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家府演义 《杨家府世代忠勇通俗演义》,八卷五十八则,题秦淮墨客校阅,烟波钓叟参订。秦淮墨客纪振伦,字春华,江宁人。还编过续英烈传,及传奇葵花记、三桂记、七胜记、《陶真选粹乐府红珊瑚集》等。   尝读将传,三代尚矣。秦汉来,其间负百战之勇,以驱戎马于疆场,请长缨于阙下者,盖如云如雨。第全躯者,为身不为君;保妻子者,为家不为国。求忠肝义胆,争光日月,而震动乾坤,不啻麟角凤毛也。盖非勇之难,忠而勇者实难。宋起鼎沸之后,一时韬钤介胄之士,师师济济。忠勇如杨令公者,盖举世不一见云。令公投矢降太宗,公尔忘私,业以许国。狼牙一战,愤不顾身,英风劲气,真足寒其心而褫之魄。使其将相调和,中外合应,岂不足树威华夏,奈何三捷未效,而掣肘于宵人之中制,竟使生还玉关之身,徒为死报陛下之血,良可惜哉,良可惜哉!虽然,公亦足自慰也。丈夫泯泯而生,不若烈烈而死。故不忧其身之死,而忧其后之无人。自令公以忠勇传家,嗣是而子继子,孙继孙。如六郎之两下三擒,文广之东除西荡,即妇人女子之流,无不摧强锋劲敌以敌忾沙漠,怀赤心白意以报效天子。云仍奕叶,世世相承。噫,则令公于是乎为不死。彼全躯保妻子者,生无补于君,死无开于子孙,千载而下,直令仁人义士笔诛其魂,手刃其魄,是与草木同朽腐者耳,安能凛凛生气荣施之若此哉。故君子观于太行之上,谓怀玉之知机勇退,富贵浮云,而亦伤宋事之日非矣。嗟嗟,贤才出处,关国运盛衰,不侫于斯传,不三致慨云。剞劂告成,敬掇俚语于简首,以遗世之博古者。 时万历丙午长至日秦淮墨客书 第一卷 宋太祖受弹登基 汉继业调兵拒宋 继业夜观天象 太祖传位与太宗 太宗招降令公 太宗驾幸昊天寺 太宗敕建无佞府 令公狼牙谷死节 第二卷 杨六郎怒斩野龙 寇准勘问潘仁美 八王设计斩仁美 兄妹晋阳比试 六郎三擒孟良 六郎三关晏诸将 第三卷 孟良带马回三关 孟良计赚万里云 张华遣人召九妹 杨六郎私下三关 焦赞夜杀谢金吾 朝臣设计救六郎 第四卷 真宗出赦寻六郎 六郎毁拆赛会庙 六郎兴兵救驾 洞宾令椿精揭榜 六郎明下三关 宗保遇神授兵书 孟良入辽求发 第五卷 孟良金盔买路  穆桂英活擒六郎  黄琼女反辽投宋 令婆攻打通明殿 钟离收回吕洞宾 王钦诳旨回幽州 六郎筵宴周福  学古领计陷宋臣 第六卷 孟良偷路回取兵 六郎回兵救朝臣 六郎攻破幽州城 真宗封征辽功臣 禁宫祈禳八王 邕州侬智高叛宋 侬王打破长净关 第七卷 宗保领兵征智高 文广困陷柳州城 宣娘化兵截路 文广领兵取宝 月英怒攻锦姑 文广与飞云成亲 三女往汴寻夫 第八卷 鬼王踢死白额虎 文广领兵征李王 公正争先锋印 八臂鬼王坏井水 周王设计套胡富 十二寡妇征西 宣娘定计擒鬼王 宣娘炼出鬼王丹 怀玉举家上太行 第 一 卷   诗曰:     杨氏麃兴翊宋深,风闻将落尽寒心。     青衿叱咤风雷迅,绿鬓挥扬剑戟新。     暗地有蝇污白壁,明廷无象铸黄金。     英雄跳出樊笼外,坐对江山慨古今。 宋太祖受禅登基   宋太祖姓赵,名匡胤,涿郡人。父名弘殷,为周朝检校司徒岳州防御使。母杜庆,安喜人,生匡胤于洛阳夹马营中。赤光满室,异香经宿不散,人号为香孩儿。一兄名匡济,三弟曰光义,曰光美,曰匡赞。弘殷既逝,杜氏孀居,治家勤俭严肃。时匡济、匡赞亦卒,匡胤、光义、光美俱命学于陈拊之门。拊乃华山处士陈抟兄也。壮年励志苦学,屡科不第,遂隐教授,循循诱人。有诗为证:   落落人间数十年,随身铁砚一青毡。   丹墀未对三千字,碧海空腾尺五天。   贾谊长沙淹岁月,杜陵夔府老风烟。   倚栏读罢归来赋,肠断青山落照边。   是时陈拊见三子卓荦,属情训导。文传孔孟,武授孙吴。学业既成,一日,呼三子趋前言曰:“某今老矣,个复能为若辈之师。我有一友镇州人姓赵名学究,曾遇异人传授,汝等当往求教可也。”匡胤等遂辞别竟往镇州师学究焉。后匡胤仕周世宗,补为东西班行首,寻升殿前都指挥使,掌军政务随世宗征伐,屡建大功,众心归附。   时世宗于文书箧中,得木简长尺许,有字一行曰“殿前点检作天子”。次日,世宗将殿前点检张永德新之,乃命匡胤领其职。世宗崩,子宗训立。加匡胤为检校太尉,领归德节度使。   会逢大辽与北汉连兵五十万,自土门东下侵犯中原。朝廷仓卒会议,遣匡胤率禁兵御之。是日领兵出屯陈桥,同行指挥使苗训善观天文,见日下复有一日,黑光摩荡者久之,乃指示楚昭辅曰:“此非天命乎?”是夕,殿前都指挥使石守信、侍卫亲军都指挥使高怀德、殿前都检讨张令铎、殿前都虞候王审琦、虎健右厢都虞候张光翰、龙健左厢都虞候赵彦徽相与语曰:“主上幼弱,我辈出力死战,谁则知之?今不如先立赵点检为天子,然后北伐。”众将商议已定,次日黎明,军士披甲执戈直逼匡胤寝所,大呼曰:“今我等无主,愿策太尉为天子。”匡胤醉卧未醒,因众喧呼,惊起披衣。将欲问之,诸将扶拥出厅,黄袍已加身矣。众皆罗拜,呼万岁毕,扶上马拥还汴京。匡胤揽辔誓诸将曰:“汝等自贪富贵,立我为夭子,能从我命则可,不然,莫能为若辈主矣。”众皆曰:“惟命是从。”匡胤曰:“太后、主上,我所北面事者,勿得惊犯。公卿皆我比肩,勿得欺凌。市中货物,府库宝器不得抢夺。不许妄杀一人,听命者重赏,不用命者族诛于市。”诸军士诺诺应声,遂肃队行。   既入城,拥匡胤直进崇元殿。召百官朝贺,匡胤曰:“未有禅诏,何敢遽升殿。”言罢,翰林承旨陶谷遂从袖中取出诏书,读云:     朕兹冲龄,未谙国政,弗胜天位。惟尔太尉,练达治体,宜揽乾钢,今卜之于天,天心默顺,稽之于   民,民情协和。朕乃效放勋之遗风揭神器而授之、贤卿当步重华之芳躅,膺帝篆而敬其事。无上负彼苍眷   顾,下失斯民仰望可也。   匡胤乃就殿前拜受毕,遂升殿,服衮冕,即皇帝位。百官朝贺毕于是奉周主为郑王,符太后为周太后,迁之西宫。大赦天下国号大宋,改年号建隆元年。封三代为皇帝,封母杜氏为皇太后封妻王氏为皇后,封子德昭为皇太子,德芳为梁王,封兄子德崇为燕王。燕王乳名八哥,人遂称为八大王,最有才能,人皆敬服。封弟光义为晋王,光美为秦王,文武百官属各升一级,遣使遍告郡国。有待为证:   敕旨颁行去路赊,绣衣分彩照江花。   星披驿树人千里,为报乾坤属宋家。   时华山处士陈抟,延揽英雄,亦有觊觎神器之意。每遣人往汴京探听消息,是时跨着一驴游于官道之上,忽手下来报曰:“今赵点检受禅登基,遣使遍告天下。”陈抟听罢,惊慌坠地,乃曰:“鹿之逸奔,高材疾足者得之。”又复曰:“英雄回首作神仙。以声势虚誉论,彼固赫奕于我。以身心实益论,我又舒泰于彼。彼此各有一得,又何必拘拘于君人为耶?”   太祖屡征不就,亲幸华山访之。陈抟接入庵堂拜罢,太祖曰:“子之高卧,其奈天下苍生何!如肯随朝就列,任择其职,朕无吝焉。”陈抟曰:“陛下开诚心,布公道,以理天下,则天下幸甚,微臣幸甚。即终日立朝,亦不过此敷陈而已。荷陛下厚爱,臣他不愿,但乞陛下将此华山周围地土,写卖契一纸付臣,臣得千秋沾恩,且不没一时相濡之殷,而又显圣主待隐逸之优也。”言罢,太祖欣然索纸笔写之。陈抟谢恩讫,太祖命排驾回京而去。陈抟叹曰:“天下自此足矣。”有诗为证:   纷纷五代乱离间,一旦云开复见天。   草木百年新雨露,车书万里旧山川。   寻常巷陌多簪绂,取次楼台列管弦。   人乐太平无士马,莺花无限日高眠。   宋太祖既登帝位,石守信等奏曰:“辽汉犯边,乞御驾亲征,军士始用命也。”大祖乃命李维勋为先锋,王全斌为统军都督指挥使,石守信为护驾大将军,即日三军起行,望太原进发。不日到了董泽,与北营对垒下寨。   次日,太祖升帐言曰:“朕不知太原地理,今欲窥其虚实,谁敢辅朕一行?”曹彬曰:“何劳陛下亲往,遣两人前去足矣。”太祖曰:“卿言固是,但不似目睹之为真也。”思忖良久,谓王彦升、遵训曰:“汝二人选良马二匹,扮作西夏卖马客人,竟入太原观看地理,将周围形势画成一图,带回与朕观之。”言罢,二人领命去讫。   却说北汉主姓刘名钧,一妹配薛钊。钊一日醉甚,欲诛其妻,其妻夺衣得脱,钊至次日酒醒,恐汉王辱之,遂自刎而死。钊生一子,名继恩。钧无子,乃养继恩为己子。其妹复适何元业,生二子,长继元,次继业。钧又养为已子。至是汉王钧殂,继恩即汉王位,与周甚仇,称子于辽,乞辽助兵侵周。辽乃遣耶律于越领兵三十万,由岭南而出。汉主命继元为元帅,继业为先锋。继业娶佘氏,生七子:渊平、延广、延庆、延朗、延德、延昭、延嗣。又生二女:琪八娘、瑛九妹,俱善骑射,精通韬略。继元领兵二十万,至白坂河下寨,是时见宋兵逋于对面董泽下寨,即遣延广下战书,约次日交兵。   时宋兵已到董泽五日。太祖升帐,正在思忆王遵二人,忽报汉主遣人下战书。大祖召入,呈上书览罢,与延广笑曰:“谅太原弹丸之地,有甚难破!归语汝主:早降不失侯封。倘负固不服,指日擒捉,求生难矣。”遂许明日会兵。延广得命,将出辕门,王、遵入见,呈上地理图。大祖展开,看罢言曰:“太原在吾目中矣。”遂唤虎将桑锦:“今夜领兵三千,直抵白坂河左侧,地名大汀洲埋伏。俟明日午时,望白坂杀来。”又唤米轮:“领兵三千,直抵白坂河右侧,地名鸡笼山埋伏,侯明日未时望白坂杀来。”米轮曰:“臣后桑锦进杀,只恐有失。”太祖曰:“地有远近故耳,不必多忧。”二将至晚领兵埋伏去讫。   太祖又命高怀德明日引兵三千,在大汀洲接应桑锦,张令绎引兵三千,往鸡笼山接应米轮,又命王守贞、李继仁明日领兵一万,抄出白坂河后杀进,曹彬领兵五千接应守贞等。太祖分遣已定,诸将领计去讫。 汉继业调兵拒宋   却说北汉主升帐,谓诸将曰:“南兵此来,决非昔比,必用奇计方可胜之。”言罢,报延广回,入帐告曰:“小将观宋君英勇雄壮,非寻常类也。”汉主曰:“曾有何言?”延广曰:“说汝主来降,不失侯封。否则明日决战。”汉主曰:“汝观彼营,有可捣之处否?”延广曰:“无有其衅,但出辕门之时,见两人入去。却似前日在此卖马之人。臣沿途思忖,此必细作来窥地之形胜者也。”言罢,继业奏曰:“臣子知之矣,乞主上调兵御之,彼必成擒。”汉主曰:“卿知其何为?”继业曰:“左侧大汀洲,右侧鸡笼山,两处可以埋伏。宋人既窥地形,彼必遣兵埋伏于此。急调兵往中途截住,使他不能进攻可也。”汉主曰:“卿既知之,早遣军士防御,孤何禁焉。”继业得旨,退出军中,唤过渊平、永吉:“明日五鼓,汝二人各领兵五千,同去左侧十五里路上俟候。但听信炮一响,一人杀往大汀洲去,一人杀回。”又唤延惠、张德:“明日五鼓,亦各领兵一千,同去右侧十里路上俟候。信炮一响,一人杀往鸡笼山去,一人杀回,勿得有误。”又遣妻佘氏,打白令字旗,领兵一千往白坂河后接战。分拨已定,延惠、渊平等各整顿去讫。   却说太祖次日临阵,头戴一顶双龙升天黄金盔,身穿一件双龙升天绣罗袍,头上盖着一柄七担绣龙黄罗伞,跨着一匹腾云赤龙驹。左手列着王全斌、张光翰、潘仁美等一十八员大将,右手列着李继勋、石守信、赵彦徽等一十八员大将。一字儿摆开于南。北汉主头戴一顶嵌金日月风翅盔,身穿一件洒花滚龙衣,头上盖着一柄珍珠黄罗伞,跨着一匹铁蹄碧玉骢。上手有一十五人,一字排开於北。太祖传令,两军休放冷箭,两主亲出打话。有诗为证:   旗拂西风剑吐虹,陈师列旅两争雄。   山河自古归真主,枉向军前鼓舌锋。   太祖马上问曰:“汉王何在?”汉主答曰:“孤在此,有何话说?”太祖曰:“汝窃据太原,称孤遭寡,偷生一隅,亦已足矣。奈何谋逆不轨?朕兹来削平祸乱,救生民于水火之中,定一天下。汝若上识天时,下穷人事,倒戈弃甲,束手归命,犹不庙绝血食。苟如执迷抗师,决不轻恕,汝降与否,速自裁之。”汉主曰:“自三代以下,惟汉高祖提三尺剑,诛无道秦,得天下最正。后世谁敢议其非?岂似汝欺人孤儿寡妇,以窃神器乎!孤,高皇之后,职此一方,亦守先人旧土耳。使高皇在天之灵佑孤,征讨诸镇,复一区宇,分所宜然,未为过也。汝今但当以窃据自责,而可以责孤耶!”言罢,太祖怒曰:“谁为朕擒此贼?”右手李继勋,左手王全斌,应声而出。北阵上继元、继业两骑齐出接战。四将交战数十合,不分胜负。   太祖急令放信炮,亲自出战。继业自思捉得太祖,胜斩百将。遂奋勇抢过阵来战太祖,太祖亦抖擞精神迎敌。三四十合,只望埋伏之兵杀来。继业知其意,乃诈败而走。太祖赶去,继业拈弓搭箭,当太祖胸前射去。那马忽昂头跳起,将箭衔着,遂把太祖掀落于地。继业正欲砍之,忽潘仁美杀到,大喝:“逆贼敢伤吾主。”挺枪直取继业。太祖遂跳上了马。继业将标枪标中仁美之马,仁美落马。继业抛之,只去追赶太祖。太祖见仁美落地,继业又打红令字旗来追赶,乃暗暗叫苦。忽二将杀至救驾,乃李继勋、王全斌也。先时,李王二将杀入北阵,追赶汉主。只听得北兵一片喊叫:“先锋射死宋主。”声如鼎沸。李王二将大惊,急勒马杀回,来救太祖。太祖慌叫曰:“仁美马中此贼之枪,今坠于地。先锋快去救之。”李继勋闻言,拍马去救。只见北军围住了仁美,将枪乱剌。仁美在地上左跳右跳,将枪东遮西隔,恰似洒拳一般。望见继勋,大叫:“先锋救我。”继勋将北军杀散,夺其马匹,与仁美骑之,并辔杀出北阵。   继业在南阵中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又令从军高声大叫,要捉宋主。北汉主被李、王二将追赶,走得心疼。既而不赶,恐已身有不测之灾,遂鸣金收军。太祖亦鸣金收军。回营见仁美身被数十馀枪,乃曰:“卿遭重伤,朕心何忍。”遂命回汴梁养病。又问曰:“三路军兵不见一人杀到,何也?”言罢,三路败军回报:“左侧渊平、永吉领兵伏于中途,信炮一响,一人迎战桑锦,一人回战高怀德。右侧延惠、张德领兵伏于中途,信炮一响,一人迎战米轮,一人回战张令绎、王守贞。李继仁被一女子打着白令字旗接战,勇不可当。王守贞险被那女将杀了。但幸李继仁将画戟砍去,那女子才抛了守贞。继仁与守贞两个夹战,那女将全无半毫惧怯。后复有二将杀到,王守贞、李继仁败走回阵。”言罢,太祖惊曰:“朕初欺其无谋,今观此人行兵不亚孙吴。使朕晓夜不安.但不知其为谁。”有诗为证:   太原继业独钟灵,卓荦胸藏万甲兵。   摧敌破围风解冻,宋君惊讶询威名。   却说太祖问罢北汉行兵之人,遂查点军士,伤折一万。太祖哀悼之甚。曹彬等奏曰:“敌人量我军杀败,必不准备。趁今夜去劫他寨,不知陛下以为可否?”太祖曰:“朕亦有是意。但今日行兵之人,谋略甚高,恐此谋难出其料,去徒损军。”曹彬曰:“无妨。臣领几千敢死军,虚去劫寨。彼军埋伏于外者,必竟杀来。乞陛下复率大队掩之,彼虽有智谋,安测度到此。”太祖遂命曹彬、石守信领五千敢死军去劫汉寨。叉命王审琦、王彦升、李继勋等领三万健军掩之。分拨已定,只待三更始去。   却说继业回营见汉主曰:“臣正要捉宋主,因何收军?”汉主曰:“孤心陡痛,恐有不测,是以收军。”继业曰:“宋兵虽败,未损大较,今夜必来劫寨,三军必要出寨,留下空营,不必交兵。彼放信炮,汝等亦放信炮,虚张声势,待天明看动静交兵。”汉主曰:“彼来劫寨,趁黑地杀之,何故令不交兵?”继业曰:“宋主行兵,与曹贼无二。彼必令敢死军先入,其锋难当。只放炮呐喊,诳他大队军兵杀进,他在内之军奋勇杀出,两下自相杀戮,岂不胜於交兵!”言罢,汉主大悦。三军领计去讫。   却说曹彬、石守信领敢死军杀入北营,放起信炮。只听得北营亦放炮呐喊,曹彬等只说有军杀来,随即杀出。王审琦等亦只说北兵出杀,一径杀进,俱不觉是自己之兵。闹了一晚,及天色傲明,方认得是自己之兵,正欲收军,继业驱兵杀出,砍伤甚众。太祖大恸,言曰:“二阵折伤军士如此,将奈被何?”又问曰:“彼是何人主谋?朕必定计擒之。”石守信奏曰:“闻巡逻之兵回说是令公。”太祖曰:“名唤令公?”守信曰:“非也,名唤继业。”太祖曰:“缘何又唤令公?”守信曰:“继业出战,打着红令字旗。其妻出战,打着白令字旗。因此号为令公、令婆。”太祖曰:“朕亦闻此人有勇善战,北方称为无敌将军。不想又有玄妙之智术也。朕若得此人归顺,何愁四方征讨。”遂命军士休息,复取太原地理图看之。即唤何继筠、王彦升:“领兵五千,径过石岭关,直抵镇定并下寨,但逢辽之兵到,令彦升拒之,汝於岭下引兵,佯为截其归路之状,彼兵必退,不敢前进。”又唤王全斌、桑锦领兵三千,埋伏于莫胜坡。但有太原兵来,即出截之。太祖分拨已完,四将领兵去讫。 继业夜观天象   却说继业收军,是夜仰观天象。次日进汉主御帐奏曰:“臣昨夜仰观星象,见毕舍月宿,主有久雨。”汉主曰:“将如之何?”继业曰:“传令军士,出砍柴薪。军分三停:一停擂鼓呐喊,一停执炮箭待敌,一停砍柴。临回之际,齐呐喊几声,烧尽南蛮。”汉主曰:“此主何意?”继业曰:“惑乱彼心,使不识吾之所为。”又唤张得、永吉。领兵三千,往镇定关迎接辽兵。汉主曰:“孤望彼军来救,缘何反遣兵去接他?”继业曰:“日前观宋行兵,深知地理,彼必发兵往镇定关拒截辽兵,臣所以调兵迎之。”乃嘱二将曰:“路途必有埋伏,惟谨提防。”二将领兵去讫。却说宋军见北军呐喊砍柴,次日进帐,奏知太祖北军如此如此。太祖莫解其意,忧疑不定。是夜天清气朗,太祖与诸将出帐观星,乃曰:“汉主气数虽微,然亦一时不绝。”言罢,回顾皓月,大惊顿足,连声叫苦。诸将曰:“有何故也?”太祖曰:“数日忧折军士,未观天象。今见月离於毕,大雨不止。”诸将日:“明日亦令军士出砍柴薪。”太祖曰:“明日不过午未时,滂沱降矣。”次日令军士砍柴,至午,天果大雨。北汉主日:“南蛮只有半日柴薪,能够几何!”有诗为证:   宋主伤军未睹星,薪蒸未备苦难禁。   滂沱子夜倾如注,闷损沙场戍客心。   太祖因雨闷坐,中军忽报何承睿回营。太祖曰:“天虽大雨,今得承睿回来献捷,朕怀少慰。又足以摄服继业,自今以后不敢轻视吾军矣。”诸将犹未准信,既而承睿入帐奏曰:“大辽遣耶律于越领兵至镇定关前,臣父子依圣上计策,于越果怯退三十里下寨,不敢入救。臣回至中途,又遇王全斌手下游卒,说汉主命张得、永吉领兵去接辽兵。二将骄傲,说在本境之内怕甚埋伏,及至莫胜坡,夜宿其地,众军畅饮,酩酊大醉。王全斌引军围着,尽皆杀之,并未逃走一人。”太祖曰:“惜夫天雨,不然大事济矣。”承睿曰:“臣父乞陛下再遣兵防御,恐辽知兵少,驱大队杀来,难以抵敌。”太祖曰:“无妨,天有久雨,俟晴破了太原,辽兵闻风自遁,不必益兵。”复曰:“继业天文地理尽知,真神人也。”承睿曰:“臣於彼地闻人云:‘交兵若遇红白令,生死由他不由命。’其名如轰雷贯耳。”有诗为证:   战斗夫能妇亦能,威声阵阵若雷轰。   令旗红白飘扬到,十将逢之九不生。   太祖因承睿之言,乃曰:“朕设计,屡被破之,此人果非虚声。”诸将曰:“因何张、永二将又被全斌砍之?”太祖曰:“非继业之罪,乃二将不用命也。设继业亲行,必无是祸矣。看此人智略,过朕远焉。欲取太原,必先获继业。继业一得,太原不足取也。”   是时风风雨雨,将近一月。才睛两日,太祖即遣兵搦战,如是者数次。汉主召继业进帐问曰:“南兵一晴,即出挑战。大辽救兵又不见至.将奈之何?”继业曰:“南兵搦战,此不足惧。但辽兵以臣计之.久当至矣。今不见来,必路途有甚阻滞。”言罢,令军士摆香案卜一卦,看其吉凶。遂卜得《归妹》卦.乃曰:“阻隔之神得令,然亦无凶。”汉主曰:“已遣张永二人去接,有甚阻隔,必有回卒来报。”继业曰:“待卜张永二人,吉凶何如。”遂卜得《师》卦三爻发动,乃断曰:“六三师或舆尸。”业大惊曰:“张永二将休矣。”言罢,只听得宋兵呐喊搦战。汉主曰:“不如写书诳宋退兵,孤上太行山去,彼奈我何哉!”继业曰:“写书言降,从得脱难,示弱甚矣,决不可为。”汉主曰:“宋君新受周禅。伐蜀讨越,无往不利。想天意有在,我若逆之,戕害生灵,获罪于天,必难逃活。且将天下地舆论之,宋得十之九矣。以此相较,孤本弱小之国,以小事大,以弱事强,识事势者为之。故太王、勾践当时行之,始以图存,终以强大。卿谓孤示弱,彼太王、勾践所为亦非与?”继业曰:“主上所论极是。若要如此而行,虽出奇兵大杀一阵,使宋不得遂志,方肯从请。不然彼必不肯退兵。”汉主曰:“卿宜斟酌行之。”继业曰:“主上亦不必写诈降书,只陈利害,令其退兵可也。”言罢,遂唤延广领三干铁石弓兵,今夜前去埋伏于董泽右侧山下,俟明日信炮一响,驱兵齐出射之。延广领计讫。   次日天晴,太祖又遣兵搦战。将至午,天忽黑暗。太祖收军,继业乘势驱兵,突出赶杀,直逼宋营。延广闻信炮响,催军齐发弓弩,射死宋兵不计其数,夺得马匹枪旗甚多。汉主收军,谓继业曰:“卿之神见,彷佛周尚父也。”不在话下。   却说太祖被继业大杀一阵,折军数万,伤感不已。忽辕门外报北汉主遣人下书,宣入呈上。太祖览其书云:   北汉主致书於大宋皇帝麾下:孤今出师雪恨为周也,非为宋也。讵意陛下承乾,乃遘其会,第周宗既灭,   冤仇已绝,孤复何憾。实欲罢兵,休养生灵,不知陛下亦肯父母斯民否也。然太原刘氏庙貌在焉,纵欲百   计图之,孤必百计防之,以尽世守之义,而存刘氏之血食耳。惟陛下怜之,谅之。北汉王端肃谨书。 太祖览罢,以示诸将。诸将知太祖有退兵意,乃叩头愿尽死力,急先攻击。太祖曰:“汝曹皆朕训练,无不一以当百者,所以备肘腋而同休戚者也。朕宁不得太原,肯驱汝辈冒锋刃以蹈于必死之地乎!”众皆感泣。   时天久雨,军士多疾。太常博士李光赞奏曰:“蕞尔晋阳,圣上亲讨。粮饷浩烦,取怨黔黎。陛下肯回銮驾,命一大将屯上党,夏取其麦,秋取其禾。粮草充足,军士有资,且宽力役之征,使劳者得息,此非荡平之策乎?”太祖从之。命先锋李继勋屯兵上党,又遣人撤回何继筠等,遂令赵普晓谕诸将,解围而还。汉主亦上太行山而去。   后乾德七年,太祖遣人驰书于汉主,其书云:   太原土宇,非远而苗裔正朔不加者比,乃朕辇毂之下,难令外氏据而有之。譬之卧榻之旁,可容他人鼾睡   耶?子今恃强,虎踞此土。若果有勇,早下太行,决一雌雄。庶几家国事定,否则干戈扰攘,岁无虚日,   汝欲宁居巢穴,难之难也。 汉主看罢,以示继元、继业。继业曰:“主上不必回书,听其兵来,臣自有退之之策。”   后至开宝九年,秋八月,太祖命党进、潘仁美、杨光美、牛思进、米文义五路进兵,攻打太原。汉主慌与群臣商议遇兵之策。继业曰;“须遣人求救于辽。”辽乃命耶律领兵三十万救之。继业设计,将五路之兵尽皆杀败而回。耶律亦引兵回辽去讫。 太祖传位与太宗   却说开宝九年冬十月,太祖有疾。晋王入问安.太祖谓之曰:“汝龙行虎步,他日当为太平天子。然必得贤宰执相辅佐也。朕幸西都,有一儒生,姓李,名齐贤,学问渊深。因其狂妄,朕彼时怒之,未及取用,至今尤悔。汝可擢为宰辅。有文臣,必要有武将。朕征太原,有一将名继业,人号为令公。此人天文地理,六韬三略,无不精通。行兵列阵,玄妙奠测。乃智勇兼全之士,朕恨未获用之。他日汝破太原,获其人,当以兵柄授之。”又曰:“朕因太后昔疾,曾许五台山降香。朕想此疾难瘳,倘谢世之后,卿当代往酬焉。且太后遗命,深刻于心。此天位必传於卿,卿宜恪遵朕命,无负所托可也。”晋王曰:“愿陛下万万春秋,臣安敢受之!”太祖曰:“卿且退,来日定夺。”晋王遂退。   是夜疾重,复召晋王、赵普入内,嘱付后事。太祖谓赵普曰:“卿今为证,朕谨遵太后立长之命,将位传与晋王。日后亦当轮次传之,无负朕之心乜。”言罢,命立盟书,置之金滕匮中。复命赵普及左右远避,召晋王至卧榻之前,嘱咐后事。左右皆不闻声。但遥见烛影之下,晋王时或离席,若有逊避之状。复后,太祖引斧戵(音擢)地,大声谓晋王曰:“好为之。”俄而帝崩,时已漏下四更矣。王皇后见晋王愕然,遽呼曰:“吾母子之命皆托赖于官家。”晋王曰:“共保富贵,无忧也。”有诗为证:   太祖之心却似尧,皇纲授弟弃如毛。   早知身后违盟誓,何似当初不与高。   太祖既崩,太宗即位。文武朝贺毕,奉王皇后为开宝皇后,迁之西宫。大赦天下,改元太平兴国元年。封弟廷美为齐王,封德昭为武功郡王,封德芳为山南西道节度使同平章事,封八王为殿前都虞候指挥使,兼南北招讨大将军。封子元侃为七王。文武大小,各升一级。   太宗既登大位,乃谓群臣曰:“先帝有遗旨,命取太原,五台山降香二事,卿等说以何者为先?”曹彬曰:“今国家甲兵精锐,驱之以剪太原孤垒,犹摧枯拉朽耳。太原一破,乘势往五台山降香,甚为便也。”太宗曰:“恐去意不专,神弗鉴也。”曹彬曰:“五台山在太原之北,今往降香,大辽战其前,北汉袭其后,进之不能,退之不能,非自罹于虎井乎?且取太原者,即所以取往五台山之路也,神安得不鉴其诚!”帝意遂决。乃命潘仁美为北路都招讨使,统领崔俊彦、李汉琼、刘遇春、曹翰、米信、田重进,分道征讨北汉。命党进为先锋,又遣郭进领兵三万往白马岭以截大辽救兵,遂封郭进为太原石岭关都部署。郭进领兵去讫。   却说大辽萧太后遣挞马长寿来问曰:“宋何名遣兵伐汉?”太宗曰:“太原乃朕地土,彼今据之,屡为边患,殊为逆理,所以兴兵问罪;汝归告主,若不发兵相救,和约如故。苟或护之,无他说,惟有战而已矣。”长寿归奏萧太后,太后曰:“南朝出言如此不逊,欺先帝之没故也。”大辽上贤卒,子粱王隆绪立。生有脚疾,尊母萧氏为太后,参决国事。至是遂遣南府宰相耶律沙为统军大元帅,冀王敌列为监军,领兵二十万救汉。   太宗兵屯绛阳,北汉主兵屯柳都,两军相对月馀。太宗一日升帐,仍将太原地理图看之,既毕,遣崔彦俊、石守信,各领兵五千,埋伏于太行山下,俟汉主败回即杀出,截其归路。又遣李汉琼、刘遇春各领兵五千,埋伏于阴丘,俟汉主败走至此,即出兵截住,勿使其走入大辽。又遣曹翰、王全斌领兵三万,明日从东杀入柳都。遣桑锦、米信领兵二万,明日从西杀入柳都。又遣先锋党进、李继勋领铁骑一万,明日从中路杀进。又遣潘仁美领兵十万,攻打太原城。又命曹彬、张光翰为左右救护,各领铁骑五千,崔彦俊等领计去讫。   次日,北汉探马忙报汉主曰:“大宋兵分三路杀来。”汉主曰:“昔日宋兵侵害,被继业杀得不敢正视吾军。今日不幸业病,谁复为孤破敌?”言罢,潸然泪下。忽一人厉声曰:“主上何效儿女子所为?彼虽有攻城之策,俺亦有守城之谋。臣请为主上破之。”众视之,乃宰相郭无为也。汉主曰:“卿有何策?”郭无为曰:“乞主上命臣调遣诸军将,臣自有破敌之策。”汉主曰:“大宋兵临寨外,甚为危迫。孤今命宰相退之,但有诸军将不用命者,不必奏闻,即以此剑诛之。”无为跪授毕,即唤继喁、李勋,领兵三千从左杀出迎敌。叉唤楚材、薛陀佳,领兵三千从右杀出迎敌。又唤渊平、方伯、任牛领兵一万辅驾,从中杀出。又唤张明为先锋,领兵三千,先出迎敌。又唤延惠、继芳领军一万,为左右救护。诸将领兵去讫。   却说宋兵三路大队小队杀到,宋党进一马当先,恰遇汉先锋张明,交马数合,被党进一刀斩于马下。汉兵见斩了先锋,尽皆弃甲奔走。宋兵一涌而来,汉主走回太原。见宋兵围着其城,遂不敢入,直走回太行山去。将至山下,忽一声炮响,万弩齐鸣,箭如飞蝗,汉主马上泣曰:“不想此处有兵,阻隔归路。孤无栖身所矣。且诸将为孤受苦,此心何忍!”遂拔剑欲自刎。诸将苦劝曰:“莫若奔走白马岭,投于大辽,再作区处。”汉主从之。走至阴丘,忽见宋将李汉琼截住去路,又听得背后喊声大震,北汉君臣在马上吓得面如土色,魂不附体。汉主曰:“命合休矣。”后军渐近,众视之。乃佘氏令婆领兵杀来,众方心定。   令婆既到,即问曰;“太原城何如?”汉主曰:“太原城被宋兵围住,孤不敢入。”令婆曰:“既太原未失,妾当杀条血路,保驾入城,以待辽之救兵。”汉主允之。於是令婆打白令字旗,当先冲杀,宋兵望见,纷纷逃窜。杀到城边,赵文度见是汉兵,慌开门迎接入城。汉主坐定,谓文度日:“此城赖卿守护,待退敌之日,孤有重赏。”又问令婆日:“汝何知孤之遭难?”令婆曰:“夫病步愈,夜观天象,知主上杀败受困,令妾今日领家兵救护。方下山来,一军拦路,被妾杀败,复捉得一卒问之,说主上往白马岭去了,故径赶来救护。”汉主曰:“设使继业在军.岂容南蛮如此横行。”叹罢,又问君臣曰:“大辽救兵不至,何也?”忽一卒禀曰:“日前杀败小卒,诈作宋军,混入宋营,听得宋主遣上将郭进,领雄兵三万,屯于白马岭,阻截辽兵。辽遣耶律沙、敌烈领兵二十万。至白马岭。耶律沙谓敌烈曰:“白马岭下有一大涧,待军兵齐到,设计渡之。不然,倘吾军半渡,宋人出击,吾等皆休矣。”敌烈曰:“宋人缘何就知军未全至驻札于此?彼谓吾怯。且兵贵神速,渡之无妨。”及渡涧登岸,未摆成阵,郭进驱军,一齐杀至。辽兵纷纷投涧,死者甚众。敌烈被宋乱兵砍死,耶律斜轸正引军巡逻,闻辽宋交兵,急驱军至,只救得耶律沙数十人而已。”汉主听罢,曰:“天何生我,受宋之荼毒如此耶!”   言罢,又报潘仁美引兵来索战。令婆曰:“待妾出马,砍宋人几颗头来,彼始不敢逼城。”汉主曰:“汝固勇矣,争奈彼众我寡,何可轻动?”令婆曰“主上勿忧。”遂披挂出城与仁美交锋。只一合,令婆佯败,拈弓抽箭,扭身回射仁美。仁美左股中箭,落于马下。令婆骤马向前,来砍仁美。部将洪先急救,乃与令婆交战三合,被令婆一刀砍于马下。洪后见斩其兄,大怒,出马骂曰:“泼妇,焉敢如此无礼!”遂与令婆交马数合,亦被令婆斩之。党进在西门攻打,听得南门被令婆斩了洪先兄弟,遂直杀来救护。乃与令婆交战数十馀合,不分胜负。令婆乃将绊马索套住党进马脚,用力一扯,党进人马俱皆跌倒。令婆正欲向前擒之,忽听鸣金收军。令婆入城,乃问汉主曰:“主上何为收军?可惜不曾砍得党进。”汉主曰:“孤见曹翰一军杀到,又见王全斌、米信、桑锦、曹彬四面鸟聚云屯杀到,恐汝有失,故此收军。”不在话下。   却说太宗闻知潘仁美中箭,斩了洪先兄弟,绊倒党进,心中大怒曰:“捉住狗妇,砍为肉泥,朕心始休。”乃督三军攻打,又令筑长连城以围太原。城上矢石交下如雨,宋兵亦不敢逼近。汉主城中粮饷将绝,外面又无救兵,城中大惧。太宗亲督军士,攻打严急。见其城无完堞,恐城破尽伤人民,乃写手诏谕之速降。使者至城下,不放入去。太宗怒,命诸将尽穿重甲,列阵城下,射之箭如猬毛,城中危急。太宗复诏谕之曰:“汉主速降,当保始终富贵。”汉主於是夜遣李勋奉表乞降。太宗许之。   次日,太宗入城,登于城台,张乐筵宴诸将。汉主率官属缟衣素帽待罪台下。太宗赐袭衣玉带与汉王,召其升台。汉王升台,叩头谢罪。太宗释之,遂授检校太师、右卫上将军、封彭城郡国公,加赏甚厚。汉王谢恩毕.太宗乃命刘保勋知太原府事,保勋受命不提。 太宗招降令公   太宗既封汉王,遂问之日:“卿之继业不见临阵,何也?”汉主曰:“患病在太行山也。”太宗曰:“不知愈否?”汉主曰:“病已稍瘳。”   太宗曰:“朕今特赐诏拜为代州刺史,卿遣一心腹,同使臣赉去。”汉主遂遣令婆偕行。   使臣既到太行山,令婆与使臣言曰:“夫君性极刚烈,待妾先回告之。大人随后而来。”是时继业病已全愈,正欲起兵下山,忽见令婆回来,遂问曰:“主人与宋人交战胜负何如?”令婆曰:“今献城降矣。”继业惊曰:“何不驱兵死战?战不胜,宁死社稷,见先君于地下,庶几无愧。奈何甘心屈膝,北面事人,以受万世之唾骂乎?”令婆曰:“宋君遣使臣赉诏来,拜夫主为代州刺史。妾特先来相告。”令公曰:“使者来送死耳,待我亲手刃之,然后起兵杀下太行,救回主上,恢复太原疆境。”令婆急谏曰:“不可作此灭户之事。吾观宋主龙行虎步,乃真命天子。”令公不听。   及使臣至,令公持刀去杀,令婆急抱住,不期患病新愈,又闻汉主降宋,怒气攻发旧病,大叫一声,昏闷倒地。众人扶起,默默无言。令婆急令使臣下山,使臣回到太原,进奏曰:“继业不肯归降,且欲杀臣。幸令婆遮拦,不知何故,大叫一声,昏闷倒地,臣即脱逃走回。此人抗命,乞发兵问罪可也。”太宗曰:“忠义士也,朕甚爱之。”复遣党进赉诏去,特加督同上将军。党进领诏去讫。   却说继业养病,一日遂愈。是夜出观天象,为见宋主之星炯炯临于幽蓟,乃叹曰:“此天命也,非人所能为也。吾之病作,不能行兵护主,皆天意所在。”令婆曰:“幸昨未斩来使,尚有可归之路。”令公曰:“说甚话!国破臣亡,此正理也,岂可苟且贪生,以图富贵而作不忠不义之事乎!”言罢吟诗一律:   奋中蒙耻事堪嗟,回首何方是故家。   凄怆太原城上月,照人情泪落胡笳。   次日,党进赉诏至,继业不受。忽郭无为又至,言曰:“主上传言,事已定矣,抗拒枉然。”继业曰:“誓死九泉,决无受职之理。”汉主又遣一嬖臣至,言曰:“主上专谕将军来降,假主死于此,臣当殉之。今日不来,即反臣矣。”继业曰:“本全臣节,反以悖逆责我。”遂曰:“既要我降,烦党将军面奏宋主,从请三事,则下太行。不然,此头可断,此膝难屈。”党进曰:“是那三事?”继业曰:“一者,惟居汉主部下,不受大宋之职。二者,惟听宋君调遣,不听宣召。三者,我所统属,斩杀不行请旨。”言罢,党进竟回太原奏曰:“继业说要圣上依他三事,方来归降。”太宗曰:“那三事?”党进曰:“如此如此。”太宗曰:“不受宋职,这件怎生依得!既不为臣,要他何用?”汉主奏曰:“陛下且姑顺之,待他既降,厚恩以结其心,不愁不受职也。”太宗然之,遂命党进复去太行山招之。党进领旨,复到太行山与继业言曰:“前三事,圣上允之。请将军收抬下山。”继业遂命家兵载了辎重同党进来见太宗。   太宗见令公表表,威仪昂昂,意气恰似猛虎形状,乃大喜曰:“朕得太原,何如得令公也!”遂赐姓杨。是日.命排筵宴,犒赏令公、令婆,七子、二女俱与其席。酒至半酣,太宗曰:“朕受先帝遗旨,命往五台山降香,不知程途还有多少?将军肯保驾一往否?”继业初见太宗赐姓筵宴,亦不甚以为意。及在筵中见太宗情词款曲,欢若平生,心下思忖太宗之局量真帝王也,倾心悦服。因太宗之问,遂对曰:“蒙万岁厚恩,臣愿保驾。”太宗大喜,即日下命,着党进、李汉琼、潘仁美引大军望五台山进发。   军士在途,旌旗队队,剑戟棱棱。既到太行山,只见那山峰峦峭壁,石垒嵯峨,高哉几千仞也。有诗为证:   一上坡兮复一坡,群峰岂敢并嵯峨。   人间平地远如许,头上青天高不多。   折桂手堪扳月窟,吟诗笔可蘸银河。   此间便是神仙境,比那蓬莱更若何。 当日过了太行山。不数日,到了五台山。太宗驾至山门,果好一个寺院。但见:   四围有千丈青松,明晃晃一轮月上。映龙鳞万竿茂竹,滑剌刺一阵风来。摇凤尾内,并立五方佛殿。   霞光闪闪,常住半空中。两廊僧舍,香篆氤氤。翠盘方丈内,古的白怪。咭叮骨都太湖山,七长八大,   如来释迦牟尼佛。前创三门十二架,后起法堂五百间。敲动木鱼,惊地狱。撞来钟鼓,震天关。   地不爱道,活活生下一座五台山。人修善愿,巍巍立起大雄成胜景。 太宗正欲进寺,只见五百僧人齐来跪下,迎驾太宗入寺。盥手降香毕,亲步遍山游玩,乃吟诗一阕:   扶筇登绝巘,好景迈平川。潭印禅心寂,松邀野鹤还。   红云瞻汉阙,宝阁接天关。归路斜阳里,钟声起暮烟。   太宗吟罢,长老迎归方丈歇息,次日,太宗问长老曰:“天下寺宇景致还有胜于此者?”长老奏曰:“此寺非民间财物并立,乃唐朝则天娘娘所建。天下寺院,无有胜於此者。”太宗曰:“诚哉是也。使非朝廷钱粮,不能有此等大规模也。”忽潘仁美奏曰:“闻有个昊天寺,赛过五台。”太宗曰:“昊天寺在何处?卿既知之,辅朕游玩一番,有何不可?”八大王忙奏曰:“昊天寺在幽州,与萧后接壤境界。倘辽人知之,发兵劫驾,岂非自诒伊戚?乞陛下休听仁美之言,即日班师回汴,乃万全之策。”太宗不听,乃曰:“卿放心,辽人知朕取太原如折枝然,心胆寒矣,尚敢兴兵来相犯耶?”   大辽细作贺君弼见太宗驾往昊天,星夜差人奏知萧太后。后闻之大喜,遣使会同五国番王,急发兵来围困宋之君臣,不在话下。   却说太宗离了五台,驾到辽东连界之所,前军报曰:“北辽有兵杀到。”太宗曰:“何人迎敌?”渊平滚鞍下马应声曰:“小将愿往。”太宗曰:“有虎父即有虎子。”遂命领兵三千迎敌。渊平出马,与辽将麻里庆忌交战。十馀合,庆忌大败逃遁去了。渊平收军,保驾入幽州去讫。 太宗驾幸昊天寺  太宗次日出城.往昊天寺玩景。有诗为证:  乘舆迢递访名山,遥望西天咫尺间。  对月谈经诸妖净,向阳补衲老僧闲。  云浮瑞气苍龙起,松引风清白鹤还。  到此一尘浑不染,更於何处觅禅关。  太宗游玩既毕,驾回幽州歇息。是夜三更,城北喊声振天。及天明,辽兵将幽州城围了。太宗曰:“朕一时游玩心胜,未可八大王之奏,今日果有此难。”言罢杨令公奏曰:“此去雄州甚近,陛下速遣人召魏直、杨雄引军急来救护。”太宗曰:“番将围得甚紧,怎生出去?”渊平曰:“小将愿往。”太宗曰:“卿去宜谨慎。”渊平辞帝上马,领军杀出南门。土金秀、士金寅引兵拦路。与平交战,数合败走。渊平不赶,直望雄州而去。   既到雄州,魏直接至衙内,看了手诏,即与牙将杨文虎、杨清等引军十万竟到幽州。离城十里之外,渊平乃与魏直言曰:“将军暂驻于此,小将单骑杀进城去通信,做个里应外合。”魏直曰:“此言正合我意。”渊平遂骤马杀入城中,奏知太宗。太宗曰:“救兵既至,传令明日里应,勿得有误。”令公奏曰:“臣还有一计,才保陛下无危。”太宗曰:“卿有何计?”令公曰:“赦臣四子延朗死罪,命他假装陛下,出北门城,降臣保陛下出南门,方可脱得此虎井也。”太宗依其计而行。   令公遣六郎保驾,五郎保八大王,二郎、三郎为左右救应,七郎为先锋,倘有迟慢不遵令者处斩。忽阶下一人言曰:“臣亦有活捉萧后之计。”进奏此人是谁?乃王殷也。太宗曰:“卿试言之。”王殷曰:“令公父子保驾出城,留小臣在城上擂鼓呐喊助威。待陛下离了幽州,然后献城诈降。萧后必任用,待万岁他日发兵来讨,臣於内传递消息,定要活捉萧后。”太宗可之。   次日令公保驾出城,太宗谓之曰:“卿为朕操碎肝肠。”令公曰:“虽肝脑涂地,亦职分当然,陛下何谓出是言与?”太宗于是将降书遣人送与萧后,萧后亦不深信。着人打探消息,说北门大开,推出一辆逍遥车辇来,车上端坐宋主,头带冲天冠,身穿赭黄袍,盖着一把黄罗伞。大辽军士俱来看宋主出降,不想令公留王殷守城,父子五人并诸将保驾出南门去了,惟遣河东三百敢死军与渊平护四郎摆驾出北门诈降。辽将天庆王接见车辇,言曰:“请大宋皇帝下车相见。”四郎不答。天庆王又曰“宋主无礼,既来归降,何不下车?”不防渊平在后,拈弓搭箭,将天庆王射死。四郎催军急出,既到护城之外,又遇辽将韩得让。得让不知渊平射死天庆王,亦在马上欠身施礼。四郎不答,目视执伞者。伞柄是条长枪,执者会四郎之意,将伞柄回四郎。四郎即抽出枪来,望韩得让项下一刺,得让落马而死。四郎跳上马,与三百敢死军望南杀去。萧后听知宋主诈降,又杀了韩得让、天庆王,心中大怒,催军望南掩杀不题。   却说令公等保着太宗出城,走至五十里路外,太宗问曰“不知四郎何如?”令公曰:“陛下不必挂他,只保重前进可也。”正行间,韩延寿引一军拦路。太宗大惊,手足慌乱。六郎曰:“陛下勿惊,小将砍此贼来。”言罢,出马杀退延寿,保驾走至乌泥丘。太宗下马坐定,查点军士,不见令公、七郎,乃曰:“为朕之故,父子兄弟离散,情实堪悲。”又谓六郎曰:“卿何忍心,不去救汝父兄?”六郎曰:“臣保圣上,父兄难顾,非心忍也。”太宗起身了望,只闻一处呐喊甚急,与六郎言曰:“此呐喊之处,汝父必在其内。卿既尽忠保朕离难,又当尽孝去救汝父。”六郎曰:“去则谁保陛下?”太宗曰:“朕自有计策。汝当速去。”六郎遂上马,杀奔呐喊之所而去。   太宗既遣六郎去了,乃与诸将入高州城。未及一饷时,辽兵涌至,将城围了。太宗上城,只见城下辽将耶律仲光大叫:“宋君早降,免受万刀之苦。”太宗曰:“六郎去了,谁破此围?”言罢,忽城北三骑飞到,将辽兵杀散入城,乃令公、六郎、七郎也。不在话下。   却说萧后大获全胜,王殷开城投降。萧后入城,遂与群臣商议,立国于幽州。萧后设朝与诸将言曰:“宋主用诈降走了,但不知生擒几人?”众将曰:“生擒十人,俱是宋名将。”太后曰:“名将成擒,丧尽宋人胆矣。”遂命拥出擒将来看。须臾,番人推十将于阶下。延朗挺立不屈,太后骂曰:“蛮狗,不跪将欲何为?”延朗厉声应曰:“误遭贼奴之手,惟有一死,又何为哉。”后怒,命推出一齐斩之。延朗全无惧色,亦怒曰:“砍了万事便休,怒之何为!”言罢延颈待砍。太后见其慷慨激烈,神采超群,心甚爱之,谓萧天左曰:“意欲将琼娥公主招赘此人,卿言何如?”天左曰:“纳叛释降,王者为也。娘娘所见极是。”后曰:“但见此人,刚毅之甚,今恐不从。即使肯从,后来或生变患,不如不招之为愈也。”天左曰:“深恩厚德以御之,何虑不服?”后曰:“卿为良媒,试与言之,看有何词。”天左领旨,遂与延朗言之。延朗忖道:“君父尚在,何为轻生而死,莫若且姑顺之,留此窥其衅隙,以图报复,胜于一死。”沉吟良久之间,遂曰:“蒙娘娘免死,幸矣,何敢过望婚配?”天左曰:“怜君状貌魁梧,故有是举。不然何由得生。君勿固辞。”延朗遂首肯之。天左以允情奏后,后命释之。乃问曰:“汝姓甚,名谁?”延朗心下思忖,若说实名,必不相容,遂以杨字拆开妄对曰:“臣姓木,名易。”后曰:“汝居宋何职?”延朗曰:“臣为代州教练使。”后喜,命备衣冠,择日与琼娥公主成亲不题。   却说太宗回到汴梁,宣杨业于便殿抚慰之曰:“朕离陷井,赖卿父子之力。但渊平等生死不知何如?”业曰:“渊平性颇强梗,生必不保。”言罢,侍臣奏曰:“逃回军士,说萧后怒渊平射死辽帅天庆王,驱军重重围定,渊平与河东三百敢死军俱皆遇难,并未走脱一人。二郎延广被辽兵射落马下,众军蹂踏而死。三郎延庆被一阵短剑军乱砍而死。四郎延朗被辽兵绊倒其马,活捉而去。延德不知下落。”太宗闻奏,惊曰:“数子尽遭诛戮,寡人过也。”哽咽哀悼之甚。业日:“蒙圣上深恩,誓以死报。今数子丧于王事,得其所矣。陛下哀之,不亦过乎?”太宗曰:“噫,是何言也!此难非数子力敌,朕一命休矣。当特赠以报其死。”言罢,令公辞帝退出不题。 太宗敕建无佞府   次日,太宗下令,封呼延赞御禁太尉,沧洲横海郡节度使。杨令公左领军卫大将军,归命无佞侯,三营总管中正军,雄州节度使。杨延昭仓典使,迎州防御使,三千里界河南北招讨使。杨延嗣三关排阵使,潞州天党郡节度使。又以渊平等死于王事,俱追赠为侯,立庙以祀之。以六郎之名犯武功郡王之讳,敕赐名景。又将金花柴郡主赐配,以彰独力救朕殊勋。六郎谢恩毕。太宗复下命于天波门外,金水河边,建立无佞府一所,与令公居住。又赐金钱五百万,与令公盖一座清风无佞天波滴水楼,以旌表之。有诗为证:   忠义全家为国谋,捐生保驾出幽州。   九重宠异殊勋绩,特立清风无佞楼。   太宗封赏毕,杨令公等谢恩出,至无佞府安置家眷住下,竟往雄州任所去讫。   却说大辽耶律休哥等听得耶律呐在汾阳战胜宋兵,遣人奏萧后进兵,以取汴京,后设朝与君臣商议南下。右相萧挞懒奏曰:“小臣愿领兵二万前去,与宋取金明池、饮马井、太原城。如大宋肯还此三处,则暂屯兵于隘,俟其衅隙。不然则起倾国之兵,攻其土门。”挞懒得旨,即日与大将韩延寿、耶律斜轸引兵从瓜洲南下。   声息传入汴京,近臣奏知太宗。太宗怒曰:“贼骑屡寇边廷,朕今亲征,以雪幽州之耻。”寇准奏曰:“陛下车驾频出,轻亵万乘之尊,而无威望震服天下,使北番渺视,不以为意。依臣之见,命一大将征之足矣,何劳圣驾亲出?”太宗曰:“谁可领兵前去?”寇准曰:“潘仁美边情谙熟,命统军征之。”太宗允奏,即降旨授仁美招讨使,统军都元帅,领兵征剿北辽。   仁美领旨回府,忧形于面。其子潘章问曰:“闻大人领兵北伐,威权极矣,何为不乐?”仁美曰:“缺少先锋,故怀忧也。”章曰:“大人何忘之?杨业可矣。向日之仇,由此不可以报乎?”仁美一闻章言,喜不自胜。次早进奏曰:“乞陛下授杨业父子为先锋,同进征辽,则贼不足破矣。”太宗允奏,遣使往雄州调遣杨业。   诏曰:北番入寇。朝野征忪。今命仁美为行营招讨使, 尔业父子三人为先锋,征剿辽贼。诏命到日,即赴代州行营听用。毋违。   使臣赉诏既去,寇莱公赴八大王府中言曰;“仁美怨恨令公,深入骨髓。今举为先锋,只恐害之,误国大事。”八王闻说大惊,即入奏曰:“令公昔射仁美,今举为先锋,恐仁美挟仇肆虐,於军不利。”仁美即趋前奏曰:“今共王事,即系一家,岂有家人而害家人之理乎!臣决不效小人之所为也。”太宗心亦持疑,遂命呼延赞为救应,使潘仁美等领兵十万离了汴京。   不日至代州,代州傅昭亮率众迎接。仁美入公馆坐定,昭亮参毕,仁美问曰:“汝知某处可以下寨?”昭亮曰:“此去西北,地名鸦岭,可以下寨。”仁美遂引军至鸦岭。刚立营寨,军士报韩延寿领兵搦战。仁美大怒,披挂上马。韩延寿杀到,仁美令刘均期出战。交马一合,均期中鞭,负痛走回。又令贺怀出战,交马二十合,贺怀中箭,败回本阵。仁美见二将俱败,亲自奋勇杀出。交马十合,亦败而回。   次日,仁美升帐言曰:“此贼本领甚好,急难破之,将奈之何?”王侁曰:“此贼惟杨先锋可以抵挡。在他人则不能矣。”仁美曰:“杨家子父因何不到?”言罢,军士报杨令公参见。父子三人下马入见,仁美怒曰:“军令,刻期不到处斩。今汝为先锋,尤为吃紧,今既违法,当得何罪?”遂唤刀斧手推出辕门斩首示众。有诗为证:   一作先锋是祸胎,谗邪怀忿害英才。   兹辰继业无先见,何事迟迟不早来。   六郎向前告曰:“辽发三路军兵杀至三关,小将父子战退方来,是以违了限期,乞太师宽恕罪名。”呼延赞在傍劝曰:“乞元帅姑免其罪,待明日出阵立功赎之。”仁美依劝,遂放了令公父子三人。仁美暗想,延赞在军临守,难以谋害令公,遂心生一计,乃谓延赞曰:“军中缺少弓箭等件,汝往代州取来应用。”延赞辞别仁美,竟往代州去讫。   令公辞仁美,退出本寨。至夜仰观天象大惊,见太白星引着尾宿入于鬼宿之中,乃曰:“老汉数难逃矣。”   次日,令公参见仁美,言曰:“彦嗣日早掳掠,蔚朔二城空虚,可令吾儿六郎领兵埋伏於二城连境之所,以邀截其接应之兵。业领一军袭蔚朔二州山后,则大辽九州唾手可得矣。”仁美曰:“老匹夫!是好,你父子远去避锋,令我於此处当敌。”令公曰:“无妨,着呼延赞保元帅深沟高垒,以拒延寿。不旬日业领得胜之兵回来破之,有何难哉!”仁美曰:“舍近取远,倘若不胜,反伤锐气。”言罢,忽报辽兵索战。仁美着令公出马。令公曰:“今日日辰不利,北人不知书义,故无所忌。我南方知书,每事择日,故有所忌讳。且贼势甚盛,姑避其锋,待他军兵少懈,驱兵杀出,必获全胜。”仁美曰:“周以甲子日兴,纣以甲子日亡,择甚吉日?今汝为先锋,千推万拖,惧怯如此,何以激励诸军?速披挂出马!再勿饶舌。”护军王侁言曰:“将军素号无敌,今见敌推拖不战,得非有他志乎?”令公曰:“业非畏死,时有未利,徒伤其生,不能立功,业乃太原降卒,其分当死,荷蒙圣上不杀,授以兵柄。今遇敌岂敢从之不击?盖欲伺其便以立尺寸之功,以报圣上之恩耳。然诸君责业有异志,不肯死战,尚敢以自爱乎?当为诸君先行。但陈家谷,诸君幸於此处张设步兵强弩,以相救也。不然无遗类矣。”言罢上马领兵出寨。言曰:“元帅只要设谋报复私仇,不想误国大事。”忽抬头望见辽之旗帜,大惊挥泪言曰:“哀哉痛哉,今生已矣。”六郎曰:“大人何出此不利之言?”令公以手指曰:“那里不是伤生之兆?”六郎定睛望之,只见辽兵旗上前画一羊,后画一虎扑之。六郎曰:“凶吉此何足凭。仗天子洪福,自足以胜之矣。”有诗为证:   遥见番旗虎扑羊,令公两眼泪洒惶。   圣朝福纵如山重,难保英雄不丧亡。    令公狼牙谷死节   大辽元帅斜轸闻杨业出战,遣复都部署萧挞懒伏兵於路。又遣土金秀出战。令公命六郎出马,交战四十合,土金秀败走。父子三人引兵赶杀而去。   却说仁美心欲害令公,因其临去埋伏之言,亦假意与王侁等列阵陈家谷。自寅至午,不得业之消息,使人登托逻台望之,又无所见。皆以为辽兵败走,欲争其功。即一齐离谷口,沿交河南进。行二十里,闻业战败。仁美暗喜,引诸军退回鸦岭去了。   令公与萧挞懒且战且走,走至陈家谷,见无一卒,抚胸大恸,骂曰:“仁美老贼,生陷我也。”大辽韩延寿领兵如蜂集,重重围定令公父子。七郎曰:“哥哥保着父亲在此宁耐,弟单骑杀回,取兵来救。”令公哭曰:“儿去小心,老父今生恐难见汝矣。”七郎上马撞阵,辽兵不防单骑杀来,被七郎走出谷口去了。直至鸦岭大寨下马。时九月重阳,仁美与诸将赏菊作乐饮酒。有诗为证:   月下捣衣何处声,四星带户夜沉沉。   篱边黄菊几年梦,天畔白云千里心。   酒兴那知风落帽,笳声偏惹泪盈襟。   狼烽不息貂裘敝,忍听晴空双雁吟。   七郎到寨下马,叫军士快禀元帅:杨延嗣回取救兵。众人曰:“元帅正在饮酒,汝慌怎的?”七郎大怒,拨剑出鞘,喝退众人,直至帐前言曰:“禀元师得知,小将父兄被辽将围于陈家谷口,乞元帅早发军士相救。”仁美曰:“无敌者,汝父子之素号也。今何亦被人围?”七郎曰:“非小将父子不能战斗之罪,乃明公不听吾父之言,不肯伏兵谷口,遂遭此难。”仁美怒曰:“这畜生,到指下我的过来。今日仗剑入帐,越分凌上,殊为可恨!”喝令军士推出斩之,以正军法。刘均期等劝曰:“七郎虽有罪,且看昔日保驾之功,饶他也罢。”仁美遂将七郎放了。是夜,叫军士将酒灌醉七郎,缚于树上,乱箭射之。胸前攒聚七十二箭。七郎既死,仁美令陈林、柴敢抬尸丢於桑于河内。   陈柴二人次早抬向河边,一丢下去,其尸倒漂上岸。二人大惊曰:“神哉神哉,英雄屈死,魂灵不散如此!且七郎乃保驾功臣,朝廷他日究出根由,其祸不小。咱两人莫若假做抬病军,竟往南燕告知八大王,方才杜绝我你后患。”柴敢思忖良久,言曰:“一则雁门难过,二则咱等非亲骨肉,难代他们伸冤。”说罢,只见北方一骑马来。二人视之,乃六郎也。六郎曰:“吾弟回取救兵,你二人知否?”二人乃将前情告之。六郎听罢,放声大哭。陈林曰:“将军休哭,急往汴京进奏,我二人作证。”六郎曰:“父今围困谷中,危在旦夕,怎生去得?”踌躇半响,乃曰:“我去问潘招讨取救兵,又是送死。烦汝二人请呼将军出来商议。”陈林曰:“呼将军取军器还未回营。”六郎曰:“既未回来,我往代州要之於路。汝二人回寨,切莫说我回取救兵。”言罢,辞别上马而去。   二人将七郎尸首埋之回寨,正禀复仁美,忽一卒进报:“六郎单马回来,不入本寨,竞往南方去了。”仁美曰:“谁去擒之?”陈林、柴敢应声曰:“某二人愿往。”仁美遂命领兵三千赶之。   却说六郎迎见延赞于路,泣曰:“叔父救我。”延赞曰:“有何苦情?”六郎将其事一一诉之。延赞曰:“且去救了汝父,后奏朝廷,与七郎伸冤。”忽陈林、柴敢领兵赶到,诉说仁美如此如此。六郎曰:“汝二人将欲何为?”陈林曰:“某恐他人领兵伤害将军,故仁美问罢,某二人即应声愿领兵追赶。天幸仁美依随。今某引此军同去破围救老将军也。”六郎称谢,遂与延赞等望陈家谷而进。   却说令公见二子不至,恐军士饿死谷中,乃引兵出战,恰遇土金秀,交马数合,金秀诈败,令公战昏,错认路径。只说是出路,一直杀去,不见了土金秀。抬头一看,只见两山交牙,树木茂密,竞不知是何处。心下十分慌张,遂着小卒问乡民。须臾小卒回报:乡民说是狼牙谷。令公大惊,暗忖:“羊遭狼牙,安得复活。”遂引众奋勇杀出,砍死辽兵百余人。再策马前进,其马疲惫,不能驰骤,令公遂匿深林之中。耶律奚底望林中袍影射之,遂射中令公左臂。令公怒,复赶杀出林。辽兵四散走了。令公遥见前山一庙宇,乃引众军往视之,却是李陵之庙。遂下马题诗一律於壁间云:   君是汉之将,我亦宋之臣。   一般遭陷害,怨恨几时伸。   题罢命众军土屯止于庙。耶律奚底唤军士不必逼近,被其所伤,只在谷口困之。俟其粮绝饿死,往枭首级。众军得令尽退守谷口。   却说令公见辽兵不来索战,遂绝食三日不死。乃与众人言曰:“圣上遇我甚厚,实期捍边讨贼,以仰答之。不意为奸臣所逼,而致王师败绩,我尚有何而目求活?”时麾下尚有百余人。又谓之曰“汝等俱有父母妻子,与我俱死无益,可走归报天子,代我达情。”众皆感激,言曰:“愿与将军同尽。”令公忖道:“外无救援,辽兵重围,毕竟难脱此难。且我素称无敌,若被辽人生擒,受他耻辱,不如乘今早死之为愈也。”主意已定,乃望南拜曰:“太宗主人,善保龙体。老臣今生不能还朝再面龙颜矣。”言讫,取下紫金盔,撞李陵之碑而死。年凡五十九岁。众军士见令公既死,遂奋激杀出谷来,尽被辽兵砍死,止逃走二三人而已。后静轩先生有诗叹云:   力尽锋销马罢溃,堪悲良士不生回。   陵碑千古斜阳里,一度人看一度哀。   后人又有诗赞其守节:   铁石肝肠断断兮,甘心就死李陵碑。   棱棱正气弥天地,烈日秋霜四海知。 第 二 卷 六郎怒斩野龙   却说呼延赞等径往陈家谷救令公,忽路逢一番将。六郎问曰:“来者何将?”曰:“我野龙也。”六郎曰:“汝知吾父在何处?”野龙曰:“汝父迷失出路,杀进狼牙谷去,被我等围住,不能得出,遂撞李陵之碑而死。首级被土金秀枭了,送往幽州献娘娘去了。只有金刀,吾得在此。汝敢来夺耶?”六郎听罢大怒,纵马直取野龙。野龙亦奋勇交战,三合,被六郎斩于马下。六郎下马,取了金刀大恸,昏倒于地。呼延赞劝曰:“汝今哭死也是枉然,莫若入京辨冤。我等助汝救父,命令不自仁美老贼,亦难回寨,只得去落草,待汝的消息,方可来与汝作一证见。”言罢相别而去。   六郎一人一骑出谷,正遇辽将黑嗒,交战数合,忽山后一骑杀来,手持一斧,劈死黑嗒,杀散众兵。六郎视之,乃兄延德也。兄弟下马相抱而哭。延德曰:“此辽贼巢穴,不可久停,且随我入山相诉衷曲。”六郎跟五郎到五台山方丈坐定,六郎曰:“当时与哥哥战败。离散之后,杳无音信,却缘何到此出家?”延德曰:“当时鏖战辽兵,势甚危迪,料难脱身,遂削发为僧,直至五台山来。日前人道辽宋交兵,又望见陈家谷口杀气腾腾,心下十分惊跳,特下山来,只见吾弟受敌,但不知父亲安在?”六郎将父弟遭害诉说一遍。五郎大哭曰:“父弟之仇不共戴天,何得不报!”六郎曰:“小弟今回汴京奏帝报此冤仇。”五郎曰:“不必京去,今我起五百僧杀到仁美营中,将老贼碎尸万段,岂不胜于奏朝廷乎?”有诗为证:   觉海澄清已数年,风波一旦起滔夭。   只因奸仇戕根本,恨不颏臾雪却冤。 六郎曰:“不可。仁美圣上所敕命者,如此杀他,是反朝廷矣。不是伸冤,倒去结冤。”五郎曰:“这等说,我将父弟追荐,你快去京奏帝。代拜母亲:今生不得图家庆,承颜膝下以尽子道也。”六郎遂拜别回京。   行至黄河,入去与把守官索路引。及见那把守官,大惊。那官不是别人,乃仁美之侄潘容也。仁美恐六郎逃回,先着潘容在此把渡。六郎见之,竟往东北走了。潘容见是六郎,遂跳上马加鞭追之。至一湾内,六郎见无船支,乃沿河而走。忽见芦叶内有一支渔船,坐着两人,有诗为证:   一叶扁舟碧水湾,往来人事不相关。   网收烟渚微茫外,钓下寒潭远近间。   沽酒每同明月饮,忘机常伴白鸥闲。   泽粱况复官无奈,抚髀长歌任往还。   六郎正在慌间,见渔船叫曰:“渡我过去,送汝船钱。”那船上老者问曰:“你那里去?有甚公干?”六郎曰:“小生汴梁人氏,母病危笃,回家看觑。”那老人认是六郎,横舟接上。潘容在后叫曰:“那人是贼,你休渡他过去。”梢子不昕,潘容拈弓,正欲发矢,不防芦叶中走出一汉,将潘容一棍打落马下。连人带马,窜入河内丢了。那船又近岸,接着那汉子上船过了河。三人引六郎直至一庄,入于堂上。三人纳头便拜。六郎亦拜,乃曰:“蒙君救命,恩莫大焉,又何为礼拜?”那后生又曰:“郡马,你何忘了?小人原居太原,母死无钱安葬,夜入郡马府中,盗些财物,被令公拿住询问。遂怜悯小人,赐钱葬母。后因家贫,来此捕鱼过活。偶逢恩人遭难,时相报也。”六郎曰:“尊姓贵名?”那人曰:“小人唤做郎千,此老的,是吾父亲。此小的,是吾弟郎万也。”六郎听罢,相谢,即辞别欲行。郎千曰:“屈留一宵,少伸薄意。”六郎入宿其庄。   次日辞别,郎千言曰:“郡马别后,吾等亦他往矣。”六郎相别行至汴梁城外,腹中饥饿,下马入店,买饭充饥。只听得市中人三三两两京说杨家父子反了。潘元帅表奏朝廷,太宗闻奏大怒,将杨家府家属尽皆拿赴法曹。幸得八大王奏过,暂囚天牢。待遣人边廷体访,果真反了,斩犹未迟。六郎听得大惊,思忖父死狼牙,母囚牢狱,致使我有家难奔,冤屈如此。遂悄悄入城,不敢入无佞府去,只在酒馆安歇,不在话下。   却说萧挞懒屡奏萧后发兵取宋基业。萧后遂欲出旨遣将南下,忽贺驴儿曰:“大宋国中,武臣策士,车载斗量,岂一战得捷,便谓中国可图?臣窃料之,殆有不可。但臣有一计,能使娘娘驾坐汴梁,而宋人无术可救。”萧后曰:“卿是那条计策,若此之妙?”贺驴儿曰:“臣假扮南人,投入汴京,凭着一生学力,定要进身侍立宋君之侧。俟其国中略有衅隙可攻,即传信来报,然后娘娘兴兵南下,始保万全无失,而中原唾手可得。”萧后喜曰:“倘若功成,我定裂土分茅。但恐后难认汝。”于是心生一计,遂向左脚心刺贺驴儿三个珠砂红字为记。又问曰:“卿去改换甚名?”贺驴儿曰:“改名王钦,字招吉。”太后遂亲赐酒三杯。驴儿饮罢,拜辞,即日起行,望雄州而进。贺驴儿,乃左贤王贺鲁达嫡子也。   却说六郎闷闷无聊,从步闲行,啸口歌曰:   仰观夭苍苍,俯察地茫茫。天地亦何极,人命如朝霜。   灵椿狼牙殒,萱花缧线伤。夜夜吐哀音,涕泪沾我裳。   奸贼肆毒害,呈嗟痛惜惶。佞头饮上方,黄泉耿幽光。 慈鸟反哺心,悲思结衷肠。圆景淡无光,浮云惨不扬。 谁走告天子,为我作主张。 歌罢,见前面一人亦在吟诗云:   昂昂挟策向京畿,准拟高车耀乡间。   剥落文章空满腹,漂零何日是归期。 六郎见其人,生得十分俊雅,头戴儒巾,身穿罗衣,腰系丝绦。六郎揖而问目:“先生何处人氏?有甚愁思行歌于市?”其人答曰:“小生雄州人氏,姓王名钦,贱字招吉。因比不第,在此闲步散闷。”言罢遂问目:“足下大名?”六郎不隐,将父弟苦死情由,一一诉说。招吉听罢,不胜愤激。乃目:“将军何不奏知天子,却来背地怨恨,枉自悲伤?”六郎曰:“某欲去,奈心上恼闷得慌,几番提笔写疏,不觉泪下如注,湿透纸笺,故此迟留,尚未申奏。”招吉曰:“此事何难,小生不才,愿代将军写之。”六郎曰:“君肯垂念,诚三生有幸。”遂邀招吉於歇处,沽酒款待,尽诉生平劳苦。招吉动容叹息良久。又问曰:“疏上将何人为首?”六郎曰:“潘仁美为谋之首,护军王侁、部下刘均期、贺怀俱难恕饶。”招吉一笔写出,递与六郎。六郎看罢,乃曰:“先生才高班马,取青紫如拾芥然,有何难哉。特时未至耳。”遂复沽洒致谢。六郎曰:“容某进奏,到尊寓专谢。”招吉辞别而去。   六郎正进到午门,陡遇七王出朝,。暗忖圣上今被谗言昏惑,莫若启寿王代奏,犹易分辨。遂向前拦驾,大叫伸冤。寿王见是六郎,命带到府中勘问。七王回府坐定,问曰:“潘仁美奏汝父子反了,真伪何如?”六郎跪下对曰:“正为此事来辨。”即递上奏疏与七王看之: 迎州防御使臣杨景,为诉挟仇谋害,陷没奏军,虚捏反情冒奏,误国欺君事:臣太原降卒,荷陛下不杀, 复授以职,至德深恩昊天罔极。曩者,辽虏腥秽,天地神人共怒。皇威丕振,命潘为帅,臣父子为先锋, 同出征剿。臣父子思图报效,教将丑敌草雉而禽猕之。索何仁美与王侁等挟昔日之仇,肆莫大之祸,待臣 父子进至狼牙村,刃接兵交,招讨坐观成败,不发半骑相应。及败回陈家谷,矢尽力疲,番兵蚁聚蜂屯, 遂致全军皆没。臣父困乏行粮,撞李陵封碑之下而死。臣弟回取救兵,遭仁美万箭之伤而亡。陷没全军於 辽疆,伸冤无地;复捏反情而冒奏,情惨黑天。臣零丁逃命,孤苦无依,只得具疏申闻。恳乞宸衷明断, 父弟九原衔恩瞑目。臣甘诛戮,即万斧不辞。 某年某月某日。臣景诚惶诚恐,稽顿首具疏,不胜战栗死罪之至。   七王看罢问曰:“疏词绝佳,出自胞中,谁代为之?”六郎曰:“乃雄州一儒生,姓王名钦,字招吉,代臣写作。”七王曰:“郡马知在何处?”六郎曰:“寄居东阁门龙津驿。”七王遂命人召之。顷刻间召至府中。七王与语,对答如流,七王大悦。乃谓六郎曰:“郡马可去击登闻鼓,分理更易,且当急往,毋被奸党知觉。”六郎接疏拜别,竟往阙外击鼓。被守者捉见太宗。六郎将疏递呈御案,太宗展开览之云。 寇准勘问潘仁美   却说太宗看罢六郎之疏,大怒,骂曰:“欺君奸贼,反奏杨家父子反了!谁去拿此贼来同罪?”忽阶下一人进奏愿往,其人是谁,乃朔州马邑县党进,现居殿前太尉之职是也。八大王又奏曰:“党进拿回潘仁美来,元帅之任非小可关系,必须命人代之。”太宗曰:“谁人堪代此职?”八王目:“杨静称职。”太宗降旨宣至,拜毕,静奏曰:“臣恐仁美抗旨,不付帅印,将奈之何?”党进曰:“如此如此,便可得印。”太宗大喜。   二人辞帝出城,至雁门关。党进谓杨静曰:“下官先入寨去,明公少停片时而来。”党进匹马先入寨去,潘仁美正与刘贺等议事,忽左右报曰:“朝廷遣使臣到来。”仁美等迎接党进入帐,相见礼毕坐定。党进言曰:“太师前奏杨令公父子反情,圣上将杨府满门拿囚天牢,候太帅回日决处。不期有奸细来京,奏太师结好萧后,不发救兵,陷没杨家父子。又说太师之印,已献萧后,圣上大怒,即下诏来宣太师回京,与奸细对证。某向御前奏曰:‘边庭隔远,事难准信,待臣先往观看。如印在此,系诬陷,不必取太师回京。’太师可把印来某看。”仁美曰:“世宁有是理耶!”即拿出印来递与党进看之。党进接印在手,遂曰:“跪听圣旨宣读。”   诏曰:朕委杨静为帅御边,复遣党进竟拿潘仁美、刘贺王等监禁太原听旨。违命处斩。 党进读罢,潘仁美曰:“我得何罪,圣上拿问?”党进怒曰:“你自己所为的事情,还佯不知!奏汝者,杨郡马也。”仁美曰:“他父子反悖朝廷,如今倒来排陷我等。”党进曰:“汝往京去与他分辨,不必在此多说。”道罢.小卒报新元帅到。众军迎接入帐来拜毕,将印付与杨静。静接了印,乃问仁美曰:“呼延赞何在?”仁美曰:“自杨家父子反后,竟不知其去向。”党进曰:“元帅早将他们一干人锁解太原,不必究同。”杨静喝左右锁了仁美等,与党进押赴太原。   不日到了太原,太原府判黄进迎接党进入公馆。参拜毕,党进曰:“圣旨着落仁美等四人各另安置。”黄进得命,遂送仁美于皈依寺,送刘贺二人于太医院,送王侁于申明阁。党进乃回京复命去讫。潘仁美亦遣人入京,启请潘妃进奏太宗分辨。   当日在寺中闲游,偶见雪云长老领众僧出寺,去好半日方回。仁美问雪云长老曰:“适间领众僧往何处而来?”雪云曰:“迎接新任府尹爷爷。”仁美曰:“汝知其姓名否?”雪云曰:“左丞相寇准爷爷是也。”仁美惊问曰:“为着甚事贬到此间?”雪云曰:“闻朝廷恼他,贬到此间歇马。”仁美暗忖道:“这老儿是我旧日僚友,待我整酒请来相叙旧情,探问朝廷事情,岂不妙哉。”於是次日置酒,着雪云去请寇准。长老持书入府,当堂跪下,禀曰:“潘太师爷爷特遣贫僧来请爷爷饮酒。”寇准怒曰:“我此来,敬为勘问老贼事情。汝好大胆,敢来代他请我。”喝左右拿下,重责四十。长老告曰:“只因府判爷爷着令好生伏侍太师,贫僧实不知有此情。乞爷爷恕饶贫僧。”寇准曰:“汝既不知,权饶罪名。但我有一计悄悄代行。否则,将汝这个秃驴活活打死。”长老曰:“愿领爷爷之计而行。”寇准曰:“汝要如此如此。”分付毕,遂命先回,“禀上太师,说我就到。” 长老诺诺连声,竟回寺中,告知仁美说道:“寇爷拜上,随后就来。”言罢,报寇爷到。仁美出寺,接入法堂坐定。传杯数次,仁美问曰:“杨景那厮,击登闻鼓,说下官害他爷子,有此事否?”寇准曰:“那小畜生果是击来,后幸潘娘娘保奏太师,但八大王力助杨景进奏,主上着太师在此安置。下官不肯,亦保奏太师,八王遂劾下官党恶,帝乃允奏,贬此歇马。原天子意思,实听潘娘娘之言。日后太师无甚重罪。但下官有一事,甚怨太师办得不妥。”仁美曰:“老夫与丞相旧日同寅,未当得罪,何怨之有?”寇准曰:“不怨他事,怨不杀却杨景,致有今日之祸。当时一并除之,削尽根苗,尚有何人来复冤仇?”仁美曰:“丞相说得甚是。当日亦着人捕捉,不知缘何被他逃回京来。”寇准曰:“下官闻得令公被太师算计得好,此处却无闲人,试说与下官听之。”仁美不防寇准来套他口词,又饮酒将醉,仁美对曰:“丞相平日交情,言之亦无妨碍。当日令公被我把反情生逼得出兵,他叫我埋伏弓弩于陈家谷,老夫一卒不遣,及彼杀败回来,见无伏兵,遂走入狼牙谷撞死李陵碑下。七郎回取救兵,被老夫将酒灌醉,绑於树上,令众军乱箭射死。”寇准曰:“岂有是理,太师莫把假话来诳我也。”仁美曰:“丞相处才说此话,若在他人,老夫决不吐露矣。”寇准大怒,骂曰:“老贼陷害忠良,欺君误国,冒奏朝廷,说杨家父子反了,大伤天理。”喝左右:“拿下。”呼必显应声而入,当筵拿下仁美,喝令供状。仁美曰:“这老子发酒狂,叫我供状!”寇准唤:“雪云何在?”长老从窗外转入,递上口词曰:“领爷爷钧旨,太师说一句,贫僧写一句,并无差错。”寇准曰:“你不供招,复有何待?”潘仁美叹曰:“误被寇老赚我口词,怎生是好。”有诗为证:   城狐险恶立机深,旧好相逢尽吐词。   早识窗前誊口吻,樽前词话异惺惺。   却说雪云长老将口词递上,寇相看毕,复命长老读与仁美听之。读毕,仁美曰:“醉人口中之词何足为据。”寇准曰:“酒后道真言。”仁美曰:“你太原府尹,敢断我的事情?”寇准曰:“老匹夫敢如此抗拒!”遂唤黄进:“取过诏来,宣与老贼听者。”   诏曰:“朕委参政寇准知太原府,勘问潘仁美一干诈奏杨家父子反情,的实取招申闻。”   寇准曰:“你这老贼,我为府尹,实来勘问汝等奸伪之事。”仁美曰:“今无杨家亲人对理,缘何问得这场事情?”寇准遂唤一声:“杨郡马何在?”忽六郎自外入而言曰:“仁美老贼!你将吾父陷死狼牙谷,又射死吾弟,今日缘何不认?”仁美曰:“小匹夫,你潜回取家属,见囚系于狱,不能得去,遂向御前冒奏我等陷你。奸贼!当得何罪?”六郎曰:“这老赋,事情彰彰于人耳目,至此等田地,犹乱说话。”寇准曰:“此非勘问之所,带到府堂将刑具拷打一番,彼方肯供状。”遂命送到府中禁狱之内。   次日,寇准升堂,唤左右取出仁美,缚绑阶下。又唤黄进曰:“汝假去请得刘贺等来,只说酒席齐备,太师已去多时,速去速来,勿得走漏消息。”黄进领命,先到申明阁,会同王侁,至太医院见刘贺言曰:“府尹爷爷相召,太师已去,立候三位将军。”三人遂随黄进到府,直入堂上。只见仁美绑缚在地,吓得魂不附体。寇准喝令拿下。三人趋前言曰:“相公拿下某等,不知为着甚事?”寇准曰:“我亦不晓何事,试听读诏便知。”遂命黄进取诏读之。读诏既罢,三人默然垂首伏地。寇准曰:“害人适以自害,天道昭彰岂可昧乎?汝等早早供招,免受刑具。”仁美曰:“唤杨景来,我与对理。”六郎在庑下听得这话,号泣而出言曰:“你挟昔日射汝之仇,陷没吾父子全军,误国大事,怎生硬抵不认?”仁美曰:“你休胡说,我有证人在此。”六郎曰:“要甚证人!我自己在此,你还乱说。”仁美唤过数个军士,分咐曰:“你将杨家父子反情,告於寇爷知道。”那几个军人跪下言曰:“告爷爷得知,元帅委系不曾陷害杨家父子。他反朝廷是实,如太师虚情捏奏,小军愿受诛戮。”寇准曰:“谁问你来!这些囚奴都是老贼心腹,故来妄证。”喝左右:“将每人重打五十!”六郎曰:“老贼不说起证人,我亦忘之。当时仁美射死吾弟,着陈林、柴敢丢尸于河。得此二人来证.彼方缄口无词。” 寇准听罢,将仁美监禁于狱,遣人往鸦岭营中查访二人消息。去人回报,鸦岭营中并无二人。寇准遂张挂榜文于外,但有人知七郎之尸埋于何处者,赏金百两。张挂数目,众人看榜纷纷,私相论曰:“若有知者,一场好生意也。”忽后面三人来看,向前揭了榜文,恰遇六郎。三人便揖,三人乃呼延赞、陈林、柴敢也。闻知审问仁美,要七郎尸首为证消息,便径来揭榜。六郎引入府,见了寇准。寇准曰:“你二人将七郎尸埋于何处?”陈林曰:“埋在桑干河西南一株树下。”寇准即差数十人同陈林、柴敢去取七郎尸首。二人领众人到桑干河,掘尸不见,那众人道:“你二人干事好不误人!若无尸首怎去回话?”二人心下甚慌,乃泣曰:“不如寻个自尽。”言罢,正来撞树,忽东北树杪有一青脸人言曰:“仁美闻汝等来掘尸为证,先遣人将尸掘起埋于此株树下。”言讫其人忽不见。众人遂去那株树下掘之,果得七郎尸首,不数日,众人抬到太原,报与寇准知道。寇准押定一干人同去验尸,只见七郎满身是箭,七十二枝攒簇心窝。寇准大哭曰:“英雄良将,天胡不憗,遭此惨祸也。”后人看至此,有诗叹息:   世事炎凉几变更,历推无限泪交倾。   天荒地老形犹在,虎斗龙争血尚腥。   金谷有名烟漠漠,玉堂无主草青青。   英雄豪杰归何处,慨想何如一梦醒。   寇准验罢尸,遂唤仁美曰:“七郎何为而死?今复有何辞?”仁美曰:“非我也,乃王侁设谋以害之也。”寇准令刀斧手推出王侁斩之。寇准又曰:“设谋者王侁,行之在汝。且捏词诬奏杨家父子反了,此欺君也,当得何罪?”仁美低头不语。寇准喝令推出斩之。正欲来斩,忽使臣到。下马开诏宣读:   诏曰:勘问潘仁美既得其情实,监押赴阙拟罪,毋违。 使臣读诏既毕,寇准遂将仁美等解赴汴京。六郎曰:“此贼赴京.定行宽宥,冤仇难伸,怎生是好?”寇准曰:“欺君误国之罪却难恕饶。郡马放心。”既至于京,次日,寇准具仁美口词并七郎箭伤身死,一一申奏于帝前云。 八王设计斩仁美   太宗看罢口词怒曰:“老贼如此欺罔,罪该拟死。但看潘妃情分,姑免一死。”遂追还仁美等官,各杖一百,俱贬于雷州。封赠令公为卫国公,七郎为殿前指挥使、醴泉侯。呼延赞不合擅离军伍,降三级。扬景不合私离军伍,充徒郑州一年,陈林、柴敢不合领众落草,各杖八十,徒二年。断毕,文武皆散。   六郎出于午门外放声大哭,谓八大王曰:“臣父子见屈如此,何用命为!”遂欲撞死于午门。八王急止之,邀入府中坐定。忽报潘娘娘到。八王令六郎入后堂,亲出府接入。茶毕,潘妃曰:“老父年迈,路途磨灭,难保残喘。今日特来相告,望殿下垂念,安置于京。”八王曰:“娘娘请回,即入进奏圣上。”潘妃辞去,八王乃与六郎言如此如此,此冤即雪。六郎领计去了。   八王入奏帝曰:“臣夜梦景不祥,必主有横祸。乞陛下放独角赦与臣领去,吼防后患。”太宗即书赦赐之。八王谢恩而退。忽近臣奏曰:“杨景将潘仁美三人杀了,今提头在午门外伺候。”太宗听得大怒,停顿拿六郎押赴法曹枭首示众。八王曰:“陛下适行独角赦,赦除景之罪恶。”太宗曰:“斩仁美等,却原来八大王之计策也。”太宗遂宣六部入殿,言曰:“念卿保驾功大,此罪悉行赦除。”六郎谢恩毕,竟往郑州去讫。   时太宗未立储君,冯拯上疏,乞立皇储。太宗怒贬之于岭南。于后,廷臣无有敢进奏者。七王见不立己,乃与王钦议曰:“帝年已迈,齐王等又谢尘矣。日前冯拯谏立东宫,遂遭贬窜,莫非为立长之故?欲与天下传八王耶?”钦曰:“毕竟是这意思。不然,何以不立殿下?圣上以遗言为重,若不早图,后悔何及。”七王曰:“汝有何谋,可以得立?”钦曰:“以臣计之,若不谋死八王,皇位决不可得。”七王曰:“此谋不可。八王帝甚宠爱,其谋不密,祸反及身。”钦曰:“臣有一计甚密。”七王曰:“汝试陈于我听。”钦曰:“殿下可命人往街坊上寻一个极巧银匠,打造鸳鸯壶一支。一边盛药酒,一边放好酒。乘此春日,去请八王来赏花。即将其过来斟上一杯药酒于八殿下前,又斟上一杯好酒于我殿下前,一齐与杯饮之。八王饮了药酒,立地即死,虽跟从之人,只说中风,那晓是药死!”七王曰:“此计甚妙。”遂遣人往街坊上寻好银匠。寻至城西,有一胡银匠极其精巧,及唤入府中打造其壶。既打毕,献上七王。七王看罢,谓王钦曰:“何日去请八王?”王钦曰:“先将银匠结果,以灭其迹。”七王允之。王钦命人将好酒灌醉胡银匠,令左右埋于后花园中毕命。王钦谓七王曰:“殿下可遣人持书请八王,明日后园中赏花。”七王遂遣内竖赉书,竞往南府八王前呈递。八王拆开看云:   门外春光无限好,明媚花共柳。值此官里有余闲,不乐虚过了。敬邀哥王明日一教契阔情,共把金榫倒。 尚冀春风一惠临,宇第生荣耀。   八王看毕,着内使回话,明日准来。内使归见七王道:“八殿下允诺。”次日,八王车驾报到,七王亲出府门迎接进府。坐定,茶罢,七王邀人后苑花亭之上坐下。只见花开如锦,春光堪称。有诗为证:   阳和克塞海天涯,无处江山不物华。   绿偃午凤生麦浪,绯红晓日绚桃霞。   燕抛玉剪裁春色,莺掷金棱织柳斜。   满眼韶光偏得趣,抽黄对白竞争夺。   七王曰:“弟与哥王虽是兄弟,然情甚疏旷,此心歉歉。故当此春光明媚,特请一会,少尽衷曲。《诗》有云:戚戚兄弟,莫远具尔。小弟今日此与,亦欲效古人之所为也。”八王曰:“这几日贱躯颇欠调和,酒却难饮,少叙片时可也。苟非兄弟之情,愚兄必却而不来矣。”七王曰:“哥王身体不快,正要痛饮方才舒畅。”遂令侍从先酌一杯药酒于八王面前。八王病来甚愈,一闻药酒之气,慌忙将袖掩鼻。忽一阵狂风吹倒金杯,其药倾泼于地,红光迸起。左右皆惊惧战悚,八王即辞别回府。七王见谋未遂,又恐八王知觉,甚是懊悔。王钦曰:“殿下休忧,谅八殿下不知情由。必不见咎。以后再图未为不可。”不在话下。   却说太宗忽一日得疾,危笃之甚。寇准、八王等入内问安。太宗见群臣至,谓之曰:“先帝遵太后立长之言,传位与朕。不期朕忽疾作,恐难总理政事。今齐王等已殒,惟八王差长。朕乃遵太后之教,将位传与八王。”八王奏曰:“皇太子青春已富,人心归顺。满朝谁生异论?愿陛下保重龙体,万万千秋,他日纵欲归政,亦当与太子也。倘陛下欲效先帝,将位与臣,臣必披发入山林矣。”太宗曰:“卿不受,将奈之何?”思忖良久,乃问寇准曰:“八王坚意不受,卿言朕诸子孰可以居天位?”寇准对曰:“择君以主天下,不可以妇女谋,不可以中官近臣谋,惟陛下以行与事,见其可以愈报万姓者,以位传之,庶乎可矣。”太宗又宣赵普独近卧榻之前,屏左右问曰:“朕欲传位八王,八王不受。卿言何如?”赵普曰:“先帝已误,陛下岂容再误。”太宗之意遂决,复召寇准言曰:“朕本意欲与神器付八王,争奈八王不受。欲付元侃,卿言何如?”准拜贺曰:“万岁万岁,臣为天下得君庆矣。愿陛下不必再问外人,须早立之。”太宗又谓八王曰:“朕没之后,卿宜丹心启迪汝弟。今赐铁券、免死牌十二道,若遇乱臣贼子,卿即打死,毋得纵容。朕遍观诸将,杨景忠贞,可付兵权,后当重用,不可妄加驱逐。”八王拜受毕,须臾,帝崩。寿五十九岁。时改元至道三年三月日也。在位二十馀年。有诗为证:   太宗经世政惟勤,二十余年德及民。   可惜乾符私授子,至今人道悖君亲。   太宗既崩,众文武奉七王元侃即皇帝位,是为真宗。君臣朝贺毕,尊母李氏勾皇太后,封王钦为东厅枢密使。谢金吾为枢密副使。进八王爵为诚意王。其馀文武,各升有差。自是朝廷军政皆决于王钦之手矣。   却说八王出朝,忽一人拦驾告状,大叫伸冤。八王问曰:“有何冤枉?”其人哭曰:“小的是胡银匠之子,日前新君欲谋千岁,召小的父亲入府打造鸳鸯壶。其壶打毕,被王钦谋死于府中。有此冤屈,无处伸诉,只得告乞千岁爷爷作主。”八王听罢,怒曰:“那日我见其酒倾地火焰腾腾,心亦疑之。王钦果在筵中调度,这贼子好狠心肠!”遂接了状,命左右取银一锭,赏胡银匠之子,复回驾入到偏殿。只见王钦正与真宗议事,八王向前奏曰:“臣适出朝门,偶有胡银匠之子告王钦谋死他父。臣接得此状来与陛下看之。”真宗惊曰:“王钦未尝离朕左右,那有是事,兄王休听小人言也。”八王曰:“为谋臣故,而及于胡银匠,冤屈此人性命。但臣今事陛下,丹心耿耿,何听谗佞,谋害忠良?且臣要居帝位,尚在今日?”王钦奏曰:“八殿下恶臣与陛下议事,恃为皇兄,故妄捏虚情来奏,欺压小臣。臣既谋死了人,往日宣告先帝,何待陛下登位,始来相告?且世间那有这等胆大之人,敢向午门毁谤天子!”真宗未答,八王大怒抽出金简,望王钦脸上一打,打着鼻准,鲜血长流,绕柱而走。八王亦绕柱赶之。真宗急救,言曰:“看朕情分,兄王饶他这次。”八王止步,指王钦骂曰:“若再为奸宄,坏我国家,活活打死你这畜生。”言罢,愤怒奏曰:“陛下休罪微臣,臣荷先帝嘱付,今秉公除奸,实为陛下社稷计,非私情也。”真宗深宽慰之。   八王既出,王钦跪于帝前大哭。真宗曰:“八王顾命之臣,彼所言者,皆是实事。汝不应造言拆辨,朕尚不肯忤之,况於汝乎!今后当避之可也。”   王钦即谢归府,跌脚槌胸,恼恨八王,思报其仇。遂修书遣人,星夜送往幽州奏知萧后。说太宗已崩,新君幼弱,朝廷空虚,乘此动兵侵伐,则中原可得矣。萧后得书,与群臣商议。萧天右奏曰:“云川耶律休哥屡奏伐宋,今再乘其丧隙发兵,无有不克。”土金秀奏曰:“宋太宗知人善任,守御边庭之士必是智勇兼全者也。今若因王钦一书,即便伐宋,恐难取胜,虚费钱粮,臣思忖必先探其兵之强弱,才不误事。”后曰:“卿言将何以探之?”秀曰:“麻哩招吉之枪法,麻哩庆吉之刀法,与臣之箭法,极精无右。臣等愿举兵于河东界上,娘娘遣人赉书约宋与臣等观兵。宋人若能抵敌,则迟迟进兵。否则即动兵伐之矣。”萧后大喜,遂修书遣人赉往汴京。   辽使至汴,侍臣引奏。真宗展书看之:   大辽太后萧致书於大宋皇帝陛下:兹闻有丧,关河阻隔,赂赙未施,奈何奈何。近缔盟好,千载盛事, 今不观兵,徒为虚文。故遣驾下三臣,驻剑晋阳,期与会猎一番。庆乎两国之情相通,而四夷闻风慑服。 谨此订约照鉴。 兄妹晋阳比试   真宗览罢辽书,以示群臣。寇准奏曰:“北方刀箭是尚,彼来书期与观兵,臣料只是比试刀箭,乞陛下精选有能者与之一会,以消其窥觎之心。”真宗曰:“朕观朝中无甚良将,惟有杨郡马一人,今在郑州,亦未知其何如。”准曰:“陛下快遣使往郑州调回。”真宗允奏,即遣使往郑州徵之。   使者既到郑州访问,郑州太守言杨郡马徒限已满,发放回京多日矣。使臣回奏真宗,真宗即遣人往无佞府徵召。使臣到府,令婆接了旨,对使臣言曰:“吾儿自往郑州去后,并无音信回来。”使臣以令婆之言回奏,真宗闻奏,闷闷不悦,乃宣八王问曰:“杨郡马已回,隐匿不出,其奈彼何?”八王奏曰:“臣往无佞府中打探消息何如?”真宗曰:“事关紧要,卿宜用心访问。”八王辞出,竟往无佞府,见令婆与太郡主诘闻六郎事情。令婆曰:“吾儿在郑州,人无音信。今日殿下亲临,老妾敢相隐耶?”八王曰:“新天子即位,今有敕旨徵召,乘此与国家分忧,岂不妙哉!沉匿何为?”太郡主曰:“姑容数时,待遣人往郑州访之。”八王遂回奏不知下落。真宗忧形于面。   晋阳守臣表奏,辽兵掳掠财物,杀伤百姓,甚为荼毒,乞早发兵防御。真宗将表看罢。问曰:“谁人能退辽兵?”准曰:“贾能艺精,可以退之。”帝遂命寇准为正统军,贾能为副使,领兵三万,同往晋阳会猎。准等得旨,领兵望河东进发。   令婆闻寇贾倾兵会猎,乃与六郎言曰:“贾能何人,能退辽兵。吾儿当速往以救国难。”六郎曰:“儿意欲去,奈无一两人同行。”道罢,八娘、九妹言曰:“我姊妹与哥哥偕行若何?”六郎曰:“汝女流家怎么去得?”八娘曰:“假扮跟随士卒,人岂知觉。”六郎允之。辞别令婆,携二妹赴晋阳去讫。却说辽将土金秀兵屯河东界上,劫掠无厌。忽报宋兵到,即与麻里招吉等议曰:“今杨家之将尽皆凋谢,其馀谁敢与吾等比试!虽然,君辈亦宜竭力,不可使敌人得志,以丧我辽军威。”招吉曰:“谨领尊命。”金秀次日下令,立起红心把子,摆开阵势以候南兵。   忽南方旌旗蔽日而来。宋兵既到,即於南方列阵。北辽土金秀全身披挂,立于阵中间。麻里招吉居右,麻里庆吉居左,一字摆开於北。南阵上寇准、贾能两马齐出,寇准曰:“华夷之分,已非一日。屡次兵相侵犯,扰我边境,此果何故?”土金秀曰:“俺娘娘以宋君新立,欲与会猎,而订息兵盟好。今新天子何不自来?”寇准曰:“吾新皇帝即位,与诸宰执论道经邦,尚且不遑,何暇与汝会猎,亲习尔等之陋俗乎?”土金秀未答,麻里招吉大声言曰:“吾等不会论道,只会夺旗斩将,以定天下。汝阵有智勇之将,请出阵前与吾比试。徒事口角,浮谈何为。”道罢,贾能舞枪纵马向前,喝声曰:“臊奴!好欺人。吾今与汝比试。”两下金鼓齐鸣。麻里招吉与贾能交马十合,不分胜负。招吉佯败而走,贾能追之。招吉扭身回马一刺,贾能落马。招吉冲过阵来,宋军中忽一骑青骢骑来一女将,如风骤出,接战三合,被女将将红绵套索一抛,招吉遂被绊落马下,活拎而来。寇准大喜曰:“汝姓甚名谁?”八娘答曰:“妾乃杨令公长女八娘也。”准曰:“将门女子亦劲敌也。”遂命记其名,录其功。 土金秀见拿去招吉,大怒,欲出马交战。麻里庆吉拍马出阵骂曰:“南蛮,好好放出吾兄,饶汝残生。”遂轮刀直杀过宋阵上。赵彦见了,亦舞刀接战。两合赵彦不能抵挡,拨马走回本阵。庆吉赶来,宋阵中又走出一女将舞刀迎敌。数合被九妹斜挥一刀,砍庆吉于马下,提头来见寇准。寇准问曰:“汝是谁?”九妹曰:“妾亦杨令公次女九妹是也。”准曰:“汝等武勇出众,真乃皇上之福德所致也。”亦令录其名与功焉。 土金秀见砍了庆吉,大怒跃马出阵言曰:“宋人有能,快出阵来比箭!”宋牙将杨文虎出马言曰:“我与汝比之。”土金秀拈弓搭箭走马,连发三矢,皆中红心。众军一齐喝采。文虎亦走马射三矢,止中一箭。金秀曰:“汝箭输矣,当还我招吉。”文虎曰:“偶尔箭输,若比枪,则不输矣。汝敢来乎?”金秀怒曰:“匹夫,好夸口!”即绰枪出马,交战数合,文虎被枪刺伤,败走回阵。金秀冲突过来,六郎望见,出马迎敌。金秀抵搪不过,回马叫曰:“宋将且休比棺,请射红心。”六郎停枪笑曰:“汝射无甚妙处,敢向军前骄矜逞能。”言罢,遂向胯后取出硬弓,走马一连三箭,俱中红心。南北军士尽皆啧啧称羡。六郎曰:“汝自夸箭高,我将此弓与汝射之,着射得中否。”着军士递弓与土金秀开之,金秀接弓开之,半毫不动,心下大惊,暗忖道:“此乃神人降生。”正欲拨马回走,寇准出阵言曰:“吾今以所擒之将还汝,汝归告太后,自后毋得生事扰边。若再如此,决不恕饶。屠戮汝类殆尽。”遂将招吉剥去衣服,赤身裸体放回北营。土金秀羞惭满面,回军去讫。   杨六郎入军中见准,准曰:“设将军等今日不来,吾辈血染沙场早矣,郡马回朝见帝,老夫力保奏封重职。”郡马相谢。   准遂拔营回汴,入奏真宗。真宗闻奏,即宣郡马升殿,慰劳之曰:“卿日前匿而不出,朕寝食俱废。今一闻郡马退辽使,朕喜而不寐。”六郎叩头拜谢。真宗同准曰:“今当以何职授郡马?”准曰:“宜授节使之职。”真宗乃下命杨郡马为高州节度使。郡马闻命,入朝辞谢奏曰:“臣昔败兵,其罪至重。荷陛下再造之恩,尝欲报复无由,今略建微功,敢受节使之职!”真宗曰:“汝父子忠勤王事,先帝称念不巳,欲重封赠,不期升遐,未遂其意。且今又有退辽之功,此职宜授,何为固辞?”六郎奏曰:“荷陛下知遇之恩,欲授臣职,但为佳山寨巡检可也。他职臣不敢领。”真宗曰:“辞尊居卑,此何见也?”六郎曰:“臣为巡检,却有三事。一者臣本徒流,私到边廷,略立微功,遂授节使之职,是开幸进之端,而启人越分侵职也。二者佳山与幽州相近,臣欲伺便,直捣贼穴,收其地土,以绝万世边患。三者,闻彼地有几个草寇甚有勇力,臣欲擒之,使其弃邪归正,以除民之害也。”真宗曰:“卿忧国忧民,真社稷臣也。”遂可其奏,乃下命王钦拨军五千,与杨郡马领去,镇守佳山。   王钦领旨,到府查点军士,俱是老弱疲病,不堪征战者,俱拨跟随郡马。六郎一见军士,怒曰:“佳山何等地方,此等无用军士如何迎敌?”随行一军人姓岳名胜,因王钦尽拨老弱疲病之军跟随郡马,心下思忖此处难以立功,莫若跟杨郡马往佳山寨,以图进身更易。遂生一计,将姜黄水搽脸,待王枢密来查点,只说是个病军,必定拨我跟杨郡马也。岳胜济州人,生得面若凝脂,神清气朗,轮动大刀,万夫莫敌。人号为花刀岳胜。却说王钦一见岳胜脸黄,果然只道是个病军,乃拨跟随六郎。岳胜见六郎说军人无用,遂出军前叫曰:“汝生将门,自谓无伦。我今愿与汝比试一番何如?”六郎曰:“可。”遂绰枪上马,交战数十馀合。六郎惊曰:“刺击之法,此人尽通。必用计擒之,以服其心。”佯败而走,忽马陷前蹄,掀落于地。岳胜骤马近前砍之,只见六郎头上一个白额虎现出,张牙来噬岳胜。吓得岳胜慌忙下马,扶起六郎言曰:“小人得罪,有眼不识本官,望乞恕饶。”六郎曰:“汝当竭力助我镇守佳山。吾自保奏朝廷,授汝之职。”岳胜谢而言曰:“小人来意,本欲跟将军以立功绩。幸得提携,犬马相报。”   六郎又得岳胜为部下,无限欣慰,遂回无佞府中辞令婆。令婆曰:“汝为巡检,岂不贻羞于汝父乎?”六郎曰:“佳山与辽相近,此处敢好立功,他镇则不能矣。凡职只要立功绩,何论其崇卑哉。”令婆遂备酒伺行。饮罢领军望佳山寨进发。时值二月,路途好景。有诗为证:   迟迟丽日布韶光,春到人间景异常。   雨后江山增秀丽,风前花柳竞芬芳。   寻香戏蝶轻翻拍,求友娇莺巧奏簧。   景物撩人无限好,不妨收拾人征囊。   六郎行不数日,到了佳山寨,原守军士迎接人厅。拜毕,六郎言曰:“辽人屡为边患,此地尤甚。故天子遣我镇守。汝等各宜恪遵号令,不然,军法施行。”众人诺诺而退。   次日岳胜出寨游耍,遥见前面高山树木茂密,乃问旧日军士曰:“那一座山叫做甚么山?”军士曰:“说起那里,惊破人胆。”岳胜曰:“敢有狼虎居其中乎?”军士曰:“过于狼虎。”乃以手指道:“转那山去,地名胡村涧。进一二里路去,傍着山麓,名为可乐洞。洞中有一草头王,姓孟名良,邓州人,力大如牛,无人敢敌。聚集强徒数百,劫掠为生,官兵不敢捕捉。如今谁敢正视其山。”岳胜听罢,竟进寨中,告知六郎。六郎曰:“我知其人久矣,若得他来归师,实壮军威。”岳胜曰:“小人轻骑往探,看是何如。”六郎曰:“此人勇猛,须谨防之。”岳胜遂到可乐洞,只见孟良部下刘超、张盖等与众喽罗俱在洞前斗宝。岳胜下马,抽出利刀,一径入洞,喝声:“贼徒休走!”刘张等只道是官军捕捉,各自逃生。岳胜赶向前去,砍死几个喽罗,血流满洞。岳胜思忖:“还要写字为记,使其来佳山寨厮杀,方好拿他。”即以血书四句于壁云:   喽罗剑下亡,寄语休悲伤。   若问人何是,佳山杨六郎。 岳胜写罢上马,竟望佳山而来,不在话下。 六郎三擒孟良   却说孟良回洞,只见杀死喽罗在地,乃大惊问曰:“是谁到此杀死众人?”喽罗对曰:“适一壮士甚是勇猛,众人只道官兵来捕,俱各逃走,被他走入洞中,杀死众人。又以血书字于壁,请大王看之便知端的。”孟良抬头看罢,言曰:“乃杨景那厮!杀吾部下,却好大胆。此仇不报,亦枉为人。”   却说岳胜归见六部,道知杀死喽罗一事。六郎曰:“孟良回来看见,必定来此报仇。汝等须准备厮杀。”道罢忽闻寨外呐喊。六郎与岳胜出寨视之,只见是孟良。其人生得浓眉环眼,面如噀血,状貌雄伟。六郎迎而谓曰:“观汝之貌,甚是奇异。何乃弃理灭义,甘心为贼?自我言之,莫若归顺朝廷,立功显姓,垂芳后世,胜于落草万万矣。”孟良曰:“自汝言之,汝以拜官受爵为荣矣。自我言之,我以居职享禄为辱矣。何言之?汝父子投降于宋,不得正命而死。手足异处,若禽兽然,有甚好处!我居此山,斩杀自由,何等尊贵!与汝较我,不啻霄壤隔也。此等闲事,且姑置之。我问汝来,素昔与汝无仇,杀我部下。何为?”言罢挥斧直取六郎。六郎挺枪迎敌,交战十合,不分胜负。六郎佯败而走,孟良拍马追之。岳胜从后喝声:“休赶!”孟良遂回马来战岳胜。六郎拈弓搭箭,射中其马,把孟良掀落於地。军士向前生擒孟良归寨,绑缚於阶下。   六郎曰:“汝自逞英雄无敌,今何被擒?汝服我否?”孟笑曰:“暗箭射马,诡计算我,非大丈夫所为,如何肯服!”六郎曰:“放你去如何?”良曰:“汝肯释放我回去,整兵再来与汝交战。不设暗计,明明白白,有手段平空拿我,余即拜降。”六郎曰:“汝要明白,平空拿你,此有何难!”遂放孟良而去。   岳胜曰:“孟良凶贼为民之害,今既擒之,可用则收留之。不可用则砍之,与民除害。何为放他?”六郎曰:“孟良一人杰也,心颇爱之。当今英雄有几?吾欲收此人为部下,必服其心,是以放之。汝等试看明日再战,吾又擒之。”岳胜曰:“将军用何计策擒之?”六郎曰:“孟良有勇无谋,离此山南五里之地,有一深谷。峭壁石崖,进去便无出路。汝引骑军一千,伏于谷口。吾与交战,引他从山左傍而进。吾复从山右傍而出。待我一出,汝即杀来截住,不放他出。吾自有计擒之。”岳胜领军去讫。六郎复唤健军六七人分付曰:“汝往那山绝顶高处,扮作砍柴樵夫,赓歌应和。孟良问路,汝等如此如此应之。”军人领计去讫。   六郎分遣已完,乃报孟良在寨外搦战。六郎出马言曰:“今番仔细交战,若再被擒,却难纵放。”孟良曰:“汝好大话!昨误成擒,今定报之。”言罢,纵斧直取六郎。六郎约与交战数合,佯败,径望山南而走。孟良赶上言曰:“汝又欲以暗箭来算计於我?”六郎不战,直走入谷。孟良亦赶入谷。六郎遂拨回也,从山右傍而出。盂良亦从右傍赶来,忽岳胜杀出,截住谷口。良惊曰:“又中奸贼之计。”遂回马直进谷去。只见无有去路,四面壁立。遥见崖上有几个樵夫歌唱。乃叫曰:“吾被畅景赚入谷来,汝等救吾出去,多将金银相谢。”樵夫遂将一条麻绳垂下言曰:“我等救大王,大王莫失信,要把金银与我。”孟良曰:“我生生平是个有信之人,但救的出,决不食言。”众樵夫曰:“大王可把此绳紧系腰问,待我众人扯拽上来。”孟良曰:“你等须仔细用心扯上去。”言罢,将绳紧紧缚於腰间,众人乃扯拽至半崖停止不扯。良曰:“何故又不扯上去?”众人曰:“大王身躯甚重,吾等力尽,等再叫几个人来同扯,才得上来。”须曳,六郎、岳胜俱到崖上。六郎曰:“今番明白平空拿你。孟良,你肯服否?”孟良曰:“不是这等说,汝与我交战,从地下平空拿我,方见手段。”六郎曰:“要从地下空平拿你亦不为难,今番又放汝去,方敢再来战?”孟良曰:“今番亦非我战之罪,但肯放还,再整兵出战。如拿得我,倾心投降。”六郎曰:“这个使得。但再放汝而去,若从地空平拿住,却毋得含羞,又乱说话。”言罢,令军士吊释之。   六郎回至寨中,言曰:“设计擒良二次,彼决不明出交战,惟夜来劫吾之寨,定须以计擒之。”岳胜曰:“孟良已遭二次之辱,今尚肯来自投罗网?”六郎曰:“今晚准来。”乃令众人於帐前掘一隐坑,将木浮搭于上,用土铺盖。又令军士远远埋伏,只留数十健军伏于帐前,伺良落坑,即出缚之。众人领计去讫。   是夕六郎独坐帐中剔烛观书。将近二更,孟良探逻之卒回报,佳山寨中军士俱各安寝,寂然无备。孟良喜曰:“这一次将前二次之辱尽伸雪矣。”乃乘轻骑,直至佳山寨。只见六郎一人在帐观书,昂昂然,傍若无人之状。盂良举斧拍马,趋入帐前,喝声:“匹夫休走!”喝声未罢,连人带马,跌落陷坑之中。帐外健军一齐而出,用索绕良之身,捆缚扯将上来。部下三千馀人被埋伏军士,四下围裹而来。众喽罗见孟良落于陷坑,料难走脱,尽皆投降。健军押孟良于帐下,六郎谓之曰:“我今放汝,再整军士来战何如?”孟良曰:“羞恶之心,人皆有之。某虽为盗,良心岂尽丧乎!将军天神也,蒙放之至,再已不胜羞惭矣,尚敢复求去耶?愿倾心以事将军。将军肯容,感恩无任。”六郎大喜日“君肯投降,是吾之大幸也。”   次日天明,孟良禀了六郎,回洞召集刘超、张盖、陈雄、谢勇、姚铁旗、董铁鼓、郎千、郎万、管伯、关均、王琪号王扁担、孟得号夜丫黑鬼、林铁枪、宋铁棒、丘珍、丘谦,共一十六员头目,俱引来拜见六郎。六郎大设筵宴。饮酒将阑,六郎曰:“方今北辽屡次犯边,我宋受害,不能除之。盖由将佐不得其人故耳。今此地犹为吃紧去所,吾自恨兵微将寡,常恐不能镇守,有尔朝廷顾托之意。若汝等耳闻目击,有好名士,吾不惜千金聘来,同镇此地。”孟良对曰:“此去六十里外,有山名芭蕉山。山势险恶,内聚强人数百,为首者,姓焦名光赞,生得面若丹朱,眼似铜钉,两颧突出,有万夫不当之勇。若要御辽,此等之人,不可不得。”六郎听罢,大悦,言曰:“我亲赍礼物去招他来。”孟良曰:“此人性好食人,极其凶恶,将军即领部众同去,犹不能招之而来。”六郎曰:“吾推诚置腹,何愁不宾服?”孟良曰:“虽是诚能动物,依小人说,将军且休去,小人素与相善,待我去招来。”是日酒散。   次日,孟良辞却六郎,竟往芭蕉山招焦赞。焦赞正在寨外闲耍,一见孟良,乃曰:“孟哥哥,何来?”孟良曰:“我今投降杨六郎处矣。吾观六郎,智勇兼全,尽堪为倚。且想落草,终无成就,故同他镇守佳山。倘后能立功,生享爵禄,死载筒书,大丈夫志愿酬矣。吾今持来邀哥哥同去助他。”焦赞不答,直进洞去披挂出寨言曰:“我认得你,手中铁槌却不能认汝。”孟良见他来得凶狠,跳上马径回佳山,入帐告六郎目:“此人顽梗,招之不来。明日将军领兵与之交战,众喽罗必定跟他出阵,巢穴空虚,又令岳将军领兵五百,悄地直到洞前埋伏,待他一出交战,馀即攻打其寨。小人领数十健军从芭蕉山后攀藤附葛而上,直入寨中放火.复从里面杀出,将军外面杀进。两下夹攻,定要拿他。”六郎依其言。   次日,六郎领军直到芭蕉山寨前喊叫。焦赞引众喽罗出马,迎敌数合,六郎佯败而走。焦赞拍马赶来,六郎复回马交战。数合,又诈败而走。直诱得焦赞离山十里外来了。岳胜见他去远。竟到洞前呐喊,四围把守喽罗恐被岳胜攻破,俱赴寨前防御。不期孟良引数十健军从山后攀附而上,直入寨中放火。火焰腾腾,吓得众喽罗俱各奔走逃生。   却说六郎遥见火焰冲天,又回马与焦赞交战数合。见焦赞只管奋力迎敌,六郎挥鞭指而笑曰:“克明全不知事,你的山寨已被孟良烧了,尚在此苦苦贪战?”焦赞回头一看,只见烟焰迷空,乃大惊,拨马走回寨。六郎复从后追赶杀来。岳胜、孟良从山寨杀出,焦赞料敌不过,遂弃了马,走上山坡。那半山是宗水石,又生苔藓,六郎步军,见焦赞走上山坡,一齐赶上山坡。焦赞赶得慌,爬到半坡,被苔藓滑跌下来,众军捉倒,捆缚回佳山寨中。六郎升帐,众推焦赞于阶下,六郎亲释其缚,谓焦赞曰:“有惊英雄,慎勿见罪。目今大辽侵犯边境,足下肯同征讨,即奏朝廷加封官职,尊意以为何如?”焦赞思忖,天下有这般好人,若我拿得人来,只一刀,肯相释放!”听罢六郎之言,遂纳头便拜。言曰:“愿居帐下,幸乞收录。”六郎大喜。乃置酒设宴。有诗为证:   英雄济济萃三关,万里霜威不可攀。   心熟豹韬知变合,折冲却敌笑谈间。 六郎三关宴诸将   却说杨六郎既得诸将,遣人赉表,进奏朝廷,请授诸将之职,同镇三关,以防大辽。真宗览奏,乃与群臣商议。寇准曰:“杨景收服群凶,甚有益于朝廷。陛下当从所请,以安其下。且张大威声,震恐辽人,不敢南侵。”帝允奏。遭使赉敕,加杨景为镇抚三关都指挥使,岳胜、孟良、焦赞三人为指挥副使,刘超等一十六人,并授都总部头。   敕命既下,使臣便赉往佳山寨宣读。六郎接旨,与众人望阙谢恩,乃款待使臣。使臣既回,六郎又遣人往胜山寨招取陈林、柴敢。不日到了。自是三关之上,扯起杨家金字旗号,威震幽州,辽人畏惧,边患少息。   时值八月中秋佳节,六郎与众将饮酒赏月。六郎谓岳胜等曰:“当此良宵,我欲吟诗消遣情怀。诸君幸匆见笑。”岳胜曰:“将军赐教,铭刻五内,奈何去笑。”六郎又曰:“诸君能吟,亦联数句陶情,无负此月华也。”岳胜等曰:“请将军佳制示下,小将当谨依命。”於是六郎口占一律:   月下敲砧响夜寒,征人不寐忆长安。   雾迷北塞游魂泣,草没中原战骨酸。   直望明河临象国,谁将零露捧金盘。   何年卸甲天河洗,酩酊征歌岁月宽。 岳胜等曰:“妙哉,将军之诗。须李杜更生,亦勿能过。”六郎曰:“是何言也!”乃请岳胜等联句。岳胜又请孟良、焦赞先道。焦赞曰:“岳哥哥先陈,次者孟良哥哥,次者赞,依序而来,勿得推逊。”岳胜曰:“三位僭道了。”遂口诵一阕:   去年今日始离家,久戍边关倍可嗟。   别话想来深似海,归心动处乱如麻。   时维八月征衫薄,节近中秋酒兴赊。   遥忆济州州上月,清光依旧照琵琶。 岳胜吟罢,孟良亦陈八句:   天上旌旗掷暮云,人间鼓角送悲酸。   瑶池落日回青鸟,月蓼浮云掩素鸾。   杨柳渐稀风瑟瑟,芙蓉已老露漫漫。   蛩声迭送佳山戍.寂寞愁怀强自欢。 孟良吟罢焦赞接声而吟五读:   绿烟散尽碧空明,涤海水轮渐渐升。   人事此时知好尚,天心今夜见分明。   风波摇碎山河影,兔臼舂残桂子声。   世界大千归玉烛,剑光相与并立精。 焦赞吟罢,六郎惊曰:“初意子特一卤夫耳,今观此作,仿佛曹杜。佳哉佳哉,今夜独夺其趣矣。然当刮目相看,不敢以武弁概论子也。”焦赞称谢不敢当。岳胜等又问曰:“将军二联,似有馀憾在焉。”六郎曰:“然。吾父子八人归宋,遭逢辽贼谋逆。吾父为先锋讨之,被仁美陷于狼牙谷,撞死李陵碑下。后打听萧后,将先父尸首埋于胡原谷。每欲取回,葬于先陵。奈无机密能干之人代为此事,心怀怅怅,不知何时遂也。故今晚吟咏之间,不觉真情暴露。”岳胜曰:“将军念念在亲,乃大孝也。苍天感格,毕竟默佑。后日必定取回,不必忧虑。但当徐徐为之。”六郎曰:“诚然。非目前可以取之也。”   是夕酒散,孟良因六郎言无人代取父骸,寻恩:“我不如今夜乘着月色,悄悄偷出营寨,密往胡原谷取得令公骸骨回来。少报三次不杀之恩。”于是收拾打扮停当,竟望胡原谷而去。次日天明,寨中军士来报六郎,不见了孟良。六郎大惊曰:“昨宵席上欢饮庆歌,因何今早不见?”岳胜曰:“彼乃贼流,在此受制,难以自由,遂逃去了。”六郎曰:“此人性气刚烈,决不逃走,效鼠辈所为也。”众人亦持疑不定。六郎闷闷不乐。   却说孟良迳到胡原谷,寻觅令公骸骨,全无人知。忽路逢一递送公文者,孟良思忖:“这样人或知消息。”遂番话问曰:“杨令公骸骨原埋此处,今何不见了?”那人曰:“向者太后不知因甚事,令人掘起埋于红羊洞中去了。”孟良听罢,思忖道:“我专为此事而来,若不得骸骨回去,徒尔劳苦。不如入幽州,看情图谋。”遂望幽州之路进行。将近城,偶逢一渔父,乃问曰:“汝今日入城去否?”渔父曰:“明早要去献鱼,如何不入城去!”孟良曰:“献鱼何为?”渔父曰:“明日是娘娘圣寿,递年要进贡鲜鱼庆贺,不敢违缺。”孟良暗喜道:“遂我之谋矣。”乃曰:“我养马者,亦要进城。与公同赶进城去。”渔父在前,孟良在后,转过城南幽僻去所,孟良抽出短刀,将渔父杀死。剥了衣服,穿着起来。戴着牙牌提鱼入城。守门者盘问,孟良曰:“我黄河渔父,进鱼上娘娘之寿,现有牙牌在此。”守门者见有牙牌,遂放孟良进城。   次早,太后设朝,文武贺毕,侍臣奏曰:“黄河渔父进鱼上寿,现在午门之外,不敢擅入。”太后召入。孟良献上其鱼,太后曰:“明日来受赏赐。”孟良拜谢而退。萧后令有司大排筵宴,文武尽欢而饮。有诗为证:   辉煌宫禁寿筵间,竹叶香浮琥珀杯。   深感主人情意渥,醉余不觉玉山颓。 文武饮至漏下二更乃散。次日,文武入趋谢宴毕,忽近臣奏曰:“西羌国进贡大宋一匹骕骦良骥,路过幽州,被守关军人夺来。”萧后命牵入来看。只见碧眼青鬃,红毛卷纹,高六七尺。太后看罢大喜,令有司看养。   孟良闻知此事,密往视之,果兄好匹良马。遂寻思先取骸骨,然后计较此马。抽身竟往红羊洞去。只见令公骸骨将一石匣盛着在内。孟良取包袱出来,将骸内裹了,走到洞口,被番人捉倒,喝曰:“汝何人也?想必是个奸细。”孟良曰:“小人是黄河渔父之子,目前献鱼上娘娘之寿,蒙赏父子酒食。吾父被酒醉死,欲带血尸回去,路途又遥,只得将尸来此焚化,包取骸骨归葬。”言罢大哭。番人见其哀恸情状,遂深信之,放出洞来。孟良既脱,及归下处,将骸骨藏了。   次日往药铺买两个天南星,回下处舂捣成末,带入厩去。只见番人正在煮豆。孟良乃近槽边撒下其药,竟回去了。那马去吮槽,被药麻倒。及待喂马军人将豆来喂,那马不食。军人慌报司官,司官急奏太后。太后曰:“马之不食,莫非汝等失调理也?”司官奏曰:“非臣等失调理,但异乡之马来此,不服水草,乞娘娘出下榜文,招取能医马者来看何如?”太后允奏,即出榜文,张挂于外。盂良竟往揭之。守军引见太后,太后见是渔父,乃问曰:“汝又能治马?”孟良曰:“臣祖专门治马,故小人亦粗知其一二。”太后曰:“此马我甚爱之,汝能治愈,平复如初,即封当职。”孟良拜谢毕,同司官至厩中,假意看马。良久之间乃曰:“马初到此,不服水土,食豆太多,肚腹嘭胀,故不食也。”因令军人将马捆倒拿净水洗其口,复把甘草末调水,灌了几碗,遂放起来,把草料与食。那马复食如故。   次早,司官进奏太后。太后闻奏大喜,即宣孟良升殿,言曰:“卿医好此马,今授汝燕州总管之职,以彰医马之功。”孟良叩头谢恩,自思:“我为此马,而为此计,非为官职。”遂复奏曰:“今蒙娘娘授职,感恩无地。但此马虽愈,病根还未尽除。若不调理,后恐再发,难以医治。臣愿带任所,驰骋几日,治愈断其n病根,方保无虞。”太后曰:“卿言有理。”遂令孟良带往燕州而去。孟良得旨叩头谢恩。退到下处,取了令公骸骨,辞了店主,跳上骕骦良骥,不去燕州,竟望佳山寨而走。有诗为证:   只身取却令公骸,慨想谁如彼壮哉。   稿木辽人机术巧,又将良骥带将来。 第三卷 孟良带马回三关   却说孟良跑马不去燕州,竟望三关而走。逻卒飞报幽州总督,总督急奏萧后。后大惊,随遣萧天右率轻骑五千追之。天右领旨引军,竟追孟良。孟良跑到半途,忽回头一顾.只见後面尘头滚起,自想必是太后发兵追赶,拍马奔走。至于三关地界,早有哨军遥望孟良跑马而来,忙报六郎。六郎急令岳胜等出马看是甚么缘故,岳胜等得令,披挂出马瞭望,只见孟良高声叫曰:“辽人追赶甚紧,快来接战。”岳胜曰:“汝上关歇息,我等迎接辽兵。”孟良入寨去了。   岳胜摆开队伍,霎时萧天右横刀骤马而到,厉声骂曰:“贼徒!盗我骕骦良骥,好好献还,饶汝等残喘。不然,踏平三关,方始回军。”岳胜曰:“好贼奴,敢如此大言。”舞刀跃马,直取天右。交战十数余合,焦赞从旁杀出,六郎又驱军从後掩杀。萧天右望见,拨马走回。岳胜等众,乘势追杀,辽兵大败。直赶至澶州界上,乃收军而回。萧天右止剩下十余骑回去。   却说六郎到寨中,乃问孟良曰:“何为一人独往幽州而去?”孟良备道其情由。六郎曰:“负累汝矣。”遂遣人送骸骨归葬先陵。又将骕骦良骥献上朝廷。   使人到了汴京,近臣引奏真宗。真宗见马大悦,谓君臣曰:“此马本来献朕,被辽攘夺而去。今又夺得回来,可见中国有人。卿等言将何以待杨郡马也?”八王曰:“当遣酒帛之类犒赏其众可也。”帝允奏,正欲遣人赍缎疋羊酒,赏犒佳山寨三军,忽近臣奏澶州守臣表章,辽兵进寇甚急,乞朝廷发兵御之。真宗看罢表章,问君臣曰:“辽兵侵犯澶州,当令谁人领兵讨之?”八大王曰:“佳山寨与辽相去不远,可勒令杨郡马领兵伐之。”帝允奏。遂遣使臣领旨,并赏犒之物,赍往三关而去。   使臣不日到寨,六郎等叩头领旨毕。乃将朝廷缎疋、表散诸将。六郎言曰:“今辽寇澶州,皇上命我御之,汝等谁肯领兵先行?”孟良曰:“祸自小将生出来的,愿先往迎敌。”六郎曰:“天右辽之名将,汝引兵先行,须用计迎敌。”孟良曰:“马到擒来。”六郎曰:“汝亦谨防之,不可造次乱动。吾即引众从後杀来。”孟良领兵五千去了。又唤岳牲曰:“汝引兵三千,理伏于澶州之後,待敌人战到半酣,可出击之。”岳胜领计去讫。六郎自统步军三千随後救应。   辽卒飞报天右,天右与耶律第曰:“拐我娘娘良骥,今访知是三关剧盗孟良也。闻彼引军来与我接战,汝等助我削平三关,取得马回,定奏娘娘重加旌赏。”耶律第曰:“谅此盗马小贼有何难敌,我等定要擒之以慰主帅之心。”言罢天右下令摆开阵势。只见宋兵如风骤到,孟良全身披挂,绰斧出马,立于阵前言曰:“贼奴不退,来送死耶?”天右大怒,骂曰:“偷马之贼亦来出战,诚可羞也。”举枪直取孟良。孟良迎战数十合,不分胜负。番将耶律第纵骑助战,忽岳胜一军从山後杀出,与耶律第交马。辽宋两军鏖战良久,天右勒马佯走,孟良骤马赶上,轮斧劈面砍去。只见金光灿烂,不能伤之。传说萧天右铜身铁骨,乃逆龙降世也。孟良见砍不入,大惊,拨马回走。辽兵赶来,宋兵四下奔走。天右赶了一程,见前面杀气连天,恐有埋伏,收军回营。孟良回寨,见六郎道知砍萧天右之事。六郎曰:“世间有此奇怪之人,待吾明日出阵,看是何如。”次日,六郎命陈林、柴敢守寨,令岳胜引刘超、张盖先战。又令孟良、焦赞引王琪、孟得、丘珍、郎干分左右而出。众将得令而去。   却说萧天右与部下言曰:“孟良、岳胜英勇难敌,且部下皆是强徒,俱能厮杀。若但死战,徒劳无功。不如设计胜之。”耶律第曰:“元帅有何计策?”天右曰:“南去一谷,名日双龙。内中只有一条小路。可达雁岭,但先得一人引骑军三千,埋伏谷口,待我赚宋人入谷,即出兵截住谷口。倘宋人冲突而出,多设弓弩射之,不消半月,宋人必饿死于谷中矣。”耶律第应声曰:“小将愿往。”天右曰:“得汝去,尤为妙也。”耶律第领计引军去讫。又唤黄威显谓之曰:“汝引步军三千,屯于雁岭之上。待我引军一出,汝即滚石下来,塞断其下之路。又要多张旗帜,使敌人不敢登山越岭。”黄威显领军去讫。   天右分拨已毕,忽报宋将寨外搦战。天右披挂上马,摆开阵脚。岳胜舞刀先出,大骂:“砍不死的囚奴,尚敢出战。”天右大怒,挺枪直取岳胜。岳胜与战数合,孟良、焦赞左右冲出,天右力战三将,六郎从傍挺枪刺之。只见金光进起,刺之不入。六郎思忖,此非人也,必是个妖物,须定计擒之。只见岳胜等乱刺天右,天右败走,三人追之不舍。六郎恐三人有失,亦随後追之。被天右直赚入谷去。六郎见山势险峭,树木茂盛,急鸣金收军。忽谷口金鼓齐鸣,喊声大振,孟良等拚死冲突而出,只见万弩齐发,宋兵被射伤者甚众。孟良等遂退入谷中。六郎曰:“汝等恃血气之勇,只管赶杀,不思被他赚入谷来,无计得出,将奈之何?”孟良曰:“那头有条小路可通雁岭,彼今走入此来,毕竟亦从那里出去。彼欺我等不知路径,我等亦趁此赶杀,从那里出去。”六郎曰:“既有小路,快杀出去。”及至雁岭,只见辽兵纷纷。俱在岭头,擂木滚石,塞断其路。又见漫山遍岭,林立旗帜。焦赞曰:“此处难出,莫若还从谷口冲杀了去。”六郎曰:“不可,徒伤生也。辽贼锐气正盛,难以冲突,不如少停此中,俟其疲倦,方可杀出。”岳胜曰:“设若久居谷中,内绝粮草,外无救援,辽兵乘虚杀进,那时人困马隤,何以为敌?岂不是坐以待毙?还依焦赞之言,奋力杀出是也。”六郎曰:“救兵倒有,只是无人去取。”孟良曰:“何处有之?小将愿去取来。”六郎曰:“此去五台山三十里之遥,吾兄杨五郎在彼寺为僧。君请他来,此困立解。”孟良曰:“将军等在此忍耐,待小将偷出谷去,迳到五台山请得他来。”六郎曰:“汝既肯去甚好,若见吾兄,请他火速相救。”   孟良应诺,遂打扮与番人无异,辞别六郎,星夜偷出雁岭。陡遇番兵夜巡,被孟良砍之,取了军人之铃,绕营摇之,高声叫曰:“牢牢把把,莫教走了杨郡马。牢牢守守,奠交走了宋蛮狗。”时辽并无人知之,随着孟良过岭而去。   孟良既走过了岭。星夜到于五台山。将进寺门,见一行者。孟良问之曰:“杨五郎师父在寺中否?”行者曰:“君是何人?问杨师父有甚事?”孟良曰:“某非他也,乃杨六郎将军差遣来的,烦为通报。”行者闻是五郎家中之人,即引入方丈,禀知五郎。五郎出来相见毕,五郎问曰:“汝名谁?来此何事?”孟良曰:“小将孟良是也。近因杨将军招归帐下,同镇三关。今辽兵侵犯澶州,朝廷命杨将军讨之。不意被辽人赚入双龙谷中,伏兵截住谷口,不能得出,令粮饷已绝,救兵又无,故杨将军特遣小将来请师父,解此一厄。”五郎曰:“何不表朝廷发兵相救?”孟良曰:“救兵如救火,待奏朝廷发兵,杨将军等皆饿死于谷中矣。特因师父这里相去甚近,故来拜请,乞师父念手足之情,暂屈一往,救出众军士,九原不忘。”五郎又曰:“我出家之人,誓戒杀生,岂可复临阵乎?且戎伍未亲,枪骑顿忘,去亦无益。”孟良哭诉曰:“乞师父以慈悲为本,此行救活众军,阴功浩大,胜念千声佛也,幸勿推辞。”五郎曰:“出家多年已无战马,教我怎么与人迎敌?”孟良曰:“但师父肯去,要马不难。小将即回佳山寨取得马来。”五郎曰:“微躯颇重,寻常之马难以乘载,惟八大王所乘的千里风、万里云两骑得一才可下山,去救汝等之危。”孟良曰:“此二马师父苦苦要之,没奈何,小将只得星夜往八大王府中借之。”五郎曰:“若有此马,我即下山,决不推辞。”孟良别了,竞望汴京而行。 孟良计赚万里云   不一日,孟良到了京中,直进八大王府中拜见八王。以借马解围之事,一一告之。八王曰:“杨郡马有书来否?”孟良曰:“郡马围困双龙谷中,小将今在五台山来,未有书信。”八大王曰:“既无郡马之书,马却难借汝。”孟良哀告曰:“小将非为私也,亦为朝廷祸患,舍死忘生,竭力接战,故有此难。乞千岁垂念朝廷分上,借我去罢。”八王曰:“汝既要马,速去讨得郡马书来。”孟良曰:“再去讨书,往回却要许多日子,岂不饿死杨将军乎?”八王曰:“这贼,叫汝去讨书,又不肯去,却思量飘空来拐骗我之马。”孟良曰:“安敢这等胆大,来骗千岁之马。”八王曰:“我素不识汝,今只据汝口词,就把马借去,决无是理。快走快走,再勿多言。汝再抵死不去,我将汝做贼拿进法司,定行问罪。”孟良见八王怒发,只得退往无佞府去见令婆。   既见令婆,孟良告曰:“杨郡马被困双龙谷中,遣小将往五台山求五郎师父相救。师父要八大王之马,方下山来。小将只得来京与八王借之。那晓八王见无郡马之书,坚执不与。今小将无奈,最得来见太太,商议作个区处。”令婆听罢,哭曰:“吾夫与诸子降宋,皆没疆场,惟存此子。今又被困.倘有不测,使老身无依。”九妹言曰:“母亲勿忧,哥哥遭困,待我与孟良同去救之。”令婆曰:“汝念手足去救极好,但到彼地,须宜斟酌行事,勿得有误。”九妹领诺。孟良曰:“既肯同去,请先出城外四十里驿馆等待,小将今夜往八王府中偷了马来赶上同行。”九妹归房,收拾辞母,竟往驿馆等候去讫。   却说孟良悄地跳入八王後花园中,将近黄昏,抽身竟向敕书阁边放火。一霎时,火焰涨天,军校急报八王。八王大惊,急令人救之,守厩之人俱往救火去了。孟良乘众扰攘之际,走进马厩,偷取千里风牵向后花园,开门跳上马,跑出城。及救灭了火,看马之人来拴吊千里风.四面不见。看马者急报八王。八王怒曰:“被此贼徒算计,盗去此马。”着人快牵万里云过来。八王跳上,挥鞭追赶,时已二更。   孟良得马,走出了城,心下甚喜。正行之际,忽听得後面马铃声响,如风骤一般。须臾间赶到。只见八王骂道:“贼徒,快将马留下,饶汝之罪。”孟良大惊曰:“何来恁快?”遂生一计,推千里风於泽泥陷中,躲避林间瞭望。八王赶到见马陷于泥泽,乃笑曰:“此贼计较千般,不得马去,又陷泥泽中以阻拒我赶系他也。且待军校来。”心下又怕陷坏了马,乃跳下万里云,径向前视之。盂良觑八王下马,忙跑出林来,跳上万里云,叫声:“殿下休怪,借此马去,退了辽兵,即送来还。”言罢,扬鞭勒马而去。八王跌足懊悔。颓臾,军校到来,抬起了马,告众人:“被孟良如此如此赚去了万里云,怎生是好?”军校曰:“爷爷匆忧,想他毕竟是真去救杨郡马也。不然,有甚要紧,拚命来盗此马?他若救出郡马,敢不送还?”八王听众军劝解,乃乘着千里风回府去讫。   次日平明,孟良会见九妹,说知盗马前後事情。九妹喜曰:“汝好机变,果好匹马。当速往五台山付与五哥,请他快来救应。我往澶州寨中等候。”孟良单马往五台山,见五郎道知借马本未,与九妹同来救应之事。五郎曰:“看汝之心,可谓忠勤报主矣。”遂点起头陀五六百人,扯起杨家旗号,竟往澶州而去。不日到了寨中,与九妹相见。九妹曰:“六哥受困谷中,想他坐若针毡,今夜即杀入辽营,以解其围好否?”五郎曰:“辽势浩大,不可轻犯其锋,待探信息,方可出兵。”   却说大辽游骑知五郎救兵至,急报萧天右。天右与诸将言曰:“杨五郎骁勇莫敌,吾有一计,令彼自退,定要困死六郎等于谷中矣。”耶律第曰:“请元帅陈其妙计。”天右曰:“今捉得大宋之民,拣选面目似六郎者,枭其首级,悬于高竿,令军士等声言六郎皆饿于谷中,不能动作,昨被吾军杀入尽行诛戮。彼若见了首级,必自退去。”耶律第曰:“此计妙甚。”天右唤过所捉之民,拣一貌似六郎者,枭了其头,令军人悬之於竿,传六郎被擒枭首,号令边关。   哨军听得,慌报五郎。五郎大惊曰:“吾弟困久,辽人乘虚杀入擒之,理可信也。”乃令九妹往观首级。九妹披挂出马,着人通辽帅,将首级来看,果是六郎,即便退兵。天右听知这话,即令人挑出寨外,与宋人看之。九妹见面貌甚似,挥泪骂曰:“臊臭瘟奴,不报杀兄之仇,誓不回军。”遂回营告知,五郎曰:“杨门抑何不幸,此子又被枭首。吾今亦徒尔下山。”惟孟良不信,乃曰:“此是假事。杨将军困于谷中,部下岳胜、焦赞,俱是虎将,怎不竭力救护,单单着他砍了本官一颗首级?且杀得这等干净?便无一卒逃回?”五郎亦然其言。   是夜天气清明,星斗灿烂。五郎步出帐外仰观,只见将星朗朗照着双龙谷中,乃曰:“六郎不曾遇害。”次日谓九妹曰:“夜来观星,六郎定还在,但通不得一个信息,叫他从里杀出。”孟良曰:“小将愿往。”五郎曰:“必须汝去,吾始放心。”孟良辞别而去。   九妹曰:“兵者,诡道也。彼今诓我,我欲往探,以破其谋。”五郎曰:“汝不可去,倘有疏危,是自罹于祸阱。”九妹曰:“不必担心,自有方略。”言罢,辞别五郎,扮作猎夫,游至天马山。深入其中,不识去路,沿山麓而走。恰遇辽兵数十来到,九妹抽身向山後而走,忽见一小庵。九妹即入其庵,庵主问曰:“汝是何人?来此山中何干?”九妹曰:“吾乃杨令公之女九妹是也。因吾兄被辽人困于双龙谷,吾今来探消息,不知路径,忽遇辽兵追赶,无处躲避,特投贵庵。望师父救我一命,结草相报。”庵主曰:“汝好胆大,何为孤身,深入此来?吾今不救,性命怎逃。”言罢,令卸下弓箭,取出道衣,穿起已毕,番兵赶到,捉住九妹。庵主曰:“汝等有何缘故,捉吾弟子?”番兵曰:“既是汝之弟子,缘何身带军器?”庵主笑曰:“此山狼虎极多,出则必带弓箭,防其所伤。适我往雁岭庵回,着令他往山後施主家去,约会明日同往雁岭庵赴佛会,故叫他带弓箭防身。”番兵听得这话,遂放了九妹,言曰:“汝弟子能射,必知拳棒,我要与他比试。若还不肯比试,定要拿见娘娘。”庵主曰:“吾弟子昔日无仇,今日苦苦相逼何也?”番兵曰:“近因辽宋交兵,娘娘传下令旨,各处关隘,俱要严加巡视,防备宋人打探消息,我等故疑此人是个奸细,故要比试。”九妹曰:“师父不必忧虑,凭他比试便了。”言罢,即出庵前相斗。拳棒数十,番兵无一抵敌得过,番兵遂回去讫。九妹亦辞庵主而行。庵主曰:“汝来此艰难之甚,必探访得实落回去,亦不枉受这庵危险。姑待数日,我与汝访之何如?”九妹领诺,遂止于庵不题。 张华遣人召九妹   却说番兵是丞相张华家丁,与九妹比试不过,沿途嗟叹不已。及回到府中,见张华丞相禀曰:“小的偶往天马山打猎,逢一修行之人,武艺娴熟,我等十数人无一能敌之者。”丞相曰:“既有此等勇士,我即遭人召来见娘娘,封他官职,协同伐宋,岂不妙哉。”遂遣人赍敕,竟往天马庵来。   使人到庵,见了庵主,道知张丞相来召之事。庵主问九妹曰:“张丞相遣人召汝,怎生是好?”九妹曰:“既丞相来召,当往应命。”庵主愕然,乃点首招九妹于庵後言曰:“汝是宋人,倘人认得,一命休矣。缘何辄许赴召?”九妹曰:“蒙君相待,至于如此,足感盛情。但此一行,自有斟酌。且这个机会亦足以探吾兄消息。”庵主曰:“此等机会,实危险可惧。日后遭祸,毋怨我也。”言罢,九妹遂辞庵主,同使人竟往幽州而去。   不日,到了幽州。番卒引进张华府中。参见毕,张毕问曰:“汝姓甚名何?生于某处?”九妹曰:“小人姓胡,名元,祖籍太原。幼年习文,屡试不第。後又习武,亦不能就。遂弃家庭,修行云游。昨承命召,不敢违,特来拜见。”张华见九妹声音清亮,言语激烈,丰神俊秀,喜不自胜。乃命九妹居于书房。九妹称谢。张华入後堂,见夫人言曰:“月英长成,亦当婚配,未得其人。昨在天马山招一壮士,文武全才,吾爱之重之,欲将月英配他。夫人意下何如?”夫人曰:“相公既允,妾复何辞。”张华大喜。次日命人将招赘之事告知胡元。胡元曰:“此事我深愿也。但俟杀退宋兵,回来成亲。”其人将胡元之言回答张华,张华曰:“若能如此,老夫门楣愈有光矣。”即以胡元退宋之言入奏萧后。后大喜,下命封胡元破宋骠骑大将军,领兵三千,前往萧天右军营助战。   胡元得旨,谢恩退出,辞别张华,领兵竟到澶州,向西扎一寨。正欲参见萧天右,忽报扬五郎索战。胡元单骑,直跑出阵,大叫宋将速退,免受其殃。五郎见是九妹,大惊曰:“贤妹如何领辽之兵出战?”九妹曰:“闲话不叙,但乞五哥佯败。”五郎与战数合,佯败走回本阵。九妹亦不追赶,收军回营。番卒报知天右,天右大悦,遣人请入帐中,商议退敌之计。番营有识之者,密告天右曰:“目前来看杨六郎首级就是此人,元帅须提防之。”天右大惊,遂喝众军擒下胡元,胡元乃曰:“元帅拿我,我有甚罪?”天右曰:“日前汝来看六郎首级,今日敢来诈降,以欺我耶!”言罢,喝令左右将槛车囚于营中。次日遣军校解回幽州见萧后。后闻奏,即宣张华问曰:“卿何用人如此不实?”张华曰:“臣实不知,乞娘娘恕罪。”萧后遂将九妹发下天牢,候再擒宋人,牵出一齐枭首示众。有诗为证:   为兄失策困双龙,乔扮修行密访踪。   本欲破围全骨肉,谁知先自受牢笼。   却说五郎探知九妹消息,即与陈林等商议曰:“六郎天幸无恙,但闻九妹被擒,囚于幽州狱中。吾当先往救之。”陈林曰:“将军何策可以破之?”五郎曰:“西番陀罗,辽之与国。吾今诈作陀罗国,举兵相助,萧后必信。那时军入幽州,攻破牢狱以救之也。”陈林曰:“将军有此神算,毕竟成功。小将亦引军接应。”五郎遂引军,悄地绕澶州界外入幽州,扯起西番陀罗国旗帜,遣人报萧后。后得报,命侍臣宣陀罗国统军主帅入见。杨五郎承命,进于关下。称呼毕,萧后曰:“途路风霜,劳顿元帅殊甚。”五郎曰:“吾主闻娘娘号宋兵交战,未决雌雄,特遣臣领兵助战。此君命所在,敢言劳苦。”萧后大喜,设宴相待,亲自举觞奉酒,赐赏甚厚。五郎酒至半酣,起身告曰:“蒙娘娘厚赐,明日即出兵以擒宋人。”萧后曰:“军士远涉疲劳,姑休息数日而行。”五郎称谢。   酒筵既罢,五郎遂辞太后而出,屯兵于城南。乃暗传令军士俱要准备,乘番人不知,今夜杀入牢狱,以救九妹。却说狱官章奴知九妹是杨家府人,隆礼相待,每欲放九妹,未会其便。是时九妹在狱卜课,遂谓章奴曰:“适卜课大吉,主今夜当离此狱。蒙君相待甚厚,不敢隐讳。”章奴曰:“我欲释君久矣,但恐君去,我受其殃。”九妹曰:“君随我走过南朝,即奏朝廷,高封君职以相报也。”章奴曰:“君肯带我同去,今夜即越狱而出,不宜再迟。”九妹整顿齐备,将近黄昏,只听得外面炮响连天,五郎引五百陀头从城南杀入狱边而来。近臣急奏萧后,反了陀罗国军民。萧后闻奏大惊,急令紧闭午门。五郎独自一马当先,杀入狱中。忽遇九妹,正与章奴从狱中杀出。番人不敢抵敌,五郎、九妹在城中左冲右突,杀死番人不胜其数。复各处放火,嚷闹一晚。然後引军杀奔澶州而来,天右不晓是甚缘故,兵从幽州杀来,却未准备,部下大乱,被五郎九妹杀进营中乱砍。耶律第出马对敌.五郎与之交战两合,被五郎一刀,砍于马下。陈林、柴敢听知呐喊,想是五郎兵到,引军杀出。萧天右见宋兵声势昌炽,拍马逃走。五郎骤马追之,天右回战数十余合,被五郎挥刀劈面砍去,只见金光烁起,五郎忖道:“吾师父曾说辽有两将,乃逆龙精降生,刀斧莫伤,不想就是此人。当时师父曾授我降龙咒一篇,若交战遇之,诵起此咒,无有不胜。”五郎即诵之。只见狂风大作,飞沙走石,半空中忽一金甲神人飞下。手执降魔杵一条,大叫:“孽畜,好好回去,饶汝之罪。”只见天右滚落马下,五郎提起大斧,用尽平生力气砍之。忽一道火光冲天而去。五郎遂挥兵杀进双龙谷中。   六郎听得谷口喊声不绝.知是救兵到了,驱军杀出。孟良一马当先,恰遇黄威显。交马一合,被孟良砍于马下。六郎与五郎合军一处,杀得番军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夺得无数马匹军器。六郎收军,还佳山寨与五郎相见。乃曰:“倘若哥哥不救,小弟等必饿死于谷中矣。”五郎曰:“九妹为访贤弟消息,被萧后囚于狱中,我昨诈为西番陀罗国,举兵相助,彼不知觉,被我杀入狱中,救出九妹。不然,九妹亦休矣。复後乘机杀到澶州,天右不知其由,吾兵骤至,彼无准备,部下大乱。吾军杀入,遂获全胜,救出贤弟等也。”九妹曰:“小妹在狱,有一狱官名章奴者,蒙彼相待甚厚。昨日放妹出狱,同持戟杀退番兵,不意被番兵所伤。此人之恩,痛惜无由报答。”六郎乃问被囚情由。九妹将庵主相待,及往幽州张华招赘之事,本未俱道一遍。五郎曰:“此亦是个贤人,当遣送礼物谢之。”六郎依言,遣人送金银各五十两往谢之。六郎於是设筵赏犄诸将,饮酒已阑,五郎曰:“贤弟与列位当竭力防御辽人,藩卫王室。老母在堂,九妹回奉甘旨。愚兄告别,仍往五台山去也。”言罢,兄妹遂辞别而行。六郎送出寨外作别。有诗为证:   同枝深幸脱灾归,聚首须臾又别离。   风急雁行轻拆散,孤飞形影各东西。   却说六部回寨,写了退辽表章,遣人申奏朝廷,并万里云送还八王。使人既去,复令军士严整戎伍,招募英雄,以防大辽侵犯。时萧后被杨家之兵大闹了幽州,又萧天右等战没于阵,心甚不乐。乃敕耶律休哥等紧守关隘,不得妄动,以致宋师侵害。自是边祸少息,三关之威,震动幽州。   却说真宗看罢六郎破敌之表,乃与八王议曰:“杨郡马杀退辽人之功,当升其职耶?当赏其众耶?”八王曰:”陛下始赐其金帛,以犒赏军;伺後再立功绩,则升其职。”帝允奏。遂遣人赍金一千两,缎疋十车,前往三关犒军。使臣领旨,赍物去讫。   是日朝散,王钦归府。自思杨家英勇如此,吾即老死于汴,不能遂吾之志。吾想朝廷之上,谢金吾声势与吾表里,不如请他来商议,设个计策,谋死杨六郎,方即行事。”顷刻间,差人请得谢金吾到。王钦出府接入,坐定,茶罢,谢副使问曰:“下官今日蒙王大人见召,不知为着甚事?”王钦曰:“圣上宠厚下官,须生死难报,大人所知之也。奈八王嫉妒,深入骨髓。日前公出,到天波滴水楼前经过,未曾下马,被杨府家奴辱骂一番,惶恐难当。待奏圣上,又恐怖八王来做对头。思想起来,无如之何,只得辞官去采樵于山,钓鱼于水,杜门不出,免人欺凌而绝耻辱也。”谢金吾曰:“大人何自损锐气?今圣上所亲厚者,止有我二人而已。八王虽权势尊,朝政不属于彼。此亦何惧之有!若论杨府,惟存六郎一人,其余皆死于非命。且先帝特立无佞门,天波楼,不过使其舍死以御敌人,当今圣上何尝将此呈心,下官明日试往过之,无甚说话则亦已矣,若有一毫少及于我,即令手下拆之。”王钦暗喜。乃曰:“谢大人休要惹祸,若拆其楼,令婆肯与汝干休?必来进奏,圣上重念其功,为之作主,反受其殃矣。”金吾曰:“王大凡放心,吾自生柽节,以奏圣上,定要拆之。”王钦假意劝之至再,复留饮酒。至晚,谢金吾辞谢,王钦送出府门外而别。 杨六郎私下三关  却说谢金吾次日摆队往无佞府前而去。将近天波楼,手下禀曰:“凡大小官员于此经过,俱要下马。请老爷下马过之。”谢金吾曰:“此非禁门。何下马之有!”喝令敲金鸣鼓而过。杨令婆正与柴太郡在厅前闲叙,忽闻府外金鼓喧腾,令人出府观看。回报谢金吾端坐马上,喝令左右大张响器而过。令婆怒曰:“极品公侯,在此经过,下马恭敬,不敢轻慢。谢金吾职非极品,何敢如此欺凌!”言罢,遂唤丫头拿出朝服,整顿入朝进奏,侍臣引见真宗,真宗赐坐于侧,乃问曰:“夫人今日亲造于朝,为着那件事情?”令婆跪下奏曰:“先帝垂念夫君诸子死于王事,特建无佞府、天波楼以旌奖焉。又着令官员人等经地俱要下马,今日谢金吾,喝令左右响张金鼓,端坐马上而过,观此夸扬耀势,非欺老妾,乃欺朝廷也。”真宗听罢,再三慰之。令婆退回府去。真宗即宣谢金吾升殿,责之曰:“先帝遗旨,汝何敢违?令婆适当劾汝经过天波楼前不下马来,此系忤逆圣旨,拟罪当斩。”金吾奏曰:“小臣何敢逆旨,但因日前敕命使臣赍金帛犒赏杨郡马,使臣领旨在身,从天波楼前经过,要下马来。小臣见之,说道不便。然天波楼前之路,实南北往来要道。凡朝贺圣节,特为陛下而来,又从此处下马,此楼更尊于陛下矣。且此是前朝使愚使贪之计,有何所重!臣欲会同朝臣进奏此事,想令婆知臣有此举,故先以欺朝廷进奏,以箝臣之口也。但臣荷睦下重恩,凡有不便朝廷之事,虽刀斧加身,亦必争之。讫陛下先将诛戮,然後降旨,毁拆天波楼以便南北往来而尊朝廷也。”真亲闻奏不语。王钦乘机奏曰:“谢金吾之奏甚切时议,乞陛下为准理之。”真宗曰:“卿言固是,亦须再详,又得来说。”谢金吾既出,王钦暗地辩论谆谆,真宗遂下令着谢金吾毁拆天波楼。   敕命既下,杨府家兵闻知消息,急报令婆。令婆与柴夫人言曰:“今朝廷轻信谢金吾、王钦之言,毁拆天波楼。倘被拆之,贻羞于夫君多矣。”柴郡主曰:“此事必哀恳八王,转达天廷,才能止之。”令婆日;“须速往告之可也。”柴郡主即往八王府中,与八王相见毕,柴郡主曰:“谢金吾妄生事端,无故进奏圣上,毁拆天波楼。不期圣上准之。妾今特来哀告殿下,转奏圣上,止息不拆,则杨门不独生者叩恩,死者死亦感德矣。”八王曰:“郡主不来说,我亦欲奏之。但闻王钦私赞其事,今圣上所信者,此二贼子。彼谓此楼不便天下往来,故圣上深以为然。我今度之,虽去进奏,亦难挽回。谢金吾小丈夫也,郡主急归,与令婆商议,将金宝赂之,买其宽宥数时,等我遇便奏帝,或者可保其不拆。”郡主领命,归告令婆。令婆曰:“若保全此楼,无限荣耀。须罄家藏,亦甘心焉耳。恐谢金吾不受买嘱。”郡主曰:“闻得金吾与刘宪最心腹,遣人选礼,免他迎进,彼心然接受。”令婆即密遣人去刘宪送谢金吾玉带一条,黄金百两。刘宪领物,送入谢府。金吾见杨府送礼,自矜曰:“杨府恃功骄傲,满朝文武无敢与抗衡者。非我今日设此计策,岂识我谢某耶!”刘宪曰:“杨府既帖服,大人可与之方便。且此事亦无甚紧要,朝廷毕竟不究,缓缓延捱,留之不拆,则落得杨府相敬爱矣。”金吾听刘宪之言,遂受了礼物,令来人以不拆回覆。令婆大喜,遣人告知八王。不想金吾所受贿赂之物,王钦早已知之。王钦复密奏真宗,亟行毁拆。真宗闻奏,敕金吾火速毁拆。金吾不得已,引军校往拆之。八王听知,遣人报令婆,圣意难回,可着人星夜往三关召回六郎商议计策。   令婆闻知,闷闷不悦,寝食俱废。八娘曰:“此事必须令人请回六哥,才可止得,不然日後又生计策,来拆无佞府也。”令婆曰:“未有诏命,六郎怎敢擅离三关?”八娘曰:“六郎兵印权付部下代掌几日,悄地回来,事定即去,有何不可?”令婆曰:“此事全要机密之人行之,叫我遣着谁去?”九妹曰:“小女曾到三关,愿往去来。”令婆曰:“汝去极好。但要快回。”九妹遂辞母,望三关而行。   不日到了,入寨见六郎曰:“谢金吾冒奏圣上,毁折天波楼。母亲遣小妹来,请兄长星夜回汴商议。”六郎曰:“满朝众臣不救,八王亦忍心而弗救耶?”九妹曰:“八王言谏不得,他着人来说,要请哥哥快回商议。”六郎不胜愤激,屏退左右.低声与九妹言曰:“朝廷今无诏命,我敢擅离此地?”九妹曰:“母亲亦曾虑及于此,八姊说道无妨,请哥哥把印与部下掌着,事定就来。”六郎听罢,即唤岳胜分付曰:“母亲有紧急事,着舍妹来召我回。一看即来,汝与孟良等谨防北辽奸细,遵依吾之号令,待焦赞回来问我,只说打猎去了。不可令他知之。”遂将印付岳胜。岳胜领受而退。六郎同九妹悄悄离了佳山寨,望汴而回。有诗为证:   权臣平地起奸谋,奏毁天波滴水楼。   郡马带星归去急,怕来慈母不禁愁。   六郎与九妹星夜回至半途,忽焦赞从林中跳出,叫曰:“将军何为,分付莫与焦赞知之?小将在此等候多时矣。”六郎惊曰:“冤家到了。”乃责之曰:“汝何私逃至此?该甚么罪?”焦赞笑曰:“将军亦私离至此,又该甚罪?小将闻京中最是繁华去所,平生未见,今日要跟将军同去看之,始慰吾之心愿。”六郎曰:“真好恼也。我此来怕人知觉,且汝之性甚不良善,若到京师,毕竟生祸。汝听吾言,可归三关,我回当独加重赏。”焦赞曰:“小将不要赏,只要去看景致。若不许去,小将先往京中传杨将军私离三关。”六郎怒曰:“这畜生如此无礼!你去有甚勾当?”九妹曰:“只他一人,哥哥带去,有何妨碍?但叮咛嘱付,勿使生事便罢。”六郎遂依其言,带焦赞同来汴京。   归到无佞府,见了令婆,拜毕。令婆一见六郎,两泪汪汪言曰:“汝父子八人尽丧,止有汝一人。老母今日一见,忽觉疼上心来,搁不住腮边泪也。叫汝回来,别无话说,当日先帝,因汝父子有保驾之功,敕建天波楼以旌奖焉。今谢金吾恃宠欺我杨门,冒奏此楼不便天下往来,圣上听信,下命毁拆。若不能止之,日後无佞府亦难保也。”六郎跪下言曰:“母亲休忧伤神,待儿与八王言之。我父子俱死国难,料圣上毕竟垂念,而不毁拆。”柴郡主曰:“若得八王竭力维持,何愁金吾小辈!”六郎既与家眷俱相见毕,乃安置焦赞後面书房歇息,着军校服侍防守,勿令出府生事。   时焦赞路途辛苦,到府两日,亦不觉得,连住几日,拘禁得慌,与军校言曰:“我跟本官来京,止望遍城游玩景致,早晓这等监守,何似当初不来!汝等肯引我入城观看一番,多买酒食相谢。”军校曰:“放汝出去,只恐你生事,那时连累我等,怎生了得?”焦赞曰:“好哥哥,带我出去,三生不忘。且我不生事便罢。”于是军校暗开後门,瞒着六郎,焦赞入城游玩。果见一座好城,有诗为证:   虎踞龙蟠地有灵,长安自古帝王城。   红云日拥黄金阙,紫气春融白玉京。   孔雀徐开金扇迥,麒麟高喷御香清。 皇图巩固齐天地,四海黎元乐太平。 又後人叹息汴粱作诗一首:   三百余年宋祚遐,平原千里挹嵩华。   黄袍昔照陈桥柳,翠袖今埋故苑花。   南渡一龙能立国,北行双马不还家。   伤心漫写兴亡恨,汴水东流日夜斜。 焦赞夜杀谢金吾   焦赞与军校进了仁和门,只见人如蚁聚,货似山积。焦赞言曰:“若非老哥放出时节,怎么见得这般热闹去所。”军校惊曰:“汝好大胆!倘人听见盘诘,究出是三关逃军,拿去问罪,却不连累本官!”赞笑曰:“道这一声,便有何害。”   忽行到酒馆面前,闻得作乐歌唱,肴馔馨香。赞曰:“可进里面沽饮三杯而去。”军校曰:“这里闹纷纷的,我等难以从容饮酒,当往城东望高楼,偏僻去处饮之可也。”焦赞闻他这话,前邀军校径往望高楼。饮酒饮至日色将阑,军校催撵回府。赞曰:“此地难得再到,望老哥多饮两杯,今晚只在此店歇宿,明日回去也罢。”军校曰:“明日本官见责,我等怎生分理?”赞曰:“无妨,我自分解,不致罪加汝等。”军校见其性急,恐嚷闹被人知觉,只得依随。直饮酒至更尽方罢。   焦赞不肯歇息,邀军校乘着月色,东荡西游。游到谢副使门首,听得里面大吹细擂,饮酒作乐。焦赞曰:“这个人户好快活也。”军校笑曰:“可不消说他,此正谢金吾之家,是汝本官对头,乃当朝第一幸臣,最有威势。今领着旨来拆滴水天波楼。汝本官回来,为着这些事情。”赞先未知谢金吾之家也自罢了,此时一知,杀心顿生,谓军校曰:“汝二人在此等着,待我进去结果了这贼出来。”军校吓得战战兢兢,浑身麻了,言曰:“汝生事出来,连累我等,可速转店安歇,明早回去,本官还不知觉。不然,我先回去报知本官,定行重责。”焦赞怒曰:“汝二人要去只管去,我今定要这般行也!”二人拖赞转至後面墙角边,焦赞说声撒手,踊身一跃,跳过其墙。里面乃後花园也。悄地进到厨房,家人俱在堂上伏事饮酒,止有一个丫头在厨房整备酒肴。焦赞抽出短刀,向前杀了,提头走出堂中。只见金吾居中坐着,乐工歌童列于两傍。焦赞将那颗头照金吾脸上打去,金吾大惊,扑得满面是血,大叫:“有贼!众人快拿!”焦赞走向前骂曰:“奸佞贼,你认得焦爷么?”言罢,望金吾项下一刀,砍落其头。众人见了,各自逃生。焦赞恨怒不息,一门不分老幼,尽皆杀之,并未走脱一人。有诗为证:   静中察天道,天道好循环。   妄意将人害,全家一剑飡。   时夜三更,焦赞将筵中美酒佳肴饱恣一餐,临行思忖:“谢金吾一家被我杀了,他乃朝廷宠臣,肯干休罢了?必竟赔累街坊受祸,不如留下数句,与人猜详,庶不贻害他人也。”即将血大书四句于壁。诗曰:   四水星连家下流,二仙并立背峰头。   明明写出真名姓,仔细参详莫浪求。   题罢复从後园跳出。去找军校不见,乃躲于城坳,过了一晚。次日清晨,逃回杨府去了。   却说巡更军卒夜闻谢金吾府中被盗,亟报王枢密知之。王钦竟往谢府视之,只见老幼一十三口,俱皆杀死。壁上大书血字四句,乃是凶身名姓。命人抄写,进奏真宗。真宗大惊,下命王枢密体访是事。王钦奏曰:“臣缉访得,杀死谢金吾者,乃杨六郎新招贼徒焦赞是也。”真宗曰:“杨郡马镇守三关之地,那里有部将来此杀人?”王钦曰:“日前私下三关,带得焦赞同来,乞陛下遣兵围住杨府,捕捉便知端的。”真宗允奏,敕令禁军捕捉杨景与凶身焦赞。   旨命既下,禁军百十余人领旨而行。时六郎正与令婆计议天波楼之事,忽左右报夜来焦赞入城,越墙入谢金吾府中,杀死老幼一十三口,今朝廷差禁军围府捕捉。六郎曰:“这个狂徒!败吾家门。”道罢,禁军一齐抢入,捉拿六郎。焦赞听得这个消息,手执利刀,一直杀入。禁军见其凶恶,放了六郎,不敢近前捕捉。六郎喝声曰:“汝生出这大祸,尚敢相拒朝廷捕耶!好好自缚,去见朝廷请死。”焦赞曰:“杀人是我本等的事,这一生也不知杀了多少,罕稀砍这一十三口而已!我今把这些狗奴杀了,待与将军回转佳山寨,看有甚人来奈我何!”六郎怒曰:“汝做出逆天大罪,又说这等不法之话,今若不听吾言,先斩汝首去献。”焦赞乃放下利刀,唯唯而退。禁军复欲来捉,六郎曰:“不必汝等动手,吾自缚见天子。”六郎焦赞俱自绑缚,随着禁军,入见真宗。   真宗问曰:“朕未有召命宣卿,卿何私离三关,带领部将杀死谢金吾一家?应得何罪?”六郎奏曰:“臣该万死,乞陛下宽宥一时,伸诉冤苦。臣父子荷朝廷厚恩,虽九泉不忘。近因主命,毁拆天波楼一事,臣母忧虑,遽成一疾,危在旦夕。惟恐死去不得面见而饮终天之恨,又因三关此时略安,偷暇来家视省即去。虽带焦赞同来,监守在家。谢金吾全家杀死,黑夜难明,未必便是焦赞,乞陛下再行体访。如果是的,将臣等诛于藁街,以正朝廷宪典,敢求生乎。”真宗闻奏,迟疑良久。王钦奏曰:“杀谢金吾者,的是焦赞。即其自将血书名姓,又可为证。乞陛下将杨景、焦赞押赴法曹,应使後人知警而不妄为。”真宗犹豫不决。八王奏曰:“事亦可疑,岂有自杀其人,而又肯自书其名姓乎?但六郎、焦赞不应私离三关,其罪甚重。特念镇守三关功绩,免其一死,别行发落。”真宗允奏,敕令法司拟杨景等之罪。六郎既退,王钦即遣人于法司处说,着令发配六郎等于边远凶恶地方。时掌法司正堂黄玉与王钦最相善,依其来命,遂将杨景发配汝州,临造官酒,递年进献三百埕,三年完满,听调别用。焦赞发配郑州充军。黄玉拟定申奏真宗,真宗依拟,敕令杨景、焦赞即日起行。又命王钦安葬谢金吾全家尸首。王钦领旨去讫。   却说六郎闻此消息,不胜悲悼,归辞令婆。令婆哭曰:“家门何大不幸,遂致如此!倘老身有甚吉凶,谁为敛骸骨!”六郎曰:“儿去三年便回,乞母亲休忧虑。且天波楼一事,儿与八王计议已定,他必保全不拆。焦赞杀了金吾,亦为朝廷除却一害,多感八王相救,不然性命难保。此又不幸中之幸也。”道罢,赞入见。问六郎言曰:“闻朝廷发配将军于汝州。”又曰:“小将为郑州军,今特来请将军回三关寨,不必汝州去也。我一生好杀的是人,令日杀了谢金吾,却不是冤枉了他。此等奸佞之徒,我为朝廷除之,且不感戴,反把我来充军!然我所晓者,只是临阵擒军斩将而已,那晓得做甚配军。”六郎曰:“谁敢违逆圣旨,汝且小心往郑州而去,到于彼地,伺候赦书,赦除罪名,即有回三关之时。若再玩法得罪,则望生还三关,必不可得。”言罢,王钦差解军四十余人来撵六郎等起行。六郎先遣焦赞与解军起身去,乃辞别令婆,望汝州而行。八娘、九妹直送至十里长亭而别。焦赞在半途俟候六郎,六郎既到。赞曰:“我此去不日即归三关,报与岳胜哥哥等知之。立地兴兵来取将军也。”六郎曰:“休得胡为。我今不致于死,何消如此!汝当忍耐三年两载,即便相会,再休妄生事端,好听吾言。谨记谨记。”焦赞笑曰:“贻累将军前途,休要埋怨,小将相报,除死便了。”言罢分别与解军投郑州去讫。六郎与随行军人望汝州而进,正值三秋之候。六郎途中口占八句:   浅水芙蓉花满枝,园林木落叶初稀。   何人疏懒堪为侣,到处风尘解花衣。   傍晚笛声江上起,欲寒天气雁南归。   秋来不尽生愁处,翘塑孤云片片飞。 六郎题罢,投店而宿。   次日早到汝州。公人将解文投进府中,呈与太守张济看之。张济看罢,批了回文,发落军人回去,即邀六郎入后堂问之曰:“闻将军镇守三关,威震辽邦,吾等私谓将军非封国公,必授侯爵,今缘何又得发配之罪?”六郎遂将焦赞杀死谢金吾之事告之。张济甚加叹息,乃曰:“将军宁耐,此去城西万安驿极好监造官酒,便以解京。多则一年,少则半载,朝廷必取回矣。”六郎称谢。辞别张济,竟到万安驿造酒去讫。   却说王钦遣人打听六郎已到汝州,乃请黄玉到府坐定。王钦言曰:“日前问杨景于汝州,好了他些。”黄玉曰:“何为好了他?”钦曰:“彼罪应死,圣上不欲显加其罪,而实欲暗置之于死也。”黄玉曰:“此至是险地,监造官酒,关系最重。朝廷动用的物,微有差池,死罪难逃。明日大人可上一本,劾他私卖官酒,主上必怒,即赐死矣。无再可以得生之路。”王钦大喜曰:“高见高见。若大人不言,下官何由得知。”於是黄玉辞别不题。 朝臣设计救六郎   却说王钦次日入朝,劾奏杨景在汝州监造官酒未经一月,将酒私鬻,积聚金银,欲逃反也。乞陛下枭其首级,以绝後患。真宗闻奏大怒曰:“彼纵焦赞,杀死金吾一家,亦该死罪。朕念其功,姑配汝州。今又私卖官酒,是欺朕也,难以再恕。”即下命团练使呼延赞赍旨前往汝州取六郎首级而回。旨意忽下,廷臣愕然。八王奏曰:“杨景忠贞必无是为,陛下休听狂夫之言而枉屈损坏忠良之将。”真宗曰:“杨景为恶,卿屡保之,故彼有所恃而轻藐国法,恣肆无忌。日前杀朕爱臣谢金吾一家,罪已不容诛矣。何况今日又盗卖官酒乎!再勿多言!”八王语塞而退。   是日朝散,寇准、柴驸马等俱集于阙下,商议其事。八王曰:“朝廷若诛了六郎,他日将奈辽人侵害何?我等当竭力救之。”言罢,於是遍求计于二人。寇准曰:“老臣一计策,不知殿下以为可否?”八王曰:“先生有何计策?”寇遂屏左右随从之人言曰:“领圣旨者,幸是延赞。可嘱付他见汝州太守密与计议,拣选狱中罪人貌似郡马者,枭取其首级来献圣上。着六郎逃走他处,日後遇有国难,我等保奏出征,将功赎罪,此计可否?”八王曰:“妙哉此计。”遂悄地以计告延赞曰:“小将自当方便,不必殿下嘱付。”言罢,即辞众官,赍圣旨赴汝州。   见太守张济道知斩六郎之故,张济惊曰:“冤屈!陷人罪业如山。杨将军到此未有几日,那里有这等事故!主上何不察如此!”延赞曰:“此乃王钦贼徒设计劾奏,圣上愤怒之甚,八王力保不允。”言罢,遂附济耳低声言曰:“今廷臣计议,着太守如此如此行事。”张济喜曰:“此计正合下官之意。值今国家多难之秋,若此人一斩,北番乘隙来寇,其奈之何?”言罢,令人请杨将军来府会话。须臾,六郎到府。礼毕,张济道:“知朝廷来取首级之事?”六郎曰:“小将赤心报国,惟天可表。今本无此事,君王听信谗言,下命赐死,吾岂敢辞!当砍吾首级,回报朝廷便了。”有诗为证:   关寨功劳数十秋,飞灾顿起实堪忧。   风雷遂地乾坤暗,霜雪漫空草木愁。   自许忠寒天子胆,谁将刀断佞臣头。   当年脱使英雄死,魏府何人破虏酋。 张济曰:“将军勿忧。适才计议如此如此以救君也。”六郎曰:“若大人肯如此垂救,异日当效犬马之报。”张济曰:“将军何言!但得无祸,朝廷之福。”遂藏六郎于内室。是日,张济即唤狱官伍荣商议。荣曰:“狱中有蔡权者,拟定当决。其人面貌俨似杨将军也。斩之献上,无有不信者。”济令取出视之,果与六郎无异。遂分付伍荣多与酒食,灌醉,令夜枭其首级密密包裹了,送入後衙来。伍荣依计,暮夜枭权之头见济。济遂令人请呼延赞领首级星夜回汴去了。   张济请出六郎,谓曰:“将军可改换衣装逃避远方,以俟他年之赦可也。”六郎拜谢。时将五鼓,张济开了後园角门。六郎将平人衣帽穿着了,辞别张济,竟回无佞府中去讫。   却说呼延赞回到汴京,真宗正设早朝。延赞献上六郎首级,帝视之,并不猜疑,君臣无不感伤。八王奏曰:“今杨景既诛,乞将首级进于无佞府中安葬,亦见陛下厚待功臣之意。”八王恐人知觉,故欲敛其迹而有是奏也。帝允奏,着禁军送首级与杨府安葬,令婆举家哀恸至极,将首级安葬讫。   却说佳山寨岳胜等闻知六郎被诛,满寨大哭,声震原野。孟良曰:“今本官遇祸,我等守此无益,不如各散去罢。”岳胜曰:“汝言甚有理。”即令刘超、张盖创立一庙于山下,中塑六郎之像,傍塑一十八员指挥使之像,递年春秋祭祀。分遣已定,又将寨中所积之物尽数均分,遂毁折三关之寨。是日众人拜别而散。陈林、柴敢领大部人马仍往胜山寨去了。岳胜邀孟良反上太行山,称为草头天子,部将封为丞相等职,依旧劫掠为生。是时焦赞在郑州,听知六郎遭戳,亦逃走了。   却说王钦见六郎已斩,喜不自胜,乃曰:“三关无此人镇守,辽兵可以长驱而进,我亦不虚拘此也。”乃修书一封,密遣人星夜送往幽州。使人既到幽州,侍臣引奏,萧后拆书视之:   臣违数年,欲报生成之德,每恨无由。入宋苟庇职居枢密,宋君宠任,君臣无两,言无不顺,谋无不从。 略施一计,杨景成诛。此将已死,中原士卒俱木偶耳。娘娘兴师南下,取宋社稷犹反掌矣。 逆寄孤臣敬此申奏。伺后有机,驰书再报。 萧后看罢大悦,以示群臣。萧天左曰:“杨景既诛,他将诚木偶人也。曩者土金秀等会猎河东,设非杨景,北兵直驱中原,谁复为敌!乞娘娘兴兵伐之。”师盖奏曰:“此机固不可失,然未必便胜宋也。”太后闻曰:“卿何以知不胜?”师盖曰:“宋统中原城池千百座之多,生齿数千万之众,岂无勇力智谋兼全如杨景者哉?恐一景死,而又有一景出也。十室之邑亦产英雄,何况中原户籍如许之多乎!依臣愚见,当用计赚之。”太后曰:“卿有何计?”师盖曰:“魏府铜台,佳山胜景,天下第一。娘娘可令人广造美酒,夜间倾于彼地池塘。又使人将八宝冰糖,粘缀彼地树叶之上。十日一次,如此行事。复命本国军民人等,三三两两,互相传扬,天降琼浆于树,甘露于池,声息必竟传入汴梁,今将此计通知王钦,令他愚弄宋君,引诱来此玩景,然後出兵擒之。大宋天下唾手可得矣。”萧后闻奏大喜,即修书付来使通知王钦,下命师盖引军三千造酒粘糖,密为其事。又命萧天左整顿军兵,以待征战。   不数旬,消息传入汴京。王钦私谓僚属曰:“下官闻魏府天降琼浆甘露,列位大人闻否?”僚属曰:“闻人传说已久,但未知的否。”王钦曰:“果的有之。且圣君在御,则有此等瑞事,列位当表奏称贺可也。”于是次日贺表纷纷,言池水成醪,树贮琼浆,若饮食之,则能白日飞升。真宗看罢表章,问臣曰:“今魏府之地有此奇瑞,卿等探访果真,再得来说。”惟寇准、柴驸马、八王不信。寇准奏曰:“魏府铜台与辽相近,臣恐是辽之诡计。天既降瑞,何独此处有之?陛下不可深信。”帝未语,王钦奏曰:“此等之事,天下皆然,何足称瑞?是盖圣君至德感召所致,始有此等祥瑞。以臣愚见,千载奇逢,陛下当整六师亲往视之。一者巡抚边民,二者扬威以震北番,令他不敢正视中原。”真宗大悦,乃曰:“卿见高出寻常万万矣。”即下诏巡狩魏府。八王谏曰:“陛下龙驾若去,倘萧后知之,兴兵围困,再调战将,攻打澶州,陛下江山,能保不危乎?乞以社稷为念,勿轻信此等虚诞之事也。”真宗曰:“朕命柴驸马、寇丞相领禁军守汴,何危之有!”八王见谏不从,怏怏而出。   次早降旨,敕令呼延赞为保驾大将军,光州节度使王全节、郑州节度使李明,各引部下为前後辅从。延赞等得旨,准备起行。越数日,真宗车驾离了汴京,八王以下文武大小官员随行。有诗为证:   凤辇飘摇出禁城,旌旗拂曙壮行程。   寻常山岳俱摇动,鼎沸奔腾万马声。   时冬十一月,朔风凛冽,天寒地冻。大军游游荡荡,不数日,到了魏府。车驾竞入歇息。次日,真宗与君臣游玩,见林中树叶之上有白素子,取下食之,即八宝冰糖。池塘之水,皆是米酒。八王奏曰:“陛下轻信狂夫之言,来此观看祥瑞。驰驱车驾,百姓供给,劳苦何堪!今至于此,遍观景物,何祥瑞之有?此必番人之计,赚陛下来此,欲相谋害。若不早回,定落其圈套也。”真宗亦疑,因下命回汴。   北番已知消息,萧天左、土金秀引马步军兵十五万,霎时间将魏府团团围定。侍臣急奏真宗,真宗大惊曰:“早不听八王之言,致有今日之祸。然将何计以脱此难?”八王曰:“番兵蚁聚蜂屯,其气焰烈烈,急难与争锋。但号令严守各门,差人星夜回汴取得救兵来到,始可破此围也。”真宗允奏,下令严守各门,毋得妄动。于是呼延赞等分门而守。   时宋军在敌楼之上望见番兵围得水泄不通,声势震天,众有惧色。延赞按剑言曰:“凡军之对敌,在谋之臧否,不在兵之多寡。今番兵虽众,利在速战。明日待我设一计策,定要杀这臊奴,汝众不可晨怯退後。”众军得令,次日请旨出战,乃定下计策。使光州节度使王全节引一军居左,郑州节度使李明引一军居右,“待吾交马,战至半酣,汝等一齐杀出,定获全胜。”调遣已毕,出城列阵,只见辽将土金秀跑出阵前,指而言曰:“汝等见浅,已落彀中。早早纳降,庶几免死。不然,尽作无头鬼矣。”延赞曰:“臊狗!亟走,尚留残喘。若凶顽邀驾,攻破幽州,寸草不留。”言罢,轮刀拍马,直取金秀。金秀举枪交锋数合,金秀力怯,拨回马走。延赞起去,金秀拈弓搭箭,射中其马,把延赞掀落于地,被番兵活捉而去。王全节、李明见延赞擒去,不敢追赶,退入城去。宋兵溃乱,被番兵杀死不计其数。全节入见真宗,奏知:“捉去延赞,番兵强盛难敌,今臣等败归本阵。”真宗闻奏大惊,手足慌乱。八王曰:“陛下休忧伤龙体,可作急写诏,遣人赍往附近各处节镇,火速发兵相救。”帝允奏,即写手诏,遣使臣赍去讫。 第四卷 真宗出赦寻六郎   却说土金秀捉得延赞,用槛笼囚了,商议再擒几人一齐解往幽州献功。自是萧天左、土金秀、耶律庆分门攻击愈急,宋军惶惶股栗,八王曰:“杨六郎,番人素所惧也。今陛下可效汉高祖解白登城故事,选军中精壮者假装六郎等一十八员指挥使,扯起杨家旗号,令他俱在城上往来,番人见之。必然退走,然後乘势杀出,即脱此难。”帝依奏,下令军士依三关人马一样装束。次日平明,扯起杨家旗号,番人见城上金鼓齐鸣,炮响震天,焦赞、孟良、岳胜等于城上往来驰骤,却不知是假的,俱齐叫:“快走,此是六郎诈死,埋名赚栽等之计也。”萧天左等俱拆营而走,王全节、李明一见,开门乘势追击,番兵奔走,自相践踏,死者无数。宋兵直追数里而回。王钦见番兵退走,怒曰:“此辈懦夫,一似黄口孺子。心里恁地无胆,惧怕六郎如此。”遂密遣人亟报番将。萧天左等得报,叹曰:“假者尚且惧之,设使逢着真的,岂不惊破胆耶!”遂复回军围城。侍臣见之,急奏真亲。真宗问八王曰:“番贼参破此计,卿另育别策可以退之否?”八王曰:“臣无计也。沿边救兵不至,京师又未知音,只此疲败之兵,那个敢去出战?如今无了六郎,北番猖往,如此莫敌。”真宗曰:“噬脐已无及矣。朕今率众亲出交战,突围而出,此谋何如?”八王曰:“彼众我寡,如何为敌!陛下亲阵,徒损军士,不可得出。只紧守此城,以待救兵来到。”   番兵围了魏府二十余日,城中匈匈,危急之甚。众拥真宗登城瞭望,只见番人在城下走马,势甚雄壮。八王曰:“陛下要离此阱,除非杨六郎来到。”帝曰:“悔当时愤恐,误斩此人。设使他在,岂容丑虏横逆如此。”八王曰:“陛下可出赦书,普天下寻之,恐或有六郎也。”真宗目视八王而不语,徐退到御帐中,自思八王何为有此言也,乃与侍臣论之。侍臣齐奏曰:“既八王有此口词,毕竟知得六郎还在。乞陛下准其奏,遣人赍赦往各处寻之。”次日,真宗问:“谁肯赍赦往汝州寻究六郎根由?”王全节曰:“小将愿往。”帝付赦文与之。乃令李明先开门杀出,正遇番将耶律庆。交战,律庆大败,全节乘势杀出重围,竟投汝州而去。李明退入,坚守不出。   却说全节既到汝州,入府见太守张济道知:“圣上被困魏府,军兵战败,延赞被擒,故众官保奏,赦除杨六郎前罪,着令领兵救驾,小将特赍赦文至此,望大人作急究之。”张济曰:“杨将军已被呼延赞枭其首级,进献圣上,岂复有个生者在乎!今着下官从何处究问?请将军速回,别召名将解围。”全节听罢,怅怅不悦,乃曰:“既无六郎,圣上之危,似难摆脱。小将怎生复命?”张济曰:“若论为臣,当竭力匡济君父之难。将军必欲寻究杨将军,当往杨府体访何如?下官敝治,实无有也。”   全节不得已,辞别张济,竟到杨府,参见令婆道:“圣上遭难,今行赦文,命小将赍来,赦除令郎前罪,着他火速领兵救驾。”令婆曰:“那日蒙圣上发下吾儿首级来家葬埋,今已化成尘矣,那里再讨一个生的!军情紧急,将军可速去奏帝知之。”全节无奈,次日单骑奔到魏府,杀开血路,直至东门。李明望见,急开门接入。   全节进奏真宗:“汝州并无六郎消息,复到杨府究问令婆,说道当时枭首,众人共睹,今日何得复在!”真宗听罢,长叹曰:“朕当日少思,枉杀英雄。今日遇难,堂堂中国更无一人如六郎能提兵调将,救护朕也。”言罢,问计于群臣。群臣奏曰:“似此等威势,虽诸葛复出,子牙更生.亦无如之何也。”真宗泪流满面,寝食俱忘。八王曰:“事势至此,亦已极矣。臣只得往杨府追究六郎,如果不在,即召藩镇兴兵来救。陛下与将坚守此城,毋得妄动。”真宗曰:“卿当念手足之情,作急取兵来救,勿得有误。朕今困此,度日如年。”言罢,复命李明、王全节开门,杀透重围,保助八王出去。八王既出,二将复杀入城去讫。   八王赍赦径往无佞府中,见了令婆说道:“圣上今受危困,正六郎展翅之秋。可令出来,商议兴兵救驾。”令婆曰:“日前王节使来到寒舍,老妾实隐匿不令彼知。今殿下亲到,尚敢相瞒!”遂唤仆人往後园地窖中唤六郎出到堂上拜见八王。八王一见,执看六郎之手,且悲且喜,言曰:“妙计妙计,若非昔日,何有今日!郡马不在,圣驾谁能救之!”六郎谢曰:“殿下此恩此德,再生难报。”八王曰:“主上受困已久,今我领着赦郡马旨意一道来到,汝当趁此出力相救,以显报国之赤心也。”六郎曰:“闻佳山军士皆巳离散去矣。一时恐难聚集,唯待臣前往彼地招之,方可去救。”八王曰:“事势甚急,汝速往招之。我亦去召集各处藩镇集兵往魏府,伺候郡马一同来攻。”六郎领诺。八王辞别去讫。   六郎谓令婆曰:“朝廷养我,譬如一马。出则乘我以舒跋涉之劳,及至暇日,宰充庖厨。儿欲拜别母亲,云游天下,付理乱于不闻也。”令婆曰:“虽朝廷寡恩,八殿下相待甚厚,亦当思念。汝今如此,非独负八王,乃祖乃宗,令闻家声,被汝堕尽矣。汝若不去,气杀我也。”六郎是个行孝的人,见母吃恼,遂安慰令婆,拜别前往三关,去寻旧日部众。有诗为证:   负剑独徒行,三关集旧兵。   一心援主难,忘却旧冤情。   六郎一人途行数日,思忖莫若先往邓州,访问焦赞消息。既到邓州访问,并无下落。遂行至锦江口,只见一伙僧人唧唧哝哝而来。六郎问曰:“汝等要往何处?作甚公干?这等嗟怨?”僧人曰:“君不知其情由。此间有个颠汉,怒发之时要杀人吃。官军无奈他何,每常说他有个本官被朝廷冤枉诛了,各寺拿僧诵经超度。如有不去,放火焚寺,屠戮僧人。昨日来叫我等去作功果,追荐其主。我们只得前去,不然一寺不得聊生。”六郎听罢,自思此必是焦赞。复问曰:“此人今在何处?”僧人曰:“居于登州城西泗州堂内。”六郎曰:“汝等引我同去看之。”僧人引六郎到泗州堂,只见焦赞卧于神案之上,鼾睡声息如雷。六郎近前视之,果是焦赞。伸手摇之,焦赞爬将起来,睁开一双环眼,大声喝道:“那一个不怕死的狗奴,这等胆大,却来惹着老爷!”六郎喝曰:“焦赞不得无礼,我今在此,来召取汝也。”焦赞昕罢,大惊,慌忙向前抱住言目:“本官是人耶,鬼耶?想必是焦赞超度多次,今日显出灵圣来矣。”六郎笑曰:“那有这般异事,白日鬼出相见。你且不必闲话,且随我到幽旷处一叙衷曲。”焦赞放手叩头,众僧掩笑而散。六郎直引焦赞至城西桥边,道知:“圣上遇难,今八殿下领赦来召我等领兵救驾,故我先来寻汝,同往三关招集众兄弟前往魏府救驾。”焦赞听罢,大喜曰:“我道将军被朝廷所诛,撇得我众人好不凄惶。那晓今日又得相会,真个快活煞我。”次日经过汝州,入府拜见张济道知八王领赦来取救驾之事。张济大喜,亦以王全节来由告知六郎。六郎曰:“小将今往三关招集众人进兵,在此经过,不敢不进相谢昔日救命之恩,即请告辞。”张济言曰:“动劳将军过念。”遂送出城而别。六郎与焦赞望三关进行,在途各诉其始终根由,不觉到了杨家渡。日正当午,遥望自浪滔天,两岸并无船只。俟候良久,全无一人往来,有诗为证:   途穷野渡边,雪浪拍遥天。   两岸芦花里,无舟一济川。   六郎停久,谓焦赞曰:“汝往上流去,看有船否?”焦赞领命而去。行至上流,见有船只,遂问船夫曰:“汝把船来渡我过去,与汝渡钱。”船夫曰:“此船不是我的,乃杨太保之船,我敢私渡人过。体若要渡,唯向前面亭子上见太保借之,方敢渡你过去。”焦赞听罢,径往亭子上去。只见一伙人在那里赌赛。焦赞近前言曰:“你那船保,可借我渡过河去,船钱即相奉。”众人抬头,见焦赞生得形状古怪,又不小心称呼一声,皆不答之。焦赞复曰:“把船渡我过去,即送船钱。我又不白骗你的,如何不答?”那众人骂曰:“瘟奴!你说甚么自骗?”焦赞大怒,伸了两拳,打得众人乱窜。正欲向前打那太保,太保直走向後去了。焦赞回见六郎,怒气未息。六郎曰:“你又去惹下祸来。”焦赞曰:“今番被那些狗侪欺我,明明有渡,不肯假借,且出言辱骂,恼发我的性子,被我乱打一番,众人俱各四散走了。”六郎正在忧闷,只见众人纷纷执着长枪短棍赶来,焦赞曰:“将军少待,让我杀了这些贼徒,与民除却大害。”遂提刀杀去。那众人不能抵挡,走开去了。杨太保提刀从後走出,与焦赞连斗数合,不分胜负。六郎叫曰:“壮士,且休用力,愿通名姓。”杨太保停住利刀,立于垅上。焦赞亦罢为,不与之斗。太保曰:“我邓州人,姓杨名继宗,小号太保。汝何人也?要过此渡者,令手下强夺,是何理也?”六郎曰:“某非别人,乃令公之子杨六郎也。今圣上被困魏府,某要往佳山招集部众去救圣驾,特来借船过河,有犯尊威,恕罪恕罪。”太保听罢,抛了宝刀,近前拜曰:“大名久闻,无由拜瞻。今日幸亲,平生之愿慰矣。”六郎扶起,太保曰:“请将军敝庄一饭,如不弃,愿领部下随往救驾,何如?”六郎曰:“固所愿也。且待我招集众将,遣人来请可也。”太保领诺。是夕,留六郎宿于庄上不题。 六郎毁拆赛会庙   却说杨太保次日将船送六郎过河,太保同行,登岸,六郎辞别杨太保,与焦赞望三关而行。时四月天气,途中日暖风和,有词为证:   翠葆参差竹径新,绿荷跳雨溅珠倾,湾曲茎,小荷亭。   风约帘衣归燕急,水摇蒲影。戏鱼惊柳梢,残日弄微晴。   二人不数日行近三关之地。焦赞曰:“行得好疲倦,将军姑停于此,待小将往前面沽一酌来解渴。”六郎允之。焦赞直往前去,并无酒店。自思:“赞生命好苦,要些酒儿吃也没得。”正行间,只见一起人挑着几担物件而来。焦赞近前看之,只见是酒肉,遂问曰:“汝酒肉肯卖否?”那人曰:“你好不知事,一个祭神的酒肉,卖与人吃?”焦赞曰:“祭甚么神?远方行路之人,委实不晓,请明明说与我知。”众人曰:“前而立有杨六郎将军神庙,甚是显圣。我这乡村托赖福庇,四时八节,并无灾难。且凡有祈祷者,无不遂意。今日是赛会之辰,特往酬愿。”焦赞听罢,回见六郎,将其事一一告之。六郎笑曰:“岂有是理。”焦赞曰:“非小将吊谎,是那些人这般说,待与将军前去看之,便见端的。”六郎依其言,径与焦赞同往看之。   行不数里,果是一座好庙宇,高大威严,六郎徐走进庙看之,只见中间一座塑着本身之像,两傍塑着一十八员指挥使之像,灯火朗朗明亮,阶前焚化纸灰,堆积如山。六郎指焦赞之像谓之曰:“此汝之像真无异也。”焦赞笑道:“将军更塑得相似。小将在郑州,要杀人吃,原来这里如此供养,使得我这等发颠。”言罢,遂一手推倒本身之像,复跳上中间神座上去,把六郎之像,一连推了几下不倒,乃用力一撑,崩声大振。赛愿者见之各各奔走,崇奉香火神祝忙将铜锣敲动。霎时间,刘超、张盖带领二百余人来到庙前。六郎一见,喝曰:“汝众人做得好事!”刘、张大惊,纳头便拜曰:“众人只道将军遇害,今日缘何又到此来?”六郎将诈死之事告毕,又曰:“今有赦书,来取我等去救驾。今日来招集汝等。”刘、张喜曰:“既朝廷复是举,请将军且到寨中商议。”六郎遂令人毁拆庙宇,推倒神像,同众人到虎山寨去。   六郎坐定,刘张参拜毕,设酒款待。六郎问曰:“岳胜、孟良今在何处?”刘、张曰:“岳胜与孟良引部众反上太行,称王称帝,大为民蠹。”六郎叹曰:“天无二日,民无二王。今只无我一人,汝等尽皆乱做。”言罢,分付刘、张准备枪刀盔甲伺候,待我亲到太行,招取岳胜等来,一同起行。刘张领诺。六郎仍与焦赞望太行山而行。   行了一日,只见红轮西坠,天色渐渐将黑。六郎曰:“此去俱是长源深谷,人烟稀少,汝往前村寻问哪家,借宿一宵,明日早上山去。”焦赞领诺,直往前去,并无人户。转过山後,有一乡村。焦赞乃进村去,只见一户堂上灯烛荧煌,有一老人独坐慨叹。焦赞径进堂上,揖而言曰:“他方之人,行至此晚,敢借公公贵宅一宿,当以重谢。”老人答曰:“敝舍往日任客歇宿,今日有些勾当,却难相许。君当往别户借之。”焦赞曰:“天色已黑,没奈何,万望公公方便。”老人曰:“汝有多少人?”焦赞曰:“只一官与我两人而已。”老人曰:“既只是两人,请进歇了去罢。”焦赞即出,请六郎进见老人。老人见六郎相貌堂堂,遂问曰:“君欲何往?”六郎曰:“小生有些公事往太行山去。”老人一闻说太行山,两眉皱起,长吁一声。六郎问曰:“公闻生言太行,即有不豫色,然何也?”老人曰:“说起那太行山,老拙有不共戴天之恨。”六郎曰:“有何冤枉,但说与小生知之,即待分剖。”老人曰:“本庄俱是陈姓,皆一家也。此去太行山数里之遥。今山中有两个草寇,一名岳胜,一名孟良,称为天子。部下聚集五六万人,掳掠民财,为害极大。老拙无儿,止生一女。被孟良知之,着人来说,今要求强赘。老拙平生好善重义,只得允从,以安一方生灵。不然,放火杀人,无有止息。有此冤枉,何处伸之?”六郎笑曰:“只是这些事情,请勿忧虑。孟良与小生有旧,待彼今晚到来,吾自有计退之。”老人曰:“若得不污小女,老拙泉下,感德不忘。”六郎与焦赞饭罢,出外房俟候。老者分付小厮安排筵席迎接。   将近二更,金鼓之声大振,一路灯火光亮,人报孟大王来到,陈老者出庄迎接,孟良进入厅上坐定,从人两傍列着。老人拜曰:“大王光降,未及远接,乞恕愚老之罪。”孟良曰:“自今已後,汝乃丈人,不须下拜。”老者称谢。乃着小厮抬过酒席,假意唤百花娘子出来把盏。使女回报娘子羞惭,不肯出来。老者曰:“如今已是大王内眷,何羞之有?”仍令人促之。孟良见老者如此奉承,不胜之喜。六郎与焦赞隔窗张视,私笑语曰:“他玩侮宪典,害民如此。今晚我俩不来,真个被他骗去此老之女。”焦赞曰:“待我出去打折他一只腿,看他还做得新郎否!”六郎曰:“汝先出去抱着,待我便来羞他。”焦赞此时气得慌,乃几步跳上厅去,一脚踢倒筵席,两手将孟良紧紧抱住。孟良不曾防备,身子全动不得,正喝声:“手下何在?”喽罗正欲向前去打焦赞,六郎厉声骂曰:“不顾礼义之徒,缘何这等无耻,强占人间女子!是何道理!”焦赞乃拖孟良出座,指而言目:“请汝开着驴眼,看是谁来到此!”孟良灯下见是六郎,慌忙拜倒,言曰:“向闻将军遭害,今日缘何到此?”六郎曰:“汝且起来,可急回太行山商议,整顿军马,前去救驾。”陈老者趋前问曰:“先生大名?愚老愿闻。”焦赞将其原由一一告之。老者纳头拜曰:“将军威名,愚老久闻,如雷灌耳。今日不知何缘,得瞻先生尊颜。”遂唤其女出拜。六郎等见之,果是一个好女子,体态端庄,娇娆窈窕,堪比王嫱。焦赞笑曰:“今看起来,孟哥哥没造化。若撞遇我们迟来一目,也落得受用一宵矣。”孟良喝曰:“本官在此,如是胡谈,不知忌惮。”众人皆掩口而笑。百花娘子拜罢,退入房去。老者亲持杯劝六郎等酒,甚致殷勤。是夕,众人依次坐下,尽皆畅饮。直至天明。六郎辞别起行,那老者取过金帛相谢六郎,六郎不受,乃与众人离了生所,望太行而进。有诗叹孟良不得婚配为证:   孟良强欲效鸾风,讵意良宵遇六郎。   婚牍芳名原未注,致令红粉两分张。   次早,孟良遣人上山报知岳胜,岳胜引众人接至半山,见六郎,拜伏于道傍。六郎令岳胜起来,直进山寨坐定。众将拜贺毕,岳胜进曰:“昔日假传将军升遐,众人无主,各自散去。今日复得相聚,使我辈有主,何幸如之!”六郎曰:“屈情容暇日再叙。且将目前事故告汝知之。今圣上被辽人围困魏府,势甚窘迫,可作急整备器械,前去救之。”岳胜曰:“皇上不念将军,听信佞言,致于死地,寡恩极矣。将军素怀忠义,出力匡扶王家,此所以苍苍不昧,致使祸远身全。但依小将见之,不必去救圣驾,惟据此地称为天子,受多少快乐,有何不可?”六郎曰:“我家世代忠贞,美名万禅,岂肯自我坠厥休声耶!今据此处,不过为一草寇,其如後世唾骂何?”岳胜不敢再言,乃令大设酒席,庆贺相会。是日大吹大擂,众人酣饮而散。   次日,六郎遣人去召刘超、张盖等起兵来会。又问陈林、柴敢何在,岳胜曰:“二人仍屯胜山寨中。”六郎听罢,即遣人往胜山寨召取陈、柴二人。不数日,刘、张、陈、柴等俱到。六郎查点帐下旧日部将,岳胜、孟良、焦赞、陈林、柴敢、刘超、张盖、管伯、关均、王琪、孟得、林铁枪、宋铁棒、丘珍、丘谦、陈雄、谢勇、姚铁旗、董铁鼓、郎千、郎万共二十二员指挥使,俱在部下。精壮军卒八万馀人。六郎曰:“佳山之众,今日仍在,克敌无疑矣。”言罢,遣人赴汴报知八王,约其进兵。又遣人往杨家渡报知杨太保领军中途相会。   六郎分遣已定,即日扯起杨家旗号,旗上大书“杨六郎兴兵救驾”数字。一声炮响,大军离了太行山。但见刀枪焰焰,剑戟棱棱。兵马正行之间,忽报前面一队军到。六郎令人探视,回报乃杨太保也。遂与六郎相见毕,一同进兵。六郎在马上见军容可掬,有诗为证:   宝剑霜威纠纠雄,霓旌秋卷海天空。   一声长啸貔貅肃,云乌奔腾碧玉骢。 六郎兴兵救驾 三军行不数日,忽遇八王亦引军十万来到。六郎下马,与八王相见。八王无限欣喜。六郎曰:“这番救驾之後,直捣幽州之地,殄灭丑类,始旋师也。”八王然之。是日驻兵澶州城中。次日,六郎谓岳胜曰:“主上被辽困久,汝为先锋,领兵五千,亟进冲杀一阵,先挫番人锐气。”岳胜得令去了。又唤孟良、焦赞曰:“汝引刘、张等,各领兵二万,分左右来攻。当奋武扬威,杀入番军之中而去。吾即引大军来掩之。”孟良等引兵去讫。六郎与八王议曰:“臣先遣岳胜等前去,再与殿下率精兵继之,何愁番围不解。”八王曰:“郡马此等调遣,当日桓文取威定伯,亦不过此。”六郎辞不敢当。   次日,岳胜正催军速进,忽正北上征尘蔽天,一彪人马在道而行。岳胜谓众军曰:“须速进,赶上那一彪军,杀他一阵,斫几颗头来,挫折番人锋芒,是我你的头功。”言罢,骤马当先赶上,舞刀杀入其阵。番将刘珂不能抵敌,大败而走。宋军遂夺得一槛车。送入六郎军中,其槛车中之人却是保驾将军呼延赞也。六郎一见,慌忙打破槛车,扶出拜曰:“叔叔遭槛,小侄深愧未能早救,罪万罪万。”延赞曰:“是何言也!天幸此处相会,不然,竟遭俘虏矣。老夫被擒之时,欲报圣上知之,争奈囚于番营,无人申达。”六郎曰:“叔叔昔救小侄于汝州,今日吾使岳胜先来冲阵夺营,不期救叔于中途。天道循环,报应昭昭若此矣。”遂引见八王。八王曰:“此天子洪福所致,而使老将军遇救。”六郎下令诸军俱要兼程进发。   是时真宗在魏府与众臣悬望救兵消息,音信沓无。城中粮草已尽,臣下皆宰马而食。番兵得王钦通信,攻城愈急。幸兵权不在王钦之手,故众将不听调遣,死力相拒。却说刘珂败回,见萧天左报道:“大宋救兵到了,已将呼延赞抢夺而去。萧天左大惊,既遣人探是那里救兵到来。哨马回报说道:“旗上大书‘杨六郎救驾,,兵将来的甚是雄壮。”萧天左笑曰:“前日被他假装六郎等一诳,军伍惊张奔走,今日又不知是那里兴兵,冒充六郎名色来相欺哄。南人如此狡诈,但亦须紧提防也。”遂下令各营整兵迎敌。   分遣未定,岳胜军马风骤而至。番将耶律庆出阵先战,岳胜骂曰:“天兵已至,丑贼尚不速遁,延捱以待戮乎?”耶律庆亦骂曰:“城中军卒死亡将半,汝待又来送死。”岳胜拍马轮刀,直取律庆。律庆挺枪迎敌,交战数合,只见番兵围裹将来。孟良、焦赞分左右夹攻,杀入番阵。番将麻哩喇虎举方天戟出战,正迎着孟良。两马交锋数合,陈林、柴敢又率劲兵从旁杀到。是时,南北鏖战,金鼓连天。焦赞杀得性起,提着朴刀,在北阵上横冲直突,如入无人之境。恰遇番将刘珂,交马一合,被赞斩于马下。宋骑竟进,万弩齐鸣。北阵上番兵犹坚拒不走。萧天左奋勇来战,杨太保舞刀迎敌。六郎催动大军掩杀而去,番将队伍溃乱,萧天左败走。杨太保拈弓搭箭,射落天左于马下。土金秀望见,杀出救之。耶律庆料不能敌,刺斜杀出而走。岳胜追赶向前,一刀挥律庆为两段。麻哩喇虎拍马逃走,被刘超、张盖用索绊倒其马,军士向前活捉而回。师盖正待来救,被六郎挥郎千、郎万出战,师盖措手不及,被二郎生擒于马上。孟良一马直突进东门,李明、王全节在敌楼上望见城下鏖兵,知是救兵来到,开门杀出。杀得北兵大败而走。宋兵长驱追击,践踏死者,射斫死者,不胜其数。萧天左与土金秀杀得垂首丧气,星夜逃回幽州去讫。宋兵夺得营寨、马匹、枪旗、盔甲甚多。   八王一骑直入城中,拜伏真宗之前,称驾曰:“赖陛下洪福,取得杨郡马,北兵弃甲曳戈而走。”真宗曰:“朕脱此祸,众得生还,皆卿之功也。”遂宣六郎入帐。六郎拜伏于地请罪。真宗曰:“卿之前罪悉行蠲除,今日赖卿救驾,功莫大焉。候朕回朝,重加爵赏。”六郎叩谢,遂奏曰:“天下难得者时,今番兵大败,魄丧魂消,又乘陛下车驾驻此,愈加威风。臣请率部众直逼幽州城下,尽取萧后地舆以归,永除边患而成千载之鸿图也。乞陛下准臣此奏。”真宗曰:“卿言固是,但朕久出,将士疲困,待回朝再议征进未迟。”六郎遂退出军中,以所捉番将尽行枭首号令。   次日,帝命代州节度使杨光美为魏府留守,又下令各营准备行李班师回汴。军士得令,无不欢跃。文武拥护车驾离了魏府,望大梁而回。大军不数日,到了汴京,车驾进入皇城。   翌日设朝,群臣拜贺毕,真宗以文武久困魏府,劳心竭力,各各赏赐有差。特宣六郎升殿,真宗赏赐甚厚。乃谓六郎曰:“三关之地,昔卿镇守,北番不敢侵犯。今卿当仍领部众镇守此处,以捍御辽人。”六郎曰:“臣实愿再往佳山招募雄兵,以图伐辽。但未得圣旨,不敢擅行。今陛下有是敕命,臣愿遂矣。”真宗大悦,遂授六郎为三关总管、节度使之职。敕旨一道,自行斩杀,不请诏旨。六郎谢恩。自是复与文武列班朝贺。有诗为证:   鸡喔钟声出未央,千官鳞次散跄跄。   旌旗霄汉飞龙虎,乐奏箫韶引凤凰。   玉苑花飘迷晓色,金貌檀篆染余香。   不才此际方称庆,再续鸳班豹尾行。   越三日,真宗于便殿设宴,犒赏魏府救驾将士。君臣尽欢而散。次日六郎入朝谢宴,拜辞真宗,退归无佞府,拜别令婆起行。其子宗保年方一十三岁,欲随父同往三关而去。六郎曰:“佳山之地苦寒,汝不须去,只在家侍奉老太太。待年长成,去之未迟。”宗保方止。六郎离了家与岳胜等跨上雕鞍,引军望佳山而行。有诗为证;   重寄分心膂,雄威奋爪牙。   三关今复往,声势净胡笳。   六郎引众,不日到了三关。入寨坐定,下令修整旧日营栅,分调岳胜等为十二团营,各领部兵,整枪刀衣甲听用。自是三关威声,仍前大振。六郎每日遣逻骑缉访北番消息,与诸将日议征讨之策,不在话下。   却说萧天左败归之後,萧后日夕忧虑宋国来伐。一日,与群臣议曰:“自魏府战败,南人得志。又打听杨景在三关招募英雄,人强马壮,此必有北侵之意。汝等亦须设计防之。”道罢,韩延寿奏曰:“若欲国势丕振,必须广揽英豪。见大辽将帅,俱已老迈,乞娘娘出下榜文,招募天下勇士,授以帅职,防御宋人侵伐。”萧后遂命写榜,张挂午门,榜曰: 辽太后萧为招贤以靖国难事。尝谓兵之所重者将,将之所贵者谋。今值干戈日作,祸乱相寻,特出榜 文,招募豪杰。或抱才猷隐于山谷,或怀韬略处于遐荒,或有搴旗斩将之勇,或有掠地攻城之能,不拘一 技一艺,足以富国强兵,咸集幽州亲试。若果职,即援兵印,故兹榜示。 学士将榜文写罢,呈上萧太后览毕,乃命军校张挂于午门之外。有诗为证:   张榜募奇才,椿精变化来。   洞宾传韬略,宋国受兵灾。   却说大中样符四年,蓬莱山钟吕二仙在洞围棋。钟离曰:“世人若不贪色,未必延年。然亦可以却疾。”吕洞宾曰:“人从欲中出来,谁不贪之?若能绝却,乃世之高士,修仙亦不难矣。”钟离又曰:“沉溺于酒,乱性乱德。举世纷纷皆是辈也。此又何故?岂人亦从酒中来乎?”洞宾曰:“酒之为物,亦能活血助气,但不可恣。弟子又尝闻酒中得道、花里成仙,酒色取用亦大。倘能节制,未为不可。”钟离笑曰:“我知之矣。为此之故,汝采战白牡丹,沉醉岳阳楼也。”洞宾不能答。自觉语非,弗敢与辨。忽然南北一道杀气冲入云霄。众仙童惊讶,乃问曰:“师父,此主何兆?”钟离曰:“南朝龙祖,北番龙母,两国鏖战,杀气冲腾于汉。”仙童曰:“只一阵杀气,缘何如此凝结不散?”钟离曰:“以气数论之,有二年之久。”仙童曰:“但不知谁胜谁负?”钟离曰:“龙母逆妖之类,逃生于番,横霸一隅。龙祖天遣降生,以作下民君师。龙母不守其分,妄意抗之,兴兵侵犯,荼毒黎民,不久当为龙祖所灭。”仙童曰:“二龙争斗,万姓遭殃。若能救活众生,功德莫大。师父何不临凡,收回龙母,除却民患,有何不可?”钟离曰:“此亦天地一塞会,民物之劫数。岂偶然哉!我等但当顺听之而已矣。岂违天时,妄意希图,以成一已之功德乎!”言罢,遂入丹房烧炼去讫。 洞宾令椿精揭榜   钟离既入,洞宾思忖:“钟离师父笑我贪恋酒色,欲待与辨,系我之师。他又道龙祖灭龙母之事,我今显个神通,定要以人胜天,扶助龙母,灭却龙祖,那时看钟师父怎生说话?”乃唤碧萝山万年椿木精到来。椿精既到,跪下问曰:“吕师父有何分付?”洞宾曰:“吾今付汝六甲天书,上中二卷,不必看之,惟下一卷,乃行兵列阵,迷魂妖魅之事,汝细玩之。即今北番萧后出榜招募英豪,欲与南朝争锋。汝可变化,降临幽州,揭了榜文,提兵伐宋。待灭中国之後,收汝同入仙班。”椿精拜曰:“厮杀则能,但兵书之中文义奥妙,实不知之。”椿精身一变,化一道金光,轰烈如雷,降下北番幽州城外。缓步行到午门之前,只见四方勇士云集看榜,无有一人揭之。椿精向前叫声:“此榜待我揭了他。”众人视之,见其面若涂墨,眼似火珠,身长丈馀,两臂筋肉突起,颜极怪异。守军见其揭了榜文,即引见萧后。萧太后看见,大惊曰:“世间有此怪异之人!”乃问曰:“汝是何方人氏?”椿精曰:“小人家居碧萝山,姓椿,名岩。”太后曰:“汝有何能?”椿精曰:“一十八般武艺无所不谙,随恁娘娘亲试。”太后大悦,即与文武商议,封他官职。萧天左奏曰:“壮士新到,才略不知高下,娘娘当权受一职,待後立功,才可以重职封之。”后允奏,乃封椿岩为幽州团营都统使。椿岩谢恩而去,不在话下。   却说宋真宗因魏府受困,常欲报复。忽一日,召集君臣计议。八王奏曰:“陛下一统中原,幽州一隅之地,取之何难。但今驾回未久,且再休养士卒数年,讨之未迟。”帝未语,忽阶下一人出班奏曰:“时可为而为之,无有不胜。今正可为之时,乞陛下兴兵伐之可也。”此是谁?乃光州节度使王全节也。真宗问曰:“卿果何见,说时可为也?”全节曰:“曩者圣上被围魏府,军士未曾伤损,番之军马十丧其七,以此论之,彼衰我盛,时可为矣。孟子曰:‘虽有兹基,不如待时。’且臣又有一计,可使萧后拱手听命。”帝曰:“卿有何策?”全节曰:“幽州壤地,不过千乘。乞陛下敕澶州一路,雄州一路,山後一路,臣从汴京再提一路,共四路军兵并进,区区千乘都邑,岂能当乎?”帝依奏,即日敕令,三路出兵征辽,使臣赉旨往三处去讫。帝又以全节为南北招讨使,李明为副使,领兵十万前进。全节领旨,即日引兵离了汴京,望幽州而发。时值春初天气,风景融和,有诗为证:   花庄锦绣柳牵风,艳冶江山逞异容。   踏景寻芳多得趣,恍然人在画图中。   三军不日到了九龙谷,扎下大寨。北番巡哨,星夜走回幽州报知帅府。帅臣即入奏曰:“中国今起四路军兵北伐,声势极其利害。”萧后大惊曰:“不料即日兴兵来到。”乃问君臣:“谁敢领兵前去迎敌?”道罢,椿岩应出曰:“娘娘勿忧,臣举一人,退宋之兵如风掷浮云,霎时间耳。”萧后问曰:“卿举何人,能退宋兵若此之易?”岩曰:“臣师父姓吕名客,行兵胜于吕望,擒将高于轩辕。有泣鬼惊神之智,呼风唤雨之能。”萧后曰:“今在何处?”岩曰:“见在午门之外,未敢擅入,乞娘娘宣入问之,便见其详。”萧后即宣吕客升殿。太后一见吕客,形貌奇异,自思此人必是奇才,乃问曰:“我与宋君争衡,卿今应募而来,有甚妙策明教,愿奉杠稷以从。”吕客曰:“臣来相助,娘娘转臂之间,中国版籍尽夺之矣。”后曰:“卿要军马几何?”吕客曰:“若与宋人斗力,彼犹能抗拒一二。待臣排下一阵,使彼攻之不破,始肯慑志归降。且娘娘必遣人往五国借兵助战,方可胜宋。”太后曰:“卿要借那五国之兵?”吕客曰:“可遣使臣赍金帛往送辽西鲜卑国王耶凡庆,与他借兵五万。彼必见利动心,发兵相助;又遣一使进黑水国,许以成功之後割西羌之地与之,令他助羌兵五万;又遣人赍官诰往森罗国,敕赐国王孟天能,令他发兵五万相助;又遣一使往西夏国,见国王黄柯环,告知中国之兵甚为利害,复喻以唇亡齿寒之语,令彼发兵五万相助;又遣一人到流沙国,见萧霍王,借兵五万相助。此五国之兵若一借来,臣按兵法调遣,排下七十二座天门阵,使宋人一见胆战心惊,有谁敢与为敌?那时不愁他不宾服矣。”萧后大悦,乃曰:“卿真有御侮之才。幽州有托,吾复何憾!”即日封吕客为辅国军师、北都内外军马正使。吕客谢恩而退。   于是萧后遣五个使臣赍金帛往五国而去。当日,使臣各领旨,分投五国去,见五国国王,道知借兵之事。五国国王得赐金帛,俱皆欢悦。鲜卑国王差黑鞑令公马荣为帅,森罗国王差亢金龙太子为帅,黑水国王差铁头黑太岁为帅,西夏国差黄发为帅,各国俱助精兵五万,不数日,俱集幽州城外。近臣奏知,萧后宣吕客问曰:“五国之兵已到,军帅何以调遣?”吕客奏曰:“此行非等闲也。乞再召回云州耶律休哥、尉州萧挞懒等,尽起九州之兵与臣调遣,定须夺取宋之江山而回。”后允奏,即下敕调回云、尉二州军马,又命鞑靼令公、韩延寿为监军都部署,统率精兵五十五万,并听吕军师调遣。韩延寿得旨,即出教场中操练三军。越数日,云、尉二州军兵皆到。吕军师曰:“韩监军先引本国军马前行,吾即率五国军马後来。”北番军马离了幽州,直望九龙谷进发。有诗为证:   腾腾杀气触长空,闪闪旌旗映日红。   摆列征途军令肃,神仙自不与凡同。   韩延寿领兵到了九龙谷扎下大寨,次日吕军师统率大军来到。入帐坐定,召集诸将言曰:“三月初三,乃丙申之日,干克其支。择定此日,吾出排阵。各部将官俱要听令,违者枭首,决不轻恕。”韩延寿曰:“军令所在,君命有所不受。何人敢违。”吕客遂取纸一张,画成一图,付与中营总旗引军五千,离九龙谷半里之外平旷去所,依图筑起七十二座将台。又另筑五坛,按方竖立青、黄、赤、白、黑色之旗号,内开往来通道七十二条,作速筑造回报。中营总旗得令,引军按图筑立。不数日,台坛悉筑整齐,回报吕军师。吕军师亲往巡视一遍,回到军中,召诸将言曰:“明日乃丙申也,各营俱要整肃,听候调遣。”次日,三通鼓罢,各营军马齐齐摆列帐外。吕军师升帐出令,鲜卑国黑鞑令公马荣引本部军兵排列于九龙谷正路,排作铁门金锁阵。分军一万,各执长枪,把守七座将台,号为铁门。又分军一万,各执硬弓铁箭,把守七座将台,号为铁拴。再分军一万,各硬弓铁剑,把守七座将台,号为铁棍。马令公得令,炮响一声,引军于正路排列。有诗为证:   铁门金锁阵图开,晃晃戈矛绕将台。   变动随宜机莫测,攻冲除是八仙来。 吕军师又遣黑水国铁头太岁引本部军兵,前去九龙谷之左,排作青龙阵。分军一万手执轩辕旗,把守七座将台,号为龙须。又一万军,分作四队,各执宝剑,把守七座将台,号为龙爪。又分军一万,各执金枪,把守七座将台,摆作龙鳞之状。铁头太岁得令,引军分布去了。有诗为证:   龙本一神物,排阵肖其形。   任是英雄将,蘧然胆战惊。 吕军师又令流沙国苏何庆引部下去九龙谷之右,排作白虎阵。分军一万,各执宝剑,把守七座将台,号为虎牙。又分军一万,各执短枪,把守七座将台,号为虎爪。又令耶律休哥引兵一万,把守前面六座将台,号为朱雀阵。又令耶律奚底引兵一万,把守後面六座将台,号为玄武阵。绕围左右,列作犄角之势。苏何庆等得令,各引部兵而去,有诗为证:   阵势威严比白虎,前排朱雀后玄武。   中藏玄妙啸生风,浮世何人敢正睹。 吕军师又遣森罗国金龙太子,引军守中座将台,号为玉皇大帝,坐镇通明殿。又令董夫人装作梨山老母,分军一万,各穿青黄赤白黑服色,绕中座将台而立,号为五斗星君。又着二十八人被头散发,绕中座将台前后而立,号为二十八宿。又令土金牛装作玄天大帝,又令土金秀引军一万,手执黑旗排作龟蛇之状,把守天门之北。金龙太子等得令,引兵去讫。有诗为证:   旌饰云屯拥玉皇,星君罗列阵堂堂。   宋人无策能攻破,万种忧愁积寸肠。 吕军师又令西夏国黄琼女引军俱执宝剑,立于旗下右傍,号为太阴星。凡遇交兵,赤身出阵,手执骷髅,放声大哭,变作月孛离星。又令萧挞懒引军各穿红袍,立于旗下左傍,号为太阳星。又令耶律沙率本部军兵巡视四方,结作长蛇之势,琼女等得令,引兵分布去讫。有诗为证:   号令太阴星,交兵放哭声。   太阳为党助,谁复敢相迎。 吕军师又令萧后之女单阳公主率兵五千,各穿五色袈裟,号为迷魂阵。内杂番僧五百,号为迷魂鬼。又令往民间捉七个怀孕妇人,倒埋旗下,遇交战之际,将旗摩动,收摄敌人精神。单阳公主引兵依法而治。有诗为证:   阵图玄妙独迷魂,阴雾蒙蒙白日昏。   更有一般情惨处,神号鬼哭不堪闻。 吕军师又令耶律呐选五千健僧,手执弥陀素珠,号为西天雷隐寺诸佛。又以五百僧屯列左右,号为阿罗汉,并居七十二天门之前。律呐得令,领众排列去了。有诗为证:   战鼓声敲霹雳轰,四围万马自奔腾。   洞宾排就署龙策,不是钟离孰抗衡。 六郎明下三关 却说吕军师分遣完毕,令椿岩与韩延寿督军出阵。每阵中进退接战,并观红旗为号。七十二座天门阵变化莫测,昼则凄风冷雨,夜则鬼哭神号,果是仙家作用,谁能窥其万一。   次日,椿岩与延寿议曰:“今阵图排列已完,可令人往宋营下战书,约他出兵看阵。”延寿依其言,即遣骑军往宋营下战书。王全节览罢,批书回之。次日,引李明等出九龙谷平旷处列阵。只见正北一座阵图,如山隐隐,却似生成的一般,乃大惊曰:“番人素无队伍,今日列阵如此神妙,军中必有异人主谋,我等且不可轻敌,以伤锐气。”道罢,辽将椿岩、韩延寿二骑飞出,厉声叫曰:“宋军若要出战,即便出马。若要斗阵,汝试说我今日这个阵图叫做何名?”王全节曰:“汝那小小阵图有何难识,吾今且不言之,待我明日来破与汝看。”遂两下收军讫。   王全节回至军中,谓李明曰:“我行兵半生,那样阵势不识!特未见此阵也。当画图申奏朝廷,拣选识者来辨,才可攻打。”李明曰:“将军所言,正合我意。请即行之。不宜迟延。”全节乃按排阵形势,画成一图,遣骑军星夜往汴,奏知真宗。   真宗看罢,即与示文武,并无一人识之。寇准奏曰:“详观阵图,玄妙无穷。或者三关杨郡马识之,其他将帅无有能识之者。”帝即遣人往三关召取杨郡马回京。使臣至三关宣诏毕,六郎接了旨,谓诸将曰:“圣上有旨来宣,吾今当往赴命。”遂着陈林、柴敢守寨,乃引岳胜、孟良、焦赞二十员指挥使统领三军,离了三关,望汴京而行。有诗为证:   宝匣藏锋有几春,太平无计请长缨。   忽闻狼火风烟急,誓斩楼兰报圣明。 军旗飘扬,不日到了汴京。六郎率部众于城外,号令不许骚扰百姓。次早朝见真宗。真宗曰:“朕命王全节征辽,不意辽人排下一阵,全节等不识,乃按阵画成一图,进奏寡人。寡人遍示满朝文武,并无一人识之。朕想卿乃世代将门之子,阵图俱各精达,此阵卿必识之。今试观看,名为何阵?”六郎接过阵图,观之良久,奏曰:“北辽素无此等高士,今偶有这样奇异之阵,使臣晓夜不安。必待臣亲提军马,临阵观看何如。今只看图,实不识之,不敢妄对。”帝允奏,赐六郎金卮玉酒,即日起行。六郎谢恩而去。   次日回无佞府拜辞令婆,引部众离汴京,望九龙谷进发。哨马报知王全节,全节听知杨家兵到,愁怀顿释,乃与李明等出寨迎接六郎。六郎下马,与全节并步入帐。坐定,全节曰:“小将领旨到此征讨,不想臊奴排下一阵奇异无比,小将等并不知其为何阵。天幸将军到此,毕竟知之,可以攻破无疑矣。”六郎曰:“圣上曾以阵图出示小将,小将亦不识之,须待明日出阵观看,方见端的。”全节曰:“将军之言是也。“乃令整酒接风。   次日,六郎下令,岳胜等披挂出阵。三通鼓罢,宋军踊跃而出,北将韩延寿见是六郎来到,自忖道:“这人将门之子,此阵他必识之。”乃下令各营俱要依红旗指挥,随时变化迎敌。军士得令,一声炮响,阵图排列,势如山岳隐隐。六郎于马上停视良久,谓将曰:“我于阵图无一不曾学过,未尝见此阵来,好道是八门金锁阵,又多了六十四门,好道是迷魂阵,又有玉皇殿。如此纷沓,怎敢攻打?只得回军再议。”遂命岳胜等收军。番人亦不追赶。六郎回到军中,与全节议曰:“此阵果排得奇妙,小将亦不知为何阵。”全节曰:“将军不识,其馀不足言矣。”六郎曰:“当遣人奏知,御驾亲来,计议进兵。”全节即差人赴京进奏。   真宗闻奏,与君臣议曰;“其阵杨郡马不识,非等闲也。朕当亲往观之,以议进征之策。”八王奏曰:“陛下今肯亲监军士出战,成功可立而待。”帝意遂决,下命寇准监国,大将呼延赞为保驾大将军,八王为监军,遣使召取沿边将帅,俱要赴九龙谷听用。使臣领旨既去,各处得旨,俱发兵往九龙谷俟候去讫。却说车驾离了汴梁,望幽州进发。大军不数日到了九龙谷。杨六郎、王全节等接驾入寨,众将朝毕,帝宣六郎入帐,问其阵势何如,六郎曰:“阵图异常,臣罕见也。请圣上来日观之。”帝下令明日看阵。六郎退出,分付各营准备保帝明日看阵。   却说番人听得宋君亲到,韩延寿与椿岩议曰:“宋君车驾亲来督战,军士英勇十倍。今我等亦当奏请娘娘车驾亲来监战,则诸将知所尊畏,大功更易成也。”岩曰:“汝言有理,请即行之。”延寿写表遣人幽州奏萧后。萧后闻奏,即与君臣商议。萧天左奏曰:“此战取中原大计,关系极重,娘娘当准其所奏。”后悦,因令耶律韩王监国,萧天左为保驾将军,耶律学古为监军,即日驾离幽州,望九龙谷进发。韩延寿迎接入寨,奏知宋人不识阵图及宋君欲亲出阵观看之事。后曰:“卿等尽心竭力,若得中原,定行裂土分茅。”延寿拜命而出。   次日三通鼓罢,真宗车驾拥出,将佐前後摆列。萧后亦亲出阵,遥见黄纛下真宗高坐马上看阵,萧后跨着紫骅骝,立于褐罗旗下,高叫:“宋主,一统中原,贪心不自知足,屡欲图我山後九郡,实无奈何。今特来决一雌雄。若破得此阵,山後尽献。不然,还要尽图陛下城池也。”真宗答曰:“汝貊狄硗脊之地,纵献于我,有甚裨益。但汝等不尽殄灭,边患无日止息。每每兴兵,坐此故耳。朕今亲到,尚欲饮马幽州,扫空巢穴。今逢此小阵而不能破耶!”言罢,挥军还营。萧后亦回军去讫。 宗保遇神授兵书   却说真宗看了阵图,回营召集诸将议曰:“朕观其阵变化多端,今卿等皆不识之,将奈之何?”六郎奏曰:“臣想此阵《六甲天书》下卷有之,臣止学上中两卷,方欲学下卷,臣父被潘仁美、王侁等陷死狼牙谷,遂失其传。此阵妖遁不一,若欲攻打,不知从何而入,从何而出。想臣之母或得闻其概,乞陛下召来问之。”帝大悦,即遣呼延显赉敕命星夜回汴,召取令婆。   延显领旨,径赴无佞府见令婆。宣诏毕,令婆拜受,款待延显,乃问阵图之由。延显答日;“日前圣上亲出观阵,亦不识之,彼臊奴得志,出言不逊,因此特来宣召老夫人观阵,计议进攻之策。”令婆曰:“既圣旨来召,敢不赴命。明日即行。”呼延显辞出。次日,令婆谓柴太郡曰:“老身往九龙谷观阵,若宗保回来,勿以告之。”太郡领诺。分付已毕,遂与延显离了无佞府,径往幽州而行。   却说杨宗保正打猎之际,忽人报有天使来召令婆看阵。宗保闻言,慌忙拍马奔回。回到府中,即问太郡曰:“令婆何在?”太郡曰:“入宫中见娘娘商议国事去了。”宗保笑曰:“母亲诳着孩儿。”言罢,出府跳上骏马,竟进城中体访令婆消息。行至北门,见军校问曰:“汝见令婆在此过否?”军校答曰:“早间同天使赴幽州御营去了。”宗保昕罢,亦不回府,勒骑随後赶去。一路探问,皆道过去已久。宗保追赶而去,不觉日色渐渐将黑,且不识路迳。入一穷源僻坞,两边树木茂密,并无人户居住。宗保大惊,欲待转去,林深路窄,昏暗沉沉,东西莫辩。正慌急间,忽前面一点灯光透出。宗保心忖道;“那里灯光之处必是人户。”乃随着光影而去。既到其所,只见一宇,俨似庙廷。遂拴了马,叩户数声。忽有人开门,引宗保进去。乃是一妇人巍然独坐于殿上。两旁侍从美丽无比。宗保鞠躬于阶下,那妇人问曰:“汝何人也?有甚缘故,暮夜叩我之扉?”宗保告知其情。妇人笑曰:“汝令婆一人耳,那知仙家作用。即赴军中,亦是枉然。”因令左右具酒款待。宗保跑得腹中饥渴,开怀饮之。又献出红桃七枚,肉馒头五个。宗保亦尽食之。妇人复取出兵书,付与宗保言曰:“吾居此地四百馀年,世人未尝睹面。我与汝有宿缘,致使今宵会晤。”遂将兵书逐一明明指示。其晚,那妇人所赐之饮之食皆仙丹也,宗保吃了,心上豁然明敏。其兵书一指点,洞彻无遗。授毕,乃曰:“汝将下卷再详玩之,内有破阵之法。汝去扶佐宋主,擒捉番贼,不枉今宵之奇逢也。”宗保拜受毕,但见东方已白,妇人令左右指引宗保出路。宗保辞别,行不数步,那左右曰:“此去十里之遥,便是九龙谷。”言罢,忽不见。宗保在马上且惊且疑。出了深林,只见坦然一条大路,宗保遂问路傍居民曰:“此山何名?”居民曰:“此一座山乃红垒山也。”宗保曰:“内有人烟否?”居民曰:“无有。但人传言,原日有个擎天圣母娘娘在内。如今庙宇俱已倒败,惟有基址焉。”宗保听罢,默然自思:此真天缘奇遇。有诗为证:   幽谷迷行处,天缘偶会奇。   兵书明授与,一一剖玄机。   却说令婆随呼延显到了九龙谷,径入御营,朝见真宗。真宗道知不识北番阵图之事。令婆曰:“老妾曾得先夫传授几卷兵书,但不知此阵有否,容妾出阵看之。”帝允奏,令婆辞出,次日与六郎登将台瞭望其阵。但见兵戈隐隐,杀气腾腾,红旗一动,即换其形。令婆曰:“此阵未尝见也。”又取兵书对看,亦无此阵。谓六郎曰:“此阵莫道是老母不识,即汝父在亦不识也。”六郎曰:“似此奈何?”令婆曰:“我杨门不识,他人愈不识矣。”言罢,下了将台,与六郎等回到军中。   正在忧闷,忽报宗保到。六郎怒曰:“戎伍之中,不知他来何干。”道罢,宗保入来。见父怒气未息,乃曰:“爹爹这等烦恼,莫非不识此阵图乎?”六郎曰:“谁问汝来,好好回去。若再多言,定行鞭笞。”宗保笑曰:“我去倒不打紧,有谁破此阵图?”令婆闻言,唤近身傍,低声问曰:“汝能识此阵乎?”宗保曰:“待去一看,便知分晓。”令婆遂唤岳胜等保护宗保登将台看阵。岳胜等得令,遂辅从宗保登台瞭望,宗保左顾右盼,良久之间,谓岳胜等曰:“此阵排得果然奇妙,但亦有不全之处,可以攻之。”岳胜等曰:“今营中将帅如云,无一人能识,小将军何以知之?”宗保曰:“待回军中道之。”众人下了将台,岳胜入见六郎,言曰:“小将军深知此阵,言破之不难。”六郎笑曰:“小孩童作耍说话,汝何信之?”岳胜即出。宗保入见令婆,道知阵有可攻之隙。令婆曰:“且莫说可破,既知之,名为何阵?”宗何曰:“一言难尽。此阵一座座俱是按名把守,自九龙谷北东上起,直接西南一派,内有七十二座将台。将台之傍有路往来相通,名为七十二座天门阵。左边黑旗之下,阴雾沉沉,乃吞迷人魂之所。下面倒埋孕妇,能为祸害。惟此一处,实难破之。其设立未备之处,乃中将台玉皇殿前,缺少天灯七七四十九盏,青龙阵上少了九曲黄河,白虎阵上少了虎眼金锣二面,虎耳黄旗二面,玄武阵上少日月皂罗旗二面,这几处乃是可攻之隙。若能依法调兵打之,如汤浇雪,霎时消除矣。”令婆曰:“我的乖乖,汝何由知此阵局?”宗保将追赶失路,遇神授书之事从头告之。六郎以手加额曰:“此圣上洪福所致,故使汝得此奇遇。”   次日,六郎到御营奏帝,言其阵名并可攻之处。真宗大悦,言目:“卿既识此阵,急遣兵攻打可也。”六郎曰:“待臣出与宗保议之。”帝允奏。六郎退出军营,唤宗保计议。宗保曰:“闻他丙申日布阵.取其干支相克。吾当用支干相生日出兵破之。”六郎然之。遂下令诸将俟候出阵。   却说王钦闻六郎说阵图排得不全,即遣心腹人星夜入番营报知韩延寿。韩延寿得报大惊,急奏萧后。萧后即宣吕军师入帐问曰:“卿排其阵,缘何又有不全之处?”吕军师曰:“是谁来说?”萧后曰:“宋人道排得不全,破之甚易。”吕军师自思彼军中能识此阵者亦非凡夫矣,遂奏曰:“非臣不肯排全,但欺宋不能识之。今彼既窥破,臣将不全之处一一加添,纵使神仙下降,无能为矣。”后曰:“卿宜快添,勿被敌人攻破。”吕军师即出军中,下令于玉皇阵上添起红灯七七四十九盏,青龙阵上布起九曲黄河,白虎阵内左右建起二面黄旗,中间设立金锣二面,玄武阵上坚起日月皂旗。阵图全备,浑如铁桶。有诗为证:   图局神人未布齐,英雄幸有可攻机。   一从奸贼传消息,不许凡人着眼觑。   却说杨六郎因宗保遇神授兵书,识破其阵,心甚喜悦。乃下令诸将,并依宗保指挥。择定其日,奏帝出兵攻阵。帝闻奏,下敕各营并进,杨六郎营中听用。宗保复引岳胜等登将台观望。但见天门阵原不全处,尽皆添设,无一线可攻之隙。遂大叫一声:“好苦!”跌倒台上。岳胜等大惊,慌忙扶下将台,转入帐中,报知六郎。六郎急命人救醒,问其缘故。宗保曰:“番阵不全之处,今皆添设全各。若欲破之,除非天仙降临凡世。”六郎听罢,昏闷倒地。众人急救起来,嘿嘿不醒人事。令婆放声大哭。众将惊慌,宗保曰:“婆婆且休号哭,快请八王来计议。”令婆乃收泪,着人请得八王到营。令婆道知其由。八王曰:“既郡马暴疾,当速奏圣上知之。”八王即辞别令婆,入见真宗,奏知六郎得疾之故。帝大惊曰:“若使杨郡马不测,则此阵谁能破之?”八王曰:“陛下休忧,乞出榜招募名医治之。”帝允奏,即出榜文挂于辕门之外。   却说钟离见洞宾时去时来,神思恍惚。待其既出,遂拨开云雾视之,只见他降临番地,与萧后排下一阵,助他灭宋。乃叹曰:“此畜生气何不除如此!昔日怒斩黄龙,今日因我说他之过,遂动气竟去扶辽灭宋,以灭我之口也。设我不去解围,倘此畜生灭了宋君,犯却天条,怎能恕饶。且于我仙班中分上不好观看。”遂乃降临宋营。   只见辕门外张挂募医榜文,直向前揭之。军校报入御营,近臣奏知真宗。真宗宣进,问曰:“卿姓甚名谁?居于何处?”老人曰:“臣居来逢庄,姓钟名汉,奉道为生,人皆呼为钟道士。今因杨将军得病,臣特来医治。”帝见其表表威仪,暗思此人必能医治,乃令钟道士往视六郎病症。须臾看了,即回奏曰:“臣能治之。”帝曰:“卿将何以治之?”钟道士曰:“臣视其症,只要两味药调服即愈。”帝曰:“那两味药?”钟道士曰:“此两味药有一味甚难得。”帝曰:“卿试言之。”钟道士目:“却要龙母头上发,龙祖项下须。”帝曰:“出于何处?朕遣人求来。”道士曰:“若论龙须,陛下项下有之。龙母之发,必向萧后头上求之。”帝曰:“此时正与争衡,怎么求得?”道士曰:“若求不得,病则难疗。”八王奏曰:“杨郡马部下皆多智之士,陛下可出密旨,说有人过辽求得萧后发者,重加赏赐。”帝允奏。钟道士退出讫。 孟良入辽求发   真宗因八王所奏,遂密写旨付八王。八王领旨,径到六郎营看视,乃与令婆计议其事。令婆得旨,即唤岳胜入来,与之言曰:“圣上有密旨在此,说有人往番营求得萧后发者,回来必重加赏赐。我想起来,则有一个消息,可以求得。只是无一个机密之人前去。”岳胜曰:“不知老奶奶有何机括可以求得?”令婆曰:“闻萧后将女招赘我四郎为婿,若有人以信通之,此发必竟求得。”岳胜曰:“军中有孟良者,可以去得。”令婆召孟良入与言其事。孟良慨然领诺。是夜入见钟道士问要发多少,道士曰:“不拘多少,但还有两事,汝一并千来。”孟良曰:“有那两事?”道士曰:“萧后御厩中有匹白奇骥可愉来与宗保乘之。又御苑中有九眼琉璃井,其水番人化来,布于青龙阵上九曲黄河之内。汝将粪土填中一眼,其龙被污,即旱无水。被无处取水,此阵不足破也。”孟良得令,径偷过番营而去。忽焦赞从后赶上,孟良回头见之,恨声曰:“冤家!你来何干?”赞曰:“因哥哥一个独行,我心不安,特来陪伴。”良曰:“干此等之事,全要机密,如何同汝去得?”焦赞曰:“只有哥哥机密,而我便浅露耶?死便就死,定要同去。”良无奈,只得与他同去。   及到幽州城中。酒店安下,次日,良谓赞曰:“汝在店中停止,我去打探驸马消息便回,切莫出街被人识破,有误大事。”焦赞领诺,孟良装作番人,入到驸马府中,见四郎道知本官染疾求发之事。四郎曰:“我府有人缉探,难以容汝,且暂出外,待吾思计救之,汝过数日来领。”孟良领诺,仍复回店中歇息。   却说四郎夜间转辗思忖,忽生一计,大声喊叫心腹疼痛。公主大惊,问曰:“驸马心疼,原日有的,近日新添?”驸马曰:“原日有的。”公主急召医官调治,全无应验,愈叫疼痛。公主曰:“驸马原日怎生得此疾来?”驸马曰:“幼年战争伤力,衄血于心,每尝作痛。”公主曰:“先日曾医治否?”驸马曰:“先日曾得龙发烧灰调服,好了数年。今不觉陡然又发。”公主曰:“龙发何处得之?快使人去求来治疗。”驸马目:“中国才有,此地那里去讨?但得娘娘龙发,或者可代。”公主曰:“此则不难。”即遣人前往军中见萧后,道知驸马病发,要龙发治疗之事。萧后曰:“驸马之疾,此而可治,吾何惜哉。”遂剪下一握,付与来人,来人星夜回幽州,将发递到府中。驸马假意取些烧灰服之,其痛立止。公主大喜。次日,驸马正以所剩之发藏下,只见孟良入府,即付与之。孟良接了发,拜辞,径转店中,付与焦赞。乃曰:“汝速拿此发回营,救取本官。我干完了事,就来在途。仔细勿得有误。”焦赞领了发,星夜奔回九龙谷不题。   却说孟良那晚悄地入御苑去看,只见果有九眼琉璃井,遂将粪土沙石填塞中眼毕,抽身出了御苑,直走到一寺门前坐着。捱到天亮,径往御厩看马。只见番人正在喂马。孟良打番语云:“娘娘有旨,遣我来牵此马出教场训练,明日骑出与宋对阵,庶不误事。”养马者曰:“拿旨我看。”孟良来时,得江海送萧后假旨一张带在身傍。那人一问,孟良遂即取出示之。那人见印信是真,遂不疑其为假旨,即牵马与孟良,孟良骑出教场,勒走一番。将近黄昏,打马径往九龙谷而跑。及番人知觉,随後追赶,孟良已走五十里矣。   孟良得马回到军中,见钟道士道:“已干了三事回来。”道士曰:“汝倒有些胆略。”遂进真宗御帐,奏剪龙须和合。真宗欣然剪下,付与钟道士。钟道士即将和之,调酒灌下六郎口去。霎时间,六郎苏醒,康泰如故。真宗闻钟道士治好六郎,不胜之喜,乃宣入御帐言曰:“赖卿治好郡马,须封一职,以酬汝劳。”钟道士曰:“贫道山野愚夫,胸中空空,上不能致君,下不能泽民,何敢居职旷官!”真宗曰:“卿何廉退若是。以朕观之,子才不亚周召矣。”钟道士曰:“荷陛下知遇之恩,待臣再与杨将军同破此阵,以报万一云尔。”真宗喜曰:“卿能建此功绩,朕当勒名鼎石,垂之于不朽也。”道士曰:“此阵无穷变化,一有不备,难以攻打。容臣指示宗保行之。”帝允奏,遂权授钟道士为辅国扶运正军师,凡在营将帅,不必奏闻,并听调遣。   道士谢恩而退,来见六郎。六郎拜谢,钟道士曰:“此亦君当有此小厄。今幸安痊。可与令郎破此阵图。”六郎唤宗保拜钟道士为师。宗保拜毕,钟道士曰:“吾见军中人马缺少,不足调遣,难以破敌。”宗保曰:“何以处之?”钟道士曰:“须遣人再调各处军兵来营听用。”宗保曰:“师父说调遣何处军马,任凭使人召来。”钟道士遂令呼延显往太行山,召取金头马氏引本部军兵前来御营听用。又遣焦赞回无佞府,召取八娘、九妹、柴太郡来营听用。又令岳胜往汾州口外洪都庄,调回大将王贵来营听用。又令孟良往五台山召取杨五郎,带领僧兵来营助战。分遣已定,呼延显等各领令而行。 第五卷 孟良金盔买路   却说孟良不日到了五台山,见五郎道破天门阵一事,乞下山来相助之意。五郎曰:“前者澶州救吾弟后,回到山来,一心皈依佛教,扫除尘缘,那肯复临阵伍,伤吾之行!汝今又来缠害,何也?”孟良曰:“此非小将己事。上命差遣,不敢不来。望师父念本官勤劳王事情分,勿辞一行。”五郎曰:“萧天右、萧天左乃二逆龙精降生,天右已被我除之,天左尚在。此孽障不比天右,若还我去,必竞调我战他。我今思忖,惟木阁寨后有降龙木二根,得其一根与我为斧柄,便能降伏此人。汝若能求得此木,余即下山,不然,去亦无益。”孟良曰:“师父果若要之,小将敢辞劳苦?只得前去求来。”五郎曰:“汝速去求来,吾亦准备下山。”孟良辞别五郎,竞往木阁寨而去。   却说木阁寨主,号定天王,名穆羽。有一女名穆金花,又名穆桂英。生有勇力,曾遇神女传授神箭飞刀,百发百中。有一日与众喽罗打猎,射落一鸟。有诗为证:   结队纷纷出寨东,分围发纵势豪雄。   龙泉光射腰间剑,鹊血新调手内弓。   犬带金铃飞草际,鹘翻锦翅没云中。   平原十里秋风冷,沙草萧萧半染红。   穆桂英游猎之间,只见一鸟飞过,拽弓射之。那鸟应弦而落,恰落于孟良面前。良抬之而去,行未数步,忽有五六喽罗赶来,叫声:“好好将鸟还我,饶汝一死。”孟良听得这话,停步不行。喽罗近前来捉孟良,被孟良拳起脚踢,打得那些喽罗抱头乱窜,奔忙报知桂英。桂英与众喽罗追赶孟良,孟良听得后面喧嚷,知是贼众赶来,取出利刀,挺立待之。忽桂英到,大骂曰:“这狂夫敢如此胆大,却来俺这里逞英雄也。”孟良亦不打话,舞刀来战桂英。桂英举剑迎之。连斗数十合,孟良见喽罗拥来,恐被所伤,遂扭身奔走。桂英与战,见其刀法熟娴,疑是诈败,遂不追之,只与众人退守隘口。孟良进退不得,遂谓喽罗曰:“吾将所拾之鸟还汝,汝开路放我过去也罢。”喽罗曰:“汝才逞英勇,如今缘何就小心了?但汝来错了路,谁不知道要过木阁营,须留金与银。倘无钱买路,休道一日,就是一年也过去不得。”孟良闻说,自思:“我来与他求木,连性命也难保了。”只得取下金盔,递与喽罗以作买路之资。喽罗奉与桂英,桂英既得金盔,令开路放他过去。   孟良急奔回寨,见六郎道:“五郎要斧柄。”及将金盔买路一事,尽行诉说。六郎曰:“此等泼妇,甚是可憎。”宗保曰:“儿愿与孟良同去取来。”六郎曰:“恐汝不是其敌。”宗保曰:“随机应变,爹爹不必挂虑。”   那日与良引军二千,竞到木阁寨外呐喊。穆桂英闻知,乃全身披挂,引众鼓噪而出。宗保曰:“闻汝寨后有降龙木二根,乞求一根与我为斧柄,待破阵之后,遣礼相谢。”桂英笑曰:“汝要求木,胜得手中宝刀,莫说一根,两根俱奉。”宗保与孟良言曰:“狗妇出言如此不逊,待我捉之,自往砍伐,何必恳求于彼!”乃挺枪直取桂英。桂英舞刀相迎,交战十数余合,桂英卖个破绽,拍马佯败,走过山隅。宗保乘势追之,桂英抽身转回,拈弓暗放一箭,射中其马。宗保落马,桂英近前活擒而去。孟良随后赶上救应,寨上矢石交下,不能前进。孟良曰:“我等不可退去,必要寻个计策,救出小将军回营。”众军依言,遂扎住于阁下。   却说穆桂英捉得宗保入帐,令喽罗紧紧绑缚。宗保厉声目:“要杀便杀,用此苦刑何为!”桂英见其生得眉目清秀,齿白唇红,言词激烈,暗忖道:“若得此子匹配,亦不枉生尘世。”密着喽罗将匹配之事道之。喽罗道知宗保,宗保寻思半晌:“我要求彼之木,今不应承,死且难免。莫若允之,以济国家之急。”乃曰:“蒙寨主雅情,愿从其命。”喽罗以肯就回报桂英,桂英大喜,亲释其缚,扶起宗保相见。令左右整酒款待宗保对坐欢饮。   酒至半酣,忽寨外喊声大震,人报宋兵攻击甚紧。宗保曰:“蒙寨主与生既效鸾风,事同一体,乞开门说与部下知之,以安其心。”桂英然之,令喽罗开门以此情说知宋兵,放孟良一人入帐来见。孟良见宗保与桂英对席而饮,曰:“小将军在此无限喜乐,却把我众人胆亦吓破矣。”宗保将成亲之事道知孟良。孟良曰:“军情紧急,待暂辞别,容后日再来成就何如?”宗保哀告桂英,桂英曰:“郎君要去恁紧,明日即当送行,不敢久相淹留。”次日,宗保与桂英求降龙木,桂英曰:“郎君且回,待妾送来,以作进身之资。”直送宗保至山下,俱有恋恋难舍之意。宗保曰:“我倘遇难请救应,幸勿推辞。”桂英领诺而别。有诗为证:   郎才女貌两相宜,洞府摇红烛影辉。   一夕恩情山岳重,临岐不忍遽分离。   宗保引众军回见父亲,言曰:“不肖去木阁寨与桂英交锋,误被暗箭伤马,遂擒儿而去。复蒙不杀,强逼成亲,儿亦无奈,只得允从。今特来请罪。”六郎曰:“得木来否?”宗保曰:“未有。桂英道他亲自送来。”六郎大怒曰:“我因王事倥偬,起处不遑,汝今求木,又未得来,乃贪私欲而忘君亲,予何不幸,养出此不肖之子,要他何用!”喝令推出斩之。左右以宗保正在绑缚,令婆闻知,急出言曰:“宗保虽犯军令当斩,但目下正要破阵,且姑留以备用也。”六郎曰:“若非婆婆相救,决不饶汝。权囚禁于军中,待破阵之后取出问罪。”孟良跪下告曰:“请将军息怒。小将军之事,诚不得已。既被其擒,已为笼中之鸟,又且欲求其木,此时安敢不从!乞赦其囚禁。”六郎竟不允,将宗保囚了。宗保所以被囚者,六郎恐其贪恋新婚,而不用心破阵也。   次日,孟良密入禁中见宗保言曰:“适见钟道士,言小将军有二十日血光之灾,今在此受禁,亦准拆了。没奈何,只得忍耐。”宗保曰:“父亲冤屈我也,吾之所为,汝尽知之。但我在此想来,桂英甚好才能,得他来相助,大有利益。汝今再往见之,一者求木,二者叫来助吾出阵。”孟良领诺辞别而去。 穆桂英活擒六郎   次日,孟良领宗保之言,径往木阁寨见桂英,说知小将军被囚,特来请助之意。桂英曰:“悬望汝主不来,正要着人相接。汝今到来请我,我如何离得此地!速归拜上本官,他不放小将军出来,吾即引众来相攻击。”孟良听罢愕然曰:“寨主既与小将军成了佳偶,正宜引军相助,何故出此不睦之言?”桂英怒曰:“夫之不幸,即妾之不幸。夫为我囚,彼即我也。乃我之仇敌矣。吾安得而不引众以攻之哉。再勿摇唇,试看此刀利否?”孟良曰:“今日天晚,容小将歇宿一宵,乞念本官情分何如?”桂英曰:“这个使得。”孟良遂退出寨前安歇。   孟良忖道:“若不下个毒手,如何能勾他去相助?”立定主意,候至二更,密往寨左,放火烧之。正值九月天气,狂风大作,霎时间烟焰张天,四下烧着。喽罗大惊,齐出救火。孟良提刀,进到寨后,砍了降龙木,复入寨中,将军眷杀了一半。孟良恐被众人知觉,负着降龙木,竟往五台山去了。比及救灭了火来,知是孟良,四下搜寻,人道已击多时。复入寨看,只见杀死家属。桂英大怒,即点集部众,杀奔九龙谷而去,报此冤仇。行了数程,有一喽罗进前言曰:“孟良行此策,见寨主不肯下山相助,彼实无戕害之意。且今山寨已烧得零落,家小又杀伤了,不如举众相助大宋。一则完成佳偶,二则代朝廷立功。多少是好,何必与他厮杀,自伤和气!”桂英沉吟半晌,乃曰:“汝言亦有理。”遂引众回去,收拾寨中粮草物件,装载于车,扯起木阁寨令字旗号,引众竞赴宋营而来。有诗为证:   紫箫声断凤凰台,缅想离情恨满怀。   不是毒心焚却寨,怎能勾引下山来。   宋军望见木阁寨旗号来到,忙报六郎,六郎怒曰:“此泼妇引诱吾儿,殊为可恨。今日又来勾引,待吾砍之以绝后患。”即引军出阵,大骂曰:“贱人好生退去,也自干休。不然,枭汝首级。”桂英大怒,忖道:“我好意引兵来助,今反受他凌辱!”亦不搭话,拍马直取六郎。六郎举枪与之交战。数十余合,不分胜负,桂英佯败而走。六郎纵骑追赶,喝声曰:“走那里去!”桂英拈弓搭箭,射中六郎左臂,翻落马下。桂英勒回马捉之。此时岳胜、焦赞等,皆不在军中,无人救应。桂英乃将六郎绑回原寨。   正行之间,忽山坡后旌旗蔽日,一彪僧兵来到,乃杨五郎与孟良也。桂英列开阵脚,孟良拍马近前,望见六郎被捉,大惊叫曰:“将军因何成擒?”六郎未答。桂英问曰:“此何人也?”孟良曰:“乃汝翁也。”桂英惊曰:“汝若不来,险伤大伦。”亟跳下马,令人急解其缚,乃拜曰:“误犯大人,万乞赦罪。”六郎曰:“不须下札,汝且起来。”相见五郎等,一齐合兵回至九龙谷。六郎令人放出宗保,与桂英同拜令婆。令婆不胜欢喜曰:“此女真吾孙之偶也。”因令具酒,与五郎等接风。   酒至半酣,人报岳胜、呼延显等召取各处兵马皆到。六郎大喜,即出寨迎接。王贵、金头马氏、八娘、九妹等齐人帐内。相见毕,六郎向王贵拜曰:“叔父驰驱风尘,乃小侄累及,幸勿罪也。”王贵曰:“贤侄与我同一王臣,何云累及。”王贵等皆拜见令婆毕,六郎设酒款待。众人尽欢而散。   次日,六郎入御营奏曰:“今诸路军马俱已到寨,特请圣旨号令破阵。”帝曰:“既诸军皆到,卿宜乘机而行。自今以后,不必俟朕之旨,任卿调遣。”六郎领命,退出军中,与宗保商议破阵。宗保曰:“破阵须要择好日辰,目下数日不利。钟师父亦言姑待两日方好。儿今先引诸将看其破绽。”六郎允之。   次日,三通鼓罢,宗保全身披挂,扬旗鼓噪而出。番将马鞑令公、韩延寿耀武扬威,跑出阵前。见南阵上众将拥着一小童子,端坐白骥之上,延寿认其马是萧娘娘所乘的白骥,乃大喝一声,恰似雷震。宗保忽然落于马下。众将慌忙救起,扶转军中,入帐坐定。钟道士将白汤滚下一丸药与宗保服之,即时安妥。六郎问坠马之故,众将答道:“正对阵之际,番人厉声一喝,小将军遂落马下。”六郎听罢,叹曰:“还未交战,但闻声息战栗如此,安能望其成功!竖儿不足以谋大事。”按坠马乃钟道士明使宗保如此而行者。盖因真宗素轻大将,要筑坛拜他,知所重也。钟道士曰:“此非宗保惧怯,不能接战。特因其年幼小,将军必奏圣上筑坛拜他,授以重任,赐他一岁,始能出阵破敌。”六郎依言入奏真宗。真宗与群臣商议,八王奏曰:“当允六郎之奏,重封宗保之职,始能调遣三军,以破辽也。”真宗曰:“当封何职?”八王奏曰:“辽宋胜负,在此一举。今日封职,不可如往日授他将之职,苟简呼遣而已。”真宗曰:“必如何以封之?”八王曰:“昔日汉高祖拜韩信为帅,使军士知所尊敬。今日亦仿汉高之行可也。”帝允奏,下令军士于营外筑起三层将台,四方竖立旗竿,按方色扯旗,礼仪法度,一如汉制。不一日,筑完回奏真宗。真宗斋戒沐浴,择吉日引群臣同到将坛之上。真宗登坛,宣宗保升坛。宗保跪下,真宗焚香祝告天地毕,真宗亲为挂大元帅印,封为吓天霸王、征辽破阵大元师。宗保领旨谢恩毕。帝谓众臣曰:“朕以宗保年幼,特赐一岁,以作满丁之数。”八大王奏曰:“陛下既赐一岁,臣等亦赠一岁,凑成一十六岁,令满过丁年,使他出阵,有万倍之威。”真宗大喜。即下敕赐宗保一岁,众臣赠一岁,差军校捧金牌敕书,送归营寨。宗保再拜受命,与军校先回营去。真宗始下坛同群臣转于御营。   翌日,宗保坐军中,下令各营听候攻阵,请钟道士入帐商议进兵。钟道士曰:“番阵之内中间道路曲折极多,必先得一粗心大胆者进去巡视一番,回来说与众军知之,然后可以攻击。”宗保乃问曰:“谁敢去巡视天门阵?”焦赞应声曰:“小将愿往。”宗保允其行。焦赞退归本帐,与牙将江海议曰:“我今要去巡视番阵,君有何策教我而行?”海曰:“若无萧后敕旨,如何进去看得?君今要往,必须假借萧后敕旨夜巡,方可去得。”赞曰:“那里讨着印信?”海曰:“此事不难,我父曾为萧后掌印之官,遗有印式,被我依样刻出。日前孟将军去偷良骥,亦是我把印信与他。今我仍将此印,印着一张假旨,与君前行,管取巡视回来。”焦赞大喜,遂与海索了假旨,星夜离了本营去到天门阵。   焦赞先视铁门金锁阵,只见番将马荣,雄威赳赳,立于将台之上。部下把守如铁桶一般。见焦赞问曰:“汝何人也?敢来此巡视!”赞曰:“我奉娘娘敕旨,来此夜巡。”荣曰:“敕旨何在?”赞即取出示之。荣看罢,开阵放赞过去。赞遂过了铁门阵。又到青龙阵,铁头太岁厉声言臼:“此何去所,汝来此夜行!”赞曰:“娘娘有旨,遣来巡视。”太岁请旨看毕,放赞过了青龙阵。赞入其中,遍视道路丛杂,又闻四面金鼓之声,心甚惧怯。又到白虎阵,守将苏何庆喝声:“是谁来此看阵?”赞道:“领娘娘敕旨夜巡。”苏何庆讨旨看了,遂开阵放赞过去。赞慌忙走到太阴阵,见许多妇人赤身裸体,绕台而立,阴风习习,黑雾腾腾,不觉头旋脑闷,心神恍惚。黄琼女手执骷髅,将焦赞截住。赞喝曰:“吾奉娘娘敕旨巡视,汝何得拦阻?”琼女索旨看毕,放赞过去,焦赞雄心顿消,十分慌乱,不复思进观看里面之阵,乃从旁边走出阵来。   跑回营中,入见宗保,说知阵图。其中如此如此。宗保听罢,即请钟道士商议。钟道士曰:“惟有太阴阵极难破,下令先破此阵,其余可以依次而攻。”宗保问曰:“太阴阵上妇人赤身裸体而立,此主何意?”钟道士曰:“彼按为月孛星,手执骷髅。遇交战之际,哭声一动,则敌将昏迷坠马。今破此阵,必先擒此妇也。”宗保曰:“谁人可往?”钟道士曰:“金头马氏前去可以成功。”宗保下令,遣金头马氏曰:“汝引精兵三万,从第九座天门阵攻打入去。吾自有兵来接应。”金头马氏领兵去讫。宗保又请八娘曰:“姑姑可引军马一万,直逼太阴阵外俟候,待彼军一出,乘势杀进。”八娘领计去讫。宗保分遣已定,与钟道士登台瞭望。有诗为证;   蓬岛神仙侣,临凡辅宋君。   坐筹知胜败,先独遣红裙。 黄琼女反辽投宋   却说金头马氏引兵从第九座门呐喊攻打,黄琼女听得,赤身裸体出阵迎敌。马氏一见,乃骂曰:“汝乃西夏国王亲生之女,引军助人战争,指挥不得自由,而受他人指挥,是无能也。且妇人所以异于男子之行藏者,特掩敛身躯一事耳。今汝不识羞耻,现露父母遗体,而出阵耀武扬威,纵使成功,亦受人之唾骂。不知明日何颜回见父母兄弟?”琼女被马骂得默默无言,羞惭满面,跑马回入阵中去了。马氏见阵上杀气腾腾,刀枪晃晃,亦不追赶,遂与八娘合兵而回。   却说黄琼女回到帐中,自思我来助他,令我赤身露体,真个羞辱无限。曾记当年邓令公为媒,吾父许配山后继业六郎,只因邓令公丧去,遂停止此姻事。今闻统宋大军乃六郎也,是我旧日姻配,不如引部下投降于宋,续此佳偶,扶助破番,报复此等耻辱,岂不妙哉。计议已定,次日密遣部军送书入马氏营去。马氏得书,报知令婆。令婆曰:“彼今不言,我亦忘之。昔在河东时,果有此议。盖因邓令公弃世后,遂不曾成其亲事。”马氏曰:“此女昨被我耻辱一番,今日来降,料非虚情。老太太可与令郎商议。”令婆遂召六郎入来,道知黄琼女为旧日结姻之事,今日遣人下书,要来投降以寻旧好。六郎曰:“来降则可,会亲则难。此时交兵之际,何暇于此!待破阵之后,又得计议。”令婆曰:“汝言差矣。彼因亲事方肯来降,汝若迟迟为词,他心怀疑,不肯来矣。当今用人之际,彼一来降,此太阴阵不攻自破。且吾添一羽翼,而辽增一劲敌,此等机会,一举两得,甚为大幸。依老母之言,允之可也。”六郎从母命,即修书与来人回转,约期明晚里应外合。阵图一破,请入军中毕姻。   黄琼女得书,不胜之喜。次日,将近黄昏,下令众军整点齐备。忽阵外金头马氏率本部攻打太阴阵,喊声大振。黄琼女听知宋兵已到,引众从里面杀出。巡阵黑先锋忽到,与马氏交锋,只一合,被马氏斩于马下。北兵大乱。黄琼女与马氏合兵一处,杀出北营而去。及韩延寿、萧天左引兵来赶时,马氏已回到营矣。二人懊悔不及而回。   金头马氏带黄琼女入军中,见令婆言曰:“今得黄琼女归降,又杀了黑先锋,大胜北番一阵。”令婆大悦,召六郎入来,黄琼女与之相见毕,各营军官一齐贺喜。   次日,宗保入禀六郎:“昨蒙钟师父指示阵图,攻打出入之路,甚是分明。后日乃是甲子,可以破阵。乞大人奏知圣上,亲来监战。”六郎曰:“汝用心定计进兵,吾即奏帝知之。”宗保退出,见钟师父问曰:“明日出兵,破何阵为先?”钟道士曰:“铁门金锁阵,乃咽喉紧要之所,先须破之。次则便及青龙阵也。”宗保曰:“可遣准去破铁门青龙两阵?”钟道士曰:“铁门阵可遣令正桂英一往。青龙阵要劳令堂柴郡主一行。”宗保曰:“桂英无辞,吾母有孕在身,如何去得?”钟道士曰:“但去无妨。今正要以孕气压胜此阵之妖孽也。”宗保领诺,入见六郎,道知调遣之事。六郎曰:“军令安敢有违。但汝母有孕,恐致疏危怎了?”宗保曰:“钟师父道无妨,但着孟良扶助而行。”六郎允其说。宗保遂密书破阵计策,付与郡主、桂英。郡主、桂英领计而行。各引精兵三万,一声炮响,二支兵鼓噪而进。却说穆桂英领兵三万,将到番阵,分兵一万,号令各执火炮、火箭之类,候入阵交锋之时,炮箭齐发。又分军一万,着令从九龙谷正北打入,抄出青龙阵后,接应柴郡主之兵。众军领计而行。穆桂英驱军呐喊,分左右攻打铁门金锁阵。番将马荣望见,离却将台,引众如天崩地裂而下。桂英约退一箭之地,赚得马荣近前,交战二十余合,不分胜负。桂英正战之际,其一万部兵各望通道攻进。铁锁兵一时进至,被宋兵放火炮,射火箭伤损不计其数。铁拴、铁棍一十四门精兵俱来救应,被宋兵蜂涌而进,北兵遂乱其阵。桂英奋勇杀进,大喝一声,钢刀起处,马荣头已落地。宋兵乘势攻入,杀死番兵无数。有诗为证:   铁马金戈破阵图,马荣力怯竟遭诛。   苍天此际决明圣,致使佳人立大谟。   却说柴郡主引军三万去到青龙阵,吩咐孟良曰:“汝引军一万,先攻九曲黄河,杀从龙腹而出。吾引兵攻打龙头,绕出阵后,与桂英会合。”孟良得令,领兵先进。郡主既遣良去,令军大喊攻打龙头。守将铁头太岁引兵离将台直来迎敌。郡主交战数合,不分胜负。忽系到中间,一声炮响,孟良引军截出。北兵大乱,铁头太岁复来迎战,柴郡主乘势催军进击。龙须、龙爪一十四门精兵齐出,柴郡主与孟良前后力战。将及半午,郡主用力战久,动了胎气,忽觉肚腹疼痛,渐渐难忍。郡主遂大叫一声:“好苦。”部下军士无不失色。须臾,坠下马来,产一婴孩,昏闷倒地。铁头太岁见郡主落马,拍马来捉。忽阵侧一彪军马如风骤到,乃穆桂英也。望见郡主在地,努力相救,近前与铁头太岁交战数合,铁头太岁被郡主生产腥气所冲,忽拍马而走,被桂英忙抛飞刀砍去,遂化一道金光冲霄去了。番兵大乱。孟良乘势乱砍番军不计其数。桂英下马,扶起郡主,将所生之孩包裹了,放在已之怀内,复扶郡主上马,然后自跳上马杀出,遂破了青龙阵。有诗为证:   郡主威风不等闲,忽然胎堕阵图间。   桂英一马如迟到,险被妖魔短剑餐。   桂英大获全胜,回见令婆,道知破阵之事,郡主生产平安,令婆六郎等大喜,乃安置郡主于后营休息。   却说北番韩延寿听知宋人又破了二阵,急召椿岩计议。岩曰:“虽破此两阵,岂复能破我迷魂阵耶!待其再来,尽数戮之。”延寿曰:“也难说这个话儿。阵图已被他破了三个,想彼军中亦必有智谋之士,勿得轻觑其为无用。将军可提防之。”岩曰:“吾自有主张,不劳元帅忧心。”言罢,径与吕军师商议去了。   却说哨马来报知宗保,北兵阵图提防甚是严切。宗保曰:“被虽提防完固,被吾打破三阵,已挫折其锐气矣。今再依序攻打,何愁不胜。”言罢,乃请钟师父进帐,计议进兵。钟道士曰:“当调兵攻打白虎阵,白虎阵一破,再看机而行。”宗保曰:“此行可遣谁去?”钟道士曰:“此阵令尊可以破之。”宗保领诺,遂即进告六郎。六郎曰:“必我亲出始能激励诸将。”宗保退出。   次日,六郎全身披挂,引骑军三千,杀奔北营,攻打白虎阵。宋兵喊声大振,势如潮涌。椿岩登将台,将红旗麾动,番帅苏何庆遂开中座阵门,领兵迎敌,正遇六郎耀武扬威来到。两骑相交,战上二十余合。何庆佯输,勒马回走。宋兵乘势杀进,忽将台铜锣响处,黄旗闪闪,陡然变成八卦阵。霸贞公主引精兵围裹将来。六郎进入其中,只见门路纷纷,不知进退,被何庆催兵复回,围困六郎于阵。六郎左冲右突,不得其路而去。败军慌忙回报宗保,宗保大惊,言曰:“是我失其计策。”即唤焦赞谓之曰:“汝快引兵三干,从右侧攻入白虎阵内,将石打破两面铜锣,使虎无眼,则不能视。吾自有兵来应。”焦赞引兵去讫。又唤黄琼女谓曰:“汝引军五千,从左侧攻入白虎阵内,砍倒黄旗二面,使虎无耳,则不能听,其阵必乱。”黄琼女领兵去讫。又唤穆桂英曰:“汝引骑军一万,从中门杀进白虎阵内,以救吾父。”桂英领兵去了。宗保分遣已毕,自引岳胜、孟良等接应。   却说焦赞一闻本官被围,声振如雷,率兵从右攻进。番将刘珂镇守虎眼,只见宋兵杀到,即下台迎敌。交马两合,被赞一刀砍了,杀散余军,拍马走近台边,将铜锣打得粉碎,乘势杀进。   却说琼女杀从右傍入,恰遇番将张熙,交战一合,被琼女一刀砍于马下,遂近台前,将黄旗二面砍倒,与赞合兵,一齐抄出白虎阵后而去。苏何庆见阵势已乱,急来救应。穆桂英杀入,与何庆交战二合,何庆力怯绕阵而走,桂英拈弓搭箭射之,何庆应弦落马,被乱兵砍死,霸贞公主见夫落马,急来救应,不防后而黄琼女杀到,将铜锤从背脊心一打。霸贞公主口吐鲜血,单马走归本国去了。六郎闻得外面金鼓之声,思忖必是救兵来到,乃从中冲杀而出,正遇焦赞,合兵一处,砍杀番兵犹如切瓜,遂破了白虎阵。有诗为证:   自虎安排阵势巍,六郎攻打奋雄威。   旗锣砍倒无眸耳,顷刻尘清妻凯归。 令婆攻打通明殿   六郎破了白虎阵,宗保等迎接而回。次日升帐,诸将俱入拜贺。六郎曰:“阵图果是玄妙,战至半酣,又变一阵,遂迷出路。若非救兵来到,险遇其害。”宗保曰:“今爹爹破了白虎阵,可乘势进兵,攻打通明殿,则其余阵图,破之无难矣。”六郎曰:“阵中变化不一,汝虽仔细调遣,勿得轻视,有误大事。”宗保曰:“爹爹放心,儿已有成算矣。”乃请过令婆、八娘、九妹谓之曰:“敢劳婆婆与二位姑娘领兵三万,攻打通明殿。其殿有个梨山老母,婆婆一去,先要擒捉此妇。”言罢,令婆领兵而出,乃令八娘、九妹各引军一万前进。宗保又请王贵进帐言曰:“敢烦老将军领军一万,从通明殿正中而入,以救应令婆之军。”王贵领军去讫。宗保分遣已毕,引诸将登台了望。   却说令婆引众呐喊,杀奔通明殿而来。椿岩见令婆杀进阵来,摇动红旗。梨山老母,董夫人是也。董夫人望见红旗摇动,拍马来与令婆交战。战了数合,董夫人勒马回走,八娘、九妹两翼夹攻,一齐赶入阵去。忽然阵内金鼓齐鸣,番将围合而来,将令婆等困于其中。王贵急引兵从殿正中杀进去救令婆,恰遇北番巡营元帅韩延寿来到,拈弓搭箭,指定心窝射去。王贵应弦而倒,部下军兵被番人杀死大半。败军走回,报知宗保。宗保大惊曰:“伤损圣上爱将,此恨怎消!”即遣桂英引军五千前去救应。桂英得令领兵去了。又令杨七姐,六郎女也,引步军五千,直入殿前打破红灯,令敌人不知变动。七姐引兵去讫。   却说穆桂英望见阵内杀气腾腾,团团围定,纵骑突进,正遇董夫人力战八娘九妹,八娘九妹渐渐衰危,穆桂英架箭当弦,射中董夫人之目,坠马而死。桂英催兵杀入,救出九妹、八娘、令婆等,合兵杀出。只见杨七姐打破了红灯,绕出通明殿后,与令婆等会兵一处,杀进阵内而去。韩延寿见宋兵威势甚锐,不敢接战,勒马退回去了。宋兵遂夺得王贵尸首回寨。   宗保等接见,无不悲伤。时王贵之妻杜夫人亦在行营,见夫阵亡,号泣不止。六郎曰:“婶娘请止悲哀,侄今去奏知圣上,重加旌表,以报其死。”夫人遂收泪不哭。六郎乃进御营奏道:“叔父王贵,乃出阵射死。其情可矜,乞陛下旌表,以励后人。”帝闻奏,感伤不已,乃允其奏。即宣杜夫人入御帐抚慰之曰:“王令公,朕之爱将。今者战殁,朕甚悲悼。但幸有子,封为无职恩官,月给俸米八十石,候年满丁,入朝袭父旧职。封汝为忠义夫人。谥赠王贵为忠义成国公,钦赐金银缎匹一十二车。”敕旨既下,夫人谢恩而遇。次日杜夫人辞别令婆等,径回洪都庄去了。按《一统志》,王贵太原人,杨业母亲之弟。投降于宋,屡战有功,遂得真宗宠爱焉。   却说宗保请钟道士入帐商议进兵之策。钟道士曰:“今虽破数阵,还有迷魂阵,极难攻打。当调汝伯五郎率僧兵前去,方能破之。”宗保曰:“弟子在将台上瞭望正北吕军师之营,隐隐如山,此处弟子深忧不能破之。”钟道士曰:“汝不必多忧,待吾亲破此处。”宗保大喜而退。   次日宗保升帐,乃请五郎,谓曰:“烦伯父领僧兵先出攻打迷魂阵,侄调兵来接应。”五郎即引头陀僧兵五千呐喊杀入迷魂阵去。正遇番将萧天左,接战交马十数合,天左佯败,引五郎入阵。单阳公主纵马舞刀,直取五郎。五郎与战两合,公主拨回马走,五郎驱兵追之。只见五百罗汉一齐杀出,被头陀僧兵奋勇力战,将五百罗汉杀死一半。耶律呐在台上望见宋兵势锐,急将红旗麾动。忽阴风习习,雾气漫漫,一阵妖鬼,号哭而出。头陀僧兵尽皆昏闷,头疼脚软,不能前进。五郎大惊,急念神咒解之。然后引兵走回,报知宗保。宗保曰:“我忘之矣。师父曾言,此处有妖怪,吾当按法破之。”遂遣人于附近乡村,寻得四十九个小儿来到,尽皆戎装,令他各执杨柳枝条几根,复请五郎到来,谓曰:“今日再烦伯父领此小儿进去攻打,若遇妖鬼出来,即令小儿将杨柳枝迎风打近前去,其妖鬼三魂七魄,尽皆散去。妖魂一散,徐令健军五百直去红旗台下,掘出孕妇尸首,如此而行,则破此阵必矣。”五郎领计去讫。又唤孟良曰:“汝引军一万,打入太阳阵去,抄出其后,接应本军。”孟良得令,领兵去了。   却说五郎奋勇耀威,引人复攻迷魂阵。单阳公主不战而退,随着宋兵入阵,只道仍前迷昏其军。五郎挥兵直杀进去,耶律呐麾动红旗,妖气进出。五郎急令小儿将杨柳枝迎风乱打过去,妖气顿消。五郎即令五百健兵急掘孕妇尸首,耶律呐见之,慌忙下台逃走。五郎驱马赶近前去,一斧砍死。五千佛子溃乱奔走。头陀僧兵举戒刀追上,杀得寸草不留。单阳公主吓得措手不及,被宋兵活捉归寨。萧天左愤怒不胜,提兵杀来。五郎冲出接战,未及五合,五郎忖道:“此孽障若不抽出降龙棒击之,怎能胜他!”遂将降龙棒照着天左脸上一击,天左躲避未及,遂击中其肩。天左露出本形,乃是一条黑龙。五郎举斧砍为两段,分作两处飞去。于是五郎既砍了萧天左,令军士收阵。按小说,天左现出本相,被五郎砍为两段,其头飞落黄琼城,化为人,后称火离国王。其尾飞落铁林涧,化为人,后作河口军帅爷,复大乱中国。 却说孟良引军攻打太阳阵,番将萧挞懒望见,驱马接战。两合,被孟良一斧砍为两段,杀散余军,直抄出阵后,接着五郎,合兵一齐杀出,遂破了迷魂阵。有诗为证:   七十二座天门阵,惟有迷魂惨毒甚。   不是五郎下山来,难将妖氛悉扫净。   五郎收军回营,解进单阳公主入军中,见宗保道知破阵杀天左之事,宗保大喜曰:“此阵破了,尽扫胡尘,擒萧后必矣。”遂命押出单阳公主斩首号令。穆桂英劝曰:“此女容貌端庄,且萧后亲生,不如留之以为使令。”宗保允其言,遂放了单阳公主。乃提调诸将出阵,唤过呼延赞曰:“汝装作玄坛,攻打玉皇殿。孟良装关元帅,焦赞扮殷元帅,岳胜扮赵元帅,张盖扮温元帅,刘超扮马元帅,汝五人分左在攻破他北天门。”延赞等得令,各领兵五千而去。宗保分调已毕,与六郎登将台观望。   却说呼延赞呐喊扬威,杀奔玉皇殿去,恰遇金龙太子。两马相交,战了数合。太子佯败,引赞入阵。孟良、焦赞等乘势杀进,恰近将台真珠白凉伞下,只见杀气炎炎,不敢逼近。延赞率众绕阵而杀,忽土金秀将真武旗摇动,岳胜拍马先进,陡然天昏地暗,不辩东西。岳胜遂被番卒生擒而去。比及焦赞知之,欲杀入救时,番兵四面围合而来。延赞见番众势锐,引众杀回,归见宗保,道知阵中之事。宗保查点军将,折却岳胜、孟良二人,慌慌无计。忽小卒报孟良、岳胜回寨。宗保召入问之,岳胜曰:“小将杀进阵去,只见土金秀将旗摇动,遂昏暗迷路,竞被番兵所擒。苟非孟良假作番人相救,几丧残生。”宗保曰:“阵内所能变化,惟七七四十九盏天灯,二十八宿将官,必用计去之,才破得此阵。”遂唤孟良曰:“玉皇殿前真珠白凉伞,汝明日攻进先去砍之。”又唤焦赞曰:“明日入阵,砍倒二面日月真武皂罗旗,吾自有兵接应。”孟良、焦赞领兵讫。   宗保入禀六郎日.“玉皇殿上玉皇大帝,必要圣驾亲与交锋,始获全胜。又请大人出马,从右侧攻打白虎殿,再请八王出马,从左侧攻青龙殿,不肖引兵从中杀进,攻其正殿。今乞大人进奏圣上知之。”六郎听罢,即入御帐奏请圣驾亲出临阵。王钦密奏曰:“将帅俱集于此,何劳陛下亲出?倘有疏危,将如之何?只命诸将足矣。如不克敌,督责元帅。”此王钦见宗保屡破北阵,故此沮之,欲使其不能成功也。真宗因钦之言,迟疑而不下旨。八王慌忙进奏曰:“锦绣江山岂臣子之所有哉!今将佐出力死战,皆为陛下争之。当此一决胜负之际,退逊不去,诸将解体,陛下大事去矣。乞陛下大奋天威,勇往直前,诸将目击,威风自长。敌人见之,披靡而退。且宗保行兵如神,百战百胜。陛下无以疏危为虑也。”帝意乃决,遂下令亲出临阵不题。 钟离收回吕洞宾   次日,三通鼓罢,孟良、焦赞两骑直杀近玉皇殿去。孟良砍倒真珠白凉伞,焦赞砍倒日月皂罗旗,正遇土金秀、土金牛二人杀到,两下麈战,孟良愤怒,将金牛一斧劈死。焦赞将金秀斩于马下。番军被宋兵砍死不胜其数。催军攻打入阵,先射灭四十九盏号灯,其阵遂乱。二十八宿将官一齐杀出,被孟良、焦赞尽皆杀之。金龙太子见阵势溃乱,勒马逃走,被真宗架起翎箭射中左肋,坠马而死。宋兵纷纷杀入阵中,宗保将火箭射上玉皇殿,烧着其殿,火焰滔天,烧死番兵无数。与孟良等合兵一处,遂破了玉皇阵。有诗为证:   大纛高牙玉皇殿,动摇闪电无穷变。   金龙伤箭入冥途,帝王勤劳功业建。   宗保既破了玉皇殿,遂下令诸将竭力克敌。着孟良攻打朱雀阵,焦赞攻打玄武阵,呼延赞攻打长蛇阵。军令才下,孟良奋勇当先,引众杀入朱雀阵。正遇番将耶律休哥挺枪来迎。战上数合,不分胜负,忽阵外一声炮响,刘超、张盖杀到。休哥力怯,遂弃将台而走。孟良乘势追击,遂破了那朱雀阵。却说焦赞攻进玄武阵,遇着耶律奚底,交战十数合,奚底败走,被焦赞赶上一刀斩了,杀散余军,遂破了玄武阵。六郎率众攻打长蛇阵,耶律沙见阵势俱乱,不敢迎敌,拖刀绕阵走出,宗保阻住去路,两马相交,未及数合,孟良、焦赞等从后杀到,耶律沙进退无路,遂拔剑自刎而死。   宗保下令攻打吕军师之营。韩延寿见天门七十二阵被宋兵摧灭将尽,慌入问计于吕军师。吕军师怒曰:“黄口孺子,敢如此无知!吾自往擒之。”即引本营劲骑杀出,势如河翻海沸。椿岩念动咒语,霎时间天昏地暗,走石飞沙。宋兵眼目尽开不得。宗保君臣父子诸将伏于马上,心下十分惊恐。番兵四面砍来,宋人正在危急之际,钟道士望见,几步到于阵前,将袍袖一拂,其风飘转,吹倒番军,日复光明。椿岩见是钟道士,慌忙回报吕军师曰:“钟仙长来矣,师父快走道罢。”化一道金光去了。钟离见洞宾,喝曰:“小辈可恨,前言相戏,汝即怀忿,降凡助番,伤损生灵无数。倘我不来,汝助番人杀了宋君,犯却天条,其罪怎生逃脱!好好同归蓬莱,逍遥物外,何等快乐!管此闲帐,担烦受恼作甚。”洞宾无言可答,于是遂与钟道士驾着祥云升天而去。   却说萧后之营左右前后尚有七个仙姑阵,四个天王阵未破。宗保下令八娘、九妹、穆桂英、令婆、杨七姐、金头马氏、黄琼女引军攻打七个仙姑阵,又令五郎、岳胜、孟良、焦赞引兵攻打四个天王阵。众皆得令,引兵攻打去了。   却说八娘等杀却番将靼靼令公等七人,杨五郎等杀入阵去,将耶律尚、耶律奇、兀术儿、不花颜儿四将尽皆杀了。韩延寿见军势消灭,忙奔入奏萧后曰:“四下皆宋兵矣,请娘娘快走。”太后惊曰:“吕军师何在?”延寿曰:“不知何处去了。”萧后听罢,慌张无计,遂载小车与韩延寿、耶律学古等望山后走回幽州。六郎知之,催众将亟进追之。焦赞奋勇向前赶上,大叫曰:“羯狗速降,饶汝之死!”延寿回马与焦赞交战数合,延寿因牙将皆被宋兵杀死,心甚惧怯,枪法慌乱,被焦赞乘其破绽,奋力拨开延寿之枪,向前活擒而归。孟良等竟进,番众丢戈弃甲而走。学古等保着萧后从僻路遁回幽州去了。杨宗保不一月间,将辽国七十二天门阵尽皆破了。杀死番兵四十余万,骸骨山积,血流成河。有诗为证:   胡虏秋高胆气横,杨家英勇耀边城。   杀场血染征袍赤,白骨平原积满盈。   六郎追赶萧后不及,遂收军还营,大获全胜。次日,宗保升帐查点各处军马并所获番人的器械、马匹、所捉之将。忽步卒解韩延寿入帐,捆缚丢于阶下。宗保指而骂曰:“臊羯狗不安本分,凭恃强梁,侵犯边境,戕残生灵,数十余年。岂知今日天假我手擒捉,以除其患,为下民立命乎!不然,无时酿祸,民岂得其生哉。且汝居北番,自恃为英雄莫敌,今日何以被吾擒之?”延寿曰:“不必絮絮叨叨,请速加刑,今日我被汝擒,汝谓汝英雄矣。倘易其地,则英雄又在我矣。汝谓我害生灵,汝杀了我家四十余万军兵,独非害生灵乎!”宗保闻言大怒,令左右推出斩之。须臾时,枭了首级,号令讫。宗保令记功官录诸将破阵功绩,乃不见钟道士,遂问诸将见否。却有一卒入禀钟道士喝骂吕军师如此如此与驾云飞去之事,宗保曰:“汝何以见之?”其卒曰:“蒙元帅差着小的服侍钟道士,昨日跟随他入阵,是以见之。”宗保曰:“原来却是汉钟离与吕洞宾也。”嗟讶不已。复吩咐诸将各依队屯营,俟候圣旨。诸将得令退去。自是军声大振,四夷惊骇。   却说六郎以众将功绩奏知真宗,真宗曰:“朕班师回京,廷议升赏。”六郎又奏曰:“便宜机会,自古难得。今趁番人之败,乞陛下敕旨,命诸将长驱而进,直捣幽州,取其版籍,以绝万世之祸根也。”帝曰:“军马劳苦太甚,且再休息几年,计议进征未晚。”六郎遂退出营去。越二日,帝下命澶州三路军兵仍前各归原镇,又令坚筑关隘于九龙谷,命王全节、李明领兵镇守,其余征辽将帅随驾回朝听旨调遣。   圣旨既下,三军尽皆欢悦。次日平明,军分三队,真宗居中队,六郎在前队,宗保在后队,三军离了九龙谷,悠悠荡荡,望汴而回不题。 王钦诳旨回幽州   却说真宗回到汴京,文武迎接入宫。次日设朝,群臣贺毕,帝宣六郎至御前抚谕之曰:“日前破辽之阵,俱卿父子力也,姑待数日,朕行重赏。”六郎奏曰:“破辽阵图,陛下洪福所致,诸将效命之功。臣父子安敢独受其赏。”帝曰:“今卿不矜不伐,真社稷臣也。”乃命设席宴犒征北将士。杨家女将皆与其席。是日君臣尽欢而散。次日,六郎趋朝谢恩,帝赐黄金甲二副,白马二匹,红缎二十二车,金银各千两。六郎当日固辞,帝曰:“微物少酬破阵功绩,何必辞为。待朕再与群臣议升卿父子与诸将之职。”六郎遂受其赐,领归无佞府,见令婆,道知圣上所赐之事。令婆曰:“圣上恩典可谓厚矣。吾儿当耿耿在念。然三关之地,番人不时侵寇,汝当复往镇守以防御之。”六郎曰:“母亲所言是也。”因令具筵赏犒部下。岳胜等二十余员战将坐于左席,黄琼女、穆桂英以下二十余员女将坐于右席。杨令婆、柴郡主、杨六郎、五郎、宗保俱中坐。是日张乐侑酒,众人开怀尽饮。酒至半酣,杨五郎起谓令婆曰:“沙门法戒,不肖未完,今日特告母亲,拜别膝下,仍往五台山而去。”令婆曰:“修缘功果,此是好事,随汝自往,吾何阻拒。”五郎遂拜辞令婆等,领头陀僧兵回五台山去讫。酒阑席散,诸将皆退。次日,六郎趋朝谢恩奏帝,愿领部兵仍往镇守三关。帝闻奏大悦,即降旨命六郎仍前镇守三关。杨宗保监点禁军,巡视京城。六郎辞帝,退归无佞府,拜别令婆,引部将岳胜等径赴三关去讫。   却说王钦归至府中思忖,自入宋国一十八年,未与萧后干得些子功绩,遂心生一计,入奏真宗曰:“臣蒙陛下厚恩,未有寸报。今北番败归,想必重畏中国之威。乞降旨一道,臣奉去谕之使其纳降,以杜后日边患。陛下准臣干此事,居官食禄亦无愧也,不然其如素餐何!”帝曰:“卿肯委身以为此事,其忠极矣,安得不从。”即下令差武军校尉周福领兵一万随行。周福得旨,遂整兵同王枢密赍敕旨,离汴京望幽州进发。   行至城外十五里总驿,王钦问曰:“不知有几条路可通北辽?”福曰:“有两条通之。”钦曰:“是那两条路?”周福曰:“一从黄河而进,一从三关而进。”王钦曰:“今从何处而进?”福曰:“今从三关而去。”王钦听罢,忖道:“若从三关而过,六郎岂肯相饶!他有斩杀自由,敕旨在身,毕竟擒而戮我,不如瞒着周福,我单骑从黄河而去。”遂谓周福曰:“适想起来,忘了公文,回去取来。汝领军马只管向前进发,不必等候。”福不知是计,遂引军先行。王钦竟从黄河而去。及到太原府,令人报知知府薛文遇。薛文遇即出郭迎钦进府。相见毕,文遇问曰:“大人至此有何公干?”王钦曰:“圣上令我往大辽求取纳降文字,贤太守可遣船只送我过去。”文遇遂令军校将官船送王钦过河。王钦过了河,辞别文遇,望幽州而去。   却说周福引军将近三关地界,被六郎逻骑拦住,问曰:“是谁领兵过此摆道?”军士称道:“是钦差王枢密前往北番干公务事,汝是何人,敢来邀截?”逻骑曰:“我本官得八王信息,说王钦要逃走入辽,我等在此等候多日,今果不谬。”众人向前将周福绑缚了,报知六郎,捉得奸贼王钦到了。六郎大喜曰:“此贼因我举荐,位至枢密,屡谋作乱,竟向帝前谮我,可厌之甚。我每欲擒他,彼倚着圣上之势,无处下手。岂知今日自投罗网!”乃令捆绑来见。众人得令,将周福绑缚丢于帐前,满营军士闻是谋害本官之人,个个咬牙切齿,恨不得砍为肉酱,尽皆仇枪仇刀,摆列两旁。周福惊得面如土色,哑口无言。六郎复反视了几回,乃曰:“此人不是王钦,汝等何故拿之?”周福方应声曰:“小将周福是也,乞将军饶命。”六郎问其经过之由,周福曰:“蒙圣上遣小将同王枢密往北番讨取纳降文字,不期枢密忘了公文,复回取之,着令小将先行。不知将军部下因着何事,擒捉小将。”六郎笑曰:“欲捉王钦,误捉汝也。汝被他笼络了,岂有领圣旨出行而会忘了公文?此贼必先知风,故生此计策往黄河去了。”言罢,令人放了周福,入帐相见。六郎曰:“汝记昔日河东交兵,吾遭潘仁美陷害之事否乎?”周福曰:“小将记之,切切在怀。”六郎曰:“汝乃吾之旧知,不必惊恐。”六郎在河东交战时,迷路得周福引出,故相识也。 六郎筵宴周福   却说六郎放了周福,令左右具酒食款待周福,通宵尽欢而散。有诗为证:   渭北春天树,江东日暮云。   清宵一樽酒,相叙旧知音。   次日六郎送周福过三关讫。   却说王钦到了幽州,先着近臣奏知萧后,萧后宣进,一见王钦,大怒骂曰:“奸佞之贼,恨不生啖汝肉以雪其愤。每思无计可获,今日自来送死。”喝令推出斩之。军校得令,将王钦绑了。耶律休哥奏曰:“娘娘息怒,王钦此来,必有议论,待其陈说可否,斩之未迟。”耶律学古亦奏曰:“王钦如笼中之鸟,无处逃遁,乞娘娘放还,问其来由,再行定夺。”后怒少息,乃命放还,问其来意。钦惊得魂不附体,停止半晌,乃言日;“臣别娘娘而去,非不尽心,奈一时未有好机会,故难建其功。今宋人又欲发兵出征大辽,还说尽取山后九州而归。臣虑番邦无有能抵敌者,故设此计进奏宋君,请得敕旨回来,与娘娘商议,欲就内中图事。今娘娘反以奸佞责臣而加诛戮,岂不冤屈臣耶!”萧后闻奏,回嗔作喜曰:“卿图中原之策,姑试言之。”钦曰:“今大宋城中征战良将惧各调遣镇守他处去了,只有十大朝臣在京。娘娘可写书愿纳九州文字来降,但王钦官卑职小,难以任此大事。唯遣十大朝臣到于飞虎谷交纳,后日有可凭据,始不相征伐也。娘娘以此言诳得他来,围而捉之。既捉其大臣,遣人告宋君要他中分天下,始放还大臣。宋君必以大臣为重,不得不与。那时得了地土一半,再议进兵图全宋也。”后曰:“以此意道知大宋,谁人可去?”钦曰:“小臣愿去,使宋君不疑。”后即令文臣写书与王钦带往汴京而去。王钦辞别萧后,离了幽州,星夜驰驿到于中途,恰遇周福,道知萧后肯纳文字,但要十大朝官来接。福大喜,即与王钦由黄河归朝。   不一日到京,进奏真宗,言曰:“万岁命臣入番,以旨意示萧后。萧后畏威,愿纳九州图籍,献与陛下。但言此等大事,非朝廷大臣前来领受,其后必生异议。臣恳恳陈其利害,彼言纵辩论有理,其奈汝官卑职小何!必得十大朝臣于飞虎谷交献九州文书,庶几将来廷臣箝口而不进征辽之表,才成久坚之盟,以免征伐之苦。故今臣以此复命。”真宗闻奏大悦,即下旨,令朝中大臣俱赴飞虎谷领受交纳文字,即日起行,毋得违命。   却说寇准、柴玉、李御史、赵监军一班大臣俱赴八王府中商议,准曰:“此乃王钦之计,陷害我等。列位怎生区处?”柴玉曰:“圣上命下,只得委致其身一行便了。”八王曰:“我想此去,必由三关经过,待与杨郡马借军,扮作仆者,扶助前行,缓急有所资也。”寇准等皆然之。次日,十大朝臣入辞真宗,真宗曰:“息止边患,万年之计,在此一举。卿等慎之可也。”   八王等领旨出朝,离了汴京,望三关进发。先遣人报知六郎。六郎令孟良、焦赞迎接于中道。八王与朝臣将近粱关,即三关也,一彪军马拦路,军校回报八王。八王大惊,急近前言曰:“何人敢在此拦路?”孟良认是八王,滚鞍下马,伏于道旁言曰:“本官遣小将等在此伺候。”八王遂与众官直入三关。又见一彪军马来到,却是六郎迎接八王。八王一见,喜不自胜。   既入军营,十大朝臣依序坐下。六郎摆列筵席,十分整齐。众官举觞称谢,六郎曰:“薄治不恭,幸勿见罪。”遂问曰:“殿下与列位大人至此,果何见谕?”八王曰:“圣上欲取北番九州,王钦奏帝不须用兵,但乞敕旨前往幽州见萧后,陈其利害,索取九州献纳文字便可得也。圣上听信谗言,即降旨付之。王钦领旨到幽州见萧后,萧后允从,但说盟书却要十大朝官前赴飞虎谷接受,其盟议始坚,后日才不反背而加征讨也。圣上见奏,遂命我等前去接领九州文书。吾恐此是王钦之计,特来与郡马借部下助行,以防其不测也。”六郎曰:“日前小将接见殿下之信,欲擒此贼以除后患,不意彼从黄河而去。今彼既用此诈术,小将当策兵赴援,务取丑虏图籍,方才罢手。”八王听罢大喜曰:“得君调度军兵救护,吾何惧哉。”是日众官尽欢而饮。   酒筵既散,六郎遂唤岳胜,孟良、焦赞、林铁枪、宋铁棒、董铁鼓、丘珍、丘琪、孟得、陈林、柴敢、姚铁旗、郎千、郎万、张盖、刘超、李玉等二十余人近前吩咐曰:“此行关系最重,汝等须谨防番人谋害十大朝臣。”岳胜曰:“将军遣行,敢不遵命。但恐辽人认得我等,怀疑不肯交纳文书,岂不耽误大事?”六郎曰:“吾有一计,使他不识。汝每俱装作随行伴当,各挑箱子一支,内藏军器。又用竹筒一个,内去其节,藏着刀枪。辽人要问,只说不服水土,将此竹筒带吾本乡之水来吃。若无事则止,倘有不测,临机应变用之。”岳胜等领计而退。   八王次日辞却六郎,与众官离了三关,竟往飞虎谷而进。时值寒冬,鸿雁悲鸣。十大朝官至飞龙谷,见两旁骸骨堆积,八王叹曰:“昔日在此交兵,杀伤生灵,今日见此骸骨,不由人不痛心。”有诗为证:   骸骨如山积,黄沙古战场。   西风残照里,怅望泪双行。   十大朝官过了飞龙谷,将近飞虎谷,北番游骑飞报领军总兵耶律学古。学古入奏萧后,萧后即遣耶律学古领御营总管,引精兵一万,前往飞虎谷迎候。学古得旨,领军前往飞虎谷正北下寨。次日,亲往谷中巡视一遍。回到军中,谓牙将谢留、张猛曰:“汝二人领兵前去此谷东南平旷之处扎下一寨,大排筵席,以待宋臣。”谢留等领计,安排整顿去讫。 学古领计陷宋臣   耶律学古调遣谢留已毕,忽报宋国十大朝臣已到。耶律学古带着数十人出到谷口接见八王。八王马上欠身施礼曰:“王钦回言,汝娘娘愿献九州与我大宋。我等今日特来接受文字。汝可速将交纳,以结千载之欢。”学古曰:“交纳国之大事,如何这等轻易?明日请到筵中献纳。”八王允之而别,遂于正南安下营寨。   耶律学古回到帐中,召集谢张商议曰:“汝等谁善舞剑?我明日欲向筵中唤出舞之,假意侑酒,尽诛宋臣,始不负娘娘命令。”谢张领计而退。学古又召太尉韩君弼谓之曰:“汝领劲兵一万,埋伏谷口。候有变,即出截住,不许走了宋臣。”君弼领兵去讫。   分遣已毕,乃遣人持书往宋营请十大朝臣赴宴而议纳降文字。两下军士人等不许身带寸刀随行。八王得书,亦回书与番卒去了。寇准曰:“王钦此贼好狼心肠!尽将我等置之死地。倘不在杨郡马处借得部下同来,吾等要一个生还也是焉得能够。”八王然其言。乃曰:“明日赴会,看他设何计策。”言罢,众官俱退。   次日,耶律学古亲出帐外接候。遥见尘头飞起,宋臣俱跨马来到。学古迎着,见未带军马兵器,心中暗喜,忖道:“遂吾愿矣。”即邀宋臣进营。相见毕,依次坐定。茶罢,八王曰:“萧娘娘今肯归顺大宋,极有识见。一则不失为一国之主,二则干戈偃息,民得安生,且两国和好,实万世之良图也。”学古曰:“此等事待从容议之。吾与列位会合,亦千载奇逢,略饮数杯,以通和好之情。”于是令人奏乐侑酒。   却说柴驸马坐于左筵正席,学古举酒及之,乃问曰:“得非柴先生乎?”柴玉曰:“然也。”学古曰:“曾记昔年我国将天字图来示宋朝,被先生改作未字,我娘娘闻之发怒,与宋遂成仇隙。今日不期相会也。”柴玉即应声曰:“我只道汝有何高论见教,原来却是这样浮谈。然我主应天顺人,一统中原,因汝北番地土硗薄,故置之度外,不加征讨。讵意汝君臣屡为边患,戕害生民。前者震动皇威,将天门阵打破,汝众倒戈而逃。那时我国杨元帅欲驱军马直捣幽州,尽取汝辽图籍,以绝后患。幸我主仁慈,不忍生灵久困锋镝,班师回朝而去。今萧后若知顺逆之理,不为狂夫所惑,倾心事大,犹得为一邦之主。不然,堂堂中国士马如林如虎,岂容逆类称孤境外而不剿灭之哉!改天字之图,实出我主之意。然此亦往事,谈之何益!”学古被柴玉说了一遍,深有忿色。饮了数杯,又问右边正席寇准曰:“咸和年间,我国将锦被暖帐来与宋主。先生沉匿不奏,遂至兵甲相寻。以理论之,岂忠君忧国之所为乎?”寇准厉声应曰:“我欲主上清心寡欲,论道经邦,敢以玩物蛊惑主志?此一举也,正忠爱之至,谁敢指其非乎!今日我等特为汝主献纳九州文字,结好吾宋而来,何必哓哓往事为哉!”学古曰:“九州文字,另日交割未迟。但今日蔬酌简甚,筵中无以为乐,帐下有能舞剑者,入舞一番,以劝列位老爷多进一瓯,岂不妙哉。”道罢,谢留应声而出,手执长剑,挥舞筵前。八王曰:“汝昨日之书说道不许身带寸刀,今又令人舞剑,何其言行之相悖乎?”道罢,孟良激怒向前言曰:“一人舞剑不好观看,必得二人对舞方才为美。我今愿对舞之。”说罢,挥剑与谢留对舞。耶律学古见孟良意气昂昂,自思此人英勇殊甚,料留非其对,遂曰:“两相对舞,恐乖和好之盟。不如射箭取乐。”孟良曰:“不知要如何射之?”谢留曰:“走马穿杨,人所习见,唯奇巧射之,方见手段。”孟良曰:“要怎么射,叫做奇巧?”谢留曰:“将一个活人缚于柱上,连发三矢能避之者,便见妙手。”孟良听罢,暗笑曰:“此贼设计害我,我显个手段除了此贼,以挫番人锐气。”乃应声曰:“这个使得,但谁为首先射?”谢留曰:“我先射之。”孟良慨然允诺,自令人缚于柱上,叫曰:“凭汝之箭,怎么射来。”八王等看之,面面相觑,皆有惧色。谢留离筵前二百余步,拈弓搭箭,先指孟良之口放箭一枝,被孟良张口咬住。又放第二枝向项下射去,孟良见箭到,略斜转其头,将箭一打,其箭遂落于地。谢留慌张,指定心窝再放一箭,不想孟良有护心之镜,射之不入。十大朝官见射之无伤,连声喝采,令人解了其缚。孟良曰:“借汝与我试箭。”谢留自恃目力之高,思要尽接三箭以夸其能,亦命人缚于柱上,叫孟良射之。孟良心生一计,头一箭遂将坏翎之箭,射之不中。谢留自思:“此人只会舞剑,不会射箭。”不甚着意防备,乃曰:“凭汝射那两箭,吾何惧哉!”孟良暗忖:“这贼合该死矣。”遂取过好箭,指定咽喉一射,谢留应弦气绝。有诗为证:   勇猛谢留似虎狼,筵前自恃目高强。   孟良巧发雕弓处,忽觉须臾一命亡。   耶律学古见射死谢留,大怒曰:“汝等要来讲和,何敢如此大胆,射死吾之部将!”大叫:“军士何在?俱各出来,将宋人尽数擒之。”只见筵前转出五六百骑番将杀来。焦赞、岳胜等不胜愤激,各开箱子,取甲穿起,拿出竹筒长枪短剑,一齐接杀。耶律学古见有准备,抽身走了。众骑军被孟良等杀死一半,遂夺马匹乘着,保助朝臣而走。及到谷口,忽一声炮响,韩君弼伏兵齐出,将谷口截住。岳胜恐北兵紧困,后愈难出,遂鼓众奋勇杀出。只见番人弓弩齐发,箭如飞蝗,不敢近前。有诗为证:   玁狁奸回计策奇,截途羽箭似蝗飞。   孟良不遇延朗放,朝士何由得出围。   八王见走不出谷,惊慌失色。寇准曰:“此等灾祸,未离汴京巳知有矣。今亦无奈,只得暂停于此,徐图计策可也。”八王曰:“斯言固是,但今粮草缺少,朝廷又不知我等被困,无有兵来救应,番人重重密布,久久困守,却不生生饿死于此谷乎?”孟良曰:“殿下勿虑,待番兵稍怠,小将偷出谷去,奔回三关,取得兵来,杀此羯狗。”八王然之。遂下寨安歇,不出冲围。   却说耶律学古见宋人不出,与张猛议曰:“我等不必与他厮杀,只要紧守此处,彼虽有拔山之力,亦无用也。”张猛曰:“久困固好,但消息必竟传入汴京。宋君知之,必发兵来相救。依小将之见,还要奏娘娘亲提大兵来围,才可成功。”学古曰:“汝言有理。”遂遣人回幽州奏知萧后。萧后闻奏,即与群臣商议。耶律休哥奏曰:“宋臣既落谷中,机会极好。乞娘娘允学古之奏,亲监大军,前往擒之,以图中原。”后曰:“吾国良将因天门阵杀败,尽皆丧亡。今无保驾大将,安敢轻出?”道罢,忽阶下一人应声曰:“娘娘若去,不才愿保车驾。”众视之,乃木易驸马也。后喜曰:“司天台官常奏辽当兴,王天下,其间必有名世者出。此兆想应在子之身矣。”遂下命封木易为保驾大将军,引领女真、西番、沙陀、黑水四国军马,共十五万而行。木易受命退出。   翌日,萧后车驾离了幽州,望飞虎谷进发。不日到了,耶律学古迎接进军中,拜曰:“赖娘娘洪福,已将宋之朝臣困于谷中,粮草将尽,不久出兵擒之,臣又恐中国有兵策应,故请娘娘亲来监战,以图进取中原之计。”后喜曰:“若擒得宋之大臣,足以雪天门阵之耻辱矣。”遂命军马分作二大营,屯扎飞虎谷。耶律学古统女真、西番二国之兵屯于正北,木易驸马统沙陀、黑水二国兵屯于正南,以困宋臣。学古等领旨而退,各去分遣军士。   是夜微风不动,星斗灿烂。木易在帐中忖道:“朝臣被困已久,救兵又不到来。粮草若绝,岂不尽皆饿死谷中!”遂生一计,修书一封,缚于响箭之上,悄地步到宋臣营边,直射入去,约其密遣人出山后抢粮。孟良正出营巡哨,忽听一声响箭射到,遂令人满营寻之,乃得一箭,缚有书信在上,慌忙送入帐中,与八王等观看。八王接了,拆开视之,其书云:    亡人杨延朗顿首顿首,启八殿下暨列位大人先生等:兹落阱中,策惟谨守,俟候救兵。 慎毋妄动,轻犯锋镝。北人若欲出兵侵犯,朗自设计止之,不必惊忧。今幽州运来粮草二十余车, 定限明日午后从山后经过。速遣人攘夺,入营应用。敬此申闻,勿误勿误!   八王看罢,叹曰:“杨门所产之子,并皆忠义勇将。”乃召寇准等入帐谓之曰:“杨四将军适射箭入营,箭上有书一封,报道明日午后有粮草从此山之后经过。若去抢之,又恐祸来更速。若不去抢,吾之粮草已断,此事何以处之?”准将书看了,乃曰:“抢之无妨。四将军书上明说有兵侵害,他自止之。殿下不必过虑。”八王遂唤孟良、焦赞、岳胜、刘超、张盖二十余人伏于山后,俟其车来抢之。只留陈林、柴敢领着五百从卒守护营寨。   孟良等得令,次日带领五十健卒伏于山后。俟至傍晚,果见粮车来到。盂良等一齐杀出,尽抢去了。监运粮草番将律轸宣儿见宋兵杀来抢粮,一骑奋勇迎敌。被孟良、焦赞、岳胜、董铁鼓四人并力杀近,乱枪刺死于马下。运粮小卒忙报学古,学古大怒,即过南寨与木易商议言曰:“可恨宋人将我北营粮草抢去二十余车,今竞来与驸马约期明日进兵,将宋臣尽行杀之。”木易曰:“宋臣手下跟随的,必定俱是良将。若去逼之,彼必拼死杀出。我军能保不伤乎?兵书云:穷寇莫追。且宋营中人口有千余之多,虽夺二十车粮草而去,能支几日之用?依我之见,只宜困之,不过三两月间,宋人尽皆饿死于谷。不费张弓只箭而成大功。然娘娘之意,亦只要生擒宋臣,与宋君抵换些地土而已。何必劳兵损将,以杀彼哉!”学古然之,遂回北营去讫。 第六卷 孟良偷路回取兵   孟良等杀了律轸宣儿,遂搬运粮草回营见八王。八王曰:“粮草虽有二十余车,然亦只足以济目前之用。若无救兵来到,吾辈终是死的。君等有何逃脱之策?请试陈之。”孟良曰:“殿下忍耐,小将今晚偷出谷去,回朝取得救兵来,杀尽这些番奴。”八王曰:“汝去须要仔细,我等颙望,不可有误。”孟良曰:“不须殿下虑挂,小将自有方略。”是夜辞别八王,从后山走出。   将近北番南寨,撞遇巡游番卒。孟良与之相敌,不意被一石绊倒,番众向前捆缚。来见木易,道知捉得宋之细作。木易见是孟良,近前喝之曰:“瘟奴才,差汝回幽州见公主有紧急事,缘何与人相争?”孟良应声曰:“天色昏暗,走差了路头,彼众人不知,只道是宋之细作,遂将小的捆缚转来见老爹。”木易骂曰:“没用奴才,你就该说出来。”孟良曰:“老爹又吩咐叫逢人少说话,故此未曾分剖。”木易曰:“汝速去速来,路途再若迟延,活活打死你这个奴才!”众人连忙解缚放了孟良。孟良诺诺应声,忙忙走出番营,到于谷外喜曰:“今日非四将军,这颗吃饭家伙去了。”一路思忖,欲往三关报知本官,必须申奏朝廷,然后才可动兵,岂不日久误了大事?不如往五台山,请杨五郎下山前来解围更快些儿。即抽身意往五台山参见五郎。   五郎远远望见孟良从寺门外来,乃曰:“那是我的冤家,屡次上山缠害,今日不知又是何事来缠扰我也。”及孟良来到,乃问曰:“汝缘何装束作番人模样?”孟良曰:“今有一件紧急之事来告师父得知。可恨萧后用诡计,赚得十大朝臣困于飞虎谷中,危在旦夕。今领八王命令,潜回三关取救兵。自思日久误事,想起师父这里去飞虎谷咫尺之间,乞莫吝行,同赴国难,救出朝臣则个。”五郎猛声叫曰:“孟良,孟良!我说你是我的冤家对头,苦苦常来扰缠!”孟良曰:“小将亦没奈何,撞遇朝廷多事,本官命令,不敢推辞。望师父念本官朝廷分上,领众下山救之。倘若不去,北番尽将八王众官杀了。师父之心能脱然无余恨乎?”五郎曰:“但汝来到,就是不好消息。”沉吟久之,又日“本待不去,争奈八殿下恩德及于我家重若丘山。只得领众下山救之。”五台山近关西地面,凶顽之徒但犯法该死者,便削发走入五台山去,五郎尽收留,教其武艺,故领出战,所向无敌。当日五郎点集寺中头陀二千余人,准备起行。孟良曰:“师父先往,小将还往三关报知本官,同来救之。”五郎允诺。孟良辞别下山,星夜回到三关,见六郎告知朝臣被困之事。六郎曰:“我即日起兵赴难,汝赍表入京奏知圣上。”   孟良带了表文,星夜回京,直入金殴,奏知真宗。真宗闻奏大惊,宣孟良入殿问曰:“朝臣被困几多日矣?”盂良曰:“已将一月。天幸杨四将军通信,抢得北番粮草二十余车,始免饥饿之苦。今三关军马已发,乞陛下再遣他将领兵救应。”真宗问廷臣曰:“谁敢引兵前去飞虎谷救众朝臣?”道罢,吓天霸主杨宗保奏曰:“臣愿领兵前去救之。”真宗大悦,遂命老将呼延赞为监军,宗保为统兵正帅,孟良为先锋,领兵五万,大征北虏。宗保领旨出朝,竟回无佞府辞别令婆。令婆遂命八娘、九妹偕行。   是日众将整备起行,孟良为前队,呼延赞为中队,杨宗保统率大军为后队,竟望飞虎谷进发。不日到了。   木易驸马探知消息,入奏萧后。萧后即召耶律学古计议接战。学古奏曰:“今有四国军马在此,何惧彼哉!待分兵迎敌,管取胜之。娘娘勿忧。”后曰:“军是虽有四国,实要卿等用心调遣,慎毋蹈前辙以取耻辱。”学古领旨,退出军中,即召女贞国王胡杰、沙陀大将陈深、西番国驸马王黑虎、黑水国王王必达到于帐下吩咐曰:“娘娘敕旨,来日与宋对阵。汝等若能斩将夺旗者,即行超升其职。”胡杰曰:“总管老爹在上,吾料宋人没多少手段,定教杀得他片甲不留。”   道罢人报宋兵来到,耶律学古全身披挂引军出马列阵,遥见南阵旌旗开处,马上端坐一个和尚,乃杨五郎也。高声大骂曰:“臊羯奴,这等不知事体。昔日排一天门阵骚扰边境,今日又赚朝臣围困谷中,千态万状,殊为可恨!汝今好好送出朝臣,尚留汝党类,不然,踏平幽州,捉汝妻孥,方始回师。”学古大怒,谓诸将曰:“谁擒此贼秃,以挫宋人之锋?”道罢,女贞国王胡杰挺枪跃马,直取五郎。五郎抡斧交战,数十余台,胡杰力怯,拨回马走。杨五郎拍马追之,北阵王黑虎舞方天戟纵骑从中杀出截断,头陀僧兵前后散乱。王必达复提斧拍马驱军喊声杀来。杨五郎见四下皆是番兵,冲突不出,更兼箭如飞蝗。   正在危急之际,忽西南征尘滚起,鼓炮齐鸣。一彪军马,如风雨骤到,乃八娘、九妹、杨宗保也。杨宗保一骑当先,正遇王必达。战上数合,八娘引兵从旁杀入,必达料敌不过,拍马逃走。八娘乘势追之。将近谷口,忽一将厉声叫目:“贼徒休走!  下马拜降,饶汝一死。”乃大将呼延赞当头拦住。王必达措手不及,被延赞生擒于马上。孟良杀入北营,正遇沙陀国陈深,两马相交数合,被孟良挥斧砍于马下。杨宗保催动后军追击,九妹奋勇当先,正遇胡杰。与之接战两台,暗抛红绒套索,套倒胡杰,活捉于马上。杨五郎闻得西南金鼓振天,勒马杀出,恰遇王黑虎。交战数合,头陀僧兵一齐持刀砍,将黑虎马脚砍断,掀落马下,被僧兵向前擒之。   耶律学古见四国军马冰消瓦解,慌忙走入营中奏萧后曰:“宋兵英勇难当,四国将帅皆被擒捉,请娘娘速走。”萧后听罢,心惊胆战,跨上青骢,与耶律学古、张猛等逃走。杨宗保从后驱兵亟袭。萧后正走之间,忽坡后一军截路,乃杨六郎之兵。番兵一见,魂飞魄散,抛戈逃走。萧后仰天叹曰:“不想今日是吾尽命之期。汝众人各自为计。”言罢,拨剑欲刎。耶律学古劝谏曰:“娘娘何为如此?幽州雄兵尚有数万,战将不下千员,犹可克敌。自古成不怕少,败不怕多。此去幽州咫尺之间,扎挣走入城中,再作区处。”张猛曰:“乞总管保娘娘从邠谷走回,小将愿去拦挡宋兵一阵。”萧后乃止,与耶律学古望邠谷逃走。杨六郎策马杀近,与张猛交战,只一合,被六郎一枪刺于马下。部众被三关之兵杀死无数。宗保军马又到,合兵一处。六郎欲乘势驱兵,直逼幽州。只见杨四郎单骑飞到,叫曰:“六弟可诈败,让吾一军回幽州,汝即兴兵后来。吾从里面设计应之。汝且调兵去飞虎谷,救出朝臣。”言罢,挺枪与六郎交战。番众俱到,六郎佯输,木易率众冲阵,走回幽州去讫。 六郎回兵救朝臣   却说六郎因四郎之言,遂挥军杀到飞虎谷。韩君弼听知宋兵杀到,撤围奔走。孟良拍马当先,恰遇君弼。两骑才交,被良一斧挥为两段。岳胜、焦赞等闻得外面呐喊,知是救兵到了,奋勇杀出。番兵逃走,自相踏死甚众。六郎既破了围,下马与十大朝臣相见。有诗为证:   昔破天门阵,今清虎谷尘。   贼尸横紫塞,救出十朝臣。   六郎与朝臣相见毕,遂扎下营寨,召集诸将,令各陈其功,录之于簿。六郎又令所捉番将尽皆枭首号令。八王等称贺曰:“今日非郡马发兵相救,吾等尽丧谷中,且伤大宋元气。”六郎曰:“此皆托赖殿下洪福。人报说杀死番众一十二万余人,只可惜走了萧后”。八王曰:“可恨此妇,屡为边患,可乘今日之势,直抵幽州,取其图籍,绝却后患。且恐后来再难得此好机会也。”六郎曰:“适截番人归路,会见四兄,他道彼作内应,令小将亟进军兵。今想起来,正当举兵赴其期约,但无旨意,恐日后主上听信馋言,又加罪戮。”八王曰:“军中之事,君命有所不受。郡马任意行之,朝廷事绪,我自担当,不必过虑。”六郎乃令岳胜、孟良、焦赞引兵先进,八娘、九妹、杨宗保引兵继之。呼延赞引军一万,保护朝臣。分遣已定,岳胜等兼程先进。   却说萧后回到幽州,痛恨王钦,不胜忧闷。耶律休哥进曰:“娘娘何必深忧,胜败兵家之常。今城中粮草可支十余年之用,雄兵猛卒尚有数十万之多。宋兵不到则已,倘若深入,不与交兵,只深沟高垒,坚守城池,以老其师。待他粮尽退走,臣领劲兵袭之,无有不胜。”后曰:“屡战屡败,何望克敌?不如纳降,以救一城生灵,此为上策。”张丞相曰:“娘娘不可。大辽自晋唐以来,中国畏惧,俨如天帝。今虽见挫,犹当自振。倘若屈膝向人,岂得横行以伯一方哉?待宋人到来,臣等出兵死战,管取洗雪前仇。”道罢,人报木易驸马全军回城。后宣入问曰:“我正愁驸马犯宋人之锋,当今回来,深慰吾怀也。但宋兵甚是雄壮,子之一军何全脱离其难?”木易奏曰:“臣引军围困朝臣,忽游骑来报,吾兵杀败,臣即引兵来救。恰遇宋军交锋,被臣冲开其阵,杀条血路直来救护娘娘。撞遇几个败军,言车驾已回多时,臣恐娘娘有失,复引军杀回。又遇宋军交兵,臣奋勇杀退,方才走脱回来。”后曰:“卿知宋兵有复进意否?”木易曰:“听得宋兵声言要来围困幽州,娘娘惟提防之。”言罢,哨马入报:“宋兵风骤而到。今将城池围绕三匝,水泄不通,乞娘娘作急调兵御之。”萧后勃然失色。木易曰:“娘娘休惊,幽州武士尚多,凭臣等调遣,定要杀退宋兵。”后曰:“卿等宜用心交兵,勿致有失。”木易领命而去。   却说河东庄令公之孙女名重阳女,乃九月九日重阳节生,故以重阳命名。生有勇力,武艺精通,曾许配杨六郎。只因兵戈阻道,未遂于归。至此时,闻宋朝臣被辽兵困于飞虎谷,遂举兵来救,以寻旧偶。当日领兵在途,哨报六郎巳救出朝臣,如今统军围困幽州未下。重阳女听罢大喜曰:“姻缘姻缘,事非偶然,今果然也。倘他引兵回去,欲与一会甚费区处。今幸在此,会晤则不难矣。”遂引部下诣宋营,报知六郎。六郎猛省曰:“此女果曾许聘于我,值国多艰,音问未通,故不知其下落。今既引兵来应,礼宜接待。”遂令岳胜等出寨迎接。重阳女轻身入帐,相见六郎,不胜之喜。二人各诉旧日缔结之事,情甚浃洽。六郎曰:“今承远来,足见真情。但兵任在责,不敢遽行合卺,待破了幽州,回见令婆,而后毕姻何如?”重阳女曰:“亦必先代郎君立功,而后求合卺也。”六郎曰:“卿卿何策,佐我立功?”重阳女曰:“我今乘此机会,暗投于萧后处做个里应,郎君外合,此策好否?”六郎曰:“卿卿若肯如此行事,妙哉妙哉,岂幽州攻之不破耶!”   重阳女欣然辞别,回到本营,率部下冲开南阵,岳胜、孟良等佯败退走,重阳女杀透重围,直至城下,高叫开门。守军入帐报知耶律学古:“今有一女将杀开南阵,到于城下,称说举兵特来救应。”学古闻报,即奏萧后。萧后乃与众臣登敌楼观望。但见旗上大书河东重阳女将军,其女在城下追杀宋兵。后乃令耶律学古开门迎接。重阳女入城见萧后,乃曰:“臣太原庄令公孙女,可恨宋兵灭我汉主,每欲复报无由。今闻宋兵逞威,围困娘娘幽州,特领兵来助,共破宋人,取却中原,吾恨方消。”后大喜曰:“若取得宋之江山,誓与中分。”遂设宴殿廷,款待重阳女。酒至半酣,重阳女起曰:“蒙娘娘赐宴,明日率郝下擒将相报。”后诺之。重阳女谢宴退出。杨四郎自思此女曾许配我六弟,今日缘何肯引兵相助辽人?其中必有计策。于是奏萧后曰:“臣引精兵前助重阳女以破宋围。”后喜曰:“驸马出兵,胜于他人万倍。”遂命领兵同行。六郎攻破幽州城   却说木易既得萧后之旨,遂去军中召集一万精壮之兵,引到重阳女营中商议退敌。重阳女曰:“宋兵虽众,破之不难。驸马引兵出北门先战,我引部下出南门交锋。两下出兵,不愁围不解也。”木易曰:“依汝之言,此一座城池休矣。”重阳女愕然曰:“驸马何为出此言也?”木易喝退左右言曰:“我你事同一家,休得隐瞒。”遂将己之事绪,尽详告之。重阳女喜曰:“此来本为郡马作个内应,天幸又会四伯。共谋其事,何患不克!”木易曰:“依愚见,萧后驾下精勇爪牙之士必用计除之,方能成事。”重阳女曰:“四伯有何计策,可以除之?”四郎曰:“来日吾传令遣上万户、下万户、乐义、乐信等先战,汝蹑其后,斩此四人,大放宋兵入城,方可成功。”重阳女领诺退去,准备出兵。   次日平明,木易下令上万户等四人领兵先出迎战。上万户得令,一声炮响,引兵扬威而出。正遇宋将岳胜,接战数合,下万户、乐信从旁攻进。岳胜不战,约退于平旷去处。番兵乘势杀出。重阳女引骑军从后大喝:“辽众慢进!”手起一刀,斩乐信于马下。乐义大惊,措手不及,被岳胜回马挥为两段。孟良、焦赞引兵杀至,喊声大振。上万户被孟良杀之,下万户被焦赞杀之。重阳女当先杀进城去,宋兵随后一拥而入。幽卅城中四面鼎沸。侍臣报知萧后。萧后自思:“吾为一国之主,若被宋人生擒,好不羞辱。那时求死不可得矣,不如趁今寻个自尽,全身而死,何等不美。”竟入后殿,解下龙绦自缢。有诗为证:   孀居抗宋几光阴,顿解龙绦化铁心。   回首瑶池家别是,菱花尘暗夜沉沉。   重阳女既入城中,杨延朗一骑跑入禁宫,正遇琼娥公主走出,叫曰:“今娘娘已自缢于后殿,闻得宋兵布满城中,请驸马快走。”延朗曰:“公主休慌,我非他,乃杨令公四子,诈名木易。”公主听罢,两泪交流,双膝跪下告曰:“妾之命悬于君手,任凭发放。”延朗曰:“是何言也!蒙子相待,情意甚厚,肯相伤乎!若肯髓我回宋,即便同行。不然,亦难强逼。”公主曰:“一则家破国亡,二则嫁夫随夫。驸马肯念夫妇之情,带妾同归,诚为大幸,岂有不肯相从之理!”延郎大喜,即令收拾金银、宝贝、罗缎等物。既毕,延朗即从宫中杀出,正遇耶律学古走入殿阶。木易厉声曰:“逆贼休走!”学古不知何事,被延朗一刀斩之。耶律休哥听知宋兵入城,削发为僧,越城逃了。   却说六郎提大军入城,日将晡已,乃下令禁止杀戮,八王等进城,乃问萧后何在,人报缢死于后殿。八王令解下其尸,停于宫中。六郎调遣各军驻扎城东,不许毁拆民房掳掠等事。次日,八王、六郎入殿观看宫室,众将解过大辽太子二人,并丞相张华以下文臣四十九人,武将三十六人。六郎俱令因于槛车,解京请旨发落。当日诸将皆集,杨延朗进见八王曰:“臣偷生番地一十八春,今见殿下,惶汗甚矣。”八王抚慰之曰:“非将军内应,幽州何日得定!此等功绩,当为第一。待归奏圣上,重封官职,何为惶汗!”延朗称谢。六郎曰:“幽州既定,凡所辖地方,必出榜文以抚安之,然后班师回京。”八王依其议,即命寇准草本张挂各门。大辽山后九州郡邑,闻幽州已破,望风而献户籍。   越数日,八王下令于宫中大设筵席赏犒,诸将尽欢而饮。延朗进言曰:“臣启殿下,有一事未审允否?”八王曰:“将军有事但说不妨。”延朗曰:“臣被番人所擒,蒙萧后隆礼相待。今既国破身亡,圣朝之怨恨已雪,乞将尸首葬埋,以报其禄养之情。且使辽人不以负义咎小臣也。”八王曰:“将军存心如此,可称为仁人君子矣。乃何以不允乎。”是日席散。次早八王下令,用皇妃礼葬萧后。有司奉令收敛。有诗为证:   来往龙门四十春,殷勤情意敬如宾。   不忘恩爱高封墓,塞北于今羡义人。   六郎与八王定议班师,八王可之。寇准又进说:“必留兵镇守幽州。”八王曰:“屯兵固是。予细度之,实非长策。今北番新降,其心未服,设使谋逆,尽将屯戍杀之,岂非我等今日谋之不臧,生陷此辈于死地乎?莫若回京,别建个长久防御之策,更胜于屯兵是也。”寇准依其议,于是六郎调兵起行,望汴京而回。有诗有证:   宇宙生才握大兵,风云入阵塞尘清。   旋师奏凯归朝日,箪食沿途竟笑迎。   大军一路不题。迤逦到了汴京,八王先遣人奏知真宗。真宗遣孙御史等出郭迎接。孙御史既接见,八王与众臣俱皆入城讫。六郎下令军马俱屯城外。次早,八王与群臣进上平辽表章。真宗览罢大悦。抚慰众臣,情词恳切。寇准奏曰:“杨景父子尽心报国,平定北辽,乃不世奇勋。乞陛下重加封赏,以旌表之。”帝曰:“朕深知之,候议定下敕。”八王等拜命而出。   却说六郎与延朗回无佞府拜令婆。延朗且悲且喜,言曰:“辽人捉不肖而去,幸萧后放释,招为驸马。一十八年未奉甘旨,死罪死罪。今日归拜慈帏,忽觉皓首苍颜,须信人生如白驹之过隙也。”令婆曰:“吾儿羁留异国,老母终日悲思。今日汝回,愁怀顿解。可着汝妻来见。”延朗唤过琼娥公主入拜令婆。令婆不胜之喜。延朗目:“此女性颇温柔,儿得他看承,未尝少逆。”令婆曰:“亦汝之前缘也。须信赤绳系足,仇敌亦必成就。”言罢,令家人具酒庆贺。是日府中众人依序坐下,欢饮而散。   却说王钦见辽已灭,恐六郎等捉之,乃扮作游方道士,星夜走出汴京。侍臣入奏真宗,真宗闻奏,大怒曰:“此贼屡向朕前以反情陷害杨郡马,朕念旧好,姑相容隐。今日背朕逃走,是欺朕也。”延朗奏曰:“王钦非中国人氏,乃萧后细作,名唤贺驴儿,欲来内中取事。今见国破,恐祸及身。故脱逃而走。陛下不信,拿来看他脚心刺有贺驴儿三字可证。”八王奏曰:“王钦恶贯满盈,难以宽宥。今想出城未远,陛下可敕轻骑追捕。”帝允奏,即遣杨宗保引轻骑迫之。   宗保得令,率兵竟往北门追之。行至北门问守门军曰:“汝见王钦过此否?”守军曰:“适见一道士慌忙出去,面貌倒似王钦。此人莫非是他?”宗保听罢,纵骑逐之。   时王钦走到黄河渡,见梢子,连声叫曰:“快把船来渡我过去,多与金银相谢。”梢子听得这话,忙撑其船近前应接。王钦跳下船去,梢子举棹而行。将近东岸,忽然狂风大作,将船吹转南岸,一连如是者三。梢子曰:“风大难过,姑待少息渡过去罢。”王钦闷甚,躲于篷下。有诗为证:   风急棹行难,浪花滚雪团。   奸臣天殄灭,不肯放生还。   须臾时,南岸之上数十轻骑赶到。杨宗保在马上厉声问曰:“适有道士在此过去否?”渡夫未应,王钦低声言曰:“只道过去多时,我当倾囊相谢。”渡夫曰:“汝是何人?明以告我,代替讳之。”王钦不隐,尽将告之。渡夫听罢,怒曰:“我这去处被汝年年使吏胥扰害,每欲报复,却无其由。”即将船撑近前报知宗保。宗保上船捉了,绑缚解回。   正值真宗设朝,众文武皆集殿廷。近臣奏知捉得王钦已到。八王令人扯出脚心来看,果有“贺驴儿”三字。帝见大怒,骂曰:“这贼,朕如此厚待,犹欲相害。今逃走于他处,毕竟鼓舞兴兵,又来侵犯边境。”王钦低头不语,只乞早就刑戮。帝问八王当加何罪,八王曰:“乞陛下设一大宴,令本国文武,外国进贡使臣,皆与于席。将此贼绑于筵前柱上,万剐凌迟,以侑筵中之酒,庶使人知警。”帝允奏,遂下令着司膳官排宴,召集诸国贡使与满朝文武依次坐饮,令行刑刽子将王钦缚于柱上,慢慢一刀一刀割下其肉。在席观者俱毛骨竦然。有诗为证:   奸臣欲堕宋宗墟,乔扮投南种祸基。   讵意壬人天殄灭,致令身戮与邦危。   王钦受痛不过,割了数十余刀,昏闷气绝。帝命抛其尸骸于野,使狗食鸦食,方显奸恶报应之极。帝又谓八王曰:“王钦欺罔如此,朕竟弗知,何也?”八王曰:“大奸似忠,大诈似信。设使圣上知之,非奸臣矣。今日王钦受刑,朝野无不欢跃。”帝然之。忽侍臣奏大将呼延赞夜中疯痰而卒,帝闻奏,不胜伤悼,乃曰:“延赞忠心报国,勤劳王家,临太难而不苟,朕股肱也。何天夺之速!”遂令敕葬,赠忠义候。有诗为证:   豹略摅枫禁,熊师镇朔方。   将星中夜殒,青史永垂芳。   却说真宗设朝,群臣班散,特宣八王升殿言曰:“平定北番,将士未及封赏。今日特宣卿来议之。”八王奏曰:“爵德赏功,王者所为。今陛下一统,四方宁静,再封谋臣勇将,镇守各处边关,此诚社稷之长计也。”帝曰:“日前献俘阙下,朕亦未曾发落。卿说大辽太子与诸臣子将何以处之?”八王曰:“前者班师之际,寇学士等议欲留兵镇守幽州,其事未敢擅行,故必归请陛下裁之。但幽州地土硗薄,今虽得之,亦无利益于国。莫若遣辽太子诸臣归国,以效先王兴灭国,继绝世,施仁政,以怀服天下之诸侯也。”真宗允奏,遂下令赦辽二太子并诸臣,俱遣还国。敕旨既下,番人大悦,诣阙谢恩。帝赐辽太子蟒衣玉带,太子再拜受赐,辞别真宗,即日率众臣回幽州去讫。 真宗封征辽功臣   辽太子既返国去,次日,真宗亲拟封职。宣六郎进殿,面谕之曰:“卿父子破天门阵,建立大功,未及升职。今又有平定幽州之勋。朕将旌表以酬卿也。”六郎顿首言曰:“上托陛下洪福,下赖诸将效能,于臣何与也。”帝曰:“卿太谦矣,朕自有定议。”六郎拜命而退。   是日,遂下敕旨,封六郎为代州节度使,兼南北都招讨。封杨宗保为阶州节度使,兼京城内外都巡抚。杨延朗以取幽州有功,授秦州镇抚节度使。授岳胜为苏州团练使。孟良为赢州团练使。焦赞为莫州团练使。陈林为澶州都监。柴敢为顺州都监。刘超为新州都监。张盖为吴州都监。管伯为妫州都监。关均为儒州都监。王琪为武州都监。孟得为云州都监。林铁枪为应州都监。朱铁棒为寰州都监。丘珍为朔州都监。丘谦为雄州都监。陈雄为蔚州都监。谢勇为凤州都监。姚铁旗为寿州都监。董铁鼓为潞州都监。郎千为瓜州都监。郎万为舒州都监。八娘授银花上将军。九妹授金花上将军。古时旧制,有封女将为将军者。渊平妻周氏封为忠靖夫人。延嗣妻杜氏封为节烈夫人。穆桂英以下十四员女将俱封为训命副将军。其余有功将士,俱皆封赏有差。   次日,六郎诣阙谢恩,奏曰:“荷陛下恩赐,部众爵禄俱已发遣赴任。但臣母年高,欲奉数时薪水,乞陛下宽宥限期,不胜感激之至。”帝曰:“卿能养亲以尽孝道,可以风励天下为人子者,朕甚喜焉。唯俟再拟期限就职。”六郎拜谢,退归无佞府中。岳胜、孟良、焦赞等俱在府中俟候。六郎召岳胜等谓之曰:“今圣上论功定赏,授汝众人之职,恩典隆矣。且幸干戈宁息,国家清平,各宜赴镇,以享爵禄。上耀祖宗,下酬己志,毋得违误官限。”岳胜等曰:“小将俱赖将军威名,建立微功。今蒙圣上授职,实不忍离帐下而去。”六郎曰:“此君命所在,离别之情有难言也,但汝等可将本部军人查点,愿随临任者,则带同行。不愿者,赏以金银,着令回家生理。汝等赴任之后,各宜摅忠报国,施展奇抱,不枉为一世之丈夫也。当亟赴任,勿萌私念,以误限期。”岳胜等俱拜辞退出。行营间军人愿从者即同之任,不愿者随凭回乡。其军人愿回乡者一半,岳胜等俱各赴任去了。惟有孟良、焦赞、陈林、柴敢、郎千、郎万六人在府俟候六郎起行。孟良曰:“今岳胜等俱各赴任去了,三关寨上守护军士未知消息,将军惟遣人调回。”六郎然之,即遣陈林、柴敢、郎千、郎万前往三关调回守军,吩咐将积聚锱重,载归府中。陈林等领令去讫。   是时九月,万里长空一清如洗。六郎月下散步,仰望云汉,追忆部下昔日患难相从,今日清平俱皆不在,遂口占词调一阕:    长空如洗,碧玉盘,辗转寂寂。忽楼头几个征鸿,悲声嘹唳。欲往乡关,何处是,水云浩荡南北, 只修眉一抹有无中,遥山色。 天涯路,江上客。此心此情,依依报国。昂藏丈夫,不忘疆场裹革。欲待忘忧,除是酒。奈杯传尽, 何曾消得。挽将江水入樽罍,浇胸膈。   六郎吟罢,乃入室解衣就寝。忽闻一阵狂风大作,风过之后,似有敲户之声。六郎慌忙启扉视之,恍惚见一人立于檐下,乃其父也。六郎大惊,拜曰:“大人缘何在此独立?”令公曰:“我有一事语汝。今上帝因吾忠义,敕为鉴司之神。此已慰吾心矣。但骸骨抛撇他乡,汝可令人取归,葬于先陵。”六郎曰:“爹爹何为又发此言?十数年前孟良曾于幽州红羊洞中取回,已葬殓矣。”令公曰:“汝不知萧后奸计,惟问延朗便知端的。”言罢,化一阵清风而去。六朗痴呆了半晌,似梦非梦,将近三更。   俟至天明告知令婆,令婆曰:“可唤延朗问之。”须叟时唤得延朗到来,将六朗梦中之事告之。延朗惊慌言曰:“因事匆匆,儿实忘之,未曾告禀母亲得知。萧后昔日得父骸骨,惧我宋人来盗,乃把一付假骸骨藏于红羊洞中。真者留于望乡台,谓吾父英勇,置此以为威望之神。往时孟良所得,乃是假的。此台上才是真的。今日乃吾父显圣,托此梦于六郎也。”令婆曰:“北番今已归降,令人取回,有何难哉。”六郎即召孟良入府谓之:“吾有一件紧要事劳汝干来。”孟良曰:“将军有何差遣?小将愿往,安敢言劳。”六郎曰:“吾父真骸骨,萧后藏于望乡台上。汝今竟往彼地取之,却要黑夜盗。若明使辽人知之,彼又将假骸骨换了。”孟良应声曰:“向者地殊国而人异主,吾尚能取回,何况今日一统。”六郎曰:“汝言虽是,争奈辽人谓吾父骸骨灵圣,彼地乡民必竟严守,汝去还当仔细。”孟良曰:“将军放心,但无捕缉便罢,若有时节,消不得一斧。”言罢,慨然而行。适焦赞入府,只见众人纷纷私论,赞曰:“汝众人在此哓哓,本官将有甚事?”众人答曰:“侵晨本官吩咐孟良前往幽州望乡台上取令公真骸骨去了。我等正在此叹息,孟良真有才能。”焦赞听罢,跑回行营。自忖道:“孟良屡与本官干事,我今兼程而进,先到那里取回,却不是我之功?”遂整行囊,竟往幽州去了。此时杨府无一人知之。   却说孟良星夜行到幽州,当日将近申时,扮作番人,竟到台边。只见有五六个守军喝曰:“汝是何人?来此乱走。”良曰:“前日太子归国,我等护送,未曾遣回,故来此各处潇洒。何谓乱走?”守军信之,遂不提防。及至一更,悄悄上台,果见一香木匣盛著一付骸骨。孟良遂解下包袱,将木匣裹了,正背起来,不想焦赞躲在背后,一手拖往包袱,厉声曰:“谁在台上勾当?”孟良慌张,只道是捕缉之人,抽出利斧望空劈击,正中焦赞脑门,嘿然气绝。孟良背了包袱,走下台来,并未见些动静。自思捕缉岂止一人,才闻声音,却似焦赞一般。遂复上台,拨转尸看,大惊曰:“果是焦赞!”乃仰天叹曰:“今为本官干事而伤本官干事之人,纵得骸骨归去,亦难赎此罪矣。”道罢,竟背包袱走到城边,已是三更,恰遇巡警军人提铃来到。孟良捉住问曰:“汝是哪里人氏?”巡军大惊,见孟良是南人说话,乃曰:“我非辽人,乃宋之屯戍,因犯军法逃走过辽,充为巡军。”孟良亦见是南人声音,遂曰:“汝肯还乡否?”巡军曰:“如何不肯还乡!只因无有盘费,淹留于此。”孟良自思亦是本官之福,遇着此人,遂解下腰间银包递与巡军言曰:“我送汝一场富贵,今先将此几两银与汝作路费还乡。汝直背此包袱往汴京,送入无佞府中,付与杨郡马,自有重谢。”巡军曰:“杨将军在太原时,我曾跟过他来,领尊命,我就送去。请问阁下高姓贵名?”孟良曰:“休问名姓,到府自然晓得。即刻就要起行,若不去,我或先到汴京,随即差人捕汝,重加刑罚。”巡军曰:“说那里话,受人之托,必当忠人之事,岂有不去之理。”言罢,良将包袱交付,再三叮咛,忙忙回到望乡台上,背着焦赞尸首,出了城坳。乃拔所佩之剑,连叫数声“焦赞焦赞,是我害汝性命。不须怨恨,我今相从汝于地下矣。”遂自刎而亡。可惜三关壮士,双亡番北城坳。有诗为证:   昔奋雄威莫敢当,今朝为主继相亡。   狼烽宁熄回头早,两个英雄梦一场。 有诗单赞孟良云:   社稷悲雄剑,肝肠裂铁衣。   误伤同伴侣,慷慨刎相随。 禁宫祈禳八王   却说巡军当晚接了包袱,惊疑不定,只得为之隐藏。次日,偷出城南,竞往汴京而去。   却说六郎遣孟良去后,心下十分不快,神思仿佛,如醉如痴。忽一晚睡至三更,梦见孟良、焦赞满身是血,慌慌忙忙走入府中。六郎问孟良曰:“我遣汝去幽州,取令公骸骨,缘何与焦赞染得满身鲜血而来?”二人拜曰:“蒙将军恩德过厚,今特来拜辞家去。”六郎惊曰:“相从半生,未尝言及于家。今日汝等平空出此言何也?”遂伸手扯住孟良,孟良翻身一滚,撇然惊醒,乃是一梦。六郎甚是忧疑。捱至天明,究问焦赞,连日不见。左右报道:“日前亦往幽州取骸骨去了。”六郎听罢,惊慌顿足叹曰:“焦赞休矣。”左右问其故,六郎曰:“孟良临行曾言,若遇番人缉捕,惟手刃之,彼不知焦赞后去,必误认为番人捕缉而杀之也。”众人亦未准信。言罢,忽一人入府中见六郎拜曰:“小人幽州巡警之卒,日前夜近三更,小人正提铃巡城,突遇一壮士付我包袱,再三叮咛,叫我送至将军府中。小人不敢失误,今特背送到来。”六郎令解开视之,乃木匣盛着令公骸骨。六郎问曰:“当晚汝曾问其名否?”巡军曰:“问之不说。彼言到府,自有分晓。一付了包袱,慌忙而去。”六郎令左右取过白银三十两相谢,巡军去讫,乃遣轻骑星夜往幽州缉访。不数日,回报孟良、焦赞二尸俱暴露于幽州城坳,今以沙土掩之而回。六郎仰天叹曰:“平定北辽,二人之力俱多。今兵革稍息,正好安享爵禄,而俱不幸丧亡。哀哉哀哉。”次日入奏真宗曰:“臣部下孟良、焦赞为取臣父骸骨,俱丧幽州。乞陛下追封官诰。”真宗闻奏,甚加伤悼,谓孟良、焦赞汗马功多,乃遣人赍旨往幽州敕葬,谥赠孟良为忠诚定北侯,焦赞为勇烈平北侯。六郎谢恩而退,归至府中,思忆孟良、焦赞,怏怏不乐。自是不出门庭,亦无心于理任矣。   却说八王从幽州回时,路感风寒,疾作卧床。真宗不时令寇准等问安。八王谓寇准曰:“我与先生辈相处数十年,不意从此永诀。”寇准曰:“殿下偶尔小恙,何遽出此言也?值今四海清平,殿下正好燮理朝纲,致治太平,使臣等坐观雅化于来日也。”八王曰:“莫之为而为者,命也。此命定矣。人岂能逃!”准等辞别,入奏真宗,请析禳北斗之星以保八王。帝允奏,令寇准、柴玉主坛。准等领旨,令人去请华真人来禳,建坛于禁宫。祈禳二日之后,真人对寇准言曰:“坛上本命天灯不灭,八殿下可保无虞。”寇准登坛看之,只见本命之灯明晃晃的,寇准心中暗喜。醮事完满,疾病果愈,满朝文武俱往八王府中称贺。八王入朝谢恩,真宗亲接上殿,面谕之曰:“卿之安危,系社稷之安危也。今日病可,社稷有托,乃朕之大幸焉。”于是命设酒筵庆贺。与席朝臣尽皆欢饮。   饮至日将晡,众臣罢宴,拥送八王出朝,来到午门之外喝道。军校慌忙回报,有一个白额金睛猛虎,忽从城东冲入街市,百姓无不惊骇奔走,真敢当抵,今直到午门而来。八王听罢,出车视之,果见市中之人四散奔走,却有一虎扬威咆哮近来。八王急令左右取过雕弓,搭箭抠弦射之。一箭射中其虎颈项,其虎带箭跑回。众军奔忙追赶,跟至金水河边不见踪迹。军人回报八王,八王惊疑半晌。归至府中,心神恍惚,旧疾复作,后再不复起卧榻矣。   却说杨六郎因忧伤孟良、焦赞,遂染重疾。太郡报知令婆,令婆与延朗、八娘、九妹俱至卧榻之前看之。六郎谓令婆曰:“儿此疾自料难瘳。”令婆曰:“我儿小心,待请良医来治,或可安全。”六郎曰:“昨日当昼而寝,偶梦入朝。行至午门外,适逢八殿下与众朝臣出来。不知八王因何拈弓搭箭射我。其箭恰中儿之头项,忽然惊醒,甚觉项下疼痛难禁。想应命数当尽,以致梦中有所伤损。儿死之后,但乞母亲保重暮景,勿因不肖之故,哀恸而伤神也。”又唤宗保谓之曰:“汝延德伯深知天文,曾对我言,大宋兵革之灾,代代不绝。倘圣上命汝征讨,须当仔细,务宜忠勤王事,不可失坠我杨门之威望也。”宗保再拜受命。六郎嘱咐已毕,渐渐瞑目。忽又张目回顾延朗曰:“小弟不幸,今与家人相抛。望四哥善事母亲,抚恤子侄,撑持门户。弟死九泉仰戴。”言罢而卒。有诗为证:   塞北惟公一柱擎,忽闻华表鹤飞鸣。   寒蟾没入少微去,朝野哀伤涕泪零。   六郎既卒,令婆等一家号哭,声震京师。军民闻之,无不下泪,延朗进奏真宗,真宗叹曰:“皇天不欲朕致太平,而使擎天之柱先折。”满朝文武无不感伤。真宗正悲悼间,近臣又奏八王听知杨郡马已卒,惊愤大恸,昨日终于正寝。真宗闻奏,倍加哀伤,遂辍朝三日。寇准等会议奏请八王、杨郡马谥赠。柴玉曰:“杨郡马忠贞良弼,捍边功绩,国朝第一。今宜谥赠为公。明日列位一同请旨。”寇准曰:“柴大人斯言甚当。”商议已定,次日会同满朝入奏真宗。真宗曰:“朕已蓄是心,特未出旨。今卿等所见既同,朕当亲书敕旨。”乃追封八王为魏王,谥日懿。杨景为成国公。命有司俱用王礼葬祭。寇准等领旨,同百官调度行之。 邕州侬智高叛宋   却说真宗封赠六郎为成国公,用王礼敕葬毕,杨宗保入朝谢恩。自后致仕于家。真宗升遐,仁宗即位。景祐年间,邕州有一人姓侬名智高,生得浓眉青脸,身长一丈,腰阔十围,曾遇神人传授一十八般武艺。飞沙走石,呼风唤雨,无所不能。四方游食凶徒闻其名亩,皆归附之,遂鸠集万余人,杀入南蛮水德国,水德国王举城降之。既得其国,遂自称为侬王天子。常矜曰:“上天生我如是之躯,吾又学成如是之艺,方之古轩辕黄帝不我过也。彼当时混一区宇,兹亦理之宜。然若区区汉高皇、宋太祖等,特凡夫俗子耳。尚且东征西讨,遂成帝业,倘我遇之,彼当退三舍矣。我今整平生学力,弯弓北出而不跨有中原,吾不信也。”于是与右丞相石宜商议侵宋。石宜曰:“主上欲取大宋天下,独力难成,必借五路蛮王之兵。先取邕州为基,然后再取柳州。柳州一得,乘此破竹之势,进图汴梁无难矣。”侬王见说,大喜曰:“朕有石相,犹唐尧之有虞舜。”遂遣使赍金帛,往交趾国见锐金秀王借兵五万。又遣一使,往罗暹国请岳刀立大王助兵五万。又遣一使往捍坪国,见刺虎哈喇王借兵五万。又遣一使往乌扎国,见贺花天王借兵五万。又遣一使往打煎国,见定儿五角王借兵五万。五个使臣各领旨,赍金帛去见五国国王。五国国王见侬王天子遣礼来送,又许取了大宋天下,分割地土相谢,俱皆喜悦,各亲提兵五万助战。不一日俱到水德国。侬王天子接见,不胜之喜。大排筵宴,饮至更阑方散。   次日,侬王自起本国之兵十万,并五国之兵,计有三十五万,攻破邕州。侬王入邕州城中驻扎一日,复率众杀奔柳州城来。柳州节度使高严得报大惊,星夜遣人赍表往汴京奏知仁宗。仁宗闻奏大惊,遂问群臣曰:“南蛮叛乱,谁能领兵前去征剿。”包拯奏曰:“狄青深知南蛮事情,乞陛下命青前征讨之。”狄青进曰:“老臣不敢辞,特少一先锋。”包拯曰:“殿前都虞侯魏化可充先锋之职。”仁宗遂降旨,命狄青领兵二十万前去征南,授为总督大元帅。授魏化为先锋。狄青辞帝,领旨引兵望柳州进发。有诗为证:   欲洗交南瘴地尘,统军驰骤向边廷。   金诏分人三公府,甘作沙场万里人。   却说侬王天子驱兵至柳州城,时太平日久,民不知兵。闻南蛮军马杀来,望风瓦解。高严遂弃了柳州城,退守长净关。依王天子遂领众进柳州城屯止。军士掳掠民财,杀伤百姓甚众。侬王不费张弓只箭,得了两州,心中大喜,不胜矜夸。谓取宋天下如反掌之易耳。乃设筵宴犒五国国王并军士等。酒至半酣,侬王天子问五国国王曰:“今闻大宋遣将领兵来到,列位大王有何计策见教以破之?”锐金秀王曰:“待他兵来,临机应变,设策以破之。”是日酒散。   次日,侬王升帐议定进兵之策。忽哨军来报宋兵已到。侬王天子曰:“今趁宋兵新到,未有成算,谁敢领兵出杀一阵,以挫其锐?”贺花天王曰:“某命部将隆元出马,立枭来将首级。”隆元得令,披挂上马,引军出阵冲突而来。魏化正欲上马出阵迎敌,牙将张诚言曰:“不劳先锋出阵,待小将去擒此贼。”魏化曰:“汝须仔细,今此一阵,关系甚大。倘若输了,挫折无限锐气。”张诚曰:“小将视此若群犬耳,杀之何难!”言罢,跳上雕鞍,出阵与隆元交战。数合,隆元抵敌不过,拨回马走。那马忽陷蹄,带人跌倒。张诚拍马追赶,马走得快,却被隆元之马绊倒,跌落于地。贺花天王望见,骤马近前斩之。魏化拍马来救,五国国王驱兵掩杀而来。宋兵大败,死者无数。狄青收军,查点伤折数千,怏快不乐,谓魏化曰:“汝为先锋,不出阵迎敌,何令张诚出马而致伤军斩将,大损威风?”魏化曰:“张诚坚意要出,非小将使令之也。”狄青曰:“这次权饶汝罪,后再失机,定行枭首。”   次日,狄青亲身出阵,列开队伍于北。侬王天子亦亲出阵摆列阵伍于南。狄青指而责之曰:“汝居遐荒,守分进贡,多少安乐。今无故统众侵掠而作此叛乱之事,是自求祸也。兹者王师到来,能悔前愆,倒戈拜降,吾于天子处保奏,赦除罪名,仍敕赐回国。尚执迷不悛,大驱万马,踏平巢穴。汝尚能保南面称孤乎?”侬王听罢,呵呵大笑言曰:“吾闻天下者,天下人之天下,非一人之天下。白天地开辟以来,几帝几王,变更非一,岂宋可得绵绵而有之乎?吾初接见,谓汝是宋之太师,必有奇谋异论。今特出此等之言,乃老而不死一狂徒耳,识甚世事!汝宋先日欺人寡妇孤儿,窃取神器,万世唾骂。吾今所以兴兵者,实代百年前周小儿伸冤也。老狂夫速退,勿使迟迟而污吾之刀斧!”狄青听罢大怒,挥魏化出马擒之。忽迅雷狂风大作,两下收军。   侬王曰:“宋兵勇锐莫敌当,用计胜之。”遂谓锐金秀王曰:“烦大王领兵抄出长净关之后埋伏,但听炮响,杀近关来。”又谓贺花天王、刺虎哈唰王曰:“烦二大王各领部兵,一枝伏于关左,一枝伏于关右,但听炮响,一齐杀出,直抵关前。”锐金秀王等各领兵埋伏去讫。侬王天子又谓定儿五角王曰:“烦大王镇守柳州城,勿得擅动。”五角王得令,不在话下。 侬王攻破长净关   却说侬王天子与岳刀立大王、大将松刚、白右钦等出阵,狄青与魏化摆一长蛇阵。侬王天子谓岳刀立大王曰:“大王识此阵否?”刀立大王曰:“不识此阵名何。”侬王天子目:“此阵名为长蛇阵,倘击其首,则尾转教之。击其尾,则首从而救之。今烦大王出马击其首,又令松刚出马击其尾,又令白右钦击其腰,使他首尾不能相救,吾亲催动后军接应。”分遣已定,信炮一响,岳刀立等领兵齐出。宋兵果然首尾不能相救,溃乱奔走回关。只见贺花天王、刺虎哈喇王左右夹杀而来。宋兵又走转关后而去。忽锐金秀王一枝兵杀来。狄青弃了关,退走长胜镇。侬王天子追赶,直逼镇前下寨。狄青入镇查点军人,伤折数万。长净关前骸骨如山。有诗为证:   南来贼势炽如山,宋将关前死战难。   甲堕日光金缝裂,鼓轰霜气革声寒。   苍烟翠柳鸦争饱,白骨青苔蚁食残。   半夜琨鸡催梦起,还将老剑剔灯看。   侬王次日调兵将镇围了。狄青见折军太多,感伤不已。又见侬王围镇,四门攻打甚急,幸其镇原立有四门,城郭完固。奈狄青慌慌无计,谓诸将目:“南蛮勇不可挡,今把镇围了,将奈之何?”魏化曰:“当急表奏朝廷,再遣兵来救应。”狄青曰:“围得恁紧,怎出去得?”魏化曰:“小将愿杀条血路,保护使者出围。”于是狄青写表遣人赍去,魏化开了北门,杀透重围,护送其人出去。魏化复杀入城来。   使人星夜走到汴京进表仁宗。仁宗览奏,惊叹曰:“狄青兵败,南蛮长驱而进。朕之社稷,毕竟难保。不能为先人守业,却有何颜见之于地下乎!然先帝何幸,得遇六郎。朕今生不逢辰,而无若人。设有若人,南蛮安敢正视中原!”言罢,包拯奏曰:“陛下不叹及六郎,臣亦忘之。今有六郎之子宗保,其人告老在家,乞宣来问取征蛮之策。”仁宗允奏,即命侍臣往无佞府中宣召宗保。宗保正在金水河边散步,吟诗云:   金水河头辇路分,深沉庭院柳如云。   春来天上浑无迹,月到花阴似有痕。   曲蘖酕醄高枕卧,莺声宛转隔窗闻。   千金难买相如赋,谁似相如善属文。   吟罢,忽家丁来报朝廷遣使臣来召老爷,今在府中等候。宗保听罢,忙回府接旨。与使臣相见毕,即同使臣趋朝拜见仁宗。仁宗赐坐于侧,见宗保发髻皓然,愀然不乐,意其不堪领兵出征,乃言曰:“久不见卿,今已如此老矣。”宗保曰:“日月如流,不能久延。且无妙药驻颜,故不觉雪满乌巾。今日圣上宣召老臣,不知为着甚事?”仁宗曰:“卿尚不知朕社稷危在旦夕。今南蛮叛乱,侵犯边疆。朕命狄青、魏化征剿,岂意狄青失机,被贼夺旗斩将,朕之地土,已陷没千里矣。”宗保曰:“陛下今宣老臣,将欲何为?”仁宗曰:“特因卿久居兵革,军机惯熟,故宣来参酌征剿蛮贼计策。今见卿年迈,心甚不快。使卿少壮,烦一往焉。南蛮安敢如此长驱而进!”宗保见仁宗说他年老,乃曰:“陛下说臣老,乞御厩牵过马来,御库取过盔甲、刀枪、弓箭来,伏望陛下恕臣死罪,待臣当殿前试演一番,看老不老。”仁宗即命武士牵马取枪甲等件。武士须臾取到,宗保俯伏请了罪,拿下朝冠,脱了朝服,带盔穿甲,取过硬弓,连拽折了数张。又拈枪在手,唤武士打马放缰前走。宗保举步如飞,向马后赶上。踊身一跃,跳上了马。绰枪左挥右刺,于殿前往来一巡。遂跳下马来,跪于帝前言曰:“陛下说还可用否?”仁宗笑曰:“矍铄哉,是翁也。”遂亲降阶扶起宗保,乃命设筵宴宴宗保。酒至半酣,仁宗从容谓宗保曰:“卿可前去代狄青掌元帅之印。但少一先锋。”宗保曰:“吾儿可挂先锋印。”仁宗曰:“文广年幼,未便可当此任。”包拯曰:“知子莫若父。杨元帅自以为可即可矣。否则军伍凶行,彼岂肯自误耶。”帝允之。是日宴散,有诗赞宗保为证:   曾于海内擅威风,老眼年来一半空。   已向林泉寻九老,又从殿陛会诸公。   古今有几风流将,天壤无双矍铄翁。   早遣提师居阃外,岂容寇贼逞英雄。   次日仁宗命宗保统羽林军五万,前去代狄青领元帅之印。文广代魏化领先锋印。宗保领旨归府,将圣上调遣之事告穆夫人。穆夫人曰:“夫君老矣。妾年五十始生文广,儿又幼小,倘有疏失,怎生区处?”宗保曰:“吾已筹之熟矣。不必夫人忧虑。”遂令手下整顿起行。有诗为证:   宝匣行披紫电辉,气冲牛斗耀旌旗。   欲平夷虏南侵患,先竖中军杀伐威。 第七卷 宗保领兵征智高   却说杨宗保次日出朝辞帝,领兵起行,望柳州进发。侬王闻知宋君遣兵来救,乃撤围退回长净关去了。宗保大军不日到了常胜镇,狄青等接见宗保。宗保将圣旨宣读毕,狄青即捧印递与宗保。见宗保须鬓皓然,乃冷笑朝廷如此遣将,安能取胜。宗保见狄青冷笑,大怒,唤左右擒下狄青,绑出辕门枭首。狄青曰:“我无罪名,何敢妄自诛戮?”宗保曰:“适来递印冷笑,有失威仪。汝既轻慢,下皆不恭。吾安能统众以破贼哉!假令圣上见老不用则已,若用之时,将印挂我,亦必敛容相授,使下有所敬畏。且今日来代领印,出自圣裁,岂我贪权慕禄而夺汝之兵柄耶!”言罢,喝手下推出斩之。文广急跪下告曰:“父亲才到军营,即斩元帅,恐于军不利。”宗保曰:“某自十三岁随父出征,统率大军,遇不用命者,即斩之,有何不利!”文广又曰:“狄太师朝廷大臣,圣上所宠任者,今日不请旨斩之,恐圣上见罪。”宗保曰:“只看圣上分上,饶汝残生。我岂怕汝为太师耶!”遂放了狄青。狄青被宗保耻辱一番,收拾回京。沿途痛恨宗保,乃曰:“不把此贼灭门绝户,誓不为人!”不在话下。   却说宗保令军士扯起杨家令字旗号,摆开阵脚,出马与侬王天子打话。侬王天子见宗保须鬓雪白,又见手下一清秀孩童披挂端坐于马上,遂问军士曰:“汝等知此老人与那孩子否?”军士曰:“那老者是元帅,那孩子是先锋。”侬王听罢,微微冷笑,暗忖道:“宋朝无人物如此,若早知道,提兵北向中国,天子已被我做多年矣。”遂言曰:“日前狄青硬抗我师,几致丧躯。汝今较之狄青,半做土臭,尚来提兵出阵而为元帅!那个孩童,口尚乳臭,乃挂先锋之印!中原人物,自此观之,寥寥然,尽在吾目中矣。老将知事,早早拜伏马前,他日不失王侯之封。不然,此剑利害,决不相饶。”宗保闻言,呵呵大笑,言曰:“汝曾闻曩者破天门七十二阵,擒萧太后之人名否?”侬王天子曰:“彼女流也,被汝所欺。吾非女流,敌岂容易!但汝亦只能欺妇女耳,岂能敌须眉大丈夫乎!”宗保曰:“军前不必饶舌,汝今谋逆,敢犯正统,果是有勇,舞剑挥抢,量必能之。但不知晓得些阵图否?”侬王天子曰:“未学接战,先学列阵,岂有不识之理。”宗保曰:“吾今排下一阵,汝试辨之。”侬王天子曰:“汝试排来,与吾一看。”宗保曰:“两军休放冷箭,试看排阵。”遂走进阵去。一调复出,问曰:“此何阵也?”侬王天子曰:“九龙出海阵。”宗保曰:“然也,还能认否?”侬王天子曰:“何阵不识,任从排来。”宗保又进阵一调,复出阵前言曰:“识此阵否?”侬王天子曰:“此八阵图,吾国小儿亦识,岂我身居万人之上而不识耶!”宗保曰:“汝有胆略攻打此阵否?”侬王天子曰:“尚欲直驱中原,横行天下,今遇此小小阵图而不敢打耶!”宗保曰:“汝试打之何如?”侬王天子诺之。彼心忖道:“杨宗保,亦如狄青易敌。又以此阵,我既知之,必能破之。”遂引松刚、张诚从生门杀入阵内而去。宗保见侬王天子既入,复将军士一调,变成九宫八卦。侬王天子三人在阵内东冲西突,无有出路。又听得外面喊杀连天,高声大叫,要活捉侬王蛮头。侬王天子大惊,遂念动咒语。一霎时怪风大作,飞沙走石。宗保笑曰:“此贼有这些本领,遂敢萌此大念。”乃提剑望北一指,大喝一声,怪风遂息。侬王天子大惊曰:“此人是我冤家对头。”正在慌危之际,忽东南角上一军杀进,乃定儿五角王驱短剑军,一直砍进,其锋莫敌,宋兵俱各奔走。遂被他救出侬王天子去了。宗保乃分军作五队,望五处营寨杀去。   先是四国国王并侬王立下五个营寨,及见侬王被围,营营胆丧魂消,独定儿五角王在柳州城闻知侬王斗阵,恐有疏失,遂提兵来救。既救出去,只见宋兵分五队杀来,俱皆弃寨走回长净关。正走之间,忽前一军拦住,为首一小将当先杀来。松刚欺其幼小,拍马向前迎敌。只一合被文广砍之。魏化与隆元交马数台,将隆元砍于马下。文广、魏化二骑东冲西突,遇贼便砍,恰逢定儿五角王短剑之军,英勇难敌。文广思忖:此兵急难砍之,必伤其主将方可获胜。遂诈败而走。定儿五角王见文广败走,拍马追赶。文广拨回马来接战,将标枪一标,标中其左股。五角王落于马下。文广近前正待砍之,忽侬王天子骤马而至,大声喝曰:“黄口孺子,敢如此无礼!”文广遂与侬王天子交马数合,不分胜负。文广乃佯败用拖刀计去砍侬王,依王躲过,文广见胜他不得,杀得性起,将交牙十二金枪之法剌之。侬王不能挡抵,身被数枪,拍马逃走,与五国国王弃了长净关退走柳州城去讫。天已将黑,宗保遂收军屯于长净关。有诗为证:   坐筹王垒智谋深, 训练强兵贯古今。   自顾勤劳甘百战, 白头不改少年心。   次日,侬王天子升帐,调五角王曰:“大王何以知我困于阵中?”五角王曰:“哨马来报,大王与宋人斗阵,我料毕竟有失,故引兵相救。”侬王曰:“昨非大王,几遇其害。但大王因救孤而被枪伤,孤心甚不忍也。”言罢,泪如雨下。五角王曰:“壮士临阵不死便伤,此何足惜。请大王不必悲伤。”侬王曰:“五角王壮哉!正所谓勇士不忘丧其元也。”遂又言曰:“吾幼时闻宗保智力超群,破萧后七十二天门阵,无人能敌。昨日阵上观之,英勇还在。吾又欺文广年劫,被他刺了数枪。正是虎父还生虎子。吾想起来,此宗保老儿英勇之甚,必惟用计,才可破之。”五角王曰:“昨日亦因欺敌太过,所以不甚提防,遂至大败。”侬王天子曰:“诚哉是也。但不知列位大王有甚妙策,下教下教。”锐金秀曰:“请两位大王先领兵埋伏万春谷之两头,来日与宋人交战,佯败而走,弃了此城,直引进万春谷去。待宋兵一进,伏兵齐出,截断谷口之路。彼来冲时,多设强弓硬弩射之。不消月,宋人俱饿死于谷中矣。此计何如?”刺虎哈唰王曰:“杨宗保行兵如神,他肯令兵赶入谷来?那时功又不成,枉送了此一座城。依我之见,多备柴薪引火之物,布满此城之中。明日与宋酣战,至晚佯败奔走,弃了此城。彼必入城安歇,候至二更,复引军围城,齐射火箭入城烧之。列位大王以为可否?”侬王天子曰:“妙哉妙哉!正合孤之意也。”   次日侬王天子遂不出兵,暗备柴薪引火之物。既已停当,乃驱兵出城,直至长净关前搦战。杨宗保曰:“数日不出,此贼必有计谋。昨日探马可曾回否?”问罢,一卒向前禀曰:“昨领钧旨,打探消息。只见侬王军士纷纷挑柴入城,今日即引军出战。”宗保曰:“此计只好瞒着孩童。”言罢,乃遣文广出阵。文广得令,引军出马骂目:“诛不死的瘟蛮,还敢来战!”侬王天子大怒,骤马挺枪,直取文广。与之交战数台,诈败而走,文广不赶,侬王勒马复回。战上三台,又走。文广亦不追之。宗保骤马向前叫曰:“吾儿何不纵马追之?”文广曰:“他乃佯败,其间必有诡计。”宗保曰:“无妨,只管赶上擒之。”言罢,侬王天子复来交战。文广又与斗上数合,侬王败走。文广追之。宗保催动后军,一齐杀去,直赶到柳州城边。日将晡,侬王与众弃城奔走。宗保驱军入城歇息。   文广见满城堆积柴薪,急禀目:“爹爹快令军士出城,儿见街市俱是引火之物,倘彼射火箭入城,则我军无遗类矣。”宗保曰:“吾儿放心,三军皆入城歇。”   是夜,将二更,宗保与魏化等步上城楼,遥听侬王军兵将近城来,宗保口诵咒语毕,大喝一声,迅雷大作,雨下如注。城下水深三尺,侬王军士湿透重甲。天明收军,回至万春谷口。军士造饭,向日晒衣。宗保唤魏化言曰:“汝领三千劲骑,直去万春谷口呐喊,彼军惊走,不必追入谷去,只夺得马匹盔甲回来,是汝之功。”魏化领兵去讫。又令文广领健军五千,接应魏化搬运盔甲等类。文广亦领兵去了。   魏化引军既至万春谷口,一声炮响,喊声大振。侬王与五国军士惊骇乱走入谷。魏化与军士搬运盔甲,抢夺马匹。文广引兵又至,将所弃之物尽皆掳回柳州城讫。   侬王天子走进谷中,见兵不来追赶,遂下令扎寨于谷,与五国国王坐定,泣而言曰:“昨夜之败,非战之罪,乃天败也。假使非雨,彼军俱作煨烬矣。”言罢大恸。五国国王皆劝曰:“胜败兵家常事,大王不必如此感伤。虽败两阵,未曾甚折军兵,明日再与决一死战,有何不可?”侬王天子曰:“我军疲劳,犹之可也。列位大王为孤受苦,吾心是以痛伤。”五国国王皆曰:“唇齿之败,患难共之。今说此话不得。”侬王曰:“列位大王既无退志,孤能射神箭。明日试看孤射之。”言罢,于是传令下寨万春谷中,整顿军器,次日复出交战,不在话下。 文广困陷柳州城   却说宗保升帐,诸将参见毕,宗保谓文广曰:“夜来一梦不祥,必有小灾。”言未罢,忽口白马报侬王复整兵出谷,杀奔柳州而来。宗保曰:“吾欲号令出军,恐有疏失,验应昨夜之梦。”文广曰:“既爹爹夜梦不祥,且停止不出交兵,高垒深沟,坐老其师何如?”宗保曰:“吾军远涉,粮草缺少,利在速战。”魏化曰:“权停两日,观其动静,出兵破之。”宗保曰:“然也。”乃传令叫门紧守,勿得妄动。   侬王见宗保两日不出交战,遂生一计,写书一封,唤小卒送入柳州城去。小卒领书至城下叫曰:“守军报知宗保。”宗保传令开门放入。小卒递上书。宗保拆开看之,书云:“日前汝排阵图与孤打之,汝若有能,孤今亦排一阵,汝试出城观看何如?”宗保览毕,对来卒言曰:“神人之阵,我曾破之。量尔主乃一凡夫,才不高于神人,吾岂不能攻打乎!来日准出观阵,归语汝主,决不爽信。”小卒领令回报侬王。依王喜曰:“中吾计矣。”次日,侬王先摆开阵势,出马立于门旗之下。宗保亦摆开阵脚,才出马来,侬王遂发神箭射之。宗保望见,伸出右手接之,忽左手里枪竿打着坐下马眼,那马惊跳起来,把宗保掀落于地,伤折左脚。文广急救起来。侬王望见宗保落马,手挥五国之军一齐杀出。魏化、何承恩等出马迎敌,文广护送父亲入城,复出杀退南兵,救得魏化等入城讫。侬王率军将城围了。文广令四门紧守,不许乱动。号令毕,竟入帐禀曰:“爹爹保重贵体,勿以军情挂心。”宗保曰:“吾足还要一月才好,争奈粮草缺少,蛮兵虽败,未曾折伤,他决不退。必须遣入表奏朝廷,再调兵来救应,方破得此贼。”文广曰:“蛮贼只道爹爹伤箭,令将四门围得甚紧。弓弩设得极多,怎出去得?”宗保曰:“汝令四门军士披挂擂鼓呐喊,虚作出城之状,每日一连数次,蛮贼折箭既多,彼必懈怠,只道要他不复射箭。可令魏化赍表,汝同杀出城去,辅送出了重围,汝即收军入城。”文广依计而行,一连三日诈作出城之状。贼见折了许多箭,果懈怠不射。文广开了北门,同魏化杀出城去。比及三门知觉,撤兵来杀时,文广收军已入了城,魏化已杀出重围去了。   星夜回到汴京进奏仁宗,仁宗闻奏惊曰:“文广长善公主之偶(又名百花公主)。文广倘有疏失,怎生区处!”遂问群臣谁堪领兵去救文广之围。包拯奏曰:“殿前检校元和可以去得。”仁宗允奏,即宣元和上殿,命其领兵。元和奏曰:“小将愿往,但得一主帅同去为妙。先日杨府常有女将,乞陛下宣穆夫人来,问渠府还有可堪统兵者否?”仁宗听罢,即命侍臣急往杨府宣穆夫人入朝,商议军情。穆夫人接了手诏,同侍臣进朝拜见仁宗,仁宗问曰:“文广今被蛮贼陷于柳州城,魏化回取救兵。朕命元和领兵五万去救,但元和勇而无谋,不能将将,汝府先代常出女将,不知今还有否?若有能者,朕即敕封领兵前去解围。”穆夫人闻知文广被围大惊,曰:“杨门止有此子接绍宗支,若有疏危怎了!今杨门虽有几个丫头,却未曾演习兵戈之事,不知可去得否,待妾回问即来复命。”   穆夫人辞别仁宗。竟回到府,召集众女,至于庭前问曰:“文广被贼陷于柳州城内,圣上问我杨门还有女将,可以领兵前去解围者否,汝等有谁去得?”宣娘曰:“阿奴愿去。”穆夫人曰:“汝肯去,却要谨慎。”遂引宣娘入朝奏知仁宗。仁亲大悦,遂下命封宣娘为征南总督,授元和为车骑将军,即日领兵起行。帝又谓穆夫人曰:“文广长善公主之配,朕今许舍东岳庙三件宝物,祈祐文广平定南蛮而回。”穆夫人与宣娘谢恩而去。   宣娘领旨,辞别穆夫人,与元和、魏化统军出城,望柳州进发。不数日,到了柳州,离城十里,扎下营。宣娘曰:“谁肯杀入城去,报知文广?”魏化曰:“小将愿去。”即欲出寨。宣娘曰:“且少待,先定计策,报与他知,做个里应外台,却才为妙。”元和曰:“计将安出?”宣娘曰:“今蛮兵屯于万春谷中,我欲引军截其归路,但不知有路可通那头否?”忽一卒应声曰:“有路可通。”宣娘曰:“汝何以知之?”那卒曰:“昔日狄太师曾遣小卒到此谷中打探消息,只要偷过了柳州城外蛮贼之营,使他不知,便可以去。”宣娘曰:“计策有矣。魏将军杀入城去,告知吾父,说吾引军偷路过谷,截贼归路。惟令城内,明日大开四门,调遣军士,一齐杀出。元将军分兵四路杀进,做个里应外合,贼兵一败,必走入谷,不可追之太骤,恐其舍命杀转,只宜令步军放炮放箭,缓缓一步一步进谷。吾军既入了谷,骑可并行,又当急急追之,谨记切不可有误。”言罢,谓元和曰:“将军即放炮呐喊,大张威势,一则以助魏将军入城,二则蛮兵俱出迎敌,趁此之势,我好偷过营寨。”言罢,魏化领劲骑一千,直冲重围,入城而去。宣娘自引骑军二千,远远依山傍岭,偷过贼寨,往小路抄出万春谷那头去了。二支骑军方出之际,元和放炮擂鼓,喊声振天,只见蛮兵纷纷前来迎敌,却未提防宣娘偷过他寨去了。元和叹曰:“杨门妇女亦有识见如此。”   却说宗保之脚已好,正在军中吟诗纳闷。其诗云:   层阴迢递苦迷空,六月黄沙吹朔风。   关塞极边悲草木,羽衣昨夜过崆峒。   何年克汗全归去,此日骠骑尽总戎。   千里骅骝俱野牧,庙堂不用赏边功。   吟罢,忽闻城外喊声大作,急登敌楼观望。只见魏化杀入城来,急令文广开门,放下吊桥,迎接入城。魏化入见宗保曰:“今宣总督领兵偷过贼寨,竟往万春谷截贼归路去了。着小将告禀元帅,如此如此而行。”   次日宗保下令,遣魏化出西门,与定儿五角王交战。遣孙文焕出东门,与刺虎哈喇王交战。遣何承恩出北门,与锐金秀王迎敌。遣文广出南门,接战贺花天王。人各领兵五千,一声炮响,四门一齐杀出。宗保又令高严守城,又令冷如冰领兵一万,出马与岳刀立大王接战。宗保自引大军接战侬王天子。元和次日亦依宣娘之言,军分四路,整顿齐备,听得城内信炮一响,元和挥军杀进四门而去。内外夹攻,蛮兵大败,走入万春谷去。宗保催大军直赶杀到谷口,令军士一步一步射进谷口,防贼埋伏。既进谷中,漫山遍谷,赶杀而去。蛮兵将走出谷,前军回报,谷口有军拦路。侬王天子闻报,奋勇当先杀出。宣娘见旌帜是侬王的,遂出马交战。只一合,被宣娘挥刀砍落马头。侬王跌落于地,宋兵将侬王绑了。部卒俱投降乞生。宣娘纳之。其见五国国王爬山越岭逃命。宗保催军杀到,得报侬王已被宣娘捉了,五国国王俱各越岭而走,宗保急令军士于岭下高声叫曰:“为乱者侬王,令已成擒,实与汝诸国无与。汝等归路皆已遣兵截住,今请汝等皆来投降。吾之元帅于天子处保奏,复封故土为王。苟执迷不省,如擒捉了,一命不留。”五国国王闻说,皆下山言曰:“只恐元帅缚而杀之,果肯相容,即当倒戈投降。”宗保曰:“诛戮降军,是不仁也。行不践言,是不义也。大宋堂堂正大之师,乃为不仁不义之事,何以服四夷乎!”五国国王皆曰:“请元帅暂退军兵,明日自缚来见。”宗保下令收军,屯于谷中不题。 宣娘化兵截路   却说宣娘入见宗保言曰:“久别爹爹,有失侍奉,恕儿之罪。”宗保曰:“非我儿来救老父一命,几不能保。”文广曰:“适间爹爹不严督军士擒捉五国蛮王,何故收军,让他逃走?倘他日再生边患,岂非今日若有以纵之乎!”宗保曰:“兵书云:‘归师莫掩,穷寇莫追。’倘若赶之太急,蛮贼拼死杀来,吾军可保无虞?此所以欲擒之,必姑纵之。彼果肯降,仍令返国,怀之以德。若再叛乱,寻复出师,示之以威,且自古有华夷之分。彼不毛之地得不足喜,失不足忧。虽蛮夷之人,必服其心。岂可一一示威以劫之乎?”魏化曰:“元帅言之是也。”宣娘曰:“若要蛮贼来降,必须设策惊他。”宗保曰:“有何计策?”宣娘曰:“爹爹说伏兵截他归路,即是此个计策。”宗保曰:“吾不过诳他而已,岂真肯遣兵深入险地,以受其殃!”宣娘笑曰:“儿自有计,不必要兵前去。”遂唤军士拿米过来,望南撒去五把,不知口中念些甚么。念毕,大喝一声,仍复告宗保曰:“儿遣兵去矣。”众人亦未准信。   却说五国国王商议曰:“难得宋人收军去了,我你走归本国,岂不美哉,何必投降,受他节制!”言罢,分别各望本国之路逃回。俱行了一程,遥闻前面军马鼓炮之声,如风雷迅烈一般,吓得五国国王尽皆走转,复聚于万春谷口相对言曰:“前途埋伏之兵,势甚雄壮。五路皆一样。”如此言之。锐金秀王曰:“若不投降,被他所擒,求生难矣。”定儿五角王曰:“只恐宋人不肯相饶。”锐金秀王曰:“纵不相饶,死期犹远。今宁舍我一命,以救数万军人之命然。又闻宋主宽仁大度,不肯残害降卒。万一侥幸,赦除不杀,吾辈又得生矣。”商议既定,皆自绑缚诣营,写表称臣投降。宗保出帐,亲释其缚,言曰:“列位大人今既倾心归顺,俺便写表申奏朝廷,力保释放,仍封为王。”言罢,乃令设酒相待,尽欢而散。有诗为证:   星月烽烟息,山河贡道通。   不枭诸反侧,宗保信英雄。   却说宗保一获侬王,唤过降卒百余人,向前谓之曰:“汝等肯代我干场事,重赏释放还国。”降卒叩头言曰:“愿听爷爷钧旨。”宗保曰:“今汝等星夜走回邕州,报说侬王天子与宋战败而回,不觉被一支军兵截住归路,困于各中。我等回取救兵,乞丞相爷爷快发兵相救。汝等走到邕州,却要黑夜呐喊,急叫开门。”言罢,众卒领诺。宗保又令文广与何承恩领兵二万同降卒星夜兼程往邕州进发。若至城边,令降卒叫开其门,挥军一涌而入。   文广得令,领兵走到邕州,天犹来明。文广与军士埋伏于城外,令降卒喊门,依着宗保之言,如此如此而说。门军听罢,见是自己之军,遂大开城门。文广催军一涌而入。文广一马当先,杀到邕州衙前。恰遇石宜走出,一刀砍之。既诛石宜,文广遂下令不许军士妄杀市民。出榜安抚百姓。令何承恩权知邕州州事。吩咐已毕,乃收军回柳州城而去。文广回到柳州,入帐见宗保曰:“禀爹爹得知,石宜已被儿砍了。又令承恩权掌州事,安抚百姓而回。”宗保大悦,于是写表并五国王降表,俱遣人赍进汴京,奏知天子。   赍表者正欲上马,忽宣娘捉得侬王首级掷于帐前。时五国国王俱列帐下,吓得魂不附体,面面相觑。时宗保见之,大怒,喝令军士将宣娘绑了,辕门枭首。文广急向前跪告曰:“爹爹息怒。侬王死有余辜。斩之理当。今缘何将姊姊枭首?”宗保曰:“吾今写表,说活捉侬王解京,待圣上亲行发落。今幸表尚未去,倘若去了时节,吾有诳君之罪,反倒干出灭门绝户之事。吾昔与狄青构怨,纵圣上垂念功绩相容,狄青岂肯相容乎!彼必假公义而伸私忿也。”文广曰:“且放他转来,问斩侬王之由,枭首来迟。”宗保遂唤军人推转于帐下。文广含泪问曰:“姊姊何故擅杀侬王?”宣娘曰:“侬王两臂有千钧之力,爹爹正令人送京,彼遂打破囚车走出,抢了军人之刀,杀死数十军士。儿出见之,乃念铁罩咒罩倒于地,令军人近前缚之。彼持刀在手,如虎凶狠,军人无有一个敢近其前。儿自思此等凶贼,即解到中途,军士必受其害。以此砍之,现有杀死军人可证。不期冒犯爹爹军令,恳乞相饶。”宗保目:“权饶这次,后再如此,军法施行。”于是写过表文,使人赍去。   使者星夜回到汴京,进奏仁宗。仁宗大喜曰:“朕有文广,边患无忧矣。”乃遣使臣赍赦文释放五国王归国,袭承旧日王爵。命高严为柳州剌史,镇守柳州。命何承恩为邕州剌史,镇守邕州。又诏杨宗保即日班师回汴。侍臣领旨,竞到柳州。宗保令人排香案接旨毕,即召五国国王至,命之跪听圣旨毕,宗保谓之曰:“蒙圣恩宽宥,敕令列位归国,仍封王位。但自今以后,各守分土,毋得生事扰边。再犯天威,罪却难赦。”五王曰:“荷元帅不杀之恩,与圣天子宽宥之德,如同父母,难报罔极,尚敢作背逆之事耶!”遂向北再拜,复转拜宗保。四礼毕,各自分别,回本国去讫。有诗为证:   圣王施仁释五王,五王感德地天长。   尽欢白璧完归赵,遥向辕门拜冕裳。   却说宗保下令班师回京,不日大军到了汴京。宗保朝服入朝复命,俯伏金阶。仁宗宣诏入便殿赐坐,乃曰:“塞上风霜,劳顿元帅,朕甚悯焉。”宗保跪下言曰:“微臣分所宜也。”仁宗命平身复坐,谓之曰:“向者报道卿等陷于柳州,朕即许舍东岳之神三件宝物,祈祐卿等早脱祸胎,平定邕州而回。彼时朕即遣人赍宝送往东岳酬愿,使臣到于焦山,不期被强贼抢夺而去。此贼访得,即居焦山之下,为害不小。卿着何人前去剿除,取出三件宝物,竞往东岳酬了旧愿,朕心始慰。”宗保曰:“可命文广与魏化前往取之。”仁宗曰:“文广朕欲令与长善公主毕婚。另遣一人去罢。”宗保曰:“他人去则有失,待进香回,毕婚未迟。”仁宗允奏,遂敕令文广与魏化领铁骑三千前往焦山取宝酬愿。文广领旨去讫。 文广领兵取宝   却说仁宗敕令文广领兵往焦山取宝,进酬香愿。文广得旨,乃命军人展开旌旗,大书奉敕取宝进香。书毕,遂归无佞府,辞别父亲,引着三千铁骑军,即日起行。临行时,文广问魏化曰:“不知此去焦山有几条路可以通之?”魏化曰:“闻有两条路通之。一条大路直从焦山之前,一条小路便抄出焦山之后。此条小路而去更近些。”文广曰:“既小路更近,可星夜提兵而进,出其无备,打破他的巢穴,剿除更快。”魏化曰:“小将军所言甚善。”文广乃率军士往小路进发。   却说焦山杜月英与宜都窦锦姑结为姊妹。月英抢了朝廷宝物,遂遣人居于汴京,打探消息。其人听得是文广从小路而来取宝,飞报月英,月英大喜。忽报锦姑来到,月英出接,叙礼坐定,锦姑问曰:“贤妹有何事喜笑颜开?”月英曰:“吾抢了朝廷三件宝物,即今打昕得是文广来取。此人乃长善公主夫婿,今尚末配。其人生得甚美,他来见我是个女子,决不着意提防。吾必用计擒之,成就鸾交。岂不终身有良托哉!”锦姑见这话,暗忖道:“他要好婿,我亦要好婿。莫若领吾部下先捉之,以成佳偶。”遂问曰:“贤妹可知他从那条路来?”月英曰:“小卒报知正从姐姐那条路来。”锦姑暗喜,遂辞别竞回,定计捉文广。   时文广引军来到宜都山,前军回报,前有一彪军拦路。文广令军摆开,出阵言曰:“吾今领天子敕旨,前往东岳进香,汝是何人,敢来拦路?”那阵中一美貌女子向前言曰:“吾乃宜都山窦天王亲女,据守此方,凡往来客商人等,经过此处,俱要留下钱物,始让他过去。汝是何人,犹尚不知?”文广曰:“吾乃日前擒侬王天子,归国先锋杨文广是也。”锦姑曰:“汝只能擒那蛮贼,能胜吾手中宝刀乎?”文广大怒,提枪直取锦姑。锦姑与之交马数合,被锦姑将绊马索套了马足,用力一扯,其马跌倒,遂把文广掀落于地。众喽罗齐出捉之。魏化急来相救,被锦姑一箭射中其马,魏化亦掀落于地。锦姑却不去捉魏化,只去绑缚文广入寨。   锦姑坐于帐上,众喽罗拥文广于帐前,挺立不屈。锦姑见文广表表威仪,面如傅粉,唇如涂朱,心下十分欢悦,恨不即与合卺。遂命喽罗对文广说要与成亲一事。喽罗领诺,与文广说之。文广曰:“吾乃堂堂天朝女婿,岂肯与山鸡野鸟为配乎!宁死不失身于下贱之人。”锦姑怒曰:“汝今已被吾擒,敢说如此轻狂之话!吾今不放汝死,拘囚入海。即朝廷闻之,奈我何哉!那时任我磨灭你这畜生。”文广听罢,大骂狗妇,将头去撞锦姑。锦姑令喽罗紧紧绑缚其手足,私谓喽罗曰:“汝等勿得相伤,吾自有个计策,不愁他不肯谐亲事。”喽罗得令,将文广绑缚,丢于后寨床上。   忽寨外喊声大振。锦姑出寨视之,乃魏化也。遂曰:“才饶汝死,今复胆大,敢来冲寨呐喊!”魏化曰:“不必多话,好好还我小将军也。”锦姑曰:“已杀之矣。”魏化大怒,直取锦姑。交战数合,亦被锦姑擒之。众喽罗绑到寨中。锦姑亲解其缚,扶起与之言曰:“竟拿汝来作个媒人。”魏化曰:“作甚媒人?”锦姑曰:“妾欲为杨先锋举案,适与之说,嫌妾体贱名微,再三不允。”魏化曰:“无有是说。只他乃朝廷驸马,尚未婚配,故有难以区处耳。”锦姑曰:“妾愿居其次,有何不可?”魏化曰:“吾试与言之。”遂进后寨,见文广紧紧绑定,丢在床上。魏化曰:“小将军好苦!”文广惊曰:“汝缘何到此?”魏化曰:“吾见小将军落马,急出相救,被他射倒坐马,复回唤马来战。又被所擒。他说要与将军结姻,此事何如?”文广曰:“这事怎生做得!朝廷见罪,将如之何?”魏化曰:“小将亦想到来,但今坚执不从,彼不肯生放还也。依小将臆见,且姑顺之,他又愿居其次,倘后朝廷有辞,小将一一担当。”文广思忖半晌,言曰:“依汝之言,成了也罢。”魏化领言,回复锦姑曰:“小将军允了。但说后来毋得有异说也。”锦姑曰:“甚么异说?”魏化曰:“即大小之谓。”锦姑曰:“妾虽非天朝人物,礼义颇自矜持,岂无愧耻而溺于私欲者乎!特因彼是将门子弟,吾爱之重之,日后不失所托耳。”遂命喽罗大排酒筵。是夕,文广成亲。有诗为证:   郁葱佳气蔼蓬莱,金玉原成月老裁。   宝鼎氤香馥郁郁,紫箫声沸凤凰谐。 月英怒攻锦姑   次日,早膳已毕,文广正辞别锦姑,将欲起行,忽闻寨外喊叫。文广披挂上马,却又见是一佳人也。暗忖道:“冤家如此之多!”遂绰枪向前言曰:“吾乃大宋皇帝敕令进香之兵。汝是何人,敢来阻挡?”月英曰:“汝莫非文广将军乎?”文广曰:“然也。”月英曰:“汝乃妾之良人,不与交战。快叫那泼妇出来比敌!”文广听罢,更不打话,拍马直取月英。月英迎敌,交马数十合,不分胜负。魏化又与交战,数十合亦不分胜负。文广又欲出马夹攻,锦姑曰:“暂且收军,明日再战。”文广于是收军入寨。锦姑曰:“月英才能胜妾十倍,且颇贤达,莫若纳之,以杜其患。”文广曰:“着谁去通知?”锦姑曰:“烦魏将军一往。”   次日,魏化往月英寨中,告知其事。月英曰:“可恨此贱人欺我太甚。”魏化曰:“若非锦姑昨晚苦劝,杨先锋亦不肯允。”月英曰:“杨先锋既允,请他单骑入妾寨来,我姑收军。”魏化回告文广,文广即辞别锦姑。锦姑挥泪言曰:“他日毋以妾为丑陋,使妾有白头之叹可也。”文广曰:“岂有是理,某非王允等也。”言罢,单骑入月英寨去。月英接见,大喜言曰:“郎君迎接稽迟,幸乞恕罪。”文广见月英淡妆素抹,修眉一弯,新月皓齿,满口瓠犀,心中思忖:“世间有此绝色女子,人常说道月殿仙娃,貌美无伦。今睹此女,或可并之。”有诗为证:   秋水盈盈横两盻,春山淡淡扫眉峰。   绛唇娇啭莺声巧,疑是嫦娥下九重。   文广一见月英,心下甚悦,遂与同到焦山。那晚大设筵席,文广与月英曲尽绸缪。   次日,文广谓月英曰:“蒙子之情,爱厚至矣。但我奉圣旨进香。沿途稽迟,违了钦限,甚不稳便。日前子所夺的宝物,快取来与我,去还了愿信,再与子会佳期。”月英曰:“本欲留郎君停息数日,怎奈君命为重,实不敢拘去辕。但此后,愿勿见弃,妾所终身仰望者郎君,请思昨宵鱼水之欢,亦非残花败柳者也。谨念在怀,幸莫大矣。”文广指心而言曰:“吾有弃子之心,天日可表。”言罢,月英唤丫头递出三件宝来。是那三件宝物?一件是万年不灭青丝灯。一件是报吉凶玉签筒,何谓自报签筒?人有心事,但一叩之,其签自出,报其吉凶。一件是夜明素珠一串。文广收了宝物,辞别月英,引军到于燕家庄。庄前有一大涧。  ,   燕家庄上有一人,姓鲍名大登,身长一丈,力拨生牛之角。自称为燕皇帝。入海为贼,官军捉捕不得。生三子一女,长子名大卿,次子名步卿,幼子名世卿。女名飞云。俱有力善战。聚众喽罗数万,屯于燕庄。时鲍大登正与江氏坐于堂上叙话,忽喽罗飞报,说道宋朝遣人赍宝,往东岳进香。今来此经过,乞发兵攘其宝物。鲍大登曰:“大卿少卿下海去了,吾今只得自去夺之。”世卿曰:“缘何轻视于儿?待儿去随手拿来,如探囊取物耳。”言罢,披挂出马,引众喽罗摆开阵脚,向前叫曰:“来将好好留下宝物,随你往来。若还半言不肯,杀你片甲不回。”文广听罢大怒,挥戈直取世卿。世卿亦拍马迎敌交马数台,文广举鞭打中世卿左臂,负痛逃回。大登望见,绰枪出马,交战十合,败归于寨,闷坐不悦。   飞云闻父败回,急出问曰:“来将是谁,如此英勇?”大登曰:“我亦未问其名,只见汝兄中鞭,即出马与战。老父非走得快,几被所擒。”飞云曰:“爹爹当用计擒之,可徒恃勇乎!”大登曰:“来将是个小子,生得十分美貌。吾初欺其幼小,不觉倒有些能干。”飞云曰:“待儿出马擒之。”大登曰:“你去须仔细。那小子枪法甚精,若捉来时与汝为配,吾愿足矣。”飞云含羞不语,披挂上马出阵言曰:“来将名甚?”文广曰:“我乃征蛮元帅之子,先锋杨文广是也。”飞云见文广容貌美丽,又闻是杨府子弟,暗暗忖道:“父亲之言不差。”乃言曰:“汝当闻谚云:恶龙不斗当方蛇,汝今在我处经过,合当小心。礼物不拘多少,献上买路过去,方是汝之高妙有能处。今倒撒泼无礼,逞强恃勇,要抢路过,怎能得勾!”文广听罢大怒,直杀过去。斗上数合,飞云刀怯,拨马走往大涧边去。文广赶上,大喝曰:“贱丫头!走那里!”飞云常在此打马跳涧,教练其马,跳得甚熟,故引文广来跳。遂走至涧边,打马一鞭,跳过去了。文广不知飞云诱他来跳,且其马素习未惯,跑到涧边,亦打一鞭去跳那涧。滑喇一声,跌落涧内。魏化急赶来救,大登出马交战。飞云见文广落涧,令数十善水喽罗下涧捉之。须臾绑缚上岸。飞云令众弗得伤他,竟跑马先回,入后堂见母亲商议婚配之事。有诗为证:   秦楼年少吹笙女,汉苑风流傅粉郎。   共结丝萝山海固,永谐琴瑟地天长。 文广与飞云成亲   却说飞云诱得文广跳涧,既擒捉了,竞回寨入见江氏。江氏迎而言曰:“闻娇儿用计擒了来将,足慰父兄之心,以雪输阵之辱。”飞云曰:“固然雪耻,还有一事,不好说得。”江氏曰:“母亲跟前却有何害,只管说来。”飞云欲语,又掩着口,只是笑而已。江氏曰:“莫非所捉之将真可以为偶乎?”飞云点头,复曰:“彼乃杨府之子,况且妙龄,杀之可矜。”江氏曰:“待父升堂,吾即言之。”鲍大登升堂,江氏同坐于侧。众拥文广于阶下,挺身而立。江氏见文广美如冠玉,心下十分欢喜,谓:“真吾之婿也。”大登曰:“竖儿不跪,复欲何为!”文广曰:“吾之膝金石弗坚过也,岂肯向鼠窃狗偷之辈而一折乎。”大登闻说大怒,提剑欲砍。江氏即遮隔言曰:“小童有一事,欲启圣上得知。”文广亦怒曰:“砍便砍,何必做那般形状。”又见那婆子称圣上、小童,复大笑焉。江氏曰:“此子乃杨府子弟,莫若留之以配飞云。圣上酌量何如?”大登遂抛了剑,向前笑曰:“贤婿休惊。”时天将晚,大登也不问他肯不肯,释了其缚,只管教飞云出来拜告天地。飞云既出,大登命其下拜。文广不拜,大登按倒其头令拜。文广暗忖:“此来被阴魂迷了,连连遭此缠害。前被锦姑玷我之璧,今若不顺,他仍不放。莫若姑顺了也罢。”遂下拜焉。拜毕,与飞云同入洞房,颠鸾倒凤,不胜欢乐。   次日,文广告大登曰:“蒙岳丈厚恩,谨当趋侍左右,但小婿领圣旨进香,恐违钦限,只得拜违前去。酬了复命,庶几罪不及于九族。”大登曰:“自古为臣尽忠,理合奉行。但汝媳妇如何?”文广曰:“复命之后,即遣人来取。”大登曰:“我自送至,但小女无瑕之玉,被汝点破,端期白发相守,慎毋见弃可也。”文广曰:“小婿非薄行之人,决无是为。”大登目;“亦须进房一辞而别。”文广遂进房辞飞云。飞云半晌不语,长吁一声。文广曰:“子何愁闷之深?”飞云曰:“早知郎君离别早,何似当初不遇高。”文广曰:“非也,上命差遣,由不得我。我岂肯轻离别乎!”飞云曰:“妾跟郎君同去何如?”文广曰:“不可。此去进香,要洁身诚敬,以奉神明。敢带妇女!”飞云曰:“似此奈何?”文广曰:“待回汴京,差人来接便了。”飞云曰:“妾之娇姿,未惯风雨,郎君知之怜之,幸勿丢于脑后。”文广曰:“某萌此念,天厌天厌。”飞云曰:“妾当远送一程。”遂与文广同出庭前,告父曰:“妾欲送杨郎一程回来。”大登曰:“儿去即回,彼行程紧急,莫去误他。”言罢,文广拜别大登、江氏,与飞云同行。出至寨外,两泪如倾。文广见之,亦不觉泪下,言曰:“一宵恩爱遽尔离分,心岂忍乎。倘后我无音来,汝不肯忘而来相与,当会同焦山杜月英、宜都窦锦姑,一同入京,访问金水河边无佞府,乃我之家。汝等直投入来。”飞云曰:“恐郎君他去,家人不容奈何?”文广乃取下金簪一根,言曰:“设或不在,以此递进,无有不容。”飞云曰:“妾去会时,恐被二人不信,何如?”文广又解下鸳鸯绣袋一个,付与飞云言曰:“此乃月英亲手泽也。持此前往,再无异说。请子回步,恐误去程。我与汝既结夫妇,后会有期。”飞云不胜悲怆,遂于岐路再拜而别。有诗为证:   昨日相逢今别离,忽闻钏落泪交颐。   心中无限伤情话,握手叮咛嘱路岐。   文广别了飞云,回到军营,将成亲事情告知魏化。魏化言曰:“此乃天缘奇遇,将军前生结下来的。纵仇敌之家,亦必成就。”言罢,文广号令诸军起行。不数日,到了东岳。文广谓魏化曰:“众军俱屯止山下,吾与汝斋戒沐浴,手捧此三件宝物,拜到圣帝面前献上,才见诚敬。”次日,文广、魏化沐浴毕,捧着宝物,一步一拜,直到大帝面前,挂了灯,安置了签筒。文广曰:“素珠须挂在大帝手上方好。”遂亲登案,揭开罗帐挂之。遂礼拜上香。已罢,同魏化绕廊观看,叹曰:“灵山胜景,真个无穷佳趣。”有诗为证:   百折千回叠嶂岭,崆峒遥出翠微深。   青天白日烟霞结,不受尘埃半点侵。   文广往各房游耍,只见道士个个丰神秀雅,飘飘然若当世之神仙。乃言曰:“吾辈持戟负戈,吃惊受恐,有甚好处!倒不如此辈宠辱无惊,理乱不闻,优游自得,恍洋自适,却不知天之高,地之下也。”有诗为证:   悟彻三千与大千,上人不为利名牵。   烟霞深隐诸缘寂,水月光汲一性圆。   顽石点头时听法,清风拂座夜谈玄。   闲来拟结陶潜会,共醉芳樽对白莲。   文广叹罢,道官来请进膳。膳毕,文广曰:“汝众道官各退,我等遍观景致一番,亦不枉到此处。”言罢,众道官各散去了。   文广与魏化步到一峰,峭拔壁立,其高冠绝诸峰,有诗为证:   风光天下已无双,万里云山尽树降。   一笑风雷生足下,钧天路去不多长。   文广既到其峰,只见有一石殿,殿门上书着“天下第一高峰。”忽然云暗,似有雨之状。魏化曰:“雨来,那里去避?”文广曰:“推开这石殿之门,进去躲避一会何如?”魏化向前推之,半毫不动。乃曰:“却推不开。”文广曰:“用些力气推之。”魏化用尽平生之力,又推不开。文广曰:“待我试之,看推得开否。”遂用一只手略推,只听里面环响。谓魏化曰:“我推得开。”魏化曰:‘难也,将军试推之。”文广遂将两只手向门上一推,滑喇一声,如山崩地裂,霹雳雷震一般。其门开了。吓得魏化胆战心惊,手脚慌乱。文广笑曰:“你怎么的?”魏化曰:“好怕人也。今观将军,乃天神也。岂凡俗侪乎!”文广举步欲进,忽内有两个武士执戟立于两旁,大喝曰:“甚么人,这等胆大!推开禁门,步入里来。”文广曰:“圣朝差进香的。”言未毕,忽内有一员官出来,请曰:“圣帝宣将军入后殿一话。”文广随他进到后殿,俯伏在地言曰:“小臣杨文广是也。今同魏化领旨进香,游玩至此,因欲避雨,妄推禁门,乞赦死罪。”帝曰:“赦尔无罪,卿等平身。”赐坐于侧。命侍臣献茶,红桃二枚。文广、魏化领受不食。帝曰:“此桃甚难得,食其味极佳。昔王母献武帝之桃,即此一种。卿试尝之。”二人遂食之。香甜无比。茶罢,复赐酒,各饮一杯毕。帝言曰:“杨卿可惜路逢佳偶,点破好景。不然为一全真,无复临凡受奔竞矣。但此一前缘,不可麾却者也。魏化特一凡胎,但见为主忠贞,故今日亦因杨卿而同饮大丹头矣。此非小可之益,自今以后,随意变化飞腾。今劳卿进香,赐此以答诚心。回去幸勿泄漏。”二人拜辞出殿,行至门外,文广曰:“帝言随意变化,我化个鹤飞过前山去了。”等候多时,魏化不来,复飞转看之,只见魏化飞起三尺,又坠于地。文广飞下问曰:“你缘何不飞起来?”魏化曰:“不知因何飞起又坠。”文广日“饮食一般,你缘何又飞不起来?敢怕那仙桃核子你不曾吞下?”魏比曰:“我是不曾吞之,欲带此核回去布种。”文广曰:“帝说汝是凡胎,今看起来,你的心也是凡心,安能超脱飞升!汝快去吞之。”魏化曰:“吞之恐怕咽死了我。”文广曰:“人生在世,无百年长在躯体,缘何这等怕死!”魏化遂强吞之。文广大喝一声,一手带起魏化,齐齐飞过山前,并下立定。化曰:“吾生怕坠落跌死于地。”文广曰:“怕死贪生,为凡心之最。人所以难学道者,有凡心故耳。汝急急去之,日后我与汝同归大罗,毋自迷失真性。”言罢,只见道官来迎歇息。次日,文广拜别圣帝,相辞道官,下山引军望汴京而回。   不一日,到了汴京。文广入奏仁宗。仁宗见奏大喜,下命重修天波滴水楼,封杨宗保为无敌大元帅宣国公。杨文广为无敌大将军忠烈侯。宣娘为鲁国夫人,魏化为殿前都指挥使。文武各升有差。又命文广与长善公主毕婚不题。   却说狄青终日恨宗保,又见全家受封,乃曰:“老贼!今日封公封侯,吾之冤仇何时可报!”遂唤心腹家丁名师金者,谓之曰:“吾昔日征蛮,被宗保老贼耻辱。今欲诛之,以雪其忿。汝有何策?”师金曰:“宗保朝廷倚任重臣,老爷害之,岂无后患?此事断不可为。”狄青听罢,拿起铁锤赶打,咬牙大叫:“打死你这奴才。”一竟赶进后花园内而去。师金暗忖:“莫若慌他,不然今日活打死了。”既至后园,遂生一计,跪下告曰:“老爷息怒,听小人告禀。”狄青曰:“奴才,禀甚么!养军千日,用在一朝。你倒说这等话,长他人之威风,而不忠心以事我。”师金曰:“常言机事不密,祸先行。老爷向堂上大声说这等话,只恐有人走漏消息,报知杨府。杨府一本,论老爷挟私谋害,满朝文武保奏他的甚多,那时老爷悔之晚矣。为此小人激怒老爷,引至此处才好说话。”狄青大喜曰:“我的儿,说得甚有理。我且问你,怎生计较,害他父子性命?”师金曰:“今老爷已说要打死小人,待小人走进房去,只做寻不见,着家丁遍搜逐出,不容在府,小人竟去投杨府,俟方便处将宗保刺死。又泯其迹,仇杀而祸远,方是全谋。”狄青曰:“妙计妙计。”遂令师金起去。须臾时,又赶转庭堂上来,大骂奴才可恨,令家丁搜寻,逐出府门,饶他一死。众人将师金推出于府门之外,师金即投入杨府而去。   是时,无佞府中大排筵宴,花烛荧煌,嘉宾骈集,庆贺文广与长善公主毕婚。尽皆欢饮,沉醉如泥。师金悄地进到宣国公房中,伏于梁上。宣国公与诸客饮罢,进房取下冠帽,仰卧床上。只见一人伏于梁上,乃曰:“粱上君子,你有甚事?或要钱物或要杀我,请下来商议。”师金闻说,遂跌落于地,跪下告曰:“小人狄太师家丁,师金是也。太师令来做刺客。”宣国公听罢,就枕言曰:“汝取我头去。”师金曰:“蒙老爷不杀小人,小人又敢作背义之事乎!”遂将狄青谋害之话,与己不肯之意,一一告知。“乞老爷假做个计策,一则以活小人之命,二则以寝狄爷谋害之心。”宣国公曰:“吾即诈死,汝归事主。则彼此两全矣。”师金领计,星夜逃回,报知狄青。说杨府今晚成亲,宣国公醉了,被我刺死于床。狄青大喜曰:“已报一冤,俟后再图文广。”不题。   却说宣国公那日饮多了些酒,到半夜时,身体不快,忙唤文广入嘱后事。文广疾走卧榻之前,问曰:“爹爹如何一旦不安?”宣国公令文广屏退左右,言曰:“适狄青遣一家奴名唤师金来刺我,我令他砍首,师金号泣说不敢,但求个生路。我即以诈被刺死之计告之。师金拜辞而去。我就寝,忽梦帝命武士斩我,我乃惊醒。今想此数难逃,欲生不可得矣。狄青怀忿,将后必来害汝,须防之。”言罢疯痰顿生,须臾而卒。次日,表奏朝廷。朝廷令敕葬,令文武祭奠送殡毕。有诗为证:   无复公来佐太平,一天风雨折台星。   四方闻讣俱惊骇,默默无言泪暗倾。 三女往汴寻夫   却说鲍大登每欲送飞云往汴京而去,后因大卿小卿狂风覆舟,溺死于海,世卿打猎,坠崖而死,大登日夜感伤,遂呕血数斗而死。飞云与母江氏议曰:“父死兄亡,此地难以居身。杨郎别时,曾言叫去寻他。”江氏曰:“只恐日远情疏,变了心也。”飞云曰:“他临别之时,曾遗我香袋一个,令儿去会同焦山杜月英、宜都窦锦姑往汴寻之。儿想起此等情意,决非亏行易心者。”江氏曰:“既有此等约期,即当收拾起行。”于是遂唤众喽罗将山寨焚了,竟往焦山而行。   及至焦山,杜月英出马问曰:“来将何人,无故兴兵来此呐喊啰噪?”飞云出马言曰:“姐姐莫非月英乎?”月英曰:“然也。”飞云曰:“昔日杨郎遗言,使小妹会同上京寻他,不知贤姐肯去否?”月英曰:“尊名见示,杨郎曾有何言,将甚为凭?”飞云曰:“妾姓鲍,飞云名也。杨郎别时,曾遗贤姐所绣鸳鸯香囊,又言再会宜都窦锦娘姐姐同去。故今日特来相邀。”月英闻言,含泪问曰:“别妆次几多时矣?”飞云曰:“只在妹寨一宵即分别而去。”月英遂拉入寨歇息。次日,收拾完备,亦命喽罗将山寨烧了,直往宜都而去。时窦锦姑正忆杨文广不胜忧闷,有诗为证:   闭门日日见青山,思忆郎君咫尺间。   总被宜都关阻隔,妾身何路会郎颜。   月英等既到宜都,喽罗慌忙报锦姑曰:“不知何处一彪军马来到。”锦姑见说,即披挂出马,只见是月英引众喽罗,乃笑曰:“你这丫头,今日起兵来此骚扰,又有一个杨郎在此来抢夺耶?”月英亦笑曰:“被你这个歪姑先夺趣两晚,今日是以兴兵问罪。”锦姑又问曰:“那位娘子是谁?”月英曰:“亦是杨郎卿卿。”锦姑曰:“人谓杨郎貌美,恰似莲花,宋太后道莲花亚于杨郎。人问其故,太后曰杨郎解语,莲花岂解语乎!人人爱着杨郎貌美,今看起来,果是莲花不及。不然这位娘子逢之,亦不放过。”飞云闻说,掩羞言曰:“闲话休说,且到贵寨一拜。”言罢,锦姑邀进相叙。礼毕,锦姑问曰:“今日何事动劳二位光顾,有失迎送,恕罪恕罪。”月英曰:“姐姐适笑为杨郎而来,今果为他而来。”锦姑曰:“为杨郎甚事?”月英曰:“杨郎别去两年,杳无音耗。今特来邀姐姐同去寻之。”锦姑曰:“闻他母亲家法甚严,倘杨郎公出,远而不纳,奈何?且杨郎亦非轻薄之子,他毕竟来取我等。我等不必自去。”飞云曰:“小妹子亦虑及于此,蒙杨郎付金簪一根,令约会二位姐姐同至其府。倘或不在,而不容纳,将此金簪递进,无有不收留者。”锦姑曰:“贤妹年虽幼小,虑却深远。吾等皆不如也。但引大队人马入京不得。”月英曰:“怎生区处?”锦姑曰:“唤他众人过来,吩咐各散。量带几十勇敢有能之士同行。”于是月英、飞云各吩咐其部众散去,财物将马载之,三人引数十骑望汴京而进。   不数日,到了汴京,访问至于无佞府前。锦姑着手下去对守门者说:“我等是送文广将军家眷的到来,烦去通报。”其手下依锦姑之言,直对守门者说之。其守门军人言曰:“你这人在说梦话!文广将军有甚家眷在外入来!”言罢,喝声:“快走!”不礼答之。手下回告锦姑,锦姑下马揭了眼罩,亲到府门下问曰:“大哥,文广将军在家否?”守门者见锦姑生得貌美,遂戏之曰:“将军在家时怎么的,你要与他干那话儿?”锦姑大怒曰:“你这贼子,敢如此无礼,少顷入见将军,定行枭汝首级。”守门人见锦姑话头凶狠,想必有甚来历,遂曰:“娘子不须烦恼,将军下操去了。到晚方回。”锦姑曰:“你去通报老奶奶,只说送家属的见在门外,未敢擅入。”那人忙进禀穆夫人曰:“外面有一干人,说他是送杨将军家属的,着小的通报老奶奶得知。”穆夫人曰:“吾儿未曾有甚婚配,你出去对他说,京中姓杨者多,敢怕错寻了门户。俺府中却无别姻亲也。”守门人即出,以穆夫人之言告锦姑。锦姑遂取下金簪,递与守门人言曰:“此簪是杨将军别时所遗,烦你递与老奶奶看之,便知端的。”守门人拿了簪,进告穆夫人。夫人曰:“此老身之簪,昔日吾儿往征南蛮,把与他束发。今在此女之手,想必吾儿与他有甚缘故,汝去放他入来,待文广回来,问是何如。”守门人遂出言曰:“老奶奶着你入去。”锦姑遂唤月英、飞云下马入府,门外之人见之,皆曰:“此三女乃活观音降世。”众皆嗟呀不已。锦姑等一齐进到中堂,站立阶下。江氏先与穆夫人通了姓名见礼,然后锦姑三个齐拜于阶下,言曰:“婆婆万福,媳妇久失奉候,总冀恕罪。”穆夫人惊曰:“列位娘子,缘何这等称呼?”锦姑正欲诉其衷曲,忽门外扬声喝道,忠烈侯回府。文广一入,锦姑等接见,相拜言曰:“郎君别来无恙?”文广曰:“托庇平安。”言罢,遂一一将三女之情告知穆夫人。夫人乃命家人治酒接风,不在话下。   却说狄青闻知文广先婚三寨强贼之女为妻,寻思一晚,写了表章,次日清晨进奏曰:“文广违逆圣旨,先婚贼寇三女,罪当弃市。”仁宗见奏,怒曰:“这厮敢无札欺君如此!”遂着驾前指挥拿问,包拯一闻拿问他,忙奏曰:“文广虽逆圣旨,汗马功大,不可令法司问刑,必圣上宣到殿前,亲究根由。果欺蔑宪典,加罪未迟。倘情可矜,又当赦宥。”仁宗允奏,下令拿来廷鞫。   须臾,数十武士拿得文广上殿。仁宗骂曰:“你这厮好无礼,朕将长善公主匹配,有何负汝!辄敢大胆先婚贼女,从实招认,免受鞭笞!”文广曰:“臣实有罪,特事出无奈。乞陛下宣魏化鞫问,便见分明。”仁宗下命,宣魏化。须臾,魏化俯伏金阶,一一奏其事故。仁宗听罢,乃曰:“此等姻缘,非偶然也。朕非包卿进奏,险屈忠良。”遂命释放。文广整衣冠谢恩毕,遂将狄青原日与父结仇之故,乃后师金行剌等情,一一奏帝知之。帝曰:“老贼如此挟私害人,岂是忠心为社稷者乎!”言罢,文广目视魏化,招之同至御前奏曰:“狄太师恼恨微臣,深入骨髓,不斩臣头,心不肯休。非臣不欲忠于陛下,只愁死作无头之鬼,那时悔无及矣。今愿陛下善保龙体,微臣纳还官诰,谢却人间之事,徘徊霄汉之外矣。”言罢,稽首再拜毕,二人奋身一跃,文广化一只鹤,魂化化一只鸦,冲天而去。仁宗与满朝文武惊叹不已。仁宗乃曰:“文广化去,那有忠心竭力,替助寡人者,今后边疆祸作,谁为征讨!”遂大骂狄青谗佞,陷害忠良,不在话下。   却说杨府闻知文广化身去了,惊死长善公主,一家大小号哭于庭。忽文广、魏化飞止于庭。穆夫人见文广飞回,乃曰:“闻吾儿化身而去,长善公主今已惊死。”文广曰:“可惜此女,青春夭亡,必须表奏朝廷知之。且汝众人休向外面说我回家,从今以后,不听天子宣诏,隐匿于家,看佛念经,乐过时光也罢。”次日,着杨云将长善公主事奏朝廷。仁宗闻奏,甚加哀悼,下令敕葬,封为忠烈夫人。无佞府中大小送殡不题。 第八卷 鬼王踢死白额虎   却说仁宗在位四十一年,英宗在位四年,国泰民安,边祸不作。及神宗即位,熙宁五年,西番新罗国侵犯边境。新罗国王姓李,名高材,勇力超群,因新纳西夏一人,姓张名奉国,其人生得身长二丈,腰阔二十围。两颧突起,眼似金星。两肋生有八臂,人号为八臂鬼王。时一日,众猎夫赶出一白额猛虎,团团围定,呐喊射之。那虎乃神虎也,箭到其身,纷纷坠地,并射不入。张奉国正往那打围之处经过,闻呐喊啰噪,乃问手下人曰:“前面呐喊做甚勾当?”手下人对曰:“猎夫呐喊打虎。”奉国曰:“人常道虎能食人,我实不曾见。待我前去看之。”遂下轿来,步入围场看之。那虎被猎夫射发了性,咆哮跳起咬人。忽跳在奉国面前而来。手下人慌忙扯奉国曰:“老爷快走,毋被所伤。”奉国曰:“有何害,待这畜生近来,我踢死他。”手下人惊得走了。那虎将近来,奉国行进几步,迎着伸脚一踢,将那虎撇在半天,恰似踢球一般。那虎大吼一声,跌落于地,寂寂不动,奉国近前看之,只见那虎七孔鲜血迸流,遂手招众猎夫言曰:“虎已死矣。汝众人近来,拾去剥皮。”众猎夫近前跪拜,言曰:“老爷是个神人,今日感谢除了这恶物,不知被他伤了多少的人。”众人抬回,剥了皮,割下其肉,合计重八百余斤,不在话下。   却说张奉国一日早朝毕,李王谓之曰:“咱国年年进贡大宋,使人入其朝,每被廷臣耻辱侮慢,咱甚羞愧。细想起来,彼人也,我亦人也,吾何畏被哉!咱今欲兴兵争夺中原,以雪往日廷臣耻辱之仇,卿有何策教咱行之,谨奉社稷以从。”奉国曰:“臣部下有一人,姓夏名雄,力能拔山举鼎。所射之箭,百发百中。使一柄大斧,约重九十余斤。挥动可敌万夫。乞主上封为先锋。小臣不才,愿为总督,统领十万雄师,出攻莫耶关,以取宋之都邑。”时有一老臣,姓许名武,急谏曰:“不可。大宋民心归顺,一统山河。材官若雨,策士如林,何当轻觑于彼,便谓破之易易?主上不听臣言,妄动刀兵,惹起宋朝征伐,必有覆亡之祸。”李王未语,奉国答曰:“老丞相有所不知,天下久治,戎事俱废。大宋昔日之良将,皆已凋谢。今掌兵权,居边镇者,皆膏粱子弟,闻吾兵骤进攻打,心寒胆战,望风逃窜不暇,尚敢来争斗耶?然此时亦天与之,人能顺天行事,未有不昌大其国者也。”李王闻说大喜,遂不听许武之谏,乃封张奉国为伐宋总部行营无敌都管头,封夏雄为前部开路威武大酋长,即日领率部落十五万杀奔莫耶关而来。许武因谏不从,出朝仰天叹曰:“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我国历代好好的,纳此叛贼,将金瓯打破,使我辈无葬身之地。”遂回家削发为僧,云游四海去讫。   却说莫耶关都指挥使罗练正升庭问事,忽报新罗国李王兴兵来攻莫耶关,声言要夺大宋天下。罗练大惊,一面着人筑关防御,一面着人回汴进奏。使人星夜到了汴京,正值神宗设朝,使人直进奏知神宗。神宗闻奏,惊问郡臣:“谁能领兵征剿新罗反寇?”忽一人出班奏曰:“臣愿领兵前去讨之。”神宗视之,乃右丞相张茂是也。神宗允奏,下命封张茂为统兵征西大元帅,令往团练营操演军兵,精选十万勇猛之卒前去征之。张茂领旨,往团练营中选择军兵,遂试得胡富勇力过人,武艺极精,乃以先锋印挂之。查点众军,载定名姓,号令明日五鼓起行。吩咐已完,回府歇息。   绕道从无佞府前经过,喝道者禁声跪下禀曰:“前面是无佞府,凡大小官员人等,俱要下马经过。”张茂喝曰:“胡说!”端坐马上,喝令众人敲金鸣鼓而过。   却说杨文广年已六十,正在书馆训诲诸子兵书战策。其长子曰公正一郎,次曰唐兴二郎,三曰彩保三郎,四曰怀玉四郎。时文广讲谈方罢,忽闻府前动张乐器,乃唤守门者进入问曰:“何事府前大张响器?”守门人对曰:“张茂丞相下营选军出征新罗反贼,今从此回,令众军鼓乐而过。”文广听罢,乃曰:“小小丞相,今日才统大军,不胜夸耀,且尚未曾临阵,胜负不知何如,遂敢这般做作,殊不晓这样风色,我老杨做得不要的了。”言罢,谓诸子曰:“我当时因无子息,可奈狄青百节生计,谋害我们,后遂化鹤回家,埋名隐姓,生下你兄弟姊妹。幸今都已长成。一则朝廷优待吾门,二则男儿志在四方。你兄弟当奋武扬威,报效朝廷,不坠祖宗声闻,使老父得睹赫奕功业,死亦瞑目。汝看今日张茂欺俺家无人,方敢如此无礼。”言罢,四郎怀玉告曰:“儿今去张丞相处求挂前部先锋印以报效朝廷,爹爹说可否?”文广曰:“汝素无名,他怎肯即授此职?但去做个散骑,出战之际,显些能干,斩将夺旗,方才他肯任用。“怀玉曰:“若做散军,辱了宗祖。爹爹放心,儿去自有方略,定要夺了先锋之印。”文广大喜曰:“此子有些胆略,日后或者能干得些事业出来。你去只要谨慎而行。吾观张茂,却非良善之辈。”怀玉曰:“爹爹何以知之?”文广曰:“我这府前,是圣旨着落官员人等至此下马。今观此人,才统三军,昂昂得志,自谓不世之奇逢。今过我府门前而不下马者,非欺我家,乃是欺朝廷。岂有欺朝廷之人而非狼心狗行者乎!”怀玉唯唯领诺。   次日五鼓,怀玉辞别父母兄妹,披挂上马,竟到张茂府中访问。张府人说已领兵出城去矣。怀玉即追赶出城而去。既赶到十里长亭,只见众官在长亭上与张茂饯行。有诗为证:   山岳储精胆气豪,旌旗彩色映征袍。   长亭饯别行营处,一剑横溟欲息涛。   却说张茂领兵出了汴京,行至西门十里长亭之上,只见众官遣人来禀曰:“列位老爷在官亭上与老爷饯行,请暂驻征骖。”张茂即命军士暂止官亭路上。乃下马直进亭上,与众官相见。礼毕,各官依爵坐定传杯弄盏,奉劝张茂之酒。   却说怀玉赶至官亭,只见众军纷纷屯止于道,遂向前问曰:“张丞相在那里?”军士曰:“在前面亭子上饮酒。”怀玉曰:“饮甚么酒?”军士曰:“满朝官员与丞相饯行。”怀玉听罢,直到官亭边与护衙卫军言曰:“替我禀上,外面有一将特来求挂先锋印。”军士喝曰:“你是甚么样人?有甚么本领?敢来求先锋印挂。”怀玉曰:“你莫管他,只替禀上就是。”军士不答而啐之。怀玉喝曰:“狗侪,我自去见来,罕希你禀。”军士拦挡,一拳一个,打得五花六花,抱头乱窜。直抢进亭前跪下。张茂问曰:“汝何人也,敢打军士,抢入筵前?”怀玉曰:“某乃杨文广四子名怀玉也。”张茂曰:“胡说!杨文广昔年化鹤升天去了,哪讨儿子?”怀玉曰:“昔因狄太师欲谋害吾父,故吾父化鹤归家,埋名四十余年。昨闻丞相领兵出征,特命来助丞相,望乞收录。”张茂一闻文广还在,恐神宗知之,遣来夺了元帅之印,遂大怒曰:“欺君罔上贼子!该死该死!诈死三朝不出,即受万刃之诛,犹有余辜。待明日奏圣上,先诛此贼,然后出征。”喝令左右将怀玉绑缚,推出枭首。众官劝曰:“丞相息怒。他既是杨府子弟,必能战斗。不如带往军中,令他出阵。若能擒军斩将,以功赎罪,饶他一死。如不能为,斩之未迟。”张茂曰:“他正恃是杨府子弟,故敢如此逞凶,擅打军土,抢入军围,有犯军令。然又欺藐我等,情实难容,怎生饶得!”众官苦劝曰:“丞相才出兵,先斩本国之人,其兆甚为不美。”张茂遂曰:“看列位大人份上,饶汝之死。”令左右休放,带到行营听用。众官各散。是日天晚,张茂命军士扎寨歇息,来日起行。   却说周王乃神宗亲弟,立朝正直无偏。是日正出西门围猎,见一起人短叹长吁,唧唧哝哝而来。周王命人唤近前来问之。那干人跪下言曰:“杨文广诈死在家,生有一子,勇不可挡。今竟到张丞相处求挂先锋印。张丞相大怒,说他不应抢围,有犯军令,喝军士绑缚推出斩首。”周王听罢,大惊问曰:“斩了没有?”那人曰:“众官苦劝,方免了。只恐散去,晚间斩之。”周王令众人起去,心下忖道;“张茂怎能出征?日前我已欲奏圣上,别选良将领兵,未得其人。今他正宜招募英雄克敌,缘何有此等勇猛之士,又欲斩之?想必听得文广未死,怕来夺了他的兵权,故先斩此子。明日复奏文广诈死欺君,激怒圣上斩他。此贼必是此意。”乃慌忙策马往官亭来看。时已黄昏,只见数十人绑一后生推出来砍。那后生大叫曰:“你今砍我,我得何罪?”周王骤马向前,喝散军士,令从人解了绑缚,问曰:“汝是谁?张茂因何斩汝?”怀玉一一诉其情由。周王曰:“你乃我家之甥,我若不来,好冤屈也。”于是将从人之马与怀玉乘之,带到府中歇息。次日以其事进奏神宗。神宗曰:“杨府之将,人人英勇,历历可考。张卿何不用之,反行诛戮?”周王奏曰:“臣逆料张茂之心,恐陛下知文广未丧,宣来代他行军,夺了兵权,故先斩却怀玉而复奏文广诈死不出,欺君罔上,激怒陛下斩之。”神宗曰:“恐张茂未便有是心。”周王曰:“嫉贤妒能,常人之情,大抵然也。陛下何以不信?少顷张茂来奏,此段情节便见之矣。”不提。 文广领兵征李王   却说张茂那晚写了表,次早复转入朝进奏神宗,神宗不览其表,传旨宣入,问曰:“卿昨出兵,今复来奏,却有何事?”张茂曰:“杨文广诈死欺君,拟罪应斩。杨怀玉擅打军士,抢入军围,罪亦该死。”神宗曰:“文广诈死,虽有欺君之罪,闻朕有难,命子效劳,此志可取。若加重刑,天理人情俱不顺矣。怀玉来求先锋之印,勇敢可取,卿宜录用。彼纵有罪,带到行营,令其出阵。无能立功,斩之未为晚也。”张茂被帝说了一篇,自觉其非,遂跪下奏曰:“臣该万死,愿纳还帅印。臣不敢领。”神宗曰:“卿受无妨,推辞则甚。”张茂又辞,周王乘机又奏曰:“张丞相既再三不领,乞陛下宣文广代之。”神宗允奏,遂降旨,宣文广入朝,领兵征番。   文广接旨,自绑缚入朝待罪。神宗命释缚,冠带升殿。文广升殿,叩头谢恩奏曰:“蒙陛下不杀之恩,千载难忘。”神宗曰:“今新罗国举众犯边甚急,特命贤卿为帅,统兵前去征剿,不知谁可作先锋?”文广曰:“臣之子可也。”神宗曰:“闻卿昔日征蛮乃是父子,今日征番又是父子。正谚所云‘临阵无如子父兵’是也。但卿宜用心调遣军兵,无负朕之所命。”文广领旨,遂拜辞神宗,即统兵整顿起行。有诗为证:   气吞胡羯忠悬日,志定山河怒触天。   威制贼徒潜社鼠,心怀王室熄狼烟。   却说文广领了元帅之印,叩首辞帝。是日竟出演武场中点兵。既到演武场中坐定,众将参见礼毕,乃曰:“此去征番,有谁敢挂先锋印?”杨怀玉向前言曰:“不肖愿领。”正欲挂之,只见从人中走出一人,大声叫曰:“只有你杨门中人挂得先锋印,偏我外姓人便不能挂印耶?”怀玉喝曰:“汝名甚?敢来争印!”那人笑曰:“小子犹不知老胡名姓,某乃驾上带刀指挥胡富是也。”怀玉曰:“指挥不指挥,欲挂此先锋印,须在军前比试。”胡富怒曰:“小子敢倚父势欺我!”遂跃马出阵,与怀玉斗了十合,被怀玉将红锦套索套倒其马,胡富遂落坠马下。擒下,缚其手足,反绑提在帅字旗下。乃拈弓搭箭,跳上了马,约走百十余步,扭转身来叫一声看箭。众军大惊,竟谓射死了胡富。那晓将背后反绑的绳射断。胡富遂爬起来。怀玉叫曰:“再试何如?”胡富直至武厅拜见文广,言曰:“愿让先逢之印与小将军挂也。”此印张茂先挂胡富,及茂纳还帅印,故并纳之文广。于是令怀玉挂先锋印,胡富为副先锋。公正一郎为掠阵使。唐兴二郎为提调使。彩宝三部为监粮使。是日分遣已毕,复令三军明早俱要赴无佞府前俟候起行。   次日,文广与众夫人相别,率军望西进发。有诗为证:   白露为霜秋草黄,鸡鸣按剑事戎行。   轰轰鼙鼓雷霆震,烨烨旌旗闪电光。   江汉无波千里静,山河有道万年长。   愧予谬窃三军令,马革毋忘在朔方。   大军不日到了甘州,甘州都指挥使邓海迎接。文广入城,坐于公馆,参见毕,文广问曰:“西番贼寇今到何处?”邓海答曰:“贼势浩大,已打破莫耶关。今至白马关也。”文广又问曰:“此去有多少路程?”邓海曰:“只有三百里路途。”言罢,忽一骑飞报曰:“杨顺又下山来劫掠。声言今夜要攻破甘州城池。”文广曰:“此又是何贼来到?”邓海曰:“是静山草寇,内有两人。一名杨顺,一名刘青。为贼之首,聚众八干,常下山来掳掠。官兵捕捉,屡被杀伤,无奈彼何。”怀玉曰:“今在何地劫掠?”那骑军曰:“今在胡村,此去有百里之遥。”怀玉曰:“待儿先擒此贼来献。”文广允之。令其领兵三千,前往胡村擒之。   怀玉领兵约行六七十里,只见道路之中,大队水队,携男挈女而来。怀玉令军士唤来问之,路人答曰:“静山大王下来劫夺,我们逃走入城避之。”怀玉听罢,催军前进。恰过一山,只见旗帜蔽日,喧嚷震天。怀玉料是贼到,令军士摆开阵脚,放炮呐喊。杨顺见了,亦令放炮,摆开阵脚。怀玉曰:“汝是谁?”杨顺不知是杨家将,只道是官军,乃曰:“汝尚不知老大王的姓名,杨顺即是某也。”怀玉呵呵笑曰:“好个大王,霎时拿到手来,要你小王也做不成!”杨顺大怒曰:“这小畜生,却好大胆。”挺枪直取怀玉。交马三合,被怀玉擒了,绑回甘州见文广。文广令推出斩之号令。杨顺乞饶草命,愿随将军鞭镫。怀玉告曰:“谅此小寇为祸不凶,杀之无益,饶他一命,留于帐前听用。”文广遂放之,令其回静山招集余党前往白马关听候。“今放汝去,若不弃邪归正,仍复为贼,劫掠害民,吾亲提大军擒捉,碎尸万段。”杨顺唯唯而退。忙回静山,招集去讫。 公正争先锋印   却说公正一郎见怀玉擒了胡富、杨顺,满营夸道英雄,心甚不忿。乃入帐告父亲曰:“四弟为先锋,已擒二将,儿亦愿为先锋,擒贼以立功绩。”文广曰:“先锋极是紧要之职,儿有力量为之,老父不胜之喜。但恐汝做不得。”公正曰:“爹爹何轻视于儿,若做不得,强来争之何故?”文广遂唤怀玉入,令将先锋印付与公正挂之。   次日,文广率军望白马关进发。忽报前有一彪军到。众视之,乃杨顺也。下马与文广相见。文广令其引军前行。大军到了白马关,文广入公馆坐定,罗练参毕。文广问曰:“贼来几日?”罗练曰:“已两日矣。”答罢,骑军来报,关前贼寇搦战。文广曰:“公正引军三千迎敌。”公正得令,披挂出关,令军士摆阵。公正出马叫曰:“番贼!是谁为首?早出交战。”那番阵上八臂鬼王向前言曰:“谁是贼都督?爷爷不识,汝这小子是何人?”公正曰:“统兵征西督理军政大元帅之子,先锋杨公正是也。汝小番臣妾之邦,不守本分,侵犯边境,作此悖逆之事。今天兵到来,能悔前失,卸甲归顺,已而不究往日之恶。设若大惑不解,擒拿归京,漆头为饮,砍肉为醢。痛哉痛哉!那时悔之何及!”八臂鬼王曰:“说甚么不守本分!有德者昌,无德者亡。汝宋往昔还似有些体统,若论今日,好笑好笑。奸臣满目,贼子盈庭。刚者明矫诏以示威,柔者阴假借以肆恶。满朝谁逆龙鳞,绕殿尽摇狗尾;以此观之,君日昏而臣日谄,国不灭亡者幸矣。”言罢,公正大怒,挺枪直取鬼王。鬼王与之交战二十合,鬼王败走,公正勒马赶去。鬼王又迎战数合,遂思忖:“不如佯败,转过那山,将铁弹打死这厮。”鬼王又败走,转过山隅而去。公正赶上,不防鬼王取弹弓,立于隅头那边。公正一转隅头,鬼王即放铁弹。打中公正右肋。公正负痛,走回本阵。鬼王驱兵冲过阵来,文广急令怀玉出马迎敌。怀玉出阵,斗了二十余合,鬼王败走。怀玉不追,鬼王又战数合。怀玉将鬼王之马刺了一枪,鬼王败走回阵。怀玉亦不追赶,收军回关。   次日,文广曰:“汝小子辈俱不济事,试看老父出关擒之。”于是炮响一声,文广出关,摆开了阵,唤奉国打话。奉国出阵,见文广童颜鹤发,气象凌云,乃暗叹曰:“常闻杨郎貌美,今见果然。这般年老,犹有如此丰度,当妙龄之际,不知何如俊雅。”遂言曰:“将军年已高迈,今远出边疆,一旦不测,灭尽夙昔英名,何愚之甚而见不及此!”文广曰:“忠君报国之丈夫,马革裹尸,肝胆涂地,所不辞也。年虽老耄,实不忘此。今汝等叛乱,领兵征剿,正理所在,岂论老少。凡为人臣,求尽其理而已。汝臊羯奴等,何当知之!”奉国大怒,正欲出马,夏雄进前言曰:“不劳都管爷爷出阵,待咱出马擒之。”言罢,骤马直取文广。文广拍马交战三合,被文广将流星锤打中夏雄之脑。脑浆迸出,坠马而死。奉国见伤了夏雄,挥戈直取文广。文广与战五十余合,不分胜负。文广忽变出十余个文广,围住奉国。奉国大惊忖道:“他亦能此。”遂亦化十余个奉国接战。战了三日三晚,不分胜负。奉国暗想:“若不下迷昏阵,怎能够胜他!”遂口念咒语毕,大喝一声,天昏地暗,日月无光,三军乱窜。文广大惊,即飞上云端,绕阵大叫:“军士休动,个个站着,不论彼军我军,近前来者即斩之。”奉国驱军进阵砍之,一起进去,不见出来。又催一起进去,又皆杀了。不见一军回还。奉国曰:“今反被他算计我了。想将起来,迷昏于此,不消十日,尽皆饿死。何必令军杀之。”遂收军回寨去讫。   文广在云端飞来飞去,叹曰:“被这孽畜下了迷昏阵,这些军士怎生救得出来?设若迷了十日,毕竟一个个饿死于此。”心下慌慌,左飞右飞,飞到杨顺头上。只听得杨顺自言自语说:“我那山后有一庵,庵前有一井,其庵中有一道人,号太虚,常对我言:‘大王若遇斗战,被人下了迷昏阵,急取此井之水洒之即解。我想此阵,莫非迷昏阵?得人去那里取水来洒,或者可解。”文广遂飞下言曰:“杨顺休动手,我文广也。适在云端,听见汝说哪里有水可解此阵?”杨顺将原由告之。“但得我去,随即取来。”文广曰:“这不难,汝伏在我身上观看是哪里,我即飞下取之。”杨顺遂伏于文广背上,飘然冲霄飞起。只见半空转一转,杨顺曰:“这里是矣。”文广遂下,取了水,乃曰:“汝仍伏在我背上到阵。汝将水周围洒之。”文广飞,绕阵而翔。杨顺将水周围洒毕,霎时天清气朗,白日当空。文广乃下收军入关。众军皆到帐中叩头言曰:“赖爷爷救活,犹如重生父母。”不在话下。   却说奉国收军,查点折伤二万。言曰:“死者不能复生,但录其名姓,待取了天下重加封赠。”于是令排筵席,宴赏诸将,作乐饮酒。一连饮了三日,乃遣人看宋阵动静。只见无一军在阵。军人回报奉国,奉国惊曰:“怎么被他解了?”遣细作打探消息,说道:“往静山取得井水解了。”奉国曰:“汝众军切莫妄动,待我坏了此水来。”遂化作一道士,往静山而去。偶行到一庵前,只见庵门上书着奉国庵三字。奉国曰:“此庵倒与我同名。”乃步进里面,叫声:“师父在否?”只见一道童出来答曰:“师父适出采药去了。”乃问曰:“仙长何处?贵姓大名?”奉国曰:“吾居终南,别号古虚。”道童曰:“吾师太虚仙长。古虚、太虚虽殊,下并归虚。由此观之,世间万物,何物不虚?见虚之真,得虚之精,其仙长之号乎!”古虚笑曰:“童子知此,道可授矣。”乃问曰:“此庵何名奉国?”遭童曰:“奉朝廷敕命建焉。”古虚曰:“你这山中有好井泉否?”道童曰:“前面有一井,其水有些妙用。人被鬼魇,或被人符咒魂魄昏迷,只将此水一洒即解。”古虚曰:“我偶神思不畅,去吃些来。”遂往井边观看,果是一井好水。有诗为证: 千年孤镜碧,一片远天青。 淡味谙尝饱,昏迷解使醒。 八臂鬼王坏井水   却说道童言此井水能解符咒鬼魇之事,古虚听罢,思量文广所取必是此水。遂又问曰:“此山只有此井水好,别再无了?”道童曰:“别再无有好的。”古虚遂托言:“我今日心绪彷佛,想此水亦可治疗,你可指示我去吃些。”道童曰:“那前面大松树之下便是。”古虚辞别道童,径到井边。只见澄澄澈底清莹,遂向里面大小便。复以手指画符一道于水上,大喝一声,井水鼎沸,黑沉沉的,遂踊身一跃,飞回本营。下令三军进围白马关。   文广在关上正议进兵之策,忽报八臂鬼王率兵围关。文广急令怀玉出关迎敌。怀玉得令,引众出关,忽狂风大作,飞沙走石,天地黑暗,仍如前日。怀玉急收军入关,告知文广。文广曰:“这鬼头好生可恨,待我飞上云端看之。”文广看罢,下与诸将言曰:“怎了怎了,他将四门书着绝路符,迷昏咒,但遇兵出,狂风大作,飞沙走石。为今之计,必须遣人进奏朝廷,再修书一封,请得宣娘姊姊与魏化同来,方擒得此贼。”怀玉曰:“此关怎出去得?”文广曰:“老父只得去来。”众军哭曰:“老爷一去,军中无主。倘鬼王一知,这一关军兵俱作无头鬼矣。”杨顺曰:“元帅爷爷莫若再往静山取水来解,却不更快于取救兵耶?”文广依言,遂飞到奉国庵前取水。只见其水不似前日清莹,黑沉沉的。文广亦只得取回去洒,但洒得一点在军人身上,立地化为脓血。文广大惊,只见伤损了几千人。   却说文广原吃了仙丹,其水虽倾在他身上亦不能化之。文广曰:“敢怕是这鬼头知此消息,下了毒药。”怀玉言曰:“毕竟是了。爹爹可带儿出关,星夜回汴,取兵来救。”文广曰:“汝去了,军前无人接战。”怀玉曰:“路途亦要有力量者方才去得。”胡富进曰:“小将愿往。”文广曰:“汝肯去甚好。”遂写表并家书俱付胡富,令其伏于己之背,挺身一跃,飞出白马关外,复将公文一角与胡富言曰:“汝拿此公文,见甘州邓海讨马,星夜进京,速去速来,勿误军情。”言罢,飞进关去了。   胡富走到甘州,见邓海讨了马,竟望汴京而进。不日到了京,往张茂府前而过,忖道:“张相昔日以我为先锋,乃是恩人。今日过此不去参拜,明日知道,不当稳便。”遂下马进府,参拜毕,张茂问曰:“边情何如?”胡富曰:“杨元帅被鬼王困于白马关,今遣小将回取救兵。”张茂曰:“这老贼!他逞有能,今日亦会输阵。”遂问曰:“有表章否?”胡富曰:“有表章。”张茂曰:“有家书否?”胡富思忖,他无故问及家书,必来生甚反意,不如隐瞒了他。遂答曰:“无有家书。”张茂令人搜出书来,乃执于手谓胡富曰:“汝替我干场事,即保奏为护驾大将军。”胡富曰:“老爷有何事吩咐?”张茂曰:“吾今将老贼此书隐藏,假写一封,说他降了李高材,着汝回取家属。只说汝忠心报国,不肯反背朝廷,竟将此书进奏。”胡富曰:“此事怎生做得!周王好不利害。莫连累我九族皆诛。”张茂大骂曰:“忘恩背义之贼,周王能诛九族,偏我不能诛汝九族!”喝令左右拿下,紧紧捆绑,声言将用铜锤寸寸砍为肉泥。胡富被众人绑得疼痛难禁,叫曰:“相公爷爷饶命,小人一一依随。”张茂大喜,令众人解缚放了胡富。胡富曰:“乞相公奏帝之后,若周王加罪,全赖替小人作主。”张茂曰:“此乃我之事也,不必细嘱。”与了胡富酒食,一同入朝进奏。言曰:“杨文广被西番国八臂鬼王下了迷昏阵,将文广活捉而去,遂尽投降了。李王今差胡富悄地回取家属,胡富不肯背国,将此事告臣。臣不敢隐,特奏陛下知之。现有家书在此,启龙目观看便知端的。”神宗展书览罢,大怒曰:“朕有何负于这厮,遂生此意。纵被所擒,亦当死节。若不将他全家诛戮,无以儆戒后人。”遂下命金瓜武士五六百人前往无佞府中,无问大小男女,尽行拿赴法曹枭首示众。武士领旨去讫。 周王设计套胡富   却说周王闻知拿杨府家属,大惊,慌进御前问曰:“圣上何事,将杨门老幼,尽行弃市?”神宗曰:“卿有所不知,今杨文广如此如此。”复将家书示周王。周王曰:“此书何处得之?”神宗曰:“文广差胡富回取家眷,胡富不肯反朕,送此书与张茂,张茂适奏与朕知之。”周王曰:“此假书也。”神宗曰:“卿焉见是假?”周王曰:“乞陛下宣得胡富上殿鞫问,便见分晓。”神宗下旨,宣胡富升殿。胡富升殿,周王问曰:“杨文广父子反了?”胡富吓得战战兢兢,顺着周王之言曰:“反了。”周王又曰:“是真反了?”胡富亦曰:“是真反了。”周王笑曰:“陛下看此言话,就见假了。”张茂见周王在殿上盘诘胡富,恐事漏泄,慌忙升殿奏曰:“边报西贼侵寇甚急,乞陛下再选良将领兵征之。”周王曰:“何人来报边情甚急?”张茂曰:“殿下还不知杨文广已被擒拿,现有胡富在此可证。”周王指胡富言曰:“你好好从直说来!”胡富遂目视张茂,张茂亦以目送意,胡富遂曰:“杨家父子如此如此。”周王曰:“吾不信也,岂有战败后杨家父子反了,却无一卒逃回汴京来说其事。”张茂曰:“全军皆被迷昏,尽皆降了。”言罢,忽侍臣奏道:“拿得杨府全家俱在午门听旨发落。”周王听见奏罢,厉声言曰:“你二人休挟前仇,干送了人命,冤枉难挡,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遂跪下奏曰:“陛下要作主意,此非小可关系。倘杨文广等不曾投降,陛下将他家属斩了,消息传到边关,必激变杨家父子,江山能保不危乎?”神宗曰:“此事卿言何以处之?”周王曰:“依臣之见,权将杨家老幼敕放回府,待臣将胡富带归鞫问一番,再不认时,星夜遣人往白马关探访。果是文广反了,那时再拿家眷斩之。且彼家属乃笼中之鸟,擒捉有何难哉!”神宗曰:“依卿所奏。”遂下命将杨家老小放了。   周王乃带胡富回到府中,坐定,唤过胡富言曰:“汝从实招来,免受刑具。不然,打死方休。”胡富不认,周王喝令左右重责二十,胡富那里肯认,周王发下监禁于狱,复生一计,唤过狱官来说;“少顷你要如此如此而行。”   是日将夜黑,胡富在狱中,只见三三两两言曰:“冤哉。”胡富问曰:“是甚么事?”众人曰:“就是杨府的事。汝才入狱,忽有一人言他在白马关回来,杨家父子降了鬼王,鬼王率兵攻打甘州甚急。张茂手下听得,捉他去见张茂。张茂丞相拿去奏知天子,天子大怒,骂周王为党恶之贼。吓得周王不敢复保杨家,此事不知真假何如,张茂奏帝速拿杨府家眷弃市,以彰反背朝廷之罪。帝下命,须臾时拿到法场砍了。张丞相又奏帝释放从白马关回来那人,帝允奏,只是周王要缚你去法场过了这晚,明日才放。”言罢,门外人报张丞相差人到来。狱官慌接进那人。那人问曰:“胡将军何在?”狱官曰:“在里监。”那人曰:“我张爷奏过朝廷放他,你如何又放在重监?”狱官曰:“小官不知,周王遣人吩咐送重监。”那人曰:“你去请胡将军出来,我有句话与他说。”狱官忙开门放出胡富。那人曰:“你众人且回避。”狱官诺诺连声退去。那人低声附胡富耳畔言曰:“丞相多拜上将军,他奏过圣上放体,但周王又对丞相说要缚你去法场过这一晚,明日才放。丞相问曰:‘这是怎么?’周王曰:‘祸根是他起的。’丞相因他是金枝玉叶,遂允诺了。丞相为此遣我来对将军说,周王今晚复来拷打,坚意奠认你罪。帝已释放,周王亦不敢重刑拷打。丞相又说,若去法场,如有鬼来,只说明日丞相又做斋事超度他们。将军小心,苦也只有这一晚,明日即受快乐。”胡富曰:“多谢丞相周庇。”那人辞别去了。   却说周王先遣人抬得四五十副棺术,放于法场,去了棺盖,令人卧于内,待胡富到来装作鬼叫,与他讨命。又令将猪血倾于法场,待胡富来只说是人血。分调已完,周王遣人下狱缚胡富到于法场。差人提起灯亮,照与胡富看,乃言曰:“斩得好苦,这都是血。”胡富见许多棺木,问曰:“放许多棺木,在此做甚?”差人曰:“周王送来叫砍一个、将棺木盛一个,莫抛散了尸,恐怕文广未降,回来亦好说话。”言罢,将胡富反绑于木柱上。差人曰:“你做下昧心事,请在此受苦,我顾不得了。”遂提灯回去。   夜至三更,这边棺术内叫苦,那边棺术里叫苦,中有一棺木内滑喇爬将起来言曰:“胡富!你这贼!我家又不曾反,只遣你回来取救兵,缘何起此歹意,陷死我一家性命?你好好还我命便了。”胡富曰:“非干我事,都是张丞相叫我这等做。我坚执不肯,他叫起家丁紧紧绑缚,要将铜锤打死我。如今虽屈杀了你一门,张丞相说明日大做斋事超度你们。”言罢,那鬼乃叫宣姑娘、鲍奶奶,大家近前活活捻死此贼。”忽然三四副棺木内俱爬起来,吓得胡富高声喊叫:“鬼来鬼来!”附近居民慌忙起来问曰:“你喊甚么?”胡富曰:“许多的鬼来,不是老哥出来,生生捉了我魂也。”中一人曰:“平生不作皱眉事,半夜神号心不惊。你不屈陷了杨家府人,不是冤家对手,他就不来寻你。何怕他鬼来!”胡富只道居民不晓是周王密藏的人,胡富恨不得与他说话到天明。乃曰:“老哥,你慢慢听我说。这场冤屈非干我事。”那人曰:“如何不干你事!且杨家父子皆是智谋之人,怎么俱被鬼王捉了?”胡富遂将取救兵,张茂谋害的事备细说一遍。周王从中出来言曰:“我的儿,你早说出来也不受许多苦楚。”遂放了绑缚,带回府中去讫。 十二寡妇征西   却说周王既套出了胡富情实,次日直到无佞府中说知其事。众夫人俱出拜谢活命之恩,周王曰:“杨元帅受困白马关甚是危急,我今早即欲进奏圣上发兵去救。但想起八臂鬼王能变化,满朝却无那般神人能去抵敌。我所以先来与众夫人商议。昔日尊府出好女将,或者今日还有。夫人说来,我即进奏圣上,敕令领兵前去解围。”众夫人对曰:“日前闻得反情事,已遣魏化去看虚实。殿下少坐一会,想必今日来到,适劳究及女将。府中虽有几个女子,未尝临阵出征,怕去不得。少顷究问,即来复命。”不题。   却说杨文广因胡富回京日久无音,闷闷不悦。刘青禀曰:“小将愿变狗,走出放火烧贼粮草,回取兵来解围。”文广允之。刘青摇身一变,变成一个黑狗,播头摆尾走出贼围。西贼尽皆不知。刘青走到番人粮草之处,激石取火,烧贼粮草。火焰张天。文广等皆上城瞭望,知刘青出贼围矣。刘青既烧了粮草,星夜回到无佞府中。只见周王与众夫人在议军情。直向前禀曰:“小将刘青是也,因杨元帅等陷于白马关,今特回取救兵。”言罢,忽魏化飞止于庭。周王惊曰:“缘何从天而降?”众夫人笑曰:“殿下还不知?即昔年化鸦升天魏化是也。”周王嗟叹不已。乃问曰:“边情何如?”魏化曰:“杨元帅受困白马关,望朝廷救兵不啻婴儿之待哺也。”周王曰:“我进奏圣上,着落一人监军,汝府中拣送一人统军,事不可迟。”   周王辞别,将勘问胡富与魏化往白马关探问等情一一奏知神宗。神宗大怒,贬胡富辽东口外军,罢张茂为庶人。周王又奏曰:“杨元帅受困日久,乞陛下急遣将救之。”神宗曰:“谁可领兵前去?”周王曰:“殿前检点孙立可为监军统军。正帅还于杨府选拣一人为之。”神宗允奏,遂下命孙立为监军,引军五万前往白马关救护不题。   却说周王既去,众夫人唤一门妇女言曰:“老爹陷在白马关,谁领兵去救?”杜氏夫人所生一女名满堂春,向前言曰:“妾愿领兵救之。”宣娘在旁言曰:“你有甚本领敢去解围?”满堂春曰:“凭妾手段便了,姑姑缘何相欺?”宣娘曰:“昔日你爹陷于柳州,阿姑只汝年纪就去救了来,我只怕你幼小去救不得。”满堂春曰:“侄女儿去得,姑姑不必过虑。”宣娘曰:“好大话!姑虽年老,你拈枪来试与比较一路,看是如何?”满堂春欣然拈枪,直到后花园中跨上雕鞍,俟候宣娘。宣娘徐后到了,两马相交数合,不分胜负。宣娘停枪教之曰:“汝枪法亦好,但雪花枪照眼一路甚生。此只能拒人,而不能擒之。若一熟之,则能擒人矣。”满堂春曰:“蒙姑娘教诲了。”宣娘曰:“再试一阵。”满堂春曰:“见教甚好。”宣娘又与交马数台,念动咒语,霎时间天昏地黑,飞上半空。满堂春亦飞入云端,大喝一声:“日复光明。”宣娘乃下,站于庭中。满堂春亦随飞止于庭。宣娘连叫几声:“去得去得。”时穆夫人已死,魏老夫人还在。宣娘遂请出魏太太来言曰:“今朝廷听信谗盲,不肯矜恤我家。动辄全家抄斩,亦不须领朝廷兵,我今聚集家兵与满堂春、邹夫人、孟四嫂、董夫人、周氏女、杨秋菊、耿氏女、马夫人、白夫人、刘八姐、殷九娘、魏化、刘青等去救兄弟而来。”此十二女俱寡妇也。魏太太曰:“这等极好。”于是查点家兵,二千有余。宣娘乃号令诸军放炮一声,径望白马关进发。   忽周王引军到来,在马上叫曰:“哪位娘子出兵?怎不入朝领兵前去?”宣娘亦在马上欠身施礼曰:“戎衣在身,不得下马施礼,乞殿下恕妾死罪。今主上听信谗言,昨将满门绑缚入朝,何等羞辱!尚有甚面目入朝领兵?以此领吾家兵,去破贼围便了。”周王曰:“臣之事君,尽其道而已矣。小忿何可计也。今我奏过圣上,命孙立为监军,汝等一人为正统军,领军五万前去救应。今我引孙立与众军来此会同起行。”宣娘曰:“荷殿下盛情盛德,日后全家当效犬马之报。既孙将军同行,惟听妾之号令,不然难以克敌。”孙立曰:“愿听军令。”宣娘别揖周王,回马催军前行,有诗为证:   十二孀人出事戎,腰悬龙剑识雌雄。   风云入阵惊神鬼,关塞臊尘一扫空。   不数日,宣娘引军到了甘州。   却说张奉国困了文广一月将来,不见大宋发兵来救,遂奏李王天子曰:“今文广困陷白马,料不能出。乞陛下遣一人领兵攻打甘州。甘州一得,宋之咽喉破矣。从此至汴,无有坚劲关隘。汴京唾手可得。既得汴京,文广孤军在此,即不饿死而得其生,亦无能为也。”李王见奏大喜,曰:“卿言命何人引军前去?”张奉国曰:“臣妻管氏,可以领兵前去。”李王乃命管三娘领军二万前去攻打甘州。管三娘领旨,引军竟望甘州进发。   正行之间,前军回报宋发一彪军马来到。管三娘闻说,遂令军士摆开阵势。宣娘亦令军士摆阵脚,着满堂春出阵。满堂春得令,骤马向前问曰:“来者伺人?”管三娘曰:“我乃新罗国部都管张行营之妻管三娘是也。”言罢,问曰:“汝是谁?”满堂春曰:“我乃大宋征番杨元帅之女满堂春是也。”管三娘曰:“汝父今作饿鬼,何尚不知事体而又敢兴兵抗师?只恐少时交战,拿到手来,可惜青春幼女,作一无头之鬼。”满堂春大怒,挺枪直取管三娘。三娘亦拍马舞刀迎敌。斗了五十合,不分胜负。三娘便飞刀来砍满堂春。满堂春拈弓搭箭,射落其刀。乃复拈箭抠弦,射三娘。三娘飞刀砍断其箭。满堂春曰:“此泼妇手段亦好。”遂口念咒语,霎时黑暗无光,军士乱窜,其阵大败。满堂春见军士溃乱,乃向上大喝一声,朗然日出。挺枪直取三娘。三娘惧怯,拨马回走。忽面前又一满堂春,惊得三娘措手不及,被满堂春一枪剌于马下。满堂春跳下马来,枭了首级,提见宣娘。宣娘曰:“此是汝之头功。”遂催军前进,离白马关十里下寨。   次日,宣娘升帐,唤过魏化曰:“汝入城去,报知吾弟。传令明日出兵交战,军士头上皆用黄布裹之,整顿齐备,令四门擂鼓呐喊十次之后,但听云霄角响三声,四门大开,一涌杀出,勿得有误。速去速来。”魏化得令,飞入城去,止于帐前。只见文广捻须吟诗,有诗为证:   威镇边关独擅名,激扬荆楚鬼神惊。   遥思白璧还朝重,谁为黄金博带横。   月照罗浮炎瘴灭,风行海岛蜃烟清。   家山咫尺人千里,翘翘依依望岭云。   文广吟诗,只见魏化飞下帐前言曰:“元帅居险地而悠然吟咏行乐,人情乎?”文广曰:“身虽居于危险之中,吾心游于危险之外,所以不为客遇挫动而乐亦在其中矣。此等情境亦惟我能处之,在他人不胜其忧。”继而复问曰:“今是谁人领兵前来救应?”魏化曰:“宣娘总督三军而来,今已屯兵于关外,特遣小将报知元帅,明日出兵如此如此而行。小将仍要出去领兵接战。”魏化辞别,飞出城去了。文广一一依着宣娘传示,号令三军。   却说宣娘着魏化入城去后,遂涌身飞上云端观看鬼王下了甚么毒阵。周围看罢,叹曰:“此鬼头厉害,下了绝路符。若非我来,怎生破得此阵!”乃抽身飞到昔陀山紫竹林中观音大仙座前,拿起净瓶噙水一口,复飞转白马关周围喷毕,又吹气一口下去,然后下寨歇息。   次日,宣娘升帐,下令军士俱用黄布裹头,复唤满堂春、邹三夫人、孟四嫂曰:“汝等领兵五千,杀入东门。”又唤过董夫人、周氏女、马夫人、孙立等领兵五千,杀入北门。又令魏化、杨秋菊、耿氏女、白夫人等领兵五千,杀入南门。又令刘八姐、殷九娘、刘青等杀人西门。“四门不可乱杀进去,但听云霄三声角响,一齐杀进,不许退后。”满堂春等各领兵整顿听候。宣娘分拨已定,飞身直上云端。只见城里城外军士纷纷裹了头,其听角响接战。城里已擂鼓呐喊十次毕。宣娘乃吹气一口,化一道清风下去。城里城外军士皆觉得头上紧扎扎的像似带了皮帽一般,人人又自觉得力气添加。有诗为证:   三军裹布化作虎,西贼一见惊无措。   纵使鬼王能为妖,难逃炉中煅炼苦。   却说宣娘在云端吹了一口气下去,遂吹角三声,城里军士听闻,大开四门,一齐杀出。城外军士听见,一齐望四门杀进。八臂鬼王驱军迎敌,番军俱看见城中出来的,城外进来的,都是黄斑猛虎,咆哮而来,遂皆抛了枪刀,各自逃生,被宋兵路死不胜其数。宣娘催动大军,直赶至莫耶关。八臂鬼王走进关,令四门多设弓弩,射住宋人,复查点军士,伤损五万。又一卒禀道:“管夫人被满堂春斩了。”奉国大恸曰:“不斩阿奴,誓不为人。”不题。   却说文广赶到莫耶关,只见四门紧闭,弓弩厉害,遂下令收军,退回十里平旷之处扎寨。宣娘、满堂春等。接见文广、公正等,大哭一场。宣娘曰:“俺一家非周王力救,杀戮无遗类矣。” 宣娘定计擒鬼王   文广下了寨,宣娘入帐与之言曰:“贤弟遭胡富回取救兵,那厮往张茂府前而过,入去参他,被他如此如此,以害我家。神宗听信拿问后,得周王设计如此如此,套出胡富情由,遂免了一家死罪。”怀玉曰:“朝廷听信谗言,如此相待我家。今我等劳心焦思,出力战斗,又有何益!莫若纳还此印,携着全家直上太行山去,作一散逛闲人,不受牢笼,岂不妙哉。”文广曰:“不可,吾家世代忠贞,勿至于我身作此不义之事,玷辱家门。”宣娘曰:“八臂鬼王再举兵前来,必毒恶犹甚,必定计擒之。”魏化同曰:“昨日令城里军士擂鼓呐喊十次,又令头裹黄布,此果何故?”宣娘曰:“那八臂鬼王能吐毒气害人,彼闻军士擂鼓呐喊,只道出战,必放毒气出来。待吐十次之後,毒气渐衰。又令军士头裹黄布,化为黄斑猛虎,所以角响军出,毒气不能伤害。番军见是猛虎,尽皆抛戈弃鼓逃走,吾军遂大获胜。”魏化等叹服。乃曰:“此真仙降临凡地,故神机妙策如此。”宣娘说罢,文广问曰:“姊姊说要用计擒之,今果有何策可以胜之?”宣娘遂遣数十轻骑,竞回兰州,取纸百箱前来军中听用。轻骑得令,如飞而去。不一日,取纸来到。宣娘口念咒语,以指向纸上画符一道毕,呵气一口,令军士各拿一张带于身上,但逢鬼王来下迷昏阵,将纸一招,日复光明。若遇飞抄走石,亦将纸一摇,沙石自然飞打转去。若遇大水,即将纸铺于水面,两脚踏在纸上,自然浮起。众军领讫。宣娘唤过怀玉,将纸人纸马,两片竹板约长三尺,付之曰:“汝明日将此竹片,一只脚下缚一片,涌身飞起,站于西方云端。若见鬼王到来,急将纸人纸马抛去,自能交战。彼见了,必走南方。汝不必追赶,即下地引孙立、公正、邹三夫人等催动大军杀入莫耶关,去擒李王天子。”怀玉得令,又谓文广曰:“贤弟,你明日飞在南方云端站着,待鬼王走到,即变化成十余人交战。彼走东方,急蹑后追之。”又令魏化站立东方云端,鬼王来到,亦化百十余人交战。彼败走北方,亦随后追之。又令满堂春站立北方云头,鬼王一到,亦化百十余人迎敌。“彼见四方有兵,无处逃走,必变为物。汝等听我吩咐,叫汝等化做甚物,即化甚物,一齐拿他。”分拨已定,众人领计讫。   却说八臂鬼王因满堂春斩了其妻,不胜愤激,乃奏李王曰:“今番必下毒手,杀得他寸草不留,臣恨方消。”李王曰:“卿宜仔细,来将亦好利害。”鬼王曰:“无妨于事。”遂出帐号令诸军,亦往关外平旷之地,与宋对垒,结下营寨。鬼王升帐号令军士,仍各将白布二尺,做成小旗一面,立地就要拿到帐前听用。又令军士抬过大水缸一口,放于帐前,满满注水。鬼王走向缸边念咒画符毕,令军士个个将小旗在缸边拖过,俱皆拖完时,又令人人在缸内洗其脚手。三军洗毕,鬼王言曰:“汝等洗了脚手,若在水面,自能飞走。少顷出阵,汝等但将小旗一摇,白水滔天漫去,宋兵被水淹溺,汝等向前砍之。”分调已毕,令军放炮出阵。宋营亦放炮出兵。   两军既会,番军人人将小旗摇之,只见平白水涌浪高,宋兵见之大惊,急将纸铺于水面,脚踹其上,尽将浮起,与番兵迎敌。鬼王其道将宋兵尽皆杀了,出水来看,其见宋兵浮于水上交战,乃叹曰:“不期今日遇敌手也。”宣娘忽见水起,言曰:“幸我预备之早,不然全军皆没。”须曳水深十数丈,弥漫不止。宣娘遂飞上云端看之。只见鬼王走出水面看了一番,复入水去。其水又涨一尺,如此者数次。宜娘思忖其水中谅必聚有水海,待我化苍蝇候他出来时,伏在他背上,进去看之。酌量已定,鬼王忽又出来。宣娘遂化作苍蝇,嗡的一声,飞在鬼王背上,随着入水而去。只见鬼王向缸边念咒毕,复出水来。宣娘一人即飞在缸上,俟鬼王一出,急抽出犀角柄的金刀,将缸砍得粉碎。潮头便消了。鬼王大惊,复入来看,恰遇宣娘。宣娘即便大喝一声曰:“鬼贼休走!” 鬼王未曾准备,慌忙斗了数合,见势不敌,乃心下思忖:“不如走回西番,再作区处。”遂踊身一跃,冲天而去,径望西方而走。恰遇怀玉在云端站着,叫声:“鬼贼!你来了。”即将纸人纸马抛去。鬼王大惊。只见天兵大队下来。鬼王欲待走下,宣娘后面赶来,直望南方而走。又遇文广,大喝休走。直奔东方,又遇魏化拦阻。遂走北方,又遇满堂春,大喝:“鬼贼休走!”鬼王思忖:“这妮子四方布了军兵,如何走得脱!若不变化,定遭其擒。”遂变一蛇,直窜入水。宣娘大叫曰:“鬼贼变成一蟒入水,我你俱化为鹰掠于水面,待他出水,啄其脑壳。”鬼王在水伏了一会,不见来赶,意宣娘不知道了,浮出水面来看。才出头来。被文广一啄,鲜血进流,疼痛得慌。却在水面滚了一滚。宣娘啄一口,魏化捡啄一日,满堂春啄一口,鬼王只得复沉溺于水。忖道:“变蛇不好,不如变做木头,他便不觉。却又不怕他们啄了。”宣娘等候了多时,不见出来。魏化曰:“敢怕死了。”忽见前面一只小艇,宣娘曰:“兀的不是?”满堂春曰:“那里是他?”宣娘曰:“你说不是,待我解下衣带,化条铁链来锁了他。”正拿向前去锁,鬼王听见链响,摇曳一声,化作一只鹁鸽冲天而去。宣娘曰:“不下天罗地同,怎能勾得捉此贼。”遂脱下征衣,向上一撒,复脱下征裙,向下一撒。那鬼王直冲九天上去,不见来赶,暗忖道:“这番被我走了。”复再飞上去些,只见上面有网,慌忙飞下。又见下面有网,大叫几声:“罢了我,罢了我。”宣娘将收网咒念动,鬼王见四面网罗渐渐收敛,暗暗叫苦。宣娘遂将鬼王捉倒,叫他现出真身。鬼王那里肯现,只是声声叫:“姑姑。”满堂春怒曰:“你叫姑姑,就放你不成!”遂将身上毛揪得干干净净。文广曰:“汝现出真身,饶汝残生。”鬼王不肯现出,魏化向前,将剑砍去两膀子,还不肯现。宣娘曰:“太上老君曾将缚鬼绦一条与我,待我把来缚了他一双脚,带回白马关倒吊起来,不愁他不现出真身。”于是宣娘将鬼王缚了,回至白马关。   文广升帐坐定,只见怀玉推转李王跪于帐前。文广令手下将鹁鸽倒吊于秤竿之上,令军士以荆条笞之。鬼王忍痛不过,叫声:“罢了,不消打,待我现出真身。”只见头有两角,眼睛突出,身长二丈。砍去两臂,还有六臂。军士见了皆惊,文广请宣娘向前绑来,与李王同斩。文广断李王曰:“你在新罗独称国王,何等快活。虽年年来贡,不过一次。我宋未尝苛刻苦索于汝。汝何妄生事端,侵犯边境,致被擒捉,国破家亡,竟有何益!”魏化曰:“他当日动兵之时,思想一统中原,心怀甚大。知有今日,彼亦静守巢穴,肯如此乎!”文广曰:“昔日想为天子,总揽乾纲。愿望如是高大,不期今日求为匹夫,生游于世,亦不可得。”遂喝军士推出斩之。李王大声告曰:“乞丞相饶草命,效昔日放五国国王所为,愿世世生生犬马相报。”八臂鬼王曰:“大丈夫视死如归,哀求其生何为!”言罢,文广曰:“为恶不同,施刑亦异。五国不过助恶,汝则亲为不善,难以释放。吾初心本欲将你等解赴阙下,待天子亲枭汝头,传递四夷。但汝是个反相之人,八臂鬼王能为妖术变化不一,恐少提防,伤损军民。今只得一并斩之,传首进京也罢。”有诗为证:   大枭西贼首,传递示不宾。   宇宙重开拓,掀天事业新。 宣娘炼出鬼王丹   文广要将李王、鬼王一齐砍首。宣娘曰:“李王砍之容易,鬼王却有些难。彼能返魂七次。”文广曰:“姊姊何由知之?”宣娘曰:“贤弟你说这孽障是什么妖怪?待我与你慢慢道来。他乃弱水上岩一蟹精也。蓬莱山在弱水中间,鬼王尝变做道童,上蓬莱山窥视,欲盗八仙所炼天仙丹头。只是无有其由,忽一日王母开寿筵,群仙俱往庆贺。鬼王听得此消息,遂化作拐李进仙洞去。仙童不识,问道:‘师父缘何独自回来?’鬼王托言曰:‘王母在筵中,问我众仙在蓬莱山,近干何事?’我等曰:‘炼天仙丹头。’王母曰:‘你八仙每人送我一颗何如?’我等诺之。今特回来取丹。你快拿日前所炼天仙丹头出来,我取去八颗,送去上寿。’仙童遂取出来。鬼王取了八颗,出洞跑回岩中去了,鬼王遂将丹吞吃了七颗,留下一颗。鬼王去不多时,八仙也即回来了。仙童迎而谓曰:‘拐李仙师才去就回,想那寿酒不曾得酣饮矣。’拐李惊曰:‘我与众仙一同去一同回,宴上又同饮之,何有此说?’仙童曰:‘仙师才回,说王母要丹,唤小徒取天仙丹头出来。并拿去八颗,故所以有此问也。’拐李曰:‘不消说,我知道了。是那弱水蟹精拐去了。他每每化作道童来此窥视,我几次举剑砍之,被他逃入弱水而去。此往事无甚紧要,我故不曾计较于彼。今日趁我等去赴蟠桃会,故又化作我身进洞来骗去仙丹。今想起来,彼曾谓弱水一毛难载,如深藏于内,众仙亦入来不得,无奈其何。我今定要捉此孽畜。’遂抛下数十个火葫芦于弱水中烧之。霎时间水乾数丈。巡潮使者见了,大惊,急奏弱水龙王。龙王闻奏,惊慌无措,忙差夜叉出问:‘天仙爷爷因何烧我居宅?’夜叉领旨出问拐李,拐李答曰:‘你主不严设法度,容纵蟹奴,来拐我仙丹,故此烧干捉之。’夜叉闻说,复入龙宫奏知龙王。龙王曰:‘汝去拜伏拐李天仙,乞将火葫芦收了。随即拘提上岩、中岩、下岩众蟹来到。鞠出是那个拐了仙丹,即锁解送上洞来待罪。’夜叉奔忙出宫,依着龙王之言启上拐李。拐李遂将火葫芦收了。龙王见拐李收了葫芦,即差捕蟹使者三十名,前往三岩拘提蟹王。捕蟹使者领令,不一时,尽将三岩蟹王拿到龙宫。上岩蟹王名方用,中蟹王名方立,下岩蟹王名方美。龙王坐殿,蟹使将三岩蟹王推于阶下。三个蟹王齐曰:‘主上拘提臣等,不知为着甚事?’龙王曰:‘是汝等那一岩蟹奴去拐了天仙之丹,惹得他将火葫芦来烧吾居宅?汝等好好招认出来,送去还他。再遣巡使送些礼物上去领罪。’方立、方美应声曰:‘拐了天仙之丹者,乃上岩方用之幼子方狗也。’方用曰:‘二弟何以知是吾之幼子?’方立曰:‘哥王不知,你那方狗极恶,常恃他有力,残虐在下之人。昨日有一跟随他的,被他凌辱,声言要打死他。那奴逃走在弟之岩中,说他三公子拐得天仙丹头,已吞食七颗,还有一颗在身。如今三公子神通广大,变化无穷。’龙王遂骂方用曰:‘你缘何管束不严,纵子为恶,做下此等大祸?’方用惊恐,连声说道:‘臣该万死。臣该万死。但臣委系不知。待臣回岩,解来听罪。’龙王曰:“快拿来送还蓬莱,免他又来缠害。’方用诺诺连声。龙王遂将三岩蟹王放了。方用奔忙回到岩中,问左右曰:‘方狗何在?’左右曰:‘今在后街耍拳。’方用令左右快叫回来,左右即去唤得回来。方用喝曰:‘不成器的畜生,这等胆大,去惹天仙,来败国亡家。’遂令左右将方狗绑缚,解送龙宫。左右将方狗解见龙王,龙王骂曰:‘这贼子!好无知识,图汝一身之益,而惹人来破朕之国。’言罢,令巡海大使将大枷枷起,候解蓬莱。龙王又曰:‘朕再入龙库,取两件宝物送与天仙陪情。’龙王遂进去取宝,方狗因吃了仙丹,神通广大变化不测,遂将枷来龙宫柱上一撞,只听大响一声,河翻海沸,遂不见了。巡海大使急奏龙王,龙王顿足捶胸叫苦不迭。巡海大使奏曰:‘方狗走了,一时难捉。莫若修书与天仙恳求宽限几时,待拿获时解来。今臣将礼物赍去领罪。’龙王进将珍珠网衫八件,起死回生珠一颗,竞差巡海大使赍去,献上八仙。巡使领命,送上蓬莱,叩头领罪。拐李接书看之,知方狗走了,乃开慧眼一瞧,见在西夏国,遂对巡使言曰:‘汝主小心致恭我等,我等不加其罪。今送来礼物起死回生珠,鉴其诚意领之,余者返璧。今方狗已走入西夏国去了。吾自往擒之,不必汝主拘拿。汝归拜伏。’言罢,巡使诺诺应亩,叩谢而去。拐李与众仙曰:‘吾去擒来烹之。’钟离曰:‘不必去。孽畜劫数未满,亦下民有灾。十万性命应该死于他手。’拐李曰:‘虽是如此,只可惜坏了八颗仙丹。’众仙口:‘八颗仙丹结果了他性命,彼得甚便宜在那里!’拐李遂未去拿之。” 文广曰:“鬼王这段经历是谁告知姊姊?”宣娘曰:“我师万寿娘娘前月同拐李等在王母寿筵上道及此事,大笑曰:‘仙家亦有人拐,可见世风偷矣。’宣娘曰:“前日领兵来时,我去问我师,才晓得这鬼王是甚么妖怪,我师遂一一语其始终。”言罢。复问鬼王曰:“方狗奴!你说是不是?”鬼王低头,嘿嘿无言答应。文广曰:“今将何以处之,才断送得他性命?”宜娘曰:“太上老君,我师之舅。待我去老君处借得铁钳、铁罩、真火等件来炼出他七颗仙丹,然后方可结果得他。”文广曰:“原他拐得八颗,今何只有七颗?”宣娘曰:“日前风雨沙石大水,皆是此颗丹头变化来的。今已花费尽矣。”言罢,复曰:“贤弟少待片时,我去老君处借得那些物件就来。”文广曰:“老君在何处居住?”宣娘曰:“我不说,兄弟是不知之的。老君在九天太清宫中居住。”言罢,朗然飞去。   约有两个时候,宣娘遂转回来。文广曰:“借得物件来否?”宣娘曰:“借来了。他说还要他制的太乙炉,才炼得出来。”文广曰:“那里去讨此炉?”宣娘曰:“老君说他赠我一个太乙炉,着人送来。”文广曰:“此炉炼了人,尚好炼丹?”宣娘曰:“说赠我矣,岂又要还。”言未罢,两个金甲天将三四丈长,抬得一炉,放于帐前。三军见之,大惊,皆曰:“世上有此长大之人。”宣娘喝曰:“休得要大惊小怪。”乃令军士把鬼王绑缚,放于炉中,将铁罩罩倒。宣娘绕炉行走,画符念咒毕,又令军士将石头垛起,盖倒其炉。宣娘袖中取出真火,四围烧之。口念咒语,只见四围石头烧得火焰腾腾,一连熬了九日,才见鬼王口角溜出一颗。宣娘即将老君铁钳钳出。后又着了五十四日,才熬出六颗丹来。按《仙谱记》云:真火只炼得仙丹出来,非若凡火一样,能烧坏物件,焚毁人尸骨也。炼毕,宣娘曰:“众军士将石搬了,今既钳出七颗丹来,彼不能变化矣。汝等拿出来枭首。”众军士拥出寨外,与李王一齐斩了。只见鬼王尸首是只大蟹,有诗为证:   沉没斜阳里,优游乱碛汀。   千秋完甲胄,岂受莫耶刑。   却说军士砍了李王、鬼王,报与文广知道,说:“八臂鬼王是个螃蟹。”文广曰:“此孽畜拐了天仙之丹,变化成人,害了许多生灵,怨气冲天,故今日受此磨剉。”言罢,于是下令三军整备班师回京。复留邓海、杨顺镇守白马、莫耶关。邓海等得令,修筑莫耶城墩去讫。   次日,文广令三军路途不许骚扰良民,一声炮响,大军离了白马关,竟望汴京而回。不数日,到了汴京。文广入朝奏道:“枭了李王、张奉国首级今在皇城之外,未敢擅自呈入,乞陛下敕令传示四夷,以儆将来。”群臣皆进平定西番贺表。神宗大喜,下命传递二颗首级遍示天下,遂封文广为宁国公,宣娘为代国夫人,满堂春等十一女将俱封为骠骑将军。魏化为护国大将军、守西侯,封公正一郎为定西伯,唐兴为镇西伯,彩保为抚夷伯,怀玉为无敌大将军、平远侯,孙立为殿前招讨都指挥使,刘青为检校大将军,邓海为莫耶指挥使,杨顺为白马指挥使,其余文武各升有差。召文广升殿,帝慰劳之,赐玉带一条,黄金百斤。是日设宴犒劳征西将佐,君臣尽欢而散。有诗为证:   明良昌运洗胡尘,杨府英贤属帝臣。   吊伐幸天元不杀,至今麟趾适振振。   次日,文广入朝谢宴。既出,竟往周王府中拜谢。辞别回府,周王亦往无佞府中庆贺。文广于是令家人治酒款待周王,曲尽情怀。饮酒到半酣,论及张茂,周王曰:“此贼子,圣上甚是宠爱。今日又被他夤缘,复了相位。”文广曰:“法,贵公也。不齐者,以法齐之。其法不公,刑及无辜而不施于滥怒,国事日非,邦家渐渐危矣。”周王曰:“老国公金玉论也,其奈朝廷昏暗何!”是日周王开怀畅饮,直至漏下三更,方辞回府去讫。 怀玉举家上太行   次日文广升厅坐定,四子一齐跪下禀曰:“告爹爹得知,可恨张茂排陷吾家,今夜儿等要把他家满门老幼尽行诛之。”文广喝曰:“方受皇恩,荣耀满朝莫敌。若干此等事,王法无情,岂相饶乎。那时莫说恩荣,免死亦难,决不可为。”公正等诺诺而退。   怀玉曰:“三位哥哥在上,此事只宜暗暗行之,莫使爹爹知道。”于是商议已定,直至元丰二年,端阳之夜,怀玉等将黑搽脸,扮作强人,打入张茂府去,将家属尽皆杀之,止走了范夫人。范夫人次日进奏神宗,神宗大惊,命殿前检点卞之勇满城搜拿,捕捉十日,不见些儿形迹。范夫人复奏神宗,神宗问群臣:“今捕拿了贼人否?”群臣奏曰:“不见下落。”神宗曰:“国之大臣被人杀死,访拿不出,岂可置之不问而遂已乎!如此,即是没了王法,安用朕为!”乃大怒,命钦天监官,夜观天象,看凶星落于何处。又命武士四门严捕。   是夜,钦天监官刘江上司天台,仰观天象,看后大惊,星夜径到杨府叫门。守门者问曰:“汝是谁?”刘江曰:“代禀国公,钦天监官有机密事来禀。” 却说怀玉干了此事,亦提防朝廷捕缉,乃出宿于府门廊下,听见外面叩门,遂起来看之,正撞遇守门人进禀。怀玉曰:“禀甚么事?”守门者曰:“钦天监官刘江,来禀甚么机密事。”怀玉曰:“汝去看,只一人放他入来。如人多,回复明日来禀。”守门者出到门边,从门缝里一睄,只见是刘江一人,遂开门延入。刘江与怀玉相见,言曰:“小官领圣旨,夜观天象,杀死张丞相的凶星,正照老爷府上,为此先来通报。”怀玉曰:“我家没有是事,动劳大人爱厚,容日叩谢。”刘江辞别去了。   是夜,怀玉聚集兄弟姊妹商议,言曰:“适闻钦天监刘江到府来说,杀张茂凶星,正照我家。彼未奏君,先来通闻。我想明早他奏知圣上,圣上定行拿问。朝廷听信谗言,我屡屡被害,辅之何益!且佞臣何代无之,他们恃是文臣,欺凌我等,武夫受几多呕气!依我之见,趁今圣上未曾下令拿问,鸠集家兵,悉行走上太行山,却不斩断愁根乎!只有一件,爹爹病重,惊动了他,必竞闷死,怎生区处?”宣娘曰:“那倒无妨,我将安云车一辆载之,犹如平地安稳,万无一失。但汝父忠勇,闻知此事,必执汝等入朝待罪。”公正曰:“吩咐众人,莫将此事告之。乞姑娘进去问病,诳爹爹入了安云车内,我等即便起行。”言罢,宣娘入文广卧房问曰:“贤弟病势何如?”文广曰:“料不济事。”宣娘曰:“贤弟起来,另迁于净室居卧,付大小事务于不闻,屏绝鸡犬人言声息,自可避无恒矣。”文广不知是计,爬起来,扶着宣娘入于安云车内讫。是夜,怀玉命家人众护卫军士,收拾宝物辎重,车载马驮,整备停当,竟望太行山进发。   次早,范夫人又进奏曰:“妾访得强贼,乃无佞府杨怀玉等,搽黑其面,抢进妾府,杀了全家。乞陛下敕旨拿之。”蔡京曰:“若论仇隙,亦有可疑。但难拘定是他家杀了,必待钦天监官来奏便知端的。”言未罢,刘江进奏说道;“凶星照着杨府。”神宗大怒,下命孙立倾羽林军三千,围住杨府,把杨门全家拿来,戮弃于市。旨意才下,巡守外边城御史汪万顷奏曰:“杨府举家五鼓时候,城门一开,尽皆涌出,竟望太行山去了。”周王大惊曰:“国有佞臣,忠良难立。曩者张茂有书,冒奏欺君陷害忠良,罪亦当斩。陛下宠嬖,不行究问。那时已不服杨府众人之心矣。今日茂死,罪人未获,杨府知陛下毕竟不肯干休,恐祸及于彼,是以高蹈远举,全身远害,飘然不恋爵禄,走上太行。但将来四夷叛乱,再遣何人讨之?”神宗曰:“此事何以处之?”周王曰:“依臣之言,发下诏书,召回杨怀玉等,仍居无佞府中。敕赐重修天波楼,张茂之死等情俱罢不究,庶几可以挽回其心。”神宗允奏,郎修诏与周王赉往太行,召回杨怀玉等,赦除前罪。   周王得旨,竟赍往太行山而去。不日到了,怀玉等接见。周王曰:“圣上有诏,跪听宣读。”怀玉等忙排香案,整朝服接旨。周王读罢,怀玉等接见诏,叩头谢恩毕,于是整酒陪周王。周王席上问曰:“国公何在?”怀玉曰:“老父患病甚重,只在旦夕谢尘。”周王曰:“待我进去一看何如?”怀玉曰:“不敢劳动。”周王曰:“内家亲眷,岂有此说。”怀玉曰:“殿下切莫言上太行山一事,倘若言之,老父必闷死矣。”周王曰:“又说鬼话,他今日身居太行,犹不知之,尚待我以告之乎?他既不知,当日怎生得他上来?”怀玉遂将安云车一事告之。周王允诺。及见文广,言曰:“老丞相病体何如?”文广曰:“动劳殿下垂念,料不久归泉下矣。只是报答殿下之恩,耿耿在怀。”言罢,两泪交颊。周王见其情词真切,势甚危笃,亦挥泪言曰:“老国公忍耐些儿。”其心亦恐惊伤文广,遂将上太行山等事隐而不言。乃辞出,谓怀玉曰:“圣旨来召回汴,汝等可作急起行。”怀玉曰:“臣宁死于此而不回矣。”周王曰:“汝不回去,甘为背逆之臣,以负朝廷乎?”怀玉曰:“恕臣诳言之罪,略有苦情,一一启殿下听之。若以理论,非臣等负朝廷,乃朝廷负臣家也。始祖继业,王侁排陷狼牙,撞李陵之碑而死。七郎遭逢仁美,万箭攒身而亡。六郎被王谢之害,充军充徒。迨及狄青、张茂,吾祖父贬职削官。圣主不明,词章之臣密迩亲信,枕戈之士辽隔情疏,不得自达。谗言一入,臣等性命须臾悬于刀头。此时圣主何曾少思臣等交兵争斗之苦而加矜恤?此岂臣造为虚谬之谈,以欺殿下乎!”有诗为证:   餐风宿露统军时,万种愁怀只自知。   剪发接缰牵战马,折衣抽线补旌旗。   争雄授命耽饥会,角力伤刀负痛归。   圣主那怜征战苦,谗言一入即分尸。   周王听罢,闻曰:“汝既不肯回朝,敢怕要去辅佐番邦?”怀玉曰:“直道而事人,焉往而不三黜;枉道而事人,何必去父母之邦。此古人之明训也。臣家世代性俱刚介,不肯阿附权臣,故落落不合于朝臣。又想国国一辙,处处同风。大宋如此,彼番亦如此。臣既隐身远祸,不辅大宋堂堂天朝,而肯辅腥臊之番乎?且尽心竭力,辅助国家,少中奸锋,九族庙绝,呜呼哀哉,痛哉!辅人立朝,实闲且淡,若浮云过太虚,竟归无用矣。”有诗为证:   兔走鸟飞疾若驰,人生何事苦谋为。   屡朝宰相三更梦,历代君臣一局棋。   禹并九州汤得业,秦吞六国汉登基。   人人欲作千年计,争奈天公不应机。   怀玉读罢,又曰:“一贼灭,一贼兴,谁能辅佐人国而使万世之永安乎!”有诗为证:   世事若龙舟,古今争不了。   胜负两亡羊,天地一刍狗。   周王恳恳千回,百遍强之,怀玉不听。周王不得已,辞别而回。   周王既至于汴,即入奏神宗,将怀玉所论之言,并怀玉吟咏之诗,一一敷陈。神宗听罢有间,曰:“噫,寡人之过也。”慨叹不已。复谓周王曰:“劳卿再赍敕旨前往召之。朕想古之帝王梦卜求贤,以理天下。朕今有此等贤良之士,不能用之,听其肥遁林泉,不得与古明王媲美,使天下万世谓朕为无道昏庸之君也。卿速行焉,善为设辞可也。”   周王领旨,星夜复到太行山,见了怀玉等,剖尽衷曲,劝谕抵极。怀玉等只付之一笑,亦不辩论短长。及见周王劝之不已,怀玉曰:“劳殿下情意殷殷,另有一深长之论,转达天听。且见殿下此来亦不徒然。”周王曰:“有何论焉?”怀玉曰:“圣朝调遣,拜命而行。倘或来宣入朝受职,将臣碎尸万段,决不遵依。”言罢,周王亦无奈,只得辞别而回。怀玉引领全家送至山下,再拜周王。周王含泪,怏怏不忍离别。怀玉曰:“殿下勿忧微臣,不死后会可期。”周王遂揾泪相别。   怀玉回到山上,命手下伐木作室,耕种田地,自食其力。又出一告示,晓谕家兵,不许下山掳掠民财,为一清白百姓,遗留芳声于后代。使人皆称我家是个忠臣,退隐岩穴而非叛乱贼臣,不归王化者也。有诗为证:   尘视侯封上太行,只缘社鼠暗中伤。   繁华过却三春景,衰朽催人两鬓霜。   宦海无端乡变态,莱羹有味饱谙尝。   浮生得乐随时乐,何必担忧驻汴梁。   后人览罢此书,有诗赞怀玉知机云:   峻秩崇阶孰肯丢,知机平远早回头。   预期十事九如愿,定不三平两满休。   知自足时还自足,得无忧处便无忧。   太行风月归闲后,一任人间春复秋。 又诗赞云:  卸却朝衣弃却簪,浮云富贵不关心。   连城玉韫太行润,照乘珠藏合浦深。   明月花前宵酌酒,熏风竹下昼鸣琴。   此身不复随宣召,只恐西风短剑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