬苗訢左遷司命,以延德侯陳茂為大司馬。   訛言黃龍墮死黃山宮中,百姓奔走往觀者有萬數。莽惡之,〔一〕捕繫問語所從起,不能得。   〔一〕 師古曰:「莽自謂黃德,故有此妖。」   單于咸既和親,求其子登屍,莽欲遣使送致,恐咸怨恨害使者,乃收前言當誅侍子者故將軍陳欽,以他罪繫獄。欽曰:「是欲以我為說於匈奴也。」〔一〕遂自殺。莽選儒生能顓對者〔二〕濟南王咸為大使,五威將琅邪伏黯等為帥,使送登屍。敕令掘單于知墓,棘鞭其屍。又令匈奴卻塞於漠北,責單于馬萬匹,牛三萬頭,羊十萬頭,及稍所略邊民生口在者皆還之。莽好為大言如此。咸到單于庭,陳莽威德,責單于背畔之罪,應敵從橫,單于不能詘,遂致命而還之。入塞,咸病死,封其子為伯,伏黯等皆為子。   〔一〕 師古曰:「說,解說也。託言以其前建議誅侍子,今故殺之。」   〔二〕 師古曰:「顓與專同。專對,謂應對無方,能專其事。」   莽意以為制定則天下自平,故銳思於地里,制禮作樂,講合六經之說。公卿旦入暮出,議論連年不決,不暇省獄訟冤結民之急務。縣宰缺者,數年守兼,〔一〕一切貪殘日甚。中郎將、繡衣執法在郡國者,並乘權勢,傳相舉奏。又十一公士分布勸農桑,班時令,案諸章,冠蓋相望,交錯道路,召會吏民,逮捕證左,郡縣賦斂,遞相賕賂,白黑紛然,〔二〕守闕告訴者多。莽自見前顓權以得漢政,故務自㩜眾事,〔三〕有司受成苟免。〔四〕諸寶物名、帑藏、錢穀官,皆宦者領之;〔五〕吏民上封事書,宦官左右開發,尚書不得知。其畏備臣下如此。又好變改制度,政令煩多,當(奏)〔奉〕行者,輒質問乃以從事,〔六〕前後相乘,憒眊不渫。〔七〕莽常御燈火至明,猶不能勝。尚書因是為姦寢事,上書待報者連年不得去,拘繫郡縣者逢赦而後出,衛卒不交代三歲矣。穀常貴,邊兵二十餘萬人仰衣食,縣官愁苦。〔八〕五原、代郡尤被其毒,起為盜賊,數千人為輩,轉入旁郡。莽遣捕盜將軍孔仁將兵與郡縣合擊,歲餘乃定,邊郡亦略將盡。〔九〕   〔一〕 師古曰:「不拜正官,權令人守兼。」   〔二〕 師古曰:「白黑謂清濁也。紛然,亂意也,言清濁不分也。」   〔三〕 師古曰:「㩜與攬同,其字從手。」   〔四〕 師古曰:「莽事事自決,成熟乃以付吏,吏苟免罪責而已。」   〔五〕 師古曰:「帑音他莽反,又音奴。」   〔六〕 師古曰:「質,正也。」   〔七〕 師古曰:「乘,積也,登也。憒眊,不明也。渫,散也,徹也。憒音工內反。眊音莫報反。」   〔八〕 師古曰:「仰音牛向反。」   〔九〕 師古曰:「言其逃亡,結為盜賊,在者少也。」   邯鄲以北大雨霧,水出,深者數丈,流殺數千人。   立國將軍孫建死,司命趙閎為立國將軍。寧始將軍戴參歸故官,南城將軍廉丹為寧始將軍。   三年二月乙酉,地震,大雨雪,〔一〕關東尤甚,深者一丈,竹柏或枯。大司空王邑上書言:「視事八年,功業不效,司空之職尤獨廢頓,至乃有地震之變。願乞骸骨。」莽曰:「夫地有動有震,震者有害,動者不害。春秋記地震,易繫坤動,動靜辟脅,萬物生焉〔二〕。災異之變,各有云為。天地動威,以戒予躬,公何辜焉,而乞骸骨,非所以助予者也。使諸吏散騎司祿大衛脩寧男遵諭予意焉。」   〔一〕 師古曰:「雨音于具反。」   〔二〕 師古曰:「辟音闢。闢,開也。脅,收斂也。易上繫之辭曰:『夫坤,其動也闢,其靜也翕,是以廣生焉。』故莽引之也。翕脅之聲相近,義則同。」   五月,莽下吏祿制度,曰:「予遭陽九之阨,百六之會,國用不足,民人騷動,自公卿以下,一月之祿十緵布二匹,〔一〕或帛一匹。予每念之,未嘗不戚焉。今阨會已度,府帑雖未能充,略頗稍給,其以六月朔庚寅始,賦吏祿皆如制度。」四輔公卿大夫士,下至輿僚,凡十五等。僚祿一歲六十六斛,稍以差增,上至四輔而為萬斛云。莽又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賓,莫非王臣。』〔二〕蓋以天下養焉。周禮膳羞百有二十品,今諸侯各食其同、國、則〔三〕;辟、任、附城食其邑;〔四〕公、卿、大夫、元士食其采。〔五〕多少之差,咸有條品。歲豐穰則充其禮,〔六〕有災害則有所損,與百姓同憂喜也。其用上計時通計,天下幸無災害者,太官膳羞備其品矣;即有災害,以什率多少而損膳焉。東嶽太師立國將軍保東方三州一部二十五郡;南嶽太傅前將軍保南方二州一部二十五郡;西嶽國師寧始將軍保西方一州二部二十五郡;北嶽國將衛將軍保北方二州一部二十五郡;大司馬保納卿、言卿、仕卿、作卿、京尉、扶尉、兆隊、右隊、中部左洎前七部;〔七〕大司徒保樂卿、典卿、宗卿、秩卿、翼尉、光尉、左隊、前隊、中部、右部,有五郡;大司空保予卿、虞卿、共卿、工卿、師尉、列尉、祈隊、後隊、中部洎後十郡;〔八〕及六司,六卿,皆隨所屬之公保其災害,亦以十率多少而損其祿。郎、從官、中都官吏食祿都內之委者,以太官膳羞備損而為節。〔九〕諸侯、辟、任、附城、群吏亦各保其災害。幾上下同心,〔一0〕勸進農業,安元元焉。」莽之制度煩碎如此,課計不可理,吏終不得祿,各因官職為姦,受取賕賂以自共給。〔一一〕   〔一〕 孟康曰:「緵,八十(緵)〔縷〕也。」師古曰:「緵音子公反。」   〔二〕 師古曰:「莽引小雅北山之詩也。」   〔三〕 師古曰:「謂公食同,侯伯食國,子男食則也。」   〔四〕 師古曰:「辟,君也。任,公主也。辟音壁。任音壬。」   〔五〕 師古曰:「謂因官職而食地也。」   〔六〕 師古曰:「穰音人掌反。」   〔七〕 服虔曰:「大司馬保此官,皆如郡守也。」晉灼曰:「左與前故特七部。」師古曰:「洎亦臮字也。臮,及也。隊音遂。此下並同。」   〔八〕 師古曰:「共讀曰龔。」   〔九〕 師古曰:「言隨其多少。」   〔一0〕師古曰:「幾音曰冀。」   〔一一〕師古曰:「共讀曰供。」   是月戊辰,長平館西岸崩,邕涇水不流,毀而北行。〔一〕遣大司空王邑行視,〔二〕還奏狀,群臣上壽,以為河圖所謂「以土填水」,〔三〕匈奴滅亡之祥也。乃遣并州牧宋弘、游擊都尉任萌等將兵擊匈奴,至邊止屯。   〔一〕 師古曰:「邕讀曰壅。」   〔二〕 師古曰:「行音下更反。」   〔三〕 師古曰:「填讀與鎮同。」   七月辛酉,霸城門災,民間所謂青門也。〔一〕   〔一〕 師古曰:「三輔黃圖云長安城東出南頭名霸城門,俗以其色青,名曰青門。」   戊子晦,日有食之。大赦天下。復令公卿大夫諸侯二千石舉四行各一人。〔一〕大司馬陳茂以日食免,武建伯嚴尤為大司馬。〔二〕   〔一〕 師古曰:「依漢光祿之四科。」   〔二〕 如淳曰:「莽之伯、子、男號也。」   十月戊辰,王路朱鳥門鳴,晝夜不絕,崔發等曰:「虞帝闢四門,通四聰。〔一〕門鳴者,明當修先聖之禮,招四方之士也。」於是令群臣皆賀,所舉四行從朱鳥門入而對策焉。   〔一〕 師古曰:「虞書敘舜之德也,『闢四門,明四目,達四聰』,故引之。」   平蠻將軍馮茂擊句町,士卒疾疫,死者什六七,賦斂民財什取五,益州虛耗而不克,徵還下獄死。更遣寧始將軍廉丹與庸部牧史熊擊句町,頗斬首,有勝。莽徵丹、熊,丹、熊願益調度,必克乃還。復大賦斂,就都大尹馮英不肯給,上言「自越巂遂久仇牛、同亭邪豆之屬反畔以來,積且十年,〔一〕郡縣距擊不已。續用馮茂,苟施一切之政。僰道以南,山險高深,茂多敺眾遠居,〔二〕費以億計,吏士離毒氣死者什七。〔三〕今丹、熊懼於自詭期會,〔四〕調發諸郡兵穀,復訾民取其十四,〔五〕空破梁州,功終不遂。〔六〕宜罷兵屯田,明設購賞。」莽怒,免英官。後頗覺寤,曰:「英亦未可厚非。」復以英為長沙連率。   〔一〕 服虔曰:「遂久,縣也。仇牛等越巂旁夷。」   〔二〕 師古曰:「敺讀與驅同。」   〔三〕 師古曰:「離,遭也。」   〔四〕 師古曰:「詭,責也。自以為憂責。」   〔五〕 師古曰:「發人訾財,十取其四也。」   〔六〕 師古曰:「遂,成也。」   翟義黨王孫慶捕得,莽使太醫、尚方與巧屠共刳剝之,〔一〕量度五藏,〔二〕以竹筳導其脈,知所終始,〔三〕云可以治病。〔四〕   〔一〕 師古曰:「刳,剖也。音口胡反。」   〔二〕 師古曰:「度音徒各反。」   〔三〕 師古曰:「筳,竹挺也,音庭。」   〔四〕 師古曰:「以知血脈之原,則盡攻療之道也。」   是歲,遣大使五威將王駿、西域都護李崇將戊己校尉出西域,諸國皆郊迎貢獻焉。諸國前殺都護但欽,駿欲襲之,命佐帥何封、戊己校尉郭欽別將。〔一〕焉耆詐降,伏兵擊駿等,皆死。欽、封後到,襲擊老弱,從車師還入塞。莽拜欽為填外將軍,〔二〕封劋胡子〔三〕,何封為集胡男。西域自此絕。   〔一〕 師古曰:「別領兵在後也。將音子亮反。」   〔二〕 師古曰:「填音竹刃反。」   〔三〕 師古曰:「劋音子小反。」 ## 漢書卷九十九下‧王莽傳第六十九下   四年五月,莽曰:「保成師友祭酒唐林、故諫議祭酒琅邪紀逡,〔一〕孝弟忠恕,敬上愛下,博通舊聞,德行醇備,至於黃髮,靡有愆失。〔二〕其封林為建德侯,逡為封德侯,位皆特進,見禮如三公。〔三〕賜弟一區,錢三百萬,授几杖焉。」   〔一〕 師古曰:「逡音千旬反,字或從彳,其音同耳。」   〔二〕 師古曰:「黃髮,老稱,謂白髮盡落,更生黃者。」   〔三〕 師古曰:「朝見之禮。」   六月,更授諸侯茅土於明堂,曰:「予制作地理,建封五等,考之經藝,合之傳記,通於義理,論之思之,至於再三,自始建國之元以來九年于茲,乃今定矣。予親設文石之平,陳菁茅四色之土,〔一〕欽告于岱宗泰社后土、先祖先妣,以班授之。〔二〕各就厥國,養牧民人,用成功業。其在緣邊,若江南,非詔所召,遣侍于帝城者,納言掌貨大夫且調都內故錢,予其祿,〔三〕公歲八十萬,侯伯四十萬,子男二十萬。」然復不能盡得。莽好空言,慕古法,多封爵人,性實遴嗇,〔四〕託以地理未定,故且先賦茅土,用慰喜封者。   〔一〕 師古曰:「尚書禹貢『苞匭菁茅』,儒者以為菁,菜名也,茅,三脊茅也。而莽此言以菁茅為一物,則是謂善茅為菁茅也。土有五色,而此云四者,中央之土不以封也。菁音精。」   〔二〕 師古曰:「欽,敬也。班,布也。」   〔三〕 師古曰:「調謂發取之,音徒釣反。次下亦同。」   〔四〕 師古曰:「遴讀與吝同。」   是歲,復明六筦之令。每一筦下,為設科條防禁,犯者罪至死,吏民抵罪者浸眾。又一切調上公以下諸有奴婢者,率一口出錢三千六百,天下愈愁,盜賊起。納言馮常以六筦諫,莽大怒,免常官。置執法左右刺姦。選用能吏侯霸等分督六尉、六隊,〔一〕如漢刺史,與三公士郡一人從事。   〔一〕 師古曰:「督,察也。隊音遂。」   臨淮瓜田儀等為盜賊,依阻會稽長州,〔一〕琅邪女子呂母亦起。初,呂母子為縣吏,為宰所冤殺。〔二〕母散家財,以酤酒買兵弩,〔三〕陰厚貧窮少年,得百餘人,遂攻海曲縣,殺其宰以祭子墓。引兵入海,其眾浸多,後皆萬數。莽遣使者即赦盜賊,還言「盜賊解,輒復合。問其故,皆曰愁法禁煩苛,不得舉手。力作所得,不足以給貢稅。閉門自守,又坐鄰伍鑄錢挾銅,姦吏因以愁民。民窮,悉起為盜賊。」莽大怒,免之。其或順指,言「民驕黠當誅」,及言「時運適然,且滅不久」,莽說,輒遷之。〔四〕   〔一〕 服虔曰:「姓瓜田,名儀。」師古曰:「長州即枚乘所云長州之苑。」   〔二〕 師古曰:「宰,縣令。」   〔三〕 師古曰:「酤音姑。」   〔四〕 師古曰:「說讀曰悅。」   是歲八月,莽親之南郊,鑄作威斗。威斗者,以五石銅為之〔一〕,若北斗,長二尺五寸,欲以厭勝眾兵。〔二〕既成,令司命負之,莽出在前,入在御旁。鑄斗日,大寒,百官人馬有凍死者。   〔一〕 李奇曰:「以五色藥石及銅為之。」蘇林曰:「以五色銅礦冶之。」師古曰:「李說是也。若今作鍮石之為。」   〔二〕 師古曰:「厭音一葉反。」   五年正月朔,北軍南門災。   以大司馬司允費興為荊州牧,見,問到部方略,興對曰:「荊、揚之民率依阻山澤,以漁采為業。〔一〕間者,國張六筦,稅山澤,妨奪民之利,連年久旱,百姓飢窮,故為盜賊。興到部,欲令明曉告盜賊歸田里,假貸犁牛種食,〔二〕闊其租賦,〔三〕幾可以解釋安集。」〔四〕莽怒,免興官。   〔一〕 師古曰:「漁謂捕魚也。采謂采取蔬果之屬。」   〔二〕 師古曰:「貸音土戴反。」   〔三〕 師古曰:「闊,寬也。」   〔四〕 師古曰:「幾讀曰冀。」   天下吏以不得奉祿,並為姦利,郡尹縣宰家累千金。莽下詔曰:「詳考始建國二年胡虜猾夏以來,諸軍吏及緣邊吏大夫以上為姦利增產致富者,收其家所有財產五分之四,以助邊急。」公府士馳傳天下,考覆貪饕,〔一〕開吏告其將,奴婢告其主,幾以禁姦,〔二〕姦愈甚。   〔一〕 師古曰:「傳音張戀反。饕音吐高反。」   〔二〕 師古曰:「幾讀曰冀。」   皇孫功崇公宗坐自畫容貌,被服天子衣冠,刻印三:一曰「維祉冠存己夏處南山臧薄冰」,〔一〕二曰「肅聖寶繼」,〔二〕三曰「德封昌圖」。〔三〕又宗舅呂寬家前徙合浦,私與宗通,發覺按驗,宗自殺。莽曰:「宗屬為皇孫,爵為上公,知寬等叛逆族類,而與交通;刻銅印三,文意甚害,不知厭足,窺欲非望。春秋之義,『君親毋將,將而誅焉。』〔四〕迷惑失道,自取此辜,烏呼哀哉!宗本名會宗,以制作去二名,今復名會宗。貶厥爵,改厥號,賜諡為功崇繆伯,以諸伯之禮葬于故同穀城郡。」〔五〕宗姊妨為衛將軍王興夫人,祝詛姑,殺婢以絕口。事發覺,莽使中常侍{帶足}惲責問妨,〔六〕并以責興,皆自殺。事連及司命孔仁妻,亦自殺。仁見莽免冠謝,莽使尚書劾仁:「乘乾車,駕巛馬,左蒼龍,右白虎,前朱雀,後玄武,右杖威節,左負威斗,號曰赤星,非以驕仁,乃以尊新室之威命也。仁擅免天文冠,大不敬。」有詔勿劾,更易新冠。其好怪如此。〔七〕   〔一〕 文穎曰:「祉,福祚也。冠存己,欲襲代也。」應劭曰:「夏處南山,就陰涼也。臧薄冰,亦以除暑也。」   〔二〕 應劭曰:「莽自謂承聖舜後,能肅敬,得天寶龜以立。宗欲繼其緒。」   〔三〕 蘇林曰:「宗自言以德見封,當遂昌熾,受天下圖籍。」   〔四〕 師古曰:「春秋公羊傳之辭也。以公子牙將為殺逆而誅之,故云然也。親謂父母也。」   〔五〕 師古曰:「同者,宗所封一同之地。」   〔六〕 師古曰:「{帶足}音帶,又音徒蓋反。」   〔七〕 師古曰:「言莽性好為鬼神怪異之事。」   以直道侯王涉為衛將軍。涉者,曲陽侯根子也。根,成帝世為大司馬,薦莽自代,莽恩之,〔一〕以為曲陽非令稱,〔二〕乃追諡根曰直道讓公,涉嗣其爵。   〔一〕 師古曰:「懷其舊恩也。」   〔二〕 師古曰:「令,善也。曲陽之名,非善稱也。」   是歲,赤眉力子都、樊崇等以饑饉相聚,起於琅邪,轉鈔掠,眾皆萬數。遣使者發郡國兵擊之,不能克。   六年春,莽見盜賊多,乃令太史推三萬六千歲曆紀,六歲一改元,布天下。下書曰:「紫閣圖曰『太一、黃帝皆僊上天,〔一〕張樂崑崙虔山之上。後世聖主得瑞者,當張樂秦終南山之上。』〔二〕予之不敏,奉行未明,乃今諭矣。復以寧始將軍為更始將軍,以順符命。易不云乎?『日新之謂盛德,生生之謂易。』〔三〕予其饗哉!」欲以誑燿百姓,銷解盜賊。眾皆笑之。   〔一〕 師古曰:「僊,古仙字。上,升也。」   〔二〕 服虔曰:「長安南山,詩所謂終南,故秦地,故言秦也。」   〔三〕 李奇曰:「易道生諸當生者也。」師古曰:「下繫之辭。體化合變,故曰日新。」   初獻新樂於明堂、太廟。群臣始冠麟韋之弁。〔一〕或聞其樂聲,曰:「清厲而哀,非興國之聲也。」   〔一〕 李奇曰:「鹿皮冠。」   是時,關東饑旱數年,力子都等黨眾浸多。〔一〕更始將軍廉丹擊益州不能克,徵還。更遣復位後大司馬護軍郭興、庸部牧李曅擊蠻夷若豆等,太傅犧叔士孫喜清潔江湖之盜賊。而匈奴寇邊甚。莽乃大募天下丁男及死罪囚、吏民奴,名曰豬突豨勇,以為銳卒。一切稅天下吏民,訾三十取一,縑帛皆輸長安。令公卿以下至郡縣黃綬皆保養軍馬,〔二〕多少各以秩為差。又博募有奇技術可以攻匈奴者,將待以不次之位。言便宜者以萬數:或言能度水不用舟楫,〔三〕連馬接騎,濟百萬師;或言不持斗糧,服食藥物,三軍不飢;或言能飛,一日千里,可窺匈奴。莽輒試之,取大鳥翮為兩翼,〔四〕頭與身皆著毛,通引環紐,飛數百步墮。莽知其不可用,苟欲獲其名,皆拜為理軍,賜以車馬,待發。   〔一〕 師古曰:「浸,漸也。」   〔二〕 師古曰:「保者,言不許其有死失。」   〔三〕 師古曰:「楫,所以刺舟也,音集,其字從木。」   〔四〕 師古曰:「羽本曰翮,音胡隔反。」   初,匈奴右骨都侯須卜當,其妻王昭君女也,嘗內附。莽遣昭君兄子和親侯王歙誘呼(嘗)〔當〕至塞下,脅將詣長安,強立以為須卜善于後安公。〔一〕始欲誘迎當,大司馬嚴尤諫曰:「當在匈奴右部,兵不侵邊,單于動靜,輒語中國,此方面之大助也。于今迎當置長安槁街,一胡人耳,〔二〕不如在匈奴有益。」莽不聽。既得當,欲遣尤與廉丹擊匈奴,皆賜姓徵氏,號二徵將軍,當誅單于輿而立當代之。〔三〕出車城西橫廄,未發。尤素有智略,非莽攻伐西夷,數諫不從,著古名將樂毅、白起不用之意及言邊事凡三篇,奏以風諫莽。〔四〕及當出廷議,尤固言匈奴可且以為後,先憂山東盜賊。莽大怒,乃策尤曰:「視事四年,蠻夷猾夏不能遏絕,寇賊姦宄不能殄滅,不畏天威,不用詔命,貌佷自臧,持必不移,〔五〕懷執異心,非沮軍議。〔六〕未忍致于理,其上大司馬武建伯印韍,〔七〕歸故郡。」以降符伯董忠為大司馬。   〔一〕 師古曰:「善于者,匈奴之號也。後安公者,中國之爵。兩加之。」   〔二〕 師古曰:「槁街,蠻夷館所在也,解在陳湯傳。槁音工早反。」   〔三〕 師古曰:「輿者,時見為單于之名。」   〔四〕 師古曰:「風讀曰諷。」   〔五〕 師古曰:「皃,古貌字也。貌佷,言其佷戾見於容貌也。臧,善也。自以為善,而固持其所見,不可移易。」   〔六〕 師古曰:「沮,壞也,音材汝反。」   〔七〕 師古曰:「韍者,印之組。」   翼平連率田況奏郡縣訾民不實,〔一〕莽復三十稅一。以況忠言憂國,進爵為伯,賜錢二百萬。眾庶皆詈之。青、徐民多棄鄉里流亡,老弱死道路,壯者入賊中。   〔一〕 師古曰:「舉百姓貲財,不以實數。」   夙夜連率韓博上言:「有奇士,長丈,大十圍,來至臣府,曰欲奮擊胡虜。自謂巨毋霸,出於蓬萊東南,五城西北昭如海瀕,〔一〕軺車不能載,三馬不能勝。即日以大車四馬,建虎旗,載霸詣闕。霸臥則枕鼓,以鐵箸食,此皇天所以輔新室也。願陛下作大甲高車,賁育之衣,遣大將一人與虎賁百人迎之於道。京師門戶不容者,開高大之,以視百蠻,〔二〕鎮安天下。」博意欲以風莽。〔三〕莽聞惡之,留霸在所新豐,〔四〕更其姓曰巨母氏,謂因文母太后而霸王符也。〔五〕徵博下獄,以非所宜言,棄市。   〔一〕 師古曰:「昭如,海名也。瀕,涯也,音頻,又音賓。」   〔二〕 晉灼曰:「視音曰示。」   〔三〕 晉灼曰:「諷言毋得篡盜而霸。」   〔四〕 師古曰:「在所,謂其見到之處。」   〔五〕 師古曰:「莽字巨君,若言文母出此人,使我致霸王。」   明年改元曰地皇,從三萬六千歲曆號也。   地皇元年正月乙未,赦天下。下書曰:「方出軍行師,敢有趨讙犯法者,輒論斬,毋須時,〔一〕盡歲止。」〔二〕於是春夏斬人都市,百姓震懼,道路以目。   〔一〕 師古曰:「趨讙,謂趨走而讙譁也。須,待也。」   〔二〕 師古曰:「至此歲盡而止。」   二月壬申,日正黑。莽惡之,下書曰:「乃者日中見昧,陰薄陽,黑氣為變,百姓莫不驚怪。兆域大將軍王匡遣吏考問上變事者,欲蔽上之明,是以適見于天,〔一〕以正于理,塞大異焉。」   〔一〕 師古曰:「適音謫。謫,責也,音徒厄反。見音胡電反。」   莽見四方盜賊多,復欲厭之,〔一〕又下書曰:「予之皇初祖考黃帝定天下,將兵為上將軍,建華蓋,立斗獻,〔二〕內設大將,外置大司馬五人,大將軍二十五人,偏將軍百二十五人,裨將軍千二百五十人,校尉萬二千五百人,司馬三萬七千五百人,候十一萬二千五百人,當百二十二萬五千人,〔三〕士吏四十五萬人,士千三百五十萬人,〔四〕應協於易『弧矢之利,以威天下』。〔五〕予受符命之文,稽前人,將條備焉。」〔六〕於是置前後左右中大司馬之位,賜諸州牧號為大將軍,郡卒正、連帥、大尹為偏將軍,屬令長裨將軍,縣宰為校尉。乘傳使者經歷郡國,日且十輩,〔七〕倉無見穀〔八〕以給,傳車馬不能足,賦取道中車馬,〔九〕取辦於民。   〔一〕 師古曰:「厭音一葉反。」   〔二〕 師古曰:「獻音犧。謂斗魁及杓末,如勺之形也。」   〔三〕 晉灼曰:「當亦官名也。」師古曰:「當百,官名,百非其數。」   〔四〕 晉灼曰:「自五大司馬至此皆以五乘之也。」師古曰:「晉說非也。從上計之,或五或十,或兩或三。」   〔五〕 師古曰:「易下繫辭曰:『弦木為弧,剡木為矢,弧矢之利,以威天下。』言所立將率,以合此意。木弓曰弧。」   〔六〕 師古曰:「稽,考也,考法於前人也。」   〔七〕 師古曰:「傳音張戀反。次下亦同。」   〔八〕 師古曰:「見謂見在也。」   〔九〕 師古曰:「於道中行者,即執取之,以充事也。」   七月,大風毀王路堂。復下書曰:「乃壬午餔時,有列風雷雨發屋折木之變,〔一〕予甚弁焉,予甚栗焉,予甚恐焉。〔二〕伏念一旬,迷乃解矣。〔三〕昔符命文立安為新遷王,〔四〕臨國雒陽,為統義陽王。是時予在攝假,謙不敢當,而以為公。其後金匱文至,議者皆曰:『臨國雒陽為統,謂據土中為新室統也,宜為皇太子。』自此後,臨久病,雖瘳不平,朝見挈茵輿行。〔五〕見王路堂者,張於西廂及後閣更衣中,〔六〕又以皇后被疾,臨且去本就舍,妃妾在東永巷。〔七〕壬午,列風毀王路西廂及後閣更衣中室。昭寧堂池東南榆樹大十圍,東僵,擊東閣,閣即東永巷之西垣也。皆破折瓦壞,發屋拔木,予甚驚焉。又候官奏月犯心前星,厥有占,予甚憂之。伏念紫閣圖文,太一、黃帝皆得瑞以僊,後世褒主當登終南山。〔八〕所謂新遷王者,乃太一新遷之後也。〔九〕統義陽王乃用五統以禮義登陽上遷之後也。臨有兄而稱太子,名不正。宣尼公曰:『名不正,則言不順,至於刑罰不中,民無錯手足。』〔一0〕惟即位以來,陰陽未和,風雨不時,數遇枯旱蝗螟為災,穀稼鮮耗,百姓苦飢,〔一一〕蠻夷猾夏,寇賊姦宄,人民正營,無所錯手足。〔一二〕深惟厥咎,在名不正焉。其立安為新遷王,臨為統義陽王,幾以保全二子〔一三〕,子孫千億,外攘四夷,內安中國焉。」   〔一〕 師古曰:「列風,暴列之風。」   〔二〕 師古曰:「弁,疾也。一曰弁,撫手也,言驚懼也。」   〔三〕 師古曰:「先言列風雷雨,後言迷乃解矣,蓋取舜『納于大麓,列風雷雨不迷』以為言也。」   〔四〕 服虔曰:「安,莽第三子也。遷音仙。莽改汝南新蔡曰新遷。」師古曰:「遷猶僊耳,不勞假借音。」   〔五〕 服虔曰:「有疾以執茵輿之行也。」晉灼曰:「漢儀注皇后、婕妤乘輦,餘者以茵,四人舉以行。豈今之板輿而鋪茵乎?」師古曰:「晉說非也。此直謂坐茵褥之上,而令四人對舉茵之四角,輿而行,何謂板輿乎?」   〔六〕 李奇曰:「張,帳也。」晉灼曰:「更衣中,謂朝賀易衣服處,室屋名也。」   〔七〕 師古曰:「言臨侍疾,故去其本所居,而來就此止息,是以妃妾在東永巷也。」   〔八〕 李奇曰:「褒主,大主也。」   〔九〕 服虔曰:「太一、黃帝欲令安追繼其後也。」   〔一0〕師古曰:「論語載孔子對子路之言。錯,安置也,音千故反。莽追諡孔子為褒成宣尼公。」   〔一一〕師古曰:「鮮,少也。耗,虛也。鮮音先踐反。耗音火到反。」   〔一二〕師古曰:「正營,惶恐不安之意也。正音征。」   〔一三〕師古曰:「幾讀曰冀。」   是月,杜陵便殿乘輿虎文衣廢臧在室匣中者〔一〕出,自樹立外堂上,〔二〕良久乃委地。吏卒見者以聞,莽惡之,下書曰:「寶黃廝赤,〔三〕其令郎從官皆衣絳。」   〔一〕 師古曰:「匣,匱也,音狎。」   〔二〕 師古曰:「樹,豎也。」   〔三〕 服虔曰:「以黃為寶,自用其行氣也。廝赤,廝役賤者皆衣赤,賤漢行也。」   望氣為數者多言有土功象,莽又見四方盜賊多,欲視為自安能建萬世之基者,〔一〕乃下書曰:「予受命遭陽九之厄,百六之會,府帑空虛,百姓匱乏,宗廟未修,且祫祭於明堂太廟,夙夜永念,非敢寧息。深惟吉昌莫良於今年,予乃卜波水之北,郎池之南,惟玉食。〔二〕予又卜金水之南,明堂之西,亦惟玉食。予將(新)〔親〕築焉。」於是遂營長安城南,提封百頃。九月甲申,莽立載行視,〔四〕親舉築三下。司徒王尋、大司空王邑持節,及侍中常侍執法杜林等數十人將作。〔五〕崔發、張邯說莽曰:「德盛者文縟,〔六〕宜崇其制度,宣視海內,〔七〕且令萬世之後無以復加也。」莽乃博徵天下工匠諸圖畫,以望法度算,及吏民以義入錢穀助作者,駱驛道路。〔八〕壞徹城西苑中建章、承光、包陽、大臺、儲元宮及平樂、當路、陽祿館,凡十餘所,〔九〕取其材瓦,以起九廟。是月,大雨六十餘日。令民入米六百斛為郎,其郎吏增秩賜爵至附城。九廟:一曰黃帝太初祖廟,二曰帝虞始祖昭廟,三曰陳胡王統祖穆廟,四曰齊敬王世祖昭廟,五曰濟北愍王王祖穆廟,凡五廟不墮云;〔一0〕六曰濟南伯王尊禰昭廟,七曰元城孺王尊禰穆廟,八曰陽平頃王戚禰昭廟,九曰新都顯王戚禰穆廟。殿皆重屋。太初祖廟東西南北各四十丈,高十七丈,餘廟半之。為銅薄櫨,〔一一〕飾以金銀琱文,〔一二〕窮極百工之巧。帶高增下,〔一三〕功費數百鉅萬,卒徒死者萬數。   〔一〕 師古曰:「視音示。」   〔二〕 劉德曰:「長安南也。」晉灼曰:「黃圖波、浪,二水名也,在甘泉苑中。」師古曰:「晉說非也。黃圖有西波池、郎池,皆在石城南上林中。玉食,謂龜為玉兆之文而墨食也。波音(波)〔彼〕皮反。」   〔三〕 師古曰:「蓋所謂金水之南,明堂之西。」   〔四〕 師古曰:「立載謂立而乘車也。行音下更反。」   〔五〕 師古曰:「將領築作之人。」   〔六〕 師古曰:「文,禮文也。縟,繁也,音辱。」   〔七〕 師古曰:「視讀曰示。」   〔八〕 師古曰:「駱驛,言不絕。」   〔九〕 師古曰:「自建章以下至陽祿,皆上林苑中館。」   〔一0〕師古曰:「墮,毀也,音火規反。」   〔一一〕師古曰:「薄櫨,柱上枅,即今所謂〈木沓〉也。櫨音盧。」   〔一二〕師古曰:「琱字與彫同。」   〔一三〕師古曰:「本因高地而建立之,其旁下者更增築。」   鉅鹿男子馬適求等謀舉燕趙兵以誅莽,〔一〕大司空士王丹發覺以聞。莽遣三公大夫逮治黨與,〔二〕連及郡國豪傑數千人,皆誅死。封丹為輔國侯。   〔一〕 師古曰:「馬適,姓也。求,名也。」   〔二〕 師古曰:「逮,逮捕之也。已解於上。」   自莽為不順時令,百姓怨恨,莽猶安之,又下書曰:「惟設此壹切之法以來,常安六鄉巨邑之都,枹鼓稀鳴,盜賊衰少,〔一〕百姓安土,歲以有年,此乃立權之力也。今胡虜未滅誅,蠻僰未絕焚,江湖海澤麻沸,盜賊未盡破殄,〔二〕又興奉宗廟社稷之大作,民眾動搖。今復壹切行此令,盡二年止之,以全元元,救愚姦。」   〔一〕 師古曰:「巨,大也。枹,所以擊鼓者也,音孚,其字從木。」   〔二〕 師古曰:「麻沸,言如亂麻而沸涌。」   是歲,罷大小錢,更行貨布,長二寸五分,廣一寸,直貨錢二十五。貨錢徑一寸,重五銖,枚直一。兩品並行。敢盜鑄錢及偏行布貨,伍人知不發舉,皆沒入為官奴婢。〔一〕   〔一〕 師古曰:「伍人,同伍之人,若今伍保者也。」   太傅平晏死,以予虞唐尊為太傅。尊曰:「國虛民貧,咎在奢泰。」乃身短衣小袖,乘牝馬柴車,〔一〕藉槁,瓦器,〔二〕又以歷遺公卿。〔三〕出見男女不異路者,尊自下車,以象刑赭幡汙染其衣。〔四〕莽聞而說之,〔五〕下詔申敕公卿思與厥齊。〔六〕封尊為平化侯。   〔一〕 師古曰:「柴車即棧車。」   〔二〕 師古曰:「藉槁,去蒲蒻也。瓦器,以瓦為食器。」   〔三〕 師古曰:「以瓦器盛食,遺公卿也。」   〔四〕 師古曰:「赭幡,以赭汁漬巾幡。」   〔五〕 師古曰:「說讀曰悅。」   〔六〕 師古曰:「令與尊同此操行也。論語稱孔子曰:『見賢思齊,』故莽云然。」   是時,南郡張霸、江夏羊牧、王匡等起雲杜綠林,號曰下江兵,〔一〕眾皆萬餘人。武功中水鄉民三舍墊為池。〔二〕   〔一〕 晉灼曰:「本起江夏雲杜縣,後分西上,入南郡,屯藍田,故號下江兵也。」   〔二〕 師古曰:「墊,陷也,音丁念反。」   二年正月,以州牧位三公,刺舉怠解,〔一〕更置牧監副,秩元士,冠法冠,行事如漢刺史。   〔一〕 師古曰:「解讀曰懈。」   是月,莽妻死,諡曰孝睦皇后,葬渭陵長壽園西,令永侍文母,名陵曰億年。初莽妻以莽數殺其子,涕泣失明,莽令太子臨居中養焉。莽妻旁侍者原碧,莽幸之。後臨亦通焉,恐事泄,謀共殺莽。臨妻愔,國師公女,〔一〕能為星,語臨宮中且有白衣會。臨喜,以為所謀且成。後貶為統義陽王,出在外第,愈憂恐。會莽妻病困,臨予書曰:「上於子孫至嚴,前長孫、中孫年俱三十而死。〔二〕今臣臨復適三十,誠恐一旦不保中室,則不知死命所在!」〔三〕莽侯妻疾,見其書,大怒,疑臨有惡意,不令得會喪。既葬,收原碧等考問,具服姦、謀殺狀。莽欲祕之,使殺案事使者司命從事,埋獄中,家不知所在。賜臨藥,臨不肯飲,自刺死。使侍中票騎將軍同說侯林賜魂衣璽韍,〔四〕策書曰:「符命文立臨為統義陽王,此言新室即位三萬六千歲後,為臨之後者乃當龍陽而起。前過聽議者,以臨為太子,有烈風之變,輒順符命,立為統義陽王。在此之前,自此之後,不作信順,弗蒙厥佑,夭年隕命,嗚呼哀哉!跡行賜諡,諡曰繆王。」又詔國師公:「臨本不知星,事從愔起。」愔亦自殺。   〔一〕 師古曰:「愔音一尋反。」   〔二〕 師古曰:「中讀曰仲。」   〔三〕 李奇曰:「中室,臨之母也。」晉灼曰:「長樂宮中殿也。」師古曰:「二說皆非也。中室,室中也。臨自言欲於室中自保全,不可得耳。」   〔四〕 師古曰:「說讀曰悅。」   是月,新遷王安病死。初,莽為侯就國時,幸侍者增秩、懷能、開明。懷能生男興,增秩生男匡、女曅,開明生女捷,皆留新都國,以其不明故也。〔一〕及安疾甚,莽自病無子,為安作奏,使上言:「興等母雖微賤,屬猶皇子,不可以棄。」章視群公,〔二〕皆曰:「安友于兄弟,〔三〕宜及春夏加封爵。」於是以王車遣使者迎興等,封興為功脩公,匡為功建公,曅為睦脩任,捷為睦逮任。孫公明公壽病死,旬月四喪焉。莽壞漢孝武、孝昭廟,分葬子孫其中。   〔一〕 師古曰:「言侍者或與外人私通所生子女,不可分明也。」   〔二〕 師古曰:「視讀曰示。以所上之章遍示之。」   〔三〕 師古曰:「友,愛也。善兄弟曰友。」   魏成大尹李焉與卜者王況謀,況謂焉曰:「新室即位以來,民田奴婢不得賣買,數改錢貨,徵發煩數,軍旅騷動,四夷並侵,百姓怨恨,盜賊並起,漢家當復興。君姓李,李音徵,徵火也,〔一〕當為漢輔。」因為焉作讖書,言「文帝發忿,居地下趣軍,北告匈奴,南告越人。〔二〕江中劉信,執敵報怨,復續古先,四年當發軍。江湖有盜,自稱樊王,姓為劉氏,萬人成行,〔三〕不受赦令,欲動秦、雒陽。十一年當相攻,太白揚光,歲星入東井,其號當行。」〔四〕又言莽大臣吉凶,各有日期。會合十餘萬言。焉令吏寫其書,吏亡告之。莽遣使者即捕焉,獄治皆死。   〔一〕 師古曰:「徵音竹里反。」   〔二〕 師古曰:「趣讀曰促。」   〔三〕 師古曰:「行音胡郎反。」   〔四〕 師古曰:「號謂號令也。」   三輔盜賊麻起,〔一〕乃置捕盜都尉官,令執法謁者追擊長安中,建鳴鼓攻賊幡,而使者隨其後。遣太師犧仲景尚、更始將軍護軍王黨將兵擊青、徐,國師和仲曹放助郭興擊句町。轉天下穀幣詣西河、五原、朔方、漁陽,每一郡以百萬數,欲以擊匈奴。   〔一〕 師古曰:「言起者如亂麻也。」   秋,隕霜殺菽,關東大饑,蝗。   民犯鑄錢,伍人相坐,沒入為官奴婢。其男子檻車,兒女子步,以鐵鎖琅當其頸,傳詣鍾官,以十萬數。〔一〕到者易其夫婦,〔二〕愁苦死者什六七。孫喜、景尚、曹放等擊賊不能克,軍師放縱,百姓重困。〔三〕   〔一〕 師古曰:「琅當,長鎖也。鍾官,主鑄錢之官也。」   〔二〕 師古曰:「改相配匹,不依其舊也。」   〔三〕 師古曰:「重音直用反。」   莽以王況讖言荊楚當興,李氏為輔,欲厭之,〔一〕乃拜侍中掌牧大夫李棽為大將軍、揚州牧,賜名聖,〔二〕使將兵奮擊。   〔一〕 師古曰:「厭音一葉反。」   〔二〕 師古曰:「改其舊名,以聖代讖。棽音所林反。」   上谷儲夏自請願說瓜田儀,〔一〕莽以為中郎,使出儀。〔二〕儀文降,未出而死。〔三〕莽求其尸葬之,為起冢、祠室,諡曰瓜寧殤男,幾以招來其餘,〔四〕然無肯降者。   〔一〕 服虔曰:「儲夏,人姓也。」   〔二〕 師古曰:「說之令自出。」   〔三〕 師古曰:「上文書言降,而身未出。」   〔四〕 師古曰:「幾讀曰冀。」   閏月丙辰,大赦天下,天下大服民私服在詔書前亦釋除。〔一〕   〔一〕 張晏曰:「莽妻本以此歲死,天下大服也。私服,自喪其親。皆除之。」   郎陽成脩獻符命,言繼立民母,又曰:「黃帝以百二十女致神僊。」莽於是遣中散大夫、謁者各四十五人分行天下,〔一〕博采鄉里所高有淑女者上名。   〔一〕 師古曰:「行音下更反。」   莽夢長樂宮銅人五枚起立,莽惡之,念銅人銘有「皇帝初兼天下」之文,即使尚方工鐫滅所夢銅人膺文。〔一〕又感漢高廟神靈〔二〕,遣虎賁武士入高廟,拔劍四面提擊,〔三〕斧壞戶牖,〔四〕桃湯赭鞭鞭灑屋壁,〔五〕令輕車校尉居其中,又令中軍北壘居高寢。〔六〕   〔一〕 師古曰:「鐫,鑿也,音子全反。」   〔二〕 師古曰:「謂夢見譴責。」   〔三〕 師古曰:「提,擲也,音徒計反。」   〔四〕 師古曰:「以斧斫壞之。」   〔五〕 師古曰:「桃湯灑之,赭鞭鞭之也。赭,赤也。」   〔六〕 師古曰:「徙北軍壘之兵士於高廟寢中屯居也。」   或言黃帝時建華蓋以登僊,莽乃造華蓋九重,高八丈一尺,金瑵羽葆,〔一〕載以祕機四輪車,〔二〕駕六馬,力士三百人黃衣幘,車上人擊鼓,輓者皆呼「登僊」。莽出,令在前。百官竊言「此似輭車,非僊物也。」〔三〕   〔一〕 師古曰:「瑵讀曰爪。謂蓋弓頭為爪形。」   〔二〕 服虔曰:「蓋高八丈,其杠皆有屈膝,可上下屈申也。」師古曰:「言潛為機關,不使外見,故曰祕機也。」   〔三〕 師古曰:「輭車,載喪車,音而。」   是歲,南郡秦豐眾且萬人。平原女子遲昭平能說(經博)〔博經〕以八投,〔一〕亦聚數千人在河阻中。莽召問群臣禽賊方略,皆曰:「此天囚行尸,命在漏刻。」故左將軍公孫祿徵來與議,〔二〕祿曰:「太史令宗宣典星曆,候氣變,以凶為吉,亂天文,誤朝廷。太傅平化侯飾虛偽以媮名位,『賊夫人之子』。〔三〕國師嘉信公顛倒五經,毀師法,令學士疑惑。明學男張邯、地理侯孫陽造井田,使民棄土業。犧和魯匡設六筦,以窮工商。說符侯崔發阿諛取容,令下情不上通。宜誅此數子以慰天下!」又言:「匈奴不可攻,當與和親。臣恐新室憂不在匈奴,而在封域之中也。」莽怒,使虎賁扶祿出。然頗采其言,左遷魯匡為五原卒正,以百姓怨非故。六筦非匡所獨造,莽厭眾意而出之。〔四〕   〔一〕 服虔曰:「博奕經,以八箭投之。」   〔二〕 師古曰:「與讀曰豫。」   〔三〕 師古曰:「論語稱子路使子羔為費宰,孔子曰『賊夫人之子』,言羔未知政道,而使宰邑,所以為賊害也。故祿引此而言。」   〔四〕 師古曰:「厭,滿也,音一豔反。」   初,四方皆以飢寒窮愁起為盜賊,稍稍群聚,常思歲熟得歸鄉里。眾雖萬數,亶稱巨人、從事、三老、祭酒,〔一〕不敢略有城邑,轉掠求食,日闋而已。〔二〕諸長吏牧守皆自亂鬥中兵而死,〔三〕賊非敢欲殺之也,而莽終不諭其故。〔四〕是歲,大司馬士按章豫州,〔五〕為賊所獲,賊送付縣。士還,上書具言狀。莽大怒,下獄以為誣罔。因下書責七公曰:「夫吏者,理也。宣德明恩,以牧養民,仁之道也。抑強督姦,捕誅盜賊,義之節也。〔六〕今則不然。盜發不輒得,至成群黨,遮略乘傳宰士。〔七〕士得脫者,又妄自言『我責數賊「何故為是?」〔八〕賊曰「以貧窮故耳」。賊護出我。』今俗人議者率多若此。惟貧困飢寒,犯法為非,大者群盜,小者偷穴,不過二科,〔九〕今乃結謀連黨以千百數,是逆亂之大者,豈飢寒之謂邪?七公其嚴敕卿大夫、卒正、連率、庶尹,謹牧養善民,急捕殄盜賊。有不同心并力,疾惡黜賊,而妄曰飢寒所為,輒捕繫,請其罪。」於是群下愈恐,莫敢言賊情者,亦不得擅發兵,賊由是遂不制。   〔一〕 師古曰:「亶讀曰但。言不為大號。」   〔二〕 師古曰:「闋,盡也。隨日而盡也。闋音空穴反。」   〔三〕 師古曰:「中,傷也。」   〔四〕 師古曰:「不曉此意也。」   〔五〕 師古曰:「有上章相告者,就而按治之。」   〔六〕 師古曰:「督謂察視也。」   〔七〕 師古曰:「傳音張戀反。」   〔八〕 師古曰:「數音所具反。」   〔九〕 師古曰:「穴謂穿牆為盜也。」   唯翼平連率田況素果敢,發民年十八以上四萬餘人,授以庫兵,與刻石為約。赤糜聞之,不敢入界。〔一〕況自劾奏,莽讓況:〔二〕「未賜虎符而擅發兵,此弄兵也,厥罪乏興。〔三〕以況自詭必禽滅賊,故且勿治。」〔四〕後況自請出界擊賊,所嚮皆破。莽以璽書令況領青、徐二州牧事。況上言:「盜賊始發,其原甚微,非部吏、伍人所能禽也。咎在長吏不為意,縣欺其郡,郡欺朝廷,實百言十,實千言百。朝廷忽略,不輒督責,遂至延曼連州,〔五〕乃遣將率,多發使者,傳相監趣。〔六〕郡縣力事上官,應塞詰對,〔七〕共酒食,具資用,以救斷斬,〔八〕不給復憂盜賊治官事。〔九〕將率又不能躬率吏士,戰則為賊所破,吏氣寖傷,徒費百姓。〔一0〕前幸蒙赦令,賊欲解散,或反遮擊,恐入山谷轉相告語,故郡縣降賊,皆更驚駭,恐見詐滅,因饑饉易動,旬日之間更十餘萬人,此盜賊所以多之故也。今雒陽以東,米石二千。竊見詔書,欲遣太師、更始將軍,二人爪牙重臣,多從人眾,道上空竭,少則亡以威視遠方。〔一一〕宜急選牧、尹以下,明其賞罰,收合離鄉。小國無城郭者,徙其老弱置大城中,積藏穀食,并力固守。賊來攻城,剛不能下,所過無食,勢不得群聚。如此,招之必降,擊之則滅。今空復多出將率,郡縣苦之,反甚於賊。宜盡徵還乘傳諸使者,以休息郡縣。委任臣況以二州盜賊,必平定之。」莽畏惡況,陰為發代,遣使者賜況璽書。使者至,見況,因令代監其兵。況隨使者西,到,拜為師尉大夫。況去,齊地遂敗。   〔一〕 師古曰:「糜,眉也。以朱塗眉,故曰赤眉。古字通用。」   〔二〕 師古曰:「讓,責也。」   〔三〕 師古曰:「擅發之罪,與乏軍興同科也。」   〔四〕 師古曰:「詭,責也。自以乏為憂責。」   〔五〕 師古曰:「延音弋戰反。曼與蔓同。」   〔六〕 師古曰:「趣讀曰促。」   〔七〕 師古曰:「力,勤也。塞,當也。」   〔八〕 師古曰:「交懼斬死之刑也。共讀曰供。」   〔九〕 師古曰:「給,暇也。」   〔一0〕師古曰:「寖,漸也。」   〔一一〕師古曰:「視讀曰示。」   三年正月,九廟蓋構成,納神主。莽謁見,大駕乘六馬,以五采毛為龍文衣,著角,長三尺。〔一〕華蓋車,元戎十乘在前。因賜治廟者司徒、大司空錢各千萬,侍中、中常侍以下皆封。封都匠仇延為邯淡里附城。〔二〕   〔一〕 師古曰:「以被馬上也。」   〔二〕 師古曰:「都匠,大匠也。邯音胡敢反。淡音大敢反。豐盛之意。」   二月,霸橋災,數千人以水沃救,不滅。莽惡之,下書曰:「夫三皇象春,五帝象夏,三王象秋,五伯象冬。皇王,德運也;伯者,繼空續乏以成曆數,故其道駮。〔一〕惟常安御道多以所近為名。乃二月癸巳之夜,甲午之辰,火燒霸橋,從東方西行,至甲午夕,橋盡火滅。大司空行視考問,〔二〕或云寒民舍居橋下,〔三〕疑以火自燎,為此災也。〔四〕其明旦即乙未,立春之日也。予以神明聖祖黃虞遺統受命,至于地皇四年為十五年。正以三年終冬絕滅霸駮之橋,欲以興成新室統壹長存之道也。又戒此橋空東方之道。今東方歲荒民飢,道路不通,東岳太師亟科條,〔五〕開東方諸倉,賑貸窮乏,以施仁道。其更名霸館為長存館,霸橋為長存橋。」   〔一〕 師古曰:「伯皆讀曰霸。」   〔二〕 師古曰:「行音下更反。」   〔三〕 師古曰:「舍,止宿也。」   〔四〕 師古曰:「燎謂炙令腝也。」   〔五〕 師古曰:「亟,急也,音己力反。」   是月,赤眉殺太師犧仲景尚。關東人相食。   四月,遣太師王匡、更始將軍廉丹東,〔一〕祖都門外,〔二〕天大雨,霑衣止。長老歎曰:「是為泣軍!」莽曰:「惟陽九之阨,與害氣會,究于去年。枯旱霜蝗,飢饉薦臻,〔三〕百姓困乏,流離道路,于春尤甚,予甚悼之。今使東嶽太師特進褒新侯開東方諸倉,賑貸窮乏。太師公所不過道,分遣大夫謁者並開諸倉,以全元元。太師公因與廉丹大使五威司命位右大司馬更始將軍平均侯之兗州,填撫所掌,〔四〕及青、徐故不軌盜賊未盡解散,後復屯聚者,皆清潔之,期於安兆黎矣。」〔五〕太師、更始合將銳士十餘萬人,所過放縱。東方為之語曰:「寧逢赤眉,不逢太師!太師尚可,更始殺我!」卒如田況之言。   〔一〕 師古曰:「東謂東出也。」   〔二〕 師古曰:「祖道送匡、丹於都門外。」   〔三〕 師古曰:「薦讀曰荐。荐,仍也。」   〔四〕 師古曰:「之,往也。填音竹刃反。」   〔五〕 師古曰:「黎,眾也。」   莽又多遣大夫謁者分教民煮草木為酪,酪不可食,重為煩費〔一〕。莽下書曰:「惟民困乏,雖溥開諸倉以賑贍之,〔二〕猶恐未足。其且開天下山澤之防,諸能采取山澤之物而順月令者,其恣聽之,勿令出稅。至地皇三十年如故,是王光上戊之六年也。〔三〕如令豪吏猾民辜而攉之,小民弗蒙,非予意也。〔四〕易不云乎?『損上益下,民說無疆。』〔五〕書云:『言之不從,是謂不艾。』〔六〕咨虖群公,可不憂哉!」〔七〕   〔一〕 師古曰:「重音直用反。」   〔二〕 師古曰:「溥與普同。」   〔三〕 孟康曰:「戊,土也,莽所作曆名。」   〔四〕 師古曰:「辜攉謂獨專其利,而令它人犯者得罪辜也。」   〔五〕 師古曰:「益卦彖辭也。言損上以益下,則人皆歡悅無窮竟。」   〔六〕 師古曰:「洪範之言。艾讀曰乂。乂,治也。」   〔七〕 師古曰:「咨者,歎息之言。」   是時下江兵盛,新巿朱鮪、平林陳牧等皆復聚眾,攻擊鄉聚。莽遣司命大將軍孔仁部豫州,納言大將軍嚴尤、秩宗大將軍陳茂擊荊州,各從吏士百餘人,乘船從渭入河,至華陰乃出乘傳,到部募士。尤謂茂曰:「遣將不與兵符,必先請而後動,是猶紲韓盧而責之獲也。」〔一〕   〔一〕 師古曰:「紲,繫也。韓盧,古韓國之名犬也。黑色曰盧。」   夏,蝗從東方來,蜚蔽天,〔一〕至長安,入未央宮,緣殿閣。莽發吏民設購賞捕擊。   〔一〕 師古曰:「蜚,古飛字也。」   莽以天下穀貴,欲厭之,〔一〕為大倉,置衛交戟,名曰「政始掖門」。   〔一〕 師古曰:「厭音一葉反。」   流民入關者數十萬人,乃置養贍官稟食之。〔一〕使者監領,與小吏共盜其稟,飢死者十七八。先是,莽使中黃門王業領長安巿買,賤取於民,民甚患之。業以省費為功,賜爵附城。莽聞城中飢饉,以問業。業曰:「皆流民也。」乃巿所賣粱飰肉羹,持入視莽,〔二〕曰:「居民食咸如此。」莽信之。   〔一〕 師古曰:「稟,給也。食讀曰飤。」   〔二〕 師古曰:「視讀曰示。」   冬,無鹽索盧恢等舉兵反城。〔一〕廉丹、王匡攻拔之,斬首萬餘級。莽遣中郎將奉璽書勞丹、匡,進爵為公,封吏士有功者十餘人。   〔一〕 師古曰:「索盧,姓也。恢,名也。反城,據城以反也。一曰,反音幡。今語賊猶曰幡城。索音先各反。」   赤眉別校董憲等眾數萬人在梁郡,王匡欲進擊之,廉丹以為新拔城罷勞,〔一〕當且休士養威。匡不聽,引兵獨進,丹隨之。合戰成昌,〔二〕兵敗,匡走。丹使吏持其印韍符節付匡曰:「小兒可走,吾不可!」遂止,戰死。校尉汝雲、王隆等二十餘人別鬥,聞之,皆曰:「廉公已死,吾誰為生?」馳奔賊,皆戰死。〔三〕莽傷之,下書曰:「惟公多擁選士精兵,眾郡駿馬倉穀帑藏皆得自調,〔四〕忽於詔策,離其威節,騎馬呵譟,〔五〕為狂刃所害,烏呼哀哉!賜諡曰果公。」   〔一〕 師古曰:「罷讀曰疲。」   〔二〕 師古曰:「成昌,地名也。」   〔三〕 師古曰:「犇,古奔字也。」   〔四〕 師古曰:「謂發取也,音徒釣反。」   〔五〕 師古曰:「忽謂怠忘也。譟,群呼也,音先到反。」   國將哀章謂莽曰:「皇祖考黃帝之時,中黃直為將,破殺蚩尤。今臣居中黃直之位,願平山東。」莽遣章馳東,與太師匡并力。又遣大將軍陽浚守敖倉,司徒王尋將十餘萬屯雒陽填南宮,〔一〕大司馬董忠養士習射中軍北壘,大司空王邑兼三公之職。司徒尋初發長安,宿霸昌廄,〔二〕亡其黃鉞。尋士房揚素狂直,乃哭曰:「此經所謂『喪其齊斧』者也!」〔三〕自劾去。莽擊殺揚。   〔一〕 師古曰:「填音竹刃反。」   〔二〕 師古曰:「霸昌觀之廄也。三輔黃圖曰在城外也。」   〔三〕 應劭曰:「齊,利也。亡其利斧,言無以復斷斬也。」師古曰:「此易巽卦上九爻辭。」   四方盜賊往往數萬人攻城邑,殺二千石以下。太師王匡等戰數不利。莽知天下潰畔,事窮計迫,乃議遣風俗大夫司國憲等分行天下,〔一〕除井田奴婢山澤六筦之禁,即位以來詔令不便於民者皆收還之。待見未發,會世祖與兄齊武王伯升、宛人李通等〔二〕帥舂陵子弟數千人,招致新巿平林朱鮪、陳牧等合攻拔棘陽。是時嚴尤、陳茂破下江兵,成丹、王常等數千人別走,入南陽界。   〔一〕 師古曰:「行音下更反。」   〔二〕 師古曰:「世祖謂光武皇帝。」   十一月,有星孛于張,東南行,五日不見。莽數召問太史令宗宣,諸術數家皆繆對,言天文安善,群賊且滅。莽差以自安。   四年正月,漢兵得下江王常等以為助兵,擊前隊大夫甄阜、屬正梁丘賜,皆斬之,殺其眾數萬人。初,京師聞青、徐賊眾數十萬人,訖無文號旌旗表識,〔一〕咸怪異之。好事者竊言:「此豈如古三皇無文書號諡邪?」〔二〕莽亦心怪,以問群臣,群臣莫對。唯嚴尤曰:「此不足怪也。自黃帝、湯、武行師,必待部曲旌旗號令,今此無有者,直飢寒群盜,犬羊相聚,不知為之耳。」莽大說,〔三〕群臣盡服。及後漢兵劉伯升起,皆稱將軍,攻城略地,既殺甄阜,移書稱說。莽聞之憂懼。   〔一〕 師古曰:「文謂文章;號謂大位號也。一曰,號謂號令也。識讀與幟同,音(忒)〔式〕志反。」   〔二〕 師古曰:「欲其事成,故云然也。」   〔三〕 師古曰:「說讀曰悅。」   漢兵乘勝遂圍宛城。初,世祖族兄聖公先在平林兵中。三月辛巳朔,平林、新巿、下江兵將王常、朱鮪等共立聖公為帝,改年為更始元年,拜置百官。莽聞之愈恐。欲外視自安,〔一〕乃染其須髮,進所徵天下淑女杜陵史氏女為皇后,聘黃金三萬斤,車馬奴婢雜帛珍寶以巨萬計。莽親迎於前殿兩階間,成同牢之禮于上西堂。備和嬪、美御、和人三,位視公;嬪人九,視卿;美人二十七,視大夫;御人八十一,視元士:凡百二十人,皆佩印韍,執弓韣。〔二〕封皇后父諶為和平侯,拜為寧始將軍,諶子二人皆侍中。是日,大風發屋折木。群臣上壽曰:「乃庚子雨水灑道,辛丑清靚無塵,〔三〕其夕穀風迅疾,從東北來。〔四〕辛丑,巽之宮日也。巽為風為順,后誼明,母道得,溫和慈惠之化也。易曰:『受茲介福,于其王母。』〔五〕禮曰:『承天之慶,萬福無疆。』〔六〕諸欲依廢漢火劉,皆沃灌雪除,殄滅無餘雜矣。百穀豐茂,庶草蕃殖,〔七〕元元驩喜,兆民賴福,天下幸甚!」莽日與方士涿郡昭君等於後宮考驗方術,縱淫樂焉。大赦天下,然猶曰:「故漢氏舂陵侯群子劉伯升與其族人婚姻黨與,妄流言惑眾,悖畔天命,及手害更始將軍廉丹、前隊大夫甄阜、屬正梁丘賜,及北狄胡虜逆輿(泊)〔洎〕南僰虜若豆、孟遷,不用此書。〔八〕有能捕得此人者,皆封為上公,食邑萬戶,賜寶貨五千萬。」   〔一〕 師古曰:「視讀曰示。」   〔二〕 師古曰:「禮記月令『仲春之月玄鳥至之日,以太牢祠于高禖,天子親往,后妃率九嬪御,乃禮天子所御。帶以弓韣,授以弓矢,于高禖之前』。韣,弓衣也。帶之者,求男子之祥也,故莽依放之焉。韣音獨。」   〔三〕 師古曰:「靚即靜字也。」   〔四〕 師古曰:「穀風即谷風。」   〔五〕 師古曰:「晉卦六二爻也。介,大也。王母,君母。」   〔六〕 師古曰:「禮之祝詞。」   〔七〕 師古曰:「蕃,滋也。殖,生也。」   〔八〕 師古曰:「輿,匈奴單于名也。洎,及也。若豆、孟遷,蠻僰之名也。言伯升已下,孟遷以上,不在赦令之限也。」   又詔:「太師王匡、國將哀章、司命孔仁、兗州牧壽良、卒正王閎、揚州牧李聖亟進所部州郡兵〔一〕凡三十萬眾,迫措青、徐盜賊。〔二〕納言將軍嚴尤、秩宗將軍陳茂、車騎將軍王巡、左隊大夫王吳亟進所部州郡兵凡十萬眾,迫措前隊醜虜。明告以生活丹青之信,〔三〕復迷惑不解散,皆并力合擊,殄滅之矣!大司空隆新公,宗室戚屬,前以虎牙將軍東指則反虜破壞,西擊則逆賊靡碎,〔四〕此乃新室威寶之臣也。如黠賊不解散,將遣大司空將百萬之師征伐劋絕之矣!」〔五〕遣七公幹士隗囂等七十二人分下赦令曉諭云。囂等既出,因逃亡矣。   〔一〕 師古曰:「亟,急也。」   〔二〕 師古曰:「措讀與笮同,音莊客反。下亦放此。」   〔三〕 師古曰:「生活,謂來降者不殺之也。丹青之信,言明著也。」   〔四〕 師古曰:「靡,散也,音武皮反。」   〔五〕 師古曰:「劋,截也,音(予)〔子〕小反。」   四月,世祖與王常等別攻潁川,下昆陽、郾、定陵。〔一〕莽聞之愈恐,遣大司空王邑馳傳之雒陽,〔二〕與司徒王尋發眾郡兵百萬,號曰「虎牙五威兵」,平定山東。得顓封爵,政決於邑,除用徵諸明兵法六十三家術者,各持圖書,受器械,備軍吏。傾府庫以遣邑,多齎珍寶猛獸,欲視饒富,用怖山東。〔三〕邑至雒陽,州郡各選精兵,牧守自將,定會者四十二萬人,餘在道不絕,車甲士馬之盛,自古出師未嘗有也。   〔一〕 師古曰:「三縣之名也。郾音一扇反。」   〔二〕 師古曰:「傳音張戀反。」   〔三〕 師古曰:「視讀曰示。」   六月,邑與司徒尋發雒陽,欲至宛,道出潁川,過昆陽。昆陽時已降漢,漢兵守之。嚴尤、陳茂與二公會,二公縱兵圍昆陽。嚴尤曰:「稱尊號者在宛下,宜亟進。〔一〕彼破,諸城自定矣。」邑曰:「百萬之師,所過當滅,今屠此城,喋血而進,〔二〕前歌後舞,顧不快邪!」遂圍城數十重。城中請降,不許。嚴尤又曰:「『歸師勿遏,圍城為之闕』,〔三〕可如兵法,使得逸出,以怖宛下。」邑又不聽。會世祖悉發郾、定陵兵數千人來救昆陽,尋、邑易之,〔四〕自將萬餘人行陳,〔五〕敕諸營皆按部毋得動,獨迎,與漢兵戰,不利。大軍不敢擅相救,漢兵乘勝殺尋。昆陽中兵出並戰,邑走,軍亂。(天)〔大〕風蜚瓦,〔六〕雨如注水,大眾崩壞號謼,〔七〕虎豹股栗,〔八〕士卒奔走,各還歸其郡。邑獨與所將長安勇敢數千人還雒陽。關中聞之震恐,盜賊並起。   〔一〕 師古曰:「亟,急也。」   〔二〕 師古曰:「喋音牒。」   〔三〕 師古曰:「此兵法之言也。遏,遮也。闕,不合也。」   〔四〕 師古曰:「輕易之也。易音亦豉反。」   〔五〕 師古曰:「巡行軍陳也。行音下更反。」   〔六〕 師古曰:「蜚,古飛字。」   〔七〕 師古曰:「謼音火故反。」   〔八〕 師古曰:「言戰懼甚。」   又聞漢兵言,莽鴆殺孝平帝。莽乃會公卿以下於王路堂,開所為平帝請命金縢之策,泣以視群臣。〔一〕命明學男張邯稱說其德及符命事,因曰:「易言:『伏戎于莽,升其高陵,三歲不興。』〔二〕『莽』,皇帝之名。『升』謂劉伯升。『高陵』謂高陵侯子翟義也。言劉升、翟義為伏戎之兵於新皇帝世,猶殄滅不興也。」群臣皆稱萬歲。又令東方檻車傳送數人,言「劉伯升等皆行大戮」。(臣)〔民〕知其詐也。   〔一〕 師古曰:「視讀曰示。」   〔二〕 師古曰:「同人卦九三爻辭也。莽,平草也。言伏兵戎於草莽之中,升高陵而望,不敢前進,至于三歲不能起也。」   先是,衛將軍王涉素養道士西門君惠。君惠好天文讖記,為涉言:「星孛掃宮室,劉氏當復興,國師公姓名是也。」涉信其言,以語大司馬董忠,數俱至國師殿中廬道語星宿,〔一〕國師不應。後涉特往,對歆涕泣言:「誠欲與公共安宗族,〔二〕奈何不信涉也!」歆因為言天文人事,東方必成。涉曰:「新都哀侯小被病,功顯君素耆酒,〔三〕疑帝本非我家子也。〔四〕董公主中軍精兵,涉領宮衛,伊休侯主殿中,如同心合謀,共劫持帝,東降南陽天子,可以全宗族;不者,俱夷滅矣!」伊休侯者,歆長子也,為侍中五官中郎將,莽素愛之。歆怨莽殺其三子,又畏大禍至,遂與涉、忠謀,欲發。歆曰:「當待太白星出,乃可。」忠以司中大贅起武侯孫伋亦主兵,復與伋謀。伋歸家,顏色變,不能食。妻怪問之,語其狀。妻以告弟雲陽陳邯,邯欲告之。七月,伋與邯俱告,莽遣使者分召忠等。時忠方講兵都肄,〔五〕護軍王咸謂忠謀久不發,恐漏泄,不如遂斬使者,勒兵入。忠不聽,遂與歆、涉會省戶下。莽令{帶足}惲責問,皆服。中黃門各拔刃將忠等送廬,忠拔劍欲自刎,侍中王望傳言大司馬反,黃門持劍共格殺之。省中相驚傳,勒兵至郎署,皆拔刃張弩。更始將軍史諶行諸署,〔六〕告郎吏曰:「大司馬有狂病,發,已誅。」皆令弛兵。〔七〕莽欲以厭凶,〔八〕使虎賁以斬馬劍挫忠,〔九〕盛以竹器,傳曰「反虜出」。下書赦大司馬官屬吏士為忠所詿誤,謀反未發覺者。收忠宗族,以醇醯毒藥、尺白刃叢(僰)〔棘〕并一坎而埋之。劉歆、王涉皆自殺。莽以二人骨肉舊臣,惡其內潰,〔一0〕故隱其誅。伊休侯疊又以素謹,歆訖不告,〔一一〕但免侍中中郎將,更為中散大夫。後日殿中鉤盾土山僊人掌旁有白頭公青衣,〔一二〕郎吏見者私謂之國師公。衍功侯喜素善卦,莽使筮之,曰:「憂兵火。」莽曰:「小兒安得此左道?是乃予之皇祖叔父子僑欲來迎我也。」   〔一〕 師古曰:「廬者,宿止之處。道謂說之也。」   〔二〕 師古曰:「誠,實也。」   〔三〕 師古曰:「耆讀曰嗜。」   〔四〕 如淳曰:「言莽母洛薄嗜酒,淫逸得莽耳,非王氏子也。設此詐欲以自別不受誅。」   〔五〕 師古曰:「肄,習也,大習兵也。肄音亦二反。」   〔六〕 師古曰:「行音下更反。」   〔七〕 師古曰:「弛,放也。」   〔八〕 師古曰:「厭,當也,音一葉反。」   〔九〕 師古曰:「挫讀曰剉,音千臥反。」   〔一0〕師古曰:「王涉,骨肉也。劉歆,舊臣。」   〔一一〕師古曰:「訖猶竟也。歆竟不以所謀告之。」   〔一二〕鄭氏曰:「僊人以掌承(露)承(盛)〔露盤〕也。」   莽軍師外破,大臣內畔,左右亡所信,不能復遠念郡國,欲謼邑與計議。〔一〕崔發曰:「邑素小心,今失大眾而徵,恐其執節引決,宜有以大慰其意。」於是莽遣發馳傳諭邑:〔二〕「我年老毋適子,〔三〕欲傳邑以天下。敕亡得謝,見勿復道。」邑到,以為大司馬。大長秋張邯為大司徒,崔發為大司空,司中壽容苗訢為國師,同說侯林為衛將軍。莽憂懣不能食,〔四〕亶飲酒,啗鰒魚。〔五〕讀軍書倦,因馮几寐,不復就枕矣。〔六〕性好時日小數,及事迫急,亶為厭勝。遣使壞渭陵、延陵園門罘罳,曰:「毋使民復思也。」又以墨洿色其周垣。〔七〕號將至曰「歲宿」,申水為「助將軍」,右庚「刻木校尉」,前丙「燿金都尉」,又曰:「執大斧,伐枯木;流大水,滅發火。」如此屬不可勝記。   〔一〕 師古曰:「謼音呼。」   〔二〕 師古曰:「謂諭告之。傳音張戀反。」   〔三〕 師古曰:「適讀曰嫡。」   〔四〕 師古曰:「懣音滿,又音悶。」   〔五〕 師古曰:「亶音但。下亦類此。鰒,海魚也,音雹。」   〔六〕 師古曰:「馮讀曰憑。」   〔七〕 師古曰:「洿染之變其舊色也。洿音一故反。」   秋,太白星流入太微,燭地如月光。   成紀隗崔兄弟共劫大尹李育,〔一〕以兄子隗囂為大將軍,攻殺雍州牧陳慶、安定卒正王旬,并其眾,移書郡縣,數莽罪惡萬於桀紂。   〔一〕 師古曰:「成紀,隴西之縣。」   是月,析人鄧曄、于匡起兵南鄉百餘人。〔一〕時析宰將兵數千屯鄡亭,備武關。〔二〕曄、匡謂宰曰:「劉帝已立,君何不知命也!」宰請降,盡得其眾。曄自稱輔漢左將軍,匡右將軍,拔析、丹水,攻武關,都尉朱萌降。進攻右隊大夫宋綱,殺之,西拔湖。〔三〕莽愈憂,不知所出。崔發言:「周禮及春秋左氏,國有大災,則哭以厭之。〔四〕故易稱『先號咷而後笑』。〔五〕宜呼嗟告天以求救。」莽自知敗,乃率群臣至南郊,陳其符命本末,仰天曰:「皇天既命授臣莽,何不殄滅眾賊?即令臣莽非是,願下雷霆誅臣莽!」因搏心大哭,氣盡,伏而叩頭。又作告天策,自陳功勞,千餘言。諸生小民會旦夕哭,為設飧粥,〔六〕甚悲哀及能誦策文者除以為郎,至五千餘人。{帶足}惲將領之。   〔一〕 師古曰:「析,南陽之縣。南鄉,析縣之鄉名。析音先歷反。」   〔二〕 師古曰:「鄡音口堯反。」   〔三〕 師古曰:「湖,弘農之縣也,本屬京兆。」   〔四〕 師古曰:「周禮春官之屬女巫氏之職曰:『凡邦之大災,歌哭而請。』哭者所以告哀也。春秋左氏傳宣十二年『楚子圍鄭,旬有七日,鄭人卜行成,不吉;卜臨于太宮,且巷出車,吉。國人大臨,守陴者皆哭。』故發引之以為言也。厭音一葉反。」   〔五〕 師古曰:「同人九五爻辭。號咷,哭也。咷音逃。」   〔六〕 師古曰:「飧,古飡字,音千安反。」   莽拜將軍九人,皆以虎為號,號曰「九虎」,將北軍精兵數萬人東,內其妻子宮中以為質。時省中黃金萬斤者為一匱,尚有六十匱,黃門、鉤盾、臧府、中尚方處處各有數匱。長樂御府、中御府及都內、平準帑藏錢帛珠玉財物甚眾,〔一〕莽愈愛之,賜九虎士人四千錢。眾重怨,無鬥意。〔二〕九虎至華陰回谿,距隘,北從河南至山。于匡持數千弩,乘堆挑戰。鄧曄將二萬餘人從閿鄉南出棗街、作姑,〔三〕破其一部,北出九虎後擊之。六虎敗走。史熊、王況詣闕歸死,莽使使責死者安在,皆自殺;其四虎亡。〔四〕三虎郭欽、陳翬、成重收散卒,保京師倉。〔五〕   〔一〕 師古曰:「御府有令丞,少府之屬官也,掌珍物。中御府者,皇后之府藏也。平準令丞屬大司農,亦珍貨所在也。」   〔二〕 師古曰:「重音直用反。」   〔三〕 師古曰:「閿讀與聞同。作姑,邪道所由也。」   〔四〕 師古曰:「六人敗走,二人詣闕自殺,四人亡。」   〔五〕 師古曰:「九人之中,六人敗走,三人保倉也。京師倉在華陰灌北渭口也。翬音暉。」   鄧曄開武關迎漢,丞相司直李松將二千餘人至湖,與曄等共攻京師倉,未下。曄以弘農掾王憲為校尉,將數百人北度渭,入左馮翊界,降城略地。李松遣偏將軍韓臣等徑西至新豐,與莽波水將軍戰,波水走。韓臣等追奔,遂至長門宮。王憲北至頻陽,所過迎降。〔一〕大姓櫟陽申碭、下邽王大皆率眾隨憲。屬縣斄嚴春、〔二〕茂陵董喜、藍田王孟、槐里汝臣、盩厔王扶、陽陵嚴本、杜陵屠門少之屬〔三〕,眾皆數千人,假號稱漢將。   〔一〕 師古曰:「所至之處,人皆來迎而降附也。」   〔二〕 師古曰:「屬縣,三輔諸縣也。斄屬右扶風。斄讀與邰同。其人姓嚴,名春。」   〔三〕 師古曰:「姓屠門,名少。」   時李松、鄧曄以為京師小小倉尚未可下,何況長安城,當須更始帝大兵到。即引軍至華陰,治攻具。而長安旁兵四會城下,聞天水隗氏兵方到,皆爭欲先入城,貪立大功鹵掠之利。   莽遣使者分赦城中諸獄囚徒,皆授兵,殺豨飲其血,與誓曰:「有不為新室者,社鬼記之!」更始將軍史諶將度渭橋,皆散走。諶空還。眾兵發掘莽妻子父祖冢,燒其棺槨及九廟、明堂、辟雍,火照城中。或謂莽曰:「城門卒,東方人,不可信。」莽更發越騎士為衛,門置六百人,各一校尉。   十月戊申朔,兵從宣平城門入,民間所謂都門也。〔一〕張邯行城門,逢兵見殺。〔二〕王邑、王林、王巡、{帶足}惲等分將兵距擊北闕下。漢兵貪莽封力戰者七百餘人。〔三〕會日暮,官府邸第盡奔亡。二日己酉,城中少年朱弟、張魚等恐見鹵掠,趨讙並和,〔四〕燒作室門,斧敬法闥,〔五〕謼曰:「反虜王莽,何不出降?」〔六〕火及掖廷承明,黃皇室主所居也。莽避火宣室前殿,火輒隨之。宮人婦女謕謼曰:「當奈何!」時莽紺袀服,〔七〕帶璽韍,持虞帝匕首。天文郎桉栻於前,〔八〕日時加某,莽旋席隨斗柄而坐,曰:「天生德於予,漢兵其如予何!」〔九〕莽時不食,少氣困矣。   〔一〕 師古曰:「長安城東出北頭第一門。」   〔二〕 師古曰:「行音下更反。」   〔三〕 師古曰:「獲莽當得封,故貪之而力戰。」   〔四〕 師古曰:「眾群行讙而自相和也。和音呼臥反。」   〔五〕 師古曰:「敬法,殿名也。闥,小門也。謂斧斫之也。」   〔六〕 師古曰:「謼音火故反。其下亦同。」   〔七〕 師古曰:「謕,古啼字也。紺,深青而揚赤色也。袀,純也。純為紺服也。袀音均,又弋旬反。」   〔八〕 師古曰:「栻,所以占時日。天文郎,今之用栻者也。音式。」   〔九〕 師古曰:「論語稱孔子:『天生德於予,桓魋其如予何?』故莽引之以為言也。」   三日庚戌,晨旦明,群臣扶掖莽,自前殿南下椒除,〔一〕西出白虎門,和新公王揖奉車待門外。莽就車,之漸臺,欲阻池水,猶抱持符命、威斗,公卿大夫、侍中、黃門郎從官尚千餘人隨之。王邑晝夜戰,罷極,〔二〕士死傷略盡,馳入宮,間關至漸臺,〔三〕見其子侍中睦解衣冠欲逃,邑叱之令還,父子共守莽。軍人入殿中,謼曰:「反虜王莽安在?」有美人出房曰:「在漸臺。」眾兵追之,圍數百重。臺上亦弓弩與相射,稍稍落去。矢盡,無以復射,短兵接。王邑父(平)〔子〕、{帶足}惲、王巡戰死,莽入室。下餔時,眾兵上臺,王揖、趙博、苗訢、唐尊、王盛、中常侍王參等皆死臺上。商人杜吳殺莽,取其綬。校尉東海公賓就,故大行治禮,〔四〕見吳問綬主所在。曰:「室中西北陬間。」〔五〕就識,斬莽首。軍人分裂莽身,支節肌骨臠分,爭相殺者數十人。〔六〕公賓就持莽首詣王憲。憲自稱漢大將軍,城中兵數十萬皆屬焉,舍東宮,〔七〕妻莽後宮,乘其車服。   〔一〕 服虔曰:「邪行閣道下者也。」師古曰:「除,殿陛之道也。椒,取芬香之名也。」   〔二〕 師古曰:「罷讀曰疲。」   〔三〕 師古曰:「間關猶言崎嶇展轉也。」   〔四〕 師古曰:「公賓,姓也。就,名也。以先經治禮,故識天子綬也。」   〔五〕 師古曰:「陬,隅也,音子侯反,又音鄒。」   〔六〕 師古曰:「三輔舊事云,臠,切千段也。」   〔七〕 師古曰:「舍,止宿也。」   六日癸丑,李松、鄧曄入長安,將軍趙萌、申屠建亦至,以王憲得璽綬不輒上,多挾宮女,建天子鼓旗,收斬之。傳莽首詣更始,縣宛市,百姓共提擊之,〔一〕或切食其舌。   〔一〕 師古曰:「提,擲也,音徒計反。」   莽揚州牧李聖、司命孔仁兵敗山東,聖格死,仁將其眾降,已而歎曰:「吾聞食人食者死其事。」拔劍自刺死。及曹部監杜普、陳定大尹沈意、九江連率賈萌皆守郡不降,為漢兵所誅。賞都大尹王欽及郭欽守京師倉,聞莽死,乃降,更始義之,皆封為侯。太師王匡、國將哀章降雒陽,傳詣宛,斬之。嚴尤、陳茂敗昆陽下,走至沛郡譙,自稱漢將,召會吏民。尤為稱說王莽篡位天時所亡聖漢復興狀,茂伏而涕泣。聞故漢鍾武侯劉聖聚眾汝南稱尊號,尤、茂降之。以尤為大司馬,茂為丞相。十餘日敗,尤、茂并死。郡縣皆舉城降,天下悉歸漢。   初,申屠建嘗事崔發為詩,〔一〕建至,發降之。後復稱說〔二〕,建令丞相劉賜斬發以徇。史諶、王延、王林、王吳、趙閎亦降,復見殺。初,諸假號兵人人望封侯。申屠建既斬王憲,又揚言三輔黠共殺其主。吏民惶恐,屬縣屯聚,建等不能下,馳白更始。   〔一〕 師古曰:「就發學詩。」   〔二〕 師古曰:「妄言符命,不順漢。」   二年二月,更始到長安,下詔大赦,非王莽子,他皆除其罪,故王氏宗族得全。三輔悉平,更始都長安,居長樂宮。府藏完具,獨未央宮燒攻莽三日,死則案堵復故。更始至,歲餘政教不行。明年夏,赤眉樊崇等眾數十萬人入關,立劉盆子,稱尊號,攻更始,更始降之。赤眉遂燒長安宮室市里,害更始。民飢餓相食,死者數十萬,長安為虛,〔一〕城中無人行。宗廟園陵皆發掘,唯霸陵、杜陵完。六月,世祖即位,然後宗廟社稷復立,天下艾安。〔二〕   〔一〕 師古曰:「虛讀曰墟。」   〔二〕 師古曰:「艾讀曰乂。」   贊曰:王莽始起外戚,折節力行,以要名譽,宗族稱孝,師友歸仁。及其居位輔政,成、哀之際,勤勞國家,直道而行,動見稱述。豈所謂「在家必聞,在國必聞」,「色取仁而行違」者邪?〔一〕莽既不仁而有佞邪之材,又乘四父歷世之權,遭漢中微,國統三絕,而太后壽考為之宗主,故得肆其姦慝,以成篡盜之禍。〔二〕推是言之,亦天時,非人力之致矣。及其竊位南面,處非所據,顛覆之勢險於桀紂,而莽晏然自以黃、虞復出也。乃始恣睢,奮其威詐,〔三〕滔天虐民,窮凶惡極,〔四〕毒流諸夏,亂延蠻貉,猶未足逞其欲焉。是以四海之內,囂然喪其樂生之心,〔五〕中外憤怨,遠近俱發,城池不守,支體分裂,遂令天下城邑為虛,〔六〕丘壟發掘,害遍生民,辜及朽骨,自書傳所載亂臣賊子無道之人,考其禍敗,未有如莽之甚者也。昔秦燔詩書以立私議,莽誦六藝以文姦言,〔七〕同歸誅塗,俱用滅亡,皆炕龍絕氣,非命之運,〔八〕紫色䵷聲,餘分閏位,〔九〕聖王之驅除云爾!〔一0〕   〔一〕 師古曰:「論語載孔子對子張之言也。不仁之人假仁者之色,而所行則違之。朋黨比周,故能在家在國皆有名譽。故贊引之。」   〔二〕 師古曰:「肆,放也,極也。」   〔三〕 師古曰:「睢音呼季反。」   〔四〕 師古曰:「滔,漫也。」   〔五〕 師古曰:「囂然,眾口愁貌也。音五高反。」   〔六〕 師古曰:「虛讀曰墟。」   〔七〕 師古曰:「以六經之事文飾姦言。」   〔八〕 服虔曰:「易曰『亢龍有悔』,謂無德而居高位也。」蘇林曰:「非命,非天命之命也。」   〔九〕 應劭曰:「紫,間色;䵷,邪音也。」服虔曰:「言莽不得正王之命,如歲月之餘分為閏也。」師古曰:「䵷者,樂之淫聲,非正曲也。近之學者,便謂䵷之鳴,已失其義。又欲改此贊䵷聲為蠅聲,引詩『匪雞則鳴,蒼蠅之聲』,尤穿鑿矣。」   〔一0〕蘇林曰:「聖王,光武也。為光武驅除也。」師古曰:「言驅逐蠲除,以待聖人也。」 ## 漢書卷一百上‧敘傳第七十上   師古曰:「自敘漢書以後分為下卷。」   班氏之先,與楚同姓,令尹子文之後也。子文初生,棄於瞢中,而虎乳之。〔一〕楚人謂乳「穀」,謂虎「於檡」,〔二〕故名穀於檡,字子文。楚人謂虎「班」,其子以為號。〔三〕秦之滅楚,遷晉、代之間,因氏焉。〔四〕   〔一〕 師古曰:「瞢,雲瞢澤也。春秋左氏傳曰『楚若敖娶於〈云阝〉,生鬥伯比。若敖卒,從其母畜於〈云阝〉,淫於〈云阝〉子之女,生子文焉。〈云阝〉夫人使棄諸瞢中,獸乳之。〈云阝〉子田,見之,懼而歸,夫人以告,遂使收之。』瞢與夢同,並音莫風反,又音莫鳳反。」   〔二〕 如淳曰:「穀音構。牛羊乳汁曰構。」師古曰:「穀讀如本字,又音乃苟反。於音烏。檡字或作菟,並音塗。」   〔三〕 師古曰:「子文之子鬥班,亦為楚令尹。」   〔四〕 師古曰:「遂以班為姓。」   始皇之末,班壹避墬於樓煩,〔一〕致馬牛羊數千群。值漢初定,與民無禁,當孝惠、高后時,以財雄邊,〔二〕出入弋獵,旌旗鼓吹,年百餘歲,以壽終,故北方多以「壹」為字者。〔三〕   〔一〕 師古曰:「墬,古地字。樓煩,鴈門之縣。」   〔二〕 師古曰:「國家不設衣服車旗之禁,故班氏以多財而為邊地之雄豪。」   〔三〕 師古曰:「馬邑人聶壹之類也。今流俗書本多改此傳壹字為懿,非也。」   壹生孺。孺為任俠,州郡歌之。孺生長,官至上谷守。長生回,以茂材為長子令。〔一〕回生況,舉孝廉為郎,積功勞,至上河農都尉,〔二〕大司農奏課連最,入為左曹越騎校尉。成帝之初,女為婕妤,致仕就第,貲累千金,徙昌陵。昌陵後罷,大臣名家皆占數于長安。〔三〕   〔一〕 師古曰:「上黨之縣。長讀如本字。」   〔二〕 師古曰:「上河,地名。農都尉者,典農事。」   〔三〕 師古曰:「占,度也。自隱度家之(曰)〔口〕數而著名籍也。占音之贍反。」   況生三子:伯、斿、稚。伯少受詩於師丹。大將軍王鳳薦伯宜勸學,召見宴昵殿,〔一〕容貌甚麗,誦說有法,拜為中常侍。時上方鄉學,〔二〕鄭寬中、張禹朝夕入說尚書、論語於金華殿中,〔三〕詔伯受焉。既通大義,又講異同於許商,遷奉車都尉。數年,金華之業絕,出與王、許子弟為群,在於綺襦紈褲之間,非其好也。〔四〕   〔一〕 張晏曰:「親戚宴飲會同之殿。」   〔二〕 師古曰:「鄉讀曰嚮。」   〔三〕 師古曰:「金華殿在未央宮。」   〔四〕 晉灼曰:「白綺之襦,冰紈之褲也。」師古曰:「紈,素也。綺,今細綾也。並貴戚子弟之服。」   家本北邊,志節忼慨,數求使匈奴。河平中,單于來朝,上使伯持節迎於塞下。會定襄大姓石、李群輩報怨,殺追捕吏,〔一〕伯上狀,因自請願試守期月。〔二〕上遣侍中中郎將王舜馳傳代伯護單于,〔三〕并奉璽書印綬,即拜伯為定襄太守。〔四〕定襄聞伯素貴,年少,自請治劇,畏其下車作威,吏民竦息。伯至,請問耆老父祖故人有舊恩者,〔五〕迎延滿堂,日為供具,〔六〕執子孫禮。郡中益弛。〔七〕諸所賓禮皆名豪,懷恩醉酒,共諫伯宜頗攝錄盜賊,具言本謀亡匿處。伯曰:「是所望於父師矣。」〔八〕乃召屬縣長吏,選精進掾史,〔九〕分部收捕,〔一0〕及它隱伏,旬日盡得。郡中震栗,咸稱神明。〔一一〕歲餘,上徵伯。伯上書願過故郡上父祖冢。有詔,太守都尉以下會。〔一二〕因召宗族,各以親疏加恩施,散數百金。北州以為榮,長老紀焉。〔一三〕道病中風,〔一四〕既至,以侍中光祿大夫養病,〔一五〕賞賜甚厚,數年未能起。   〔一〕 師古曰:「報私怨而殺人,吏追捕之,又殺吏。」   〔二〕 師古曰:「欲守定襄太守。期音基。」   〔三〕 師古曰:「傳音張戀反。」   〔四〕 師古曰:「即,就也,就其所居而拜。」   〔五〕 師古曰:「請,召也。」   〔六〕 師古曰:「酒食之具也。供音居用反。」   〔七〕 師古曰:「弛,解也。見伯不用威刑,故自解縱。」   〔八〕 師古曰:「齒為諸父,尊之如師,故曰父師。」   〔九〕 師古曰:「精明而進趨也。」   〔一0〕師古曰:「分音扶問反。」   〔一一〕師古曰:「㮚,古栗字。」   〔一二〕師古曰:「同赴其所。」   〔一三〕師古曰:「紀,記也。」   〔一四〕師古曰:「中,傷也,為風所傷。」   〔一五〕師古曰:「受其秩奉而在家自養也。」   會許皇后廢,班婕妤供養東宮,〔一〕進侍者李平為婕妤,而趙飛燕為皇后,伯遂稱篤。久之,上出過臨候伯,伯惶恐,起視事〔二〕。   〔一〕 師古曰:「元后,成帝母。」   〔二〕 師古曰:「眡,古視字。」   自大將軍薨後,〔一〕富平、定陵侯張放、淳于長等始愛幸,出為微行,行則同輿執轡;入侍禁中,設宴飲之會,及趙、李諸侍中皆引滿舉白,〔二〕談笑大噱。〔三〕時乘輿幄坐張畫屏風,〔四〕畫紂醉踞妲己作長夜之樂。上以伯新起,數目禮之,〔五〕因顧指畫而問伯:「紂為無道,至於是虖?」伯對曰:「書云『乃用婦人之言』,〔六〕何有踞肆於朝?〔七〕所謂眾惡歸之,不如是之甚者也。」〔八〕上曰:「苟不若此,此圖何戒?」伯曰:「『沈湎于酒』,微子所以告去也;〔九〕『式號式謼』,大雅所以流連也。〔一0〕詩書淫亂之戒,其原皆在於酒。」上乃謂然歎曰:「吾久不見班生,今日復聞讜言!」〔一一〕放等不懌,〔一二〕稍自引起更衣,因罷出。時長信庭林表適使來,聞見之。〔一三〕   〔一〕 師古曰:「王鳳。」   〔二〕 服虔曰:「舉滿桮,有餘白瀝者,罰之也。」孟康曰:「舉白,見驗飲酒盡不也。」師古曰:「謂引取滿觴而飲,飲訖,舉觴告白盡不也。一說,白者,罰爵之名也。飲有不盡者,則以此爵罰之。魏文侯與大夫飲酒,令曰:『不釂者,浮以大白。』於是公乘不仁舉白浮君者也。」   〔三〕 師古曰:「关,古笑字也。噱噱,笑聲也。音其略反。或曰,噱謂唇口之中,大笑則見,此說非。」   〔四〕 師古曰:「坐音材臥反。」   〔五〕 師古曰:「目視而敬之。」   〔六〕 師古曰:「今文尚書泰誓之辭。」   〔七〕 師古曰:「肆,放也,陳也。」   〔八〕 師古曰:「論語稱孔子曰:『紂之不善,不如是之甚也。是以君子惡居下流,天下之惡皆歸焉。』故伯引此為言。」   〔九〕 師古曰:「微子,殷之卿士,封於微,爵稱子也。殷紂錯亂天命,微子作誥,告箕子、比干而去紂。其誥曰:『用沈酗于酒,用亂敗厥德于下。我其發出狂,吾家耄遜于荒。』事見尚書微子篇。」   〔一0〕師古曰:「大雅蕩之詩曰:『式號式謼,俾晝作夜。』言醉酒號呼,以晝為夜也。流連,言作詩之人嗟歎,而泣涕流連也。而說者乃以流連為荒亡,蓋失之矣。大雅所以流連,不謂飲酒之人也。謼音火故反。」   〔一一〕師古曰:「讜言,善言也,音黨。」   〔一二〕師古曰:「懌,悅也,音亦。」   〔一三〕孟康曰:「長信,太后宮名也。庭林表,宮中婦人官名也。」師古曰:「長信宮庭之林表也。林表官名耳,庭非官稱也。」   後上朝東宮,太后泣曰:「帝間顏色瘦黑,〔一〕班侍中本大將軍所舉,宜寵異之,益求其比,以輔聖德。〔二〕宜遣富平侯且就國。」上曰:「諾。」車騎將軍王音聞之,以風丞相御史〔三〕奏富平侯罪過,上乃出放為邊都尉。後復徵入,太后與上書曰:「前所道尚未效,〔四〕富平侯反復來,其能默虖?」〔五〕上謝曰:「請今奉詔。」是時許商為少府,師丹為光祿勳,上於是引商、丹入為光祿大夫,伯遷水衡都尉,與兩師並侍中,〔六〕皆秩中二千石。每朝東宮,常從;及有大政,俱使諭指於公卿。上亦稍厭游宴,復修經書之業,太后甚悅。丞相方進復奏,富平侯竟就國。會伯病卒,年三十八,朝廷愍惜焉。   〔一〕 師古曰:「間謂比日也。」   〔二〕 師古曰:「比,類也,音必寐反。」   〔三〕 師古曰:「風讀曰諷。」   〔四〕 張晏曰:「謂上所言『班侍中本大將軍所舉,宜寵異之』。」   〔五〕 如淳曰:「富平侯張放復來,太后安能默然不以為言。」   〔六〕 如淳曰:「兩師,許商、師丹。」   斿博學有俊材,左將軍(師)〔史〕丹舉賢良方正,以對策為議郎,遷諫大夫、右曹中郎將,與劉向校祕書。每奏事,〔一〕斿以選受詔進讀群書。〔二〕上器其能,賜以祕書之副。時書不布,〔三〕自東平思王以叔父求太史公、諸子書,大將軍白不許。語在東平王傳。〔四〕斿亦早卒,有子曰嗣,顯名當世。   〔一〕 師古曰:「斿每奏校書之事。」   〔二〕 師古曰:「於天子前讀書。」   〔三〕 師古曰:「謂不出之於群下。」   〔四〕 師古曰:「此言東平王求書不得,而斿獲賜祕書,明見寵異。」   穉少為黃門郎中常侍,方直自守。成帝季年,立定陶王為太子,數遣中盾請問近臣,〔一〕穉獨不敢答。〔二〕哀帝即位,出穉為西河屬國都尉,遷廣平相。   〔一〕 師古曰:「盾讀曰允。百官表云詹事之屬官也。漢(書)〔舊〕儀云秩四百石,主徼巡宮中。」   〔二〕 師古曰:「言其慎。」   王莽少與穉兄弟同列友善,兄事斿而弟畜穉。〔一〕斿之卒也,修緦麻,賻賵甚厚。〔二〕平帝即位,太后臨朝,莽秉政,方欲文致太平,〔三〕使使者分行風俗,采頌聲,〔四〕而穉無所上。〔五〕琅邪太守公孫閎言災害於公府,大司空甄豐遣屬馳至兩郡諷吏民〔六〕,而劾閎空造不祥,穉絕嘉應,嫉害聖政,皆不道。太后曰:「不宣德美,宜與言災害者異罰。且後宮賢家,我所哀也。」〔七〕閎獨下獄誅。穉懼,上書陳恩謝罪,願歸相印,入補延陵園郎,太后許焉。食故祿終身。由是班氏不顯莽朝,亦不罹咎。〔八〕   〔一〕 師古曰:「事斿如兄,遇穉如弟。」   〔二〕 師古曰:「送終者布帛曰賻,車馬曰賵。賻音附。賵音芳鳳反。」   〔三〕 師古曰:「言欲以文教致太平。」   〔四〕 師古曰:「行音下更反。」   〔五〕 師古曰:「不稱符瑞及歌頌。」   〔六〕 師古曰:「遣言祥應而隱除災害。」   〔七〕 師古曰:「班婕妤有賢德,故哀閔其家。」   〔八〕 師古曰:「罹。遭也。」   初,成帝性寬,進入直言,是以王音、翟方進等繩法舉過,〔一〕而劉向、杜鄴、王章、朱雲之徒肆意犯上,〔二〕故自帝師安昌侯,諸舅大將軍兄弟及公卿大夫、後宮外屬史許之家有貴寵者,莫不被文傷詆。〔三〕唯谷永嘗言「建始、河平之際,許、班之貴,傾動前朝,熏灼四方,賞賜無量,空虛內臧,女寵至極,不可尚矣;今之後起,天所不饗,什倍於前。」永指以駮譏趙、李,亦無間云。〔四〕   〔一〕 師古曰:「論天子之過失。」   〔二〕 師古曰:「肆,極也。」   〔三〕 師古曰:「詆,毀也,音丁禮反。」   〔四〕 師古曰:「雖谷永嘗有此言,而意專在趙、李耳。自餘劉向之徒,又皆不論班氏也。間,非也,音居莧反。」   穉生彪。彪字叔皮,幼與從兄嗣共遊學,家有賜書,內足於財,好古之士自遠方至,父黨揚子雲以下莫不造門。〔一〕   〔一〕 師古曰:「造,至也,音千到反。」   嗣雖修儒學,然貴老嚴之術。〔一〕桓生欲借其書,〔二〕嗣報曰:「若夫嚴子者,絕聖棄智,修生保真,清虛澹泊,歸之自然〔三〕,獨師友造化,而不為世俗所役者也。漁釣於一壑,則萬物不奸其志;〔四〕栖遲於一丘,則天下不易其樂。不絓聖人之罔,〔五〕不齅驕君之餌,〔六〕蕩然肆志,談者不得而名焉,〔七〕故可貴也。今吾子已貫仁誼之羈絆,繫名聲之韁鎖,〔八〕伏周、孔之軌躅〔九〕,馳顏、閔之極摯,〔一0〕既繫攣於世教矣,何用大道為自眩曜?〔一一〕昔有學步於邯鄲者。曾未得其髣彿,又復失其故步,遂匍匐而歸耳!〔一二〕恐似此類,故不進。」〔一三〕嗣之行己持論如此。   〔一〕 師古曰:「老,老子也。嚴,莊周也。」   〔二〕 師古曰:「桓譚。」   〔三〕 師古曰:「澹泊,安靜也。澹音徒濫反。泊音步各反,又音魄。」   〔四〕 師古曰:「奸,犯也,音干。」   〔五〕 師古曰:「絓讀與挂同。聖人謂周、孔也。」   〔六〕 應劭曰:「齅音六畜之畜。」師古曰:「齅,古嗅字也。餌謂爵祿。君所以制使其臣,亦猶釣魚之設餌也。」   〔七〕 師古曰:「肆,放也。」   〔八〕 師古曰:「韁,如馬韁也,音薑。」   〔九〕 鄭氏曰:「躅,跡也。三輔謂牛蹄處為躅。」師古曰:「躅音丈欲反。」   〔一0〕劉德曰:「摯,至也,人行之所極至。」   〔一一〕師古曰:「言用老子、莊周之道何為?但欲以名自炫曜耳。眩音州縣之縣。」   〔一二〕師古曰:「匍音扶。匐音蒲北反。」   〔一三〕師古曰:「言不與其書。」   叔皮唯聖人之道然後盡心焉。〔一〕年二十,遭王莽敗,世祖即位於冀州。時隗囂據壟擁眾,招輯英俊,〔二〕而公孫述稱帝於蜀漢,天下雲擾,〔三〕大者連州郡,小者據縣邑。囂問彪曰:「往者周亡,戰國並爭,天下分裂,數世然後乃定,其抑者從橫之事復起於今乎?〔四〕將承運迭興在於一人也?〔五〕願先生論之。」對曰:「周之廢興與漢異。昔周立爵五等,諸侯從政,〔六〕本根既微,枝葉強大,〔七〕故其末流有從橫之事,其勢然也。漢家承秦之制,並立郡縣,主有專己之威,臣無百年之柄,至於成帝,假借外家,〔八〕哀、平短祚,國嗣三絕,危自上起,傷不及下。故王氏之貴,傾擅朝廷,能竊號位,而不根於民。〔九〕是以即真之後,天下莫不引領而歎,十餘年間,外內騷擾,遠近俱發,假號雲合,咸稱劉氏,不謀而同辭。方今雄桀帶州城者,皆無七國世業之資。詩云:『皇矣上帝,臨下有赫,鑒觀四方,求民之莫。』〔一0〕今民皆謳吟思漢,鄉仰劉氏,已可知矣。」〔一一〕囂曰:「先生言周、漢之勢,可也,至於但見愚民習識劉氏姓號之故,而謂漢家復興,疏矣!昔秦失其鹿,劉季逐而掎之,〔一二〕時民復知漢虖!」既感囂言,又愍狂狡之不息,乃著王命論以救時難。其辭曰:   〔一〕 張晏曰:「固不欲言父諱,舉其字耳。」   〔二〕 師古曰:「輯與集同。」   〔三〕 師古曰:「言盜賊擾亂如雲而起。」   〔四〕 師古曰:「抑,語辭。」   〔五〕 師古曰:「迭,互也,音大結反。」   〔六〕 師古曰:「言諸侯之國各別為政。」   〔七〕 師古曰:「本根謂王室也。枝葉謂諸侯。」   〔八〕 師古曰:「假音工暇反。借音子夜反。」   〔九〕 師古曰:「言無據援。」   〔一0〕師古曰:「大雅皇矣之詩也。皇,大也。上帝,天也。莫,定也。言大矣天之視下,赫然甚明,監察眾國,求人所定而授之。」   〔一一〕師古曰:「鄉讀曰嚮。」   〔一二〕師古曰:「掎,偏持其足也。音居蟻反。」   昔在帝堯之禪曰:「咨爾舜,天之曆數在爾躬。」舜亦以命禹。〔一〕臮于稷〈契,中“大改卄”〉,咸佐唐虞,〔二〕光濟四海,奕世載德,〔三〕至于湯武,而有天下。雖其遭遇異時,禪代不同,至于應天順民,其揆一也。〔四〕是故劉氏承堯之祚,氏族之世,著乎春秋。〔五〕唐據火德,而漢紹之,始起沛澤,則神母夜號,以章赤帝之符。由是言之,帝王之祚,必有明聖顯懿之德,豐功厚利積絫之業,〔六〕然後精誠通於神明,流澤加於生民,故能為鬼神所福饗,天下所歸往,未見運世無本,功德不紀,〔七〕而得屈起在此位者也。〔八〕世俗見高祖興於布衣,不達其故,以為適遭暴亂,得奮其劍,游說之士至比天下於逐鹿,幸捷而得之,不知神器有命,不可以智力求也。〔九〕悲夫!此世所以多亂臣賊子者也。若然者,豈徒闇於天道哉?又不睹之於人事矣!   〔一〕 師古曰:「事見論語。」   〔二〕 師古曰:「〈契,中“大改卄”〉讀與卨同,字本作偰。」   〔三〕 師古曰:「載,乘也。言相因不絕。」   〔四〕 師古曰:「言堯舜以文德相禪,湯武以征伐代興,各上應天命,下順人心。」   〔五〕 師古曰:「謂士會歸晉,其處者為劉氏。」   〔六〕 師古曰:「絫,古累宇。」   〔七〕 師古曰:「不紀,不為人所記。」   〔八〕 師古曰:「屈起,特起也。屈音其勿反。」   〔九〕 劉德曰:「神器,璽也。」李奇曰:「帝王賞罰之柄也。」師古曰:「李說是也。」   夫餓饉流隸,飢寒道路,〔一〕思有裋褐之褻,儋石之畜,〔二〕所願不過一金,然終於轉死溝壑。何則?貧窮亦有命也。況虖天子之貴,四海之富,神明之祚,可得而妄處哉?故雖遭罹阨會,竊其權柄,〔三〕勇如信、布,彊如梁、籍,成如王莽,然卒潤鑊伏質,亨醢分裂,〔四〕又況幺{麻骨},尚不及數子,〔五〕而欲闇奸天位者虖!〔六〕是故駑蹇之乘不騁千里之塗,燕雀之疇不奮六翮之用,楶梲之材不荷棟梁之任,〔七〕斗筲之子不秉帝王之重。〔八〕易曰「鼎折足,覆公餗」,〔九〕不勝其任也。   〔一〕 師古曰:「隸,賤隸。」   〔二〕 師古曰:「褻謂親身之衣也,音先列反。一說云衣破壞之餘曰褻。儋石,解在蒯通傳,音丁濫反。畜讀曰蓄。」   〔三〕 師古曰:「罹亦遭也。音離。」   〔四〕 師古曰:「質,鍖也,伏於鍖上而斬之也。鍖音竹林反。」   〔五〕 鄭氏曰:「{麻骨}音麼,小也。」晉灼曰:「此骨偏{麻骨}之{麻骨}也。」師古曰:「鄭音是也。幺、{麻骨},皆微小之稱也。幺音一堯反。麼音莫可反。骨偏{麻骨}自音麻,與此義不相合。晉說失之。」   〔六〕 師古曰:「奸音干。」   〔七〕 師古曰:「楶即薄櫨,所謂枅也。梲,梁上短柱也。楶音節,字亦或作節。梲音之說反。」   〔八〕 師古曰:「斗筲,言小器也,解在公孫劉田傳。筲音山交反。」   〔九〕 師古曰:「鼎卦九四爻辭也。餗,食也,音速。」   當秦之末,豪桀共推陳嬰而王之,嬰母止之曰:「自吾為子家婦,而世貧賤,〔一〕卒富貴不祥,不如以兵屬人,〔二〕事成少受其利,不成禍有所歸。」嬰從其言,而陳氏以寧。王陵之母亦見項氏之必亡,而劉氏之將興也。是時陵為漢將,而母獲於楚,有漢使來,陵母見之,謂曰:「願告吾子,漢王長者,必得天下,子謹事之,無有二心。」遂對漢使伏劍而死,以固勉陵。其後果定於漢,陵為宰相封侯。夫以匹婦之明,〔三〕猶能推事理之致,探禍福之機,而全宗祀於無窮,垂策書於春秋,〔四〕而況大丈夫之事虖!是故窮達有命,吉凶由人,嬰母知廢,陵母知興,審此四者,帝王之分決矣〔五〕。   〔一〕 師古曰:「而,汝也。」   〔二〕 師古曰:「屬,委也,音之欲反。」   〔三〕 師古曰:「凡言匹夫匹婦,謂凡庶之人,一夫一婦當相配匹。」   〔四〕 師古曰:「春秋,史書記事之總稱。」   〔五〕 師古曰:「分音扶問反。」   蓋在高祖,其興也有五:〔一〕一曰帝堯之苗裔,二曰體貌多奇異,三曰神武有徵應,四曰寬明而仁恕,五曰知人善任使。加之以信誠好謀,達於聽受,見善如不及,用人如由己,從諫如順流,趣時如嚮赴;〔二〕當食吐哺,納子房之策;拔足揮洗,揖酈生之說;寤戍卒之言,斷懷土之情;〔三〕高四皓之名,割肌膚之愛;〔四〕舉韓信於行陳,收陳平於亡命,英雄陳力,群策畢舉:此高祖之大略,所以成帝業也。若乃靈瑞符應,又可略聞矣。初劉媼任高祖而夢與神遇,〔五〕震電晦冥,有龍蛇之怪。及其長而多靈,有異於眾,是以王、武感物而折券,呂公睹形而進女;秦皇東游以厭其氣,呂后望雲而知所處;〔六〕始受命則白蛇分,西入關則五星聚。故淮陰、留侯謂之天授,非人力也。   〔一〕 師古曰:「王命論敘高祖之德,及班氏漢書敘目所稱引,事皆具見本書,不須更解,以穢篇籍。其有辭句隱互,尋覽難知者,則具釋焉。浮汎之說蓋無取也。」   〔二〕 師古曰:「嚮讀曰響。如響之赴聲也。」   〔三〕 師古曰:「洛陽近沛,高祖來都關中,故云斷懷土之情也。斷音丁喚反。」   〔四〕 晉灼曰:「不立戚夫人子。」   〔五〕 師古曰:「任謂懷任也。」   〔六〕 師古曰:「厭音一葉反。」   歷古今之得失,驗行事之成敗,稽帝王之世運,考五者之所謂,取舍不厭斯位,符瑞不同斯度,〔一〕而苟昧於權利,越次妄據,〔二〕外不量力,內不知命,則必喪保家之主,失天年之壽,遇折足之凶,伏鈇鉞之誅。〔三〕英雄誠知覺寤,畏若禍戒,〔四〕超然遠覽,淵然深識,收陵、嬰之明分,絕信、布之覬覦,〔五〕距逐鹿之瞽說,審神器之有授,毋貪不可幾,為二母之所咲,〔六〕則福祚流于子孫,天祿其永終矣。   〔一〕 劉德曰:「厭,當也。」師古曰:「音一涉反。」   〔二〕 師古曰:「昧,貪也。」   〔三〕 師古曰:「鈇音方于反。」   〔四〕 師古曰:「若,順也。」   〔五〕 師古曰:「分音扶問反。覬音冀。覦音踰。」   〔六〕 師古曰:「不可幾,謂不可庶幾而望也。一說,幾讀曰冀。」   知隗囂終不寤,乃避墬於河西。〔一〕河西大將軍竇融嘉其美德,訪問焉。〔二〕舉茂材,為徐令,以病去官。後數應三公之召。仕不為祿,所如不合;〔三〕學不為人,博而不俗;言不為華,述而不作。   〔一〕 師古曰:「墬,古地字。」   〔二〕 師古曰:「每事皆與謀。」   〔三〕 師古曰:「如,往也。不苟得祿,故所往之處,不合其意。」   有子曰固,弱冠而孤,〔一〕作幽通之賦,以致命遂志。〔二〕其辭曰:   〔一〕 師古曰:「謂年二十也。」   〔二〕 劉德曰:「致,極也。陳吉凶性命,遂明己之意。」   系高頊之玄冑兮,氏中葉之炳靈,〔一〕繇凱風而蟬蛻兮,雄朔野以颺聲。〔二〕皇十紀而鴻漸兮,有羽儀於上京。〔三〕巨滔天而泯夏兮,考遘愍以行謠,〔四〕終保己而貽則兮,里上仁之所廬。〔五〕懿前烈之純淑兮,窮與達其必濟,〔六〕咨孤矇之眇眇兮,將圮絕而罔階,〔七〕豈余身之足殉兮?愇世業之可懷。〔八〕   〔一〕 應劭曰:「系,連也。冑,緒也。言己高陽顓頊之連緒也。顓頊北方水位,故稱玄。中葉,謂令尹子文也。虎乳,故曰炳靈。」   〔二〕 應劭曰:「凱風,南風也。朔,北方也。言先祖自楚遷北,若蟬之蛻也。」師古曰:「繇讀與由同。由,從也。蛻音稅。颺讀與揚同。」   〔三〕 應劭曰:「十紀,漢十世也。」張晏曰:「易曰『鴻漸于陸,其羽可以為儀』。成帝時,班況女為婕妤,父子並在京師為朝臣也。」晉灼曰:「皇,漢皇也。」   〔四〕 應劭曰:「巨,王莽字巨君也。」張晏曰:「彪遇王莽之敗,憂思歌謠也。」師古曰:「滔,漫也,言不畏天也。泯,滅也。夏,諸夏也。考,班固自言其父也。遘,遇也。愍,憂也。徒歌曰謠。」   〔五〕 師古曰:「言其父遭時濁亂,以道自安,終遺盛法而處仁者所居也。論語稱孔子曰:『里仁為美,擇不處仁,焉得智?』故引以為辭。」   〔六〕 師古曰:「固自言美前人之餘業,窮則獨善,達能兼濟也。濟合韻音子齊反。」   〔七〕 師古曰:「眇眇,微細也。圮,毀也。固自言孤弱,懼將毀絕先人之跡,無階路以自成。」   〔八〕 師古曰:「殉,營也。愇字與韙同。韙,是也。懷,思也。愇音于匪反。」   靖潛處以永思兮,經日月而彌遠,匪黨人之敢拾兮,庶斯言之不玷。〔一〕魂煢煢與神交兮,精誠發於宵寐,夢登山而迥眺兮,覿幽人之髣彿,〔二〕㩜葛藟而授余兮,眷峻谷曰勿隧。〔三〕昒昕寤而仰思兮,心蒙蒙猶未察,〔四〕黃神邈而靡質兮,儀遺讖以臆對。〔五〕曰乘高而遌神兮,道遐通而不迷,〔六〕葛綿綿於樛木兮,詠南風以為綏,〔七〕蓋惴惴之臨深兮,乃二雅之所祗。〔八〕既誶爾以吉象兮,又申之以炯戒:〔九〕盍孟晉以迨群兮?辰焂忽其不再。〔一0〕   〔一〕 (師古)〔蘇林〕曰:「拾音負拾之拾。」應劭曰:「拾,更也。自謙不敢與鄉人更進也。」師古曰:「靖,古靜字也。拾音其業反。玷,缺也。更音工衡反。」   〔二〕 張晏曰:「幽人,神人也。」師古曰;「覿,見也,音迪。」   〔三〕 師古曰:「㩜,執取也。言入峻谷者當攀葛藟,可以免於顛墜,猶處時俗者當據道義,然後得用自立。故設此喻,託以夢也。葛藟,蔓也。一說,藟,葛屬也。葛之與藟,皆有蔓焉。㩜音攬。其字從手。藟音力水反。」   〔四〕 孟康曰:「昒昕,早旦也。覺寤思念,未知其吉凶也。」師古曰:「昒音忽。昕音欣。」   〔五〕 應劭曰:「黃帝善占夢,久遠無從得問,準其讖書,以意求其象也。賈誼曰『讖言其度』。」應劭曰:「臆,胸臆也。」師古曰:「對,合韻音丁忽反。」   〔六〕 師古曰:「登山見神,故曰乘高也。遌,遇也,音五故反,又音五各反。」   〔七〕 應劭曰:「周南國風其詩曰:『南有樛木,葛藟纍之,樂只君子,福履綏之。』師古曰:「樛木,下垂之木也。綏,安也。樛音居虯反。纍音力追反。」   〔八〕 師古曰:「詩小雅小宛之篇曰:『惴惴小心,如臨于谷。』惴惴,恐懼之貌也。小旻篇曰:『戰戰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冰。』言恐墜陷也。故云二雅之所祗。惴音之瑞反。」   〔九〕 師古曰:「誶,告也。炯,明也。誶音碎。炯音公迥反。」   〔一0〕服虔曰:「盍,何不也。孟,勉也。晉,進也。迨,及也。何不早進仕以及輩也?」師古曰:「辰,時也。焂忽,疾也。言時疾過,不再來也。焂音式六反。」   承靈訓其虛徐兮,竚盤桓而且俟,〔一〕惟天墬之無窮兮,鱻生民之脢在。〔二〕紛屯亶與蹇連兮,何艱多而智寡!〔三〕上聖寤而後拔兮,豈群黎之所御!〔四〕昔衛叔之御昆兮,昆為寇而喪予。〔五〕管彎弧欲斃讎兮,讎作后而成己。〔六〕變化故而相詭兮,孰云豫其終始!〔七〕雍造怨而先賞兮,丁繇惠而被戮;〔八〕㮚取弔于逌吉兮,王膺慶於所慼。〔九〕畔回宂其若茲兮,北叟頗識其倚伏。〔一0〕單治裏而外凋兮,張修襮而內逼,〔一一〕欥中龢為庶幾兮,顏與冉又不得。〔一二〕溺招路以從己兮,謂孔氏猶未可,安慆慆而不萉兮,卒隕身虖世禍。〔一三〕游聖門而靡救兮,顧覆醢其何補?〔一四〕固行行其必凶兮,免盜亂為賴道;〔一五〕形氣發于根柢兮,柯葉彙而靈茂。〔一六〕恐网蜽之責景兮,慶未得其云已。〔一七〕   〔一〕 孟康曰:「虛徐,懷疑也。」張晏曰:「佇,久也。俟,待也。」   〔二〕 晉灼曰:「鱻,古鮮字也。」應劭曰:「脢,無幾也。」師古曰:「墬,古地字也。鱻,少也。言天地長久而人壽短促也。鱻音先踐反。」   〔三〕 孟康曰:「世艱難多,智者少,故遇禍也。」師古曰:「易屯卦六二爻辭曰『屯如亶如』,蹇卦六四爻辭曰『往蹇來連』,皆謂險難之時也。亶音竹延反。連音力善反。」   〔四〕 師古曰:「黎,眾也。言上聖之人猶遇紛難,睹機能寤,然後自拔。文王羑里,孔子於匡是也。至於眾庶,豈能豫禦之哉?」   〔五〕 孟康曰:「御,迎也。昆,兄也。衛叔武迎兄成公,成公令前驅,射殺之。」師古曰:「御音五駕反。衛叔,解在五行志。」   〔六〕 師古曰:「謂管仲射桓公中帶鉤,桓公反國,以為相也。」   〔七〕 師古曰:「詭,違也。」   〔八〕 師古曰:「雍,雍齒也。丁,丁公也。繇讀與由同。」   〔九〕 應劭曰:「㮚,孝景姬也,有子而以妒見廢。王,宣帝王婕也,以無子為憂,而以謹敕得母元帝也。」師古曰:「逌,古攸字也。攸亦所也。」   〔一0〕師古曰:「畔,亂貌也。回宂,轉旋之意也。叟,老人稱也。淮南子曰:『北塞上之人,其馬無故亡入胡中,人皆弔之。其父曰:「此何詎不為福?」居數月,其馬將胡駿馬而歸,人皆賀之。對曰:「此何詎不為禍?」家富馬良,其子好騎,墯而折髀,人皆弔之。對曰:「此何詎不為福?」居一年,胡夷大入,丁壯者皆控弦而戰,塞上之人死者十九,此獨以跛之故,父子相保。』老子德經曰:『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故頗識其倚伏。倚音於綺反。」   〔一一〕應劭曰:「單,單豹也,靜居其所,以理五內,處深山,為虎所食。張,張毅也,外修恭敬,斯徒馬圉皆與亢禮,不勝其勞,內熱而死。」師古曰:「襮,表也。單音善。襮音布谷反。」   〔一二〕師古曰:「欥,古聿字也。龢,古和字也。聿,曰也。曰中和之道可以庶幾免於禍難,而顏回早死,冉耕惡疾,為善之人又不得其報也。」   〔一三〕鄧展曰:「慆慆,亂貌也。萉,避也。」師古曰:「溺,桀溺也。路,子路也。論語稱『長沮、桀溺耦而耕,孔子過之,使子路問津焉。桀溺曰:「子,孔丘之徒歟?」對曰:「然。」曰:「慆慆者,天下皆是也。而誰以易之?且而與其從避人之士,豈若從避世之士哉?』言天下皆亂,汝將用誰變易之乎?避人之士謂孔子,避世之士溺自謂也。而子路安之,卒不能避,乃遇蒯瞶之亂,身死敵也。慆音土高反。萉音扶味反,字本作腓,其音同。」   〔一四〕師古曰:「禮記曰:『孔子哭子路於中庭。既哭,進使者而問故。使者曰;「醢之矣。」遂命覆醢。』賦言子路游於聖人之門,而孔子不能救之以免於難,雖為覆醢,無所補益。」   〔一五〕師古曰:「論語稱『閔子侍側,誾誾如也;子路,行行如也。子樂,曰:「若由也,不得其死然。」』又稱『子路曰:「君子尚勇乎?」曰:「君子義以為上。君子有勇而無義為亂,小人有勇而無義為盜。」』賦言子路稟行行之性,其凶必也,所以免為於亂盜者,賴聞道於孔子也。行行,剛強之貌。行音胡浪反。」   〔一六〕師古曰:「柢,本也。彙,盛也。靈,善也。言草木本根氣強,則枝葉盛而善美;人之先祖有大功德,則胤緒亦蕃昌也。柢音丁計反。茂合韻音莫口反。」   〔一七〕師古曰:「慶,發語辭,讀與羌同。已,止也。莊子云:『网兩問景曰:「曩子行,今子止,曩子坐,今子起,何其無持操歟?」景曰:「吾有待而然。吾所待,又有待而然。」』賦言景之行止皆隨於形,草木枝葉各稟根柢,人之餘慶資以積善,亦猶此也。」   黎淳耀于高辛兮,羋彊大於南汜;〔一〕嬴取威於百儀兮,姜本支虖三止:〔二〕既仁得其信然兮,卬天路而同軌。〔二〕東厸虐而殲仁兮,王合位虖三五;〔四〕戎女烈而喪孝兮,伯徂歸於龍虎:〔五〕發還師以成性兮,重醉行而自耦。〔六〕震鱗漦于夏庭兮,匝三正而滅(周)〔姬〕;〔七〕巽羽化于宣宮兮,彌五辟而成災。〔八〕   〔一〕 應劭曰:「黎,楚之先也。(醇)〔淳〕,美也。高辛,帝嚳之號。羋,楚姓。汜,(崖)〔涯〕也。」師古曰:「言黎在高辛之時為火正,有美光耀,故其後嗣霸有楚國於南方也。汜,江水之別也,音祀。召南之詩曰『江有汜』。羋音弭。」   〔二〕 應劭曰:「嬴,秦姓也,伯益之後也。伯益為虞,有儀鳥獸百物之功,秦所由取威於六國也。姜,齊姓也。止,禮也。齊,伯夷之後。伯夷為秩宗,典天地人鬼之禮也。」   〔三〕 劉德曰:「人道既然,仰視天道,又同法也。」師古曰:「仁得,謂求仁而得仁。卬讀曰仰。」   〔四〕 應劭曰:「東厸,紂也。殲,盡也。王,武王也。欲合五位三所,即國語歲日月星辰之所在也。」師古曰:「厸,古鄰字也。仁即三仁也。國語稱泠州鳩對景王曰:『昔武王伐殷,歲在鶉火,月在天駟,日在析木之津,辰在斗杓,星在天黿。星與日辰之位皆在北維,顓頊之所建也,我姬氏出自天黿。又析木者,有建星及牽牛焉,則我皇妣大姜之姓。伯陵之後,逢公之所憑神也。歲之所在,則我有周之分野也。月之所在,辰為農祥也,我太祖后稷之所經緯也。王欲合是五位三所而用之。』五位,謂歲日月辰星也。三所,謂逢公所憑神,周分野所在,后稷所經緯也。」   〔五〕 孟康曰;「伯,晉文公也。歲在卯出,歷十九年,過一周,歲在酉入;卯為龍,酉為虎也。」師古曰:「戎女,驪戎之女,謂驪姬也。烈,酷也。孝謂太子申生也。伯讀曰霸,言文公霸諸侯也。徂,往也。言以龍往出,以(獸)〔虎〕歸入也。」   〔六〕 師古曰:「發,武王名也。性,命也。武王初觀兵於孟津,八百諸侯不期而會,皆曰紂可伐矣。武王曰:『爾未知天性。』還師二年,紂殺比干,囚箕子,武王乃伐克之,於是成天命也。重謂重耳,晉文公名也。耦,合也。文公初出奔至齊,齊桓公妻之,有馬二十乘。文公欲安之,齊姜乃與子犯謀,醉而遣之。後遂反國,與時會也。」   〔七〕 應劭曰:「易震為龍,鱗蟲之長也。漦,沬也。」師古曰:「謂褒姒也,解在五行志。三正,歷夏、殷、周也。漦音丑之反。正音之盈反。」   〔八〕 應劭曰:「易巽為雞,羽蟲也。宣帝時,未央宮路軨廄中雌雞化為雄,元后統政之祥也。至平帝,歷五世而王莽篡位。」   道悠長而世短兮,敻冥默而不周,〔一〕胥仍物而鬼諏兮,乃窮宙而達幽。〔二〕媯巢姜於孺筮兮,旦算祀于挈龜。〔三〕宣、曹興敗於下夢兮,魯、衛名諡於銘謠。〔四〕妣聆呱而刻石兮,許相理而鞠條。〔五〕道混成而自然兮,術同原而分流。〔六〕神先心以定命兮,命隨行以消息。〔七〕斡流遷其不濟兮,故遭罹而贏縮〔八〕。三欒同於一體兮,雖移盈然不忒。〔九〕洞參差其紛錯兮,斯眾兆之所惑。〔一0〕周、賈盪而貢憤兮,齊死生與禍福,〔一一〕抗爽言以矯情兮,信畏犧而忌服。〔一二〕   〔一〕 劉德曰:「敻,遠也。周,至也。冥默,玄深不可通至也。」   〔二〕 應劭曰:「胥,須也。仍,因也。諏,謀也。易曰:『人謀鬼謀,百姓與能。』往古來今曰宙。聖人須因卜筮,然後謀鬼神,極古今,通幽微也。」   〔三〕 應劭曰:「媯,陳姓也。巢,居也。姜,齊姓也。孺,少也。陳完少時,其父厲公使周史卜,得居有齊國之卦也。」李奇曰:「算,數也。祀,年也。周公卜居洛,得世三十,年七百也。」師古曰;「挈,刻也。詩大雅綿綿之篇曰『爰挈我龜』,言刻開之,灼而卜之。挈音口計反。」   〔四〕 應劭曰:「周宣王牧人夢眾魚與旟旐之祥,而中興。曹伯陽國人夢眾君子立于社宮,謀亡曹,而曹亡也。」孟康曰:「魯文成之世,童謠言『稠父喪勞,宋父以驕』。後昭公名稠,遂死於野井。定公名宋,即位而驕。衛靈公掘地得石槨,其銘曰『靈公』,遂以為諡。」   〔五〕 應劭曰:「妣,叔向之母也。石,叔向之子也。聽其啼聲刻,知其後必滅羊舌氏。許負相周亞夫,從理入口,當餓死。鞠,窮也。條,亞夫所封也。」師古曰:「鞠,告也。」   〔六〕 師古曰:「大道混壹,歸於自然,人之所趨雖有流別,本則同耳。」   〔七〕 師古曰:「言神明之道,雖在人心之前已定命矣,然亦隨其所行,以致禍福。」   〔八〕 師古曰:「斡,轉也。言人之生,各有遭遇,不能必濟,免於困厄,各隨其所逢以致贏虧也。」   〔九〕 孟康曰:「晉大夫欒書,書子黶,黶子盈。書賢而覆黶,黶惡而害盈也。」師古曰:「欒書,欒武子也。黶,欒桓子也。盈,欒懷子也。春秋左氏傳稱秦伯問於士鞅曰:『晉大夫其誰先亡?』對曰:『其欒氏乎!欒黶汰虐以甚,猶可以免。其在盈乎!武子之德在人,如周人之思邵公,愛其甘棠,況其子乎?欒黶死,盈之善未能及人。武子所施沒矣,黶之惡實彰,將於是乎在。』其後至襄公二十一年,終為范宣子所逐,而出奔楚,自楚適齊。二十三年,自齊入于晉,晉人遂滅欒氏也。」   〔一0〕師古曰:「眾兆,兆庶也。」   〔一一〕孟康曰:「莊周、賈誼也。貢,惑也。憤,亂也。放盪惑亂死生禍福之正也。」   〔一二〕孟康曰:「莊周不欲為犧牛,賈誼惡忌服鳥也。」師古曰:「抗,舉也。爽,差也。謂二人雖舉言齊死生,壹禍福,而心實不然,是差謬也。」   所貴聖人之至論兮,順天性而斷誼。〔一〕物有欲而不居兮,亦有惡而不避,〔二〕守孔約而不貳兮,乃輶德而無累。〔三〕三仁殊而一致兮,夷、惠舛而齊聲。〔四〕木偃息以蕃魏兮,申重繭以存荊。〔五〕紀焚躬以衛上兮,皓頤志而弗營。〔六〕侯屮木之區別兮,苟能實而必榮。要沒世而不朽兮,乃先民之所程。〔七〕   〔一〕 師古曰:「斷誼,謂以誼斷之。斷音丁喚反。」   〔二〕 師古曰:「言富貴人之所欲,不以其道則君子不居;死亡人之所惡,處得其節則君子不避也。」   〔三〕 師古曰:「孔,甚也。輶,輕也。言守其甚約,執心不貳,舉德至輕,無所累惑,斯為可矣。詩大雅烝人之篇曰:『德輶如毛,人鮮克舉之。』輶音弋九反,又音猶。」   〔四〕 師古曰:「三仁,紂賢臣也。論語稱『微子去之,箕子為之奴,比干諫而死』。孔子曰:『殷有三仁焉。』夷,伯夷也。惠,柳下惠也。論語又稱『逸人伯夷、叔齊、虞仲、夷逸、朱張、柳下惠、少連』。賦言微子、箕子、比干所行各異,而並稱仁。伯夷不義武王伐殷,至于不食周粟而死。柳下惠三黜不去,戀父母之邦。志執乖舛,俱有令名。」   〔五〕 師古曰:「木,段干木也。客居魏,魏文侯敬而禮之,過其閭未嘗不軾也。秦欲伐魏,或諫曰:『魏君賢者是禮,國人稱(人)〔仁〕,未可圖也。』秦遂止兵。申謂申包胥。荊即楚也。繭,足下傷起如繭也。楚昭王時,吳師入郢,昭王出奔。申包胥如秦乞師,踰越險阻,曾繭重胝,立於秦庭,號哭七日。秦哀公出師救楚,而敗吳師。昭王反國,將賞包胥。包胥辭曰:『吾所以重繭為君耳,非為身也。』逃不受賞。」   〔六〕 師古曰:「紀,紀信也,脫漢王於難而為項羽所燒。皓,四皓也,處商洛深山,高祖求之不得,自養其志,無所營屈。」   〔七〕 應劭曰:「侯,維也。」張晏曰:「苟能有仁義之道,必有榮名也。」師古曰:「侯,發語辭也。爾雅曰:『伊、惟,侯也。』程,正也。言人之操行,所尚不同,立德立言,期于不朽,亦猶蘭蕙松栝,各有本性,馨烈材幹,並擅貞芳。此乃古昔賢人以為正道也。論語稱子夏曰『君子之道,譬諸草木,區以別矣』,故賦引之。」   觀天罔之紘覆兮,實棐諶而相順,〔一〕謨先聖之大繇兮,亦厸德而助信。〔二〕虞韶美而儀鳳兮,孔忘味於千載。〔三〕素文信而底麟兮,漢賓祚于異代。〔四〕精通靈而感物兮,神動氣而入微。養游睇而猿號兮,李虎發而石開。〔五〕非精誠其焉通兮,苟無實其孰信!〔六〕操末技猶必然兮,矧湛躬於道真!〔七〕   〔一〕 應劭曰:「棐,輔也。諶,誠也。相,助也。」師古曰:「尚書大誥曰:『天棐諶辭。』詩大雅蕩之篇曰:『天生烝人,其命匪諶。』易上繫辭曰:『天之所助者,順也。』賦言天道惟誠是輔,唯順是助,故引以為辭也。棐讀與匪同。諶音上林反。」   〔二〕 劉德曰:「厸,近也。」師古曰:「謨,謀也。繇,道也。厸,古鄰字。詩小雅巧言之篇曰:『秩秩大繇,聖人謨之。』論語稱孔子曰:『德不孤,必有鄰。』易上繫辭曰:『人之所助者信也。』賦言若能謀聖人之大道,有德者必為同志所依,履信者必獲他人之助。謨音摹,又音莫。」   〔三〕 師古曰:「韶,舜樂名也。虞書舜典曰:『簫韶九成,鳳皇來儀。』論語云。『孔子在齊聞韶,三月不知肉味。』賦言孔子去舜千歲也。」   〔四〕 應劭曰:「底,致也。孔子作春秋素王之文,有視明禮修之信,而致麟。漢封其後為褒成,又紹嘉公係殷後,為二代之客。」   〔五〕 師古曰:「養,養由基也,楚之善射者。游睇,流眄也。楚王使由基射猿,操弓而眄之,猿抱木而號,知其必見中也。李,李廣也,夜遇石,以為猛獸而射之,中石沒羽也。」   〔六〕 師古曰:「信,合韻音新。」   〔七〕 師古曰:「矧,況也。湛讀曰眈。躬,親也。射者微技,猶能精誠感於猿石,況立身種德,親眈大道而不倦者乎!」   登孔、顥而上下兮,緯群龍之所經,〔一〕朝貞觀而夕化兮,猶諠己而遺形,〔二〕若胤彭而偕老兮,訴來哲以通情。〔三〕   〔一〕 應劭曰:「顥,太顥也。孔,孔子也。群龍喻群聖也。自伏羲下訖孔子,終始天道備矣。」孟康曰:「孔,甚也。顥,大也。聖人作經,賢者緯之也。」師古曰:「應說孔、顥,是也。孟說經緯,是也。顥音胡老反。」   〔二〕 應劭曰:「貞,正也。觀,見也。諠,忘也。易曰:『天地之道,貞觀者也。』」張晏曰:「言朝觀大道而夕死可也。」師古曰:「形己尚可遺忘,況外物者哉?誼音許元反,又音許遠反。」   〔三〕 師古曰:「彭,彭祖也。老,老耼也。言有繼續彭祖之志,升躡老耼之跡者,則可與言至道而通情也。」   亂曰:天造屮昧,立性命兮,〔一〕復心弘道,惟賢聖兮。〔二〕渾元運物,流不處兮,〔三〕   保身遺名,民之表兮。舍生取誼,亦道用兮,〔四〕憂傷夭物,忝莫痛兮!〔五〕昊爾太素,   曷渝色兮?〔六〕尚粵其幾,淪神域兮!〔七〕   〔一〕 應劭曰:「天道始造萬物,草創於冥昧之中,皆立其性命也。」師古曰:「易屯卦彖辭曰『天造草昧』,故賦引之。」   〔二〕 應劭曰:「易曰:『復其見天地之心乎!』論語曰:『人能弘道。』」師古曰:「復音扶目反。」   〔三〕 師古曰:「渾元,天地之氣也。處,止也。渾音胡昆反。」   〔四〕 應劭曰:「孟子曰:『生,我所欲也;義,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義也。』」師古曰:「舍,置也。」   〔五〕 晉灼曰:「忝,沒也,言死莫痛於是也。」師古曰:「此說非也。忝,辱也。言不達性命,自取憂傷,為物所夭,既辱且痛,莫過於是。」   〔六〕 服虔曰:「守死善道,不染流俗,是為浩爾太素,何有變渝者哉?」師古曰:「渝音踰。」   〔七〕 應劭曰:「尚,上也,粵,於也。易曰:『知幾,其神乎!』淪,入也。」師古曰:「尚,庶幾也,願也。」   永平中為郎,典校祕書,專篤志於博學,以著述為業。或譏以無功,又感東方朔、揚雄自諭以不遭蘇、張、范、蔡之時,曾不折之以正道,明君子之所守,故聊復應焉。其辭曰:   賓戲主人曰:「蓋聞聖人有壹定之論,列士有不易之分,亦云名而已矣。〔一〕故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夫德不得後身而特盛,功不得背時而獨章,是以聖喆之治,棲棲皇皇,〔二〕孔席不煗,墨突不黔。〔三〕由此言之,取舍者昔人之上務,著作者前列之餘事耳。〔四〕今吾子幸游帝王之世,躬帶冕之服,〔五〕浮英華,湛道德,〔六〕矕龍虎之文,舊矣。〔七〕卒不能攄首尾,奮翼鱗,振拔洿塗,跨騰風雲,〔八〕使見之者景駭,聞之者嚮震。〔九〕徒樂枕經籍書,紆體衡門,〔一0〕上無所蔕,下無所根。獨攄意虖宇宙之外,銳思於豪芒之內,潛神默記,恆以年歲。〔一一〕然而器不賈於當己,用不效於一世,〔一二〕 雖馳辯如濤波,摛藻如春華,〔一三〕猶無益於殿最。〔一四〕意者,且運朝夕之策,定合會之計,使存有顯號,亡有美諡,不亦優虖?」   〔一〕 如淳曰:「唯貴得名也。」   〔二〕 師古曰:「不安之意也。」   〔三〕 師古曰:「孔,孔子;墨,墨翟也。突,灶突也。黔,黑也。言志在明道,不暇安居。」   〔四〕 劉德曰:「取者,施行道德;舍者,守靜無為也。」   〔五〕 師古曰:「帶,大帶也。冕,冠也。」   〔六〕 師古曰:「湛讀曰沈。英華,謂名譽也。言外則有美名善譽,內則履道崇德也。」   〔七〕 孟康曰:「矕,被也。易曰『大人虎變,其文炳也』,言文章之盛久也。」晉灼曰:「矕,視也。言目厭見其文久矣。」師古曰:「尋其下句,孟說是也。矕音莫限反。」   〔八〕 師古曰:「攄,申也。洿,停水也。塗,泥也。以龍為喻也。洿音一故反,又音烏。」   〔九〕 師古曰:「嚮讀曰響。見景則駭,聞嚮則震。合韻音之人反。」   〔一0〕師古曰:「紆,屈也。衡門,橫一木於門上。」   〔一一〕如淳曰:「恒音亘竟之亘。」師古曰:「宇宙之外,言宏廣也。豪芒之內,喻纖微也。恒音工贈反。」   〔一二〕劉德曰:「賈,讎也。」師古曰:「當己,謂及己身尚在,猶言當年也。賈音古,又音工暇反。讎音上究反。」   〔一三〕師古曰:「大波曰濤。摛,布也。藻,文辭也。」   〔一四〕師古曰:「殿音丁見反。」   主人逌爾而咲曰:〔一〕「若賓之言,斯所謂見勢利之華,闇道德之實,守穾奧之熒燭,未卬天庭而睹白日也。〔二〕曩者王塗蕪穢,周失其御,侯伯方軌,戰國橫騖,於是七雄虓闞,分裂諸夏,〔三〕龍戰而虎爭。游說之徒,風颺電激,並起而救之,〔四〕其餘猋飛景附,煜霅其間者,蓋不可勝載。〔五〕當此之時,搦朽摩鈍,鈆刀皆能壹斷,〔六〕是故魯連飛一矢而蹶千金,虞卿以顧眄而捐相印也。〔七〕夫啾發投曲,感耳之聲,合之律度,淫䵷而不可聽者,非韶、夏之樂也;〔八〕因勢合變,偶時之會,風移俗易,乖忤而不可通者,非君子之法也。〔九〕及至從人合之,衡人散之,〔一0〕亡命漂說,羇旅騁辭,〔一一〕商鞅挾三術以鑽孝公,李斯奮時務而要始皇,〔一二〕彼皆躡風雲之會,履顛沛之勢,〔一三〕據徼乘邪以求一日之富貴,〔一四〕朝為榮華,夕而焦瘁,〔一五〕福不盈眥,禍(益)〔溢〕於世,〔一六〕凶人且以自悔,況吉士而是賴虖!〔一七〕且功不可以虛成,名不可以偽立,韓設辯以徼君,呂行詐以賈國。〔一八〕說難既酋,其身乃囚;秦貨既貴,厥宗亦隧。〔一九〕是故仲尼抗浮雲之志,孟軻養浩然之氣,〔二0〕彼豈樂為迂闊哉?道不可以貳也。〔二一〕方今大漢洒埽群穢,夷險芟荒,〔二二〕廓帝紘,恢皇綱,基隆於羲、農,規廣於黃、唐;其君天下也,炎之如日,威之如神,函之如海,養之如春。〔二三〕是以六合之內,莫不同原共流,沐浴玄德,〔二四〕稟卬太和,枝附葉著,〔二五〕譬猶屮木之殖山林,鳥魚之毓川澤,〔二六〕得氣者蕃滋,失時者苓落,〔二七〕參天墬而施化,豈云人事之厚薄哉?〔二八〕今子處皇世而論戰國,耀所聞而疑所覿,〔二九〕欲從旄敦而度高虖泰山,懷氿濫而測深虖重淵,亦未至也。」〔三0〕   〔一〕 師古曰:「逌,古攸字也。攸,咲貌也。」   〔二〕 應劭曰:「爾雅,東南隅謂之穾,西南隅謂之奧。」師古曰:「穾、奧,室中之二隅也。熒燭,熒熒小光之燭也。卬讀曰仰。穾音烏了反,其字從穴夭聲也。」   〔三〕 應劭曰:「七雄,秦及六國也。」師古曰:「虓音呼交反。闞音呼敢反。」   〔四〕 師古曰:「颺讀與揚同。」   〔五〕 師古曰:「猋,疾風也。煜霅,光貌也。煜音于及反。霅音下甲反。煜又音育。」   〔六〕 師古曰:「搦,按也,音女角反。斷音丁煥反。」   〔七〕 應劭曰:「魯連,齊人也。齊圍燕,燕將保於聊城。魯連係帛書於矢射與之,為陳利害。燕將得之,泣而自殺。譏切魏新垣衍,使不尊秦為帝。秦時圍邯鄲,為卻五十里,趙遂以安。趙王以千金為魯連壽,不受。魏齊為秦所購,迫急走趙,趙相虞卿與齊有故,然愍其窮,於是解相印,間行與奔魏公子無忌也。」李奇曰:「蹶,蹋也,距也。」師古曰:「蹶音厥,又音其月反。」   〔八〕 李奇曰:「䵷,不正之音也。」師古曰:「啾發,啾啾小聲而發也。投曲,趣合屈曲也。感耳。動應眾庶之耳也。然而不合律度,君子所不聽也。淫䵷,非正之聲也,不謂䵷黽之鳴也。啾音子由反。」   〔九〕 師古曰:「雖偶當時之會,而不可以移風易俗。」   〔一0〕師古曰:「從音子庸反。」   〔一一〕師古曰:「漂,浮也,音匹遙反。」   〔一二〕應劭曰:「王、霸、富國強兵,為三術也。」師古曰:「王一也,霸二也,富國強兵三也。」   〔一三〕師古曰:「顛沛,僵仆也。」   〔一四〕師古曰:「徼,要也。據可以要迎之時也。徼音工堯反。徼字或作激。激,發也。」   〔一五〕師古曰:「焦音在消反。瘁與悴同。」   〔一六〕李奇曰:「當富貴之間,視不滿目,故言不盈眥也。」   〔一七〕師古曰:「賴,利也。」   〔一八〕師古曰:「賈,市賈也,音古。」   〔一九〕應劭曰:「酋音酋豪之酋。酋,雄也。說難,韓非書篇名也。呂不韋效千金於秦,立子楚為王,封十萬戶侯,以陰事自殺也。」師古曰:「呂不韋初見子楚在趙,而云『此奇貨可居』,故班氏謂子楚為秦貨耳。安說效千金乎?應說失之矣。」   〔二0〕張晏曰:「孔子云『不義而富且貴,於我如浮雲。』孟子曰:『我善養吾浩然之氣,而無害,則塞乎天地之間也。』」師古曰:「浩然,純壹之氣也。」   〔二一〕師古曰:「迂,遠也,音于。」   〔二二〕師古曰:「洒音所蟹反,汛也。汛音信。」   〔二三〕師古曰:「函,容也,讀與含同。」   〔二四〕師古曰:「原,水泉之本也。流者,其末流也。」   〔二五〕師古曰:「卬讀曰仰。著音直略反。」   〔二六〕師古曰:「殖,生也,長也。毓與育同。」   〔二七〕師古曰:「苓與零同。」   〔二八〕師古曰:「墬,古地字。」   〔二九〕師古曰:「覿,見也,音徒歷反。」   〔三0〕應劭曰:「爾雅,前高曰旄丘,如覆敦者敦丘,側出曰氿泉,正出曰濫泉。」師古曰:「敦音丁回反。度音徒各反。氿音軌。」   賓曰:「若夫鞅、斯之倫,衰周之凶人,既聞命矣。敢問上古之士,處身行道,輔世成名,可述於後者,默而已虖?」   主人曰:「何為其然也!昔咎繇謨虞,箕子訪周,〔一〕言通帝王,謀合聖神;殷說夢發於傅巖,周望兆動於渭濱,〔二〕齊甯激聲於康衢,漢良受書於邳沂,〔三〕皆俟命而神交,匪詞言之所信,〔四〕故能建必然之策,展無窮之勳也。近者陸子優繇,新語以興;〔五〕董生下帷,發藻儒林;劉向司籍,辯章舊聞;揚雄覃思,法言、大玄:〔六〕皆及時君之門闈,究先聖之壼奧,〔七〕婆娑虖術藝之場,休息虖篇籍之囿,以全其質而發其文,用納虖聖聽,列炳於後人,斯非其亞與!〔八〕若乃夷抗行於首陽,惠降志於辱仕,〔九〕顏耽樂於簞瓢,孔終篇於西狩,〔一0〕聲盈塞於天淵,真吾徒之師表也。且吾聞之:壹陰壹陽,天墬之方;〔一一〕乃文乃質,王道之綱;有同有異,聖喆之常。故曰:慎修所志,守爾天符,委命共己,味道之腴,〔一二〕神之聽之,名其舍諸!〔一三〕賓又不聞龢氏之璧韞於荊石,〔一四〕隨侯之珠藏於蜯蛤虖?〔一五〕歷世莫眡,不知其將含景耀,吐英精,曠千載而流夜光也。應龍潛於潢汙,魚黿媟之,〔一六〕不睹其能奮靈德,合風雲,超忽荒,而躆顥蒼也〔一七〕。故夫泥蟠而天飛者,應龍之神也;先賤而後貴者,龢、隨之珍也;時闇而久章者,君子之真也。〔一八〕若乃牙、曠清耳於管絃,離婁眇目於豪分;〔一九〕逢蒙絕技於弧矢,班輸榷巧於斧斤;〔二0〕良樂軼能於相馭,烏獲抗力於千鈞;〔二一〕龢、鵲發精於鍼石,研、桑心計於無垠。〔二二〕僕亦不任廁技於彼列,故密爾自娛於斯文。」〔二三〕   〔一〕 師古曰:「訪亦謀。」   〔二〕 師古曰:「說,傅說也。解已在前。望謂太公望,即呂尚也。釣於渭水,文王將出獵,卜之,曰:『所得非龍非螭、非豹非羆,乃帝王之輔。』果遇呂尚於渭陽,與語大悅,曰:『吾太公望子久矣。』故號曰太公望。」   〔三〕 鄭氏曰:「五達曰康,四達曰衢。」晉灼曰:「沂,崖也。下邳水之崖也。」師古曰:「齊甯,甯戚也。聲激,謂叩角所歌也。沂音牛斤反。」   〔四〕 師古曰:「信合韻音新。」   〔五〕 鄭氏曰:「優繇,不仕也。」師古曰:「繇讀與由同。」   〔六〕 師古曰:「覃,大也,深也。」   〔七〕 應劭曰:「宮中門謂之闈,宮中巷謂之壼。」師古曰:「壼音苦本反。」   〔八〕 師古曰:「亞,次也。與讀曰歟。」   〔九〕 師古曰:「夷,伯夷也。惠,柳下惠也。辱仕謂為士師三黜也。」   〔一0〕師古曰:「謂作春秋止於獲麟也。狩合韻音守。」   〔一一〕師古曰:「墬,古地字。」   〔一二〕師古曰:「共讀曰恭。腴,肥也。」   〔一三〕師古曰:「舍,廢也。諸,之也。言修志委命,則明神聽之,祐以福祿,自然有名,永不廢也。」   〔一四〕師古曰:「龢,古和字也。韞亦臧也,音於粉反。」   〔一五〕師古曰:「蜯即蚌字也,音平項反。蛤音工合反。」   〔一六〕師古曰:「應龍,龍有翼者。潢汙,停水也。媟謂侮狎之也。潢音黃。汙音烏。」   〔一七〕師古曰:「躆,以足據持也。顥,顥天也。元氣顥汙,故曰顥天。其色蒼蒼,故曰蒼天。躆音戟。」   〔一八〕師古曰:「時闇,有時而闇也。」   〔一九〕師古曰:「牙,伯牙也。曠,師曠也。離婁,明目者也。眇,細視也。」   〔二0〕師古曰:「逢蒙,古善射者也。班輸即魯公輸班也。一說,班,魯班也,與公輸氏為二人也,皆有巧藝也。古樂府云:『誰能為此器。公輸與魯班。』榷,專也,一曰競也。榷音角。」   〔二一〕師古曰:「良,王良也。樂,伯樂也。軼與逸同。相,相馬也。馭,善馭也。烏獲,壯士也。」   〔二二〕孟康曰:「研,古之善計也。桑,桑弘羊也。」師古曰:「和,秦醫和也。鵲,扁鵲也。研,計研也,一號計倪,亦曰計然。垠,厓也。」   〔二三〕師古曰:「密,靜也,安也。」 ## 漢書卷一百下‧敘傳第七十下   固以為唐虞三代,詩書所及,世有典籍,故雖堯舜之盛,必有典謨之篇,然後揚名於後世,冠德於百王,〔一〕故曰「巍巍乎其有成功,煥乎其有文章也!」〔二〕漢紹堯運,以建帝業,至於六世,史臣乃追述功德,私作本紀,〔三〕編於百王之末,廁於秦、項之列。太初以後,闕而不錄,故探篹前記,綴輯所聞,〔四〕以述漢書,起元高祖,終于孝平王莽之誅,十有二世,二百三十年,綜其行事,旁貫五經,上下洽通,〔五〕為春秋考紀、表、志、傳,凡百篇。〔六〕其敘曰:〔七〕   〔一〕 師古曰:「德為百王之上也。」   〔二〕 師古曰:「此篇論語載孔子美堯舜之言也。」   〔三〕 師古曰:「謂武帝時司馬遷作史記。」   〔四〕 師古曰:「篹與撰同。輯與集同。」   〔五〕 師古曰:「固所撰諸表序及志,經典之義在於是也。」   〔六〕 師古曰:「春秋考紀,謂帝紀也。而俗之學者不詳此文,乃云漢書一名春秋考紀,蓋失之矣。」   〔七〕 師古曰:「自『皇矣漢祖』以下諸敘,皆班固自論撰漢書意,此亦依放史記之敘目耳。史遷則云為某事作某本紀、某列傳。班固謙,不言(然)〔作〕而改言述,蓋避作者之謂聖,而取述者之謂明也。但後之學者不曉此為漢書敘目,見有述字,因謂此文追述漢書之事,乃呼為『漢書述』,失之遠矣。摯虞尚有此惑,其餘曷足怪乎!」   皇矣漢祖,纂堯之緒,實天生德,聰明神武。秦人不綱,罔漏于楚,〔一〕爰茲發跡,斷蛇奮旅。神母告符,朱旗乃舉,粵蹈秦郊,嬰來稽首。革命創制,三章是紀,應天順民,五星同晷。〔二〕項氏畔換,黜我巴、漢,〔三〕西土宅心,戰士憤怨。〔四〕乘釁而運,席卷三秦,割據河山,保此懷民。〔五〕股肱蕭、曹,社稷是經,爪牙信、布,腹心良、平,龔行天罰,赫赫明明。述高紀第一。   〔一〕 師古曰:「言秦失綱維,故高祖因時而起。罔漏于楚,謂項羽雖有害虐之心,終免於患也。一說,楚王陳涉初起,後又破滅也。」   〔二〕 師古曰:「晷,景也。」   〔三〕 孟康曰:「畔,反也。換,易也。不用義帝要,換易與高祖漢中也。」師古曰:「此說非也。畔換,強恣之貌,猶言跋扈也。詩大雅皇矣篇曰『無然畔換』。」   〔四〕 劉德曰:「宅,居也。西方人皆居心於高祖,猶係心也。書曰『惟眾宅心』。」晉灼曰:「西土,關西也。高祖入關,約法三章,秦民大悅,皆宅心高祖。」   〔五〕 師古曰:「保,安也。懷民,懷德之人也。」   孝惠短世,高后稱制,罔顧天顯,呂宗以敗。〔一〕述惠紀第二,高后紀第三。   〔一〕 劉德曰:「罔,無也。顧,念也。顯,明也。言呂氏無念天之明道者,徒念王諸呂,以至於敗亡。」   太宗穆穆,允恭玄默,化民以躬,帥下以德。農不供貢,罪不收孥,〔一〕宮不新館,陵不崇墓。〔二〕我德如風,民應如屮,〔三〕國富刑清,登我漢道。〔四〕述文紀第四。   〔一〕 張晏曰:「除民田租之稅,是不供貢也。」   〔二〕 師古曰:「墓,合韻音謨。」   〔三〕 師古曰:「論語稱孔子曰:『君子之德風,小人之德屮也。』故引以為辭。」   〔四〕 師古曰:「登,成也。」   孝景蒞政,諸侯方命,〔一〕克伐七國,王室以定。匪怠匪荒,務在農桑,著于甲令,民用寧康。〔二〕述景紀第五。   〔一〕 孟康曰:「尚書云『方命圮族』,言鯀之惡,壞其族類。吳楚七國亦然。」   〔二〕 師古曰:「甲令,即景紀令甲也。」   世宗曄曄,思弘祖業,〔一〕疇咨熙載,髦俊並作。〔二〕厥作伊何?百蠻是攘,〔三〕恢我疆宇,外博四荒。〔四〕武功既抗,亦迪斯文,〔五〕憲章六學,統壹聖真。封禪郊祀,登秩百神;協律改正,饗茲永年。〔六〕述武紀第六。   〔一〕 師古曰:「曄曄,盛貌也。」   〔二〕 師古曰:「疇,誰也。咨,謀也。熙,興也。載,事也。謀於眾賢,誰(能)〔可〕任用,故能興其事業也。作,起也。」   〔三〕 師古曰:「攘,卻也。」   〔四〕 師古曰:「恢,廣也。博,大也。」   〔五〕 劉德曰:「迪,進也。」   〔六〕 張晏曰:「改正謂從建寅之月也。」   孝昭幼沖,冢宰惟忠。燕、蓋譸張,實叡實聰,〔一〕罪人斯得,邦家和同。述昭紀第七。   〔一〕 如淳曰:「譸音輈。」應劭曰:「譸張,誑也。」   中宗明明,夤用刑名,〔一〕時舉傅納,聽斷惟精。〔二〕柔遠能邇,燀燿威靈,〔三〕龍荒幕朔,莫不來庭。〔四〕丕顯祖烈,尚於有成。〔五〕述宣紀第八。   〔一〕 鄧展曰:「夤,敬也。」   〔二〕 李奇曰:「時,是也。於是時也,選用賢者。」師古曰:「傅讀曰敷。虞書舜典曰『敷納以言』。敷,陳也,謂有陳言者則納而用之。」   〔三〕 師古曰:「虞書舜典曰『柔遠能邇』。柔,安也。能,善也。故引之云。燀,熾也,音充善反。」   〔四〕 孟康曰:「謂白龍堆荒服沙幕也。」師古曰:「龍,匈奴祭天龍城,非謂白龍堆也。朔,北方也。」   〔五〕 師古曰:「丕,大也。烈,業也。」   孝元翼翼,高明柔克,〔一〕賓禮故老,優繇亮直。〔二〕外割禁囿,內損御服,離宮不衛,山陵不邑。〔三〕閹尹之啙,穢我明德。〔四〕述元紀第九。   〔一〕 師古曰:「翼翼,敬也。尚書洪範云『高明柔克』,謂人雖有高明之度,而當執柔,乃能成德也。敘言元帝有柔克之姿也。」   〔二〕 師古曰:「故老謂貢禹、薛廣德也。優繇謂寬容也。亮直謂朱雲也。繇讀與由同。」   〔三〕 張晏曰:「不徙民著縣也。」   〔四〕 如淳曰:「任弘恭、石顯使為政,以病其治也。」師古曰:「謂宦人為閹者,言其精氣奄閉不泄也,一曰(王)〔主〕奄閉門者。尹,正也。啙與疵同。」   孝成煌煌,臨朝有光,威儀之盛,如圭如璋。壼闈恣趙,朝政在王,〔一〕炎炎燎火,亦允不陽。〔二〕述成紀第十。   〔一〕 師古曰:「趙謂趙皇后及昭儀也。王謂外家王鳳、王音等。」   〔二〕 張晏曰:「天子盛威,若燎火之陽,今委政王氏,不炎熾矣。」師古曰:「允,信也。」   孝哀彬彬,克㩜威神,〔一〕彫落洪支,底剭鼎臣。〔二〕婉孌董公,惟亮天功,大過之困,實橈實凶。〔三〕述哀紀第十一。   〔一〕 師古曰:「彬彬,文質備也。言哀帝忿孝成之時權在臣下,故自㩜持其威神也。㩜,執取也,其字從手。」   〔二〕 服虔曰:「彫落洪支,廢退王氏也。底,致也。周禮有屋誅,誅大臣於屋下,不露也。易曰『鼎折足,其形渥,凶』,謂誅朱博、王嘉之屬也。」晉灼曰:「剭,刑也。」師古曰:「剭者,厚刑,謂重誅也,音握。服言屋下,失其義也。」   〔三〕 應劭曰:「以董賢為三公,乃欲共成天功也。易大過卦『棟橈,凶』,言以小材而為棟梁,不堪其任,至於折橈而凶也。」師古曰:「婉孌,美貌。亮,助也。尚書舜典曰『夤亮天功』,故引之也。橈,曲也,音女教反。」   孝平不造,新都作宰,不周不伊,喪我四海。〔一〕述平紀第十二。   〔一〕 師古曰:「造,成也。遭家業不成。周頌曰『閔予小子,遭家不造』,故引之也。言其自號(寧)〔宰〕衡,而無周公、伊尹之忠也。」   漢初受命,諸侯並政,制自項氏,十有八姓。述異姓諸侯王表第一。   太祖元勳,啟立輔臣,支庶藩屏,侯王並尊。述諸侯王表第二。   侯王之祉,祚及宗子,公族蕃滋,支葉碩茂。〔一〕述王子侯表第三。   〔一〕 師古曰:「茂,合韻音莫口反。」   受命之初,贊功剖符,奕世弘業,爵土乃昭。〔一〕述高惠高后孝文功臣侯表第四。   〔一〕 師古曰:「贊功,佐命之功也。奕,大也。」   景征吳楚,武興師旅,後昆承平,亦有紹土。〔一〕述景武昭宣元成哀功臣侯表第五。   〔一〕 師古曰:「言景、武之時以軍功,故封侯者多,昭、宣以後雖承平,尚有以勳獲爵土者。」   亡德不報,爰存二代,〔一〕宰相外戚,昭韙見戒。〔二〕述外戚恩澤侯表第六。   〔一〕 應劭曰:「二代,二王後也。」師古曰:「二代,謂殷、周也。言德澤深遠,故至漢朝其子孫又受茅土,以奉祭祀。」   〔二〕 張晏曰:「韙,是也。明其是者,戒其非也。」   漢迪於秦,有革有因,〔一〕觕舉僚職,並列其人。〔二〕述百官公卿表第七。   〔一〕 劉德曰:「迪,至也。」   〔二〕 晉灼曰:「觕音麄觕之觕。」師古曰:「觕角才戶反,謂大略也。」   篇章博舉,通于上下,略差名號,九品之敘。述古今人表第八。   元元本本,數始於一,〔一〕產氣黃鍾,造計秒忽。〔二〕八音七始,五聲六律,〔三〕度量權衡,曆算逌出。〔四〕官失學微,六家分乖,〔五〕壹彼壹此,庶研其幾。述律曆志第一。   〔一〕 張晏曰:「數之元本,起於初九之一也。」   〔二〕 劉德曰:「秒,禾芒也。忽,蜘蛛網細者也。」師古曰:「秒音眇,其字從禾。」   〔三〕 劉德曰:「七始,天地四方人之始也。」師古曰:「解在禮樂志。」   〔四〕 師古曰:「逌,古攸字也。攸,所也。」   〔五〕 劉德曰:「六家,謂黃帝、顓頊、夏、殷、周、魯曆也。」   上天下澤,春雷奮作,〔一〕先王觀象,爰制禮樂。厥後崩壞,鄭衛荒淫,風流民化,湎湎紛紛。〔二〕略存大綱,以統舊文。述禮樂志第二。   〔一〕 劉德曰:「兌下乾上履,坤下震上豫。履,禮也。豫,樂也。取易象制禮作樂。」師古曰:「易象曰『上天下澤履,雷出地奮豫』,故具引其文。」   〔二〕 師古曰:「言上風既流,下人則化也。湎湎,流移也。紛紛,雜亂也。湎音莫踐反。」   靁電皆至,天威震耀,五刑之作,是則是效,〔一〕威實輔德,刑亦助教。季世不詳,背本爭末,〔二〕吳、孫狙詐,申、商酷烈。〔三〕漢章九法,太宗改作,〔四〕輕重之差,世有定籍。述刑法志第三。   〔一〕 劉德曰:「震下離上,噬嗑,利用獄。雷電,取象天威也。」師古曰:「易象辭曰『雷電,噬嗑,先王以明罰敕法』,故引之。」   〔二〕 師古曰:「不詳謂不盡用刑之理也。周書呂刑曰『告爾詳刑』。」   〔三〕 師古曰:「狙音千豫反。」   〔四〕 張晏曰:「改,除肉刑也。」   厥初生民,食貨惟先。割制廬井,定爾土田,什一供貢,下富上尊。商以足用,茂遷有無,貨自龜貝,至此五銖。揚搉古今,監世盈虛。〔一〕述食貨志第四。   〔一〕 師古曰:「揚,舉也。搉,引也。揚搉者,舉而引之,陳其趣也。搉音居學反。」   昔在上聖,昭事百神,類帝禋宗,望秩山川,明德惟馨,永世豐年。季末淫祀,營信巫史,〔一〕大夫臚岱,侯伯僭畤,〔二〕放誕之徒,緣間而起。〔三〕瞻前顧後,正其終始。述郊祀志第五。   〔一〕 鄧展曰:「營,惑也。」   〔二〕 鄭氏曰:「臚岱,季氏旅於太山是也。」應劭曰:「僭畤,秦文公造(四)〔西〕畤祭天是也。」師古曰:「旅,陳也。臚亦陳也。臚旅聲相近,其義一耳。」   〔三〕 師古曰:「謂方士言神仙之術也。」   炫炫上天,縣象著明,〔一〕日月周輝,星辰垂精。百官立法,宮室混成,〔二〕降應王政,景以燭形。〔三〕三季之後,厥事放紛,〔四〕舉其占應,覽故考新。述天文志第六。   〔一〕 師古曰:「炫炫,光耀之貌,音胡眄反。縣,古懸字。」   〔二〕 張晏曰:「星辰有宮室百官,各應其象以見咎徵也。」   〔三〕 張晏曰:「王政失於此,星辰變於彼,猶景之象形。」   〔四〕 師古曰:「三季,三代之末也。放,失也。紛,亂也。」   河圖命庖,洛書賜禹,八卦成列,九疇逌敘。〔一〕世代寔寶,光演文武,春秋之占,咎徵是舉。告往知來,王事之表。述五行志第七。   〔一〕 李奇曰:「河圖即八卦也。洛書即洪範九疇也。」師古曰:「庖,庖犧也。逌,古攸字。」   坤作墬勢,高下九則,〔一〕自昔黃、唐,經略萬國,(變)〔燮〕定東西,疆理南北。〔二〕三代損益,降及秦、漢,革剗五等,制立郡縣。〔三〕略表山川,彰其剖判。述地理志第八。   〔一〕 張晏曰:「易曰『地勢坤』。」劉德曰:「九則,九州土田上中下九等也。」師古曰:「墬,古地字。易象曰:『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高下謂地形也。一曰,地之肥瘠。」   〔二〕 師古曰:「(變)〔燮〕和也。疆理謂立封疆而統理之。」   〔三〕 晉灼曰:「剗音剗削之剗。」師古曰:「音初限反。」   夏乘四載,百川是導。〔一〕唯河為囏,災及後代。商竭周移,秦決南涯,〔二〕自茲拒漢,北亡八支。〔三〕文陻棗野,武作瓠歌,〔四〕成有平年,後遂滂沱。〔五〕爰及溝渠,利我國家。述溝洫志第九。   〔一〕 師古曰:「四載,解在溝洫志。」   〔二〕 服虔曰:「河竭而商亡。移亦河移徙也。」如淳曰:「秦始皇本紀決河灌大梁,遂滅之,通為溝,入淮、泗。」   〔三〕 服虔曰:「本有九河,今塞,餘有一也。」   〔四〕 服虔曰:「陻音因。文帝塞河於酸棗也。」張晏曰:「河決瓠子,武帝親臨,悼功不成而作歌。」   〔五〕 劉德曰:「成帝治河已平,改元曰河平元年。」   虙羲畫卦,書契後作,〔一〕虞夏商周,孔纂其業,篹書刪詩,綴禮正樂,〔二〕彖系大易,因史立法。〔三〕六學既登,遭世罔弘,〔四〕群言紛亂,諸子相騰。〔五〕秦人是滅,漢修其缺,劉向司籍,九流以別。〔六〕爰著目錄,略序洪烈。〔七〕述藝文志第十。   〔一〕 師古曰:「虙讀與伏同。」   〔二〕 師古曰:「篹與撰同。」   〔三〕 師古曰:「謂修春秋定帝王之文。」   〔四〕 師古曰:「罔,無也。無能弘大正道也。」   〔五〕 師古曰:「騰,馳也。」   〔六〕 應劭曰:「儒、道、陰陽、法、名、墨、從橫、雜、農,凡九家。」   〔七〕 師古曰:「洪,大也。烈,業也。」   上嫚下暴,惟盜是伐,〔一〕勝、廣熛起,梁、籍扇烈。〔二〕赫赫炎炎,遂焚咸陽,宰割諸夏,命立侯王,誅嬰放懷,詐虐以亡。述陳勝項籍傳第一。   〔一〕 師古曰:「易上繫辭云:『小人而乘君子之器,盜思奪之矣;上嫚下暴,盜思伐之矣。』引此言者,謂秦胡亥之時。」   〔二〕 師古曰:「飛火曰熛。扇,熾也。烈,猛也。言陳勝初起而項羽(益)〔烈〕盛也。熛音必遙反。」   張、陳之交,斿如父子,攜手𨔡秦,拊翼俱起。〔一〕據國爭權,還為豺虎,〔二〕耳(諫)〔謀〕甘公,作漢藩輔。述張耳陳餘傳第二。   〔一〕 應劭曰:「𨔡,逃也。」師古曰:「𨔡,古遯字也。拊翼,以雞為喻,言知將旦,則鼓擊其翼而鳴也。」   〔二〕 師古曰:「言反相吞噬也。」   三枿之起,本根既朽,〔一〕枯楊生華,曷惟其舊!〔二〕橫雖雄材,伏于海隝,沐浴尸鄉,北面奉首,旅人慕殉,義過黃鳥。〔三〕述魏豹田儋韓信傳第三。   〔一〕 劉德曰:「詩云『包有三枿』。爾雅曰『烈、枿,餘也』。謂木斫髡而復枿生也。喻魏、齊、韓皆滅而復起,若髡木更生也。」師古曰:「枿音五葛反。」   〔二〕 應劭曰:「易云『枯楊生華』,暫貴之意也。曷惟其舊,言不能久也。」師古曰:「枯楊生華,大過卦九五爻辭也。舊,合韻音臼。」   〔三〕 劉德曰:「黃鳥之詩刺秦穆公要人從死,言今橫不要而有從者,故曰過之。」   信惟餓隸,布實黥徒,越亦狗盜,芮尹江湖。〔一〕雲起龍襄,化為侯王,〔二〕割有齊、楚,跨制淮、梁。〔三〕綰自同閈,鎮我北疆,〔四〕德薄位尊,非胙惟殃。吳克忠信,胤嗣乃長。述韓彭英盧吳傳第四。   〔一〕 張晏曰:「吳芮為番陽令,在江湖之間。尹,主也。」   〔二〕 師古曰:「襄,舉也。」   〔三〕 張晏曰:「韓信前王齊,徙楚。英布王淮南,彭越王梁也。」   〔四〕 應劭曰:「閈音扞。盧綰與高祖同里,楚名里門為閈。」師古曰:「左氏傳云『高其閈閎』,舊通語耳,非專楚也。」   賈廑從旅,為鎮淮、楚。〔一〕澤王琅邪,權激諸呂。濞之受吳,疆土踰矩,〔二〕雖戒東南,終用齊斧。〔三〕述荊燕吳傳第五。   〔一〕 張晏曰:「劉賈晚乃從軍也。」晉灼曰:「廑,無幾也。」師古曰:「二說皆非也。廑,古以為勤字。言賈從軍,有勤勞也。」   〔二〕 師古曰:「矩,法制也。」   〔三〕 張晏曰:「齊斧,越斧也,以整齊天下也。」晉灼曰:「雖戒勿反而反,竟用此斧於吳也。」師古曰:「易云『喪其齊斧』,故引以為辭。」   太上四子:伯兮早夭,仲氏王代,斿宅于楚。〔一〕戊實淫〈垂夬〉,平陸乃紹。〔二〕其在于京,奕世宗正,〔三〕劬勞王室,用侯陽成。子政博學,三世成名,〔四〕述楚元王傳第六。   〔一〕 師古曰:「詩衛風云『伯兮朅兮』,鄁風又曰『仲氏任只』。此序方論高祖兄伯及仲,故引二句為之辭也。」   〔二〕 師古曰:「楚王戊為薄太后服姦,削東海郡,遂與吳共反而誅。景帝更立平陸侯禮,續元王之後也。」   〔三〕 師古曰:「正,合韻音征。」   〔四〕 師古曰:「謂劉德、劉向、劉歆,俱有名聞。」   季氏之詘,辱身毀節,信于上將,議臣震栗。〔一〕欒公哭梁,田叔殉趙,見危授命,誼動明主。布歷燕、齊,叔亦相魯,民思其政,或金或社。〔二〕述季布欒布田叔傳第七。   〔一〕 張晏曰:「申意於上將。上將,樊噲也,欲以十萬眾橫行匈奴中,布曰:『噲可斬也。』時議臣皆恐。」師古曰:「信讀曰申。」   〔二〕 李奇曰:「魯人愛田叔,死,送之以金。齊貴欒布,為生立社。」   高祖八子,二帝六王。三趙不辜,淮厲自亡,燕靈絕嗣,齊悼特昌。掩有東土,自岱徂海,支庶分王,前後九子。六國誅斃,適齊亡祀。城陽、濟北,後承我國。〔一〕赳赳景王,匡漢社稷。〔二〕述高五王傳第八。   〔一〕 張晏曰:「濟北王志,吳楚反後徙王菑川。元朔中,齊國絕,悼惠王後唯有城陽、菑川,武帝乃割臨菑環悼惠王冢,以與菑川,令奉祀也。」師古曰:「適讀曰嫡。」   〔二〕 師古曰:「赳赳,武貌,音糾。」   猗與元勳,包漢舉信,〔一〕鎮守關中,足食成軍,營都立宮,定制修文。平陽玄默,繼而弗革,〔二〕民用作歌,化我淳德。漢之宗臣,是謂相國。述蕭何曹參傳第九。   〔一〕 劉德曰:「包,取也。」師古曰:「包漢,謂勸高祖且王漢中也。舉信,舉韓信也。信合韻音新。」   〔二〕 師古曰:「革,改也。言曹參為相,守靜無為,一遵蕭何約束,不變改也。」   留侯襲秦,作漢腹心,〔一〕圖折武關,解阨鴻門。〔二〕推齊銷印,敺致越、信;〔三〕招賓四老,惟寧嗣君。陳公擾攘,歸漢乃安,〔四〕斃范亡項,走狄擒韓,〔五〕六奇既設,我罔艱難。〔六〕安國廷爭,致仕杜門。絳侯矯矯,誅呂尊文。亞夫守節,吳楚有勳。述張陳王周傳第十。   〔一〕 劉德曰:「襲秦,椎始皇於博狼沙中。」   〔二〕 師古曰:「圖折武關,謂從沛公入武關,說令為疑兵,又啗秦將以利,勸因其怠懈擊之類也。」   〔三〕 師古曰:「敺與驅同。越,彭越也。信亦韓信也。謂於垓下圍項羽時也。信合韻音新。」   〔四〕 師古曰:「攘音人養反。」   〔五〕 師古曰:「走狄謂解平城之圍也。禽韓,偽游雲夢也。」   〔六〕 師古曰:「罔,無也。」   舞陽鼓刀,滕公廄騶,〔一〕潁陰商販,曲周庸夫,攀龍附鳳,並乘天衢。〔二〕述樊酈滕灌傅靳周傳第十一。   〔一〕 師古曰:「鼓刀謂屠狗也。」   〔二〕 師古曰:「乘,登也。」   北平志古,司秦柱下,〔一〕定漢章程,律度之緒。建平質直,犯上干色;〔二〕廣阿之廑,食厥舊德。〔三〕故安執節,責通請錯,蹇蹇帝臣,匪躬之故。〔四〕述張周趙任申屠傳第十二。   〔一〕 師古曰:「志,記也,謂多記古事也。司,主也。」   〔二〕 師古曰:「周昌先封建成侯,蓋謂此也。平字當為成,傳寫誤耳。」   〔三〕 張晏曰:「任敖也。吏遇呂后不謹,敖擊傷主吏也。」師古曰:「廑亦勤字也。易訟卦六三爻辭曰『食舊德』,食猶饗也。」   〔四〕 師古曰:「易蹇卦六二爻辭曰『王臣蹇蹇,匪躬之故』。此言申屠嘉召責鄧通,請誅朝錯,皆不為己身,實有蹇蹇之節也。」   食其監門,長揖漢王,畫襲陳留,進收敖倉,塞隘杜津,王基以張。〔一〕賈作行人,百越來賓,從容風議,博我以文。〔二〕敬繇役夫,遷京定都,〔三〕內強關中,外和匈奴。叔孫奉常,與時抑揚,稅介免冑,禮義是創。〔四〕或悊或謀,觀國之光。〔五〕述酈陸朱婁叔孫傳第十三。〔六〕   〔一〕 師古曰:「杜亦塞也。謂說令塞白馬津。」   〔二〕 李奇曰:「作新語也。」師古曰:「論語稱顏回喟然歎曰『夫子博我以文』,謂以文章開博我也。此言陸賈嘗之越也。從音千容反。風讀曰諷。」   〔三〕 師古曰:「繇讀與由同。言劉敬由戍卒而來納說。」   〔四〕 師古曰:「稅,舍也。介,甲也。創,始造之也。創,合韻音初良反。」   〔五〕 師古曰:「詩小雅小旻之篇曰『或悊或謀』,言有智者,有謀者。易觀卦六四爻辭曰『觀國之光,利用賓于王』。故合而為言。」   〔六〕 師古曰:「本傳作朱、劉,終書其賜姓也。此言朱、婁,本其舊族耳。」   淮南僭狂,二子受殃。安辯而邪,賜頑以荒,敢行稱亂,窘世薦亡。〔一〕述淮南衡山濟北傳第十四。   〔一〕 師古曰:「窘,仍也。薦讀曰荐。荐,再也。長遷死雍,其子安又自殺也。」   蒯通壹說,三雄是敗,覆酈驕韓,田橫顛沛。被之拘係,乃成患害。〔一〕充、躬罔極,交亂弘大。〔二〕述蒯伍江息夫傳第十五。   〔一〕 師古曰:「言伍被初不從王反,王繫其父母,乃進邪謀,終以遇害也。」   〔二〕 師古曰:「小雅青蠅之詩云『讒言罔極,交亂四國』。此敘言江充、息夫躬之惡,引以為辭也。」   萬石溫溫,幼寤聖君,〔一〕宜爾子孫,夭夭伸伸,〔二〕慶社于齊,不言動民。〔三〕衛、直、周、張,淑慎其身。〔四〕述萬石衛直周張傳第十六。   〔一〕 鄧展曰:「爾雅『寤、逢,遇也』。」師古曰:「此說非也。言萬石幼而恭謹,感寤高祖,以見識拔也。爾雅云『遻,遇(之)也』,非謂寤也。詩小雅小宛之篇曰『溫溫恭人』。」   〔二〕 師古曰:「詩周南螽斯之篇曰『宜爾子孫振振兮』,論語稱孔子『燕居,伸伸如也,夭夭如也』,謂和舒之貌。此言萬石子孫既多,又皆和睦,故引以為辭也。夭音於驕反。」   〔三〕 鄧展曰:「慶為齊相,齊為立社也。」   〔四〕 師古曰:「衛詩燕燕之篇曰『終溫且惠,淑慎其身』。淑,善也。引此詩言以美四人也。」   孝文三王,代孝二梁,〔一〕懷折亡嗣,孝乃尊光。〔二〕內為母弟,外扞吳楚,怙寵矜功,僭欲失所,思心既霿,牛禍告妖。〔三〕帝庸親親,厥國五分,〔四〕德不堪寵,四支不傳。〔五〕述文三王傳第十七。   〔一〕 師古曰:「代孝王參及梁孝王武、梁懷王揖。」   〔二〕 師古曰:「折謂夭也。孝亦謂梁孝王也。」   〔三〕 師古曰:「霿,僭霿也,音莫候反。解在五行志。」   〔四〕 師古曰:「庸,用也。用親親之道,故分梁為五國,立孝王男五人為王。太子買為梁王,次子明為濟川王,彭離為濟東王,定為山陽王,不識為濟陰王。」   〔五〕 晉灼曰:「(子)〔支〕,父母之四支也。」師古曰:「此說非也。謂孝王支子四人封為王者皆絕於身,不傳胤嗣,唯梁恭王買有後耳。其事具在本傳。」   賈生矯矯,弱冠登朝。〔一〕遭文叡聖,屢抗其疏,暴秦之戒,三代是據。建設藩屏,以強守圉,〔二〕吳楚合從,賴誼之慮。〔三〕述賈誼傳第十八。   〔一〕 師古曰:「矯矯,高舉之貌也,合韻音驕。」   〔二〕 師古曰:「圉合韻音御。」   〔三〕 師古曰:「勸文帝大封梁、淮陽。梁卒距吳楚,不得令西也。從音子庸反。」   子絲慷慨,激辭納說,〔一〕㩜轡正席,顯陳成敗。〔二〕錯之瑣材,智小謀大,〔三〕禍如發機,先寇受害。〔四〕述爰盎朝錯傳第十九。   〔一〕 師古曰:「爰盎字絲。此加子者,子是嘉稱,以偶句耳。」   〔二〕 師古曰:「㩜,執取也。其字從手,亦或作{臨手}。」   〔三〕 師古曰:「易下繫辭曰:『德薄而位尊,智小而謀大,力少而任重,鮮不及矣。』此敘言朝錯所以及禍。」   〔四〕 師古曰:「發機,言其速也。吳楚未敗之前,錯已誅死。」   釋之典刑,國憲以平。馮公矯魏,增主之明。〔一〕長孺剛直,義形於色,下折淮南,上正元服。〔二〕莊之推賢,於茲為德。述張馮汲鄭傳第二十。   〔一〕 張晏曰:「矯辭以免魏尚也。」師古曰:「張說非也。矯,正也,正言其事。」   〔二〕 師古曰;「淮南王謀反,憚黯正直。武帝不冠不見黯。故云下折淮南,上正元服也。元,首也,故謂冠為元服。」   榮如辱如,有機有樞,〔一〕自下摩上,惟德之隅。〔二〕賴依忠正,君子采諸。〔三〕述賈鄒枚路傳第二十一。   〔一〕 劉德曰:「易曰『樞機之發,榮辱之主也』。」張晏曰:「乍榮乍辱,如辭也。」   〔二〕 師古曰:「詩大雅抑之篇曰『抑抑威儀,惟德之隅』,言有廉隅也。此敘言賈山直詞刺上,亦為方正也。一曰,隅謂得道德之一隅也。」   〔三〕 師古曰:「諸,之也。」   魏其翩翩,好節慕聲,〔一〕灌夫矜勇,武安驕盈,凶德相挻,禍敗用成。〔二〕安國壯趾,王恢兵首,〔三〕彼若天命,此近人咎。〔四〕述竇田灌韓傳第二十二。   〔一〕 師古曰:「翩翩,自喜之貌。」   〔二〕 師古曰:「挻謂柔挻也,音式延反。」   〔三〕 孟康曰:「易『壯于趾,征凶』。安國臨當為丞相,墮車,蹇。後為將,多所傷失而憂死。此為不宜征行而有凶也。」師古曰:「『壯于趾』,大壯初九爻辭也。壯,傷也。趾,足也。直謂墮車蹇耳,不言不宜征行也。」   〔四〕 師古曰:「彼,韓安國也。此,王恢也。壯趾,天命也。謀兵,人咎也。」   景十三王,承文之慶。〔一〕魯恭館室,江都訬輕;〔二〕趙敬險詖,中山淫醟;〔三〕長沙寂漠,廣川亡聲;膠東不亮,常山驕盈。〔四〕四國絕祀,河間賢明,〔五〕禮樂是修,為漢宗英。述景十三王傳第二十三。   〔一〕 師古曰:「言景帝庸主耳,所以子皆得王者,由文帝之德慶流子孫也。慶合韻音卿。」   〔二〕 師古曰:「訬謂輕狡也,音初教反。」   〔三〕 師古曰:「詖,辯也,一曰佞也。醟,酗酒也,音詠,合韻音榮。」   〔四〕 師古曰:「亮,信也。聞淮南謀反,作戰具守備,後辭及之,發病死,是為不信於漢朝。」   〔五〕 李奇曰:「臨江哀王閼、臨江閔王榮、膠西于王端、清河哀王乘皆無子,國除。」   李廣恂恂,實獲士心,控弦貫石,威動北鄰,〔一〕躬戰七十,遂死于軍。敢怨衛青,見討去病。陵不引決,忝世滅姓。〔二〕蘇武信節,不詘王命。〔三〕述李廣蘇建傳第二十四。   〔一〕 師古曰:「北鄰謂匈奴也。」   〔二〕 師古曰:「忝,辱也。」   〔三〕 師古曰:「信讀曰申。」   長平桓桓,上將之元,〔一〕薄伐獫允,恢我朔邊,〔二〕戎車七征,衝輣閑閑,〔三〕合圍單于,北登闐顏。票騎冠軍,猋勇紛紜,〔四〕長驅六舉,電擊雷震,〔五〕飲馬翰海,封狼居山,西規大河,列郡祈連。述衛青霍去病傳第二十五。   〔一〕 師古曰:「桓桓,武貌也。元,首也。」   〔二〕 師古曰:「恢,廣也。」   〔三〕 鄧展曰:「輣,兵車名也。」師古曰:「輣音彭。」   〔四〕 師古曰:「如猋之勇,紛紜然盛也。」   〔五〕 師古曰:「六舉,凡六出擊匈奴也。震合韻音之人反。」   〔六〕 張晏曰:「置郡至祈連山。」   抑抑仲舒,再相諸侯,〔一〕身修國治,致仕縣車,下帷覃思,論道屬書,〔二〕讜言訪對,為世純儒。〔三〕述董仲舒傳第二十六。   〔一〕 師古曰:「爾雅云『抑抑,密也』。」   〔二〕 師古曰:「屬音之欲反。」   〔三〕 師古曰:「讜,善言也。訪對,謂對所訪也。讜音黨。」   文豔用寡,子虛烏有,寓言淫麗,託風終始,〔一〕多識博物,有可觀采,蔚為辭宗,賦頌之首。〔二〕述司馬相如傳第二十七。   〔一〕 師古曰:「寓,寄也。風讀曰諷。」   〔二〕 師古曰:「蔚,文綵盛也,音鬱。」   平津斤斤,晚躋金門,〔一〕既登爵位,祿賜頤賢,〔二〕布衾疏食,用儉飭身。〔三〕卜式耕牧,以求其志,忠寤明君,乃爵乃試。兒生亹亹,束髮修學,〔四〕偕列名臣,從政輔治。述公孫弘卜式兒寬傳第二十八。   〔一〕 師古曰:「斤斤,明察也。躋,升也。金門,金馬門也。」   〔二〕 師古曰:「頤,養也,謂引招賢人而養之。」   〔三〕 師古曰:「飭,整也,讀與敕同。」   〔四〕 師古曰:「亹亹,勉也。」   張湯遂達,用事任職,媚茲一人,日旰忘食,〔一〕既成寵祿,亦羅咎慝。安世溫良,塞淵其德,〔二〕子孫遵業,全祚保國。述張湯傳第二十九。   〔一〕 師古曰:「詩大雅下武之篇曰『媚茲一人,應侯慎德』。一人,天子也。媚,愛也。此敘言張湯見愛於武帝。」   〔二〕 師古曰:「詩鄁風燕燕之篇曰『仲氏任只,其心塞淵』。淵,深也。塞,實也。謂其德既實且深也。此敘言子孺亦有之。」   杜周治文,唯上淺深,〔一〕用取世資,幸而免身。延年寬和,列于名臣。欽用材謀,有異厥倫。〔二〕述杜周傳第三十。   〔一〕 師古曰:「言觀天子之意。」   〔二〕 師古曰:「倫,類也。言異其本類。」   博望杖節,收功大夏;貳師秉鉞,身釁胡社。〔一〕致死為福,每生作禍。〔二〕述張騫李廣利傳第三十一。   〔一〕 李奇曰:「李廣利,胡殺之以血塗社也。」師古曰:「釁者,以血祭耳,非塗之血也。」   〔二〕 師古曰:「每,貪也。張騫致死封侯,李廣利求生而死也。」   烏呼史遷,薰胥以刑!〔一〕幽而發憤,乃思乃精,錯綜群言,古今是經,勒成一家,大略孔明。〔二〕述司馬遷傳第三十二。   〔一〕 晉灼曰:「齊、韓、魯詩作薰。薰,帥也,從人得罪相坐之刑也。」師古曰:「晉說近是矣。詩小雅雨無正之篇曰『若此無罪,淪胥以鋪』。胥,相也。鋪,遍也。言無罪之人,遇於亂政,橫相牽率,遍得罪也。韓詩淪字作薰。薰者,謂相薰蒸,亦漸及之義耳。此敘言史遷因坐李陵,橫得罪也。」   〔二〕 師古曰:「孔,甚也。」   孝武六子,昭、齊亡嗣。〔一〕燕剌謀逆,廣陵祝詛。昌邑短命,昏賀失據。戾園不幸,宣承天序。〔二〕述武五子傳第三十三。   〔一〕 如淳曰:「昭帝及齊王無嗣也。」師古曰:「嗣合韻音祚,」   〔二〕 師古曰:「序合韻音似豫反。」   六世耽耽,其欲浟浟,〔一〕文武方作,是庸四克。〔二〕助、偃、淮南,數子之德,不忠其身,善謀於國。〔三〕述嚴朱吾丘主父徐嚴終王賈傳第三十四。   〔一〕 師古曰:「六(者)謂武帝也。易頤卦六四爻辭曰『虎視耽耽,其欲浟浟』。耽耽,威視之貌也。浟浟,欲利之貌也。耽音丁含反。浟音滌。今易浟字作逐。」   〔二〕 晉灼曰:「方,並也。」師古曰:「言並任文武之臣,是用克開四方也。」   〔三〕 師古曰:「淮南,謂淮南王安諫武帝不宜興兵討越也。」   東方贍辭,詼諧倡優,〔一〕譏苑扞偃,正諫舉郵,〔二〕懷肉汙殿,弛張沈浮。述東方朔傳第三十五。   〔一〕 師古曰:「詼音恢。」   〔二〕 師古曰:「郵與尤同。尤,過也。」   葛繹內寵,屈氂王子。〔一〕千秋時發,宜春舊仕。〔二〕敞、義依霍,庶幾云已。〔三〕弘惟政事,萬年容己。咸睡厥誨,孰為不子?述公孫劉田楊王蔡陳鄭傳第三十六。   〔一〕 師古曰:「公孫賀妻,衛皇后姊,故云內寵也。」   〔二〕 張晏曰:「千秋訟衛太子冤,發言值時也。」師古曰:「宜春侯,王訢也。」   〔三〕 如淳曰:「若此人等無益於治,可為庶幾而已也。」師古曰:「敞,楊敞。義,蔡義。」   王孫臝葬,建乃斬將。雲廷訐禹,福逾刺鳳,〔一〕是謂狂狷,敞近其衷。〔二〕述楊胡朱梅云傳第三十七。   〔一〕 師古曰:「逾,遠也。」   〔二〕 師古曰:「衷,中也。論語稱孔子曰『不得中行而與之,必也狂狷乎!』此言朱雲以上蓋狂狷耳,云敞之操近於中行也。衷音竹仲反。」   博陸堂堂,受遺武皇,〔一〕擁毓孝昭,末命導揚。〔二〕遭家不造,立帝廢王,權定社稷,配忠阿衡。懷祿耽寵,漸化不詳,陰妻之逆,至子而亡。〔三〕秺侯狄孥,虔恭忠信,〔四〕奕世載德,貤于子孫。〔五〕述霍光金日磾傳第三十八。   〔一〕 師古曰:「論語稱孔子曰『堂堂乎張也』,蓋美子張儀形盛也,故引之。」   〔二〕 劉德曰:「武帝臨終之命,(也)〔霍〕光能導達顯揚也。」   〔三〕 師古曰:「陰謂覆蔽之也。」   〔四〕 師古曰:「匈奴休屠王之子,故曰狄孥。秺音妒。信,合韻音新。」   〔五〕 師古曰:「貤,延也,音弋豉反。」   兵家之策,惟在不戰。營平皤皤,立功立論,〔一〕以不濟可,上諭其信。〔二〕武賢父子,虎臣之俊。述趙充國辛慶忌傳第三十九。   〔一〕 師古曰:「皤皤,白髮貌也,音蒲何反。」   〔二〕 師古曰:「春秋左氏傳晏子對齊景公曰:『君所謂可,而有不焉;臣獻其不,以成其可。』此敘言宣帝令擊西羌,充國不從,固上屯田之策也。」   義陽樓蘭,長羅昆彌,安遠日逐,義成郅支。陳湯誕節,救在三悊;〔一〕會宗勤事,疆外之桀。述傅常鄭甘陳段傳第四十。   〔一〕 鄭氏曰:「三悊,謂劉向、谷永、耿育皆訟救湯也。」師古曰:「誕節,言其放縱不拘也。」   不疑膚敏,應變當理,〔一〕辭霍不婚,逡遁致仕。〔二〕疏克有終,散金娛老。定國之祚,于其仁考。廣德、當、宣,近於知恥。〔三〕述雋疏于薛平彭傳第四十一。   〔一〕 劉德曰:「膚,美也。敏,疾也。言於闕下卒變,定方遂詐,非衛太子也。」師古曰:「詩大雅文王之篇曰『殷士膚敏』,謂微子也,故引以為辭。」   〔二〕 師古曰:「遁讀與巡同。」   〔三〕 晉灼曰:「當宣帝時始仕,至元帝時以歲惡民流,便乞骸骨去。此為知恥。」師古曰:「此說非也。當為平當也。宣,彭宣也。言廣德、平當、彭宣三人不苟于祿位,並為知恥也。本傳贊曰:『薛廣德保懸車之榮,平當逡巡有恥,彭宣見險而止:異乎苟患失之者矣。』」   四皓遯秦,古之逸民,不營不拔,嚴平、鄭真。〔一〕吉困于賀,涅而不緇;禹既黃髮,以德來仕。〔二〕舍惟正身,勝死善道;郭欽、蔣詡,近遯之好。〔三〕述王貢兩龔鮑傳第四十二。   〔一〕 應劭曰:「爵祿不能營其志,威武不能屈其身也。易曰『不可榮以祿』,又曰『確乎不可拔也』。」   〔二〕 師古曰:「論語稱孔子曰:『不曰白乎?涅而不緇。』涅,汙泥也。可以染皂。緇,黑色也。言天性潔白者,雖處汙涅之中,其色不變也。緇,合韻音側仕反。」   〔二〕 應劭曰:「易曰『好遯君子吉』,言遭暴亂之世,好以和順遯去,不離其害也。」   扶陽濟濟,聞詩聞禮。玄成退讓,仍世作相。〔一〕漢之宗廟,叔孫是謨,革自孝元,諸儒變度。〔二〕國之誕章,博載其路。〔三〕述韋賢傳第四十三。   〔一〕 師古曰:「仍,(類)〔頻〕也。」   〔二〕 如淳曰:「造迭毀之(義)〔議〕也。」師古曰:「謨,謀也,合韻音慕。」   〔三〕 師古曰:「誕,大也。謂憲章之大者,故廣載之。」   高平師師,惟辟作威,圖黜凶害,天子是毗。〔一〕博陽不伐,含弘光大,天誘其衷,慶流苗裔。述魏相丙吉傳第四十四。   〔一〕 鄧展曰:「師師,相師法也。」師古曰:「尚書洪範云『惟辟作威』,言威權者,唯人君得作之耳。詩小雅節南山之篇曰:『尹氏太師,惟周之氐,秉國之鈞,四方是維,天子是毗。』言大臣之職,輔佐天子者也。此敘言魏相欲崇君道而黜私權,故引書詩以為言也。」   占往知來,幽贊神明,〔一〕苟非其人,道不虛行。〔二〕學微術昧,或見仿佛,疑殆匪闕,違眾迕世,〔三〕淺為尤悔,深作敦害。〔四〕述眭兩夏侯京翼李傳第四十五。   〔一〕 師古曰:「易上繫辭曰『神以知來,知以藏往』,言蓍卦之德兼神知也。說卦曰『昔者聖人之作易也,幽贊於神明而生蓍』,言欲深致神明之道,助以成教,故為蓍卜也。」   〔二〕 師古曰:「下繫之辭也。言人能弘道,非其人則不能傳。」   〔三〕 師古曰:「論語稱孔子曰:『多聞闕疑,慎言其餘則寡尤;多見闕殆,慎行其餘則寡悔。』殆,危也。謂有疑則闕之也。此敘言術士不闕疑殆,故遭禍難也。」   〔四〕 師古曰:「尤,過也。敦,厚也。」   廣漢尹京,克聰克明;延壽作翊,既和且平。矜能訐上,俱陷極刑。翁歸承風,帝揚厥聲。〔一〕敞;亦平平,文雅自贊;〔二〕尊實赳赳,邦家之彥;〔三〕章死非罪,士民所歎。述趙尹韓張兩王傳第四十六。   〔一〕 張晏曰:「受任為右扶風,卒,宣帝下詔褒揚,賜金百斤。」   〔二〕 師古曰:「平讀曰便。便,辯也。贊,助也,以文雅助治(述)〔術〕也。一說,贊,進也,以文雅自進也。」   〔三〕 師古曰:「赳赳,材勁貌也,音糾。」   寬饒正色,國之司直。豐繄好剛,輔亦慕直。〔一〕皆陷狂狷,不典不式。〔二〕崇執言責,隆持官守。〔三〕寶曲定陵,並有立志。〔四〕述蓋諸葛劉鄭毋將孫何傳第四十七。〔五〕   〔一〕 師古曰:「繄,是也,音烏奚反。」   〔二〕 師古曰:「典,經也。式,法也。」   〔三〕 如淳曰:「崇為尚書僕射,是言責之官也。哀帝及傅太后欲封從弟商,崇諫不聽也。」晉灼曰:「隆諫武庫兵不宜以給董賢家,此為持官守也。」   〔四〕 鄧展曰:「孫寶曲橈定陵侯淳于長也。」晉灼曰:「何並斬侍中王林卿奴,是立志也。」   〔五〕 師古曰:「本傳毋將隆在孫寶下。今此敘云毋將孫何,是敘誤也。」   長倩懙懙,覿霍不舉,〔一〕遇宣乃拔,傅元作輔,不圖不慮,見躓石、許。〔二〕述蕭望之傳第四十八。   〔一〕 蘇林曰:「懙懙,行步安舒也。」師古曰:「不肯露索而見霍光,故不得大官也。懙音弋於反。」   〔二〕 師古曰:「詩小雅雨無正之篇云『旻天疾威,不慮不圖』也。慮,思也。圖,謀也。言幽王見天之威,不思謀也。此敘言望之思謀不詳,卒為石顯及許史所顛躓也。躓音竹二反。」   子明光光,發跡西疆,列於禦侮,厥子亦良。述馮奉世傳第四十九。   宣之四子,淮陽聰敏,〔一〕舅氏蘧蒢,幾陷大理。〔二〕楚孝惡疾,東平失軌,〔三〕中山凶短,母歸戎里。〔四〕元之二王,孫後大宗,〔五〕昭而不穆,大命更登。〔六〕述宣元六王傳第五十。   〔一〕 師古曰:「敏,疾也,合韻音美。」   〔二〕 師古曰:「蘧蒢,口柔,觀人顏色而為辭佞者也。言淮陽憲王舅張博為諂辭,幾陷王於大罪也。蘧音渠。蒢音除。幾音鉅依反。」   〔三〕 師古曰:「惡疾謂眚病也。軌,法則也。」   〔四〕 張晏曰:「戎氏女歸戎氏之里也。」   〔五〕 孟康曰:「謂哀、平帝。」   〔六〕 鄧展曰:「昭而不穆,有父無子。」張晏曰:「大命,帝位也。」師古曰:「更音工衡反。」   樂安褏褏,古之文學,〔一〕民具爾瞻,困于二司。〔二〕安昌貨殖,朱雲作娸。〔三〕博山惇慎,受莽之疚。〔四〕述匡張孔馬傳第五十一。   〔一〕 師古曰:「褏褏,盛貌也,音弋(敘)〔救〕反。學,合韻音下教反。」   〔二〕 師古曰:「詩小雅節南山之篇曰『赫赫師尹,民具爾瞻』,言師尹之任,位尊職重,下所瞻望,而乃為不善乎,深責之也。此敘言匡衡失德,不終相位,故引以為辭耳。二司者,司隸校尉王尊劾奏衡追奏石顯揚著先帝任用傾覆之臣,司隸校尉王駿劾奏衡專地盜土也。司,合韻音先寺反。」   〔三〕 晉灼曰:「娸,醜也。」師古曰:「朱雲廷言欲斬張禹,是為醜惡之娸,音欹,合韻音丘吏反。」   〔四〕 師古曰:「疚,病也。孔光後更曲意從莽之欲,以病其德行也。」   樂昌篤實,不橈不詘,遘閔既多,是用廢黜。〔一〕武陽殷勤,輔導副君,既忠且謀,饗茲舊勳。高武守正,因用濟身。〔二〕述王商、史丹、傅喜傳第五十二。   〔一〕 師古曰:「詩鄁柏舟曰『遘閔既多,受侮不少』。遘,遇也。閔,病也。謂見病害甚眾也。此敘言王商深為王鳳所排陷也。」   〔二〕 師古曰:「言傅喜不阿附傅太后,故得免禍。」   高陽文法,揚鄉武略,政事之材,道德惟薄,位過厥任,鮮終其祿。〔一〕博之翰音,鼓妖先作。〔二〕述薛宣朱博傳第五十三。   〔一〕 師古曰:「鮮,少也,音先踐反。」   〔二〕 劉德曰:「易曰『翰音登于天,貞凶』。上九處非其位,亢極,故『何可長也?』位在上高,故曰翰音。博拜時聞有鼓聲也。」師古曰:「『翰音登于天』,中孚卦上九爻辭也。翰音高飛而且鳴,喻居非其位,聲過其實也。」   高陵修儒,任刑養威,用合時宜,器周世資。義得其勇,如虎如貔,進不跬步,宗為鯨鯢。〔一〕述翟方進傳第五十四。   〔一〕 師古曰:「半步曰跬,音空橤反。」   統微政缺,災眚屢發。永陳厥咎,戒在三七。鄴指丁、傅,略窺占術。述谷永杜鄴傳第五十五。   哀、平之卹,丁、傅、莽、賢。武、嘉戚之,乃喪厥身。高樂廢黜,咸列貞臣。述何武王嘉師丹傳第五十六。   淵哉若人!實好斯文。初擬相如,獻賦黃門,輟而覃思,草法篹玄,〔一〕斟酌六經,放易象論,〔二〕潛于篇籍,以章厥身。〔三〕述揚雄傳第五十七。   〔一〕 師古曰:「輟,止也。篹與撰同。言止不復作賦,草創法言及撰太玄經也。」   〔二〕 師古曰:「放音甫往反。論,論語也。」   〔三〕 師古曰:「章,明也。」   獷獷亡秦,滅我聖文,〔一〕漢存其業,六學析分。是綜是理,是綱是紀,師徒彌散,著其終始。〔二〕述儒林傳第五十八。   〔一〕 師古曰:「獷獷,麤惡之貌。言無親也。獷音穬,又音九永反。」   〔二〕 師古曰:「散謂分派也。」   誰毀誰譽,譽其有試。〔一〕泯泯群黎,化成良吏。〔二〕淑人君子,時同功異。沒世遺愛,民有餘思。述循吏傳第五十九。   〔一〕 師古曰:「論語稱孔子曰:『吾之於人,誰毀誰譽,如有所譽,其有所試。』此敘言人之從政,可試而知,故引以為辭也。」   〔二〕 師古曰:「黎,眾也。言群眾無知,從吏之化而成俗也。」   上替下陵,姦軌不勝,猛政橫作,刑罰用興。曾是強圉,掊克為雄,〔一〕報虐以威,殃亦凶終。〔二〕述酷吏傳第六十。   〔一〕 師古曰:「詩大雅蕩之篇曰『曾是強圉,曾是掊克』。強圉,強梁禦善也。掊克,好聚斂,克害人也。言任用此人為虐於下也。掊音平侯反。」   〔二〕 師古曰:「尚書呂刑曰『皇帝哀矜庶戮之不辜,報虐以威』,言哀閔不辜之人橫被殺戮,乃報答為虐者以威而誅絕也。」   四民食力,罔有兼業,大不淫侈,細不匱乏,蓋均無貧,遵王之法。〔一〕靡法靡度,民肆其詐,〔二〕偪上并下,荒殖其貨。〔三〕侯服玉食,敗俗傷化。〔四〕述貨殖傳第六十一。   〔一〕 師古曰:「論語稱孔子曰『蓋均無貧』,言為政平均不相陵奪,則無貧匱之人也,故引之。」   〔二〕 師古曰:「肆,極也。」   〔三〕 師古曰:「荒,大也。」   〔四〕 張晏曰:「玉食,珍食也。」   開國承家,有法有制,家不臧甲,國不專殺。〔一〕矧乃齊民,作威作惠,〔二〕如台不匡,禮法是謂!〔三〕述游俠傳第六十二。   〔一〕 師古曰:「殺,合韻音所例反。」   〔二〕 師古曰:「矧,況也。齊民,齊等之人也。」   〔三〕 如淳曰:「台,我也。我,國家也。」師古曰:「匡,正也。台音怡。」   彼何人斯,竊此富貴!營損高明,作戒後世。〔一〕述佞幸傳第六十三。   〔一〕 師古曰:「詩小雅巧言之篇,刺讒人也。其詩曰:『彼何人斯?居河之麋。』賤而惡之也。此敘亦深疾佞幸之人。故引詩文以譏之。營,惑也。」   於惟帝典,戎夷猾夏;〔一〕周宣攘之,亦列風雅。〔二〕宗幽既昏,淫於褒女,〔三〕戎敗我驪,遂亡酆鄗。〔四〕大漢初定,匈奴強盛,圍我平城,寇侵邊境。〔五〕至于孝武,爰赫斯怒,王師雷起,霆擊朔野。〔六〕宣承其末,乃施洪德,震我威靈,五世來服。〔七〕王莽竊命,是傾是覆,備其變理,為世典式。述匈奴傳第六十四。   〔一〕 師古曰:「於,歎辭也。帝典,虞書舜典也。載舜命咎繇作士,戒之曰:『蠻夷猾夏。』猾,亂也。夏,諸夏也。於讀曰烏。」   〔二〕 師古曰:「攘,卻也。」   〔三〕 師古曰:「宗幽,幽王居宗周也。」   〔四〕 張晏曰:「申侯與戎共伐周,敗於驪山下,遂殺幽王。平王東徙都成周。」   〔五〕 師古曰:「境合韻音竟。」   〔六〕 師古曰:「霆,疾雷也,音廷。」   〔七〕 師古曰:「自宣至平凡五帝。」   西南外夷,種別域殊。南越尉佗,自王番禺,攸攸外寓,閩越、東甌。〔一〕爰洎朝鮮,燕之外區。漢興柔遠,與爾剖符。〔二〕皆恃其岨,乍臣乍驕,孝武行師,誅滅海隅。述西南夷兩越朝鮮傳第六十五。   〔一〕 師古曰:「攸攸,遠貌。」   〔二〕 師古曰:「柔,安也。剖符,謂封之也。」   西戎即序,夏后是表。〔一〕周穆觀兵,荒服不旅。〔二〕漢武勞神,圖遠甚勤。王師驒驒,致誅大宛。〔三〕姼姼公主,乃女烏孫,〔四〕使命乃通,條支之瀕。〔五〕昭、宣承業,都護是立,總督城郭,三十有六,修奉朝貢,各以其職。述西城傳第六十六。   〔一〕 張晏曰:「表,外也。禹就敘以為外國也。」師古曰:「此說非也。表,明也,明以德化也。」   〔二〕 張晏曰:「觀,示也。旅,陳也。犬戎終王而朝周,穆王以不享征之,是以荒服不陳於廷也。」   〔三〕 鄭氏曰:「驒驒,盛也。」師古曰:「此說非也。小雅四牡之詩曰:『四牡騑騑,驒驒駱馬。』驒驒,喘息之貌。馬勞則喘,此敘言漢遠征西域,人馬疲弊也。驒音它丹反。」   〔四〕 孟康曰:「姼音題。姼姼、惕惕,愛也。」師古曰:「此說非也。姼音上支反。姼姼,好貌也。魏詩葛屨之篇曰『好人提提』,音義同耳。女,妻也,音乃據反。言漢以好女配烏孫也。」   〔五〕 師古曰:「瀕,涯也,音頻,又音賓。」   詭矣禍福,刑于外戚。〔一〕高后首命,呂宗顛覆。薄姬䃍魏,宗文產德。〔二〕竇后違意,考盤于代。〔三〕王氏仄微,世武作嗣。子夫既興,扇而不終。〔四〕鉤弋憂傷,孝昭以登。上官幼尊,類禡厥宗。〔五〕史娣、王悼,身遇不祥,及宣饗國,二族後光。恭哀產元,夭而不遂。邛成乘序,履尊三世。〔六〕飛燕之妖,禍成厥妹。丁、傅僭恣,自求凶害。中山無辜,乃喪馮、衛。〔七〕惠張、景薄,武陳、宣霍,成許、哀傅,平王之作,事雖歆羨,非天所度〔八〕。怨咎若茲,如何不恪!〔九〕述外戚傳第六十七。   〔一〕 師古曰:「詭,違也。言禍福相違,終始不一也。」   〔二〕 如淳曰:「薄姬在魏,許負相,當生天子。魏豹聞負言,不與漢,遂禽而死也。」師古曰:「䃍,古墜字。」   〔三〕 師古曰:「詩衛風曰『考盤在澗』。考,成也。盤,樂也。此敘言竇姬初欲適趙,而向代,違其本意,卒以成樂也。」   〔四〕 師古曰:「扇,熾也。」   〔五〕 應劭曰:「詩云『是類是禡』。禮,將征伐,告天而祭謂之類,告以事類也。至所征伐之地,表而祭之謂之禡。禡者,馬也。馬者兵之首,故祭其先神也。言上官后雖幼尊貴,家族以惡逆誅滅也。」師古曰:「禡音莫暇反。」   〔六〕 張晏曰:「至成帝乃崩也。」師古曰:「乘序,謂登至尊之處也。」   〔七〕 師古曰:「馮昭儀,中山孝王母也,為傅氏所陷。衛姬,中山孝王后也,為王莽所滅。」   〔八〕 師古曰:「作,起也。度,居也。言惠帝至平帝王皇后七人,時雖處尊位,人心羨慕,以非天意所居,故終用不昌也。度音徒各反。」   〔九〕 師古曰:「恪,敬也。」   元后娠母,月精見表。〔一〕遭成之逸,政自諸舅。〔二〕陽平作威,誅加卿宰。〔三〕成都煌煌,假我明光。〔四〕曲陽(攜攜)〔歊歊〕,亦朱其堂。〔五〕新都亢極,作亂以亡。述元后傳第六十八。   〔一〕 師古曰:「娠音身。」   〔二〕 師古曰:「言成帝貪自逸樂,而委政於王氏。」   〔三〕 師古曰:「謂王商及王章也。」   〔四〕 師古曰:「煌煌,熾貌。」   〔五〕 師古曰:「(攜攜)〔歊歊〕,氣盛也,音許驕反。」   咨爾賊臣,篡漢滔天,行驕夏癸,虐烈商辛。〔一〕偽稽黃、虞,繆稱典文,〔二〕眾怨神怒,惡復誅臻。〔三〕百王之極,究其姦昏。述王莽傳第六十九。   〔一〕 張晏曰:「桀名癸,紂名辛。」   〔二〕 師古曰:「稽,考也。」   〔三〕 張晏曰:「復,周也。臻,至也。十二歲歲星一復,莽稱帝十三歲而見誅也。左氏傳曰『美惡周必復』。」師古曰:「復音扶目反。」   凡漢書,敘帝皇,〔一〕列官司,建侯王。〔二〕準天地,統陰陽,〔三〕闡元極,步三光。〔四〕分州域,物土疆,〔五〕窮人理,該萬方。〔六〕緯六經,綴道綱,〔七〕總百氏,贊篇章。〔八〕函雅故,通古今,〔九〕正文字,惟學林。〔一0〕述敘傳第七十。   〔一〕 張晏曰:「十二紀也。」   〔二〕 張晏曰:「百官表及諸侯王表也。」   〔三〕 張晏曰:「準天地,天文志也。統,合也。陰陽,五行志也。」   〔四〕 張晏曰:「闡,大也。元,始也。極,至也。三光,日月星也。大推上極元始以來,及星辰度數,謂律曆志。」   〔五〕 張晏曰:「地理及溝洫志也。」   〔六〕 張晏曰:「人理,古今人表。萬方,謂郊祀志有日月星辰天下山川人鬼之神。」   〔七〕 張晏曰:「藝文志也。」   〔八〕 師古曰:「贊,明也。」   〔九〕 張晏曰:「包含雅訓之故,及古今之語。」   〔一0〕師古曰:「信惟文學之林藪也。凡此總說帝紀、表、志、列傳,備有天地鬼神人事,政治道德,術藝文章。汎而言之,盡在漢書耳,亦不皆如張氏所說也。」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