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朝秘史 (明)余邵鱼著   第一回苏妲己驿堂被魅云中子进斩妖剑   第二回西伯人商得雷震西伯陷囚羡里城   第三回纣王作酒池肉林西伯脱囚归岐周   第四回西伯建台凿池沼子牙避纣隐磻溪   第五回子牙代武吉掩灾西伯侯初聘姜尚   第六回西伯再访姜子牙子牙收服崇侯虎   第七回周武王议伐商辛姜子牙檄降殷郊   第八回姜子牙收服洛阳孟津河白鱼入舟   第九回太公遗计收五将纣王拜将征西岐   第十回太公兴周灭商纣武王分土封诸侯   第十一回周公秉政诛管蔡成王感变启金滕   第十二回周公定鼎于郏鄏召公奭宣布王化   第十三回南民不忍伐甘棠楚子胶舟溺昭王   第十四回穆王西游昆仑山楚人大战麒麟谷   第十五回周穆王赵城托孤密康公因色亡国   第十六回嬴非子牧马受封十丈台李巫监谤   第十七回尹吉甫大征玁狁姜皇后脱簪谏王   第十八回卢妃怀孕十八年幽王举火戏诸侯   第十九回郑桓公骊山救驾周平王弃镐东迁   第二十回颖考叔舍羹悟主州吁恃宠弑桓公   第二十一回卫石碏仗义杀子陈穆公以婚救卫   第二十二回郑庄公祖宫演武周郑于繻葛大战   第二十三回郑太子救齐辞偶郑祭仲杀婿逐君   第二十四回鲁桓公入齐遭弑齐襄公出狩遇怪   第二十五回齐召忽从主死节管夷吾条陈伯策   第二十六回楚王僭号征郧绞楚屈瑕鄢水大败   第二十七回息伯瑷请楚伐蔡楚王仗威掳息妫   第二十八回斗伯比假道灭邓齐桓公北杏定伯   第二十九回宋桓公背盟逃归齐宁戚牧牛遇贵   第三十回宁戚舌动宋桓公郑厉公倚齐复位   第三十一回郑厉公南郊救驾卫懿公好鹤亡国   第三十二回管仲天柱峰灭戎齐桓公德存邢卫   第三十三回管仲气死斗伯比夷吾召陵服强楚   第三十四回鲁妇秉义全社稷齐桓义辅周太子   第三十五回桓公葵丘大会盟桓公阳谷寄太子   第三十六回冯长公验仲生死晋献公宠妾逐子   第三十七回晋荀息假途灭虢秦穆公羊赎百里   第三十八回骊姬设计陷申生十英辅重耳逃归   第三十九回晋里克谋弑二主秦穆公救晋饥民   第四十回公孙支独战六将韩原山秦擒晋公   第四十一回晋重耳周流列国五公子争雄乱齐   第四十二回宋襄公鹿上图霸宋楚军泓水大战   第四十三回晋子圉逃归嗣位赵衰狐偃夺重耳   第四十四回重耳寓秦受怀赢重耳复国杀怀公   第四十五回介子推辞禄自焚闹洛阳晋兵救驾   第四十六回晋郤谷被荐操军晋郤谷火攻曹河   第四十七回文公义报僖负羁晋先轸一气子玉   第四十八回晋先轸二气子玉晋楚城濮大会战   第四十九回晋先轸三气子玉郤谷遗计斩之侨   第五十回晋文践土大会盟蹇叔遗船救孟明   第五十一回秦孟明崤山大败晋先轸狄阵困死   第五十二回孟明焚舟誓伐晋秦穆公大霸西方   第五十三回秦穆公用人从葬秦晋军令狐大战   第五十四回晋士会自秦逃归楚庄王纳言定霸   第五十五回晋灵公怒逐赵盾晋楚军黄河大战   第五十六回晋解扬出使不屈养由基百步穿杨   第五十七回斗越椒谋反被诛晋程婴功成自刎   第五十八回晋郤克兜肠大战晋士匄青年进计   第五十九回楚共王鄢陵大败由基陷于万伏弩   第六十回晋栾书争功弑主晋魏绛单骑和戎   第六十一回师旷辨乐知兴亡齐庄公奸淫召祸   第六十二回楚灵王大会诸侯秦哀公设会图伯   第六十三回玄象岗卞庄打虎柳盗跖辱叱秋胡   第六十四回临潼伍员争明辅子胥威震临潼会   第六十五回晏平仲舌辩群楚鲁秋胡捐金戏妻   第六十六回楚灵王冒雪游猎申家庄灵王自缢   第六十七回费无极谗隐平王楚平王废妻逐子   第六十八回平王信谗灭伍氏米建奔郑遭诛灭   第六十九回伍子胥投陈辞婚子胥脱难过昭关   第七十回丘亮泛舟救子胥浣纱女抱石投江   第七十一回子胥吹篪引王僚姬光请专诸行刺   第七十二回三公子出兵伐楚太湖亭专诸行刺   第七十三回囊瓦族灭费无忌要离辱死焦休忻   第七十四回要离行诈刺庆忌孙武吴宫操女兵   第七十五回孙武子发兵伐楚伐楚国孙武会兵   第七十六回吴楚军汉江大战吴王五战拔荆州   第七十七回楚昭王奔郧入随子胥鞭挞平王尸   第七十八回申包胃号哭求救伍子胥和楚班师   第七十九回伍子胥酬恩报德孔仲尼相鲁服齐   第八十回吴越槜李大交锋孔仲尼周游列国   第八十一回吴夫差分道伐越勾践败栖会稽山   第八十二回越勾践入吴待罪三年受辱屈居吴   第八十三回吴王西子游八景楚王礼聘孔仲尼   第八十四回孔仲尼遭厄陈蔡贤子贡说吴救鲁   第八十五回伍子胥抉目待吴齐鲁吴艾陵大战   第八十六回孔子获麟作《春秋》晋三卿政乱同列   第八十七回勾践三年灭吴国范蠡扁舟归五湖   第八十八回晋智伯求地谋反灌晋阳智信决水   第八十九回豫让漆身刺无恤吴起杀妻为求将   第九十回周王初封韩赵魏赵魏争夺中山地   第九十一回吴起弃魏死于楚齐威王正国朝周   第九十二回魏征庞泪下云梦公孙鞅徙木立信   第九十三回齐田忌大败投赵王敖破牌荐孙膑   第九十四回孙膑下山服袁达庞涓谋刖孙膑足   第九十五回孙膑被刖诈疯魔茶车窃孙膑归齐   第九十六回庞涓巫魅陷孙膑孙膑救韩掳魏申   第九十七回孙庞排阵赌齐魏马陵万弩射庞泪   第九十八回丑女献策为皇后卫鞅掳魏建奇功   第九十九回商鞅四马分尸死苏秦六国说合纵   第一○○回六龙会苏秦挂印张仪计秦说六国   第一○一回张仪说诸侯事秦孟尝君养士出关   第一○二回子哙传位于子之孙膑隐迹埋姓名   第一○三回燕昭王伐齐报仇齐泯王逃奔即墨   第一○四回蔺相如完璧归赵齐田单火牛复齐   第一○五回范睢脱厕西入秦不韦西游说立嗣   第一○六回不韦计取朱姬女朱氏生政于邯郸   第一○七回秦王伐周统天下田单兴兵复聊城   第一○八回庄襄王发兵征赵平原君合纵干楚   第一○九回信陵君窃符救赵秦蒙骜兴兵伐魏   第一一○回赵王兴兵取燕邑春申君合纵伐秦   第一一一回朱后淫宠于缪毒秦王计并吞六国   第一一二回秦王复仇伐赵国荆轲西行刺秦王   第一一三回秦王命蒙骜伐燕魏王诈降劫秦寨   第一一四回李信以众征楚国王贲诈巡抚燕地   第一回苏妲己驿堂被魅云中子进斩妖剑   话说纣王名受辛者,帝乙之幼子,汤王之二十八代孙也。   都朝歌,国号商。帝乙有三子,长曰微子启,次曰微仲衍,皆是庶出,三日受辛,乃正宫所生。帝乙尝欲立微子启为太子,群臣皆谏,宜立正宫之子。于是,立受辛为太子。及帝乙既崩,群臣奉受辛即位为纣王。纣王生性聪明,才力过人,手能格猛兽,身能跨骏马,智足拒谏,言足饰非,常自以天下之人皆出己下。当时天下小镇诸侯有八百余国,四方各设一大镇,为诸侯之伯,每岁一贡,三年一朝。各方大镇,率其小国入商,两班文武,有王子比干、微子、微仲、箕子、胶鬲、梅伯、雷开、商容、蜚廉、恶来、费仲等,相与辅弼。即位七年,是岁癸丑,诸侯合当大朝。东伯侯姜桓楚,西伯侯姬昌,南伯侯鄂宗禹,北伯侯崇侯虎,各率本方小国,赍宝入朝。当时,纣王好声色,不理国政,及诸侯来朝,纣令各贡美女五十名,选入后宫洒扫。   北伯侯崇侯虎出班奏曰:“臣闻冀侯苏护,有女仪容绝世,美貌无双,可充掖庭歌舞。”纣王大悦,即诏苏护归国,送女入朝。苏护出朝谓同僚曰:“主上荒淫必致败亡,吾女岂作宫廷之妾,而陷丧身之祸乎?”遂回冀州,绝贡不朝。不觉一年,各方俱进美女,独苏护之女不至,又绝一年之贡。蜚廉奏曰“苏护故违王旨,不进宫女,又绝朝贡,王如不征,难以统驭列国。”纣王然之,遂令蜚廉,操练将卒,发驾亲征。左司空箕子谏曰:“苏护诚有大罪,不可不征,然调本方侯伯征之足矣,何必亲劳圣驾。”纣王纳其言,遂诏西伯侯姬昌,北伯侯崇侯虎,两镇合兵,以征苏护。   使者至岐州,姬昌接旨,管待王使,谓群下曰:“苏护忤旨失贡,天子诏我合兵征之。兵者凶器,不可轻动,今欲遗书,令其入商待罪,谁愿一往?”大夫散宜生出班愿往,姬昌即遣宜生往冀州,一面又遣使止北伯崇侯虎之兵。散宜生直投冀州,苏护延入府堂,分宾主而坐。护曰:“大夫辱临敝邑,有何见谕?”宜生曰:“贤侯累失朝贡,天子诏西伯,加兵征伐,西伯体好生之德,按甲未动,先命宜生督公入朝,公能从之,入商待罪,庶可保全首领。”苏护曰:“主上失道,闻吾女颇有姿色,前岁入朝,挟吾进女后宫,此吾所以恶其失道,故绝进贡,今召西伯征吾,吾宁死于西伯台下,岂肯更入无道之朝?”   宜生曰:“主上既慕令爱姿色,明公即送入宫,女受掖庭之宠,公为掖庭之贵,岂不美哉!何必拒王命以取大祸?”护沉思良久曰:“吾本誓不朝商,今承西伯明教,敢不奉从。愿大夫复命,来日即亲送小女入商待罪。”散宜生大喜,相辞而别。   次日,苏护收金帛,修谢表,香车辇,壮士二百名,亲送爱女入商。其女名妲己,年方十七,姿色冠世,绣工音乐,无不赅备。登车之日,父母兄弟,俱各痛哭,不忍分别,护即麾车马出城。行不数日,至恩州馆驿安歇。本驿首领告曰:“此驿幽僻,淫邪所聚之地,往来游宦被魅者多矣!贤侯不宜寝之于内。”苏护叱曰:“吾送后妃入朝,天子有诏在此,何魅之有?”即令妲己寝于正堂,数十婢妾,各持短剑,密卫榻之左右,燃烛焚香,亲封其户。户外又令壮士,持利器,互相替换,巡视不息。将至半夜,忽有一阵怪风,从户隙而入中堂。侍妾有不卧者,见一九尾狐狸,走近卧榻,其妾挥剑斩之,忽灯烛俱灭,其妾先被魅死。狐狸尽吸妲己精血,驱其魂魄,托其躯壳,卧于帐中。   殆及天明,苏护启户,问夜来动静,见妲己依然如故,令壮士巡搜驿内前后,果见一妾被其魅死。苏护大惊,遂不少留,即登车马起程,不知妲己早被狐狸所魅。车马行至朝歌,先进表章,待罪朝外。纣王览罢表章,宣妲己入朝,见其仪容妖姣,花貌绝伦,不胜欢悦,曰:“此女足赎前罪,何必赍金帛!”   遂赦苏护,官复原职,又遣使赍金帛,赏分姬昌。崇侯虎闻知,怨姬昌专功受赏,遂有陷害姬昌之意。   纣王即日立妲己为贵妃,妲己谢恩侍宴。纣王熟视其貌,卓冠宫庭,令其歌,操百乐,无所不通。纣王大喜,因妲己如天仙下降,遂另建受仙宫,与妲己朝夕喧歌。令师涓作靡靡之乐,其音隐寓北鄙杀伐之意。每令师涓歌弹,妲己娇舞,纣王即鼓掌大笑,曰:“观卿等歌舞,真为世所罕有!”于是,纣王遂荒朝政,日与妲己宴游不息。   时,终南山有炼气之士,号云中子者,一日出游,见冀州之分,妖气上冲室壁,即令道童取照魔镜引之,其妖乃千年老狐之状,落在商都。云中子叹曰:“吾不扫除此魔,则陷民丧国。”遂令道童砍山下枯柏木,削成剑,佩带入朝歌。道童曰:“吾师欲除邪魔,用此枯木之剑如何?”云中子曰:“千年老狐,非千年枯木,不能以触其形神。”遂扮为游方道士,直往朝歌,遍观都内之气,其妖出于宫掖。   次日,具表献剑,纣王宣入,问其何来,云中子曰:“小道方外炼气之士,昨观妖气冲于室壁,及小道至京师,遍询下落,此妖已入大王宫掖,特请除之!”纣王笑曰:“先生之言妄矣!朕深宫缜密,羽林虎贲,杀气腾腾,纵有妖秽,从何而入?”道士曰:“臣观此妖非小,若不早除,后主覆亡家国!”   纣王大惊曰:“先生何术可除?”道士曰:“臣进神剑一口,大王请悬宫中,百魅自然消灭。”纣王受剑,欲行赏赐,道士曰:“臣献此剑,特为社稷生民而进,非图富贵而来!”遂谢恩出朝。纣王即将木剑悬于后宫。   妲己实系老狐成精,假枉人形,闻纣王带剑入宫,即昏卧于榻。纣王闻之,即入省视。妲己告曰:“小妾生长深闺,睹剑戟心惊目骇,恐惧成疾,万乞除之。”王笑曰:“此游方道士献木剑,与朕驱邪,何必惊惧?”妲己曰:“大王玉堂金屋,有何祟魅?此方外邪术,蛊惑圣聪,乞王火速焚之,勿陷其迷。   ”纣王曰:“善!”即令焚剑于宫外。次日,太史杜元铣奏曰:“妖气直贯紫微,乞搜宫禁邪魅。”纣王又以此说问于妲己,妲己曰:“妾幼颇习星历,略达天文,妾观数夜以来,紫微辉朗,并无妖气,此太史与方士交结,诬言倾陷社稷,请先斩元铣,以禁妖言,再建高楼于宫中,凡百灾祥,妾愿逐一明奏。”   纣王从之,令斩杜元铣之首,号令都城,再有妖言者,夷三族。   却说云中子未归终南山,只在都城,见宫中妖气未除,再欲入朝,及闻斩太史,号令都城。仰天叹曰:“不二十年,都城即为战场矣!”遂书二十四字于西门外而去:妖氛秽乱宫廷,圣德播扬西岐。   要知血浸朝歌,戊寅岁中甲子。   百姓争视其句,莫知意味,恐纣闻知,即涂抹之。时,宫中建楼,高十余丈,号摘星楼,朝夕与妲己游宴其上。纣王悦其举止,已有废皇后、立妲己为正宫之意。一日诏正宫皇后会宴于受仙宫。皇后姓姜氏,东伯侯姜桓楚之女,性好雅重,不乐荒淫。见妲己谄媚得宠,本不欲往,然闻诏只得强赴。妲己亲迎就宴。酒数巡后,纣王令师涓拊节而歌,妲己举袖而舞,纣王左顾右盼,不胜欢悦。独姜后俯首不观,纣王问曰:“师涓善歌,妲己善舞,诚若天乐当前,尔何不乐观听耶?”姜后对曰:“妾闻明王所重在贤人君子,未闻以淫乐邪色为尚者,若尚淫邪,必有宫闱之患!”纣王闻之,颇有怒色。姜后又曰:“太史累奏,灰贯紫微,其气落在深宫,大王全然不省,反听妲己邪色,信师涓淫乐,斩杜元铣,以塞忠谏之路,妾忧社稷倾亡之不暇,何暇观此淫邪乎?”纣王默默不语。姜后辞归本宫。嬖臣费仲,知王有废立之意,乘机奏曰:“姜后嫉忌,妄诽圣乐,大王岂可置而不问?”纣王曰:“吾欲废后而立苏氏久矣!正恐群臣谏诤,令其抗拒多端,吾必废之!”次日姜后复具谏表,直上摘星楼,劾奏妲己为妖邪,师涓为谗佞。纣王览罢,掷表于地,唾詈:“妒妇何敢妄谤吾否?”喝令左右斩之!姜后叱退武士,大詈:“无道昏君!宠嬖妾而斩正宫,焉能守社稷?”纣王大怒,左手揽衣,右手揪发,震其四股,仰投十丈楼下。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回西伯人商得雷震西伯陷囚羑里城   姜后坠于楼下,头破脑裂,顷刻而殂。时,太子商郊,年方十三,闻母后被刑,直奔楼下,抱尸号哭。纣王抚慰曰:“尔母嫉忌忤旨,故自殒于楼下,不必痛哭,以伤情性。”太子告曰:“母后未闻失德,父王信谗而陷至死,今又不收葬其尸,何弃结发而绝重伦耶!”纣王闻言余为动情,即收姜后之尸,以厚礼葬之。遂立苏氏为正宫,太子恸母死于非罪,又见立妲己为正宫,昼夜号哭不止。   费仲奏曰:“姜后之父姜桓楚,为东方侯伯,镇大兵雄,若闻大王杀皇后,立妲己,太子哀思,必兴兵乘机谋反,不如诈称国有大政,宣四侯伯入朝同议。桓楚若至,即擒斩首,以绝后患,有何不可?”纣王大悦,即时遣使,宣四方侯伯。   却说西伯侯,姓姬名昌,乃太王之孙,王季之子。其父生得龙颜虎眉,身长一丈,有四乳,口角丰隆。承祖父遗政,布德行仁,专恤鳏寡孤独,小邦诸侯,各倾心服德,两班群臣有太颠、阂天、散宜生、辛甲、鬻子等,皆贤明君子,以辅相治道。及闻纣王失德,每欲入朝进谏而未及暇。忽闻王使至,问群下曰:“商王此诏,非宣议政,当有异论。吾尝观先天之数,吾有七年之厄。此行倘陷不测,尔等宣德布政,匡扶西土,不必遣人访我。若待灾满,自当西回。”群臣曰:“主公既知此行不吉,辞而勿往何如?”西伯曰:“君命所召,焉敢故拒?”   即日发驾出岐州,群臣饯送于城外,伯邑考拥住马头哭曰:“吾父不可前去!”西伯抚慰曰:“吾儿不必忧虑,尔兄弟和睦,共守国家,不日吾即西归,断勿以我为念!”邑考只得放行。   一日,行至燕山下,西伯止住从者,暂停筠亭,少刻当有大风雨至。从者告曰:“今乃日正中天,云收四塞,风雨从何而来?”西伯曰:“吾演先天之数,今日乙巳辰,若遇己卯时,不但有大风雨,抑且当有盖世英雄从地而出!”从者详问其故,西伯言犹未讫,雷雾四合,暴雨淋漓,平地水满三尺。忽听燕山西北一声霹雳,火光散乱,林中有胎儿啼哭。西伯急令巡之,见古墓穴中,雷震棺木,有女尸破胎,坠一婴儿,呱呱而泣。   西伯谓从者曰:“此子非寻常之人,他日必为西方出力。”乃询本处乡村之人乳之。   行至数里,未得乳妇,忽前有道士将近车前,长揖曰:“侯伯何往?”西伯答曰:“吾承王诏入朝歌,先生何方人氏?”   道士曰:“小道终南山炼气之士,号云中子。”西伯慌忙下车相见,便问何往,云中子曰:“小道因观天象,见妖气落于商王宫内,吾进木剑,请扫除之,不料商王昏德,反斩太史,以禁方士,所以吾欲遍游天下,寻破魅之士。今观将星落在燕山之西,故来此以询所在。星辰霹雳,发于木方,此象从雷而出,今寻至此,却又隐而不见。”西伯闻其有符婴儿之事,即抱婴,度与云中子曰:“先生所寻将星者,莫非此子耶?”云中子视其丰神骨节大异,问曰:“贤侯从何而得此子?”西伯以雷震之事相告。云中子曰:“此子非俗,他日长大,必能荡商家氛秽,但民间不能养育,小道愿收入本山,恩养成人,教其演习兵机,以候扶真主,破妖魅,拯险溺之民。”西伯曰:“然则可呼何名?以为他年相会之记?”云中子曰:“即以雷震呼之,有何不可?”西伯欣然曰:“先生命名最为合义。”遂相辞而别。   西伯行至数日,车马遂入朝歌。时,姜桓楚、鄂宗禹、崇侯虎陆贯到京,四侯伯会次日入朝。时京城百姓,皆哀姜后死于非罪,恶妲己立为正宫,议论纷纷,传于桓楚耳中。桓楚闻知姜后被投摘星楼而死,放声大哭。次日,即具表入朝,数纣王斩正宫,宠妲己,嬖费仲,荒国政四事。纣王大怒曰:“朕欲除此老贼,尚未降诏,焉敢先谤吾过!”喝令斩之。   姬昌、鄂宗禹及满朝文武皆谏:“桓楚为东方侯伯,纵使有罪,不可极刑,况所谏皆是,大王何可加以重罪?”纣王犹豫不决,妲己在帘内忙告纣王曰:“群臣皆桓楚之党,大王若不醢桓楚之尸,何以示法?”纣即令醢桓楚为肉酱,贬其子姜文焕备守潼关,以杨越奇为东方侯,代守青州。又下令群臣,再谏者枭首示众,群臣俱退。鄂宗禹会同姬昌、崇侯虎曰:“吾等世食国禄,今主上溺于酒色,妄废皇后,而醢大臣,岂可惧死,甘于坐视?明日必合表极谏,共黜妲己,以理国政,虽加以斧钺,亦所弗恤。”姬昌曰:“吾观商德将衰,不出三十年后,有革命之象。公言虽是,只恐主上执迷不悟耳!”宗禹曰:“天命虽有常数,然为臣当尽其职,吾必冒死而谏!”   崇侯虎心本惧死,又恨西伯专功受赏。次日,崇侯虎先奏纣王曰:“大王昨醢姜桓楚,群臣皆服,独鄂宗禹与姬昌互相诽谤,且姬昌妄称能演先天之数,言国家不出三十年而丧。若不除此二侯,终为大王之患!”纣王大怒,正欲令武士监捉二侯,二侯早合表来谏,其表曰:具谏表臣鄂宗禹、臣姬昌,诚惶诚恐,稽首顿首,百拜上表。臣闻圣人御极,行正道以防心;天子司民,握乾纲而宅志。   所以唐尧不下阶而治,虞舜惟垂拱而理。未闻有嬖宠奸淫,殄绝夫妇,斩醢大臣,妄斩太史而能平理天下者也。伏自大王御极以来,灾星历变于天下,妖气屡出乎宫中,正大王忧国爱民之秋,防心宅志之日。是故皇后乃母仪天下,无瑕玷而加极刑;妲己秽污宫室,有妖媚而宠重位。刑不上大夫,则醢姜侯,而亏先王之典;官不旷太史,则枭元铣,以失司天之监。内听师涓之乐,蛊惑圣聪;外信费仲之言,盲蔽电眼。且臣闻明王不自治,而听治于民;不自德,而信德于天。今大王废朝纲,变典法,上激天变,下兴民怨,社稷危亡,在于旦夕。故臣等不避斧钺之诛,直进逆耳之言,伏望继明主之行,恢圣人之德,亲君子而远费仲,黜妲己以赠正官。广纳忠谏,痛革前非,如此则天变可消,民怨可弭,而社稷稳如泰山,国祚安如磐石。   臣等不胜战栗,奉表以闻。   纣王览罢,裂碎表章,大詈:“匹夫焉敢妄进谤言!”令有司推出斩首,鄂宗禹大骂不止。群臣谏曰:“姬昌素有德政,以服诸侯。大王今宣入朝,一旦杀之,西土军民,必然生变。   万乞宽然,以赦其死。”纣王令斩鄂宗禹,解还姬昌。纣谓昌曰:“本欲将汝同斩,姑念汝有德西民,暂赦归国,毋得旷我朝贡!”姬昌再拜谢恩而退。   崇侯虎、费仲独奏曰:“姬昌善理先天之数,能知未来之事,况其国大兵强,此来不杀而赦其西归,何异纵虎归山,放龙入海,后欲制之难矣!”王曰:“吾已赦之,焉可反复?”   崇侯虎曰:“姬昌西归,城中士夫必行饯送,臣请行饯,观其有怨望之言,可乘此杀之,以绝后患!”纣王然之。   次日,西伯发驾西归,满朝士夫,果设饯于朝天桥,崇侯虎亦在其中。酒至数巡,西伯告众士夫曰:“主上偏信妲己而殃社稷,不出二十年中,其身定作煨烬矣!”群臣听皆失色,不敢出言,晏罢相辞而别。崇侯虎即以姬昌之言告纣王,纣王大怒,即令雷开,率数十刀斧手,追捉姬昌。   时,姬昌出城三十里,在马上自思:“身有七年之厄,又何安乐而回?”正疑思间,马后喊声连天,一彪人马追至。西伯视之,乃殿前都校尉雷开也,知其是来捉己,面上并无惧色,驱马回入朝歌,与雷开见纣王。纣王大詈:“匹夫!吾赦汝回,焉得反谤吾丧于煨烬?”西伯顿首对曰:“非臣敢谤,此乃天数已定。”纣曰:“汝数应绝于何地?”西伯曰:“臣之气数过十二年后安休而死。”纣曰:“吾为万乘之君,尚没煨烬之下,汝却安休而死,何其诬妄之甚!”喝令斩之。大司徒胶鬲奏曰:“大王以昌言为妄,可令其演察目前祸福,验则赦之,不验,斩亦未迟。”   纣即命姬昌占朝廷今日主何吉凶,姬昌即占一课曰:“以臣占之,今日酉时,成汤宗庙,当有火灾。”纣王弗信,囚昌于南牢,以验吉凶。殆及黄昏,巡城兵马果奏宗庙发火。纣王尽发卫士救之。风火相激,不能救止。须臾间,七庙皆成焦土。   纣王默羡姬昌之神。次日欲放西归,费仲又奏曰:“西伯精灵,终成大患,王既不杀,亦请囚之,待其臣子来赎,然后赦回,庶几服其叛意。”纣王纳其言。   次日,降诏囚昌于羑里城。胶鬲苦谏,纣皆不听。西伯谢罪,入于羑里城中,仰天自叹曰:“七年之厄,诚有定数,吾敢怨君而私民乎?”遂杜门不出,取伏羲氏六十四卦,次序而演之,为卦下之辞,垂世立教。   却说纣王自醢姜桓楚,斩鄂宗禹,又囚西伯侯,留崇侯虎在朝议政。满朝文武,皆缄口不言,其所言者,有祟侯虎、费仲、蜚广、雷开、恶来一班佞臣而已。故纣王略无忌惮,无所不为。毕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宋贤道原刘先生有诗云:七载艰难羑里城,卦爻祸福辨分明。   玄机打透失天秘,万古传名号圣人。   唐人韩退之作文曰:目窈窕兮其凝其重,神肃肃兮听不闻声,朝不日出兮,夜不见乎月与星,有知无知兮为死为生,呜呼臣罪当诛兮天王圣明。   第三回纣王作酒池肉林西伯脱囚归歧周   纣王每欲建造高台,广开苑囿,又恐群臣谏议,先修宗庙,复遣蜚廉、费仲,在都城南阳社,环三里之地筑台。高千尺,上造玉门琼室,尽饰金珠白璧;下建琼林御库,收贮货物。又令在都城,建造钜桥,大仓数千余间。三年未能成就,纣王不悦。崇侯虎曰:“以万乘之君,造一台榭,何忧不就!臣请将外郡粮税户役,各增一倍,都城百姓,则税役不增,但调其用工服役。如此财力具备,不上三年,台榭可成,库藏亦满。”   纣王大喜,即出诏书,重敛劳民。   费仲、蜚廉将畿内之民,三丁抽一,单丁独役。富者虽少壮则卖而不调,贫者虽老弱必驱而用之。替换督工,昼夜不息,民间不胜疲苦,劳死于台下者,纵横枕藉。外不胜重敛者,卖妻鬻子,至于逃亡。及至七年,始得成功。费仲、蜚廉请纣王游玩。纣王驾至台上,一见此台,高耸广阔,画饰琅玕,白玉皆格,翡翠珠玑,欣然叹曰:“非崇侯虎献谋,费仲蜚廉效力,安得有此高台?”遂名其台为鹿台,封崇侯虎为大司徒,费仲、蜚廉为左右镇殿大将军,使其重敛民财,以充鹿台之库;厚收粟麦,以实钜桥之仓。日与妲己赏宴于上,自谓天下崇台美室,皆不能及。然不知乃焚燎天下之财,疲苦万民之力,始能成就。   怎生见得?后人曾有四六之词一篇,以讥之云:台高插汉,榭耸凌云。九曲阑干,饰玉雕金光彩彩;千层楼阁,朝星映月影溶溶。轻卉奇花,香馥四时不卸;珍禽异兽,声扬千里传闻。游宴者,姿情欢乐;供力者,劳悴艰辛。涂壁脂泥,尽是万民之膏血;华堂彩色,皆收百姓之精神。丝颖锦席,空尽织女机杼;丝竹弦歌,变作野夫啼哭。真个以天下奉一人,须始信独夫公万姓。   一日,纣王与妲己,宴于鹿台,调六宫妃嫔,赴于台下,令其自去裙裤,裸身歌舞,互相欢谑。纣与妲己望之,抚掌大笑。独姜后宫中嫔御七十二人,挥涕掩泪,不肯裸体歌舞。妲己奏曰:“此姜后之官女,每怨大王杀其主母,欲谋作乱,以弑大王!妾始不信,今违王命,诚有此意!是当加以严刑,用惩将来!”王曰:“何为严刑?”妲己曰:“依小妾之见,可在摘星楼前,挖地方数百步,深高五丈余,令取百般蛇蝎蜂虿之类,群聚穴中,将此宫女,投落坑穴,与百虫嘬咬,号作虿盆之刑,方可儆众。”纣王大悦,即令费仲开成虿盆,收聚百虫,将此七十二名宫女,齐投坑中,悲哀号哭,不忍见闻。纣王大笑曰:“非皇后之计,则不能灭此叛妾!”   殷郊太子闻知,忙入鹿台,进谏曰:“法为有罪而设,今众妾无谋逆之罪,而加以极惨之刑,此皆妲己误惑圣聪,使天下谈父王为无道。请斩妲己,以正朝纲!”妲己忙奏:“太子与众妾同谋,故敢强词,妄毁小妾。”纣王喝令,锤死殷郊!   王子比干闻知,慌忙入谏曰:“太子,国之根本,父王何忍加刑?”纣王俯思半晌,令谪太子与姜文焕共守潼关。太子悲号,甘死不愿远出!比干又谏曰:“太子乃社稷之主,不可远谪边关。”纣王不从,比干挽殷郊出朝,抚谕之曰:“君父之命不可违,殿下暂出潼关,不日父王回意,吾当保奏还朝。”太子泣辞比干而出,忽一人叩住马头,谏不可往。众视之,乃大夫梅伯也。太子曰:“吾知不可出国也,君命已下,不可有违!”   梅伯曰:“殿下请回东宫,臣奏主上。倘有疏虞,臣甘代死!”   殷郊不从,驱马出城,直奔潼关,不在话下。   梅伯入见纣王曰:“皇后无失德而被刑,太子无罪过而被谪。主上若不追回太子,复立东宫,臣愿甘代其死!”妲己又奏曰:“梅伯皆太子之党,故互相为救。”纣曰:“如何可绝此党?”妲己曰:“群臣轻侮朝权,皆由刑法轻薄故也!依妾之见,可铸铜柱,内煽焰火,外涂脂腋,令犯人梅伯裸体抱柱,则皮肉朽烂,肋骨粉碎,如此下方畏惧,朝无奸党矣!”纣王曰:“善!”即立铜柱,涂腋煽火,将梅伯解衣抱柱,梅伯痛哭受刑。顷刻间肉焦骨碎化为飞灰。后人有诗云:炮烙当庭标,火威乘势烧。   开肢耒抱搏,一胆先摧裂。   须臾化骨肋,顷刻竭膏血。   吾知纣山河,随此烟烬灭。   梅伯既死,众皆心惊胆落。纣王大笑曰:“此刑极美!即命何名?”妲己曰:“可名为炮烙之刑。”又曰:“炮烙不可概用,可制铜斗,亦加火其中,曰熨斗。罪不至死者,令以手持熨斗,则手足焦烂,方别轻重。”纣王然之。即立铜柱、铜斗各数十号,置于殿前,但有罪者,即加此刑。满朝缄口畏惧。   妲己见群臣畏刑不谏,遂恣意所为,与纣旦夕欢宴不息。   一日,宴于摘星楼,又令宫女裸衣歌舞,各相争戏。妲己又奏曰:“此戏不足以尽圣欢,可于台下开二坑穴。一则中间垒橹为丘,四围引酒为池;一则悬肉为林,令各嫔妃,裸衣戏于酒池,各相扑打,胜者随浸死池中,败者投于虿盆内。”纣王即依其所行,宫人投死者,浮沉不计其数。纣与妲己抚掌大笑曰:“此乐尤称吾意!”遂令费仲南距朝歌,北抵邯郸,纵横数千里内,五里建一离宫,十里建一别馆,自与妲己同乘逍遥车,管弦歌韵,拥于前后,昼眠夕宴,号作长夜之饮。不拘官民,如有谏者,不投虿盆,则抱铜柱,于是天下骚动,百姓逃亡,诸侯亦有叛者。   后人有诗八句云:先王制律为民忧,商纣淫奢祸自求。   炮烙刑标尸骨朽,虿盆法立血膏流。   离宫别馆生民衅,舞榭歌亭动寇仇。   可惜成汤锦绣业,年来敛手属西周。   却说西伯囚于羑里将近七年,群臣在岐周者商议赎还。大夫散宣生曰:“主公离岐下之时,曾言有七年之厄,令群臣子弟不得入朝探访,候在七年灾满,方可赎还。”群臣皆以为然,独伯邑考曰:“君父久困于外,臣子全无怜念之意,忍心害伦,大不可也!”遂携数从者,直出岐州。时,姬发、姬旦向前阻曰:“父侯有命,不许吾等省问,待其灾满,方可迎还。”   伯邑考不从,直投朝歌,具赎罪之表,先见纣王。纣王宣入,伯邑考曰:“臣父违忤天颜,囚系七年,臣痛父困苦,愿以身代。”纣谓妲己曰:“此忠孝之士,即应释西伯之罪。”   妲己曰:“吾闻伯邑考善弹琴,妾欲闻其雅操,大王试令操一曲,然后放回。”纣王然之。即取琴与伯邑考,令操一曲。伯邑考辞曰:“臣闻父母有疾,不御琴瑟。今父囚七年,臣心痛如刀割,焉敢弹琴?”纣曰:“此皇后爱汝雅操,不必忤辞,试操一曲,即放尔父回国。”伯邑考只得受琴操之,以求赦父。   然自思纣王无道,因在琴中寓音以谏之。其辞曰:明君作兮,布德行仁;末闻忍心兮,重敛烦刑;炮烙炽兮,肋骨碎粉;虿盆惨兮,肺腑外倾。万民精血,以灌酒池;百姓膏脂,以悬肉林。机杆空兮,鹿台毋满;犁锄折兮,钜桥粟盈。   我愿明王,去谗逐淫,振顿纲纪兮,而天下和平。   妲己闻其曲音,奏纣王曰:“伯邑考专刺时政,诽谤王非,若不除却此子,必助西伯为乱。”伯邑考唾面大詈:“淫妇!   贱妇!蛊惑我王,我死青名不朽,可惜成汤社稷,亡于汝手矣!”遂以琴击妲己,妲己越席而避,纣王大怒,喝令斩之。妲己曰:“妾闻圣人不食其子,西伯素称先知,可将伯邑考醢为肉酱,送与西伯,西伯不食,必是先知圣人,斩而勿放;倘其不知而食,则一常人而已,放其西归,以免妄杀侯伯之议。”   伯邑考詈不绝口,顷刻死于乱刀之下。后人有诗哀曰:孤身出西岐,万里探亲灾。   未入羑里城,先登纣王台。   辞琴孝志在,击王怒心摧。   可惜青年杰,化为异国灰。   纣王差使,赍肉酱入于羑里。   时,西伯囚系七年,杜门不出,镇日演伏羲之卦。忽一日,有怪鸟呜于庭前,西伯即演卦象,便知当损一子。顾谓从者曰:“数日以来,心惊肉颤,吾惧长公子入朝,告赎吾罪,必中妲己之计。”从者对答未终,忽报王使至。西伯迎接入堂,使者呈肉酱曰:“主上以侯伯无甚大过,拘于僻城数年,故赐奇味,不日将复诏侯伯西归。”西伯接肉在手,心知是子之肉,然又知妲己试探之谋,乃对使者强啖其肉,望北谢恩,使者相辞而出。谓其从者曰:“世谓西伯乃先知之圣,子肉尚不知而啖之,何足道哉!”从者回告西伯,西伯哭曰:“吾非不知是子之肉,若不勉强食之,则吾亦死矣!”悲号呕吐,闷绝于地。   左右慌忙救治,始安起,谓从者曰:“吾灾将满,商王闻吾食子肉,定有释囚之意。尔等且宜收拾,以伺西归。”又遣使入岐州,报知伯邑考之事。   使者直奔西岐,入见群臣,告知伯邑考之事,合朝哀哭。   或议出兵攻纣,迎还西伯。散宜生曰:“长公子多因不守父训,故得大祸。今主公厄数已满,只宜具表赎还,不可兴兵以生他变。”群臣曰:“谨遵公命!”宜生游选美女十个,良马千乘,金宝各十车,遣闳天入商去赎文王。   闳夭领贡物,直投朝歌馆驿安下。访得朝中政柄皆在费仲之手,乃以良马八匹,金宝一车,美人二名,先见费仲。费仲正入府中,闳天日:“吾主囚陷七年,国中政事尽废,臣子日夜悲号,仰望西归。今以小物敬献,愿司寇在主上面前,赞一美言,则西土君臣感德不浅。”费仲欣然受其金宝,曰:“大夫次日进上贡物,小官力当保奏。”闳夭相辞出府。次日,即上表贡。纣王览罢,宣美人上殿,大悦曰:“欲赎姬昌,十美人足矣!何必更用他物?”遂遣使赦出姬昌。妲己谏为不可,费仲进曰:“姬昌虽有罪过,然已囚七年,西方百姓无主,若不释归,必然生变。”纣纳费仲之言,赦出西伯。西伯即日受诏,出羑里城,入朝谢罪。纣王曰:“寡人念卿为西方民主,颇闻德政,今赦尔前罪,赐尔白旌黄钺,得专征伐,快速西归,以守尔职。”后史臣有诗一律纪西伯脱厄羑里云:商德滋昏周德昌,脱囚羑里系兴亡。   神龙独为祥云起,灵凤偏因瑞气祥。   他日飞熊频入梦,此时文豹早亡商。   戎衣不举传孙子,八百苍姬作肇光。   明东屏居士咏史诗云:盛德拘幽国步艰,天心无系独夫残。   卦辞毕系闳夭入,铁钺雕弓一路还。   西伯车马归至岐州,群臣闻知,罄国出迎数百里外,满城百姓,牵牛担酒,鼓舞而迎,曰:“今日复见我之父母矣!”   西伯入朝,先谒宗庙,再受朝贺。群臣诸子各相问安已毕,右班一人忿然奏曰:“臣观商辛失政,殄绝人伦,吾主无罪,而受七年囚系,今者圣驾全归,何不举西歧之众,打入朝歌,与民除害。”毕竟此人是谁,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回西伯建台凿池沼子牙避纣隐磻溪   众视之,乃将军辛甲也。西伯大惊曰:“卿何妄发此言?   商乃君也,孤乃臣也,君虽失道,臣子当尽其职,岂敢兴兵犯上?卿等无得再言伐商。”群臣皆曰:“谨遵圣命!”于是,西伯广布仁政,厚恤下民,画土为牢,刻木为吏,不动刑罚,而民自劝。百姓有男不能婚,有女不能嫁者,则出公钱嫁娶之。   有老而无子,幼而无父者,皆给钱帛赈恤之。由是,西方百姓家给人足,咸歌颂太平。又令辛甲,率兵二百,建高台于都城,以观灾祥。辛甲领命出朝,将要兴工,百姓皆曰:“父母欲建一台,我等理应趋事,搬泥运木,服役无休。”西伯闻知,方遣上大夫太颠,以酒食亲劳百姓,诫其暂停休息,不须急就。   百姓闻诏,愈加用力,台遂不日而成。   辛甲请西伯观台,西伯与数群臣发驾至台下,登临完毕,西伯曰:“吾欲在此台下开凿池沼,以备游览。但筑成此台。   百姓皆疲,何忍再役?”百姓在台下闻知此语,即便凿为池沼,正凿之下,忽见枯骨一付,百姓挥抛于沼外,西伯在台上望见,问:“是何人骸骨?”军吏曰:“远年枯骨,不知何方人氏?”   西伯忙令埋之,百姓踊跃,拜于台下,曰:“吾王恩及枯骨,我等敢不奉役,即时效力!”不满三日,沼囿毕成,吏收麋鹿、鸿雁、鱼鳞、鸟兽置于沼,西伯大宴群臣于台下。又以金帛散赏百姓,百姓欢喜,而指台沼曰:“此君王之灵台灵池也!   古人曾有诗云:沼凿深深囿僻开,经营不日万民来。   要知商丧西周振,须察灵台与鹿台。   时有虞芮二国百姓,相争界上之田,积年不决,虞侯秘与芮侯共质成于西伯。二侯一至岐州界上,见耕者让畔,行者让路,及至都城,百姓往来者,男则行左,女则行右,年至五十以上者,肩不负重,手不提挈。二侯访问乡民,乡民曰:“此西伯之教化也!”二侯安于公馆。次日,将见西伯,侍立朝外。   少顷,文武百官,拥拥而至,士让大夫,大夫让卿,相推相逊,序职而入。虞、芮二侯自相告曰:“我等不能率以教经,使民积年争讼,诚乃小人!焉可轻履君子之庭?”即便各归本国,以所争之地让为间田。天下闻知,咸曰:“西伯教化,使人迁善而不自知,真圣人也!”相率而朝于岐者四十余国,更有彩凤鸣于岐山,以昭仁政之瑞。后史臣有诗云:教化默融远国民,风行草动总归仁。   朝鸣彩凤岐山下,灵瑞须昭大圣人。   当时西伯日行仁政,民争归顺。纣王日行暴虐,民多背叛。   时,商都城东,有民姓姜名尚字子牙者,其先祖尝为西岳,佐禹治水有功,虞夏之际,封为吕姓姜氏,尚其苗裔也。子牙年过七十,家道寂寞,有经天纬地之才,排兵布阵之术,但未遇时,甘守清贫,而不求仕。及纣王恣行强暴,残虐生民,浩叹曰:“吾闻君子不处乱世!今商王绝人伦,焉可再居此地?”   乃挈家属,徙居东海之滨,钓鱼为生。   其妻马氏,见其老而不遇,终朝求去,曰:“子今七十以上,竟无显达,吾请与子诀别!”子牙曰:“吾年八十,位至封侯,尔且暂守目下之贫,富贵之乐,终有在也!”马氏快快不悦。一日,出钓海滨,马氏馈饷,子牙迎而受之,恭敬如宾。   子牙乃按竿垂钓,坐石矶而啖饭。马氏私视篮藟,并无片鳞,及收钓视之,其钩直而不曲。马氏怒而言曰:“丝不设饵,钓不曲钩,其鱼从何而得?子将穷困至死,又何望封侯乎?”子牙笑曰:“吾丝不设饵,钓不曲钩,不钓鱼鳖,独钓王侯,此非妇人之见所能知也。”马氏曰:“虽钓王侯,亦必曲钓而得,焉有直钩而能取者乎?”子牙又曰:“吾宁向直中取,不向曲中求。尔暂归家,再过数年,不遇圣王而取富贵,誓不立于天地间!”马氏不对而归。   子牙终日垂钓,忽见民有扶老负幼,担囊挈饷,纷纷西行,接踵不息。子牙怪而问之,行者曰:“商王无道虐民,我等欲投西岐,以作太平百姓!”子牙曰:“西岐如何太平?”行者曰:“西伯侯发政施仁,鳏寡孤独,各得其所,四方乐业,草木枯春,所以吾等欲避商而西投也!”子牙闻而叹曰:“西伯既善养老,吾盍西归矣?”遂收纶竿,挈妻子奔岐州。   行至潼关,关下约有二千余人,老幼男女,悲号不得进关。   子牙问其故,众民曰:“关主以我等为逃亡之民,故拒不肯放关。”子牙问:“关主是谁?”众民曰:“正主太子殷郊,副主乃国舅姜文焕也!”子牙乃推开众人,直扣关门,军吏放入,求见关主。关主问曰:“汝何方人氏?”子牙曰:“小人乃商都之民姜尚也!”殷郊曰:“求见何为?”尚曰:“吾闻良禽择木而棲,良民择世而处。方今商王失德,苦虐生民,民不堪命,故投西伯,以求乐此终年。”殷郊大怒,喝令开关,押此一起逃民,入商请罪。姜尚言曰:“太子请息雷怒,乞容其诉。   常云国以民为本,民以食为天。今商王重敛民财,民间父母冻饿,妻子不能相保,故欲弃暴归仁,以求自活,太子以我等为逃役之民差矣!自今商王宠妲己、嬖费仲,姜皇后无罪见杀,东侯伯因谏被醢,太子遭废,国舅被谪,此乃三纲殄绝,伦理背违,公等名呼君父,实皆仇敌,何自不察,更助无道,而杀陷害之民耶?”   太子默思不语,姜文焕被子牙说动。一边放声痛哭,大骂:“昏君,实我杀父之仇,何可更为守关。”即令开关,放此流民过去。又说太子曰:“殿下有君父之义,不可弃职,吾愿西投,求兵伐商!”殷郊曰:“我母因妲己而死,梅伯为我而亡,我亦同母舅西投借兵,除此贱婢,以消世恨!”子牙止之曰:“二公皆商家臣子,岂可背叛,不如暂守潼关,待有兵东伐,会兵助阵,生擒妲己,以雪前仇可也!”殷郊嘉纳其言,遂放子牙下关而去。   却说子牙,行不数日,将至岐州,见二士峨冠博带,状貌非常,端坐息于道旁树下。子牙进前长揖曰:“二公何方人氏?”其土曰:“吾乃孤竹国伯夷、叔齐也!”子牙忙拜于道曰:“公子何以至此?”伯夷曰:“吾之弟兄,因让国而出,欲投于商,商王失政,故处北海之滨,亡世三丘,今闻西伯发政施仁,尤善养老,所以徒步而来,欲为西方太平义士。”子牙叹曰:“得天下者得其民,吾知商德衰矣!”遂相辞而出,夷、齐竟隐岐山之西,不在话下。   且说子牙,入于岐州,遍游都内山川,无一可棲之所。一日,游于城外,见一樵夫,问曰:“吾乃远方细民,渔钓为生,今闻西伯仁政,故挈妻孥西投,路僻人生,不知何处可以垂钓?敢烦指引。”樵者曰:“此去西南九十里,有地名曰磻溪。   源从渭河而出,此处溪径深远,林木森列,兼有石室清幽,波涛汹涌。子牙叹曰:“不因渔父引,岂得到此处。”遂谢樵者,安居石室。欲知子牙后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回子牙代武吉掩灾西伯侯初聘姜尚   却说磻溪上有大石,子牙终日立于石上,垂竿而钓。不觉三年,须眉皓白,并无贤士往来,独有樵牧之夫,相为邻友。   然子牙甘守淡苦,以仁义之风,化诸樵牧。磻溪前后,村中民户,皆服其化。独其妻姜马氏,不乐贫困。一日,又诘子牙曰:“子言年至八十,位至封侯,今者东迁西徙,寂寞如故,富贵不来,年光屡换,如之奈何?”子牙慰曰:“吾观西北,有祥云瑞气,三年之后,必有明王至此,汝宜暂守清寒,富贵屈指可得矣!”马氏悻悻不乐。   一日,出钓磻溪,见一樵者,扣歌而至,近前视之,乃故人武吉也。子牙曰:“子何至此?”吉曰:“吾乘闲访亲于前村,因来谒子。”尚即收钓,延入石室,煮鱼酌酒,以叙故旧。   酒至数巡,子牙熟视吉之相貌,大惊曰:“子何神彩俱散?”   吉曰:“主何凶兆?”尚曰:“黑气障天庭,非伤他人则为他人所伤!”武吉泣曰:“吾死不足惜!但有老母无养,子有何术为我图之?”尚慰曰:“死生祸福皆系于数,固非人力所能迁改,然子倘有事变,即来磻溪,吾当与子谋之。”武吉辞归,怏快不乐,其母追问因由,武吉恐唬母氏,竟托他故。   一日采樵卖于城中,门吏拦索钱物,武吉曰:“西伯之政,关隘城市,但察往来奸细,无有索钱物之理?”门吏大怒,即欲殴吉,吉拔樵斧便打,措手不及,门吏竟死于樵斧之下。巡城兵马绑武吉来见西伯。西伯阅其供招,叹曰:“此吾教化未孚,以致门吏欺压下民,本当赦尔归家,争奈人命为重,亦不治尔死罪,但囚系三年,以赎死罪。卫士押武吉入于土牢,只见门无锁锢,不设官司,唯有木刻吏人而已。武吉在中,莫敢逃去,此西伯仁政之所致也。武吉因家有老母,无人奉养,每为泪下,狱士以武吉之事,奏于西伯。西伯曰:“吾以仁孝治民,岂可因人之子,而绝其母乎?”遂放武吉,归家顾母,然后赴狱,且诫告曰:“旬日不至,必发兵捉到,决致死罪不赦!”   武吉叩谢归家。时母闻吉被囚,忧惧号哭,见吉归家,且惊且喜,曰:“吾儿焉得逃回?”武吉将西伯德政以告,母曰:“上既如此,不可违刑,汝宜速赴囚系。”武吉曰:“吾往磻溪,主见姜尚,求一保身之策,然后赴狱。”武吉即日来见姜尚,具实以告,尚曰:“吾曾言死生吉凶,非人力能保。然吾有小术,蒙子厚爱,不可不施。”即在石室,布一掩星局,缚一草人,置于局中,燃灯一盏于脚下,尚即披头跣足,密演神机,口含清水,喷灭其灯,左手望西北一指,牵起黑云,掩却武吉之形,投草人于渭水。乃告吉曰:“汝暂隐于家,七日不出,西伯再不拘子矣!”武吉告辞归家,七日不出,待过旬余,西伯疑吉不至,群臣曰:“此乃顽民,重违犯罪,可令卫士捕获斩之,以禁凶顽。”西伯曰:“吾演先天之数,武吉投河而死,其象已没,何必再捉?”   君臣正议之间,有高都一万三千流民,来投西伯,诉其苦楚。闳夭奏曰:“主公广行仁政,四海皆是赤子,今闻南尧山之下,其地广阔肥饶,人烟稀少,可迁一起汤民于尧山,因其家口派与田地,使其耕种就食,庶可为民父母。”西伯嘉纳其言,即准施行。闳夭又曰:“商王失德,皆崇侯虎所致,吾主宜发精兵,攻打崇邑,与民除害,有何不可?”西伯然之,遂令闳夭、辛甲、太颠各领精兵五千,分道而进,自督大兵五万继后至。即日,便出岐州,行不数日,三道之兵,会于石楼山,扎下营寨,打战书于崇。时崇侯虎在朝,其子崇应彪于国,得西伯战书,即调部将孙钟、姜皓各引五千精兵出拒西伯,与西军相持,累月不克,西伯急下令曰:“此吾德政未孚,所以不能攻破,岂可强张兵势,以陷良民。”即日发调各寨班师,诸将皆曰:“祟城破在目下,主公因何班师,以废前功?”西伯曰:“纵使吾得祟城,亦不忍见生民被害,理合退修德政,待其改过来降可也!”诸将不肯解围,西伯下令有不退者斩首示众,三军只得振旅西还。   西伯既归岐州,是夜西伯梦有一熊,自东南飞入殿陛,顷刻侍立坐侧,群臣各个拜伏。忽然惊觉,乃是一梦。次日,以梦访问群臣,群臣皆莫能辨。独散宜生曰:“熊本良兽,又生飞翊,其贤可知,侍立坐侧,百官拜伏,此必为群臣之表,相君左右者也!自东南飞入殿陛,贤人出东南,主公宜猎本方,以求贤者。”西伯曰:“梦寝之事,何必深信!”散宜生曰:“昔商高宗,梦天神赐其良弼,乃画贤人之相,遣使遍求天下,果得傅说于版筑之间。高宗命说为相,君臣既合,政事修举,能中兴商室。主公岂可轻梦寐而弃大贤哉?”西伯曰:“善!”   乃卜之,因而喜曰:“今日出猎,所获非龙非彪非熊非虎,其所得者乃伯王之辅。”   于是,命五百卫士,引九龙车与数文武,即日出猎东南,驾至洛谷溪边,有三五渔者,或钓或网,休息于磐石之上,弹竿击石,相与赓歌。其歌曰:忆昔成汤扫桀时,十一征兮自葛始。   堂堂正大应天人,义旗一举全无敌。   经今六百有余年,祝纲恩波将竭息。   悬肉为林酒作池,鹿台积血高千尺。   内荒于色外荒禽,嘈嘈四海沸呻吟。   我曹本是沧浪客,洗耳不闻亡国音。   日逐洪波歌浩浩,夜观星斗垂孤钓。   孤钓不如天地宽,白头俯仰天地老。   忽见一族车马,循岸而至,渔家挈竿而起。辛甲闻其歌声超俗,因问其人。渔者曰:“我等海滨钓夫,将军自何来?”   辛甲曰:“西伯侯出猎,尔等何不回避?”众渔者弃竿抛网,投拜西伯驾下曰:“俗民不识父母,万乞赦罪!”西伯问曰:“尔等既是钓夫,何歌韵超俗?”渔者顿首曰:“非俗民能歌此韵,前去渭水之西,有白发钓翁,自言遗世之士,隐遁磻溪数年,常作此歌,以教臣等也。”西伯顾谓群臣曰:“贤者固在是矣!”群臣曰:“主公何知?”西伯曰:“古云里有君子,而鄙俗化。今渭水渔家,皆有清高气味,非有贤者所在而何?”   车马遂往磻溪而进。   行至数里,又有一起耕牧之夫,荷锄横笛,互相歌来。其歌曰:凤非乏兮麟非无,但嗟世治有隆污。   龙兴云出虎生风,世人慢惜蓁贤路。   君不见耕莘野夫,心乐尧舜与犁锄。   又不见昔傅岩子,萧萧蓑笠甘寒楚。   当年不入高宗梦,霖雨终身藏版筑。   古来贤达辱而荣,岂特吾人不遇春。   且横牧笛歌清昼,慢叱犁牛耜白云。   王侯富贵斜晖下,仰天一笑皆春风。   西伯在车上闻之,抚膺叹赏,谓从者曰:“其中必有贤士,急宜访问。”辛甲复将一起耕牧之夫,拥至驾下,西伯慌忙下车曰:“贤明君子,愿与相见,俗眼不能深辨。”一起细民惊而处曰:“臣等乃耕牧野人,非贤明之士!”西伯曰:“又何歌韵清绝,皆有贤明气象?”细民曰:“非臣等有此清歌,前去渭水溪边,有一渔翁歌此,以教臣等也!”西伯曰:“其人安在?”细民曰:“其翁丝不设饵,钓不曲钩,自言不钓鱼鳖,只钓王侯,终日垂竿磻溪岸口,大王欲访高贤,直至上流可见!”西伯欣然登车,又行数里许,将近磻溪,不见钓叟,乃停骖浩叹,徘徊不已。少顷,碧岩背后,走出一樵夫扣柯而下山曰:春水悠悠春草奇,金鱼未遇隐磻溪。   世人不识高贤志,看作溪旁老钓矶。   西伯视之,乃昔日逃囚武吉也。左右拥至驾前,西伯责曰:“吾以尔为投河而死,焉敢罔上逃刑?”武吉顿首曰:“非臣敢罔上逃刑,此间有一渔翁,善理阴阳,颇知兵略,与臣结渔樵之交,代臣掩灾,故臣得至今日,望乞赦罪!”西伯惊曰:“其人安在?”武吉曰:“现隐磻溪石室,小臣昨来访谒,因宿一宵,大王欲见,小臣愿引驾。”西伯大喜!遂赦吉罪,令其引至磻溪。   却说姜尚,三日以前,仰望西北,一道祥云,渐逼隅西,因知有贤王至,特按钓竿于绿杨岸口,遂隐而不出。及武吉引西伯驾至,不见子牙,直到石室,果见林木苍苍,清幽淡雅,石泉交接,云树相映。须臾,有一小童出迎,西伯与数群臣同步入草厅。问小童曰:“主翁安在?”小童曰:“今早有数云樵之士,相邀入山采药,要三日后方返。”西伯叹曰:“访贤不遇,何孤之不幸也!”乃书二十八字于琴案。   宰割山河布远猷,大贤抱负可充谋。   语贤不见垂竿老,天下人愁几日休。   书罢,散宜生曰:“昔汤聘伊尹,币聘三至而后起,欲见贤者非至诚不可。主公暂退,与文武各沐浴斋诫三日再来,方得遇此高贤。”西伯曰:“善!”遂出草厅,登车而行,至绿杨岸口,见其钓竿,徘徊不进,又取笔书四句,令人送于石室。   求贤远出到溪头,不见贤人只见钩。   一竹青线垂绿柳,满江红日水空流。   使者领帖回投石室,西伯车马回岐州,戒令满朝文武,各要斋戒沐浴三日再至磻溪。辛甲独进曰:“主公以千乘之尊,权辖西伯总镇,名望著于天下,今欲见一钓叟,发数壮士,即能捕到,不如遗书一封,彼即引领赴阙,何必斋戒沐浴,敬之如神明,尊之如父母乎!”西伯笑曰:“卿何言也?古人入君子之乡,在车必式,敬贤之礼,岂敢怠忽?”于是,辛甲亦退而戒三日,以备调遣。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六回西伯再访姜子牙子牙收服崇侯虎   纣王十五年,岁次辛酉,秋九月,西伯再访子牙。乃撤去戈矛剑戟,独带两班文武,将出岐州,散宜生奏曰:“宜封武吉为引驾将军以彰求贤之意。”西伯然之,遂宜武吉,拜为引驾将军,令其先投渭水。武吉谢恩而出,大驾徐徐而进。前子牙疑西伯因猎而至,非有求贤诚心,故隐而不出。及见西伯遗下之帖,信其心诚志笃,自思三日之后,必然再至,乃复出钓磻溪。果见一簇车马,从北而至。子牙端坐钓矶,按竿不动。   西伯驾至溪岸,令武吉先探在否,武吉见子牙独钓溪边,回告西伯。西伯下车,与群臣徒步行至钓边。见其人童颜鹤发发,貌伟非常。即欲遥瞻下拜,子牙垂竿不顾,乃击石而歌曰:西风起兮白云飞,岁已暮兮将焉为?   西伯端恭立于石侧,待其歌毕,走至跟前,君臣一齐降拜,子牙见其恪恭之诚,慌忙投竿而扶。西伯曰:“孤乃西方侯伯姬昌是也!当今商王失政,天下万民,陷于水火。孤不度德,欲拯民庶,怎奈智穷仁薄,不足以副民望。今闻先生道德高重,敢屈归朝,实为天下之幸!”子牙对曰:“臣乃海滨细民,素无深谋远略,然承侯伯赐问,不敢不尽其愚。当今海内之地三分,侯伯已有其二,其为侯伯献策者,皆曰可举东征之兵,而取商家天下。依臣看来,商未可伐者有三。”西伯曰:“愿闻明教!”子牙曰:“商王失德,殄绝人伦,人神共怒,四海共知。侯伯乃祖乃父皆北面为商家之臣,不可行以下弑上之兵,此以理论一不可也!臣尝上考天文,下验人事,商家天命未改,成汤恩泽未竭,又有微子、微仲、王子比干、箕子、胶鬲一班贤臣,相与辅弼,兵甲百万,武臣千余,此以势论二不可也!   侯伯只宜尽守臣节,增修德政,抚字商民,若夫商秽不悛,民陷既极,一举吊民伐罪之师,以振应天顺人之举,此时民心离叛,则商都不攻而破矣!”   西伯曰:“善!谨奉教。愿乞先生名姓?”子牙曰:“姜尚字子牙,号飞熊,因避纣乱,徙居东海之滨,及闻侯伯善养老,复迁于此。”西伯大喜,顾谓群臣曰:“飞熊入梦,信不诬矣!昔吾先祖太公尝云,数十年后,当有圣人适此,以兴吾国,然则吾之太公久望子矣!”遂拜子牙为太公望,因劝登车而归。子牙苦辞,西伯不从,并收其家属,载于后车而归。时,子牙年已八十二矣。唐胡曾先生咏史诗云:岸草青青渭水流,子牙曾此独垂钩。   当年未入飞熊梦,几向斜阳叹白头。   明东屏先生咏史诗云:清渭萧萧白发翁,波光明月漾微风。   得璜妆敛丝纶晚,曾未思君到热中。   又史臣咏一律云:渭水溪头一钓竿,鬓霜皎皎两冒皤。   胸藏星斗冲天焰,气吐虹霓扫日寒。   养老来归西伯下,避危超出纣王关。   自从梦入飞熊后,造起周纲却不难。   后子牙果能成周,唐梁肃先生有一律云:一顾成周力有余,白云闲钓五溪鱼。   中原莫道无麟凤,自是皇家结网疏。   世传子牙钓于磻溪边之石,有脚迹尚在,宋贤东坡苏先生,曾题其石云:问道磻溪石,犹存渭水头。   苍苍虽有迹,大钓本无钩。   又有一律独题磻溪云:夜入磻溪如入峡,照人炬火落惊猿。   山头孤月耿犹在,石上寒波晓更喧。   唐人梁肃先生有磻溪铭云:至人无心,与道出处。   处则土木,出则雷雨。   惟殷道绝,粤有尚父。   爰宅于幽,盘桓草莽。   天地开辟,阴阳运行。   明极而昏,昏极而明。   遇主水滨,谟泰八纮。   牧野恒恒,一麾而平。   维彼日月,得天而光。   维彼圣贤,得时而彰。   独夫昏迷,我乃豹藏。   文武作周,我乃鹰扬。   大道无休,运行有常。   运周变通,至虚而恍。   竹铭磻溪。古今茫茫。   西伯引子牙归朝,群臣进贺,西伯大悦。拜子牙为镇国大军师,总领内政。子牙辞曰:“臣献治国三策,王能受纳,则臣敢任此职,不纳臣不敢受也!”西伯曰:“愿闻其教!”子牙曰:“治国之要,一敬天,二爱民,三亲贤。”西伯曰:“然则为天下为何?”对曰:“王得之国富民,伯者富士,仅存之国富大夫,无道之国富仓廪,是谓上溢而下漏,为国大要,不可不知。”西伯曰:“善!”子牙曰:“宿善不祥,宜行仁政之实。”西伯即日发仓廪之粟,以赈鳏寡孤独,大排筵席以宴群臣。即以大政,日与子牙评议。行得一年之间,西方大治。   时,崇侯虎倚纣王宠爱之势,不敬父兄,苦虐百姓,百姓投告于西伯。西伯曰:“崇可伐矣!”遂调辛甲为先锋,亲自出征。   ”子牙请曰:“臣自出磻溪,未建尺寸之功,愿领精兵伐崇回报。”西伯大悦,即许子牙运筹,自督大兵出城。   时,子牙行不数日,复屯石楼山下。子牙下令,诫诸将无得妄进,挂榜文于崇城外,示崇侯虎之罪曰:崇侯虎蛊惑商王,陷害百姓,蔑侮父兄,不敬长上,决狱不平,百姓方尽,不得衣食,此所谓为臣不忠,为子不孝,不可为民父母。今西伯侯亲率大兵五万,前来与民除害,曾诫三军,入城之日,毋得杀人,毋坏房屋,毋伐树木,毋伤六畜,有犯一件,斩首不赦。尔等崇民,急早出降,免遭涂炭,榜文至示,军民知悉。   百姓见榜,自相告曰:“吾之父母也!”相率投降。崇侯虎闻知大怒,急令姜皓、崇应彪截住四门,出城者乱斩,城中百姓,悲号鼎沸,争攻军吏,突门而出。姜皓、祟应彪不能禁止,反被百姓所伤。入见崇侯虎,崇侯虎慌忙披挂,率将士杀出西门,列开阵势,以候厮杀。祟侯虎大骂:“姬昌逆贼,我等皆为商家诸侯,何得兴兵犯界!”辛甲闻知,更不答话,拍马直取崇侯虎。崇侯虎亦轮刀相迎,两人战至二十余合,子牙令太颠姬旦出马夹攻,崇侯虎措手不及,被辛甲活捉而归。祟应彪见父被捉,拍马杀出。辛甲架满弓弦,望应彪直射一矢,应彪落马,太颠捆缚而归。   大兵掩杀一阵。子牙忙令收兵,遂请西伯驾入崇城。左右请斩崇氏父子,灭其社稷。子牙曰:“不可!崇侯虎作乱,此来正欲除暴救民,安可覆其社稷?”西伯然之,令斩崇侯虎头,悬于城下,释崇应彪之缚,立其为后,召集崇之群臣,安抚百姓,即令大军班师。崇应彪叩头谢罪,率百官送出西伯,离崇城而去。此子牙初出磻溪第一功也。后人有诗一绝云:渭水溪头一钓翁,谟谋西伯扇仁风。   止凭片榜收崇邑,能显先生第一功。   大驾车马即日西还,归至岐山,议功论赏,大宴群臣。过数月,西伯有疾,宣太公望托孤,又谓世子发曰:“商虽无道,吾家世称臣,当守其职,事太公宿父,睦爱兄弟,恤悯百姓,吾死无憾。”又曰:“见善勿怠,时至勿疑,知非勿处,此三者道之所起也!”世子发再拜受命。是夕,西伯遂崩,年九十七岁,后谥为周文王。时,商纣王二十年也。   彼美文王德,巍然甲众侯。   际遇昏君时,小心翼翼求。   商都三道谏,羑里七年囚。   卦发先天秘,易传后世周。   飞熊劳入梦,丹凤出鸣州。   仁风光后稷,德业继公刘。   终守人臣节,不逞伐商谋。   万古岐山下,犹传西伯侯。   又史臣评曰:文王生无道之世,大修仁政,天下三分而有其二,以服事殷。孔子曰:“周之德其可谓至德也已矣!”诗云:“惟此之王,小心翼翼。”此之谓也。程子又曰:“文王德似尧舜是也。”   太公望率群臣立姬发嗣西伯之位,武王葬父既毕,尊太公望为师尚父,其余文武百官,各加一级,君臣同心协力,继志述事,尽遵文王之政,四方诸侯等皆来朝贡。   当时,纣王不理朝政,与妲己日夜游赏,妲已乃狐狸之怪托身,每谗纣王杀无罪之人,彼则夜吸其膏血,其貌愈妍。一日,宴于摘星楼上,时当隆冬,遥见河边有数人将渡,二三老者揭衣涉河中,有后生者逡巡不敢下岸涉河。纣王谓妲己曰:“河水虽寒,老人尚敢过,幼者犹自怯冷,此何为也?”妲己对曰:“妾闻人生一身,得父精母血,方得成胎。父壮母盛故生子,气脉充足,髓满其胫,虽至年老,耐寒傲冷。苟父老母衰则生子,气脉衰微,髓不满胫,略至中年,必先怯冷怕寒。”   纣曰:“岂其然乎?”妲己曰:“大王不信,即将此一起渡河者,断胫视之,便知分晓。”纣王然之,即令蜚廉活捉五人至于楼下,一人一斧断去两胫,果然老者髓满,少者骨空。纣王抚掌大笑曰:“卿真神人也!”妲己曰:“妾不但能辨老幼阴阳,虽妇腹内阴阳,妾亦能知!”纣曰:“何以知之?”妲己曰:“此亦不外父母之精血而已。夫阴阳交媾之时,男精先至,女血后临,是为阴包阳,故其胎为男;若女血先至,父精后临,是为阳包阴,故其胎为女。是以知之!”   纣王不信,妲己曰:“大王不信妾言,可搜城中孕妇与大王验之!”纣即令费仲捉得数十孕妇于楼下。妲己一一指曰,某妇生男,某妇生女,纣令剖妇视之,果皆应验,纣王大喜。   自是恣意妄为,无所忌惮。妲己白日伴纣游赏,夜则露出本相,吸此剖斩之血,以益花貌。一日,纣宴群臣于琼林苑,忽见一狐,隐于牡丹之下。纣王急令蜚廉射之,蜚廉曰:“但放金笼雕,足可逐之。”纣即令放雕,狐被抓破面,遁入沉香架后不见,令武土掘而搜之,见一大土穴,堆积骨骸,狐则不见矣。   纣亦不究是事,群臣宴罢各退。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七回周武王议伐商辛姜子牙檄降殷郊   却说纣王,入宫见妲己两腮俱破,以花叶贴之,乃问其故,妲己笑曰:“适早被白莺儿抓破耳!”纣亦信之,然不知其在牡丹下为雕鸟所搏也。自是,妲己之形,夜夜出入宫庭,宦官嫔御,多有看见。城中谣嚷,司空商容闻知,乃一日向纣王一本,单说云中子与杜元铣除妖之事,疑或可信。今城中百姓,皆知王宫有妖,大王不省,反斩无辜之胫,剖孕妇之胎,以耗国家元气,用召灾变,臣实痛为杜稷惧,纣王默思不语。妲己忙奏曰:“自有摘星楼以来,妾观天象,并无灾异,万乘之主,杀数小民,岂为累德,此群臣妄陈异议!”纣即怒曰:“吾斩元铣,有禁在前,汝等又何忤旨!本当杀汝老匹夫,姑念为先朝之臣,何不速退!”商容遂即脱下官诰,谢罪出为庶人,百官无一敢保。   妲己专宠。纣王惟言是听,顺之者生,逆之者死。百姓入周者纷纷不息。武王升殿,闻知纣暴滋甚,问群臣曰:“先君羑里之囚,吾兄醢尸之惨,此仇未尝少置,然先君之命不敢违忽。今闻纣王剖胎斩胫,民陷既极,欲举吊民之师,伐商辛,公等之议若何?”太公望奏曰:“臣虽对先君曾言不可行以下弑上之兵,然商德滋昏,生民陷极,若举兵东伐,乃代天救民,何所不可?况先君临崩曾言,时至勿疑,看如今商命当革,民心西归,正其时也!东征之举,不可迟疑。”   武王大悦,即令子牙,聚集诸军,操练讲武,以待东征。   子牙并不谢恩,散宜生曰:“古者明王命将出师,必须筑坛拜将,亲为捧毂推轮,如此将得其用,所向皆捷。臣等请仿古制,拜将行师,名正言顺。”武王曰“我令姬奭、辛桓率壮士五百,筑将坛于城南五丈,按五行之数,历三层备三才之仪。”台成,武王驾龙车与群臣来至南郊,戒令百官,各循规矩,勿得喧哗。   武王端拱立于台下,散宜生执笏进曰:“主公先登,祷于天地,然后拜将。”武王历阶而上,拜罢天地。散宜生又请师尚父登坛,子牙抠衣而上,立于北面,武王请升将座,子牙三辞然后就位。武王亲捧金印,降拜曰:“商辛无道,四海愁怨,今发兵顺天应人,吊民伐罪,争奈智微略短,莫知兵道,万乞尚父为发谋之!”子牙接却金印,曰:“天命靡常,惟德是归,惟德爱民敬事,其运筹料敌,尚之职也。”于是,子牙降座,请武王升南面位,行君臣礼拜谢恩。群臣在台下者,各相告曰:“今日得见先王拜将之制也!”武王下台,命驾而归。散宜生曰:“拜将虽行,捧毂之礼未尽,望主公宜尽诚心,勿慕虚名。   ”于是,武王请子牙坐中军之车,双膝跪下,为捧车之毂,推车之轮。命辛甲为引车驾先行,自与群臣在后,扬扬归朝。满城百姓,无不称羡。   武王升殿,封子牙为东征大军师,兼督内外诸军事,赐公牌一百,宝剑一口,自大夫以下,斩砍自由,子牙谢恩。武王曰:“克商之兵,尚父当用几桓?”子牙对曰:“东征之兵,只和三万六千五百人,破商必矣!”武王曰:“商虽无道,其兵不下百万,战将尚满千员,今尚父以三万六千五百之兵,何能克商?”子牙对曰:“臣闻用兵之道不在多寡,而在仁智。   今商辛无道,残虐下民,虽有雄兵百万,谅亦必不尽力。主公以堂堂义兵,名正言顺,以一当百,勇气十倍。况臣用三万六千五百之人者,法周天三百六十五度之数,自有克商之术。”   武王曰:“善!”即诏子牙,次日操军练卒,以备东出。   次日,子牙升帐,召集辛甲、尹逸、祁宏、太颠、闳夭一班武将,戒令各率本部,屯于教场,操演韬略,定先锋,然后调遣。诸将得令,各率本部,至教场中,分散屯立。第一队,殿前军骑将军,姓尹名逸字存道。青袍锡甲,方天画戟,领兵七千三百,各服青衣,执青旗,屯于东方。第二队,引车左将军,姓辛名甲字继先。红袍铜铠,耿日钢刀,领兵七千三百,各服红衣,执红旗,屯于南方。第三队,耀威大将军,姓祁名宏字子开。白袍银铠,丈八蛇矛,领兵七千三百,各服白衣,执白旗,屯于西方。第四队,镇西大将军,姓闳名夭字英美。   皂袍铁甲,九节神鞭,领兵七千三百,各服皂衣,执皂旗,屯于北方。第五队,镇国大将军,姓太名颠字守正,金甲黄袍,开山铁斧,领兵七千三百,各服黄衣,执黄旗,屯于中央。子牙纶巾羽扇,升坐中军,诸将参见已毕。子牙令军吏窃通诸将,挨次而出,各逞其勇。子牙又逐名训饬了一番。令其各按部位,勿得乱轶。   次日,上策请武王发驾亲征。武王即留二弟姬旦、姬夷、群臣等守国。即日大兵出城,旗旌掩日,刀戟横空,诈称五十万,杀奔朝歌。行至三日,忽有一阵怪风,从子牙马前飞尘卷幕而起。子牙喜曰:“今日当有破商大将,从西而至。”众皆不信,行近潼关,西北角上有一将,年约十五六岁,身长九尺,腰阔一围,肩抱大斧,高叫:“西兵且住!等我来见军师。”   辛甲俱以为奸细,射住阵脚,问是何人?其将曰:“吾乃西伯侯所生之子雷震也!”辛甲莫知其故,引见子牙,子牙亦不知其故,奏知武王。武王曰:“吾闻昔者,先君入商之时,因避雨于燕山,忽然雷破棺中女胎,得一男子,因名雷震。莫非此子吗?”召而问之,果是雷震。武王曰:“汝在何处,今日至此?”雷震曰:“臣自蒙先君恩救,当时有云中子收臣,养于终南山,一十五年,终日教臣演习武艺。前日吾师因观天象,言商命当改,谅主公必然起兵东伐,故命臣下山助阵。臣愿乞一先锋印挂,力破无道!”   武王顾子牙曰:“此乃先君所收,亦吾弟也。可改为先锋印乎?”子牙曰:“军册已定,不可轻改,但立为保驾大将军,建功若多,然后改职。”武王然之。遂封雷震为保驾大将军。   兵进屯于关下,先锋辛甲回禀:“潼关不开,何计进兵?”子牙曰:“关主与吾曾有旧约,兵至东伐,彼要相助。汝且按甲勿动,待我修书,诏其来降,如不纳降,然后进兵。”辛甲乃退。   当时子牙即修书遣使,上关来见殷郊。殷郊与姜文焕,朝夕操兵讲武,专侯合同东伐。有哨马来报:“西伯兵至,未知真实,所以未敢放关!”及得子牙之书,拆而读之曰:尚自违殿下,直到岐州,感西伯恩遇,位绝群僚。今闻商德滋昏,生民陷溺,惟我主候,上敬天时,下恤民苦,筑坛拜尚为军师,大发精兵,前欲东伐。前承合兵助阵之言,敬有此告。倘殿下愤雪重仇,深忧民溺,望乞到关会议,共举征旗,只此直明,引领而待。   殷郊览罢大惊曰:“姜尚一贵如此耶?”即日同姜文焕收拾本关军册粮簿,直请子牙。子牙延入中军,各叙款曲,即引见武王。武王受其军册,即封殷郊为东征大将军,姜文焕为各营都巡检。大兵遂过潼关,直抵黄河。守将胡雷闻知,急引弓弩,列于河内,以拒西兵。子牙自督先锋进兵。辛甲请计,子牙责曰:“逢山开路,遇水搭桥,乃前部之事,何反来问我?”   辛甲曰:“船支已备,但不能挡抵其箭。”子牙密书数行字与辛甲,领计而归本寨。即令南宫适领五百船支,密渡上流。日引数百船支,摆列河下。将至酉末,令各船燃起火炬,鸣金呐喊,诈若犯岸之势。胡雷急令万弩齐射,西舡渐渐撑进岸上,箭如雨点,然隔河而箭矢落空。将至二更,哨马来报:“南宫适部兵,已渡上流!”胡雷大惊,抽兵来救上流。辛甲挥进诸舡,一齐投上东岸。南宫适引兵杀至,胡雷拍马迎敌,战不数合,欲从僻路走入城中。辛甲追及,大喊一声,拖翻下马。武王大驾亦到黄河,辛甲解胡雷来见子牙,子牙斩却胡雷。令辛甲速进兵攻渑池城。   渑池城主秦敬,闻知大惊,坚闭不出,修书洛阳,问徐盖求救。西兵攻打不息,城池将陷,秦敬大恐,心中无计。时,渑池城东有轩辕庙,倾颓冷淡,庙中有木刻千里眼顺风耳,二小鬼乃托化为人,前见秦敬曰:“吾乃城东小民,颇能武艺,今西兵攻城,闻主公欲降,小民愿出力解围。”敬曰:“汝姓甚名谁?”二人脱口虚报曰:“小民姓高名明,弟名觉,至亲兄弟。”与他盔甲兵器演武,惯习如飞,秦敬大悦,即令挂左右牙将之牌,俟破敌胜回之后,再奏商王加封官爵。二人领兵出城之日,南宫适力不能支,屡为所败,遂坚守不出。子牙令殷郊、雷震,各引本部伏于渑池城下,候辛甲战败,高明兄弟追赶,尔杀入城中,二将领计而去。   次日,辛甲披挂盔甲,抖擞精神,引兵挑战。高明兄弟果然杀出,南宫适、辛甲与之交战十合,复又抵敌不住,拨马逃回,高明兄弟并不来赶。雷震、殷郊回告子牙,子牙正惊疑间,忽报:“高明使者递书到!”子牙召入其卒,手持一牌,书两行曰:“姜尚不必深思苦索,汝之浅谋皆在吾之胸臆,若不解围速退,五万兵马片甲不归。”子牙读之,叱退小卒,大异曰:“此莫非魅耶?”是夜观渑池县内,妖气甚盛,即取照魔镜引之,二将果然露出本相。子牙笑曰:“原来是此二畜生!”   诸将请问曰:“是何怪也?”子牙曰:“此乃千里眼顺风耳塑于神庙以察百邪者是也!”诸将曰:“然则何计可破?”子牙曰:“吾若设计,彼必听见,不能得致。”乃召殷郊、雷震二将,密嘱其计而出。   次日,子牙亲出阵前,大叫:“高明兄弟,何不出马打话?”高明日:“钓鱼野夫见识,焉能出吾之手?”子牙曰:“你武艺颇高,吾今排下一阵,你敢来打阵乎?”高明日:“你且排下,与吾观看!”子牙即将本寨士卒分为九队,开八门,内设日月二宫,星辰垣位。又令南宫适、姬叔度、祁宏、尹逸各引四十九名壮士,分为四队,排列紫微之四方,以按二十八宿。又令雷震着青袍,执铜锤;殷郊着红袍,带火箭,立于天门左右,以按雷电二神。又令太颠、武吉、闳夭、辛甲、姜文焕共引二千四百旗鼓,旋进阵内,以按五行二十四气。高明看见,谓高觉曰:“此老贼排下天阵,又以旗鼓杂处,以壅吾之闻见。”高觉曰:“然则,当从何门打入?”高明日:“直从天门打入!”   次日,子牙大叫:“高明识吾阵乎?”高明出马曰:“此乃天阵,焉有不识?”子牙曰:“敢打阵乎?”兄弟笑曰:“破此阵易如反掌,焉有不敢!”遂引高觉,拍马杀入天门。子牙将太白之旗一麾,诸将金鼓乱鸣,旌旗杂舞,九宫混乱,八门改变。高明兄弟欲寻武王之座,阵中昏黑,左冲右突,不能得出。欲舒千里之眼,则旗帜掩映,不能得见。欲开顺风之耳,金鼓乱振,又不能闻。自辰至午,困于阵中。子牙指麾诸将,殷郊连放数枝火箭。高明兄弟将露本相,雷震轮起铜锤,望高明一打,金光散乱,二人乘空而走,诸将乱杀一阵,遍搜不见高明兄弟。子牙急令乘势打入渑池,秦敬大惊无措,即欲从西门走入洛阳,辛甲追及斩之。西兵入城,收其府库,出榜安民。   忽报:“城东轩辕庙,有木刻小鬼,俱被劈去头颅。”子牙即令焚却破庙。大兵望洛阳而进。   是时,伯夷、叔齐隐居洛旧城内,见武王车驾至此,二人乃叩武王之马首而谏曰:“父死不葬,援及干戈,可谓孝乎?   以臣弑君可谓仁乎?”武王心知其贤,亦不致罪,左右欲杀夷、齐。太公曰:“不可,此义人也!”命左右扶而去之。武王伐纣有天下,伯夷、叔齐耻食周地之粟,乃隐于首阳山下,采薇而食,作歌自悲曰:登彼西山兮,采其薇矣。以暴易暴兮,不知其非矣。神农虞夏,忽焉没兮,安适归矣。吁嗟徂兮,世之衰矣。   后遂饿死于首阳山下。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后人有古风,以吊其义者,今并录于此云:商泽涸,商民苦万状,呻吟思乐土。独夫之心日益骄,周家沛作援民雨。噫嘻!此心将何举,谆谆秉义留车舆。成成宗庙已丘墟,收习藏身耻周粟。君不见,首阳山下人,至今千古扬芳誉。   第八回姜子牙收服洛阳孟津河白鱼入舟   却说洛阳城,乃徐方、徐盖兄弟为守。盖有二子,长曰升,次日变,俱有智勇。兄弟正在堂议战守之策,忽卫卒报曰:“西兵五十万,战将数千员,今出潼关,枭高明兄弟,过渑池,杀秦敬,大军已至洛阳城下!”徐方听罢大骇曰:“谁人前去敌住西兵?”其弟徐盖请兵愿往。徐方与军五千,令左右从其出城。太公闻洛阳城中,徐家父子兵强,不可轻敌。乃传令命祁宏以下六队之兵,各执青黄赤白黑五色之旗,各被五色之衣,摆下一阵,名曰六甲神阵。命南宫适引战。徐盖将阵势摆开,倚父子之兵,并不打话,手持长枪,直望南宫适杀来。适即诈败,走归本阵。徐盖追入阵内,太公用旗一麾,六队精兵浑作一围,将徐盖困在垓心。徐奕、徐升正欲望阵杀出,以救其父,却被殷郊截其来路,二子忙归入城。告伯父发救兵,徐方不许。   徐升兄弟,怒气冲冠曰:“我父为朝廷受苦,既不念兄弟之情,亦念朝廷之难,何故不发救兵,以救我父?”升、变遂密来见太公,献了洛阳城。   太公拥武王车驾入城,斩了徐方,释却徐盖父子,咸封官职。大兵遂进汜水关,令人报与关主尤项得知,尤项只欲坚守不出,是夜入朝歌求救。忽阶下一人,身长九尺,腹阔十围,怒目填胸,而进曰:“大丈夫当为国家出力,奈何效儿女之态?”众人视之,乃东海人氏,姓邬名文画,能陆地行舟,勇名盖世。尤项曰:“吾闻西兵有姜子牙献谋,殷郊效力,自出岐州,一路破竹而下。今以区区小关之众,欲抗五十万雄兵,何啻以孤羊投群虎哉!”文画曰:“关主何壮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文画视姜尚、殷郊不过庸常之辈,文画愿自出建功!”说罢,乃单马杀下关来。尤项只得随后相助。   先锋南宫适扬眉怒气欲攻关城。只听一声鼓响,抬头一看,邬文画已从关上杀来。其人雄威壮大,手使丈八蛇矛,身坐千里追风马,相貌甚是可畏。南宫适自思:“出岐州以来,一路如风偃草,并无敌手,今日此汉,诚是劲敌。”抖起精神,向前问曰:“来者何人?”文画曰:“岂不闻吾陆地行舟邬文画耶?”南官适更不打话,轮起神斧,直取文画,文画即将蛇矛刺来,两马相交,斗上六十余合,南宫适神威少壮,西兵阵上突出辛甲。兵威如箭,邬文画真盖世之英雄,又与辛甲斗上数十合,并无惧色。辛甲心下思量:“此人枪法精妙,不能抵敌,当以铁箭除之。”遂佯为败走,文画勒马后追,辛甲按住钢刀,挽满月弓,一声弦响,一箭正中文画心胸。文画眼力高强,翻身一闪,接住铁箭,辛甲连发二十四弦,都被文画左闪右避,尽行收去。文画自思:“平生未遇此敌手!”乃佯为败归,辛甲拍马追之。文画按住蛇矛,从掩心甲内取出流星铜锤,认定额门,回头一打,却被辛甲用刀一隔,掷落空尘,文画速放五锤,如星赶月,辛甲刀刀闪退,似海抛球。二人再欲合马厮战,红日沉西,两下鸣金收兵,各归本寨。   南宫适与辛甲来见太公,备述交锋之事。太公曰:“此人可以计破,不可与之抗力。”令退歇息,再作区处。次日,太公升帐,聚集诸将,各吩咐毕。令辛甲为引战,诸将各受命而行。太公与武王在鸡鸣山顶,以观厮杀。次早,辛甲领五千兵,离汜水关,于南鸡鸣山下,摆开阵势,令士卒大骂。邬文画果引精兵前来,谓辛甲曰:“昨日不因日色西沉,难饶汝命,今日又敢出马?”辛甲曰:“不必多言,今日与你决定雌雄!”   二人拍马相杀,自辰至未,不分胜负,诸般兵器比试,将及申未。辛甲佯马望荆索谷而走,文画以其力弱,不能支持,拍马后追。辛甲且战且走,引至谷内时,红日沉西,东山月上。文画追之不及,正欲勒马收军,太公从鸡鸣山上将旗摇动,谷口将士,尽用木头大石,塞断归路,红光一起,四围山上,火起连天。文画进退无路,本部五千兵卒,尽烧死于荆索谷口。此是太公先排下火炼洪炉,以待文画也。后人有诗为证:陆地行舟倚势强,横行西阵莫能当。   子牙一试洪炉火,盖世英雄烂额亡。   西兵回攻洛阳,尤项闻文画败死,开城出降。武王驾入洛阳,犒劳诸将,出榜安民,大兵遂渡孟津河。   先锋创建大舟,接武王之驾。王驾行至中流,忽有白鱼,身长八尺,跃入武王舟中。子牙曰:“此吉兆也!”即令取之。   驾登东岸,屯营下寨。是夜又有火光一派,自上而下流行,而伏于武王之屋,顷刻又化为鸟,其声扬,其色赤,各寨俱各看见。次日,子牙向武王道贺!武王问:“主何吉凶?”子牙曰:“白者商家正色,舟者国家,白鱼入于王舟,此天命归周之兆。火赤色,乃周家正色。火鸟伏于王屋,亦周室当兴之兆。   是以进贺!”武王大悦!   诸侯闻西伯伐商,皆不期而会于孟津。武王停驾俟候,不数日陆续而至者八百余国。皆献玉帛,而告武王曰:“商德滋昏,侯伯合宜征之,以救下民!”于是,武王将诸侯之兵,分作八队,前后相顾,缓缓而行。子牙之车将行,忽起狂风,飞砂走石,拔木扬尘,将子牙之盖伞吹折其柄。众皆惊惧,武王望见,急令前锋旋师。诸侯请曰:“侯伯自出歧州,一路无敌,焉可因一阵之风,弃商不伐?”武王曰:“汝等未知天命。”   即日班师,退修德政。诸候各归本国,不在话下。   且说纣王,内嬖妲己,外嬖费仲、蜚廉,宴游不息,群臣缄口不谏。武王出兵,一路告急表章,连次不息,费仲截下,不以奏闻。及兵至盂津,费仲惊惧,始奏纣王。纣王遂召蜚廉、费仲、雷开督兵五十万,生擒姬发。边臣奏知:“西师已退五日矣!”纣令三将,直逼入岐,斩灭西镇,然后班师。群臣皆曰:“大王不务令德,偏信谗佞,烦刑重敛,苦虐生民。姬发承祖父遗业,布德施仁,天下三分,生民西归其二。此来正欲救民拨乱,所以大兵一出,四方顺应,大王正宜省修政刑,除去谗佞,焉用兴兵,以攻岐周?”纣王默思半晌,令费仲领兵五千,出守潼关。又令雷开,沿路增修营堡,以守渑池。二将领兵出朝,遂与妲己宴于摘星楼下。   妲己见纣颜有不悦之色,复令宫女,脱衣戏于酒池,百般逞戏,纣亦不悦。妲己曰:“大王欲观孕妇乎?”纣但低头不语。妲己又曰:“大王莫非欲观斩胫乎?”纣亦低头不言。妲己曰:“大王有何不乐,小妾愿闻?”纣曰:“西伯侯姬发,兴兵五十万,日出潼关,殷郊、姜文焕,尽皆拜降,海内百姓,三分有二,所以使朕深忧不乐也。”姐己曰:“何不出兵发敌?”纣曰:“姬发之兵已退,但百姓逃亡者,至今不息。”妲己曰:“百姓叛大王而西投者,皆由刑薄故也!大王宜遣众使,查访各处百姓,西投者夷其宗族,则民惧而不逃矣!”纣然之。   遂遣蜚廉、恶来等巡行四方,查考逃民。比干、胶鬲皆曰:“不可!”纣王叱退二臣,遂与妲已并车游玩。   箕子叹曰:“社稷倾如朝露,尚且游宴不止。”即具表告退,至离宫时,蜚廉解到逃民大小共计二百七十余口。纣问妲己,要加何罪?妲己曰:“男子投下虿盆,女子丢下酒池!”   纣依令施行,男子女人号哭,声振天地。箕子止住监押,遂为上表奏曰:臣闻禹王有训曰:“内作色荒,外作禽荒,甘酒嗜音,峻宇雕墙,有一于此,未或不亡。”今大王内宠妲己,荒于色也。   外猎不息,荒于禽也。长夜宴饮,荒于酒也。淫声邪乐,鼎沸靡靡,荒于音也。高建楼台,竭民财力,峻宇雕墙也。大禹王以六事训乎子孙,言有一于此,未或不亡,况大王兼犯六者,而又剖孕斩胫,炮烙焦民者乎?夫民犹赤子也,悬爱保惜,尚恐不悦,焉有惨酷锻炼,而能得赤子之欢心乎?今西伯行仁,大王行暴,百姓弃暴投仁,必然之理。大王正宜率德改行,迁善去非,然后可振朝纲,可复亡民,焉可又将数百民户,投于极刑乎?此臣痛为社稷惊危,故献此言,望乞纳臣之语,准臣之章,实为社稷万幸。   纣王览罢谏章,本欲加刑,念是伯父,喝令囚箕子于南牢,戒再谏者斩!群臣谏曰:“箕子乃皇伯,至亲有罪,不宜囚辱。   ”纣放箕子。箕子出离宫,即佯卧于地,披头散发,自吠自悲。   妲己曰:“箕子妄毁大王,何不斩之以示众!”纣令费仲捉箕子,而箕子蓬头跣足,呕血不止。费仲捉见纣王,纣见箕子或啼或笑,语话颠狂。纣曰:“此废弃之人,杀之何益?”遂放之。箕子即佯狂为奴,隐而不出。   王子比干叹曰:“君王有过,为人臣者,不尽死而谏,是废伦也!”遂直具纣王杀皇后,谪太子,嬖妲己,陷百姓数十件以进。纣王大怒,喝令斩之。妲己曰:“妾闻圣人之心有七窍,试剖比干以视其心何如?”纣然之,即杀比干,剖视其心。   百姓闻之,无不哀痛。微子叹曰:“父子有骨肉之亲,君臣有合义之宜,故父有过,子三谏不听,则号泣随之。君有过,臣三谏而不听,则其义可去。今商王杀亲戮戚,拒谏饰非,吾不早去,则成汤之祀绝矣!”遂密投宗庙中,抱祭器,出奔外国。   后孔子叹曰:“微子去之,箕子为之奴,比干谏而死,殷有三仁焉。”朱子曰:“三子之行不同,而同出于至诚恻怛之意,故不拂乎爱之理,而有以全其心之德也,故同谓之仁。”   潜渊读史至此,有哀三仁诗曰:为何披腹恳忠诚,忍覆商纲及陷民。   披发佯狂归遁后,生生充满一腔仁。   又哀箕子佯狂诗曰:逆耳忠言非不知,人臣冒陷职当为。   剖心去后魂何在?只有清名耿落晖。   又哀比干剖心诗曰:人臣以义事君王,义不合兮止自伤。   抱器他时存祀典,以仁济义两生光。   唐贤李翰先生有太师比干赞曰:全驱非仁,蹈难非知。   死于其死,然后为义。   忠无二体,烈有余气。   正直聪明,至今犹示。   咨尔来代,为臣不易。   又唐贤贾先生,有微子启之赞曰:天革元命,皇符在木。   吾天降灾,上惨下黯。   人怨神怒,川崩鬼哭。   赫赫周邦,如临深谷。   贤矣微子,逢时颠沛。   居下念存,处否求泰。   谏以明节,仁以远害。   作诰父师,全身而退。   龙战于野,鸟焚其巢。   桓桓周王,奄有商郊。   面缚就执,牵羊接庖。   祀商修器,启宋分茅。   嗟尔宋人,来苏是仰。   穆如雨润,霭若春养。   以戴以翼,是宗是长。   茫茫旧封,千载余响。   我来祠庙,永挹遗芳。   荒阶蔓草,古木垂云。   惆怅象贤,徘徊日照。   镌石纪德,川流斯文。   当时商王无道,每赖三子谏诤,所为颇有忌惮。及三子或逃或死,纣益为暴,无所不至。群臣上表辞官甚众,朝中独有费仲、蜚廉专权,日以谄佞为事,而纣王终是迷于酒色,不理国政,万姓怨望。   忽一日,纣王升殿,问群臣曰:“累有西兵犯界,边关告急,此事若何?”费仲出班奏曰:“前者姬发逆天行师,不能成事,班师而还。臣料子牙,善于调理,必有东伐之谋。望大王速遣良将,把守潼关,其兵若欲再来,终为国家之患!”纣王笑曰:“货卜村夫,虽有百万之师,何能成其大事!”言犹未了,哨马前报:“西伯侯大军自出岐州,如水冲砂,似风送箭,一路关隘尽被打破,斩军缚将,不计其数。今大军渡孟津河矣!”纣王闻之,始有惧色。于是,聚集文武,商议破敌之事。费仲奏曰:“我主勿忧,臣举五将率军前去,则可退矣!”   纣王问:“五将是何人?”仲奏曰:“殿前左卫龙骧将军钟仕才,左卫龙骧将军史元格,中军都督姚文亮,中军指挥使刘公远,殿前中卫都指挥使赵公明。请主点兵二十万,与此五将前去,管叫西兵尽扫除之。”于是,纣王使此五臣,各赐金花玉酒,令赵公明等为都督,亲率大军二十万,前抵孟津。欲知孟津之战,且看下回分解。   第九回太公遗计收五将纣王拜将征西歧   却说五将,直抵河边,令众兵下寨,差小卒递书与太公,次日决战。太公得书,传令前部先锋,量敌交锋。次日,两军初战,不分胜负。赵公明乃移寨,屯于战舡之上,欲以水战,以逼西兵。哨马报其事与太公。太公乃令左翼将军祁宏,右翼将军高毁二人,各领本部,移寨于河北。令保驾将军南宫适、散宜生同移武王中寨于河口,日令中军作乐饮酒,并无斗意。   却说商将赵公明,见西兵数日不动战鼓,以其不惯水战,不敢出阵。乃令哨马探之,哨马回报说:“西兵中寨,今屯于河口,朝夕作乐饮酒,不知何为?”赵公明言曰:“此疑兵之计,欲我兵少息,彼即出战,姜尚才能,怎掩我哉!”遂传令诸将:“今夜披挂,准定三更上岸,杀人中寨,擒了姬发,则西兵不攻自走矣!”于是以史元格为先锋,钟仕才、姚文亮为左右翼,前去劫寨,刘公远、赵公明只守本船。时夜三更,三将引兵上岸,悄无人声,三将马脖相挨,杀入西兵中军。只见四壁无人,杯盂盘馈,美酒堆筵,三将相谓曰:“我等至此,腹空力竭,可尽将其酒肉饱食一顿,然后击鼓搜营。”三将欢喜,以为天赐饮食,用助气力。   饮食未讫,只听一棒锣响,西兵四面杀出,其三将呕心喷血,如醉如痴,颠倒不知人事,俱被西兵绑缚。太公传令,不许放走一个商兵!诸将尽解见太公。太公命一起商卒曰:“汝等能奉吾命行事者厚赏,如不遵依悉斩首示众!”士卒皆唯唯愿从命听调。太公乃命一起降卒,诈报赵公明、刘公远曰:“彼三人已劫了西兵中寨,缚了武王,请你等速部兵来接应!”   一起降卒得命,直投水寨,去时正五更,天色朦胧,二将在船上打探消息,得闻降卒报知,便点兵上岸而来接应。行不上五里,河北寨内冲出祖安、高毁。芦花岸畔,突出殷郊,西兵截住归路。赵公明、刘公远知中其计,正欲抽回,南宫适、散宜生从后杀来。四面八方尽是西兵,捉住二将,解见太公。太公叫取出三将同斩。前三将已被毒酒醉死,太公令将赵、刘二将缚于河中溺死。于是,夺了商兵船只,渡了孟津河。时春三月戊午日也。原来太公设下此宴,以擒商之五将者,号作将虾饵鲤之计。后人有诗为证:姜尚神机绝世奇,商臣浅见岂能知。   分明设下钓鱼饵,不动刀枪破五尸。   大军渡河下寨,太公传令曰:“我兵已近朝歌,不可轻进,诸将务要依山靠水扎寨屯营,如有违令轻进者,斩首示众!”   于是,太公排下五营,名作五武寨。第一营,正先锋南宫适,屯下名广武寨。第二营,左翼将军祈宏,屯下名阳武寨。第三营,右翼将军高毁,屯下名武德寨。第四营,左翼保驾将军南宫列,屯下名武涉寨。第五营,右翼保驾将军散宜生,屯下名修武寨。军兵卸甲休息,并令人至朝歌递书。书中数商王十罪。   却说纣王升殿,有赵公明手下残兵回报:“五将尽被西兵捉擒,大军已渡孟津河下寨!”纣王大惊失色,正与群臣议取战守之道,忽有近臣奏曰:“西伯侯元帅姜尚有书到!”纣王传令宣入,令近臣读其书曰:尚闻三皇立极,五帝承宗,未始不由以仁义而基天下。是故唐尧不下阶而治,虞舜惟垂拱而理,夏禹闻善言则拜,成汤立贤士无方。是皆以心传心,允执厥中,所以天理合而人心顺,万民安而诸国朝。逮至商辛,不继先王之德,惟行苦虐之政,据汝之德则无分毫,数汝之罪过于十件。其一,杀皇后,逐太子,殄绝三纲。其二,建台榭,广沙丘,苦虐万民。其三,以酒为池,以肉为林,伤生害性。其四,虿盆之张,炮烙之建,惨酷刑人。其五,剖贤人之心,斩朝涉之胫,滔天之恶。其六,破孕妇之胎,囚羑里之狱,悖地之冤。其七,欲乱黄飞虎之妻,君臣倒置。其八,曾醢伯邑考之酱,父子参商。其九,不敬天时,以致水涝灾旱。其十,不重民事,以致罢业荒农。是皆内惑妲已之淫,外遮费仲之佞,日滋月甚,秽德不悛。今西伯侯奉天明命,以兴问罪之师,出岐州,济孟津河,诸侯不期而会者八百尔。过潼关,屯牧野,豪杰不檄而从者无穷。岂非天命人心恶恶归仁乎?今令星使,递书先达,理合束手出城,与亲待罪,别立新君,以应天人,庶免成汤宗庙不作丘墟。片言违忤,比入朝歌,寸戮不仁,以谢天人之恨!只此先达,草草不书。   近臣将来书读罢。纣王大惊曰:“事已至此,谁人与朕领兵前去退敌?”两班文武,丧形失色,皆无所措。纣王又问费仲,费仲出班奏曰:“臣举一人领兵前去,迎敌西兵。”纣王曰:“卿敢保何人?”费仲曰:“此人乃崇应彪是也!大王可拜应彪为征西大总兵,亲发精兵八十万,与之此人,必能破西兵矣!”纣王依奏,即封应彪为征西大总兵,以彭举为先锋,彭矫、彭执副之,以薛延陀、申屠豹为左右翼,大发精兵,即出朝歌。   却说崇应彪,次日升帐,传令谓诸将曰:“吾闻西师姜尚,谋机用兵,神出鬼没。又加之以殷郊、雷震之智勇绝伦,诸将务宜遵吾节制,不得轻举妄动,以挫兵威。如违令者斩!”诸将皆唯唯,遵其约束。崇应彪又曰:“吾观西兵屯下五武之寨,甚有纪律。今我兵要扎下五星之寨,以遏其锐气。第一营,前部先锋彭举,屯下名土星寨。第二营,左翼将军薛延陀,屯下名火星寨。第三营,右翼将军申屠豹,屯下名水星寨。第四营,左帐中护将军蜚廉,屯下名木星寨。第五营,右帐中护将军尉迟桓垂,屯下名金星寨。吩咐已毕,令小将校下战书于西帅帐下,约次日在牧野交兵。   却说太公升帐,分排已定。次日,两阵对圆,门旗开处,东兵抢出先锋彭举与西兵南宫适二马相驰,斗上十合,不分胜负。只见西兵右翼雷震,挽弓架箭,射中彭举坐马前蹄,马蹶前足,彭举落马。东兵彭矫,正欲前救,却被殷郊大喝一声,刀随手起,彭矫已先被劈下头来。南宫适用枪刺杀彭举。彭执见二兄弟俱被伤亡,拍马冲入西阵,被西阵上三将围住,枪刀直刺,彭执亦死于阵中,西兵掩杀一场,东兵前部先锋共三万余人,杀得尸横遍野,血溢河津,止剩二三千残兵败卒,投本寨而去。西兵乘势,欲攻大寨,太公节制已到,鸣金收军。   却说东兵败卒回报,崇应彪大怒曰:“货卜村夫,焉敢挫我前锋,斩我三将!”忙传令诸将披挂,率大军前进,扫除西兵,旁有诸将校谏曰:“小不忍则乱大谋,元帅安可妄动?”   应彪不听,遂发兵排战。太公闻应彪出阵,乃推坐下车,纶巾羽扇,亲出营来迎。谓崇应彪曰:“将军!知天命识时务者为英雄。今商王无道之甚,西伯侯奉天讨罪,将军何不弃暗投明,前来纳降,奈何反为彼却敌也?”应彪闻言大骂:“货卜村夫!商王有何负你!你却忘恩负义,兴兵犯上。若不下马受缚,谅你插翅难逃!”太公并不答话。应彪怒气冲冠,轮动大刀,直奔西阵。太公以羽扇从车上指麾五寨诸将,一齐杀出,将应彪活捉,来见太公。太公数其罪而斩之。   东兵左帐中护将军蜚廉,见总兵被捉,拍马冲入西阵。太公又指麾诸将,将五阵摆布八卦之阵,蜚廉又被殷郊捉送太公,太公命推出斩之。东兵阵上,有大将方相,又横枪拍马,杀来打阵,直入武王中寨。见旁边无人,持起手中长枪,望武王背后一刺,红光灿烂,八抓金龙出现,绕住武王。方相大惊,正欲抽枪回马,左边冲出保驾将军散宜生、南宫适,齐声一喊,方相措手不及,早被众将捉住,太公命推出斩之。只留得方相败卒,回报朝歌。   纣王闻报大惊,问群臣曰:“谁复出马迎敌?得胜加封官爵。”两班文武默然无语。费仲出班奏曰:“臣虽不才,愿领兵出城,若不活捉子牙,剿灭西兵,誓不回国!”纣王大悦,赐精兵八十万出敌。费仲与散宜生战不数合,费仲不能抵敌,正欲走入朝歌,被南宫适一鞭打中心窝,口吐鲜血,入奔皇城而去。西兵乘势杀入皇城,要活捉商辛并妲己等献功,人人当先而进。   却说东兵阵上,虽有精兵八十万,皆怨商王之虐,全无斗志,倒戈自相攻击,以致血流漂杵。又且朝歌百姓,久怨纣王,一闻西兵入城,犹如大旱得甘霖,赤子见父母,个个牵羊担酒,争来相劳,是以周兵直奔朝歌,并无拦阻。   却说纣王,自败兵之日奔入皇城,至甲子日,闻城已陷,手足无措,急宣羽林、神策等卫诸军护驾。时,诸军皆无力厮杀,文武各相奔走,死者无数。纣王自知大事已去,不能抵敌,乃火焚宫殿,自登鹿台,身衣宝物,投入火中而死,时春三月甲子日也。欲知商灭之事,且看下回分解。   后人有诗一绝云:玉食锦衣黄帝居,九重尊宠镇天衢。   只因侈肆残民政,畏火昆虫反不如。   第十回太公兴周灭商纣武王分土封诸侯   太公传令,休要走了奸臣费仲,淫妃妲己,拿获者重赏,卖放者同罪!诸将得令,去寻妲己、费仲,不知其处。殷郊太子,生长宫中,楼阁台榭,无不周知。时,妲己在摘星楼,见宫中火烈,正要起阵怪风,化作金毛狐子而走,被殷郊见其本相,不能变形,遂抱头敛腹,欲投下摘星楼来。早被殷郊大喝一声,举斧一劈,金光灿烂,冷气逼人。殷郊知其为怪,按下神斧,将妲己揪向太公帐下。却说费仲,见宫中火起,投后宰门而出,被雷震活捉,亦解至太公帐下。太公请见武王曰:“商辛无道,皆由妲已、费仲所致,宜建法场于朝歌市上,审问明白,分解其尸,与民快乐!”   于是,武王太公及众文武诸臣于法场,数妲己、费仲之罪,令刽子手先斩妲己。妲己容颜娇媚,刽子手不忍杀之。太公命斩刽子手,另换刽子手亦爱其貌,不忍杀。太公又命斩刽子手,如是者三次,刽子手俱不忍杀妲己,甘自受戮。太公曰:“吾闻妲己乃妖类,必得其形,方可除之。”命左右悬起照魔镜,以鉴之妲己,乃露本相,却是个九尾金毛狐狸,咆哮于场上。   太公命曰:“谁速除之?”殷郊跳出,大喊一声,手起斧落,断狐狸为三截。太公又命将绵缠费仲之脐燃于市上,以解民恨!殷自成汤至纣共二十八君六百四十四年。史官有诗云:成汤祝纲德声扬,放桀南巢正大纲。   六百乾坤传及纣,谁知付与周武王。   又东平先生有诗云:苦陷忠良恶不悛,唯耽妲己信谗言。   黎民不道君王死,反向天街鼓舞欢。   又有五言诗云:天丧商辛业,敌兵尽倒戈。   积山尸遍野,漂杵血流河。   扫尽烦苛法,淫吟凯捷歌。   太平今日定,换却旧山河。   武王既平殷乱,将复归西伯之位,以听天命。众诸侯曰:“商德已绝,天命归周,请西伯合正大位。”武王辞曰:“予以商辛失政,苦虐生民,天人共怒,予故代天讨罪,以救生民。   商辛既死,合尊有德,予何敢承大统?”诸侯曰:“天命靡常,惟德是归!侯伯代天救民,义兵一举,诸侯不期而会者八百。   赤鸟降屋,白鱼入舟,此天命所归之兆也!何必过辞?应代商命,以正大位。”武王辞之再三,不得已而许之。于是,诸侯奉命筑坛三层,布列香烛,诸侯各服冠冕,立于坛下。武王登坛,诸侯奉册而上,制曰:维殷纣三十二年,岁在已卯冬十月甲子。四海臣庶,奉天承运,咨尔姬发,乃值商纲之季,德坠政衰,既生民涂炭,奉天命所归,吊民伐罪,拯溺亨屯,上应天心,下合人意,理合代商而有天下,率德以司北辰。册立之日,即登大宝,毋致再辞。   尚未受八拜之礼,即降诏以示诸侯。   朕实不德,承此天体,恐坠天人之望,以贻篡逆之羞。咨尔侯众,既尊朕位,各宜恪守乃职,以牧兆民。上合天心,下副民望,庶几君臣得正,政治有成。   诸侯在坛下者,皆呼万岁。武王方受朝贺,改国号曰周,追溢父为文王。自文王以上七世,皆追为王。传旨令闳夭奉太牢,祭比干之墓,召公奭释箕子之囚,毕公高奉勒旌表商容之闾,令南宫适除去酒池肉林,推去虿盆炮烙,散鹿台之财,发钜桥之粟,赈济百姓。朝歌百姓老幼,遮拜于道,留王銮驾,不忍使归。王亲谕之曰:“吾今别立新主,以安汝等,汝等安农乐业,不必悲留。”百姓挽留不住,放声大哭。武王甚是不忍,召武庚,谕以恤民。又召二叔,谕以克供厥职。二人再拜受命。大军出朝歌,归到西岐升殿。文武朝贺毕,武王问群臣曰:“朕德不逮,今承众诸侯奉朕为天子,其国家仪制,当何如?”御弟周公旦,出班奏曰:“姬乃帝后,今改正朔,宜用建子之月为正月,色尚赤,治尚文王。”又问曰:“诸侯王子及功臣当如何?”周公又奏曰:“诸侯功臣,有大勋劳者,宜分土封侯,以昭崇德报功之义。其亲王子孙,亦宜分土封侯,以壮王室。至于上古三皇五帝,唐虞夏商之后,亦宜分土封侯,以报立德之功。”武王从之。后所封诸侯:都太公姜尚,以功臣封诸侯,镇营丘国,号齐。即今山东青州府是也,后为田齐所灭,田氏为秦所灭。   御弟周公姬旦,以王亲封诸侯,镇曲阜,国号鲁。即今山东兖州府是也。   御弟召公姬奭,以王亲封诸侯,镇北方,国号燕。即今北京顺天府是也,其后为秦所灭。   御弟毕公姬高,以王亲封诸侯,镇魏,国号魏。即今河南开封府密县是也。   御弟姬叔鲜,以王亲封诸侯,镇管,国号管。后管叔作乱,其国遂除,所以不续。   御弟姬叔度以王亲封诸侯,镇蔡,国号蔡。即今河南汝宁府上蔡县是也,后至《春秋》为宋所灭。   御弟姬叔振铎,以王亲封诸侯,镇曹,国号曹。即今山东曹州是也,其后亡是也。   御弟姬武,以王亲封诸侯,镇郕国号郕。即今山东兖州府汶上县是也。   御弟姬康叔,以王亲封诸侯,镇卫,国号卫。即今北京戴州是也,其后为秦二世所灭,周之诸侯,惟卫在后亡。   御弟姬叔处,以王亲封诸侯,镇霍,国号霍。即今山西平阳府是也,其后为晋所灭。   商故贤臣微子,封诸侯于宋,国号宋。即今河南彰德府是也,其后至春秋为楚所灭。   先圣王神农之后,封诸侯于焦。即今弘农陕县是也,其后为春秋齐国所并。   先圣王黄帝之后,封诸侯于祝。即今山东济南府是也,其后为战国所灭。   先圣王帝尧之后,封诸侯于蓟。即今北京顺天府是也,其后为战国所灭。   先圣王帝舜之后,封诸侯于陈。即今河南开封府是也,其后为田氏齐所灭。   先圣王夏禹之后,封诸侯于杞。即今河南开封府是也,其后为春秋战国所灭。   故殷贤臣箕子,不肯臣事于周,但陈《洪范》一篇而去,武王封箕子于朝鲜。即今辽东是也,后为战国所并。   功臣南宫适、散宜生、祁突、高毁等各封官有差。共封亲王子弟及功臣为诸侯者大小七十二国。大排筵宴,开库藏,将殷之宝物,悉散于诸侯。后人有诗为证:一举戎衣定大周,分茅列土赐诸侯。   不如桀纣私天下,八百乾坤有自由。   次日,诸侯皆上谢表,各赴本国而去。惟御弟周公旦、召公奭,尚留在朝,以辅王室。武王谓周公曰:“镐京为天下之中,土乃帝王之居。”于是,命召公迁都于镐京。又曰:“当今海内清平,万民乐业,朕当以德治民,不事刀兵,命有司与朕归马于华山之阳,放牛于桃林之野。”令群臣不得言兵,群臣皆唯唯受命。   忽一日,武王有疾,群臣皆惧。召公问周公曰:“今陛下有疾,太子年幼,倘有不讳,为之奈何?”周公曰:“我祈天代王以免患!”周公乃筑坛于城南,亲自登坛,焚香拜告于太王、王季、文王之灵,愿以身代武王。祝罢,史官录周公所告之言,藏于金藤匮中。次日,武王病瘳,诸侯、太公望等闻之,皆来朝贺。武王命大排宴,以待诸侯。   周公问太公曰:“公奉天子之命以镇齐,五月而报,政何以速也?”太公曰:“吾治齐之政,简省繁文,从其便俗,故百姓易从,是以政成之速。”周公又问伯禽曰:“尔奉天子命以镇鲁,三年而后朝,政何其迟也!”伯禽曰:“臣治鲁之政,除鄙俗,使民尽淳良,故民难从,是以政成之迟。”周公叹曰:“后世齐国必强,鲁国必弱,而鲁终将北面事齐矣!”武王问:“何以知之?”周公曰:“政简故便民,而民易治,政繁故扰民,而民难理。是以知之。”后世果然齐强鲁弱,此周公有先见之识,所以为圣人也。后人有诗为证曰:昔人见识本非常,即政犹能达大纲。   传在春秋相并世,果然鲁弱与齐强。   宴罢,百官退朝,武王命诸侯各返本国。又越月,武王复有疾。不知武王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一回周公秉政诛管蔡成王感变启金滕   武王病至危笃,宣周公、召公,为太子诵托孤寄命。二人既至,武王谓周公曰:“太子年幼,汝宜摄政,以朝诸侯,辅翌王室。”又谓太子诵臼:“汝宜事叔如父,修德行仁,以继先王之政!”言罢而崩。在位七年,寿九十三岁,天命方尽。   史官有诗赞曰:商纲既丧,天命靡常,维我武王,赫震先光。   弓矢斯张,干戈戚扬,扫纣之秽,视民如伤。   大位既定,文德隆昌,分茅裂土,韬戈用良。   丕显文烈,光佑后行,千百世下,不泯其芳。   成王即位,年幼不能莅政,乃拜周公位居冢宰,摄行政事,大赦天下,诸侯来朝者,周公扆相成王以朝诸侯。诸侯悦服。   却说管叔、蔡叔,相武庚以守殷祀。天朝使者赍赦书到朝歌,武庚等接旨,问使臣曰:“天子年幼,国中政事,有谁摄行?”使臣曰:“冢宰公姬旦,总决政务,相天子,以朝诸侯。   ”二叔听罢,送使臣出,乃相谓曰:“吾二人与周公共是武王之弟,天子之叔,远守遐方,身居下职,周公乃居冢宰,摄行朝政。天子年幼,倘或一旦谋弑,遂专大位,吾二人岂不束手以观他人受天子之福哉?”叔度日:“然则今日之计何如?”   叔鲜曰:“合谋诸武庚,起兵打入镐京,杀了周公,废却天子,同享富贵,岂不美哉!”蔡叔大悦,来见武庚,说其起兵。武庚曰:“周公虽居冢宰,以相天子,无过可窥,何敢兴兵犯之?”二叔曰:“此事甚易,遂说周公将有纂弑幼君之心,不利社稷之意,使六街三市儿童,传诵入镐京。天子年幼,无所决断,必废周公,俺这里即以此事为周公之罪,兴兵伐之,则富贵可得矣!”二叔遂作谣言歌曰:嗟彼凤雏,羽短身孤。   初鸣高岗,鸱鸮在旁。   周公危社稷,王幼实堪伤。   却说此谣言,互相传语,不数月间,哄于镐京街市。近臣录其歌奏闻,成王览罢大怒曰:“冢宰公王室至亲,受先王遗托,勤劳蹇蹇,安有此事?此必京师妖言!”传旨令有司收京师儿童尽戮回报。周公见说,免冠顿首曰:“臣罪当万死,何敢累及兆民,但赐臣死足矣,不必更戮无辜。”周公请死,成王不许。两班文武见周公被诬,乃一齐跪奏曰:“冢宰公之忠,谅人神共知,赖陛下仁明,全其大节,实社稷生民之福也!且事有根原,陛下命兵马司传旨,挨门悄问,倘得其始传之人,只戮此一民,以儆其余足矣,何必尽戮无辜,致生民怨。”成王闻奏,渐转龙颜,传旨各城兵马,逐门查究回报。   忽近臣奏言:“朝歌武庚、管叔、蔡叔,率兵十二万杀来,口口声声道,冢宰将纂社稷,故领兵前来,去谗辅国。今兵已到潼关,望陛下及早定夺!”成王年幼,决断不定,乃问群臣曰:“此事真假若何?”周公又顿首曰:“但望陛下赐臣一死,以止潼关二叔之兵,国家万幸!”群臣忙奏:“即此兵事,便知谣言,的是二叔流言。”王曰:“何以知之?”群臣曰:“冢宰忧勤王室,列国皆知敬服,如果有篡心,今近京诸侯并不起兵讨罪,满朝文武又不动一弹章,朝歌乃遐方小国,安能早知其事,而先兴兵以去谗辅国哉?此必二叔之奸谋,使陛下君臣猜忌,彼得乘隙以谋社稷耳!望陛下圣明,决断此事。”成王犹豫曰:“然则此事如何区处?”群臣又奏曰:“陛下不决此事,令冢宰督军,退得潼关之兵,即见无此反意!”成王心疑周公得兵于外,恐其速叛,尚未肯许,群臣又奏曰:“陛下如疑冢宰,臣等愿以家口作保。”成王见百官所奏甚切,乃传旨点兵十万,与周公东征,周公谢罪出殿。   次日,周公升帐,点兵练将,一面修书往鲁,令伯禽会兵于潼关。即日兵发京城,成王与群臣送出京城之外。成王在马上口占一律云:彩旗飘飘出镐城,一杯烦汝往东征。   忠贞自信孚天地,贝锦何容陷大臣。   拔剑扫开边塞雾,扬旌收尽野红尘。   王兵奏捷回朝日,凤阁龙楼画影形。   周公听罢大悦,亦在马上吟出一律,以表其忠曰:平生忠诚谅天知,仗节行藏志不亏。   神鬼何人宁可逆,流言陷我实堪悲。   指挥击扫漫天秽,慷慨先吟报国诗。   东风若奏三军捷,早把边捷报玉音。   周公吟罢,君臣相别,大军望东而进,将近潼关三十里下寨。却说鲁公伯禽,得父之书,率本国精兵五万,已到潼关,候大军到日,然后交兵。闻父兵到,与关主皆出迎接。周公到关,谓伯禽曰:“手足之情,不可动兵相斗,只宜修书,令晓谕之退兵,以待朝廷处决何如?”伯禽曰:“管蔡不念手足,流言陷父,将至极刑,此正宜速交兵而除之,回天子之怒,表我父之忠可也。”周公然之。   却说二叔在关下,闻周公兵到,大惧,将欲退兵。武庚曰:“不可!如不交兵而退,则事机泄漏,得罪反重。”二叔从之。乃各披挂出阵,与鲁公伯禽两下正相厮杀,伯禽手起刀落,管叔死于马下。蔡叔见管叔被诛,舍命而逃,只见潼关上,锣鼓震天,走出一员老将,大声叫曰:“休要走了蔡叔度也!”   蔡叔抬头一看,见是周公,唬得魂飞魄落,抛戈弃甲,往东而走。又被伯禽阻路,掩杀一阵。武庚正欲来救,却被虞文达一轮刺下马来而死。   周公传令,命大军不得停止,赶上蔡叔到朝歌。蔡叔不分昼夜,走入朝歌城内。大军奄至,蔡叔不及坚守,被虞文达抢入城中,活捉蔡叔鲜,来见周公。周公问曰:“汝等何得流言兴兵犯关,以负先王分土之恩?”蔡叔叩头告曰:“皆是武庚、管叔之谋,小弟不能拒阻,以至如此,望兄救我残生。”伯禽曰:“此是逆天之贼,宜斩首示众。”周公曰:“骨肉相残,古今大恶,彼纵不仁,何忍斩之?”令左右监于南牢,以待朝廷处决。   周公传令,令关上虞文达转镇潼关,待奏过朝廷升赏。其子伯禽,亦令转镇鲁国。诫之曰:“我文王之子,武王之弟,当今天子之叔父也。然犹一沐三握发,一沐三吐哺,起以待士,恐失天下之贤,辛勤如是,尚且遭谗狼狈,使无文武力奏,身犹难保。汝今镇鲁,行政宜爱恤下民,尊礼贤士,慎勿以国大而骄人也!”伯禽再拜,受命而退。周公谓左右曰:“我原被谗言出师,今二叔虽除,天子尚有疑我之心,只具表奏闻,以待天子回心,有旨宣我归朝,方可班师,如今只宜居东,以避嫌疑可也。”遂差人奉表入京,出榜安民。   却说成王与群臣正论边事,近臣奏曰:“冢宰公东征得胜,赍表回奏。”成王览表大悦,谓文武曰:“叔父东征,既除二贼,其忠诚固可尚矣!不班师随驾而归,又居东土,只具表回奏,此事为何?”群臣奏曰:“冢宰公以大忠见谗,不能自白,今幸天兵一到,二叔授首,此乃陛下之福!以表冢宰之诚,所以冢宰待罪于东,陛下宜差大臣出关迎接,庶可以全两下之美。   ”成王沉吟不许。   至秋末,时五谷大熟,只未收获。忽一日,天昏日暗,狂风大作,驱雷闪电,城中扬砂走石,大木连根拔起,郊野禾稻,尽行偃仆,百姓惊怖。成王与百官大惧,不知所之。召公、毕公奏曰:“先王在日,曾遗卜筮之书,藏于殿前金滕匮中,以备吉凶,今遇天变,王曷启金滕匮,取卜筮之书占卜,以验天变。”成王准奏,乃与群臣拜告天地先王,启金滕匮搜卜筮之书,乃得昔日周公欲代武王身死之书,成王问史氏,史氏备述前事以奏。王大泣曰:“叔父功德隆盛,反被二叔谗言,现出于外三年,皆朕之过,是天变欲警朕之无知也!”群臣皆泣。   王即差大臣,召公、毕公奉诏迎转周公。下诏于京师,以明周公无过。风雷遂止,天朗气清,五谷被风偃倒者皆起。百姓鼓舞,民众大悦。后宋丞相王荆公,因感王莽之事有诗曰: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下士时。   假使当年身便死,一生真伪有谁知。   又潜渊居士读史诗曰:左手旋乾右转坤,群邪嫉正起流言。   安安不效旋胡促,凡几常书赤舄尊。   天变风云昭大节,书藏金匮显忠臣。   成王一整迎归驾,周室君臣孝义存。   召公、毕公奉旨奔潼关,命人报于周公。周公闻圣旨到,俯伏跪听宣诏曰:朕以幼冲,嗣承大统,愚昧聪明,险失忠良大节。孩提心志,混淆良辅谟谋,过虽已往,悔切未然!伏惟冢宰姬旦,王室至亲,百僚总辟,其忠贞信义,表表昭著。蠢兹群小,嫉正流言,征驾久淹于东,皆是朕过,叛首随传于北,越显公忠。   今命使臣,赍诏奉章,迎还征驾,辅弼王家,所有叛臣叔度,本该处死,朕念同本,权贬郭邻。厥子胡仲,率德改行,可续父封于蔡。关守虞文达,汗马多劳,升受幽州都制。呜呼!崇德报功,固朝廷之重典;效劳尽职,实臣子之当为。诏书到日,各毋稽延。   周公接诏书,并管待召、毕二弟。次日,吩咐叔度之子胡仲,守殷车驾,望京而进。行近京师,驿传报于朝廷。成王率文武百官,出郊迎接周公归朝。王谓公曰:“朕以幼昧,不辨邪正,是以远劳叔父,久淹外镇,皆朕之过也!”周公顿首谢曰:“济危救险,人臣之职,有何劳焉?”成王大悦,令排御宴,以宴群臣。   一日,成王在后宫与其弟叔虞饮宴,庭前桐树阴浓,王拾桐叶在手,谓叔虞曰:“朕削此桐叶为珪璋,汝能以此吟诗,朕即封汝为候。”叔虞遂吟曰:桐叶落庭除,吾王削作珪。   如念连技秀,春风共畅舒。   次日,史佚奏曰:“陛下请择日行封!”王曰:“朕与叔虞戏耳!”佚曰:“天子无戏言,天子一出言,则史官书之于册,望我王速封叔虞,不可反复。”成王乃命设宴,封叔虞为诸侯,国号唐。叔虞谢恩而去。忽近臣奏曰:“有远方夷人入贡。”王宣入朝,其人相貌迥别,语言不通,王问译者曰:“此夷来自何国?”译者曰:“此夷出于交趾之南,国名越裳,言自数十年来,其国中天无烈风淫雨,海不扬波,意者中国有圣人出,故不惮万里之遥,来贡白雉。”又西旅来贡顑獒,大畜四尺白獒。王问群臣曰:“远人来贡,方此可受否?”召公奏曰:“陛下当以贤为宝,不可受此。臣闻玩人丧德,玩物丧志,陛下当自思之。”群臣皆曰:“陛下仁德,加于蛮夷,故夷人不惮远而来贡。古云,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既来之则安之,今若不受此献,恐塞四夷来路。”成王遂受其献,设宴款待来使。欲知后事如休,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二回周公定鼎于郏鄏召公奭宣布王化   次日,番使来谢告归,王问译使曰:“此来有多少路程?”   译使对曰:“有一万二千之遥,来行三年有余,始至京师。”   王命周公作指南车,赐番使以归,只一年遂至本国。成王谓周公曰:“四夷来朝,各方路途远近不齐,卿官相天下地舆,孰为中正可定都,以便四方朝贡?”周公奏曰:“洛阳居天下之中,昔者先王尝欲建都于洛而不果,此九鼎乃禹王所铸,以镇国者,后来失国,此鼎迁于商,纣王失国,武王载归镐京。”   至成王后迁于洛阳,始定鼎于郏鄏,在河南洛阳,命镐京为宗周,命洛邑为成周。命太史令梅仲宣卜世代久远何如,宣乃于神前卜之。卜曰:“帝喾之孙,鼎基巍赫,传世三十,历年七百。”明东平居士咏史诗云:鼎入王畿蓍定时,卜年七百旋稽疑。   后来八百苍姬录,天耶人耶裕卜期。   周公既定鼎而归,成王大喜。设宴以待周公,周公谢宴以归第。是夜梦一蟠龙,从天降入于渊。公曰:“此梦乃应吾当尽之数。”内臣曰:“冢宰何以知之?”公曰:“蟠龙无翼之龙也,有翼则为飞龙,乃天子之像,吾位居冢宰,与天子差一等,乃是蟠龙也。有翼而下深渊,吾身在天子之旁,今入深渊,乃龙归之所,是以知吾将尽也。”遂遇疾不起。   周公病笃,王与群臣诣周公宅,问曰:“叔父固病不起,倘有不讳,国家大政,谁复可保?”公曰:“国家大政,有召公毕公等在朝,王不必多虑。臣死之后,但愿我王,贤人亲之,佞人远之,忧国爱民,天下自然太平。”公又谓同僚毕公等曰:“我死之后,愿公等尽心佐王,勿忝臣职!”言罢,公下泪,成王与群臣无不下泪,王驾还朝。是夕,周公卒,时年八十二岁。公在周朝,制礼作乐,忠贞大节,为后世人臣之表。是日,天昏日暗,风雾迷漫。后史官有诗赞曰:喈彼姬公,为周砥柱。制礼作乐,定安遵居。   辅弼幼王,尽心所事。扫荡流言,大节安舒。   节彼太庙,巍然中立。后世人臣,惟公是式。   成王闻报大哭,谓伯禽曰:“汝父忧勤一世,朕不能报,今死之后,赐尔鲁国祭祀,得用天子礼乐,庶表朕叔父之恩也。   ”伯禽谢恩赴国。   是时,周公既死,成王虑四方百姓不洽王化,乃谓召公奭曰:“尔宜巡行南方,代朕宣流教化,以安百姓。”召公承命出朝。次日,整车马望南来至嵩山之下,忽闻深林中,鹊声喧噪,群鸠处其巢中,召公问左右曰:“前林中鸟声喧噪,是何鸟也?”左右对曰:“近山方识鸟音,我等不知其音,焉知其鸟?公宜拘近山樵夫,问之便知其类。”公遂令唤樵夫来问,樵夫对曰:“长翅白而头绿者为鹊,毛班色褐者名鸠。”公曰:“鸠鹊二鸟也,为何共作一队,飞入巢中?”樵夫对曰:“鹊性巧善,能为巢。鸠性拙,不能为巢,是以共居于鹊巢之内。   ”公曰:“鸠与鹊不同其类,鹊何为肯让巢与鸠楼?”樵夫对曰:“当今天子,以仁德治天下,故其教化被及禽兽。”召公大悦,令重赏樵夫。   车马遂行至雍县,守臣君陈率左右出城迎接。召公入城,延至公厅坐下。召公问君陈曰:“汝治雍县,百姓亲睦,农桑乐业,诉讼平简之事可具述与吾知之。”君陈对曰:“小官无能,赖天子教化,宰公福荫,小县有三件异政。”公问:“何为三件异政?”君陈曰:“小县郊外,有雉一群,童子与之狎戏,雉不惊飞,童子亦不捕捉,此第一件之异政也。又每岁五谷秋登之际,禾有一枝数穗者,此第二件之异政也。又雍城南山有一兽,名作驱虞,身形似虎,其色黑,其性慈,每日游于郊外,不践生虫草木,口不伤禽兽人命,朝出夕还,人人得而近之,此第三件之异政也。”召公闻说,命安排酒宴。   次日出城,前往南郊,劝劳农桑,令所属官员,俱要相从,县官君陈随至南郊,无亭榭遮阴之所,见道傍有甘棠,绿叶阴浓,其嵩盖如伞。君陈引公下马,坐于甘棠树下,令招四处农民,前来听劝。须臾,一起农夫,荷锄担耜,前来跪下。公问农夫曰:“近年以来,五谷登乎?”农夫皆顿首曰:“赖宰公之福,年年农登,我乡村小民,暖衣饱食,女织男耕,安居乐业。”公问:“何以见之?”民中有一起高年能言者,前来相告。是诗曰:青山绿水白云乡,春到田畴老幼忙。   女事桑麻无冻苦,男耕田亩有余粮。   公租早送柴门闭,村酒酿成晚稻香。   惟愿皇王千万岁,小民饱暖乐陶唐。   召公大悦,命取酒食,重赏其民。公谓之曰:“我今劝课,汝等归家,各宜孝敬长上,各安生理。”众民拜谢而退,召公车马望京而还。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三回南民不忍伐甘棠楚子胶舟溺昭王   召公车马既回京师,君陈人雍衙内,自思想:“下岁倘有王臣,再来劝农观政,郊外无台榭居止。”乃传命,令郊外农民,开阔道路,伐木建亭。左右回报:“小民伐木建亭,近山树木尽伐,只有南郊道傍甘棠树皆来合抱,不肯伐之。”县官命拘一起抱树之民前来问曰:“吾欲伐去道傍之树,起建劝农之亭,以待来年王臣下马,汝等何得抱树不与我伐?”小民顿首曰:“非小民争树之罪,前日召宰公曾止于甘棠树下,我等怀其德行,不忍伐去此树,欲存之以思召宰公也!”县官大喜,遂建亭于甘棠树之旁,名曰召亭。当时百姓为诗云:蔽芾甘棠,勿剪勿伐,召公所享。   蔽芾甘棠,勿剪勿败,召公所憩。   蔽芾甘棠,勿剪勿斫,召公所悦。   潜渊居士读史诗曰:一树甘棠蔼道傍,召公遗德愈芬芳。   当时若使柯条剪,怎得清名万古香。   却说召公回朝见成王,王问:“南方教化何如?”公具鹊鸠共巢、雍城三异之事奏闻。成王大喜曰:“雍邑守臣君陈,周公在日常荐此人,有孝友仁能,今果然也。”命使臣宣其回朝,拜为上卿。当时,文武多士,左有太保召公,大司徒芮公,大宗伯彤公,右有大司马鲁公,大司寇卫公,大司空毛公。此六卿相与辅弼,天下太平。一日,王有疾,内官奉旨宣召、毕二公入宫托孤。二公既至拜毕。王曰:“朕年十三即登大位,今承诸叔父恩诲,践祚已经三十七年,寿登五十,死亦何恨,但劳汝等,须尽心辅朕太子,以承大统,无废先王之政可也!”   言讫而崩。召公奉太子剑即位,是为康王。康王颁诏,以先四方,四方诸侯咸来朝贺,王作诰命以示诸侯,诸侯大悦。当时,康王承先王之遗诏,得公卿之扶佐,海内升平,刑措不用,在位二十六年而崩。群臣奉太子瑕即位,是为昭王。昭王升殿,当时五更侵早,星辰落落,尚未沉没,群臣朝贺未毕,惟见月色朦朦,渐有五色之光,直贯紫微之垣。昭王大怒曰:“日月失序,皆太史旷职,不预奏而救护之过!”遂令押太史柳长卿斩于市上。   群臣止住武士,皆谏曰:“柳长卿虽旷日月失序之奏,然太史乃国家祸福所系,望陛下赦之。但令奏闻月朦之故,以验祸主,如祸福不验,然后杀之不迟。”王息怒,令放回长卿,问其缘由。长卿奏曰:“月者人臣之象,紫微人君之象。今月色直贯紫微,必主小人作衅,国家不宁。”王曰:“小人出于何方?”长卿曰:“依臣占之,小人当出南方诸侯。”王曰:“朕当巡狩,以压之!”王遂赦长卿之罪,往南而进。   有人报于楚子曰:“周天子巡狩,车驾至南方。”楚子问群下曰:“当今天子巡行南方,当何以处之?”张策曰:“吾闻镐京至于楚,水路多于陆路,主公宜作王舟,以迎天子。令匠人以鱼胶合其舟,主公可进此舟于汉水界口,请王换舟。天子如驾此舟于江中,胶见水溶,即使周王共此舟而溺水身死,遂绝其游,有何不可?”楚侯大悦,遂命匠人以胶合一大舟,自领臣下,前至汉水界口,以迎圣驾。   却说昭王銮驾来到汉水界口,正欲渡河,本方守臣奏曰:“江汉之水汹涌不常,此舟难渡此水,请王换南舟以渡。”昭王传旨,正欲换南舟以进。熊廉引胶舟至,面奏曰:“闻我王巡狩,车驾将幸丹阳,臣知此舟不可南渡,故具南船来迎圣驾,望我王移舟换楫,以渡汉水。”昭王大悦,命换楚舟,舟至中河,渐觉沉溺。群臣奏曰:“此舟必有奸诈,应命换舟,不然舟将沉江,王命难保!”王见舟板徐徐解裂,正欲传旨换北船,忽波涛大作,浪起如山。保驾将军毛公,见势危迫,见随从小舟与王舟隔丈余,勇身跳向小船,连拖昭王过船,不觉洪涛一起,将王舟打落波心,昭王合文武随从者,共溺死二百六十余人。昭王在位五十一年。唐人胡曾先生有诗云:汉江一带碧流长,两岸悲凤起绿杨。   借问胶舟何处没,欲停兰棹纪昭王。   明东平居士咏史诗云:天子巡行非漫游,楚人那得试胶舟。   巍巍大驾无臣问,王道凌迟重可忧。   潜渊居士读史诗云:岸草茸茸染翠烟,昭王驾逐海波天。   楚人奸起胶舟计,周纪中流不似前。   却说昭王被水溺死,朝中大臣名祭公奉太子满即位,是为穆王。穆王升殿,诸侯来朝,王与群臣议曰:“南服熊廉无礼,诈进胶舟,溺我父王,朕欲率六国之兵,征楚问罪,群臣意下何如?”祭公奏曰:“楚子害先王,诚有大罪,不可不伐。然我王即位之初,军兵未练,粮草未足,不可轻动,姑俟数年,兵精粮足,然后发问罪之师,则楚可不劳而破矣!”王曰:“善!”近臣奏:“边上有急表,军务紧急。青州有徐哈达,率九夷之兵共三十余万,已渡西河,复欲打破镐京,夺得我中国乾坤。”穆王大惊,急问群臣曰:“此事如何定夺?”右卫将军李造父出班奏曰:“我周传国至今,一百五十余年,四夷排服,百姓安宁,今东夷乘国家新立,敢此无理,陛下可发兵十万,臣愿往抵敌,使其片甲无存,然后可弭四夷之患。”王即准奏。左司徒祭公忙奏曰:“不可!楚子诈进胶舟,溺死先王,乃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尚因兵微将寡,置罪不问。今若舍杀父之仇,以弱军先攻夷狄,必无得胜之理,恐招不测之祸。”   造父又奏曰:“楚子弑君不过运以诡谋,其势未焰,东夷叛上,兵逼京师,今若不敌,后将难图,请发兵与臣,先除夷虏,乘得胜之兵,以征楚国可也!”祭公又奏曰:“此事决不可动兵,如大军一出,楚人乘我国虚,发兵袭后,那时诸侯乱起,进退无门,可不危哉!今臣观东夷之地,辖于东方,与嬴徐子为界,依臣之奏,莫如差使臣前去东国,令嬴徐子收伏东夷,重加升赏,如此则夷虏亦除,楚人不敢仰视中国,庶得两全。”王悦,遂差使臣赍诏,前往青州。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四回穆王西游昆仑山楚人大战麒麟谷   王使至青州,报于东方诸侯嬴徐子。徐子接旨,使臣谓徐子曰:“今东夷之兵,已屯西河,王令诸侯速发兵,以扼其后。   ”徐子曰:“东夷狼野,今屯兵西河,我兵扼后,彼必奔入京师。烦使臣回奏天子,令发王师,截其前路,我兵后扼东夷,不日可破矣!”使臣闻之,夤夜去奏穆王,王遂令李造父,率兵五万,屯于城下,以截前路。   却说徐子得旨,传令长子嬴伯谟为前部先锋,自率大兵五万,杀奔西河下寨。东夷主将徐哈达,闻知大惊,传令命王林寨长麻里吉光,金林寨长呵嗒令公等议曰:“嬴诸侯何故起兵到此?”诸夷曰:“此必周王有命,令徐子袭我,若奉书一道,与徐子约夺周朝,尊他为大国,徐子贪得,必然许之。待破周之后,再作区处!”哈达大喜,遂修书令小将送与徐子。其书曰:东土大侯伯殿下,窃惟周王失德,百姓艰危,故有楚人诈舟,皆萌吞并之意,哈达等不揣慵弱,发兵攻周,伯侯能借一旆之师,反周助我,后日削平列国,敬尊侯伯为王,可不美哉!只此明请,乞惟电鉴不宣。   徐子读罢,大詈曰:“逆虏无知,吾乃大国之臣,奉命讨贼,岂肯弃主而助汝反哉!”遂命斩却来使,下令命长子伯谟出马交锋。   伯谟青年勇猛,领了二万精兵,杀奔门旗外来,詈曰:“臊膻狗何不出马答话?”只见有一员大将突出喝詈曰:“乳臭孺子,汝知吾否?吾乃东夷寨主徐哈达也!”二马相交,战上二十余合,哈达挽弓架箭,望伯漠左眼射了一箭,早被伯谟躲过,将双刀便砍,哈达力不能敌,往本阵而逃。伯谟策马来赶,哈达坐下八骏,乃日行千里之神马,哪得赶上,东军遂鸣金收军。伯谟回营,告其父曰:“哈达之马往来快捷如风,进则直驰难敌,退则快捷难追,我父必须用一奇计,方可除之!”徐子遂令将卒,于两河沙岸上开陷马坑,各深数丈,将芦苇青草复铺其上,四面尽使壮士,各执钩刀短剑,以备斩马拿人。诸将得令,乘夜装成。   次日,伯谟挑战,哈达果引各寨夷长,打扮前来,伯谟曰:“昨日饶了汝等,今日又敢与吾交锋?”哈达见伯漠孤出,麻里吉光、呵嗒令公三马并出,杀奔东阵。伯谟斗不五合,望西河两岸而走,三马一齐赶上。只有哈达之马先追,伯谟勒回马来又抵数合,将至河口,忽然一声,如雷震地,哈达连人带马坠落坑中,诸壮士四面守住,将钩刀拿起哈达,缚解本寨,其马亦被收去,徐子收军入营,壮士解哈达来见。徐子曰:“周天子有何负你,汝敢发兵叛国?”令推出斩之。哈达再三哀求饶命。徐子曰:“天子诏我伐夷,获贼而放之,是我之罪也!”令斩首赴京请功。忽听得哨马回报说:“麻里吉光及呵嗒令公败兵走向王城,却被主帅李造父悉擒之,余兵尽招抚矣!”   徐子闻之,收军具表,将哈达八骏马及十万降卒尽皆带去,赴京奏闻。穆王令把马收入天囿。   忽近臣奏:“大将军造父得胜回朝!”王令宣入,造父拜于殿下,王曰:“将军汗马功劳,正不知东夷之事如何?”造父详奏了一番,穆王大喜,近臣又奏:“东方诸侯有表到!”   王读表曰:谨具表臣东方嬴徐子,诚惶诚恐,稽首顿首,再拜奉表,伏惟圣人御极,必凭法以收功;天子驱戎,亦爰兵而率服。自商德颓纲,周奉天命,王世已经六叶,国祚将过百余,海宇清宁,华夷安堵。蕞尔荒夷,蠢兹小丑,逆天动无名之师,叛国生乱革之念。王赫斯怒,下诏驱戎。东兵直抵西河,哈哒授首,王师安屯城下,各寨销魂。报数万之貔貅,扫九重之臊羯,余党尽降,只输不转。今招到降卒十万,神驹一匹,辎重器甲尽封,随表来朝,军粮马草,悉收车载贡上。臣兵札于西河,俟圣旨以行。移短表奏于金阙,候玉音而处决。臣不胜忻忻之至,谨奉表以问。   穆王览罢表章大悦,文武百官皆具表称贺。王令设宴,以待来使,又赏群臣,赐嬴徐子以白毛黄钺玉剑彤弓,得专征伐,令彼免朝归国,以俟宣调,使臣赍诏去讫,文武皆退。王独留造父问曰:“吾闻徐子进夷八骏之马,日行千里,吾欲试之,可为朕御?”造父遂御八骏,游于上林苑中,果然快捷如飞。   穆王大喜,停骖回朝。   次日,穆王问群臣曰:“朕得八骏神驹,一息千里,朕欲遍游天下,穷极名山仙迹,谁人为引?”左司徒祭公谏曰:“不可!当今方削东夷,尚有楚仇未报复,王若一出,天下刀兵乱起,社稷诚恐难保!”王怒曰:“朕以万乘之尊,际此清平,欲游天下,有何不可,何故多言?”下令:“有再谏者,灭族。   ”遂出榜于朝门外:“有能引天子之车,游遍天下名山仙迹者,重加升赏!”时,有道士揭去榜文,王宣道士至殿下,问曰:“汝何人也,敢揭朕榜?”道士对曰:“臣西极国人也!自幼学修炼之术,名为化人。”王曰:“汝能识尽天下名山仙迹否?”化人对曰:“臣幼朝出昆仑,夕游阆苑,十洲三岛,无不遍往!陛下圣意,欲往何方?臣敢引驾!”穆王大悦,遂封化人为引驾大真人,封李造父为护国大将军,安排大辂,即日出宫西游。   车马摇摇,遂陟昆仑之顶。王问化人曰:“此何处也?”   化人对曰:“此西昆仑山,乃泰岳之宗,天下高山大障,皆发于此。此固天下第一名山也!”王曰:“吾闻昆仑山乃西王母所居,朕欲见之,可乎?”化人遂引王驾,渡赤水,升瑶池,见其宫室嵯峨,其额匾曰:“王母瑶池之所”,化人曰:“此即西王母所居之宫,王姑俟少时,小臣先进见王母。”化人先入宫,有青衣仙女数十人,引化人来见,王母曰:“来者何人?”化人曰:“中国周天子之使也!天子欲游仙宫,遣臣前来报知。”王母遂引数十青衣,驾白云仙辇,飘然而出。须臾王母下辇,前来见驾曰:“王辱幸敝宫,请王游玩。”穆王乃下马徒步,随王母入宫,分宾主而坐,穆王再三辞坐。王母曰:“陛下固中国万民之主,此坐何辞?”穆王乃就坐。须臾,青衣进茶,奇香异茗,皆非人间所有。茶毕,王母命张席,以宴周王。酒至数巡,王母谓青衣仙女曰:“难得天子至此,汝辈接舞,我歌数章,以备天子之欢。”青衣得旨,十数人飘飘然,接舞于宴前。王母乃歌云:昆山高兮赤水范,范瑶池兮万里銮。   銮驾锵兮殷勤献,绿醑清兮各尽觞。   穆王大醉,乐而忘返,遂传旨令造父停骖宫外,朝夕与王母游玩。   唐人胡曾有诗云:阿母瑶池宴穆王,九天仙乐送琼浆。   漫夸八骏奔如电,归到人间国己亡。   明东屏先生诗云:龙骧八骏御长驱,识者深为时事悲。   脱乏祭公谋父谏,苍姬宝历属徐夷。   话分两头,却说东方诸侯嬴徐子,得赐白旄黄钺,以专征伐,闻天子西游不返,一日与子伯谟曰:“天子无道,耽于游戏,不理朝政,今天下诸侯,独吾得专征伐,乘此国中无主,吾欲称王号,打入镐京,则天下反掌得矣!”伯谟甚以为然,遂聚其下于都,自号偃王。即发兵十万,望镐京进发。   东方三十六国俱被偃王阻住,不能朝周。而穆王在瑶池饮宴歌舞,并无归朝之意。有从驾司徒祭公,进上数道表章,穆王始令整驾,下了昆仑山。京师守臣大司冠吕刑羽书报于驾前,言曰:“反了东土诸侯嬴徐子,望王速回车驾,商议战守之策!”穆王闻之大惊,问于群臣。司徒祭公奏曰:“昔日者王舍楚人之仇不报而西游,致使东土徐子作反。王宜出诏,差使臣往楚调其兵东伐,使两国交战,必有一失,此渔人收鹬蚌之计也!”王准其奏。一面差使臣赍诏往楚国调兵,一面令造父为御,长驱归朝。   使臣来到郢州,楚侯熊孟甫,乃是熊廉之子。接了圣旨,款待使臣。使臣曰:“前者汝父进胶舟,陷昭王,天子累欲兴兵,前来征汝,群臣每谏,始须数年。今东土嬴徐子,僭王谋反,王调楚国之兵东伐徐子,若灭得徐子而归,将功折罪,重加升赏。”楚子承旨,送使臣出城。令车骑将军姚文龙为前部先锋,长子熊叔茂为第二队,自率大军五万,杀奔湖口,东抵狼子山,与东兵相对下寨,约定次日交兵。   却说偃王,在帐中闻楚兵屯于狼子山,谓伯谟曰:“熊孟甫此来何故?”伯谟曰:“父王不记前岁调我兵以征九夷事乎?此必周王所召与我战也!”偃王曰:“然则此事何如?”伯谟曰:“楚人兵势甚锐,不可交锋,父王可修书一封,挟以周王欲报胶舟之仇,诈约合兵破周室,共分天下之事,彼必从之!”偃王大喜,遂作书以诣楚子。楚子接书览罢,笑曰:“吾岂痴悖者哉?助汝为反耶?”遂裂书于地,大骂来使。约次日以决胜负,使者失色而退。归报偃王,偃王大怒,命伯谟引兵迎敌,自率大军与楚兵连经数战。楚人畏其势强,欲行彭城,前有麒麟谷,茂林丛杂,峻岭崎岖,埋伏五千劲弩手,以鸽哨为号,四下弓弩乱动,定叫伯谟死于乱箭之下。   计议停当,次日班师,诸将依计而行。哨马报入偃王,偃王曰:“楚兵远来,不数日即班师而归,不是粮尽,必有诡诈。   ”伯谟进曰:“楚人与我连战数阵,锐气已挫,故称粮尽班师,如有诡计,不施于交锋所在,反施于班师乎?望父王与我精兵数万,赶上楚兵,必斩楚子父子之首,前来献功!”偃王曰:“我见你有勇无谋,楚人必行诡计,不可赶进也!”伯谟曰:“楚有何计?父王不必多疑!”偃王见伯谟请之不已,只得点兵三万与之西追,吩咐伯谟仔细,以察虚实,自率大兵在后,以为接应。喊声大振,直奔彭城西北赶来。楚兵掩旗息鼓,缓缓而退,东兵赶至麒麟谷口,前部副将告伯谟曰:“前去僻路崎岖,树林阴密,恐有埋伏,不可进兵。”伯谟大怒,叱曰:“楚兵只隔一望之地,有何疑哉!”催兵赶上东兵,遂入谷口三五里,忽闻鸽哨腾空,四下弓弩齐发,箭如雨下,伯谟正欲抽兵,谷口险峻,早被楚将姚文龙截住归路,伯谟与部下精兵尽带箭死于谷口,不计其数。后人有诗叹曰:东土堂堂大丈夫,九夷独占世间无。   可怜身死麒麟谷,千古令人叹伯谟。   偃王知前兵尽陷于谷内,在马上大叫一声:“孺子不听我言,果入楚人圈套!”口吐鲜血,翻身落于马下。左右急扶上马走回。忽听喊声大振,一拥军马,从东南角上杀出。偃王见是楚子熊叔茂,唬得魂飞胆丧,勒马往彭城而逃。叔茂赶至城下,乱杀一阵,东兵十丧八九,尸横遍野而血流成河。偃王大败,引残兵入城,坚闭不出,忧愤成疾,连日吐血不止。不知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五回周穆王赵城托孤密康公因色亡国   楚兵日夜攻城,偃王在城内忧愤成疾,又闻攻城将陷,遂呕血而死。彭城守臣,开门迎接楚兵进城。楚子传令,斩偃王父子首级,差人送京,一面班师,安谕百姓,秋毫无犯,百姓大悦。楚使赍偃王父子首级到京,入朝呈上首级及表章上奏。穆王大喜,传旨差使臣往楚国赦楚子前罪,更赐金帛,赏劳三军。   穆王乘东方初平,得徐兵十万人马,有征伐四方之志,问群臣曰:“朕闻犬戎所居长沙,其地多出珍禽奇兽,数年以来并不来贡,朕欲亲率大军征之,卿等以为何如?”司徒祭公谏曰:“不可!先王耀德不观兵,陛下前者不听臣等之谏,西游昆仑山,遂致东土诸侯作反。今赖诸侯扫荡,东方初平,便欲驱疮痍之卒,远征夷狄,臣窃以为不可!”穆王怒曰:“犬戎数年绝我中国之贡,无礼太甚,今若不征,恐四夷相效,那时悔之何及。群臣敢有再谏者,斩首示众!”穆王发兵二十万,以造父为先锋,望长沙而进。   却说犬戎,乃黄帝之后,七世玄孙名大者,其人生得人身犬面,不食五谷,惟打禽兽而食之,衣禽兽之皮,勇力绝伦,世居长沙武陵洞中,号昆夷。犬戎至穆王时,族类繁多,闻王师将至,犬戎将白狼四牵,白鹿四牵,其麞麋兽皮各数十车,前至河口见驾。穆王见犬戎之物大悦,问群臣曰:“犬戎奉法前来进贡称降,卿等以为受之班师耶?抑必欲驱前去剿除其类耶?”祭公进曰:“王师压境,正欲征其不贡之罪,今犬戎奉法备物进贡,便为顺服,何故必欲剿除其类?王若却其贡而灭其类,恐绝四夷来贡之心。”   穆王大悦,班师回至赵城,得病将崩,宣司徒祭公托孤,李造父封为赵城侯,王遂崩。在位五十五年,太子繄扈在朝,闻王哀至,与群臣大哭,是日即位,是为共王。   共王即位,文武协心,诸侯来朝,天下太平无事。时,密国有百姓莫继先者,家有一女,年方十七岁,未及适人。一日,在花园赏花,见一朵桃花生三蕊,折而戴之,遂有孕。次年一胎产下三女,其父继先异之,将三女孩弃于泾水之上,被水上渔翁救之养大。一日,康公出游于泾水之上,见三女姿态艳美,纳之宫中。康公之母闻知其事,戒之曰:“吾闻兽三为群,人三为众,女三为灿。灿美物也,汝小邦德微,不能享用,速将此三女子贡献于周王为正。康公不从,遂与三女朝夕作乐,不理国政。   一日,共王升殿,大小诸侯尽来朝贺,只有密康公不来。   王问近臣曰:“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今朕承先王大业,即天子位,数年之间,各国诸侯俱来朝贺,密侯有何缘故,竟不来朝?”赵侯李造父奏曰:“密侯失朝,有慢中国,王宜巡狩,问其失朝之罪!”共王依奏,令排銮驾,即日辞京西行,至平凉,屯兵泾水之上。   时,密康公与三女,朝夕在宫中饮宴,烦刑重敛,百姓不胜愁怨。闻天子驾至平凉,牵老负幼,相牵而至,欲向天子诉苦。王问曰:“汝等百姓,何国之民?”百姓曰:“小民密国之民,因密侯耽三女之色,全不劝课农桑,只要烦刑重敛,民不堪命,是以冒死前来投告饥寒。”共王闻奏大怒曰:“此妨民之贼,怎做得一国之主?”喝退一起流民,命赵侯李造父,率三千铁甲兵,直至密城,活捉密康公与此三女子。   时,康公正与三女后宫作乐,闻天子铁甲兵至,仓猝无措,李造父领兵打入宫殿,密侯走于西宫帘下,造父活捉绑缚,又令甲兵执三女子,同解来见共王。共王问密侯曰:“汝妨民之贼!上欺朝廷,下虐百姓,内淫三女之色,外废四方之事,合该何罪?”密侯低头无语,只叫乞留性命。共王传旨,将密侯与三个女子同斩于市,以戒将来,百姓无不鼓舞。明东屏先生有诗云:家国之纲忌女戎,女戎自伐笑康公。   贪欢麀聚违慈训,祸惨身家一岁中。   群臣又奏曰:“臣等闻密侯之母贤而有智,密侯初得三女之时,其母曾戒以贡王,密侯不听,乃至今日,王宜褒封,以昭后人。”共王传旨,灭了密国,将山河图舆库宝藏物,悉载入京,只存密国之母,封为密国夫人。   銮驾归朝,大排御筵,以宴群臣。是年春二月王崩,在位一十五年,寿八十四岁。群臣奉太子嚭即位,是为懿王,在位二十五年,天下太平无事,寿五十而崩。群臣奉御弟辟方即位,是为孝王。   第十六回嬴非子牧马受封十丈台李巫监谤   孝王升殿,问群臣曰:“朕承先王余绪,国家帑藏,不知充盈否?”太仆寺卿唐梦驺奏曰:“国家琼林御库器械衣甲帑藏俱各充盈,惟马厩中,数年以来先王累出征讨,今将空乏,乞陛下别选养马者,主其马厩,调养蕃息,庶几可以备用。”   王曰:“马政,国家大事,谁能任其调养?”梦驺奏曰:“臣闻犬丘县有民姓嬴名非子者,善能养马,陛下不必宣他入朝,只给它马三千匹,令养于渭之下数年,马若蕃息,然后宣入朝廷,以备应用。”王准其奏,差使臣赍诏往犬丘县,取嬴非子。   犬丘县守臣接得圣旨,拘得嬴非子到公厅下,谓之曰:“朝廷有旨,差汝掌马厩,给与牝马三千,调养于汧渭界上,候待蕃息,然后宣汝入朝。”   非子得旨,当官给出牝马三千,直奔汧渭界来。戈矛驾列,积草屯粮,朝夕调护。汧渭界上近西戎,西戎产马最盛,非子往来界上,见西戎小卒,每日驱马在汧渭河中饮浴,非子心生一计。号令左右,次日驱牡马一千余匹,浴于汧渭河中,将牝马一千余匹皆系于绿杨之上岸口,欲骗西戎之马。西戎果驱良马二千余匹浴于上流,本厂牡马浴于下流,见岸上牝马不下河中,牡马嘶鸣不已,上流西戎之马,闻下流马声乱鸣,尽奔下流同浴,见上岸牝马嘶鸣,河中众马一齐奔上绿杨岸来,戎卒不能济渡,被本厂士卒不分华夷之马,尽行驱入渭城。不数年,马大蕃息,得万余匹。非子驱入京师,来见孝王。孝王大喜,以秦地封非子为附庸。唐梦驺为大司徒。是岁冬孝王崩,在位一十五年,寿六十五岁。群臣唐梦驺等,奉太子燮即位,是为夷王。夷王即位,楚卫二侯不朝,虽来朝者骄傲无礼,王乃降阶以接诸侯,虢公谏之乃止。因楚熊渠、卫项公二国诸侯不来朝贡,正欲起兵伐楚、卫。忽报:“太原虏金刀四大王,部领戎兵十万,反至俞泉。”夷王闻报大惊,曰:“诸侯有楚、卫之患,夷虏有太原之兵,叫朕若何区处?”遂忧成疾而崩,在位十六年,寿六十岁。遗诏命司寇虢公、司空虢仲扶太子胡即位,是为厉王。   厉王为人暴虐,乱淫酒色。谓荣夷公曰:“朕欲征讨楚、卫,国家财用不足,何以处之?”夷公奏曰:“当今诸侯失贡,国家财用不足,依臣愚见,必须将畿内之民,无分老幼,每丁岁十缯,不出数年,国家库藏皆盈,然后可以养兵征讨。”厉王大喜!大夫芮良谏之,厉王不听。遂用荣夷公,以主其事,百姓怨谤,作诗以刺时政。王怒,使荣夷公率兵搜怨谤之民,斩之。荣夷公曰:“万民众口,何可尽杀?臣闻卫国有李巫者,善咒水之术,能知人间之事。王宣李巫来朝,以监国人。谤者杀之,无谤者赦之,则百姓之怨谤息矣!”王差使臣,往卫取李巫至京,使之弭谤。在宫中建十丈高台,李巫坐在坛上作法念咒,经七日下坛。奏曰:“城中四方,怨谤之男女共有二万五千余人,各具姓名以上。”厉王大喜,令荣夷公,将男女二万五千余人,尽行诛戮于市。国人自是侧目相视,心下含怨,口不敢言。王喜谓召公曰:“朕能弭谤矣!”召公奏曰:“此非弭民之谤,乃障民之口也!夫民虑之于心,而宣之于口,成而行之,胡可壅也?今王塞民之口而遂上之过,臣恐百姓不敢言而王过益深,社稷危矣!”   厉王不听,日贪酒色,不理朝纲。使荣夷公敛民财,民不敢怨,乃相率操戈为乱,王不知其由,出猎北门,荣夷公为御。   城中百姓喧噪讪于北门,王命荣夷公捉之。荣夷公未及动刀,百姓先将荣夷公杀于马下,争来相刺,厉王发即走归朝,六街百姓遮拥来杀,王不能前进,乃望彘而走。后人有诗曰:古云国本是良民,周夷昏庸枉杀生。   一旦萧墙灾祸起,不知身死霍州城。   召公穆、周公和见城中百姓大乱,问其缘由,百姓咸诉曰:“天子无道,重敛民财,使我父母冻馁,兄弟妻子离散,少出怨言,则听巫说,尽行杀死,是以民不堪命,见王出游,我等击之,以泄其恨!望宰公放活以救民生。”二公自相谓曰:“欲问其逐君之罪,诚恐生变,但抚慰之!”遂对百姓曰:“汝等归家,我迎回圣驾,奏天子,赦汝之罪,改彼之过,何如?”百姓咸号泣曰:“如天子回朝,我等必尽受诛,不如冒死生变!”二公只得回朝。时,太子年幼,二公相与共和朝政。   厉王竟死于彘,在位三十七年,二公奉太子靖即位,是为宣王。   欲知宣王如何为政,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七回尹吉甫大征俨狁姜皇后脱簪谏王   宣王为人,慈爱恭俭,文有周公和、召公穆、仲山甫,武有申伯、尹吉甫、方叔,两班贤臣在朝辅弼,减赋税,除苛法,以修文武成康之德。百姓安堵,诸侯复朝,王问文武曰:“胡夷乱华,不可不戒,今北有玁狁北狄之虏扰民,南有荆蛮作乱,朕欲率兵以讨南北二夷,卿等以为何如?”左司马仲山甫谏曰:“先王之制,冬夏不兴师。今二夷理当征讨,奈时当季忧,禾苗发秀之时,不可兴兵,以残稼穑,使民秋成失望,姑俟冬下起兵可也!”王不听,传旨命尹吉甫率兵十五万,方叔副之。   先征玁狁,然后乘得胜之兵,以讨荆蛮。   二臣领旨出朝。次日升帐,传令曰:“玁狁为暴,理应进兵,若待秋高马肥,弓强弩劲,难以挫其锐气!”遂统领人马,直奔阳曲而来。时,玁狁戎兵十六万,屯于阳曲。闻王师至,其主将东寨酋长,问于三寨酋长曰:“尹吉甫远来,将士劳苦,不待安寨,发精兵挫其前锋,则十五万兵,片甲无归,此兵家以逸待劳之法也!”西寨酋长曰:“吾所倚者,弓马而已。今当盛暑,马瘦兵迟,交锋恐有不利。”东寨主不听,大发四寨之兵,来攻周营。哨马飞驰报知。吉甫笑曰:“彼谓我远来,将士劳苦,利于速战,故用以逸攻劳之计。”即传令命方叔领本部精兵,屯于阳曲城西,我率大军,屯于阳曲城南,两阵为犄角之势。又令各部步卒五千,每人用圆牌一扇,扎马刀一把,斩其马足,抵其弓矢,只许向前,务令活捉玁狁四个酋长。诸将得令,依计而行。   次日,玁狁果望阳曲大寨杀来,城西突出方叔,城南突出尹吉甫,两兵来攻,玁狁势穷,令弓弩大发,矢如雨下。吉甫将钢刀在马上一挥,两阵步卒将圆牌滚入夷阵,用扎马刀乱砍,夷兵马跌前足,自相蹂践,死者不计其数。吉甫大喊曰:“休叫走了四个酋长!”酋长领残兵北走,西部追至太原,夺其器械衣甲,收军班师。方叔问吉甫曰:“玁狁势穷气夺,正好追及斩首,以建大功,何故收军班师?”吉甫曰:“吾闻先王之御玁狁,来则伐之,去则舍之。今玁狁折军北走,不为中国之患足矣!何必追及斩首哉?”方叔大喜,遂传令班师。   大军回至京师,吉甫、方叔献表,宣王大喜,宣入二臣,亲劳之曰:“国家多难,赖二将军协力,靖安边寇,多多劳苦。   ”   命宴以待二臣。宴罢,吉甫又奏曰:“臣闻功者难成而易败,时者难得而易失。今北狄虽破,荆蛮未除,王请乘得胜之兵,扫遐荒之虏,彼闻天兵破北而南征,则不攻自破矣!”   宣王大喜,犒劳三军,复命吉甫、方叔,次日率兵伐荆蛮。   圣旨未出,近臣奏:“荆南蛮主差使者来。闻天兵破敌,进贡黄金十万两,锦缎十五车,与王劳军;又贡明珠一斗,玉带五条,以赎失朝之罪!”王问群臣曰:“荆主数年以来绝我朝贡,今闻作乱,扰我南方之民,正欲发兵问罪,差臣入贡,卿等看当何如?”周公和、召公穆奏曰:“臣闻中国之待夷狄,顺则似德怀之,逆则以兵讨之。今荆蛮知罪,前来奉贡,王当受其贡物,差使前去谕以利害,冀其自新可也!”王准奏,款其来使,差使者赦荆蛮之罪。   当时,天下太平,宣王遂有废怠之志,朝夕与姜皇后在宫宴饮,日高未起,百官在午门外待漏者,至午不开朝门。一日,王与姜皇后在宫饮宴,百官连上谏章数十道。其表曰:具表臣召穆、臣尹吉甫等,诚惶诚恐,死罪再拜表上。臣闻圣主惟仁,必乾乾终日;明王布德,乃兀兀穷年。是故,周公作无逸之诗,国基隆盛;成汤铭盘孟之训,德行日新。恭惟陛下,禀圣明之资,躬舜禹之德,继文武之余铭,续成康之胤祚,正际国步多艰,胡夷纷扰,赖陛下圣神文武,将士齐力谟谋。一征而玁狁遁逃,再举而荆蛮奉贡。四方初靖,南北粗安,正陛下忧勤惕励之秋,夙兴夜寐之日,夫何戈甲未韬,晏安遽起,日斜方朝,非明王听治之候,酒酣未出,岂圣王决机之时。   此非陛下不克始终,皆由内宫多乱,台谏失言。臣等不揣残生,冒死而进,望陛下从谏如转关,恢中兴之盛业;受言如海纳,扼绵邈之鸿基。俾名追太古,国祚无疆,社稷生民幸甚!臣等不胜战栗之至,谨奉表奏闻。   宣王览罢,投表于地,大怒而起。姜后见主变色而起,令嫔妃取表读之,叹曰:“此非王之过,皆妾之罪也!”乃脱簪珥,卸衣裳,待罪跪于王前。王问曰:“卿何脱簪卸衣而跪?”   姜后叩头曰:“陛下乐色而忘德,失礼而晏起,祸乱之兴,皆由于妾。今卿大夫与国人不咎于妾,而归罪于王,实妾所致也!愿赐妾死,以理国政,幸甚!幸甚!”王曰:“此寡人之罪,非卿之过。”令嫔妃扶起姜后。   次日,侵早出朝听政,文武百官,皆大欢喜,上表称贺。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明东屏先生咏史诗云:周道中兴威赫然,万邦齐驾一人天。   闺闱待罪脱簪夜,姜后贤名万古传。   第十八回卢妃怀孕十八年幽王举火戏诸侯   宣王出朝听政,近臣奏曰:“畿内儿童诵谣言歌四句,鼓舞于六街三市之中,兵马司录其歌以闻。”王览其歌曰:“月将升,日将浸,檿弧箕服,实亡周国!”王大惊!问群臣曰:“此事主何吉凶?”左宗伯召公奏曰:“檿是山桑木名,可以为弓。箕草名,可结之为箭袋。据臣愚见,国家后有弓矢之祸!”王曰:“若此,尽诛京师作弓箭之人,尽焚库内弧矢,何如?”太史令伯阳父奏曰:“臣观天象,其先落在陛下宫中,非干弓矢之事,必主后世有女主乱国!请勿妄杀无辜之人而焚军旅之器。”   王宣姜皇后出朝,问其宫中嫔妃有甚怪异,姜后奏曰:“宫中并无怪异,惟先王宫内一嫔妃卢氏,年方二十四岁,怀孕一十八年,至是方生一女。”王曰:“此诚异事!”传旨宣卢氏问其故,卢氏到殿对曰:“妾闻夏桀王时,褒城有乡人,化为二龙,以降王庭,谓桀王曰,吾乃褒城二君,桀王恐惧,杀其二龙,收其浆聚以藏椟中,自殷朝历六百四十四年,传经二十八王,皆不敢发其椟而视之。至先王厉王末年始开椟,则龙浆横流于王庭,化为元龟,妾时年十有七岁,因踏龟迹而有孕,至前夕方生一女儿。”王曰:“此女儿必怪物,汝抱出视之!”   卢氏曰:“妾疑其为怪物。是夕,命本宫人,将此女孩,投于皇城御河中浸死矣!”王曰:“此非尔之罪,皆先王所贻之祸!”喝退卢氏,又谓太史伯阳父曰:“此女孩已死,卿试占之,以观妖气消灭何如?”伯阳父占之,曰:“妖气虽然出宫,然未尝除也!”王传旨,令皇城兵马司,带领军卒巡访皇城御沟内外,但有拾得女孩于道路及沟中者,悉取而斩之。又出榜文,挂于各城门外,不拘官民军匠人等,但有收得御沟之内婴孩隐匿而不首者,满门处死。   却说西城兵马巡至西长安街尾,见一男子负山桑木弓,一女子负箕草织成箭袋,卖于街上。兵马司看见,心下思量曰:“今朝廷大臣断谣歌乃是山桑木弓箕草之袋,今日见此二人,必应其事,但闻伯阳有为乱之言,吾放其男子,捉此女子,并所卖弓矢去见天子。”那男子得解其祸,亦不救其妻,抱头便走,走至十里外途中,闻深林中群鸟喧噪,有婴儿啼哭之声。   此人奔入林中视之,乃百鸟覆盖一女孩儿在青草上,此人自思曰:“我妻被朝廷捉去,决无性命,归家抱此女孩回去,抚养成人,亦有所望。”乃赶去群鸟,抱此婴儿,直奔褒城,逃难而去。却说西城兵马司,将此女人及弓矢,前来见宣王。王自思:“占者是此妇定矣!”令推出斩之,赏其巡访兵马。是岁秋七月,宣王有疾,宣左司寇尹吉甫、大宗伯召公穆托孤。王崩,在位四十六年。二臣受遗诏,奉太子宫涅即位,是为幽王。幽王为人性暴寡恩,动静无常,召公、吉甫,尽心辅之。尹球、虢公、祭公三人在朝,皆谗邪欺君,几丧其国。幽王即位,拜尹球为大夫,虢石父为上卿,祭公为司徒,大宴群臣。忽三川守臣有表到,言其地皆震。幽王笑曰:“山川地震乃是常事,何必动表告朕?”遂退朝。太史令伯阳父以此事与赵叔带手语曰:“昔者伊洛竭而夏亡,河竭而商亡,今周若二代之季矣!”   叔带骇然曰;“何以见之?”伯阳父曰:“源塞必川竭,川竭必山崩,山崩乃主崩类之兆,吾知周室天下不出二十年当亡矣!”叔带谓伯阳父曰:“天子不恤国政,我职居言路,必尽臣节以谏之可也!”   是岁冬,三川又竭,岐山复崩,赵叔带上表谏曰:“山崩地震,国家不祥之兆,望陛下抚恤下民,广开贤路,以弭天变,庶几社稷无危。”虢石父奏曰:“山崩地震,诚陛下所谓天道之常,有何不祥?叔带迂生,不达天道,望陛下详之!”幽王听石父之奏,罢叔带之官,贬归田里。叔带罢官,往投晋国,后为赵氏之祖。右谏议大夫褒姠谏曰:“不可罢叔带之官,恐塞谏诤之路。”幽王大怒,令囚褒姠于狱。朝中自是无敢谏之臣。王朝夕在宫中作乐。   却说褒姠,褒人也。家中妻子闻进谏被囚,一家痛哭,其子洪德告母曰:“吾闻天子荒淫,惟乐女色。吾褒城中,有小民家,即前卖弓矢之人,有女子十分清丽,家贫无资,欲将此女鬻于他人,望母将百金买此女子,进上朝廷,以赎父之罪,有何不可?”其母大喜,遂将百金,买得此女子。时,年方十四岁,令其梳洗,将新衣改妆。洪德即修表,将此女子赍到京师,以赎父罪。天子升殿,近臣奏曰:“谏议大夫褒姠之子褒洪德到!”王宣入,洪德奏曰:“臣父因进谏得罪,现囚天牢,臣痛父陷死,不能复生,故将美人进上,以赎父,望陛下宽恩,赦臣父死,放归田里。”幽王闻奏,宣美人于殿下,王见此美人仪容娇媚,因褒地所进,赐名褒姒,宣入后宫。群臣谏曰:“不可!色倾人国,自古有之。夏因妹喜而亡,商因妲己而丧。   陛下宜鉴前朝之失,不可受此美人。”尹球石父奏曰:“田舍郎多收禾麦,尚且重婚,陛下以天子之尊,受一宫人,群臣何故多言?”王大怒,传命:“有再谏受美人者斩!”群臣遂不敢谏。王退朝,与褒姒朝夕饮宴,其皇后申氏遂失宠,一日与褒姒宴于翠华宫,申后遽至,褒姒与王谈笑自乐,全不起身迎接,申后心虽怨而口不敢言,归宫中忧容不展。太子宜臼见母忧闷,跪而问曰:“吾母贵为万民之后,何至如此不乐?”后曰:“汝父宠爱褒姒,不分尊卑,日与王宴于翠华宫,见我至,他仍饮酒自乐,全不退避,此吾所以不悦也。”太子曰:“此事易处,母亲勿忧。次日可引数十宫人游御苑赏花,若褒姒来,吾母令宫人将此贱婢乱打一顿,待她奏父王,父王不听则已,若有甚事,孩儿必杀之,方可干休!”   申后听信其言。申后果将褒姒打了一顿,褒姒不动声色,含羞回宫,宣虢石父告以此事。石父奏曰:“娘娘可将此事奏于天子,臣当竭力保之,废申后方休!”褒姒见王退朝,垂泪奏曰:“申皇妃无故令宫人痛打小妾!”王变色言曰:“皇后焉敢无礼!”虢石父、尹球曰:“臣闻皇后失德,嫉忌太甚,或有之?”王问何故,褒姒述其事奏之。王大怒,遂下诏废皇后申氏,册立褒姒为正宫,群臣苦谏不听,太子宜臼忿恨不平,要杀石父。石父逃走,来见天子。天子大怒,命尹球来捕太子。   太子从后宰门走出,奔于邓州母舅家。王命发兵围申,群臣谏曰:“太子虽违王命来杀大臣,乃是为母之故,今走申国避之足矣!何故更发兵围申以杀之?”王准奏,令囚皇后于冷宫,废太子宜臼,立褒姒之子伯服为王太子。太史令伯阳父曰:“三纲绝矣!”告老归田。群臣辞表求归者甚多。   王既立褒姒,忠臣去位,朝中惟尹球、虢公、祭公等一班谗臣在侧。王朝夕与褒姒作乐,千方百计,褒姒终不开口一笑。   王问曰:“卿何为不笑?”姒曰:“妾平生不好笑。”王私与石父曰:“卿有何计能动褒后一笑,赏汝千金!”石父献计曰:“先王于皇城外,五里置一烽火墩,本备寇也,如有寇至,则举烽火为号,沿路相照,诸侯之兵必至,至而无寇,皇后必笑矣!”王大喜。次日传旨,令发城下烟墩。群臣皆谏曰:“烟墩者先王制下,以备缓急,所以取信于诸侯,今无故而举烽火,是戏诸侯也!他日倘有不虞,将何物以征诸侯之至而救急哉?”王不听,遂举烽火,与褒姒宴于望边楼。不数日,近京列国诸侯皆领兵至,既至则无寇,褒姒于楼上见诸侯不宣而至,抚掌大笑,众诸侯大怒而归。申侯在路上备遗表谏幽王弃皇后,废太子,宠褒姒,戏诸侯四事。虢石父奏曰:“申侯欲与太子宜臼谋反,故讪王之过。”王曰:“何以处之?”石父奏曰:“宜速发兵以讨之,庶几免生后患!”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九回郑桓公骊山救驾周平王弃镐东迁   幽王准奏,发兵讨申。忽有人报申侯曰:“王将起兵伐申国!”申侯大惊曰:“国小兵微,何以当敌?”大夫吕章进曰:“今申国近西夷犬戎,主公速致书于犬戎,令起兵以伐无道,庶免申国之患!”申侯以书召西夷犬戎。西夷主曰:“中国天子失政,申侯召我以诛无道,此我志也!”遂发戎兵五万,杀奔京师而来,将城团围三匝,水泄不通。   近臣奏于幽王,幽王大惊曰:“机不密,祸先发!我兵未起,戎兵先至,此事如何定夺?”虢石父奏曰:“速发烟墩以征诸侯救兵!”王令发烽火数日,诸侯之兵俱无片甲入来。盖因前被烽火所戏,故此时又以为诈,所以皆不起兵也。幽王见救兵不至,犬戎日攻,命虢石父曰:“事急矣!卿速令兵守城,率将士出城迎敌,朕率大军继后,以破犬戎!”虢石父本非能战之士,只得勉强率部兵出阵,开西城门杀出。申侯望见虢石父,谓犬戎曰:“此欺君之贼,不可走了!”犬戎主闻之,拍马直取石父,斗不能胜,被犬戎主一枪刺于马下,戎兵乱杀进城。   幽王正率军出午门,闻石父战败而死,甚为恐惧,乃引大军奔后宰门,望临漳而走。狄兵在城中放火焚烧宫室,掳掠库内财物。申侯从火光中见幽王从后宰门奔出,引一队戎兵赶至骊山下斩之。幽王在位十一年。胡曾先生有诗云:恃宠娇多得自由,骊山举火戏诸侯。   只知一笑倾人国,不觉胡尘满玉楼。   东屏先生咏史诗云:多方图笑掖庭中,烽火光摇粉黛红。   自绝诸侯犹似可,忍俾国祚丧羌戎。   潜渊居士读史诗云:女色常云丧国城,幽王何事若迷心。   恣情贪笑轻烽火,继恣忘忧召甲兵。   万邦生灵沽羯臊,千官冠盖陷胡尘。   郑桓不动勤王剑,八百苍姬已尽倾。   又东屏先生有诗,以讥幽王失政,谣言有验云:易储废后败纲常,烽火招戎势獗猖。   指妇倾城奇祸远,压弧箕服验周亡。   申兵与戎卒杀入翠华楼,将褒姒斩于楼下。其宫中士卒嫔妃,死者不计其数。犬戎在城中大肆剽掠数月,不日有灭周之意。   郑桓公闻犬戎将陷王城,发兵勤王,与犬戎战不数合,桓公中箭落马而死。潜渊居士读史诗云:臣子勤王水火师,君危臣陷岂宜迟。   郑桓虽为周幽殒,史册英名万古存。   郑兵大败,犬戎追上二十余里。只见城西角上,鸣金大喊,拥来一簇人马,旗上书秦侯二字。郑人始知是救驾之兵,方才放心。秦襄公闻知,即引兵挡住犬戎,大杀一阵,秦兵骁勇,犬戎不能抵敌,败兵入城不出。   襄公引郑国之兵屯于城下,至暮见一簇人马,喊声大震,从东奔来。众兵视之,当先一面卷金绣字旗上,书卫侯二字。   襄公与掘突前来迎接,下马相让而坐,议论破戎之策。襄公曰:“犬戎之志,在于剽掠女子金帛而已,彼谓我兵初至,必不谨防我等,今夜宜分兵从三门而入,一虏可灭矣!”   是夜三更,三国之兵,打入王城。犬戎将士果去剽掠民间财货,不致防备,火光满城,三国精兵大喊,杀入城阵,斩人如刈草芥,血滚六街成河。犬戎主逼太子西归于申。襄公独马杀入宫中,问太子何在?有被伤宫人告曰:“已被胡人驱迫西门面去。”襄公引本部精兵杀出西城,追及犬戎,大杀一阵,抢回太子。天已大明,众诸侯亦皆率兵来接,襄公谓众诸侯曰:“天下不可一日无主,宜奉太子即王位,庶几诸侯有主。”   于是,宜臼即位,是为平王。   平王升殿,众诸侯朝贺毕,群臣奏曰:“赏罚者人君之统驭,今国家乱定,望陛下黜陟,赏罚先行。”王准奏,黜褒姒子伯服为庶人,族其谗臣尹球、虢石父之家。郑桓公死于王事,追封为冢宰公。秦侯、卫侯、郑侯三国来救京师者,俱各赏帛数万,标名于陵烟阁上,立生祠于功臣庙。诸侯归国。国舅申侯尊封为申国公,开冷宫之囚,以救主母。申皇后遂出安民榜,抚谕京师被掳百姓,大宴群臣归国。   是时,京师被犬戎丧乱之后,宫殿焚毁,仓库空虚,边境烽火连年不息。平王与群臣议曰:“镐京迫近西戎,又且宫殿荒凉,朕欲迁都于成周,卿等以为何如?”群臣皆以镐京逼近西戎,累被犬戎之害,况昔日成王营筑成周于洛邑,故以洛居天下之中,王者所居之地,迁都是也!独有大宗伯周公华奏曰:“不可!洛阳虽为天下之中,四面受敌,乃用武之地,故有德易兴,无德易亡。今观镐京,左有肴函,右有陇蜀,沃野千里,四塞为固,所谓天府之国,天下之势,莫过于此。今若弃之东迁,臣窃以为不可也!”   平王不听,即日命收拾东迁于洛阳。后人有古风曰:千里金城形胜地,地方沃野民殷实。   殽山左障右横川,函谷巍巍天下极。   周室衰微气奄奄,平王东徙尽抛弃。   秦得以霸周遂亡,始知地土国之纲。   文武成康基业坠,教人每每恨平王。   是时,文武百官扈从,百姓有愿随迁都者,咸从于驾后,而歧州百里形势之地,尽弃于秦,故秦得形势之地,能并列国。   王驾既至洛邑,修营宫室,盘给仓库,文武百官,各加升赏。   诸侯来朝者,悉厚礼而遣归国。郑武公掘突之父桓公,因救驾死于王事,有大功于周,独留武公在朝,辅以国事。   却说郑武公夫人武姜,初生其长子,因其梦后而产,遂名之曰寤生,后为庄公。武姜恶其长子。后生次子,名叔段,武姜偏爱之,数请于武公,要立叔段为太子,使其承位,武公不许。武姜不敢复言,武公知夫人偏爱叔段,恐后日兄弟相戕,遂立寤生为太子。及武公卒,太子寤生立,是为郑庄公。武姜见叔段无权,恐被庄公所害,乃谓庄公曰:“汝承父位,可于京城之内割地,以封叔段,兄弟同享富贵可也!”庄公唯唯而退。   次日升殿,正欲宣叔段而封之,大夫祭仲谏曰:“不可!   国不堪二,若封叔段于京,是二君也,后必为患!”公曰:“吾母之命,奈何敢拒?”遂封段于京,谓之京城太叔,叔段谢恩而退。次日升堂,有西鄙宰、北鄙宰二人来贺!叔段谓二宰曰:“汝二人所掌之邑,如今属我封土,自今贡税朝贺,皆要朝我,勿得更入见大王!”二宰见叔段丰采昂昂,不敢拒命,遂降于叔段。叔段得二鄙之地,遂不朝兄,乃完聚城郭,操练兵马,有袭庄公之意。   一日,武姜谓叔段曰:“汝自受封,终日自安,设他日谗间一起,富贵能永保乎?”段低声谓母曰:“子之思虑每及此,奈寡小不可敌强大,今喜得二鄙,练三军,给粮料,将择日入国袭兄,不知母意何如?”武姜大喜,择取五月袭兄。却说庄公问群臣曰:“西北二鄙之宰,何为不朝不贡?”子封曰:“吾闻二鄙之地,尽被叔段所侵,故二宰纳降于段。且闻段完聚城郭,缮治用兵,久失朝仪,必有叛意,宜急早除之。”庄公曰:“吾欲讨之,则母亲在上,恐怕不孝之罪,欲不除之,必有尾大不掉之愆,此事若何处之?”子封、祭仲咸曰:“彼既不恭,我方不友,况国君以社稷为重,不可拘私恩,误大事,当速交兵,以免后患!”公曰:“然!”遂命子封率甲兵十万六千,以伐叔段。   叔段闻庄公兵至,引二鄙之兵前来。子封遥谓段曰:“汝兄侯封汝京城之地,宠以太叔之名,有何负汝,敢有反意?”   又谓臣众曰:“叔段乃叛兄负义之徒,汝等乃郑之良民,何故不仁而从不义乎?若不速退,先斩汝等,后除叔段!”   叔段之众兵闻子封之言,咸抱头鼠窜耳!弃鼓抛戈而散。   段大怒!子封用刀一招曰:“能擒叔段者重赏!”祭仲挥枪直取叔段,斗上二十合,不分胜败。子封拍马前来夹攻,段力不加,望鄢邑而走,子封勒马后追,段势穷促,乃奔共国,子封追及斩首回报。庄公谓群臣曰:“此事非吾母启叔段之谋,叔段决不敢生叛心,母亲何以处之?”子封曰:“子母天性也!   彼虽不慈,我必尽孝,何可失却天伦?”公不听,乃置姜氏于城颍,而誓之曰:“不及黄泉,无相见也!”   潜渊居士有诗云:母氏公如天地恩,一胞何起爱和憎。   庄公忍誓黄泉见,回视重华有愧颜。   又诗一绝评庄公之失教于弟而反杀之云:鱼非贪饵把身空,钓者无情设饵蒙。   失义虽然罪叔段,怀奸还是咎庄公。   宋东莱目先生评云:鱼非有负于钓,钓负于渔也。兽非有负于猎,猎负于兽也。   叔段非有负于庄公,庄公负于叔段也。由此论之,皆咎庄公,早不以人义晓谕于弟,时以冷眼观叔段,酿成不义之事,因而乘此而杀,非友爱之心如舜之待象也。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回颖考叔舍羹悟主州吁恃宠弑桓公   却说庄公,后来忽然悔悟曰:“子母之情天高地厚,一时忿恨速誓太深。”然心虽悔悟,而终不迎回。颍考叔为颍谷封人,一日来见公,公赐考叔食,考叔再拜食之,乃遗内而不食。   公曰:“长者之赐,何故食羹遗肉,莫非轻吾赐乎?”考叔拜曰:“小人有母,未尝君之赐,请命以遗之,荣幸大矣!”公惕然曰:“尔有母遗,我独无母?”考叔知庄公悔悟,乃请其故?公具其事语之。考叔曰:“何不迎太夫人以归?”公曰:“无如誓言太重!”考叔曰:“云何?”公曰:“不及黄泉,无相见也!”考叔曰:“此亦不难,命人掘地及泉,从穴中相见,有何不可?”公从其说,乃命人从颍城掘地穴,深十余丈,及泉水。公遂于穴迎武姜而出。当时,子母相见,其乐融融,子母慈爱如初。   庄公既迎武姜归养,修理国政,来朝周。平王闻郑伯来朝,谓西虢公曰:“郑侯父子,秉国政事,朕恐其权柄太重,日后有不朝之患,欲分政事与卿,以为何如?”西虢公叩首曰:“小臣不才,何可同听国家政事?郑侯为国大臣,若分政与小臣,郑侯必取怨于陛下,致祸于小臣,不敢奉旨!”王默然退朝。   有以王欲分政虢公之事告庄公者,庄公不悦。   次日进朝,解簪笏于殿陛,叩首曰:“臣荷圣恩,父子相继,以秉政事,臣恐下僚猜忌臣为专权,愿拜还归乡,以守臣职。”平王曰:“卿何出此言?朕与西虢公共议,国家政事繁冗,恐妨卿等,欲分政与之同理,而虢公再三推辞,朕亦罢其事,卿且勿疑。”庄公再三叩头,愿罢王政。王又曰:“卿之先侯有大功于国,托付大政,今卿猜忌,朕心何安?卿坚意疑朕,朕即命太子狐为质于郑可乎?”庄公又拜曰:“从政罢政,乃臣下之职,焉有天子委质于臣之礼?”王曰:“否!此非朕委质于卿,始释目下之疑,而全君臣之义。”庄公再三不敢受旨。群臣奏曰:“陛下既质太子于郑,可令郑亦使质子于朝,君臣两无猜忌,庶全上下之恩。”王曰:“可!”庄公先使世子忽为质于朝,然后受旨,受太子狐归郑国,是为周郑交质。   却说叔段被诛,有一子名滑,投卫借兵复父仇。卫桓公问曰:“公子何为单骑而来?”滑哭曰:“因伯父无道,杀吾父于鄢,囚祖母于颍,滑孤穷无奔,时投贤侯,乞兴一旅之师,代滑救祖母,雪父仇,则没世不忘也!”卫桓公不知叔段无义被诛,遂发兵一万,与复父仇。滑得卫兵一万,望郑杀来!   庄公闻滑兵至,问于群下,子封曰:“斩草不除根,逢春复蔓延。今滑不知父为有罪,反奔卫起兵,此卫侯不知叔段之非,故为起兵,以救祖母为辞。依臣之见,莫若奉尺书于卫侯,使卫侯押回滑兵,则滑势孤,不战可擒矣!”公曰:“然!”   遂修书遣使,从间道投见卫桓公。桓公得书读曰:卫贤侯尊听,寤生语白:家门不幸,骨肉相残,诚有愧于邻国,然封京赐土,非寡人之不友;聚兵怀乱,实叔段之不恭。   故寡人舍骨肉之爱,念社稷之重,效周公以诛管蔡,循重华以除四凶,况叔段之乱,悉由母氏偏爱,天性在上,不敢亏伦,亦已备驾迎归。逆侄昧父之非,奔投大国,贤侯不知其为非义,劳师远降,敬奉寸牍,乞班三军。为擒逆滑,使唇齿之邦,不致伤和,人化之分,无教乘戾。此非寡人敝国之幸,实后世乱臣贼子之昭鉴也。只此直诉,乞惟虎视,幸甚!   周平王四十九年十二月上旬书。   卫桓公鉴书大惊曰:“错行此兵矣!原是叔段不义,以致丧身,发兵代滑复仇,则是助桀为虐矣!大不可矣!”遂差使星夜追回三军,修书回报。   时滑兵已围延廪,放火焚城,使者未到寨,郑庄公见滑兵破烧延禀,发大兵三万救之。滑见郑兵众猛,乃从卫使班师,遂投于卫。子封谓庄公曰:“卫侯既许抽军,其军又从逆滑焚我延廪,掠我人民,莫非其中怀诈,此从乱之兵不可放回!”   公曰:“然。”号令诸将,卫兵尽行坑陷。卫之残兵,投回本国,报与卫侯。卫侯不认助滑之过,意欲为之复仇。乃问群下,石碏曰:“不可!郑虽坑吾兵一万,皆我助滑为乱所取,罪在我而不在彼,姑含忍以俟郑有他故,然后会诸侯之兵伐之,彼俱无辞。”卫侯曰:“卿言是也。”   却说卫桓公有弟名州吁,乃卫庄公嬖妾所生之子,其人暴戾,好弄刀剑。石碏常谏庄公曰:“臣闻教子以义方,弗纳于邪!”庄公不听,吁又与石碏之子石厚游,石碏每责厚勿与之游,弗听。一日,州吁与石厚言曰:“吾与兄同承父业,而兄独承父位,子盍为我谋之?”厚曰:“公子不见郑叔之迟疑,反受郑伯之诛乎?”吁曰:“然则若何?”厚正欲以箸画计,忽左右入报曰:“周天子崩!新君即位。”   平王之孙名林,是为周桓王。来日,桓公欲往周朝贺,厚谓吁曰:“此计成矣!汝兄明日往周朝贺,可饯兄于西门,酒至半酣,抽出短剑刺之,臣下有言者,命壮士斩数首示众,则诸侯之位,垂手可得也!”吁大悦。次日,带壮士五百,伏于西门,袖藏短剑而饯卫侯。卫侯谓吁曰:“我此回往周有托贤弟与群下,可代治本国政事,我不日便回。”吁曰:“兄侯放心,政事有弟,不必挂念!”酒至三巡,吁袖出短剑,刺侯之额,即刻而殂。时,周桓王元年春三月戊申也。从驾将军宗守素大声曰:“州吁弑君,众人下手讨贼!”吁之伏兵四起,将守素斩首,悬于旗上,鼓噪入朝,号令群下曰:“兄侯政弱,不能立国,故丧兵于郑,我今奉母命嗣位,群下有异议者,可观宗守素为令!”群臣惊惧,皆称千岁。潜渊居士读史诗云:教于由来美义方,纯臣石碏美声扬。   庄公宠孽忘忠谏,致使储君两下亡。   吁既即位,大宴群臣,拜石厚为上大夫。且曰:“吾欲兴兵报郑之仇,卿等有何计议?”石厚奏曰:“当今郑与齐结连,一卫之兵,难以复仇,莫若使人于宋、鲁、陈、蔡四国结好,连兵以进,郑可伐矣!”吁曰:“陈、蔡小国也,可挟以连,宋鲁大邦,焉能结连?”厚曰:“吾闻鲁之政事乃公子翚秉之,若遣使厚赂公子翚,鲁兵必起。又闻宋穆公将死,乃以大位不传于子,而传于其弟,冯怨父而嫉与夷,出奔于郑,郑伯纳之,常欲与冯起兵取位,今若遣使于宋,说以伐郑之利,则宋兵必起矣!”吁大悦,即日遣三使于陈、蔡、鲁。又问:“谁可奉使于宋?”石厚荐一人,乃伶牙利齿,博古通今,此人可使,不辱君命。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一回卫石碏仗义杀子陈穆公以婚救卫   州吁问:“此人是谁?石厚对曰:“此人乃中年人也,现为下军大夫,姓宁名翊字子腾。”吁即遣子腾奉使于宋,宋公问曰:“来使有何会议?”翊曰:“寡君慨郑无道,诛弟囚母,似有吞并诸侯之意,兹欲起兵伐之,自不敢专征,请命于明公,愿连大国,屯兵以征逆郑!”公曰:“我宋与郑,素无宿恨,岂可动无名之师,构怨邻国,烦大夫拜上卫侯,不敢受命!”   翊曰:“伐郑之利在宋,不在卫,公何不察?”公曰:“何以言之?”翊曰:“明公令侄冯者,恨公夺父之位,怨入骨髓,故奔于郑,郑伯为之缮甲蓄兵,不日将起郑兵前来取位,故寡君忽见倚强凌弱,欲与明公扫除大害,此伐郑之利在宋明矣!   愿大王熟思之。”宋公默然良久,谓群下曰:“卫使之言何如?”大司马孔父嘉谏曰:“卫使不可听也!夫州吁欲报郑国坑兵之仇,恐力不敌,故使能言之臣,说我兵以助彼,若果以兵正郑伯杀弟囚母之罪,则其自弑兄篡位之大罪,又何逃焉?愿王思之!”子腾大声曰:“宋有祸根在郑,今寡君欲连四国之兵与主除之,尚且不动,疑迟他日,祸胎既长,郑兵压境,勿怪我卫国不救也!”宋公遂诺会兵伐郑,孔父嘉谏至再三,公不从。子腾回卫,见吁告以宋公许诺起兵之事,吁大悦,即日发兵二万,以石厚、子腾为左右队,自率中军,出城六十里,会蔡侯与宋公,四国合兵六万,前至郑境下寨。郑伯闻之大骇,子封曰:“州吁弑君虐民,无故连兵而来,士卒必不心服,此以羊投虎之兆,臣愿率一万精兵以当之,卫必败矣!”祭仲曰:“不可!彼众我寡,难与争锋,但深沟高垒,固守城池,一面往齐求救,齐兵一至,内外夹攻,五侯之首可斩矣!”郑伯然之。传令子封守东门,祭仲守南门,公自守西、北二门。遣使于齐求救。   却说五国诸侯在城外,日夜攻城,又割郑地未熟之禾。齐兵不至,郑伯曰:“事急矣!奈何?”祭仲曰:“臣闻五国之兵不和,盟主虽多,各相争长,州吁傲戾。若依臣计,写一封诈书,报陈、蔡二国,欲自伐郑之后,以图宋公,共分宋地。   差一小卒带于宋公寨外经过,诈称吁书,宋人必捉见宋公,宋公一见,必怒而伐吁,使其自相攻击,然后齐兵必至,危可解矣!”郑伯大悦,依计而行。   果然,宋公见书大怒曰:“吾不听孔父嘉之言,险被州吁之害!数日以来,见此贼颇有争长之意,原来起谋不善。”谓诸将曰:“先下手者为强!”即率本寨精兵杀入卫寨。时,州吁正在帐中与石厚议事,宋公突从辕门面入。吁闻宋公来,将出帐迎,石厚见宋公挺枪怒目,乃扯吁告曰:“宋人有变!”   言未已,寨外喊声大振,宋兵杀入。吁与石厚不知其故,慌忙披挂出寨。宋公大骂:“逆贼!敢欺我耶!”直奔来杀吁、厚。   吁、厚不能诉明,只得拍马交锋。陈、蔡、鲁三寨主,不知宋、卫何故,皆欲前来解阵,却又混杀了一场。吁、厚见宋兵势大,乃引残兵,望本国逃回。陈、蔡、鲁三国,见宋、卫相攻,再难同事,各自引兵而归。郑国既解重围,见列国兵散,并不来追。修茸城池,使止齐救兵。   却说石碏,时已告老于家,常忿不能讨州吁弑君之罪,及弑不肖子。忽石厚败兵而回,碏责之曰:“汝家累世相卫,不能尽忠扶主,乃从州吁逆贼,构怨于郑,今日事败,见我何如?”喝令左右斩之!夫人救之甚力方免。厚哀告曰:“儿不肖,从卫侯伐郑,郑未下面卫将亡,吾父上念社稷,下念骨肉,筹划以救一邦生灵!”碏乃诈叫厚曰:“此事惟朝天子方可免难!”厚曰:“屡失朝贡,何敢入周?”碏曰:“当今诸侯,惟陈得宠于周,汝二人必亲往陈国,从陈公而朝周,倘得天子之命,然后奉王命以征郑,少则以保卫国。”   厚乃从其计,来见吁,告以父命朝周。吁悦,即日同厚投陈。碏先修书,遣人告陈公曰:“卫国偏小,老夫髦矣,无能为也。州吁、石厚此二人者,实弑寡君,烦君图之,实卫国之幸也!”陈公见石碏之书,叹曰:“吁、厚二人,乃国之蠹,寡人亦被其诓,致怨于宋,不可不图。乃命将军淳于德,伏甲士于濮,将州吁、石厚二人拿住,来见陈公。公曰:“寡人不斩汝辈,卫之诸大夫来议汝罪!”陈侯使人至卫国,石碏令定吁、厚之罪。碏使下大夫孺羊肩、右宰丑入陈斩之。吁大呼曰:“汝等皆吾之臣,何得动手?”羊肩与丑曰:“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汝既弑君,我奉天命讨罪,汝尚有何辞!”遂斩二人于庭下,裹其首级,辞陈公而归。卫人大悦,奉桓公之弟名晋而立之,是为宣公。潜渊有诗赞石碏曰:石碏卫纯臣,仗忠不顾亲。   既谋篡弑贼,复戮失身人。   赤胆贯金石,公威动鬼神。   巍巍春秋老,千古仰雄名。   却说郑伯既败五国之兵,祭仲、子封、考叔、段叔等贺之。   公曰:“寡人以周之亲国,无故而受诸侯侵凌,将欲报怨,卿等计当伐何国为先?”公孙子都曰:“五国诸侯,宋、卫为强,陈、蔡不足虑,鲁乃同姓之邦,况此祸实卫所启,若伐则先宋、卫而后陈、蔡,鲁姑置之。”颍考叔曰:“壮国雪耻,此固当然。然我军初战,疮痍未瘳,且人民劳苦,城郭颓坏,不可轻动,依臣之言,莫若按甲休兵,安集百姓,公请朝于天子,和好宋鲁,奉王师先伐卫国,则陈蔡不战而下,而宋亦不敢救援矣!”公曰:“善!”遂命整驾朝周。   周桓王闻郑伯来朝,请周公、虢公等曰:“昔者先王谓平王常恶郑伯专政而未能除,故使太子交质。今朕即位数年,郑伯今始来朝,岂非恃强而傲朝廷乎?联欲夺郑伯之政,卿等意下何如?”周公奏曰:“不可!我周东迁皆郑武公之力,王当厚礼郑伯而引诸侯,若无故而削其政,恐塞诸侯之路!”王始宣入郑伯。郑伯曰:“卫州吁弑君乱国,今虽被戮,其国纲纪荡然,王如不征,恐失朝政。”桓王曰:“卿即率兵,为朕征讨。”郑伯得旨归国,大发精兵三万,以子封为先锋,原繁、拽驾二人为左右翌,公子曼伯子元为后队,自督中军,杀奔卫国来,至牧邑下寨。牧邑之卒报于卫侯。时卫侯初立,闻郑兵至,手足无措,群臣曰:“主公请亲出,郑可退矣!”卫侯令孺羊肩为先锋,右宰丑为保驾,亲率大军出城,两家摆开阵势,有一青年小将,谓郑伯曰:“诸侯分土,各守其界,汝何无故兴兵相犯?”郑伯视其旗号乃卫侯之号,亲出阵前,大声应曰:“汝卫君不君,臣不臣,我奉天子之命,举兵以正汝罪,何不下马受诛!”言犹未了,卫侯横枪直取郑伯,郑伯轮刀便砍,战不数合,郑伯望西南而走,卫侯追至二十余里,一声哨响,左边冲出公子曼伯,右边冲出大将子封,前有郑伯,后有原繁。   卫兵被困,自辰至未,卫侯与二将各被重伤,入城坚闭不出。   卫遣使求救于陈,陈侯便欲起兵救卫。公子名庄字五父与大夫子钺咸谏曰:“不可,亲仁善邻,国之宝也!今郑奉王旨以伐卫,我兵往救是得罪于天子,必招怨于郑伯,郑伯必力破卫,卫亡陈亦不保也!”陈侯曰:“然则若何?”对曰:“郑伯秉周之政,为诸侯最贵,太子质名忽者,尚未有配,若遣能言之士,奉公命至郑,将公主妻郑太子忽,大可保本国之危,小可救卫邦之急,则郑陈之怨解矣!”陈侯曰:“谁可出使?”   群臣奏曰:“此非公子五父不可!”公遂命五父奉使来郑。   郑伯问五父曰:“公子此来欲与卫助威而说郑也?”五父曰:“否!寡君以明公为王室至亲,故以爱女请命而妻太子,欲成两国之好,且使卫奉金帛以劳雄兵,乞退其师,是寡君之幸望也!”颍考叔进曰:“陈侯若以亲济难,此诸侯之仁术,愿公许之!”郑伯谓五父曰:“烦公子为我致命,若卫劳师金帛一至,我师便退,并上奏周王放太子归国,然后使备礼成婚。   ”五父谢郑伯,归见陈侯,具说前事。陈侯即遣使来见卫侯道:“以千万金帛为郑劳军,以解重围!”   卫侯使大夫韩一思奉金帛十车出城劳军,郑伯以礼待之。   是日班师,随即朝周。周桓王问伐卫之胜负,郑伯曰:“赖圣上威福,一战败卫,卫有谢罪之表,随臣以上。然陈侯曾许婚于臣长子忽。今忽质在王朝,请王赦归,以便成婚,然后复入朝待质。”王曰:“男室女家,皆要及时。卿既欲遣子亲迎,此理之当然!”即赐金帛,遣归迎亲。   郑伯父子谢恩出朝,周公黑肩奏曰:“我王差矣!昔者先王欲夺郑伯政权,故以其子为质,所以制郑之好也。今王放郑忽归国,却似鱼脱旱穴,鸟离樊笼,再不入质矣!”王曰:“今不可追?”周公曰:“许侯庄公两岁失朝,王诏郑伯伐之,以鲁侯、齐侯副之,如郑伯伐许入朝,则无奸心,如得胜不朝,王可以此为辞,即夺郑伯政权,以免后患!”王准奏,遣使令郑伯征许,又使人诏鲁隐公、齐僖公防郑异谋。使者忙投至郑国,郑伯接旨。   次日,会诸将曰:“天于诏寡人伐许,而使齐鲁二侯副之。   今日我操兵于大宫之前,欲盛陈军伍,以耀威于二侯,汝等务宜兵戈利锐,盔甲鲜明,各逞威能,违令者斩!”诸将唯唯而退。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二回郑庄公祖宫演武周郑于繻葛大战   却说次日庄公,令军将俱各披挂,分为四队。第一队,将官乃郑伯次子曼伯是也,挂前部先锋印,大将军颍考叔副之,引兵五千,屯于前。第二队,将官乃大夫原繁,字公简,挂左翼先锋印,公子子元副之,引兵五千,屯于左。第三队,将官乃下大夫公孙关,字子都,挂右将军印,太子忽副之,引兵五千,屯于右。第四队,将官乃上大夫公子吕,字子封,挂都督诸军运筹元帅兼后队保驾大将之印,以右大夫,段叔盈副之,引兵五千,屯于后。诸军共有一十六万,大将四百余员,分为四队,列在大宫之前。   须臾,齐鲁二侯来至,郑伯宴之于宫前殿。酒至数巡,郑伯传令谓诸将曰:“往者西戎所进铁弓一张,约三百余斤,今可设的于场前,有能挽此弓连中三箭于的,以助齐鲁二侯之乐者,定有重赏。”只见前队军中拥出一员大将,丰神慷慨,勇力骁雄,乃副先锋颍考叔也。考叔左手伸弓,右手架箭,连发三矢,齐中标的。众口喝彩,鼓乐欢腾,考叔放弓升车。又见一员将官大叫:“颍考叔勿得乘车,且等看我射箭!”众人视之,乃右翼将军公孙子都。子都尚未曾架弓,考叔挟辀以走,子都援戟以逐之,考叔取车輗乱抵,几至交争。郑伯望见二人,忙召至宫庭,谕之曰:“今日寡人练兵伐许,姑试汝等之能,何惜一乘之车乎?”遂命各赐良车一乘,复以铁弓赏考叔。齐鲁二公见郑兵勇猛,咸侧目而骇。   是日,大兵前进于许,许本小国,闻郑兵临城,许侯庄公不敢出战,乃令军民竭力置木栅,以蔽城池。郑先锋公子曼伯命一卒一束薪柴,是夜焚木栅而攻城,火光连城,喊声大作,许人并无战心,皆奔入城。颍考叔乃取郑伯之旗,先登许城,麾而呼之曰:“郑伯登城,诸将齐登!”公孙子都怨考叔夺车之故,在火光中见考叔登城,乃抽弓发矢,暗射考叔。考叔中箭坠城而死,郑伯亦不知为子都谋也。   许城既陷,许侯从北门走出,来投卫侯。卫侯曰:“我国初被郑伐,不能容汝,汝可奔宋。”许侯复奔宋,郑伯与齐鲁二侯入许收军,已失考叔。郑伯大哭,谓二侯曰:“颍考叔乃勇而忠,纯而孝者也!一羹而悟寡人之天性,今从征而丧于许,是以哭之。”乃命设酒肴,亲为制文祭于军前。其词曰:呜呼考叔,天纵其纯,事母以孝,报国以忠。   动全礼乐,战奋折冲,正兹谋翼,云何处终。   既痛我曲,复惨我容,聊奠清浆,以尽我衷。   乌呼此恨!其何能穷?   祭罢,郑伯询许侯,许之文武奏曰:“已奔宋矣!”郑伯谓二侯曰:“举废继绝,此天子之事。”共具表以奏天子。发洛使者,星夜来周见天子。天子下诏令郑伯立许新君,移兵伐宋回朝。三人共议,令许大夫百里,奉许侯之弟许叔立为诸侯。   是日,遂发兵伐宋,三国之兵杀奔郜来,郑伯取郜之地送鲁侯。宋公闻郑伯至,问群下抵守之策?司马孔父嘉奏曰:“先命一将,从间道取长葛,郑兵俱必回救之,然后我大军从后袭之,郑伯可擒也!”司空华父督奏曰:“郑兵势如虎狼,我郜已破,不可遣兵远出,只宜固守,求救于卫,方可免患。”   孔父嘉甚急之,宋公遂命嘉督兵从间道来攻长葛,华父恶嘉之不从己说,暗遣使于郑公子冯,言:“孔父嘉起兵侵郑长葛,汝能领兵擒孔父嘉,我不日谋汝归而继位!”冯得书大悦,即与郑大夫祝聃谋救长葛,聃率郑留守之兵卒八千来至长葛,却好遇宋兵于城下,两军相对扎营。   孔父嘉从将校蔺仲堪之计,传令三军披挂,夜半劫郑兵之寨。时当三更,宋兵尽衔枚至郑寨外,孔父嘉潜身而入,只见寨内空虚,俏无人声,嘉引众兵大喊杀入。转门外一声炮响,四围杀进,嘉见郑兵冲突,知陷其计,遂与仲堪舍命杀出。外营祝聃大喊一声,手起刀落,仲堪分尸于马下。嘉急急抽回,将盔甲弃于寨内,扮步卒走出,聃始不知追赶。嘉领败兵八百余人,回见宋公。公大惊无措,郑兵在外攻城又急,华父奏曰:“丧兵速祸,皆嘉之罪,乞斩嘉以谢郑伯,围可解也!”公以嘉乃先朝之臣,不忍加诛。华父大声曰:“主公不听臣谋而听孔父嘉之浅识,今日祸至于此,尚惜一嘉而宁亡国乎?”公默然不语,华父援卫士之刀,斩孔父嘉于殿前。   华父既斩嘉之首级,付郑使曰:“谗贼已诛,谢罪来日!”   宋侯亲出城劳军,以乞退兵也!郑使出,群臣皆相视而骇。华父曰:“三国来时,汝君臣不出城劳军,任从汝退。”遂出朝。   群臣奏曰:“华父督擅杀大臣,有无君之心,请除之!”宋公含泪。次日前来入朝,华父督投戟以中公脑,公遂死。开四门迎兵入城,迎公子冯归国,三侯兵立冯为宋公,督遍路三侯,立督为太宰之职,尽取宋之帑藏,班师回朝。   桓王大宴三侯,遣郑伯归国。王问群臣曰:“此行本欲看郑伯之过而夺政权,今郑讨三国得胜来朝,其事若何?”群臣咸曰:“郑伯奉王命得专征伐,其势愈加,今不早除,恐后难制!”王曰:“彼既有功,难以为辞。”周公黑肩进曰:“臣有一计,使郑伯吞声受代,以免诸侯见忌之心。”王问:“其计如何?”周公曰:“昔者先王武王时,曾以原温以下十二邑之田,以苏忿生为采邑,后忿生叛,此田今为北边旷土,朝廷累欲取之,北夷伯占,不能恢复。王朝日遣使赍诏,赐郑伯十二邑之田地,以赏征伐之功。郑伯受之,则上表辞谢,特彼将营此田,必与北夷相争战,我得乘间观其胜负,就中取事。彼若知而不受,必怒不上谢表,然后王下诏率列侯之兵,共伐郑伯不恭之罪,郑伯受伐无辞,列侯起兵亦有义,一举而两得矣!”   桓王大悦,即遣使赍诏往郑,郑伯谢恩,厚礼遣归,群下闻王赐十二邑之田,咸相称贺,独上大夫公子吕知其为计,告明郑伯。郑伯曰:“无子封,几乎入周君臣之套也,然则处之若何?”子封曰:“姑申谢表,然后遣使与北夷取之,北夷不还,然后上表辞还,庶几两处无失!”郑伯从之,遂裁谢表以上。遣使往北夷取田,北夷主惧郑伯之威,遣使奉十二邑之田,郑伯厚谢遣归。   却说天子设朝,闻郑伯取十二邑之田,不片言而得,乃问于周公,公曰:“王可遣使告郑说,四邑归周供奉祭祀,郑伯必不肯给,然后会诸侯之兵,讨其不供祖祀之罪可也!”王喜。   遣使至郑,告以如此,郑伯问群臣,子封曰:“此削政之意明矣!”伯曰:“然则奉田以上何如?”子封曰:“不可!割田不已,必至削政,削政不已,必至灭国。明公且舍其大绩,举政归朝,退守臣职可也!如其不然,必拒命而后可!”太子忽进曰:“我父为国家征宋伐许,结怨邻国,一旦解国大柄,则诸侯之兵毕集,郑不保矣!宁上表辞田,如天子必欲取之,则弃臣节而拒命,庶不失为伯国也!”郑伯然之,上表入朝辞田。   周公劝王即此事为辞,传诏列侯,命会兵于孺葛,以伐郑伯不供之罪!王命虢公林父为先锋,蔡侯、卫侯副之。周公黑肩为左翼,陈侯副之。王亲率大军于后,杀入郑国而来。郑之孺葛戍卒飞报于郑伯。郑伯闻之,问子封计,子封曰:“事到如今,不得不为,公当率兵以拒之。”郑伯即令公子元为左翼,曼伯为右翼,祭仲为先锋,出城三十里下寨。   次日,郑伯列开阵势,见周阵中黄旗开处,一将当先,熊腰虎背,白齿圆睛,手轮大刀,高声骂阵曰:“寤生背祖宗,违王命,何不下马受缚?尚敢兴兵来拒!”郑伯横枪勒马,举目视之,乃王上卿虢公林父也。两军战未数合,王兵既奔,虢公抽马便回保驾,公子曼伯持戟望虢公背后刺,虢公落马,太子忽拔剑便砍,周公黑肩救起,望西而走。郑兵四围桓王,桓王不能出,从马上手舞双刀,力抵四将,忽子元曼伯、郑将祝聃执弓搭箭,望王左肩射中一矢,王坠马下,聃将近前斩之,郑伯大叫曰:“君子不欲多伤人,况敢凌天子乎?且勿动手。”   遂令鸣金收军。潜渊居士读史诗云:君臣大义死无仇,郑伯如何敢拒周。   败后徒兴安否问,春秋首恶抗王侯。   又东平先生一绝云:繻葛风高滚战城,郑庄初动抗王兵。   劲弓偏射周王驾,战捷何谦不伤人。   周兵始救得天子回寨,是夜郑伯使大夫祭仲,于周寨中问王安否,周公惧郑兵复至,遂拔寨逃回。郑兵虽胜,郑伯恐得弑君之罪于列侯,故亦不追赶。桓王既败兵回,忧愤成疾,问群臣曰:“吾承先王之统,不能匡服诸侯,反见辱于郑,卿等为我谋计,以雪朕耻!”群臣奏曰:“陛下善养圣躬,郑不足忧!”虢公林父曰:“当今诸侯,惟齐最强,齐与郑相善,王请差使征齐兵伐郑,齐不忍加兵于郑,必率郑来朝,倘齐郑相恃为强,然后下诏大会天下诸侯,将齐郑两灭之,可免后患!”   王遣使齐征兵伐郑。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独家提供】《周朝秘史》 2/5(明)余邵鱼著   第二十三回郑太子救齐辞偶郑祭仲杀婿逐君   王使至齐,僖公曰:“郑与齐本相善之国,焉能背义而相并吞,不伐又抗王命。”乃谢王使曰:“为我辞王,不日我将率郑伯归朝代罪!”使者出,公正欲使人会郑伯归朝,忽有人报曰:“今有北戎大良小良二国,率戎卒十二万,奔临淄而来,望我主早赐定夺!”齐侯即问群下战守之策,大夫闻仲宣曰:“戎人骁勇难敌,况天子以齐兵伐郑,明公可还求救于郑,使其为先锋,我会鲁卫之兵以继之,戎必破矣!然后可与鲁、卫二侯共劝郑朝周,庶几两得!”齐侯然之,遣使于三国求救。   使者直投郑来见郑伯,具来意相告。郑伯曰:“齐有难,郑不可不救。”乃令太子忽率兵二万,祭仲副之,前往救齐。   太子忽兵至齐境下寨,便欲进兵。祭仲曰:“戎卒气锐,不可轻进,俟诸侯兵集,然后交锋。”至次日,齐使来报曰:“卫鲁之兵,屯于齐城,乞太子之兵先进,以二国为犄角之势,戎可退矣!”太子忽问祭仲计,祭仲曰:“可令鲁、卫挑战,戎必拔寨出敌,然后我之大兵袭其后,功在我矣!”太子乃遣使告于鲁卫,明日鲁公子五父、卫大夫羊肩二人,果引兵挑战,戎主大良小良引兵拒敌,斗不数合,齐鲁兵败,大良小良拔寨而追。郑兵遥见戎兵出寨,乃振鼓从寨后杀入,夺得兵器粮米,戎卒急追大良小良回兵救寨。郑兵已伏,四队戎兵有勇无谋,望本寨杀入,郑兵将二良斩于马下,尽虏戎之旗鼓以献齐侯。   齐侯闻之,喜不自胜,乃开城门,以迎诸侯之兵,谢曰:“远劳跋涉,孤之罪也!”诸侯曰:“与邻国御夷,中华之礼,何劳之有?”齐侯大设宴于昭阳殿以待。三人使羽父叙班,羽父曰:“鲁、卫、郑皆同姬姓,然郑乃伯爵,若以朝礼享之,鲁当居右,卫居次,郑班在三。”太子忽恃有大功于齐,及宴乃居下位,甚有不忿之色。酒至数巡,齐侯起曰:“往岁天子欲削郑政,以致君臣交战,此非先王命土分侯之意。今孤与二大夫劝郑伯归朝奉,天子赦其前罪,用合君臣之好,公等何如?”羽父与孺羊肩刘曰:“明公所言,不失君臣之体,极盛德事也!”太子忽起辞曰:“令在家尊,小子不敢知!”齐侯曰:“此言是也!”约再日请会郑伯商议。宴罢,各请回国,相送出城。   闻仲宣告齐侯曰:“郑太子有功于我,而鲁大夫黜其下位,心有不忿,请明公以公主妻郑太子,结成二国之好,庶几不速怨于邻国。”齐侯遂命仲宣往见忽。时,忽归寨,正怨羽父慢己于下位,欲率兵攻羽父。祭仲曰:“不可!姑容归国图之。”   言未讫,仲宣至。告曰:“寡君以太子保全齐国,无所申敬,故以幼女侍巾于殿下。”太子辞曰:“人各有偶,齐大郑小,非吾偶也!况吾奉父命以救齐国之急,若受室而归,是私婚也!大夫为我谢齐侯,实不敢奉命!”仲宣出,祭仲曰:“汝之兄弟众多,庶母专宠,汝不娶大国为援,日后争长,以谁为依?如齐使再来,公可诺之!”忽曰:“然!”及宣至,曰:“寡君以太子辞婚,不敢强命,特奉金帛各五车,聊资军饷之用万一耳!”忽辞而不受。宣再三劝纳,太子受其礼。   次日,谢齐侯而归见郑伯,言鲁五父简慢郑之故,郑伯怒曰:“五父辱我太甚!郑虽伯爵,功高卫、鲁,何得班我儿于下位?”子封曰:“天子欲削郑权,皆是鲁、卫君臣设计,今若因此慢郑之故,加兵于鲁,鲁破天子孤立,诸侯必相率朝郑,郑之伯业成矣!”郑伯遂令忽领三万精兵伐鲁,忽领兵屯于郎。   却说鲁闻郑兵犯境,鲁候乃奏天子,欲以王师拒郑。时,桓王忧疾,闻郑伐鲁,乃长叹曰:“齐侯不能率郑以朝,反致郑攻鲁,若是列国逞强,王纲愈弱!”其疾愈笃,是日宣周公虢公受遗诏,谓曰:“长子陀能持国务,不待朕虑,然次子克,年虽幼小,聪明爱敬,朕甚爱之。朕殁后,烦公等保护之!”   二公顿首受命。是夕王崩,在位一十三年,时春三月乙未也。   群臣乃奉太子陀即位,是为庄王。   庄王即位,设朝问群臣曰:“郑今加兵于鲁,欺寡人新立,不能救鲁故也!寡人欲率大兵救鲁,卿等何如?”周公、虢公皆曰:“王如亲出,可寒郑兵之心!”独大夫辛伯谏曰:“我王初立,不可用兵,生怨于民。王必欲救鲁之急,下诏征诸侯之兵可也!”庄王犹豫间,忽鲁使报到曰:“郑兵已抽回矣!”   王问其故,使者曰:“郑伯将死,有书追太子忽回国传位,是以抽兵。”王曰:“既如此,可遣兵追之!”辛伯又曰:“臣闻郑伯内宠颇多,公子突乃雍姬所生,常有杀忽之心,今忽恃祭仲专权,所以得立。王如使一人告仲,令逐忽立突,使其内自相攻,然后起王师伐之,郑必破矣!”庄王信其说,遂差人往郑国打探。   却说太子忽得父之书,班师而归。时父疾将革,遂入寝室来见郑伯。郑伯谓忽曰:“我国虽小,东征西伐,诸侯咸服,虽亏人臣之礼。今我殁后,汝善事郑国,和爱兄弟,量度以为朝周,使不失诸侯之位可也!”忽问父王曰:“晏驾之后,国家大臣,谁可任事?”郑伯曰:“高渠弥可在上卿之位,其余祭仲、子封、原繁皆守旧职可也!”言尽而薨,子忽即位,是为郑昭公。   昭公设朝,祭仲、原繁、子封皆进职一级,惟高渠弥不拜为卿。群臣进曰:“先君曾有遗诏,进渠弥为卿,明公何故忤父之命,取怨于大臣?”昭公乃勉强拜弥为卿,弥虽谢恩,心甚怨之。邻国咸来称贺,昭公谓祭仲曰:“邻国来贺孤即位者,惟宋公乃舅氏之国,不可失礼,卿宜为孤使宋以报礼焉!”祭仲受命往宋未至时,周庄王遣人送书告宋庄公,执祭仲而立郑公子突。宋庄公甚喜。周使出,祭仲至,曰:“寡君遣臣谢贺!”公曰:“郑新君是谁?”仲曰:“新君乃长子忽也!”宋公怒曰:“为何不立吾甥突也?”仲曰:“立忽以长故也。”   公曰:“忽乃邓女所生,舍大邦之甥不立,而立鄙人所生之子,此皆汝匹夫所维。”命推出斩之,然后动兵逐忽立突。仲惶惧曰:“不必斩,但得明公诈书,会忽于郑宋境上,仲即归突而立之!”庄公听其谋,遣仲归,且诫曰:“汝归不逐忽而立突,吾必引兵至郑灭汝之族!”仲唯唯而退。   仲既归见昭公,公问曰:“宋公曾道甚来?”仲曰:“宋公闻主公即位甚喜,但令臣带回书一封在此,主公可览之。”   昭公览罢,曰:“原来宋约本日欲与孤会猎于境,孤欲不往是示怯于邻国也!”传令速治车驾,盛陈文武,出与宋公会猎。   昭公出城五十里,祭仲潜奉公子突即位,诈颁雍妃之诏以喻群臣。昭公闻变,便旋车驾时,祭仲使卫卒坚闭四门。昭公正欲攻城,祭仲使人于城西南,虚张旗帜,鸣金呐喊,口称宋攻昭公,昭公闻之惧进,弃文武单骑奔卫。仲开城门,群臣不知其故,诈称是雍氏之诏,皆朝突为郑伯,是为厉公。   祭仲以厉公为己所立,乃傲慢朝廷,厉公不悦,常有忧色。   祭仲之婿雍纠心中不忿,欲代图之。公曰:“何计?”纠曰:“祭仲乃臣之妻父,是月十五乃仲之诞,臣置鸩于酒中奉寿,则不血刃而仲受戮矣!”公曰:“汝既是仲婿,何心毒彼?”   纠曰:“臣系先君下僚,今既执政,但他门下之人皆得进职加官,不肯擢臣上职,是以怨之!”公曰:“如此,卿能除仲即拜卿为大夫!”纠谢回家谓妻子祭氏曰:“你父居权要,郑伯恶其专政,令吾于是月十五谋害汝父,你意何如?”祭氏曰:“妇人之道,适人从夫,何敢拒命?”纠大喜。至期,方与妻同至仲府贺寿,祭氏先至,问母亲曰:“夫与父孰亲?”其母曰:“人尽夫也!父一而已,胡可比也?”祭氏尽以纠将杀仲之故告之,其母告知于仲。仲大怒,及纠至,将上贺,仲接酒倾地,火光焰烈,遂命手下捉纠斩之。后人有诗为证:山东男子本刚强,谋及好人遂不藏。   雍纠斗筲难料此,致成事败与身亡。   祭仲既斩雍纠,以其尸暴于周池,率家奴数百人,持戈入朝,近臣知其事以告厉公,厉公曰:“雍纠谋及妇人,宜其死也!”遂从北门奔蔡。祭仲仗剑入宫,闻厉公出奔,乃引群臣迎归昭公归国。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四回鲁桓公入齐遭弑齐襄公出狩遇怪   昭公既归复国,亦知先为祭仲所卖,将欲杀之,以其有迎己复位之功,亦置而不问。乃问群臣曰:“今郑因国家不幸,弟兄相残,遂舍周、鲁之战,今孤欲率兵伐鲁以攻周,而继先君之志何如?”子封曰:“今明公内有兄弟相为不安,举兵远出,似非善计,依臣愚见,今周公黑肩专政,莫若遣使厚赂黑肩,使阻周兵,周不加兵,鲁亦息战,诸侯相安,待时而举,无不克矣!”昭公准奏,取金宝遣使于周见黑肩。   黑肩得郑之赂,次日入朝,言于庄王曰:“今周与郑,连年交兵,兵疲国虚,卒无所益。据臣之见,莫若休兵息民,以安国家。”王曰:“郑国兄弟内攻,加兵灭其社稷,正在此时,冢宰何为反言罢兵?”肩曰:“郑虽有内难,然其带甲百万,战将雄多,加以子封、祭仲,运筹于内,臣以征郑之兵,胜败未卜,反启天下诸侯叛周之心,王熟思之!”王曰:“此非朕与卿二人之所能料也,姑容明日与群臣议之。”   肩出朝于午门外,遇桓王之弟,名克字子仪者。仪曰:“冢宰何退朝之晚也?”肩具其事以告子仪,遂携肩手造于宫府中,二人坐定,肩屏退左右,告子仪曰:“周王亲爱殿下,临崩曾托肩传位之事,今观汝兄王行移,无复有传汝之意,此肩不能赞助,所以负罪于先王也!”克曰:“望家宰代为区处!”   肩但目视子仪数次,子仪知其意,告别而出。大夫辛伯见子仪从肩府中出,乃会其意,辄入朝王奏曰:“周公黑肩与御弟克谋反!”王令辛伯率卫卒五千伏于殿,次早黑肩果挟短剑入朝,前奏罢兵一事,复与王议之。言至日昏,群臣皆退,惟肩不出。   王将退朝,肩随王入宫,言称进谏,其实欲弑庄王。庄王见其相近,大声曰:“冢宰欲逼朕耶?”伏卒齐起,辛伯挺剑砍肩之首于后宫,搜其怀果有短剑,遂请王命。卫卒来捕子仪,子仪闻事发,乃奔于燕。庄王既诛黑肩,自叹曰:“先王迹息泽竭,故吾兄弟尚且自相攻击,况可以罪责他人乎?”乃召鲁桓公曰:“周纲不整,兄弟相攻,本欲兴兵伐郑雪耻,奈国家多故,不能区处,朕欲息兵,惟齐侯可以服众,汝乃齐侯之妹夫,可代朕往,会齐以图焉。”   桓公受命归国,与夫人文姜商议往齐。文姜曰:“齐父母之邦,妾愿同往!”大夫申缙谏曰:“女有家,男有室,无相渎也!渎则致乱,女子父母在则归宁,今夫人父母俱无,不可往齐!”文姜坚意不听,欲往。鲁桓公不禁,遂与同往。至于烁齐襄公闻桓公与文姜同至,遂远迎入城,宴其夫妇于清光台,酒中齐襄公见文姜杏脸桃腮,眼去眉来,遂起奸淫之心,见其起身更衣,遂踵其后,以曳其衣。文姜曰:“兄妹之礼,不当近袭!”襄公不顾廉耻,遂因而淫之。襄公恐桓公所觉,乃与之出猎于齐囿。二骑随行,只见山明水秀,草木苍苍,麋鹿交戏,鸳鸯争飞,齐襄公谓鲁桓公曰:“明公之囿,鲁有此乐乎?”鲁桓公曰:“敝邑之囿狭隘,虽有鸟兽往来,却无草木畅茂。”且说二侯田猎而归,襄公遂使公子彭生与桓公同乘,即弑死桓公于车内。鲁之从卒咸见彭生所弑,乃奋归告。鲁大夫申孺闻其事,即奉公子同即位,是为鲁庄公。庄公即位,乃欲举兵伐齐,申孺曰:“齐强鲁弱,不敌明矣!只遣使问罪,如其不服,然后率诸侯之兵讨之。”于是,遣使往齐告襄公曰:“寡君奉王命至齐,贼子彭生辄杀之,敢请其故?然后动兵,以问其罪!”襄公见事露,谓鲁使曰:“其实彭生之奸,孤不知也!”乃诱彭生入朝而杀之。   彭生意欲自白,其头早已落地。齐襄公使囊其首,更备金帛数车,遣使谢鲁,其罪一归于彭生。自是文姜不归鲁,日与齐襄公饮晏淫乱。国人作诗以讥之曰:南山巍巍,雄狐绥绥。   鲁道亲亲,齐子由归。   既又归止,曷又怀止。   后人有诗讥鲁桓公曰:男女闺门最要珍,鲁桓何事与同行。   当时要听申玁谏,不作亡躯乱纪人。   一日,齐襄公与文姜宴于御花园,连称、管至甫二大夫相率上表,谏襄公不宜留文姜在齐。齐襄公怒,贬二人往戍葵丘,且诫之曰:“今瓜熟之时而成,明年瓜熟之时方唤汝回。”二人即日便往葵丘。自是国中无人敢谏者。文姜曰:“我先君奉王命至齐,所以欲启和郑也!今先君卒于本国而郑又不和,妾终年在齐与君作乐,非惟得罪于先君,如王知之,君亦何安?”   齐襄公悟,将往郑说郑伯朝周。   忽郑使至,曰:“郑国上卿高渠弥弑郑伯,群臣今立忽之幼弟子亹,将欲与君侯会盟于首止。”遂回书,许子亹之会。   命石之纷、孟阳二将,引兵五千,伏于首止,以听行止。至期,子亹、高渠弥至,齐襄公命擒子亹,斩之于野,车裂高渠弥之尸,使迎公子突复位。祭仲恐其害己,又立公子仪为君。时,厉公在蔡,闻子亹被齐人所杀,祭仲立子仪,欲归争位。郑祭仲闻之,即令大夫傅瑕领五千甲士屯于大陵以拒之。厉公无兵,只得暂居于栎养蓄兵将粮饷,俟时而动。   却说连称、管至甫戍葵丘及一年,襄公全不使人代之,二人怒相谓曰:“齐君不纳我等之谏,反遭贬出戍,既约及瓜熟而代,今瓜熟而代者不至,若不预谋保身之计,祸将及矣!”   至甫曰:“然则何如?”称曰:“吾闻公孙无知乃齐侯之从弟,先主在时,常管恤之,今齐侯减其禄爵,无知怀怨,不如遣人言于无知,弑齐侯立他为君,则我等富贵必矣!”至甫然之,连夜逃归见公孙无知,与之谋弑襄公。无知曰:“此吾志也!   奈无所与谋之人。”至甫曰:“连称有妹在宫中,公子许以事成之后立为夫人,使彼问公,劝其出城狩猎,伏兵郭外,待其归而弑之,大事就矣!”无知然之,使连称之妹告襄公曰:“妾闻春省耕而补不足,秋省敛而助不给,此先王之善政也。齐废此政久矣,公何不修举此政,出狩郊野,使民殷国富,邻国愈加敬畏电?”襄公从之,遂命整驾出猎。   忽一人自外而入曰:“不可出狩,车驾若出,劳民伤财,恐招奸细小人!”公视之,乃大夫鲍叔牙。襄公叱之曰:“狩乃为政急务,何劳民之有?”遂不听。叔牙退朝,与友人管夷吾曰:“齐侯政令无常,今不早去,国将亡矣!”管仲然之,叔牙遂奉公子小白,出奔于莒。管仲、召忽时为公子纠之傅,亦奉子纠奔鲁。管仲字夷吾,颍上人,少与叔牙相善,同贾分金,仲家贫,叔牙常多与之,故二人智虑相同。   次日,襄公率众文武驾游于姑棼,转猎于贝丘,时值秋末,枫林似染,衰草连天,遂披襟感兴,而赋之曰:秋光暮兮,枫叶翻;寒威作兮,露正漫;青烟赘翠兮,光景盘桓。   因见田畴广阔,百姓众多,又赋之曰:田畴辟兮,疆界宽;鸡犬闻兮,生齿繁;千乘之国兮,我独奠安。   襄公在马上贪看风景,忽有一大豕,横拥于马前,公呼左右曰:“为我打去此豕!”左右举目视之,告公曰:“非豕也!乃公子彭生也!”襄公怒曰:“彭生敢现!”遂发矢射之。   豕人立而泣曰:“尔淫妹而嫁祸于我,汝禄将终,尚敢以矢射我乎?”言讫不见。襄公惧,倒翻马下,口吐鲜血,不知人事,左右扶归。不知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五回齐召忽从主死节管夷吾条陈伯策   襄公车驾回至东门,管至甫伏兵一起,刺襄公死于车中。   连称亦归国,奉无知而立之,群臣不朝。有一人挺剑而入,数无知之罪曰:“汝弑君之贼,焉能主社稷,吾奉内宫之旨斩汝逆弑,别立新君!”无知正欲奔走,其头随剑落于殿下。众视之,斩无知者,乃中军大夫雍廪也!至甫、连称见事发,出走于外。鲁庄公闻齐国大乱无君,谓公子纠曰:“汝兄既死,无知亦亡,公子盍往正大位!”纠曰:“无一旅之师,何能兴国?”   庄公曰:“孤助公子精兵五千,命召忽管仲送汝归国!”纠遂谢而奔出鲁国,走至中途,呐喊振天,旌旗遮日。忽人报:“莒人与鲍叔牙奉公子小白归也!”管仲告纠曰:“小白将先入齐,仲请分兵,从间道以阻之。”纠许仲从山阴后抄出,以精兵遮道,谓小白曰:“我主兄也,汝弟也,焉得争先夺位?”   遂拈弓搭箭,直射小白。小白马上翻身一闪,其箭正中玉带之钩,白遂收其箭以囊之。时莒人奄至,管仲不能抵阻,大夫雍廪开城门,接小白入城,群臣奉其即位,是为齐桓公。公子纠与管仲攻城不下,乃回鲁请益兵来争位。   桓公即位,赏功罚罪,升雍廪为上大夫。问群臣曰:“公子纠在鲁,孤寝食不安,此事如何?”鲍叔牙曰:“臣请精兵五千于鲁,说鲁以杀纠,如其不然,臣愿生擒纠于鲁中。”桓公听其言,遂与精兵五千,即日奔鲁,屯于长勺。牙使人递书于鲁庄公曰:“寡君以诸侯咸服,百姓戴己,故敢奉先君之祀,践其大位。但念国无二君,公子纠与寡君手足,不忍加戮,愿明公为我讨之!管仲、召忽请囚归以戮,否则齐鲁将为仇敌矣!”庄公得书,问于大夫施伯,施伯曰:“若小白为君,叔牙为臣,必强齐伯国,不如以纠和邻国也!”庄公遂召纠入朝,谓曰:“齐侯有诏杀汝!”纠曰:“鲁侯何惧小白,成我而不终乎?”左右遂拥纠斩之,将囚召忽、管仲,召忽仰天恸曰:“忽为人臣,不能为主讨贼,反事仇敌,非吾志也!”遂以头触殿而死。管仲甘心受囚。潜渊读史诗云:召忽平膺子纠恩,主已何忍苟偷生。   莫言小谅非臣守,曾有何人追仲能。   公子纠与召忽皆死,施伯告庄公曰:“管仲天下才也,不可送还于齐。”庄公令囚于生窦:“待孤请齐侯赦其罪,然后释囚,便为我用。”遂囊纠、忽二首级,付与叔牙归齐。叔牙将纠、忽二首级归见齐桓公,公拜牙为上宰,使预国政。叔牙辞曰:“君加惠于臣,使不冻馁,乃君之赐,若必治国家,则非臣之所能也!其管夷吾乎?臣所不若夷吾者五:宽惠柔民,弗若也;治国家不失其柄,弗若也;忠信可结与百姓,弗若也;制礼义而法于四方弗若也;执桴鼓立于军门使百姓知勇焉,弗若也。”公曰:“昔者管仲射我一箭,正中带钩,吾蒇之,以待报仇,今若得之,吾当斩首,何可更用?”叔牙对曰:“臣闻明主立贤无方,不念旧恶,管仲有经济之略,明公当置怨而用之,方能富国强兵。”   桓公从牙之言,差使往鲁。牙又曰:“施伯鲁之谋士,知齐将用管仲,彼必不肯放还,必得能辩使者,方得仲归。”公曰:“谁可奉使?”牙曰:“公孙隰朋可往!”桓公遂使隰朋至鲁,告庄公曰:“寡君有不令之臣名管仲者,现囚在鲁,命臣乞归斩首,以戒不忠。”庄公问施伯,施伯与庄公曰:“管仲天下才也,故齐侯欲脱归而用之。若管仲用于齐,则鲁国必弱。公宜杀之,以尸付使可也,庶免后患。”庄公欲杀仲,以尸还隰朋。隰朋曰:“寡君以管仲遮道射其带钩,欲亲手戮之,以雪旧恨,君以尸还齐国,寡君何以释恨?何以戒群臣?”公谓施伯曰:“齐侯果欲杀管仲,又焉用之?”遂命取管仲付隰朋,隰朋谢而归。   至堂阜,叔牙闻管仲生还,亲至堂阜解其缚而礼之。管仲曰:“吾该死贱俘,子何待我?”正欲触道而死,叔牙忙救之曰:“贤友抱经济大略,不遇明主,是犹明珠藏土。今主上亲贤纳士,大度宽仁,子能舍怨而事,则可展子之志矣!仲泣曰:“吾食公子纠之禄,纠死不能殉节而亡,今又弃怨事仇,有何颜立于世哉?”叔牙曰:“吾闻大丈夫贞而不谅,子能舍怨事仇,展经纶之才,致太平之治,垂功名于竹帛,扬声誉于后世,岂不为美,又何必区区效小信乎?”仲乃与叔牙入齐。   叔牙先见桓公曰:“管仲既至,主公舍其旧日之怨,效明王而尊礼之,庶几贤才方为我用。”公悦,亲自迎之入朝赐坐。   仲稽首拜曰:“臣乃该死贱俘,得蒙君宥不死,已为万幸,何敢预坐!”桓公乃赦其罪,仲谢恩。   公问曰:“齐乃千乘之国,列于诸侯。自因先君政令无常,以致国势不振。寡人欲修国政,立纲陈纪,其道何如?”仲对曰:“礼义廉耻,国之四维,四维不张,国乃灭亡。今明公欲立国之纲纪,必以礼义廉耻而使其民则,纲纪立而国势振矣!”   公曰:“为之若何?”管子对曰:“昔者圣王之治天下也,其发政施仁,必以爱民为先。”公问曰:“爱民之道何如?”对曰:“公修公政,家修家族,相连以事,相养以禄,则民相亲矣!赦旧罪,修旧典,立无后,则民生殖矣!省刑罚,薄税敛,则民可富矣!乡建贤士,使教于国,则民有礼矣!出令不改,则民俱信矣!此爱民之道也。”   公曰:“爱民之道既行,处民之道何如?”管仲对曰:“士农工商处于四等,则民有定矣!”公曰:“民既定矣,齐国偏小,甲兵不足,若何处之?”仲对曰:“甲兵欲足,制重罪赎以犀甲一戟,轻罪赎以鞼盾一戟,小罪尽皆以金分宥问罪。   美金以铸剑戟,试诸狗马;恶金以铸锄夷斤欘,试诸壤土,则甲兵大定!”公曰:“甲兵既足,财用不周何如?”管仲对曰:“销山为钱,煮海为盐,其利通于天下,则财用足而国富矣!”   公曰:“国家财用既足,军旅不多,兵势不振如何?”仲对曰:“制国之兵,五家为轨,轨为之长;十轨为里,里置有司,四里为连,连为之长;十连为乡,乡有良人焉。五人为伍,轨长率之;十轨为里,故五十人为小戎,里有司率之;四里为连,故二百人为卒,连长率之;十连为乡,故二千人为旅,乡良人率之;五乡一帅,故万人为一军,五乡之帅率之;十五乡出三万人,以为三军。君主中军,高、国二子各主一军。四时之隙,从事田猎,春搜索不孕之兽;夏苗除五谷之灾;秋狝行杀以顺秋气;冬狩固守以告成功,使民习于武事。是故伍整于里,军旅整于郊,内教既成,令勿使迁,徒伍之人,祭享同福,死丧同恤,祸灾共之,人与共之。人与人相畴,家与家相畴,世同居,少同游,故夜战声相闻,足以相死。居同乐,行同和,故昼战目相视,足以相敌,是故守则同固,战则同强。君有此士也,三万人可以横行天下,以诛无道,以屏周室。”   公曰:“国既富足,兵既强盛,吾欲操练将士,以征天下诸侯何如?”管仲对曰:“未可!邻国本吾亲也,君欲从事于天下诸侯,则亲邻国。”公曰:“若何?”仲曰:“审吾疆场而返其侵地;正其封疆,无受其资,而重为之皮币,聘頫于诸侯,以安四邻,则四邻之国,皆亲我矣!请以游士八十人,奉之以车马衣裘,多其资币,使周游于四方,以号召天下之贤士,皮币玩好使人鬻之四方,以监其上下之所好,择其淫乱篡弑者而先征之,则天下诸侯,皆信吾不为并吞,相率而朝于齐矣!”   桓公大悦,斋戒三日,欲拜管仲为相,仲辞而不受。公曰:“吾纳子之伯策,欲成吾志,故拜子为相,何如不受?”仲曰:“臣乃有罪之人,何敢居此大位?明公必欲成其大志,若能用五杰,伯业成矣!”公曰:“五杰为谁?”仲曰:“昭权度之娴雅,辨言辞之刚柔,臣不如隰朋,请立为大司行;垦草辟土,聚粟多众,尽地之利,臣不如宁越,请立为大司田;平原对敌车不结辙,士不旋踵,鼓之而三军之士视死如归,臣不如王子成父,请立为司马;决狱折中,不杀无辜,不诬无罪,臣不如宾须无,请立为大司理;犯君颜色,进谏必忠,不避死亡,不挠富贵,臣不如东郭牙,请立以为大谏之官。君若政治国强,然则五子者存矣!若欲伯王,臣虽不才,强承君命以效区区。”桓公拜管仲为相,隰朋以下五人皆如管仲所请。遂出榜于朝门外,管仲所奏之政,尽举而行之。百姓奉法,齐国大治。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东屏先生有诗云:莒道弯弓射带钩,纳言鲍子竟忘仇。   强齐定霸安夷夏,小谅何防召忽求。   潜渊居士五言一绝,赞美管仲有的叔牙知人,而桓公纳士云:夷吾负大器,鲍子早相知。   初释堂阜缚,便为齐国基。   铺张政就日,羽翼霸成时。   一举三贤萃,桓公大可奇。   又有古风一篇:世降春秋离乱极,君臣迭起相篡弑。   士抱尺寸文武材,投秦齐楚争售艺。   夷吾莹莹经纶才,明王不遇甘尘埃。   叔牙一释堂阜缚,桓公便筑迎宾台。   君臣既合如鱼水,谟谋霸策条陈开。   扬眉吐气通世务,兵能强盛国能富。   先定四民正纪纲,再制十轨排军伍。   军伍既多兵甲强,便出游骑监四方。   内安王室尊天子,外攘胡夷固夏强。   诸侯有乱随征讨,扶倾济弱义堂堂。   堂堂霸策条陈毕,君臣协力相扶弼。   内修文德绥诸侯,外耀兵威制夷狄。   以致生灵溺左袵,千古功名在周室。   第二十六回楚王僭号征郧绞楚屈瑕鄢水大败   楚子熊通乃熊渠十一世孙,驾坐郢州,文有斗伯比、斗廉、远章在朝,武有屈瑕、屈重、屈完、斗祈等,雄兵五十万,虎视汉东列国。一日设朝,诸臣毕至,楚子问曰:“荆楚地居蛮夷,与中国不交,今吾带甲数十万,欲观中国文教,卿等谁敢引驾?”大夫斗伯比曰:“吾楚久不通于中国,所以不列诸侯之盟,王欲会盟中国,必请周天子赐王加号,然后方可!”楚子大悦,遂差随侯往京请命。随侯到京,见天子周桓王请命。   群臣皆言:“楚子久失朝仪,已有吞周之意,今又赐王加号,则中国诸侯皆僭,国家危矣!”桓王不许。   随侯归告楚子,楚子不悦,遣随侯归国。伯比曰:“今诸国诸侯,皆侵凌王室,不贡方物,既不加号,王请自尊大国,驱荆襄之众,横行中国,则伯业成矣!”楚子大悦,令筑高坛,列陈冠冕。次日,斗伯比率众文武请楚子升坛,尊楚子为东楚武王,行大礼讫,楚王降坛受贺,汉东小国,皆来朝贡。惟随、郧、绞、罗四国不至,武王大怒曰:“谁与我引兵伐此四国?”   言未毕,右班中一人应声而进曰:“臣愿领兵!”王视之,乃莫敖大夫屈瑕也。王曰:“非莫敖焉能济事!”遂赐前部之印,屈瑕挂印,谢恩出朝。忽左班一人大叫曰:“莫敖且留先锋印,待我来挂!”众视之,乃斗廉也。廉忙夺屈瑕之印。武王曰“且勿动手!二人可在殿上舞剑,技高者挂印。”二人拔剑便舞,不十合,各有相击之势。伯比止之曰:“臣观屈瑕,性气骄傲,若得志,未必慎终。斗廉虽少年,臣观之,知其厚重,可属大事,前部之印,还须与廉挂之。”王不听,遂以屈瑕为正先锋,斗廉副之。兴兵十万,东伐随、郧。   屈瑕次日升帐,谓廉曰:“今四国何者为先?”廉曰:“随所恃者,郧、罗诸国,若先攻其牙爪,则随势孤而易灭。”   瑕然之,大兵望郧而进,至绞。绞之守将杜猛雄,坚闭不出。   楚兵不能前进。廉谓瑕曰:“绞小邑也,略施一计,则破!”   瑕令五百弱军,采樵于绞之南,令斗廉率兵伏于北门,自率大兵伏于西门,准备袭绞。绞之哨马报猛雄曰:“楚兵粮尽,今将班师,现在南山采樵。”雄曰:“楚人多诈,不可轻动!”   乃令壮士,从南山视之。捉得楚兵三十余名而归。雄曰:“汝焉能捉此众卒?”壮士曰:“楚兵皆老弱,若出大兵一击之,尽可拿矣!”雄即披挂,领本城五千军,开门杀出,楚之采樵者抬柴而退。猛雄促兵赶上二十余里,屈瑕杀入西门,斗廉杀入北门。猛雄回马,欲来保城,方入城门,被屈瑕手起刀落,斩于马下,尽收败卒,大军望郧而进。   哨马报于郧子。郧子仲卢,便欲出降,其臣程文龙曰:“不可!楚人虽强,我国粮足城固,若使人求救邻国,主上率大军出城屯扎,深沟高垒,不与交锋,救兵一至,国可保也!”   郧子从之,依计而行。却说楚兵至郧,连日索战,郧将不出,廉谓屈瑕曰:“先锋率兵一支,截郧归路,我分兵以攻其寨,郧必破矣!”瑕曰:“郧人多诈,宜先卜其吉凶何如。”廉曰:“卜以决疑,不疑何卜?”瑕然之,乃率本部屯于郧城之西。   次日,斗廉以锐兵攻郧寨,郧子闻楚兵掩至,披挂出阵,被斗廉抢入辕门,斩仲卢于马下,程文龙见仲卢被斩,引兵欲保郧城,屈瑕截其归路,斗不十合,瑕刺文龙于阵上。郧兵大败,楚收降卒,望彭水而进。   楚子大兵屯于彭水,哨马报于罗侯,欲弃地逃入于随。大夫郭伯加曰:“不可!今楚先锋一战灭绞,再战灭郧,其心必骄,骄必不备。请得精兵五千,屯于鄢水,以劲弩怯之,排其阵势,修书于蛮王,令以精兵袭后,楚人进退无路,则屈斗二子,死于鄢水。”罗侯大悦,遂遣使与蛮王,又与鄢加精兵五千,劲弩八百名,伯加引兵五千屯于鄢岸。楚兵不能前进,瑕果然堕志,终日在帐中饮酒,不肯进兵。斗廉告曰:“罗侯阻于前,今不速进,倘有奇兵后袭,则我进退无路,先锋不可不察。”瑕曰:“吾兵自离襄郢,势如破竹,一罗何足道哉?姑待数日,何故多言!”廉又曰:“此间地势险狭,若久屯兵,必有不虞之患,请速进兵。”瑕叱廉退,下令有再谏者斩。   又数日,郭伯加遣人递书到,请楚兵渡鄢水,以决胜负。   屈瑕大怒,裂书于地,斩却来使,遂令三军渡鄢水。楚兵正济半波,罗兵以劲弩列于岸上,箭下如雨,楚兵不能登岸。屈瑕以红旗右麾而退,前岸尘头蔽日,喊声连天,虏蛮王引兵杀至,截住右岸,楚兵大乱,自相搬扯,悉溺死于鄢水。屈瑕与斗廉,力战登岸奔归,卢蛮勒兵后赶,楚兵止存三万余人,走至荒谷,屈瑕叹曰:“不听子清之言,以致英雄丧于夷虏。”自缢荒谷林中。斗廉引败兵,走回本国。后人有诗曰:胆略骁雄楚屈瑕,征郧伐绞尽堪夸。   奈何不慎罗戎计,空使功名丧谷涯。   且说楚王在朝,闻屈瑕伐绞、郧胜表到大悦,伯比奏曰:“莫敖举趾高从,其心不固,若伐绞得胜,其心亦必怠,请益兵救之,不然将有后悔!”楚王笑曰:“将家得志,岂有先胜而后败哉?”言未讫,闻斗廉引败兵入朝待罪,楚王大悔曰:“实孤之过,卿何预焉?”赦廉罪,以复原职,曰:“我兵既败,随、罗必恃强,吾不亲征,久后必不肯奉贡。”遂以屈重为先锋,斗祈、远章为左右翼,太子赀渠为保驾,大发精兵二十万,即日出城。   楚武王夫人邓曼饯于西门,酒至数巡,王谓邓曼曰:“吾心荡矣!再不奉陪。”遂登车而行。邓曼私谓太子曰:“王谓心荡,其禄将终,汝在军中,量势而善事父王!”熊赀拜受而往。楚兵至汉阳,斗祈谓王曰:“我军众多,宜列寨栅于汉水之上,以兵威示随,随必自服!”武王不听,以大寨屯城南小军山下。是夕,小军山上,风折一大树,压王寨。王惊卧榻,三跃而卒。后人有诗以贤邓曼云:凶吉星辰感应通,荡然不固禄将穷。   贤哉邓曼能先见,楚予终亡倒木中。   次日,军中摇拽不定,太子欲发丧班师,屈重曰:“若发丧班师,随必后赶,不如隐丧勿发,三军直抵随城,得胜方可举哀。”于是军中总务付于太子,大军直杀至随三钟山北,置栅定垒,大张兵势,诈示入屯之意。哨马报于随侯,随侯大惧,谋士季梁准曰:“臣观天象,翼轸二星,斗于分野之间,主楚殒一大将,旋失汉东诸侯。今楚王远出,大军直抵三钟,未战而屯久安之寨,此必熊通卒于军中,恐我兵袭后,故示此也。   依臣之见,莫若深沟高垒,求救邻国,不日楚军当尽丧于随矣!”大夫田少师曰:“季梁之言,不足为信。楚王既丧,将上无主,焉能队伍整齐,营垒布列?”言未讫,楚兵攻城甚急,少师曰:“楚兵甚锐,我孤城不可久持,主公宜将金帛十数车,臣愿往楚寨谢罪,庶几随国可免。”随侯依言。   少师出城,楚兵引见屈重,少师欲往三钟大寨见楚王,屈重诈曰:“楚王有令,凡事诏我先锋区处,不必见王。”少师曰:“寡君前失朝贡,致劳大军围城,今令少师见王谢罪,若许则开城门赍金帛,以劳王师,乞存社稷。”屈重曰:“我主伐随,正欲问汝不朝之罪!既汝君臣议谢,何为不许?大夫可赍劳物至此,当替汝奏王。”少师归告随侯,随侯即将金帛与出劳军。忽报:“楚先锋欲入城议事!”随侯令放吊桥,接屈重入朝,随侯降阶而迎。屈重曰:“我王恐你君臣议论不定,诏我来盟,如果不定,则约来日攻城!”随侯连声曰:“事已定矣!”遂令取出金帛十车,谢表一道。屈重受其贡物,当殿立盟而还。少师送出城外,屈重戏挟少师,乃挽其手曰:“大夫送吾入楚,以观荆州风景何如?”少师俱辞曰:“容再入贡,以备游览,今日不得远送。”屈重放手作辞而别,楚乃班师。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七回息伯瑗请楚伐蔡楚王仗威掳息妫   却说季梁告随侯曰:“楚人令屈重入朝受命,此必楚王有变,乞乘势追击,楚兵无主,必然丧败!”随侯曰:“楚兵压境,随几同亡,今奉数车金帛,以全社稷,国之大幸,何可更追,以取其祸!”道犹未了,哨马报:“楚兵渡汉水,三军披孝,齐发哀声。原来楚王早卒于军中,至是始发丧也!”随侯曰:“吾见其军容甚盛,只知其生,谁料其死?皆不听季梁之言,以误大事也!”嗟悔不已。后人有诗为证云:襄水桴游济楚兵,楚兵设诈逼随城。   武王虽死威能振,随氏徒生许不听。   金帛初离城郭外,哀声便动汉江滨。   季梁高见将焉用,笑杀当年聋鼓人。   楚兵归国,伯比等奉太子熊赀即位,是为文王。赏功罚罪,葬武王之丧,拜屈重为上大夫。近臣奏:“罗国诸侯名瑶,奉表进贡。”文王喜不自胜,曰:“今吾征服郧、绞、随,罗国称贡,甲兵有百万,粮草充足,欲耀武中原,卿等以为何如?”   伯比曰:“东方诸侯虽服,西有申、邓未除,王必亲征申、邓,然后可以图伯中原。”王曰:“邓侯乃吾外祖,何可加兵?”   伯比曰:“图王霸业,何论亲邻?臣闻齐国管夷吾并吞列国,王如不取,久后齐必并邓!”文王遂令斗祈、斗舟为先锋,远章为保驾,大发精兵十万伐邓。   行一舍之地,忽前有一骑见驾,王问是谁?其人曰:“臣乃息国大夫姓章名师舜,奉息侯之命前来见驾!”楚王国:“有何议论?”臣舜曰:“臣之主母乃陈侯之女,蔡侯夫人亦陈侯之女,昨岁主母归宁于陈,经过蔡国,蔡侯不以礼貌相待,故臣主公怨咎蔡侯失礼,但国小兵少,不能报怨,今闻大王东征西伐,威镇汉东,特令臣奉表求师伐蔡,蔡亡则息国贡赋悉朝于楚,望王察之。”楚王踌躇曰:“蔡与息实亲邻之邦,何忍自相吞并?”斗伯比低声告曰:“大王睚欲耀威中国,与齐并列侯,今蔡、息自相吞并,是天启楚伯也!王速停东伐之师,移征蔡国,蔡服则息亡,息亡则威振中原,而曹、宋、鲁、郑披靡折服矣!”楚王曰:“然则何计进兵?”斗伯比曰:“诈称伐息,使息求救于蔡,先令大将部一支兵伏于庐山岗上,蔡兵一出,我兵打入蔡城,则不战而破矣!”文王大悦,令师舜回振大军,遂西循六山,出屯于谷河岸口,诈称伐息,令斗舟领兵五千,先伏庐山。   师舜归告息侯,息侯便差舜入蔡求救。蔡侯曰:“息吾之姊亲,不可不救!”尽率本国精兵出城。行上三十余里,斗舟杀奔后追。哨马忙报蔡侯,蔡侯回马,遇楚兵于华原,战了二十余合,不分胜负。忽远章拈弓望马后射中一矢,蔡侯马失后蹄,远章活捉而归。楚兵打入蔡城。蔡侯告楚王曰:“君处南海,分土为界,何故兴兵掳我?”楚王笑曰:“汝姊亲息伯瑗请兵擒汝!”蔡侯仰天叹曰:“唇齿相伤,蔡亡息能保乎?”   楚王令斩蔡侯,斗伯比曰:“不可!大王宜赦其死,与之立盟,自今以后,蔡与楚为连,患难相救,勿得食言。”楚王从伯比之议,释蔡侯,立书为誓。   蔡侯宴楚王于迎晖堂,酒至半酣,楚王戏谓蔡侯曰:“古云色倾人国,今子吝此一筵,不宴息妫,被吾征伐,是酒亦倾国也!”蔡侯答曰:“息伯瑗因酒谋我,我亦知其因色而丧也!”楚王问其由,蔡侯欲楚子伐息,故答之曰:“伯瑷自娶息妫入国,贪恋其色,不理国政,朝夕惟与息妫宴乐,是以知之。   ”   楚王闻蔡侯夸息妫之貌,心甚倾慕。次日,大军出蔡。斗伯比曰:“伐蔡掳息,使楚威振于华夷,在此举矣!”楚王问计,比曰:“息闻我兵伐蔡而归,必迎王驾入城而宴之,不如就坐间擒下伯瑗,不劳寸铁收功而归。”王悦。大兵至谷河,息侯果迎楚王入城以宴之。伯比吩咐斗舟、远章就坐,以擒息侯。二人受命,各仗剑从楚王来擒息侯。   楚王入宴,二人仗剑立于王侧。酒至数巡,王谓息侯曰:“寡人此来,本为君夫人而劳将士,今君夫人何故不出谢?”   息侯辞曰:“寡小君有恙在身,不能致谢。”楚王怒曰:“匹夫背义,敢巧言相瞒?左右何不为我擒之!”息侯正欲诉说,斗舟仗剑傍出,劈其首于座下。远章打入后宫,息妫闻楚兵生变,叹曰:“引虎入羊群,皆吾自取也!”遂奔入花园,跳下古井,远章踵后赶人,抢其衣裙救之,出见楚王。楚王见其容貌绝世,遂载之后车,留五千兵成其城而归。胡曾先生有诗云:息亡身入楚王家,回首春风一面花。   感旧不言长掩泪,只夜翻恨有客华。   潜渊居士读史诗云:楚霸荆襄势正强,息侯何自引豺狼。   只知伐蔡酬妻眼,谁料妻为楚氏忙。   楚王既归,不行伐息之赏罚,终日与息妫宴乐而已。息妫虽侍楚王之宴,然终日流泪,不开一言。过了岁余,乃生一子,名熊喜。一日,楚王谓息妫曰:“汝今事吾,子亦生下一胎,何为对我终日不开一言而镇日落泪?以吾荆襄大镇,威镇华夏,有何不足?”息她曰:“妾乃一妇人而事二夫,有何面目对人言笑?”说罢,双泪交流,不胜悲悼。潜渊居士读史诗云:息妫肯事楚王前,百媚千娇只不言。   既适二夫非烈女,何如早死后花园。   楚王见息妫如此悲怆,正抚慰间,内臣奏:“大夫斗伯比、莫敖、屈重等有表谏王恋息妫之色,罢伐邓之兵,不理国政,荒怠伯业四事。”楚王大怒,下令再有谏者斩首示众!群臣俱在朝门以外商议,无有敢再谏者。   忽见人丛中闪出一人,身长一丈,凿齿环眼,大声谓同僚曰:“君有过,为人臣者不以死谏,非忠臣也!公等请退,某愿人见楚王。”众人视之,乃偏将军姓鬻名拳字公勇,丹阳人也。众皆曰:“公勇能尽忠入谏,实社稷生民之福也!”拳拔佩剑斩左右五趾,鲜血流地,命本部兵鸣金于阙下,曰:“王如若沉酒色,不理朝政,则臣率本部精兵,坐变于外矣!”楚子闻金鼓之声,问于群臣,内臣以拳之事奏知,楚王叹曰:“鬻拳以兵挟谏,实寡人之过,非拳之罪也!”遂出朝治政。后人有诗赞云:刚勇鬻拳子,以兵谏楚王。   拔刀先刖趾,鸣鼓再封章。   虽夫人臣礼,能张国纪纲。   春秋百世下,尚播姓名香。   楚王既出而临朝,群臣鼓舞,称贺已毕。王曰:“鬻拳刖趾谏寡人,有国土之风,虽以兵挟,亦是忠愤所激,欲令复其原职,又刖趾不能使事,使为守门大阍之官,子孙世守其职,以表朕意。”拳拜谢受职,王遂以斗祈、斗舟为前部,自率大军二十万,杀奔邓国来,至刃河下寨。王问伯比:“何计进兵?”伯比曰:“不可震惊邓国,但假道伐申,申破则邓不足恃!”王喜,遣使告邓假道,邓祈侯喜曰:“吾甥有志征伐,合当出城劳军。”忽阶下有三人进谏。不知三人为谁,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八回斗伯比假道灭邓齐桓公北杏定伯   邓祈侯视之,乃骓甥、冉甥、眷甥三人,系邓侯之外甥,又为邓之大夫。谏曰:“臣等观楚子,形如猛虎,必有吞邓之意,不如乘此机会,伏兵城下,一鼓而擒之,方免后患。”邓侯笑曰:“三甥差矣!楚子乃吾之甥,汝之姨弟也,焉有此意?”三甥曰:“亡邓国者必此人也!若不早图,噬脐无及,若还除之,必在此时也!”邓侯叱之曰:“人将不食吾余,焉可害甥而取人之轻贱哉?”三甥退而叹曰:“舅氏不听我等之谏,社稷尚且难保,焉有其余而食也?”   邓侯次日,亲自出城,延文王而宴之。宴罢,三军望申而进。哨马报于申侯,申侯问于群下。大夫孙晋曰:“申与邓祸福相同,患难相救。今楚子逞大国甲兵,征随伐绞,假道伐申,邓既许过,申小何敢与拒,莫若出城纳降,可存社稷。”申侯然之。次日率群臣出城纳降,文王将受其表。伯比出班奏曰:“大军阻山涉水,假道方得至申,若不掳申侯而受其空表,则下岁申又不服,王请察之!”王令斩申侯,大军遂杀入申城,掠其金宝,留五千甲兵以戍其地。   班师至邓,伯比又曰:“今兵得胜而归,邓侯必又出城挽王驾,王念申氏,不忍加兵,令前部乘势杀入,斩邓侯,灭其国而归可也!”王遂传旨,令前部斗祈、斗舟依计而行。二将得旨,令三军偃旗息鼓而过邓城,邓侯闻楚王兵至,果然出城迎接。三甥自叹曰:“邓亡其在此乎!”遂逃归于山。   斗舟遥谓邓侯曰:“楚王车驾尚后五十余里,明公不劳伺侯。”邓侯乃出郭外,楚兵大喊一声,杀入邓城。邓侯见楚有变,拍马回救城门,已被楚兵所据,不能入城。在马上长叹曰:“吾早不纳三甥之计,故致今日噬脐难及。”乃触城而死。   文王大军掩至,遂入城收邓侯之尸首,葬于城南,盖欲掩其本意也。留楚兵五千,以戍其城,尽收其降卒而归。是日天昏日暗,风色惨淡。文王驾出城南,见邓侯之家,心下惕然。   灭却邓氏,自觉后悔,遂沾寒疾而归。王问伯比曰:“东方已定,吾将欲北战中原,寡人又有心疾,此事奈何?”伯比曰:“北伐非小事,王善保龙体,姑缓数日可也!”是月五日,驾遂崩。群臣奉息妫之长于熊嘉即位。   周僖王元年春正月,齐桓公设朝,文武两班朝贺巳毕,桓公问管仲曰:“寡人承仲父之教,今国中兵用雄多,粮草充盈,百姓皆知礼义,意欲立盟定伯,此道何如?”管仲奏曰:“当今诸侯强于齐者甚众,然皆自逞威雄,不知尊周为义,所以不能成其大事。周虽衰弱,亦是平王东迁以来,诸侯不朝,方物不贡,故郑庄公力抗王师,以致君臣乱序,遂令列国臣子弑君父者不绝,诸侯相冒莫能征讨。今庄王初崩,僖王新立,目下宋臣南宫长万弑闵公,乱宋国,长万虽亡,宋公未定,明公可遣使朝周,会天子之旨,大会诸侯,定立宋君。宋乱一定,奉天子之命,内尊王室,外攘夷狄,列国中有崛强者制之,衰弱者扶之,有不奉令者率诸侯讨之,海内皆知吾不为己,则相率而朝于齐,于是堂堂之师,名正言顺,则不动兵车,而伯可图!”   公大悦,遂问班部中谁往朝周请旨?言未已,上大夫宁越出班对曰:“臣愿奉使!”桓公即修表一道付越,越至洛阳见王。其表曰:镇齐臣姜小白,诚惶诚恐,稽首顿首,奉表奏上。臣闻王化无私,视四海而为一,日光普照,鉴万国以同明,故我先王代商而有天下也。扩亲亲之爱,尚贤贤之义,不论功臣贤士,王族子孙,悉皆裂茅分土,各赐封侯,所以普日光之照,布王道之公,共立二十四王,相承四百余载,据产奉贡,守其尊卑之礼,往来朝聘,胜其和好之仪。夫何东迁以后,此令不行,诸侯僭叛势抗,寤牛骜杰于中国,僭称尊号,熊通虎霸于荆襄,数年以来,列国效尤,叛逆蜂起,遂致州吁弑君,华督刺王,至于子杀父者,接踵以为常事,臣以君者,相继以作等闲,此臣所以深悼先王政废,而痛惜今日纪纲扫地也。臣所处海滨,猥陋不才,兵甲不及秦楚,亲信不肩鲁卫。但念先王兴先君,姜尚股肱王室,左右周纲,臣得沐其余泽,安享富贵,是以臣不忍乾纲失驭,列国纵横。敬修短表,上请朝权,伏愿震雷霆之威,下征伐之诏,许臣匡合,以致中兴,庶几王业奠安如北辰,诸侯环众星之拱。成周奠居似东岳,列国觐群山之宗。四夷奉法,万邦来王,臣无任瞻天仰圣,激切屏营之至。   僖王览其表文已毕,便问群臣可否?大夫单伯奏曰:“国家值政弛之秋,不能号令诸侯,齐侯志匡周室,其义可许!”   王遂遣人赍诏从齐,令齐侯会诸侯伐宋。宁越谢恩出,与王使到齐。齐侯闻王使至,俯伏听宣诏曰:国政衰微,每蹉无振丕之策,王纲解纽,常怀有望举之臣,咨尔齐侯小白,直忠慷慨,怀秉忠良,立纲陈纪,上欲连诸侯,以尊我室,扶倾济弱;下将讨逆贼,以振我权,是固勤劳王家之素志,辅弼庙堂之赤心也。今赐尔青铜宝剑一口,绿罗珠伞一柄,俾宾纠合诸侯,以伐宋乱,候在列侯征贡之后,征尔入朝,再议功勋。诏令到日,速致施行。   听罢宣诏,望札谢恩。使出,桓公问管仲曰:“王诏已下,何日兴师?”管仲曰:“先传天子之令,会诸侯于北杏,推诸盟主,以司君令。然后,师有主而战必克。”   齐侯遣使,以王命告列侯,会于北杏。使者忙投诸国,诸侯此时闻齐侯奉王命以会,皆奉令而行。齐桓公先领部下,文有管仲,武有仲孙湫,屯于北杏。令军士筑坛三层,高起五丈,布列旌旗,整筛礼乐,专待诸侯来会。不数日,宋桓公领文官叔皮,武官方仲德;蔡哀侯领文官颜珠,武官耿至和;陈宣侯领文官淳于宗,武官许相;邾仪父领文官高子南,武官胜一鹦来会。五国褚侯相见礼毕,屯于坛下。齐桓公告诸侯曰:“王政久废,诸侯多叛,孤承天子之命,会群公以匡王室,群公可推盟主,然后权有所属,政令可施于天下。诸侯皆相让不已,陈宣侯越席告列侯曰:“天子以纠合之命付与齐侯,即应推齐侯为盟主。”诸侯咸曰:“兵强国大,威德兼著,非齐侯不可主盟,陈侯之言是也!”齐侯辞之再三,然后登坛,杀牛马之血,齐大夫仲孙湫奉血以上。齐桓公请歃血而后盟曰:“在此盟者,朝王奉旨,济弱扶倾,如有败此盟者,共率列国而征之!”诸侯在坛下咸拱手曰:“唯谨奉命!”   盟毕,齐上卿管夷吾,历阶而上,告桓公曰:“明公奉天子之命令,纠合诸侯,以定宋君。宋既立君,鲁乃王室至亲,故违令而不来,盟公请令列国之兵以讨之!”桓公曰:“仲父之言是也!”遂命陈宣侯部本国之兵为前锋,率五国之兵以伐鲁,大兵离北杏屯于遂。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九回宋桓公背盟逃归齐宁戚牧牛遇贵   却说遂之守臣张五贵差人报鲁,一面率兵出敌。两阵列开,当先二员大将,乃陈国将军许柯,横枪勒马大骂:“吾奉齐盟主之命,前来伐鲁,列开阵道与我诸侯经过,万事俱休,若说半声不肯,叫汝城变为草地!”张五贵大骂:“匹夫!无故兴兵犯界,敢出不逊之言,若不速退,叫尔片甲不回!”许柯拍马横枪,直来取五贵,贵亦轮刀来迎,二马相驰,战到十合,不分胜负。管夷吾在高山望阵,以红旗左招,蔡营队中突出耿至和,以红旗右招,宋兵队中突出方仲德。四马相交,围作一处,五贵见三将齐到,力不能敌,望本阵而走,将至城下,城中突出大将。五贵视之,乃齐将仲孙湫。喝曰:“吾奉管上卿之命,今已先打入遂城,等汝多时。”贵见前后无路,从间道走入山垒,孙湫拈弓搭箭,望贵后端发一矢,弦响处贵翻于马下。仲孙湫抢入阵去,残兵奔鲁,仲孙湫收军,迎列侯入城。   齐桓公欲乘胜进攻鲁城。管仲曰:“鲁为周室宗国,不可加兵,我师暂屯于遂,遣人递书责以违盟之罪,鲁公不出城续盟,然后加兵不迟。”桓公然之。遂遣使递书于鲁,鲁庄公闻遂城已陷,又得齐桓公之书,战惧以问群臣,公子庆父请领兵出城。大夫曹刿谏曰:“齐侯假天子之命伐鲁,君出兵与敌,是抗王师也!莫若主公亲往续盟,其礼甚正。”庄公问:“谁人敢从寡人往盟?”阶下一人,应声前来曰:“我去!我去!”   众人视之,乃上大夫曹刿之弟曹沫也。现为本国中军大夫。鲁庄公见沫丰神俊雅,博学善谈,乃曰:“曹子沫辅孤往会,孤复何忧?”遂遣使,令齐侯退兵于柯。使告桓公,桓公传令于柯下寨。   数日,鲁庄公至柯,与列侯相见礼毕,齐桓让鲁庄位,鲁庄曰:“公乃盟主,寡人实违盟之俘,何敢预坐?”齐桓固请,鲁庄然后就位,告列侯曰:“孤实失德,有背于诸侯。”齐候曰:“此天子命令,非某等敢专,公既亲降,续盟可也!”鲁庄曰:“惟公命是从!”齐桓公下令,令军士筑坛三层于柯之野,与鲁庄升坛续盟,二公登坛列坐。鲁大夫曹沫,乃按剑历阶而上,谓齐桓曰:“明公朝天子以令诸侯,当用至公,以服天下!”齐上卿管夷吾,亦按剑历阶而上,问曰:“鲁大夫有何明教?”沫曰:“往者齐夺我汶阳之田,今当还我,然后我始会盟。”管仲告齐桓曰:“公将秉王令行于天下,则当还鲁侵地,取信于诸侯!”齐桓遂令还之。诸侯在坛下闻者,皆曰:“齐桓公诚伯主也!谁敢不尊。”二人盟罢下坛,各归本寨。   宋桓公引本部文武归寨。是夜,月明风清,宋桓释甲游于营下,遥见齐营叠叠,杀气腾腾,列国之营,皆不可及。自叹曰:“齐之强盛若是,岂肯久处一隅哉!其鲸吞虎噬之志一逞,我将焉敌?”乃触景伤怀,咨嗟不已,乃赋之曰:嗟彼太阳兮,坠几西。众星落落兮,各耀其仪。卓彼荧惑兮,耿乎中天。芒炳炳兮,而光逼。其流将跨乎列辰兮,有自来矣。忽外有一人,入而问曰:“主公无乃有感于齐乎?”公视之,乃大夫戴叔皮也。公曰:“子服何言也?”对曰:“大丈夫不能横行于天下,岂甘心屈于人下乎!”公曰:“子既知孤志,试为孤筹之?”皮曰:“以宋国之众,山川之险,威德足以并于齐、楚,主公何不拔寨而归,以作他图。”公然之,传令三军,衔枚拔寨而归。   及天明,诸侯相会,军报宋侯背盟逃归。齐桓大怒,令仲孙湫率兵追之。报者曰:“已及绿草河矣!”管仲曰:“追之非义,可请王师伐之。”齐桓使入周请师。僖王曰:“宋公会盟,未几而遂背之,不伐何以惩众?”遂差大夫单伯领兵入齐,会诸侯以伐宋。齐侯闻单伯至,率列侯出迎。入寨各叙礼毕,管仲曰:“王师既至,即日便拔寨兴兵!”遂传令命陈蔡之兵为前部,自率大军继后,旌旗蔽日,剑戟鸣空,大军望宋而进。   齐桓与管夷吾、隰朋、宾胥无、鲍叔牙一班文臣,徐徐而后行。   出齐城三十里,见一野夫牧牛于荒郊,全不回避,公马将近,其人乃扣牛角而歌曰:南山灿,白石烂,中有鲤鱼长尺半。生不逢尧与舜禅,短褐单衣才至骭,从昏饭半至夜半,长夜漫漫何时旦?   齐桓闻其声词出俗,命左右拥至马前,问曰:“何方人氏?姓甚名谁?”对曰:“臣卫国之野人,放牧于齐,姓宁名戚也。”公曰:“汝乃牧夫,何得讥刺时政?”戚曰:“臣固小人,焉敢讥刺时政?”公曰:“当今圣天子在上,吾率诸侯宾服于下,百姓乐业,草木沾春,所谓舜日尧天,正其时也!汝今说不逢与尧舜禅,又曰长夜漫漫何时旦,此非讥刺如何?”   戚曰:“臣虽村夫,不谙先王之政,然闻尧舜之世,十日一风,五日一雨,百姓耕田而食,凿井而饮,所谓不识不知,顺帝之则是也!今值纪纲不振,教化不行之世,而曰舜日尧天,此小人诚不知教政也!且又闻尧舜时,正百官而诸侯服,去四凶而天下安,所谓不言而信,不怒而威是也!今者一举而鲁违盟,未几而宋背命,兵戈连寨,桑废农荒,而曰百姓乐业,草木沾春,此小人又诚不知时务也!然小人又闻仁则王,力则伯,假天子威权而号令天下,此小人又不知与唐虞熙载何如也?”   齐侯大怒,曰:“匹夫出言不逊,抗拒诸侯!”喝令斩之。   左右推戚于马前将斩,宁戚颜容端正,全无惧色。隰朋跪曰:“请息虎威,容臣所启。主公奉王命而号令天下,戚一牧夫,抗拒诸侯,杀之诚当,但恐知者以明公为妄杀无辜,恐塞小民仰望之心,望明公教之!”公默然良久,怒气不息。管夷吾曰:“臣观此人固落材牧夫,实抱经纶大器,所论皆达治体,明公可赦其罪,而加以爵,使之辅赞左右,必有裨益!”齐桓拍掌大笑曰:“仲父差矣!村野小人,有甚智识?纵有尺寸材能,使其列于大夫之班,岂不辱汝等哉?”管仲曰:“臣闻先王之用人也,立贤无方,是故伊尹起于莘野,傅说兴于版筑。且当今群雄角力之时,一才一艺,皆可取为国用。臣观此人亦非久屈耕牧之士,他时见用于邻国,则齐悔无及矣!”齐桓曰:“今且释宁戚之绑,拜为下军大夫,使其改换衣冠就位。”戚再拜谢恩,遂就大夫之位。东屏先生有诗云:挂体牛衣一体单,角鼓歌咏到更阑,唐虞过料逢时业,浪得虚声车后桓。   潜渊居士有诗云:绿野春风百草青,齐桓车马滚红尘,当时不赋南山灿,争得名为五霸臣。   桓公问曰:“寡人此行,欲加兵于宋大夫,试问胜负何如?”戚曰:“明公奉天子之命,纠合诸侯,此固在德而不在兵。   依臣之计,大军不必入宋,莫若屯于齐境。臣虽不才,请掉三寸之舌,去说宋侯出城赎罪,兵不血刃,而诸侯自服矣!”公大悦,传令扎寨于齐界,使宁戚入宋以说宋公。欲知宁戚说宋公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回宁戚舌动宋桓公郑厉公倚齐复位   宁戚既承命往宋,乘一小车,宽衣大带,与数从者来至城下,使人报知。宋公谓臣下曰:“戚来何故?”叔皮曰:“此必齐侯使其游说也!”宋公曰:“何以待之?”皮曰:“臣知宁戚乃牧牛村夫,主公召人,勿以礼待之,观其举止,戚一开口,臣请弹所佩之珂为号,公遂令武士擒之!”宋公喜,吩咐武士,再召戚。戚见宋公,宋公全不答礼。戚乃仰面长叹曰:“危矣哉!宋国也!”宋公骇然曰:“村夫何得多言,孤统山河,焉至危殆?”戚曰:“明公自料比周公孰贤?”宋公曰:“周公圣人也,孤焉敢比之?”戚曰:“周公任周,天下宁静,犹且吐哺握发,以纳贤士,明公处群雄角力之秋,抚区区一隅之微,妄自尊大,简慢贤士,其不为秦楚所并者,吾不信也!”   宋公愕然而起,降阶以延宁戚曰:“使无先生,则寡人之国必危矣!”   叔皮在旁,见宋公被宁戚说动,急将身上所佩之珂连弹数次,宋公全不少顾,皮又以目瞅宋公,公亦不睬。乃谓戚曰:“宋国偏小,寡人德薄兵微,愿先生一言,以保社稷,没世不忘!”戚曰:“天子失权,海内诸侯,以势相吞。今齐侯小白,宽仁大度,威德并著,又有管夷吾、鲍叔牙之谋,仲孙湫、宾胥无之勇猛,况又奉天子之命,攘夷狄,抚百姓。公能不惜一束之贽,与齐会盟,上不失周臣之礼,下能通邻国之好,虽有强秦暴楚,不敢窥视,则宋之社稷安如泰山矣!”宋公曰:“孤前者亦曾付名于北杏之盟,只因失计,自会盟逃归,齐国今欲加兵,彼焉肯受吾之贽?”戚曰:“齐侯大度,不念旧恶,如鲁违北杏之会,柯赎即休,明公诚能委贽赎盟,无有不纳。”   公曰:“将何为贽?”戚曰:“但将齐界之地,割五十里人谢,臣敢保公见齐侯而成其事。”   宋公大悦,即命左右,书近齐界五十里田券,与宁戚往齐。   叔皮见宋公被惑,乃叱戚曰:“放牛村夫!焉敢鼓舌而倾我国?”戚答之曰:“我非倾人国者,子服为国大夫,不能使其主向善背恶,他日秦楚兵至,欲倾宋者乃子也!”叔皮无言,宋公与戚投齐,叔皮号泣而随之。及至齐国,齐桓对群侯曰:“宋主逃盟,孤将加兵问罪!今既知咎自至,请众位具表于王,削其爵秩,夺其封疆可也!”宁戚进曰:“仁者必许人改过自新,宋公虽有败盟之咎,今令臣奉五十里地券,人齐为贽,将以再求会盟,明公当恕其往咎,而许其自新。”周大夫单伯曰:“宋公既有地贽求成,公可恕之。”齐桓曰:“此国家之争,非敢自专,即将地券付与大夫,烦大夫奏天子以赦之。”列侯咸曰:“盟主之言是也!”   单伯受券,回见僖王。王问曰:“诸侯伐宋,胜负何如?”   单伯呈宋地券于王,具前事以告。王喜曰:“非齐侯,诸侯不知朝廷之尊。”遂差使臣,赍此券以赏齐桓公。桓公再拜以受,升宁戚为中军咨谋。又令诸侯归国,桓公亦归于齐。管仲奏曰:“中原地土,莫强于郑,前嵩后河,右洛左济,山水之险,天下耸目。公欲屏王室而伯诸侯,必得郑而后可并秦楚。”公曰:“吾知郑为中国咽喉,虽欲收之,无辞可伐!”宁戚进曰:“郑公子突被祭仲久逐于栎而立子仪,以幼夺长,诚逆天叙主。公令引一万兵,从栎奉突入郑,诛子仪则突必怀主公之德而朝齐矣!”桓公然其言,遂即命宾胥无引兵往探。   宾膏无受命出齐,引兵至栎。郑伯闻齐桓将兵送己归国,乃出城迎之。二人列坐谈话间,忽边卒报曰:“郑国南城门,内有一蛇,外有一蛇,斗三日夜不分胜败,国人观者如市,后内蛇被外蛇伤死,外蛇竟奔入城而归深渊。”胥无欠身贺郑伯曰:“公位至矣!”突曰:“何以知之?”胥曰无:“郑门外蛇子也,内蛇子仪也,内蛇被伤,外蛇人城,是公子归国,子仪失位之兆也!今我主公申大义于天下,使胥无与公正位,恰与此事相应。”郑伯大悦,曰:“诚如将军之言,则没世不敢负。”胥无传令三军,杀奔郑城。郑伯曰:“昔日吾入栎城,栎之大夫傅瑕将兵拒我,我曾囚于栎监。今日发兵人郑,必将此人开刀祭旗,吾方消恨!”令取出傅瑕将斩之,傅瑕哀乞曰:“公能赦臣草命,愿取子仪之首,以献郑城。”郑伯问:“何以能之?”瑕曰:“当今郑政,皆叔智所专。臣与有同僚之谊,公赦臣潜入郑,与谋之,则子仪之首,必献于座下矣!”郑伯曰:“此计只好欺别人,焉能哄得我!”喝令速斩之。胥无日:“此事不必惧,有胥无在也!假若入城献郑,然后以功折罪,复其旧职,如其入城起兵拒我,待我大军攻入,将伊家口尽行诛之!”瑕连叩头,愿将家口为当。   郑伯放瑕,瑕连夜到郑,潜入叔詹之府。詹见瑕曰:“子何能脱囚归国?”瑕曰:“齐欲正郑抗命,大将宾胥无率精兵迎突归国,今瑕先入报子,子能斩子仪而开城迎之,则可保富贵,不然大军打入城池,子之父母妻子亦难保矣!”詹闻之默然,曰:“我亦常思要迎突复位,无人与谋,今子能与我献计,富贵可共享矣!”詹遂修书,缄潜出报突。突与胥无正在议争,忽人报郑大夫詹遣人递书至,突令召入,将书启缄,读之大喜,与胥无即日发兵,至郑城下,打战书入城。   郑子仪闻齐兵送突至,问群下曰:“此事若何?”叔詹曰:“齐兵送突复位,欺公弱也!公能率兵亲自一战,齐兵必败,杀突以绝其根,则大位久安。”子仪然之。遂令詹为先锋,自率大军继后,大开城门,两阵相对。突与子仪斗不数合,叔詹引本部兵走回郑城。宾胥无奋起平生之威,乱杀郑兵。子仪正欲走回入城,傅瑕将白旗一招,詹引本部兵倒返杀出,詹轮起钢刀,早把子仪斩于马下。齐兵拥郑伯入城,收军定位,群臣久慕郑伯而怨子仪,闻郑伯即位,踊跃皆呼千岁,声振天地。   郑伯问群臣曰:“昔者寡人被逐,皆祭仲之谋,祭仲何在?”   群臣奏曰:“仲已死矣!”乃执傅瑕杀于城市。曰:“瑕有二心,后人勿效!”拜叔詹为上卿,公父、定叔为大夫,厚待宾胥无。谓胥无曰:“将军暂归本国,候国事已定,然后孤来谢齐侯。”胥无告别,引兵而归。   郑伯谓群下曰:“孤久被逐,致失朝王之礼。今孤复位,合应朝王。”即日入朝,时僖王病将危,闻郑伯至,宣人寝内,谓之曰:“寡人值国家中衰,赖齐侯纠合诸侯,以匡王室。今寡人将危,太子年幼,外事托与齐侯,内事托与虢公与卿。但吾弟子颓,强暴无礼,久后必谋太子,卿与虢公同心以佐,朕死亦无忧!”郑伯与虢公泣拜受命,僖王遂崩。虢公奉太子闵即位,是为惠王。惠王升殿,齐桓率诸侯入朝。惠王大悦,自周公以下,及于晋侯,皆赐彀玉五双,马三匹。惟茁国与边伯稠、大石速、子禽、祝跪无赐。   群臣退朝,蒍国等五人,遂劝子颓作乱。颓曰:“恐群臣不服!”石速曰:“公子先王爱子,群臣有何不服?”颓问其计,蒍国曰:“天子初立,来日必出郊祭天地,臣等率五家甲士,伏于南郊,待彼出祭,擒而杀之。”颓喜,约罢,五人皆出。颓为人凶暴,常酒后鞭笞士卒。有一门吏闻知其事,乃密投虢公府中来告。虢公大惊,遂令人请郑伯告之。郑伯曰:“公与孤受先王寄托,不可坐视天子受危!”虢公曰:“此事且告天子,请兵讨之。”郑伯曰:“不可!若以兵讨之,彼必奔他国,不如将计就计,来日命天子假装銮驾出郊祭祀,我等率卫兵屯于坛所,先擒此贼!”虢公然其计。是夜,入朝见王,具其事以告。惠王大惊曰:“二公何计以讨六贼?”郑伯具计以上。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一回郑厉公南郊救驾卫懿公好鹤亡国   惠王闻计大悦,次日出空驾,往南郊祭祀。群臣皆受郑伯之计,周公忌父同原伯虢公带甲士五百随驾,子颓在王驾之前,文武将卒随至南郊。子颓至驾前曰:“此天地坛所,请王下驾!”遂抽出短刀,揭王罗幔便刺,乃是空驾。子颓正欲回身,郑伯令武士擒之,斩于郊野。蒍国闻子颓被杀,各各奔入祭坛中,周公忌父斩蒍国及石速于郊。原伯斩边伯、子禽于北野。   祝跪见有备,遂望南燕而走,郑伯勒马后追。祝跪见郑伯追之将近,勒马回头射郑伯落马,祝跪轮刀便砍。忽然喊声大振,钢刀耀目,乃先斩祝跪于马下,救郑伯上马,郑伯视之,乃周公忌父也。二人奉驾而归,献六贼之首,惠王大悦。命原伯收五臣家族朋党,尽戮于市。令以虎牢关东八百里之地赐与郑伯,以酒泉郡赐虢公,其余忌父、原伯各加官一级。王又谓郑伯曰:“卿为国家,被贼所伤,宜速归国养病。”   郑伯谢恩归国,疮痍进裂,三日而殂。其子即位,是为悼公。悼公问詹父曰:“昔者先君曾受齐侯之德未报,先君既没,我主曷往报德?”郑伯遣叔詹奉金帛往齐报德。齐公曰:“吾闻王赐郑伯虎牢关以东之地,何不与寡人?”詹曰:“土地国之封疆,不敢割裂!惟备金帛,望盟主纳之。”宁戚奏曰:“郑国之权,皆叔詹所秉,不割虎牢之地入齐,亦叔詹所谋。请将叔詹囚于齐国,郑若割地,然后放回,如其不肯,设兵以伐之,郑必全归于齐。”桓公遂囚叔詹,以求虎牢之地。郑伯闻叔詹被囚,复求土地,意欲与之,以赎詹父。大夫公孙定父曰:“不可!齐侯志在吞郑,所以请割其地,割地不已,必至灭国。宁使囚詹,不可与地,曷先遣使以金帛赎之,如其必欲割地,只得深沟高叠,以国相拒!”   郑伯喜,遣人往齐求放詹父。齐桓大怒,欲取詹父斩之,然后兴兵伐郑。忽闻南燕有使至,曰:“今山戎二十万兵围燕,燕侯遣小人告急,请兵救之。”齐桓问群臣曰:“四夷乱起,此事若何?”管仲奏曰:“明公奉天子之令,为诸侯盟主,夷狄扰乱邻国,安可置而不伐?依臣之见,莫若释詹之囚,鼓兵伐山戎,山戎若绝,郑必自服。”桓公悦!令放叔詹归郑。大操三军,令宾胥无为先锋,王子城父、公孙隰朋为左右翼,管夷吾为谋主,留叔牙、宁戚守国。   二军望南燕而进,忽有一骑自西来见驾。公问其人是谁?   其人曰:“臣乃陈厉公之子,名完字敬仲。今太子御寇作乱,陈侯杀之,欲尽逐臣等,故臣来投。”公曰:“陈侯既杀其子,又逐汝等,吾调兵送公子归国何如?”完曰:“明公送臣归,不如就死马前!”管仲曰:“臣闻陈侯贤能,既不肯归,赐其官职,使为备用亦可。”桓公遂封完为大工正,留与宁戚同守齐国。却说北狄主盖天大王,有戎卒十五万,常有侵犯中国之意,只惮齐桓公之威力,不敢兴兵。至是,闻齐兵大出救燕,乃发戎兵打入中国灭邢,直屯荧泽,大振兵势,欲入卫国。卫懿公性好白鹤,不理国事,在后宫筑台高十丈,名曰鹤台,养数百鹤于其上,皆以锦绣为衣,金珠饰顶,每月众鹤皆有俸禄。公若出游,选能舞能鸣之鹤数十个,尽以大轩载于驾前,号曰鹤大夫。国中百姓有饥冻者,公皆不恤。上大夫宁庄子尝谏不听。   狄兵至荧泽,哨马报人,懿公时正欲乘鹤出游,闻狄兵至,聚集群臣商议战守之计。右大夫石碏之孙石祁子进曰:“狄兵骁勇,不可轻敌,主公宜求救于齐。”宁庄子曰:“齐之大兵救燕,南伐山戎,若迟缓社稷危矣!”懿公连问:“谁人敢出兵者?”并无一人答应。宁庄子曰:“此非明公亲往,国家难保!”懿公遂以大将军黄夷为先锋,孔婴为左队,渠孔为右队,大发精兵五万,留石祁子、宁庄子守城。大兵近荧泽二十里下寨,两阵相对,狄兵阵上走出一员番将,赤发蓝面,露巨齿獠牙,高挺蛇矛,引一队劲弩壮兵,列于阵前。前卫先锋黄夷观其旗号乃赞天二大王也。更不打话,二马相交,斗上十余合,狄兵铁箭乱如雨下,卫兵不能敌,互相怨曰:“卫往日不恤国民,以禄养鹤,今日何不驱鹤出战,而令我等受箭!”军无斗志,尽弃戈甲而逃。赞天二大王乘势追入中军,斩懿公于马下。   黄夷见懿公被害,与孔婴双马来攻。狄兵大至,斩孔婴、黄夷于城下。渠孔、礼孔二将引兵杀至,狄兵列开,以箭射中渠孔,渠孔落马。礼孔拍马来救,赞天大王斩渠孔,活捉礼孔回归,传令攻卫城。   连攻数日,宁庄子、石祁子守东西二门,公子申守南门,华龙滑守北门。礼孔告狄主曰:“能赦吾即献卫城!”狄主问:“何能献城?”孔曰:“北门守将华龙滑是吾之友,吾以密书缚于箭头,射上城楼,里应外合,献城之后加其官职,彼必肯许。”狄主大悦,遂赦孔罪。孔修书射于北门城上,士卒拾得箭书,献于华,华读之大喜,曰:“此吾志也!”密令三军披挂,至三更,华上城楼放火,大开北门,狄兵大杀入城。宁庄子与石祁子皆来救北门,狄兵放火烧屋,城中百姓号哭振天,自相践踏,死者不计其数。至五更初,石祁、宁庄见势难救,二人与公子申往东门走出投齐。   狄主既占卫城,令斩礼孔、华龙滑,掳掠库藏,卫国遂亡。   后人有诗云:好鹤堪嗟卫懿侯,贵禽败德忍民愁,一朝战士抛戈去,鹤死身亡国亦休。   又宋贤有诗云:狄卒长驱入卫城,懿公好鹤正荒淫,目前只顾翩跹舞,阵上何闻剑戟声。   金鼓未鸣兵甲弃,旌旗方动将离心,可怜六市生灵命,生死横山染羯腥。   公子申与宁、石三骑奔齐。时齐桓公大军至南燕将近四十里,哨马回报,山戎有二主,一名令支王,一名孤竹王,二王合兵共二十万,围燕甚急。桓公问管仲曰:“山戎兵势甚锐,用何计以灭之?”管仲遂上平戎之策。不知其计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二回管仲天柱峰灭戎齐桓公德存邢卫   桓公问平戎之策,管仲对曰:“吾闻戎兵只倚弓马为雄,方今秋高马肥弓劲,不可与之交锋,只可烧绝其粮道,设计以去其弓马,然后图之。”令大将高奚引兵一万,衔枚从间道伏于天柱峰,截山戎之救兵。又令仲孙湫引兵五千,从鹤子谷烧其粮草。又令宾胥无引兵一万,每卒各要缚一草人,夜攻山戎之寨,只许鸣金呐喊,至天明方可交兵。又令易牙引兵二万,秘密离戎寨外里余,结草以绊戎马。三军听令已讫,合依计行。   是夜,天昏地暗,四野无光。宾胥无令兵卒各左手提草人以随其身,右手鸣金呐喊,信炮一响,齐兵围戎寨。前门孤竹王与令支王传令,贼兵劫寨,昏夜不可交兵,只令将卒乱箭射之,使彼不得近寨。戎卒望空发矢,乱如雨下,尽插于齐兵草人身上,寨中有五十万骑,一矢皆空。齐人金鼓振天,呐喊愈急,将至四更之末,齐人将草人带箭尽焚于营外,火光焰焰,昏夜同于白昼。二番王视之,欲夺草人恐速齐兵,慌忙奔走,齐兵悉至,乱斩戎兵如刈草芥。   管仲自率大军杀来,在马上大叫:“众将不得走了孤竹、令支!”二国王见四面俱是齐兵,舍命杀出一条血路,望北而走。齐兵追上二十余里,戎卒只有数百余人。二王大哭曰:“日已过午,尚未得食,人困马乏,后兵追赶甚急,奈何?”正嗟叹间,忽一起小卒,焦头烂额,慌忙走至,大哭曰:“鹤子谷五百万斛军饷,今早尽被齐兵所焚,其兵又杀将来!”二王听说大惊!进退无路,孤竹王曰:“此处有天柱山,且前去据其险要,令人归国,取讨救兵可也!”三军尽饥,不能速退,只得扶戈倚剑,行上十余里,山后一声锣响,转出一支人马。   二番王以为本国救兵来至,举目视之,乃齐将高奚旗号。番兵惊散,自相践踏,死者不计其数。二王勒马走回,仲孙湫引兵挡住去路,斩二王于天柱峰下,掳其器甲,与高奚奏凯而还。   大军会于南燕城外,燕庄公与君臣出城来迎,齐桓公令三军屯于城外,自与管仲、宾胥无数文武入城,燕庄公大排筵宴,谢劳齐桓公,奉金帛犒劳军士。桓公谓燕侯曰:“明公远居边国,久失朝贡,何不修先君之政,致意天王,受其庇护。”燕庄公曰:“敬承明教,敢不修职。”燕庄公收拾金帛,从桓公入朝。齐侯班师奏凯而还,将山戎二王首级及金银器械,尽献王朝。周惠王慰劳桓公,令将山戎二王首级号令四夷,金帛犒劳三军。桓公谢恩奏曰:“南燕侯久失朝贡之札,今臣带来入朝,望陛下赦其前罪,许其纳贡。”惠王大喜,宣燕庄公入朝,受其贡物,厚礼而遣之。桓公与燕侯一同谢恩,各归本国。   却说卫公子被狄所逐投齐求救,闻桓公南伐,所以隐于草野。至是,闻齐桓公归,与宁石二大夫入齐告难。   三骑既入齐城,号泣于朝外,桓公召入,公子申泣诉狄兵灭邢、灭卫之故。桓公问:“狄兵退否?”申曰:“尚在卫城摽掠,闻盟主班师,令将出城,万乞起兵赶上,以复此仇!”   管仲忙进曰:“南夷北狄交侵中国,不绝如缕,此要速除。但我兵初战远归,不可御狄,速速召诸侯之兵,逐之可也!”公遂令王子成父督宋、蔡之兵往卫。狄闻诸侯兵至,尽掳卫国子女金帛而退。   王子成父屯住营寨,遣人回报桓公,桓公令班师。管仲曰:“不可!济弱扶倾,盟主之事,今邢、卫既遭狄灭,主公宜为之立新君,使其社稷不绝,然后方可抽兵也!”公悦,曰:“仲父之言,正合孤意!”遂令调宋之兵筑楚丘城,令公子无亏送公子申立为卫后。调杞蔡之兵,筑夷仪城,令仲孙湫立邢公子叔颜为邢之后。各赐稻粟五百斛,金帛十车,牛马林木悉皆充足。后人有诗云:王道凌迟重可嗟,南蛮北狄乱中华,诸侯只解相吞并,谁似齐桓继绝家。   潜渊读史侍云:周室东迁纲纪摧,桓公纠合振倾颓,存邢继卫仁心在,大义堂堂五霸魁。   太史公评曰:桓公伐山戎,管仲因之,以召燕侯入觐,北狄灭邢绝卫,管仲因而立后,于是天下诸侯皆服其威,而感其德,宜其成霸者之业云。   且说楚子熊嘉,自承父位,连年沾疾,不能理国,其弟熊恽起篡位之心。一日,藏剑问安,屏开左右,刺楚子于榻。群臣不知其故,遂奉恽立,是为成王。成王问群臣曰:“先王征伐列国,将要图伯中原,不幸早死。吾兄奄弱,不能继其大志。   今吾带兵甲百万,文武多谋,吾欲驱马中原,卿等以伐何国为先?”斗伯比曰:“中原列国,郑为咽喉,齐兵最盛。今若举荆楚之兵,与列国争雄,莫如遣一大将,领兵袭郑为本,然后可挟天子而令诸侯,则齐反为我霸矣!”王悦,遂遣右将军斗章引兵二万,往攻虎牢。   斗章领兵出城,行至齐楚界上,忽山阴后,金鼓阗阗,一簇人马,缓缓而至,章观其旗,乃郑大夫(日冉)伯之号也。   楚兵列开阵势,射住阵角,问曰:“来者何人?”郑人曰:“吾乃郑大夫,奉郑伯之命,赍物入齐谢德。”斗章闻其说,乃掩其旗号,诈声对曰:“吾乃齐大夫仲孙湫,奉公子之命,来迎大夫。”(日冉)伯下马相见,斗章曰:“大夫远劳,贡车可换齐率!”(日冉)伯许之,斗章令人推转贡车,(日冉)   伯正欲上马,喝令擒之!郑兵不知其由,章曰:“吾乃楚将军斗章,引兵来攻虎牢,却好遇汝。”遂囚(日冉)伯回归。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三回管仲气死斗伯比夷吾召陵服强楚   郑之残兵人齐报曰:“郑伯闻盟主远归,使(日冉)伯贡金帛来劳军,至中途被楚将斗章夺其车马,囚(日冉)伯以去,特来请罪!”桓公闻之,大骂:“匹夫!焉敢夺吾之贡。”管仲曰:“楚子远处汉东,久不朝贡,又闻其灭邓伐随,有吞并之意,今不早除,若伯业一成,是虎生翼也!速率诸侯之兵以伐之。”桓公遂传檄诸侯伐楚。   诸侯皆率兵来会,桓公问众诸侯曰:“孤欲伐楚,公等以兵从何方而发?”忽一人越班奏曰:“依臣之见,东夷累寇中原,今大兵莫若出于东夷,备海而进,一则伐楚,二则耀威于东夷,此一举两得之计也!”公视之,其人乃陈国大夫,姓辕名涛涂字子波也。公问群下曰:“子波之言何如?”管仲曰:“兵出东方,路途遥远,一遇强敌,我兵被阻,楚兵袭后,进退两难,莫若从陈郑而走,粮足兵雄,可图大事!子波乃陈大夫,恐大军从陈而过,费其犒劳三军之资,故献此以危我兵。”   郑大夫申侯曰:“管仲父之言是也!”桓公大怒曰:“辕大夫焉敢巧言设计,致陷我兵!”遂囚涛涂,待伐楚之后决罪。   是日,发列国之兵,共计三十余万,以齐将军宾胥无为前锋,郑大夫申侯为左队,宋将军方仲德为右队,高奚、仲孙湫为保驾,大兵过陈、郑,望楚而进。   且说斗章,囚(日冉)伯及掠金帛来归,告楚王,楚王大悦。斗伯比曰:“齐侯纠合诸侯,征伐得志,彼闻吾夺其郑贡,必兴师侵楚,宜速出兵,以备战守。”楚王曰:“齐楚交兵之初,非练达老成者不可督兵!”遂拜斗伯比为中军大都督,斗章为前锋,斗舟、屈神为左右先锋,发精兵十万,自率大兵以继其后。   伯比领命,次日升帐,哨马报曰:“齐侯果连列国精兵,共有三十余万,漫山塞野,浩浩荡荡,今已屯于召陵。”伯比传令,次日出阵,且勿交兵,待吾说他一遍,齐兵不退,然后交兵,诸将唯唯而退。次日,一棒锣响,两阵对圆,伯比遥谓齐兵曰:“谁是管上卿?请出阵前,吾有请教。”管仲闻伯比亲出,答曰:“夷吾在此,老将军有何话说?”伯比曰:“吾闻仁者不亏其节,智者不辱其身。子乃公子纠之良臣,小白杀纠,子不能从死为义,反成忘君事仇,何汲汲于名利之场,失却仁义大体,以致亏节辱身之甚耶!”管仲对曰:“子但知从死一时为仁智,岂知德救生民、功传万世者为仁智乎?”伯比曰:“何为德救生民、功传万世?”管仲曰:“周室东迁,王纲失坠,奸臣夷狄,混乱如麻,天下生民,陷于水火。吾知齐侯,乃宽仁大度之君,豁达奠安之主,故舍小节而从大义,用协心立功救民,焉为辱身而亏节哉?”伯比曰:“天下虽乱,周室至亲诸侯,不为盟主,出力救乱,齐乃外姓之国,敢奉天子威权,以专征伐,此汝君臣假仁挟诈,吞并列国,又岂得为立功救民哉?”管仲曰:“周室衰微,同姓诸侯奄弱,所以吾主奉王旨,纠合诸侯,南伐山戎,北存邢、卫,此乃仁勇堂堂,扶倾济危,何谓假仁吞并者耶?吾闻楚子僭王扳号,虎噬汉东,汝乃周之陪臣,楚之故家,不能令楚入朝匡扶周室,反成教其僭王华夏,侵犯中原。且邓侯乃熊赀外祖,汝则擒而灭国,息嫒是伯瑗正妻,汝则掳而归家。非楚子无仁无义,尽是老贼奸计所谋,廉耻俱丧,死且有余,尚敢马前弹唇鼓舌,以攻他人之短!本当枭汝之首,鼓兵入楚,姑念汝老耄,死亦无益,若不速退,老命难逃!”   斗伯比本欲来难管仲,却又被管仲大骂一场。心气上攻,口吐鲜血,倒翻车后。后人有诗云:阗然金鼓数声催,齐楚军师出阵来,高谈气激龙蛇舞,阔论风榷木石开。   舌剑难欺仁义汉,唇枪岂战栋梁才,片言攻出乎生诈,气死荆蛮马下埋。   管仲以剑令左右前进!宾胥无赶上,斩伯比于阵前。斗章看见。拍马来战胥无,二将斗至二十余合,高奚横枪交攻,斗章力不能敌,拍马走回,高奚赶上活捉斗章,大兵进屯于陉山。   齐兵进屯于陉山,楚之残兵回报楚王,闻知伯比气死,斗章被擒,楚王大怒,曰:“匹夫焉敢去吾左右?”便欲亲征,左大夫屈完谏曰:“国家初丧军师,事无决断,王欲亲征,必须选立军师,运筹于内,然后可以定计征讨。”王曰:“谁可立为军师?”完曰:“斗伯比之子名彀於兔字子文者,此人可也!”王遂宣子文入朝,拜为上卿令尹,使谋国军重事。子文辞以父孝在身,不敢从命。王曰:“你父为国而死,卿能助我伐齐,以报父仇可也!”   子文谢恩受职。王曰:“目下齐兵屯于陉山,吾欲亲自出敌,卿意何如?”子文曰:“齐奉天子之命,连列国之兵而压楚境,盛势在彼,不可与之争锋,莫若遣能言之士,说退其兵,俟其国中有隙,然后加兵,无有不克。”屈完曰:“齐侯远出粮饷不继,臣凭三寸之舌,说他暂退三军,果如不从,然后交兵不迟。”楚王许之。   屈完往至齐寨,左右报知,管仲告桓公曰:“吾闻屈完,楚之说客,此来必欲以舌战吾退兵,若完入见,主公勿言,臣请一一答之!”桓公召完入,问曰:“大夫此来何故?”完曰:“奉楚王命令乞容告诉!”公曰:“有何议谏?”完曰:“齐楚皆为周之诸侯,君处北海,楚处南海,地之相去,千有余里,今明公无故兴兵,以伐我国,不知此兵出何名义?”管仲对曰:“齐楚虽皆王室诸侯,然我先君有大功于周,故成王赐曰五侯九伯,得专征伐。今吾主公,见王令不行,诸侯僭叛,故奉圣旨,一匡天下,以朝天子。尔楚应贡包茅,王祭不供,无以缩酒,寡人是征!昭王南征,胶舟溺王不复,寡人是问!   兵出堂堂,名正言顺,汝尚不知罪咎,反谓吾言无义耶?汝速整贡入朝,庶几不动干戈;如有不肯,定将楚地成为草场!”   屈完听罢,哑口无言,但叩头乞归商议。桓公喝令速退!   完归见成王,具齐侯所责之言以告。成王问群臣战和之策,何者为先?子文曰:“齐虽远犯吾界,彼奉天子之命,责我不贡,师出有名,兼以列侯相随,势难取胜,莫若备包茅十束,并金帛等物,与屈完人贡,使之退师,再作商议可也!”楚子从之。   屈完受命,先至陉山来见桓公,使退兵屯于召陵,约以三日入贡,不入再进兵交战。次日完将入献,桓公谓诸将曰:“楚人远处南方,不见中国军容之盛,今日屈完若来,汝等各要枪刀出鞘,盔甲鲜明,大操诸侯之兵于召陵,使其知有中国之盛,如有故违者,以军法治罪!”诸将唯唯,列成队伍。完入,桓公问曰:“大夫远处南方,不见中原兵甲,今日吾令诸侯之兵,演武召陵,汝试观其威势何如?”屈完从之。桓公问屈曰:“以此众战,战无不胜;以此攻城,城无不克。子大夫试一观之,以为何如?”屈完对曰:“盟主如以德绥诸侯,谁敢不服。若必以攻战为上,楚国方城为城,汉水为池,甲兵虽众,无所用之。”桓公顾谓诸将曰:“屈仲全可谓善为使者矣!”   屈完献上包茅及劳军金帛,桓公遂与屈完盟,命放斗章,即日班师还朝。胡曾先生诗云:小白匡周入楚郊,楚王雄暴亦咆哮,不师管仲为计谋,怎敢言征缩酒茅。   又宋人有诗云:齐侯耀武入荆襄,不动兵车霸自强,罪责包茅营下献,词修伯比马前亡。   威临强楚君臣服,义辅王家义理当,千古召陵山下过,令人犹自想风光。   潜渊读史诗云:楚子强横如虎鲸,伐随灭邓逞刀兵,桓公不动兵车会,焉得包茅贡召陵。   齐兵奏凯班师,队伍整齐,戈戟精彩,楚人隔河而望,皆称中国有好人物,不敢乘后而追,大军归至鲁界,忽前有一骑,披麻挂孝,号泣而至。不知此人是谁,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四回鲁妇秉义全社稷齐桓义辅周太子   桓公停骖,问其是谁?其人哭曰:“吾鲁公子季友是也!”   公问为何被麻?”大夫季友曰:“先君庄公临崩,立其子班嗣位,公子庆父谋弑班,吾又立闵公,庆父又谋杀之,鲁国大乱,敬请盟主,定君救乱。”桓公在马上长叹曰:“吾方伐楚,鲁又多乱,此王法不行,乱臣贼子蜂起,何以处之?”管仲忙启曰:“明公既握定君讨乱之权,鲁若多乱,不可缓救。”公曰:“移兵进鲁何如?”仲曰:“明公要贡包茅入周,以献楚捷,但令一大将部兵往救可也!”公遂调保驾将军高奚、仲孙湫二人,各引本部兵与公子季友入鲁定君。齐桓公回军还朝,高奚与季友引兵入鲁定乱。后人有诗云:鲁国君臣乱似麻,齐桓伐楚来回家,一闻季友哀求语,即命高奚绝祸芽。   却说鲁公子庆父先与哀姜奸淫,杀闵公,与哀姜宴乐。及闻齐兵杀至,与哀姜奔走出城,遇齐兵于夷原。季友谓高奚曰:“弑二君,淫主母,正此贼也!”高奚挺枪便刺,庆父绕树而走,遂逃奔于营。高奚回马来攻鲁兵,哀姜正欲望莒同走,高奚喝曰:“乱国淫妇,欲往何处!”一枪刺于马下。谓季友曰:“此妇虽淫,亦是汝国主母,可收尸归葬。”又密谓仲孙湫曰:“鲁国丧乱,不如乘此机会,打人鲁城,灭其社稷,以是大功,有何不可?”湫亦许之。大军杀人鲁城,郊外百姓,皆奔入城。   奚在马上,遥见一妇人,抱二婴儿前走,见兵赶近,乃弃一子抱一子而逃。高奚追至,捉所弃之子,问曰:“前妇是你何人?”其婴童泣曰:“吾母也!”高奚叹曰:“鲁国乱极,至于子母相弃,不伐更待何时?”遂勒马追及妇人,问曰:“子皆汝生,何得弃长而抱幼?”妇人听曰:“所弃者吾子,抱走者,乃妾兄之子也!”奚讶曰:“汝何弃子存侄?”妇曰:“将军兵追,力不能两全,故弃之而逃也!”奚曰:“子母天性也!汝何灭天性而存其侄?”妇人曰:“子,私恩也!侄,公义也!幸得两全,则公私尽矣!今不幸遇将军兵临,若弃侄存子,是舍义而全私恩。吾鲁乃礼义之邦,妾若忘义而弃侄,则鲁君不容,大夫不恤,妾何颜面立于世哉?”   高奚谓湫曰:“吾谓鲁乱可伐,今村里妇人尚能守义,焉可伐之?”遂放妇人子母,令三军偃旗息鼓,而入鲁城。后人有诗云:鲁国君臣乱似尘,哀姜庆父肆昏淫,满朝文武皆如醉,不及城郊野妇人。   公子申出迎齐兵,季友泣告奚曰:“庄公之子三人皆被谗贼所杀,只有此子而已。”奚遂入朝,聚集文武,奉申即位,是为鲁僖公。僖公既立,谓高奚曰:“庆父乱国,今逃归莒,将军不诛此贼,日后必又作乱!”高奚正欲部兵伐莒,忽报庆父逃莒,莒侯惧齐加兵来伐,闭城报庆父,庆父进退无路,自缢莒城之下。莒侯令斩庆父首级来献,僖公宜人莒使,大赏遣归。僖公曰:“此贼既除,皆高将军之力!”大宴高奚,重以金帛赐奚归国。   季友告僖公曰:“昔者高奚入城,将有灭鲁之意,因遇郊外妇人,见其守义存侄,遂不敢加兵,鲁得全其社稷,皆此妇人之德!主公宜入旌奖,以激风化。”僖公遂宣妇人入朝,问曰:“汝何人之妇?”对曰:“妾城西农家,不敢漏名!”公劳曰:“鲁社稷赖汝以全!”赐与黄金十斤,彩帛百匹,赐名义姑。诏有司监造义坊以昭奖旌,妇人谢恩归家。汉都尉大夫刘向赞曰:齐将攻鲁,义姑有节,见军走山,弃子抱侄,齐将门之,贤其称理,一妇存义,齐兵遂止。   却说高奚归国,桓公问曰:“鲁可伐乎?”仲孙湫曰:“鲁人犹秉周礼,不可伐也!”公问其故,湫以义妇之事告之。   管仲进曰:“鲁周公之后,至于山野妇人犹能持节守义,不以私害公,而况在朝之士夫乎?公宜靖鲁难而亲之可也!”桓公然之,遂令管至甫入鲁申贺。管仲又曰:“南伐诸侯,宜加赏罚,以厉善恶。”桓公遂将有罪者罪,有功者赏,又取辕涛涂斩首示众,陈侯再三哀乞,桓公不听。管仲进曰:“明公大度,戮此小夫何益?”公令放归。仲又曰:“明公且奉包茅朝王,以表主盟之义。”桓公将楚进金帛悉散于从征诸侯,自奉包茅入周见天子。   桓公入朝时,僖王已崩,惠王继立,闻桓公入朝,宣入劳曰:“国家之难,外镇赖卿制伏,内事不定,朕难处决。”桓公对曰:“陛下内有何事,愿闻其详?臣虽不才,请尽愚陋。”   王曰:“朕太子叔郑柔弱,次子叔带刚强,吾恐太子不能治国,朕欲易叔带为太子,卿意何如?”桓公顿首曰:“国家立长不立幼,古今之通义,陛下既立叔郑为太子,复何废易?”惠王见桓公不从,不悦罢朝。桓公归,以王事告管仲。管仲曰:“废立太子,国家之患,主公权在盟主,当遂处之。”公曰:“若何?”仲曰:“宜请出太子,会诸侯以定位,然后太子安位。   ”   桓公遣使奏惠王,请太子会于首止,惠王不许。周公宰孔谏曰:“不可!齐侯纠合诸侯,无非也,为国家,不许太子会盟逆其权也!”王不得已,令宰孔辅太子会盟。宰孔与太子辞王出朝,王召郑文公语曰:“齐侯名虽纠合,志在并吞,汝郑小邦,后必有患,今日之会,汝可服晋而别齐,待久后齐欲并吞,汝可求晋为援。”郑伯谢恩而出,郑大夫申侯力谏郑伯,遂不往会。   却说桓公会诸侯于首止,列侯皆在,独有郑不至,忽哨马报郑伯逃归。齐侯起告周大夫宰孔与列侯曰:“国家建东宫为本,天子年老,寡人请旨,会公等以定东宫,公等之意若何?”   宰孔及列侯皆曰:“盟主之言,国家之福也!”桓公遂立盟曰:“凡在盟会,久后不辅太子者,许列国共讨之!”诸侯咸曰:“谨奉命!”宴罢,各回本国。管仲告桓公曰:“首止之会,郑伯不至,必倚晋为援,故矜傲如此,速请加兵以讨焉!”公然之。令宾胥无、隰朋各领精兵五千攻郑。郑若不服,然后我率大军继后。   二将遂领兵直围郑之新城。新城主守臣泄子良,坚闭不出,入郑告急。大夫孔叔、堵叔、师叔齐曰:“我主当日不听臣等之谏,故尔背盟,今齐兵围新城,依臣等见,不可与之争锋,只宜宣太子,亲奉金帛,前往待罪。齐侯乃列国盟主,以义为先,太子亲以礼至,齐兵必退,方免郑国之祸!”郑伯诏太子伯华,奉金帛往齐待罪。太子原与大夫申侯有隙,至闻命往齐,乃入朝奏曰:“当日父王闻孔叔之谏,正欲会齐,申侯力阻,始招此祸,今欲差臣往齐待罪,必斩申侯首级,前去谢齐,然后此祸方免。”郑伯令有司斩申侯,以首级付太子。   太子受命而行,至新诚见隰朋,朋令胥无屯于新城,自引郑太子入齐见桓公。桓公问太子曰:“来有何议?”伯华曰:“父王误听谗臣申侯之阻,是以得罪于盟主,今斩申侯首级及备金帛待罪,望盟主扩包荒之量,班师以解新城之围。”桓公问管仲何如,仲曰:“臣闻招来以礼,怀远以德,德礼不易,无人不怀。今郑伯既知罪,以礼引咎,主公当召还新城之师,厚待其太子可也!”桓公遣哨马召宾胥无班师,厚待伯华遣归。   却说惠王少子叔带,闻桓公会诸侯,立其叔郑兄为太子,恐不得己为王,乃召西方犬戎入寇,惠王闷死。犬戎助叔带与叔郑争位,大乱京城,周公宰孔与群臣奉太子奔齐求救。桓公曰:“吾昔首止之会,正为此事,今果然矣!”遂令隰朋引兵入周,平定王位。隰朋兵至洛阳,叔带闻齐兵至,从西门奔出,犬戎尽掳京城库藏,亦从此门而出。隰朋与宰孔拥太子人城即位,是为周襄王。遂修葺宫殿,出榜安民,郊天祭地,并祭先王祖考,百姓大悦。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五回桓公葵丘大会盟桓公阳谷寄太子   襄王谓宰孔曰:“朕遭骨肉之乱,赖齐侯平戎定国,今日郊祀礼毕,合颁胙肉,以赐齐侯,彰其宠锡,以崇殊遇。”于是,即命宰孔,奉胙肉往齐,厚待遣归。却说管仲告桓公曰:“隰朋能定大位,主公宜会诸侯入贺,庶几不失盟主权柄。”   公曰:“宣在何处期会?”仲曰:“齐自北杏定伯以来,虽常盟会,皆列国兵车会议而已,今日乃匡合朝王之会,不比寻常,宜在葵丘大地,筑坛壝期会可也。”公曰:“仲父施行便是。”   管仲遂令东郭牙督五百壮兵往葵丘,择方员八百步之地,筑起一坛,高十余丈,布南北君臣之位,列上下三层之阵,布列整齐。桓公与众文武来至,传令在第一层坛设黄金御座,按人君南面之位。第二层坛左列与周同姓诸侯之位,右列与周异姓诸侯之位。第三层坛左序上卿管夷吾等文臣之位,右序大司马王子成等武臣之位。俱各衣冠济济,弁冕秩秩,引列国群臣立东西之楹,以置反坫,树左右之标,以悬钟鼓。又令二千二百五十名壮士,分为五队,各执青黄赤白黑旗,屯于五方,以按五行排布已完。列国诸侯皆至,桓公又令公子无亏序诸侯之位,诸侯推让升坛,各就本位,列国群臣,皆循齐臣之班。桓公起告诸侯曰:“今日天子初登大位,故寡人会公等入京朝贺,必在坛北面朝王,然后立盟。”诸侯皆拱手听命,桓公乃引列国君臣,望北而拜,山呼之声,远张数里。拜毕,各就本位。管仲历阶而上,告诸侯曰:“今日乃衣冠之会,不必杀牲歃血,但载书立誓,以定盟可也。”桓公即集笔立盟曰:“凡我同盟之人,协匡王室,言归于好。第一要诛不孝,无易太子,无以妾为妻。第二尊贤育才,以彰有德。第三敬老慈幼,勿忘宾旅。   第四士无世官,官事无摄,取士必得,勿专杀大夫。第五无曲防,勿遏采,匆有封而不告。若犯以上五等,许列国共讨之。”   诸侯皆曰:“谨奉命!”   言未讫小卒报王使至,桓公降坛迎接。宰孔告曰:“天子初登宝位,皆赖盟主之德,今祭祀天地祖先,令孔奉胙来赐。”   桓公升坛望北谢恩。宰孔曰:“天子有言,盟主年老,加赐一等,使免谢拜!”桓公大惊曰:“天威不违颜咫尺,小白何敢不拜,以傲君臣之礼?”遂再拜稽首。诸侯皆曰:“今日方见君臣之礼也!”后人有诗云:坛筑三层耸碧空,韶音金鼓振空中,衣冠焕焕昭文雅,剑戟森森建武功。   五义申盟金石固,片言载担地天同,寥寥四百春秋世,始见葵丘一会公。   潜渊读史诗云:桓公仗义辅周王,纠合葵丘第一良,铁笔立盟申五命,锦书定誓正三纲。   天威咫尺宁矜傲,礼制尊卑敢崛强,从此君臣知降杀,夷吾抱负愈隆彰。   桓公兵车之会惟蔡丘第一,有四六之词一篇曰:五霸之业,桓文第一,纠合之功,葵丘为最。筑数丈之高坛,上簿膏霄,环几围之平地,四连绿野。金壁腾光,照耀九天日月;钟鼓节韵,震轰千里风雷。庭燎煌煌之昼,兽鼎喷嫋嫋之烟。幕张红罗,列旌旄以环卫,旗标黄纛,布戈戟以森严。   桓公严穆穆之容,群臣序彬彬之秩。有司戒期,羽书驰告,于是车马滚红尘,奉一命而四方辐辏。衣冠彰富贵,会五爵而列国骋驰,翰苑儒林,文臣序彬彬之貌。蜂重蚁聚,武将耀赫赫之威,俎豆献庭,骈圭交舄。是故相推相让,历阶级而登盟坛;恪敬恪守,慎威仪以升公座。周旋俯仰,撮让降升,观南面之尊,环北辰之拱。环佩铿锵之音,澈透九霄,山呼万岁之韵,振闻十里。踧躇其仪,抑首就位。于是,管仲定盟,诸侯歃血,申以王命之严,若谈河淡;永以载书之信,似轰雷霆。威著德辉,诸侯守超雄之大誓;目眩气夺,士卒骇拔俗之伟观。献酬未毕,天使来临,凤翅翔翔,望南坛而降诏。龙颜咫尺,觐北面而酬恩。三军鼓舞,贺龙虎之相逢;八音鼎沸,庆风云之遭际。玉帛交错,葵丘之会,亘五霸而无俦;威德兼著,桓公之业,历春秋而莫比。   又古风一篇:春秋乱世无纲纪,群雄角力相吞噬,卓彼齐桓异众谋,仗公秉义匡王室。   君不见,葵丘会。   衣冠文物两彬彬,赫然声振为第一。   巍巍坛壝值云空,煌煌金壁光侵日。   文臣下笔风甫惊,武将横戈鬼神泣。   成轰雷霆服百侯,德乘阳眷濡万里。   左班管鲍献谋谟,右班实关相羽翼。   羽书一出檄四方,膏车秣马相期至。   皇皇穆穆兢献酬,铿铿锵锵鸣圭壁。   五义方经笔下盟,诸侯遵守同金石。   丹凤御诏自西来,周王致胙彰殊锡。   天子曾劳免降阵,敢把龙颜违咫尺。   丈夫得志庆风云,意气轩昂谁可比。   又一绝句云:春蒲葵丘目蒲天,诸侯金鼓兢喧阗,桓公申义同盟语,千古犹如振耳边。   及至葵丘之会,献酬已毕,桓公遂率诸侯朝周。襄王劳曰:“国家不幸,骨肉相残,赖卿辅弼。”桓公稽首曰:“皆陛下威福,臣何有焉!”王又问曰:“闻卿臣下有管夷吾者,兼修文武,朕愿见之!”桓公引管仲入朝,王劳曰:“翌翌齐国,勤劳王家,皆卿之力!赐汝上卿之职,出入仪制,俱降诸侯一等。”管仲再拜辞曰:“臣乃一贱有司,其匡合之功,皆臣主公威德,将佐膂力,臣何敢受此重赐?”王曰:“联以齐侯攘夷匡周,皆卿之力,故赐此制,今卿以德归主,功归同僚,其实君子不忘其大也!”遂赐齐侯彤弓一把,宝剑一口,白旌黄钺得专征伐,斩杀自由。赐管仲上卿之职兼赐出入仪制,降诸侯一等。其余列国诸侯,与齐之文武,各赐黄金十镒,彩帛十端,无得再辞。桓公引诸侯及文武谢恩。史官有诗赞云:管子春秋大霸臣,尊王攘狄有声名,当年金殿辞封语,千古令人诵德音。   宴罢,诸侯辞王,各回本国。管仲告桓公曰:“葵丘之会盟,誓以立太子为事,今吾国东宫未定,宜早建立,免致久后争位。”桓公曰:“孤之六子,惟昭举止端懿,他日堪登大位,孤欲立之,此事若何定处?”仲曰:“主公明见,正合仲意,二公子虽幼,其贤过于弟兄,宜立之,以主社稷。”公曰:“无亏居长,久后必起争端。”仲曰:“立嫡以贤,何争之有?”   公然之。次日设宴,以立东宫。   却说易牙有宠于卫姬,闻立东宫,牙入后宫贺卫姬。卫姬曰:“主公主意不定,焉知立谁?”牙曰:“立嫡以长,理之当然,何疑之有?”及降诏,乃立次子昭为太子。卫姬笑曰:“易牙信吾言否?”易牙大惊,曰:“主公何意如此,吾用一计,即反东宫之位与公子无亏。”卫姬曰:“富贵有命,何必争斗。”牙见卫姬不纳其计,出宫门遇无亏悻悻而入。易牙曰:“公子怒东宫事耶?”无亏曰:“父王无定,弃吾而立昭,此皆管仲之谋,先斩此匹夫,然后与昭定论!”牙曰:“公子若杀仲争位,是得罪于父也!臣有一计,使东宫之位,反掌而得。”公子无亏曰:“何计?”牙曰:“主公之意,摇曳不定,吾当以调味动之,必归其位。”   明日,桓公设宴,其时皆易牙所调,甘美过甚。公召牙问曰:“天下之味子能调和其美,但人肉吾未得尝。”牙曰:“此诚易事,臣请调之!”次日,即将其三岁之子杀而烹之,进于桓公食之而美,问曰:“此何肉也?”牙曰:“臣之长子肉也!”公惊曰:“卿何故杀子进吾?”牙曰:“主公昨言所欲,故烹进之。”公悔曰:“昨乃戏言,何故忍心?且尔子有几岁?”牙诈下泪曰:“臣子年已三岁。”公曰:“已长矣!”牙曰:“长则长矣!争奈主公所欲偏,故弃长而存幼也!”公愕然而退。   牙见公不听,枉杀其子,来见无亏。无亏大怒!便欲仗剑来斩管仲。易牙止之曰:“不可!管夷吾,国之大臣,且未闻有抗君父而能得其位者,今主上且年老,管仲亦老,不如姑俟数年,若主上与夷吾俱殁,则昭无所倚,此位还归公子。”无亏听易牙之言,罢其争斗。   且说桓公闻易牙之语,知无亏有谋位之意,以告管仲。管仲曰:“当今诸侯,宋公贤能,久后必能仗义主明,公宜修书,以太子之事托宋公,后虽有斗争,宋公必能定乱。”桓公然之,遂修书,令人告宋公。其书曰:近别王城,尝思丰采,兹因家事不宁,展转失措,惟明公能图之。尚以德义相顾,不吝一行,可卜吉旦,会猎于齐宋界上,敢以储事相寄。至则万希不爽,足见明公尚德重义之实。   宋公折书看罢大悦。   次日,即治驾与数十骑来至阳谷,桓公亦独与管仲、宁戚、太子昭数人而至,相见礼毕,桓公告宋公曰:“葵丘誓书,寡人滥主其约,今孤初立东宫,恐弟兄后有争斗,明公德高义重,故以此事相托,望明公调护,寡人虽死地下,亦无憾矣!”宋公曰:“国小德薄,不足以膺重寄,然承盟主之命,敢不敬奉!”桓公大悦,命宴宋公,酒至半酣,令太子起舞。自击节而歌曰:嗟彼鹄刍兮,未能离巢。将引其翱翔兮,群喙其毛。敬托秋风兮,俟羽振而扶其腾高。   宋公亦起而歌曰:卓彼高崩兮,凤刍其将。嗟我微风兮,焉搏其翔。待其羽翮成而冲天兮,必腾千仞而为祥。   宴罢,各辞归国。   后人有诗云:管仲宏才有远见,先将国位属襄公,无亏纵有易牙计,争似昭如有翼龙。   桓公车驾回至近郊,见野人牧马,内有一匹老马,高一丈余,规模宏壮,且其鬣落蹄蹶,骨瘦如柴。公问从者曰:“此马似吾壮年所乘征伐之马,何以至此?”乃呼野人问之,野人战惊不敢诉告,公诘其故,野人曰:“此马乃明公壮年所用之马,号为白雪驹也!”公骇然曰:“何以老瘦如此?”野人曰:“昨岁有司,拣选良马以进,此马老不中用,故弃于野,小人收而养之。”公乃谓管仲曰:“吾南伐山戎,东征荆楚,横行天下,皆乘此马也!少壮既用其力,今老而委弃其身,岂仁人之心哉!”令左右取百金赏野人,赎其马归,令其有司善喂养之。后人有诗云:老马频嘶绿草茵,瘦身不复壮年形,桓公一见将金赎,高出当年霸者心。   又一首单道此马之诗云:一匹神驹少壮时,身高力远甚希奇,毛披白雪明如练,蹄捷秋霜快似飞。   大吼一声雷震地,长驱千里电摇旗,横行四海无敌手,成就齐桓霸业基。   桓公归国,时东宫既定,四方略息。管仲既承襄王之赐,乃置三归反坫,以树塞门,饰篮簋,朱弓弦,出入仪制但降诸侯一等,宅后花坞筑插云台,终日游玩于其上。毕竟管仲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六回冯长公验仲生死晋献公宠妾逐子   忽一夜,管仲心神恍惚,坐卧不安,乃散步游于台上。时当三更,仲观天清月朗,星宿森杂,忽见虚危之间,文星暗没,似有陨坠之象,仲俯首叹曰:“吾当尽矣!怎奈受齐侯厚恩,未能补报,吾殁之后,只恐国家伯权解矣!”遂对月而吟曰:咨嗟感慨,面对星海,月有常辉,人无久在,我欲乘空,邦家为爱,嘱此清光,徐行我待。   次日入朝,告桓公曰:“臣观虚危之间,文星晦灭,臣命当尽!”桓公大惊,曰:“仲父何出不利之言!”仲曰:“臣少年时,行过西周骊山下,遇一仙者,自号冯长先生,相臣之貌,许臣寿止五旬,位居宰辅。今蒙圣恩,备位宰相,年过五十,故臣上察天星,追思冯长之言,知是命之当尽也。”公曰:“仲父不必忧虑,巫言何足信哉?”管仲谢恩出朝,是夕遂有疾不起。次日,桓公闻管仲有疾,忧闷不已。高奚奏曰:“仲父昨言,遇仙子于骊山,谈其生死富贵,今果遇疾,主公何不差使,往西周扣其应验。”   桓公遂差大司田宁越,往骊山来访冯长,其乡人云:“山迤西,有一老叟,上通天文,下达地理,识阴阳吉凶之道,鬼神出没之机。自言周宣王时人,莫非此老?若询冯仙则无矣!”   越知是此人,遂托乡人引至,深谷幽处有一所草庐,竹篱茅舍,甚是幽雅。乡人指曰:“此即老翁处也。”越入,见一老叟,形状古怪,鹤发童颜,端坐操琴,越不敢擅入,忽左边一引香童子,告老叟曰:“师父言今日有齐使至,莫非门外之客耶?”   老翁点头,越自思:“此老未卜先知,真当世之仙也!”遂入下拜,老叟忙扶曰:“吾乃村落老叟,何敢辱大夫下拜。”越曰:“吾奉齐侯之命,特来求先生相管仲吉凶,以便回报。”   老叟曰:“管上卿之生死富贵,三十年前已与之亲谈矣,今日何必再问?”遂隐而不答。越再三哀告:“先生如不赐一言,吾不敢返命。”老叟取纸笔,写十六字付越曰:“龙逢水位,鼠从火兴,一虎归窟,蛟蚓埋井。”   越受之,不解其意,拜辞归国,将此十六字呈与桓公。桓公不解其意,问于群下,中军咨谋宁戚进曰:“此明仲父当尽之谣也。”公曰:“何以知之?”戚曰:“龙者人君之象,水者纳音之号,当今周王七年,岁在丙子,丙子纳音属水,故曰龙值水位也。鼠者子之生肖,火者丙子所属,今年丙子太岁,故曰鼠位火兴。一虎归窟,蛟蚓埋井者,人臣去世之义。此臣所以知仲父今岁必终也。”桓公闻戚之言,遂往仲宅问病。时仲甚危,不能起伏,公就其卧榻问曰:“仲父病体若何?”管仲曰:“臣将与世相绝,但上负主公之恩,下负叔牙之德。”   桓公曰:“仲父与叔牙何德?”仲曰:“臣少与叔牙同卖,分金常多与臣,不以为贪,知臣家贫也。臣常谋事穷困,不以臣为愚昧,知臣有不利也。臣常一战三北,不以臣为怯弱,知臣将留命而奉老母也。臣常三仕三见逐,叔牙不以臣为不肖,知时有不遇也。生臣者父母,知臣者惟鲍子一人而已。”公曰:“诚哉是言!非叔牙荐仲父,寡人焉能强大其国!然仲父倘有不虞,群臣谁可代相者?”仲曰:“知臣莫如君,臣不能尽识,然臣尝观群臣之行,易牙则杀子要君,开方则指父逃国,竖刁则自刑求位,三者皆非人情,不可擢用。”公曰:“叔牙、隰朋、宁戚、宾胥无四臣何如?”仲曰:“叔牙好善,胥无好直,宁戚能事,然皆不能以定国政,至于隰朋,则知有其国,而不知有其家,若代臣治政,其惟隰朋可也!”   仲言毕,又叹数声,曰:“朋也!牙也!天生二子为吾喉舌,吾身将毙,而喉舌安得独存耶?”遂卒。时,周襄王七年,岁在丙子,秋八月,年五十一岁。桓公大哭,归朝谓群臣曰:“夫天不欲吾安天下也!何夺吾仲父之速耶?”命以侯礼葬之,又诏满朝文武及齐都百姓,俱各挂孝一日。百姓闻讣,闭门痛哭,如丧父母。列国诸侯皆感其德,尽以大礼来祭。桓公感管仲之言,欲封隰朋为上卿,隰朋退朝谓家人曰:“吾与管仲,德业相信,今仲段,吾将休矣!”是夕遂卒。鲍叔牙不数日亦相继而卒。皆如管仲临死之言,后人参冯仙长“一虎归窟,蛟蚓埋井”之言,或谓管仲乃尾火虎,隰朋乃角木蛟,叔牙为轸水蚓,盖皆天上之星宿也。后人有诗曰:三宿当年共降齐,冯仙未卜早先知,匡扶齐国霸成日,蛟蚓埋尘虎亦离。   话分两头,却说晋献公佹诸,唐叔虞之后,武公之子,驾坐绛州,文有荀息、里克、丕郑、士蒍、赵夙、赵衰、狐突、狐偃;武有毕万、先轸、先友、先丹、木羊舌、罕夷、颠颉、介子推、魏犨等。献公生有五子。太子申生、公子重耳、夷吾、奚齐、卓子。雄兵五十万,战将一千员,虎视列国。一日,献公升殿,文武山呼已毕。公谓群臣曰:“昔者吾伐骊戎,骊戎曾以女事吾。吾骊姬贤德,可以毋仪一邦,今又生二子,奚齐、卓子,吾欲立骊姬为夫人,卿等何如?”群臣背曰:“不可!   主公内有贾夫人与姜夫人,更立骊姬为夫人,则贵贱不敌,恐生内乱。”公闻群臣不从,默然不悦。有近臣宦官梁五、东关五二人曰:“主公立下宫女为夫人,此乃内事,何必决疑于臣子?”公从其言。   候文武退朝,二太监奉册拜骊姬为夫人。骊姬大悦,赐二臣金帛。问曰:“汝等能设一计,令奚齐为太子,以易申生,久后得嗣大位,汝等富贵,岂不久哉!”梁五进曰:“臣有一计,能令王立公子奚齐。”姬曰:“汝计何如?”梁五日:“左右耳目所在,不必言明,但请夫人次日与主公同宴,臣请献计。”姬悦。次日,命设大宴于后宫,献公退朝,骊姬迎人饮宴,惟梁五、东关五侍侧。酒至半酣,骊姬起告曰:“主公虎视列侯,百姓乐业,聊备小酌,以为庆贺。”公大悦,命乐工优施起舞。优施乃骊姬宠幸之人,知姬之心,遂舞歌一曲曰:虎豹据山兮,狐兔藏。鸾凤巢林兮,鸟雀亡。晋霸诸侯兮,其谁敢当。   公闻优施之歌,击节叹赏,顾二五日:“优施可谓善于歌者。”令取酒赐之。二五乘机奏曰:“明公威德兼著,诸侯惧服,然依臣等所处,则地土愈强,社稷愈安,无妨长为歌舞矣!”公曰:“汝等所处何如?”二五日:“曲沃,公之宗庙也。   蒲与屈,国之疆埸也。今国家都建曲沃,蒲、屈皆无主守。宗庙无主,则祭祀失时,疆埸无主,则邻国扰边。据臣之见,莫若遣太子申生守曲沃,以主祭祀。令二公子重耳守蒲,三公子夷吾守屈,使其练兵治民,则齐楚不敢近视而晋愈大矣!”公大悦。次日,颁诏令申生出曲沃,重耳出蒲城,夷吾守屈城。大夫里克谏曰:“不可!太子,国家之本,社稷之主,所以朝夕不离君父之侧。故君出国,则太子主守,大臣守国,则太子从行。从曰抚军,守曰监国。今在主公之身旁,使为社稷之主,岂可出守远城哉?”公曰:“曲沃吾宗庙所在,便出守为祖先之主,如何远焉?卿且勿言。”里克退,太子与二公子各拜辞赴任。太子出朝,太傅杜原款与大夫里克谏太子曰:“今主公惑谗嬖爱,故逐殿下,将易奚齐。殿下既不能辞,何不远遁,为吴太伯之事,可以免祸,又得令名。”申生曰:“奔往何国?”   二臣曰:“谚云,心苟无瑕,何恤乎无家。殿下能撇富贵以免祸,则何国不可往?”申生曰:“君父之命焉敢辞也?二公勿言!”原款扣住马首,再三相劝,申生令左右拥原款上马而行。   士荐见之流泪叹曰:“狐裘蒙茸,一国三公,吾谁适从?”史苏与里克叹曰:“太子国之基本,主公使基本远出,致乱之兆也。”太子与二弟大哭相别而去。后人有诗云:晋献耽淫宠骊姬,一朝三子听谗离,他时蒲屈刀兵动,先见难逃四子知。   又有诗讥献公曰:莫道妇人多水性,由来男子少刚肠,献公本是春秋霸,长舌能将骨肉伤。   骊姬闻申生与二公子皆离朝赴任,喜不自胜,召二五问曰:“太子与二公子皆中计去国,卿有何计立吾子为东宫?”二五曰:“未可也!必须杀申生,然后可立奚齐。”姬问:“何计能杀申生?”二五日:“臣闻西虢公累累入寇边境,主公正欲会议出征,今日主君退朝,夫人何不请旨,令诏太子率兵征讨之。申生柔弱,若领兵伐虢,必被虢兵所诛,如其得胜回朝,夫人可奏其乘胜谋反,则申生死有余矣!”姬大喜,会公退朝入宫,姬归坐,见公面有不悦之色,乃问曰:“主公颜色为何不悦?”公曰:“虢兵累侵边界,吾欲征之,难得其人,所以不悦。”姬曰:“主公东征西讨,威服诸侯,何忧一小国乎?   且闻太子申生,自居曲沃,兵威甚张,主公何不诏太子伐虢,则一举而功成矣!”公然之。未知申生伐虢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七回晋荀息假途灭虢秦穆公羊赎百里   次日,献公遣使往曲沃,调太子领本部兵伐虢。里克心知是骊姬奸谋,谏曰:“必不可!太子初居曲沃,又调其出征,此非王者以东宫待其子也!”公曰:“虢人日为边患,岂可不伐?”克曰:“但令将领兵征之,虢必下矣,何故必欲太子亲征?”公问群臣曰:“谁敢领兵代虢?”中军大夫荀息连声应曰:“臣敢奉诏前去!”公问曰:“尔有何战略,率兵南征?”   息曰:“屈产良马四匹,垂棘白璧二双,得此二物,虢不难灭矣!”公曰:“用此如何?”息曰:“虢在虞国之东,欲伐虢必道经于虞,虞虢二国,虽为唇齿,然料虞公贪利,不能计远,请主公降词,修书一对,将此二物与臣假道于虞,虞若许之,大军灭虢,虢亡虞亦可伐,此用饵钓鱼,一举两得之计也!”   公曰:“此计甚妙!”即令取屈产之马,垂棘之璧,修书一封。   令荀息为都督,魏仇为先锋,自率大军五万出城,城中儿童诵谣言曰:丙之辰辰,龙尾伏辰,均服振振,取虢之旗,鹑之贲贲,天策敦敦,火中威军,虢公其奔。   先锋魏仇录其谣言,进于献公。献公召荀息问其吉凶?荀息贺曰:“此伐虢之吉兆也,其应在九月十月之交乎!”公大悦,遂令荀息奉宝与书先见虞侯。虞侯问荀息曰:“大夫此来何故?”荀息“寡君有书一封,微奉二物。”虞候得书读曰:大邻虞君侯麾下,惟晋与虞,相去几许,愧不能亲,遂成胡越。今晋小邦,无奈虢人见欺,屡侵边界,兹来不胜其扰,欲率将帅,假道问罪,不敢私度,聊贡小璧二双,捷骥一乘,伏乞足恤被凌之苦,纵度关津,称得如意,不敢有负,只此哀乞,望赐金诺。周王二十二年春三月上旬,晋侯姬佹诸,顿首再拜。虞公览书大喜,遂受其礼物,许荀息领兵经度,且曰:“汝兵若至,我当助汝一阵!”荀息退。上大夫百里奚,明知晋人是计,自量主公不可规谏,故不谏。下大夫宫之奇谏曰:“夫虢,虞之表也!虢亡虞必从之,所谓辅车相依,唇亡则齿寒,其虞虢之谓也!”虞公曰:“虞与晋同姓,晋侯岂肯灭祖而欺我乎?迂儒不达理义,何必妄为强谏!”叱宫之奇退。奇乃号泣而出。归谓妻子曰:“虞不腊矣!在此行也。”是夜,遂与妻子遁于西山耕隐。   却说百里奚出朝见荀息,望前扯住叱之曰:“汝何得用以饵钓鱼之计灭我国耶?”息大惊,知百里奚之明,遂揖之曰:“虞侯贪得无厌之人,故拒公等之谏,我晋不伐,后必为他邦所并,大夫乃高明远见之人,何不去国?”奚泣曰:“我非不知虞亡在目下,但食君之禄,国危而避君难,奚不忍也!子何计以教我脱身?”息曰:“大夫不忍去国,虞侯又不可谏,何不告病,待国亡,而后去之?”奚别荀息,即日上表辞官,告病于家。   荀息回见献公,言虞许借道之事,公大悦,即日进兵。来至虞界,使人报知于虞,虞大喜,遂令公子叔季、叔仲领兵五千,大开城门,迎晋而过。献公率领大兵,不日已至夏阳城下,虞公二子带兵五千,前来相助。虢公闻晋兵已到,出城交锋,战未数合,被颠颉一锤打翻,公子叔启落马,虢公正欲向前救子,却被羊舌生擒归寨,叔启亦死于乱马营中。晋兵打入虢城,掳其金宝,焚其宫室,出榜安民,留五千兵以戍之,囚虢公而归。时,周惠王二十二年冬十一月丙子朔旦,果应童谣云。   却说虞公二子,扎于下阳,以助晋人。闻晋兵灭虢,差人来迎晋侯。晋侯与荀息曰:“中吾计也!”遂令羊舌、魏仇各领兵五千,衔枚从间道伏于虞城西清凉山下。又差人赍金帛五车入城谢虞公。虞公曰:“吾正欲纳款晋侯,何故不入我城?”   晋使曰:“主公多多拜上,本欲人城面谢,奈久出远邦,归心似箭,聊备薄礼,令小人致谢!”晋军已度城下矣,虞公急令有司设宴,亲自出城,追至清凉山下,宴晋侯于清凉山。虞公初举酒以饯晋侯,荀息在旁以目视晋侯,晋侯接酒,诈掷杯于地。大骂曰:“逆贼!焉敢以酒酖我耶?”虞公正要分辨,荀息曰:“左右何不擒之!”左右从廊下冲出,羊舌、魏仇绑住虞公。虞公仰天叹曰:“早不听宫之奇之言,果中其计!”后人有诗云:国势严严铁统城,虞侯何事苦迷心,枪刀队里生擒日,仰面方嗟往谏臣。   又有诗赞百里奚云:大贤事业异,远抢岂俗观,百里奚非昧,知君不可言。   叔季、叔仲闻知父亲被擒,引兵杀上前来。伏兵一起,羊舌斩叔季于马下,叔仲见父囚兄死,拍马杀回,欲取救兵,被魏仇发箭射于马下而死。   却说晋侯,追虞人城,传令勿杀百姓。荀息领五百名壮士围住百里奚之家,奚闻知虞侯出城,知其必败,正欲挈妻孥走出,闻晋兵至,妻孥各奔,奚被晋兵获住,来见荀息。荀息知其贤,乃亲解其缚,引见献公。奚告曰:“亡国之臣,乞命归田。”晋公曰:“虞侯不听子言,故至丧国,非子不谏也!”   令以车载百里奚,囚虞、虢二君而归。   忽近臣奏:“有秦使至!”公问为谁?近臣曰:“此人秦国大夫公孙支也!”使召支,问曰:“大夫此来,有何高论?”   支曰:“先君遗命,以明公乃金玉之枝,国势雄甲诸侯,故令寡君,求偶于大国,所以将丝萝而傍乔木也。今寡君新立,不敢违先君遗训,故命支求婚,明公倘不以秦为陋,愿请以公主归之,用成二国之好!不知明公尊意如何?”献公喜曰:“原来秦伯令汝来求婚,待孤再为商议。”献公召太史官苏卜之,苏占之曰:“不吉!卦得雷泽之归妹,主后世秦晋因婚姻而有兵戎,秦吉晋失其主。依臣愚见,此亲断不可许!”公意踌躇。   群臣进曰:“夫晋,乃金枝玉叶,秦为诸侯之雄,两国威风,正是匹偶,主公何必以卜为疑哉!”公听群臣之言,遂以德贞公主许配于秦,遂赐妆资百辆,并诏令虞大夫百里奚为从媵。   秦伯大悦,文武称贺。百里奚自叹曰:“吾抱济世之才,为虞国大夫,虞亡归晋,晋又不能我用,而使从媵于秦,吾年已过七十,卒不逢明主,展其大志,在此何为乎?”是夜,遂逃出城来,欲归于虞,迷其路径,误人于宛。秦伯闻百里奚走归,置而不问,大夫公孙支曰:“百里奚天下奇才也!主公宜速令人追之。”秦伯笑曰:“吾闻奚为虞之大夫,不能谋社稷,以至君死国亡,而乃委贽为人从媵,何才之有?”支曰:“百里奚虽仕于虞,虞公不能用其才,国亡而臣于晋,晋又不用,而送于秦,是天与明公也!明公若能用奚,秦必得志于诸侯。”   秦伯曰:“奚纵有治世之術,年已老矣,将焉用之?”支曰:“昔者西伯侯得姜尚于渭滨,年过八十,犹能兴周,以分土于齐,大才岂屈于晚哉?”秦伯不得已,令支追之。   却说百里奚迷道走至宛城,楚国野人猎于宛城之野,奚饥,向前问曰:“子猎者能食我一饭乎?”野人见奚须眉皓白,相貌魁伟,知其定非常人,乃引至家中,以酒食待之。公孙支引从者数十人询访,追至村庄,直人见奚,请归!奚坚辞曰:“奚乃亡国大夫,年过七十,无所谋效,今欲辞秦而归田里,恐触怒见责,所以偷生而出,今若再回,非奚之愿也!”支曰:“主公知大夫命世之士,故使支来请回,大夫若坚意不出,岂欲尘埋珠玉而老死岩穴哉?支闻好从事而失时者不智,怀其宝而迷其邦者不仁。士遇明主,得时而行道,如龙虎得遇风云,子何不省?”奚不得已与支同回。支命取资帛酬庄主,时未曾带得,惟左右猎得五羊羖在,遂以五羖酬其庄主,与奚同归入秦。后人有诗云:宛城春风动绿杨,秦臣匹马赶逃亡,当年不霸西邦士,空使后人笑五羊。   支既归,先人见秦伯,曰:“百里奚臣已追回,望明公处以重位,使其得展平生之志,秦国之幸耳!”穆公召奚,封为上大夫。奚辞曰:“臣亡国之俘,碌碌庸庸之才,何敢望居高位?”秦伯曰:“虞公不用子故亡,非子之罪也!今寡人得子,犹如涸鱼得水,子何必苦辞?”奚曰:“蒙主公厚赐,非敢固辞,然秦欲富国强兵,兼并诸侯,非臣故友不能任其职也!”   秦伯曰:“乡友是谁?”奚曰:“此人乃齐之(饣至)村人也!姓蹇名叔字伯时,通今博古,晓达政事,但恨时无明主,诚能以礼聘之,宠以重禄,则秦霸不难矣!”   秦伯大悦!遂令公子絷以金帛往齐聘蹇叔。絷承命径投齐之(饣至)村,见数人息耕于陇上,相赓而歌曰:纵横战马滚红尘,瓦裂封疆处处兵,堪笑当时名利客,不知风急鸟投林。   挚在马上,听其音韵绝尘,皆是忘世之曲,乃下马向前问耕者:“何处是蹇叔所居?”耕者指示曰:“前去里余,修竹林中,左泉右石,中间小茅庐,乃其所也!”絷上马行里余,望见前面茂林修竹,郁郁苍苍,甚为清雅,遂在马上口占一律云:翠竹林中景最幽,人生乐此更何求,数方白石云堆起,一道清泉接涧流,得趣猿猴堪共狎,忘机麋鹿可同游,红尘一任漫天下,高卧先生百不忧。   吟罢,絷携左右人竹林深处,停马庐外,令左右扣其柴门,内有小童出曰:“佳客何来?吾主不在舍下。”延絷而人。絷曰:“先生何往?”童曰:“早间同数高士,寻春于绿野,少刻即回。”言罢,蹇叔携二三仆人,提壶挚榼,载吟而归。挚在门外,遥斜阳林下,一士人癯瘦长耳,布袍麻履,宛然一枝梅花,望草庐而归。口中吟曰:桃花红,李花白,桃红李白呈春色,惟有寒梅不斗芳,藐视年光为过客。   絷忙出林外,施札曰:“久仰清风,夫何相见之晚?”蹇叔忙下驴,延人草厅,分宾主礼坐而问曰:“执事从何而降,有何教益?”絷答曰:“吾乃秦伯之族,名絷字子伦,奉秦伯之命,赐物来聘先生入朝,共议国事。”蹇叔慌忙起谢曰:“叔山野鄙民,敢劳公躯下降!”命设酒礼以宴絷,絷曰:“朝命紧急,不敢稽延,请公治装就道。”叔辞曰:“山野小民,素无远违,岂敢就聘?大夫请停车,容叔具辞表以上。”紫曰:“公不必辞,此乃是大夫百里奚所荐也!絷闻丈夫处世,遇有为之君,即当展生平之志,何必苦恋山林,与草木同腐,公此一出得志,致君泽民,上不负所学,下不愧相知,不必苦辞!”叔因闻百里奚举荐,遂欣然许往。   次日,蹇叔与公子絷,同归秦国。穆公闻蹇叔至,降阶相迎,封为上大夫,与百里奚同理国事。后人有诗曰:蹇叔村庄一老农,长年抱策隐隆中。   穆公不进求贤马,争得先生建大功。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八回骊姬设计陷申生十英辅重耳逃归   却说骊姬贺晋献公曰:“主公威镇远国,得胜而还,又与大国结亲,诚足庆贺!”公曰:“虞、虢虽灭,耿、霍、魏三国,其势尚强,吾不日兴兵,征此三国,方满吾意。”次日,公设朝与群臣议伐耿、霍、魏之事。荀息奏曰:“耿、魏小国也!主公乘胜之兵,亲自征之,望风而降矣!”公悦,遂令毕万为先锋,赵夙为谋主,亲率大兵五万出城,留荀息守绛。骊姬闻公出征,问二五与优施曰:“伐虢之计,本欲害申生,主公乃亲征得胜,今又远征,而申生安然无事,此计何日而成?”   优施对曰:“臣再献一计,令申生不日而死。”姬曰:“计将安出?”施曰:“主公远出,夫人可遣人往曲沃,召申生回朝。   申生至,夫人诈以梦见申生之母姜氏入来索祭,申生素志孝义,闻知必归祭其母,祭必分胙以奉夫人,夫人可置毒于内,待主公归,奉与饮食,知毒必怒申生而杀之,则申生死无腾挪矣!”   姬大悦,即日使人于曲沃召申生,申生归见骊姬,姬佯哭曰:“吾近夕梦见汝母姜氏向我索祭,故召尔告之。”申生闻言,放声痛哭。姬曰:“恸哭亦无益,汝归而祭之可也!”申生拜谢,归曲沃,即祀其母,令使者赍胙以奉姬。太傅杜原款谏曰:“骊姬妒忌,逐出殿下弟兄,岂有诚心相告,其中定然有诈!臣闻主上出征,若进胙肉,恐中其计!”申生曰:“彼既以诚心告我祭,不进胙,得罪反重。”申生不听而奉胙,骊姬受之,置毒子酒肉中,以待公归。   却说耿、魏、霍三国,闻晋兵至,寡不敌众,各个出城,奉表纳贡。晋兵不动寸铁,收三国得胜回朝。却说骊姬见献公回,将胙礼进于献公,公方欲食,姬曰:“食自外来者,不可不试也!”公曰:“然!”与犬食之犬毙,与小臣食之小臣亦毙。姬乃哭曰:“天乎!国,子之国也!何为过急若是?”献公大怒。遂令殿前将军奄楚、贾华,各令卫卒五十,前捕太子,取其傅杜原款。二人领兵出朝,狐突谓二子狐毛、狐偃曰:“主上无道,信骊姬杀太子,其祸必及于重耳,吾观重耳,重瞳骈胁,后必能强大晋国,汝等作速往蒲从重耳,以图功名。”   二子次日奔蒲,狐突又修书,星夜使人教申生逃难。   却说奄楚、贾华二人,引兵图曲沃,申生知其祸,走人新城,杜原款走不及,被奄楚仗剑斩于马下。款将死,谓从者为我告太子曰:“款也不才,自知不敏,故有今日之难!臣不敢偷生爱死,然太子不从昔日之谏,以至今日祸临,请必无悔其死,且臣闻死不迁情,强也,守情全义,孝也,杀身以成志,仁也,死不忘君,敬也!”申生闻言,痛哭受命,乃走至新城。   申生走入新城,得狐突之书,泣曰:“伯氏爱我甚厚,然吾想逃走,其罪必归于君,是悲君也!彰君父之恶,必见笑于诸侯,内困于父母,外困于诸侯,是重困也!弃君去罪,是逃死也!吾闻之,仁不恶君,智不重困,勇不逃死,吾宁待罪俟死,何敢逃死!”令其臣猛足告狐突曰:“申生得罪于君父,不敢逃死,然吾父老矣!愿狐氏尽心以助吾父,申生虽死亦不敢忘。”猛足受言既出,申生自缢于新城。贾华兵至闻其自缢,斩其首级回报。后人有待哀申生云:父子本天性,献公反灭之,卓哉申生子,纯孝死不移。   又宋贤诗云:父母如天无极思,知而不昧独申生,刀兵滚滚因谗重,俯首新城只待烹。   骊姬问优施曰:“申生既中计而死,如今可请立奚齐否?”   施曰:“未可!重耳、夷吾尚在,如不尽除,后必有患,况重耳骈胁、重瞳,状貌非俗,久后必成大事,宜速除之!”姬曰:“何计可除?”施曰:“此易事也!夫人但奏申生之死,为重耳、夷吾共忿,则公必怒,而一计尽去矣!”姬悦,会献公退朝,姬泣而诉曰:“妾闻重耳、夷吾怨申生之死,言妾所谗,二人终日练兵,欲人朝杀妾而谋主上,主上宁杀妾身以安社稷,勿致祸临,后悔不及。”公曰:“申生谋杀君父,其罪合死,何干汝事?”姬泣曰:“重耳、夷吾凶暴不仁,见申生既死,意望东宫之位,恐妾子母相闻,故捏词陷妾,然后好夺君位!”   公大怒,即令贾华领兵伐重耳、夷吾,贾华领兵先至蒲。   却说狐偃、狐毛领父命奔蒲见重耳,俱以父命告之。重耳犹豫未定,忽报贾华引兵到蒲,重耳始信。蒲之百姓皆愿出战,重耳曰:“我父之命,不可校也。”华攻人蒲城,杀人重耳之堂,重耳与狐毛兄弟跃后园土墙而走,寺人李披仗剑追入后园,见重耳正跃土墙,披挺剑望重耳背后便砍,砍之不及,斩重耳衣矜而还。后人有诗云:父失慈兮子尽孝,能知此义独重耳,文公不校蒲城战,高出春秋五霸家。   又有一绝云:凤脱鹗群翔万仞,虎离豹冗奔千山,要知重耳能成霸,皆在周游列国间。   李披回报:“重耳与狐毛走入翟去,坚闭不出。”   顷刻,城下有七八骑相继而至,叫开城甚急,重耳疑为贾华追至,令勿放吊桥,乱箭射下。城下大叫曰:“我非追兵,乃从公子出奔者,休得放箭!”守城军卒报于重耳,重耳令开城纳之。八骑既愿从出走者,却是谁人:第一骑,能文能武,善谋善断,中军谋主,赵衰字子余。   第二骑,博古通今,学问老成,中军谘谋,臼季字胥臣。   第三骑,仁慈恺悌,礼乐周全,上军大夫,公孙贾陀。   第四骑,性气慷慨,武力超伦,中军都护,魏犨字公谅。   第五骑,守忠秉孝,义气绝人,中军裨将,介子推字公恕。   第六骑,英雄无敌,不畏强御,下军裨将,颠颉字高。   第七骑,状貌魁梧,智勇出类,下军都护,先丹木字时春。   第八骑,武艺超群,言辞华彩,上军裨将,毕万字极之。   其先相从在城二骑,却是谁人:第一个,英标冠世,才能兼备,国舅狐毛字子羽。   第二个,心胸磊落,临机随应,国舅狐偃字子犯。   此十人者,实晋国栋梁,邦家瑚琏,故不肯谄事骊姬,所以甘心弃位而从奔也。既而入城相见,各个相抱痛哭。重耳曰:“公等在朝,何以至此?”曰:“主上失德,宠嬖妾,戮亲子,故我等见公子宽厚,所以甘心弃职,愿从出亡。”重耳哭曰:“公等能协心从耳,誓不敢负!”众皆踊跃愿从,魏犨超出谓众曰:“我等既皆协力,以辅公子,肯助某一阵,某愿催兵一阵,打入皇城斩骊姬,诛奚齐,扫尽二五施优,有何难处,又何必外奔?”重耳曰:“公言诚慷慨丈夫之事,奈君父在上,岂敢如此?不如暂避其乱,以作他图。”魏犨乃一勇之夫,见重耳不从,乃咬牙忿怨曰:“似公子畏骊姬如蛇蝎,何日能成大事?”狐偃谓犨曰:“公子非畏骊姬,君父在上,无奈何耳!”犨虽闻其言,犹自怒气不息。后人有古风一篇,单道晋重耳得将佐之盛:文公昔日遭谗变,单枪匹马奔如电。   当时辅从有何人,英雄尽是山西彦。   山西美彦聚如云,吞虹吐雨星罗胸。   文臣高举擎天柱,武将雄跨驾海虹。   君不见,赵成子,丝纶遽据高千古。   舌尖翻起三江浪,笔锋扫退千峰雨。   又不见,魏武子,烟睛藐视千斤斧。   十指擒收北海龙,双拳制服南山虎。   狐毛狐偃尽璠玙,予推臼季皆琼琚。   贾佗毕万珠现薮,颠颉时春锦绣车。   执鞭坠凳争先起,制刃推锋相翊羽。   周流历遍秦齐楚,自相激励为股肱。   譬犹虎啸风自生,龙兴四海有云腾。   古来真主百灵扶,朝阳将出凤鸾舞。   要知重耳能成业,皆在诸臣抱英武。   忽闻有金鼓之声,重耳又疑有追兵攻城,慌忙与数十从者奔走相答,谓狐偃曰:“试卜一卦,何国为吉?”偃曰:“不必问卜,夫齐楚之路远,而望大不可,因困以投,不如且回翟城!”重耳曰:“翟近晋国,伐兵必至。”偃曰:“翟虽近晋,而不与相通,且翟人多怨汝父侵暴,但厚恤翟民以图大事可也!”于是遂奔于翟。翟城百姓皆愿与出力战守。   却说贾华既逐重耳,遂率兵至屈伐夷吾。夷吾问其郤芮曰:“吾欲亦走于翟,与重耳一处何如?”郤芮曰:“不可!兄弟同难,其后必争,不如人梁,梁于秦,秦与晋婚姻之国,日后或有所助。”夷吾遂同郤芮走入于梁。贾华迫夷吾不及,回奏献公,欲起大军伐翟、梁。群臣皆慷曰:“父子无绝恩之理,今二公子罪恶未彰,既出奔外,而欲必杀之,恐见笑于邻国也!”公意稍回,曰:“狐鼠同谋,不可留于国内。”传令尽逐公孙宗族,诏立骊姬之子奚齐为太子,令上大夫荀息傅之。群臣见逐公孙宗族而立奚齐,皆称疾不朝,亦有辞官去位者。后人有诗云:里克人臣弑二君,虽然为国亦强凶,夷吾赐死金銮殿,始信奸谋天不容。   又史臣赞曰:雄哉晋里克,志壮少宏谋,但识宁邦乐,焉知弑主忧,在生虽昧道,视死等鸿毛,仗剑亡金殿,雄哉里克高。   谷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九回晋里克谋弑二主秦穆公救晋饥民   晋侯自立奚齐之后,文武辞职,无人共理国事,朝夕与骊姬会宴。一日,公有疾,姬泣曰:“主上遭了孙之乱,尽逐公孙宗族,立妾之子,一旦倘有不讳,众公子奔外者,挟动列国之兵来代,使妾子母将靠谁人?”公曰:“夫人不必忧念,大事已付荀息矣!”于是,召荀息于后宫,问曰:“寡人今立奚齐为太子,使尔傅之,倘寡人死后,重耳、夷吾招秦楚之兵来争位,那时大夫知何处之?”对曰:“主公以太子托臣,臣当竭股肱之力,加之以忠贞,设使国有大乱,臣请以死报之!”   献公悦,谓姬曰:“荀子静在,汝必勿臧。”言讫而终。荀息奉献公命,立太子奚齐即位,群臣朝贺,加荀息为上卿。   里克退朝来见丕郑曰:“主上舍长公子在外者不立,而立嬖妾之子,此事若何定夺?”郑曰:“此事大,全在荀子静主之。”二人遂往荀息府中,延人,克告曰:“主上晏贺,公子在外,子耳、夷吾、申生此三人之从者,怨奚齐之子母入于骨髓,一闻主上晏贺,奚齐得位,必挟秦楚之兵而入,子静何安?”息曰:“吾受先君遗托而傅奚齐,则奚齐乃吾君也!何知更有他人?”二子百计劝谕之,荀息终不肯听。   二人出,克谓郑曰:“子静坚执不听,此事奈何?”郑曰:“彼为奚齐,吾为重耳,各行重耳,各行其志,有何不可?”   二人密约,次日入朝,里克使殿前将军祁举率卫士伏于承德宫外,奚齐正欲出朝,祁举杀溪齐于宫外。里克遂扬声曰:“奚齐子母,谗谮公孙公族,皆出梁五、优施,可押此数贼,然后正君之位。”祁举遂兵入后宫,斩梁五、东关五,优施正欲逃出,被里克挥剑斩于阶下。   荀息在朝外闻知事变,与骊姬更立卓子为君,以封里克。   骊姬告荀息曰:“群臣皆食君禄,而里克弑君,若明其罪,合当灭族,大夫宜为国家讨贼!”荀息遂令中大夫叔坚、山冖率兵围里克、丕郑之宅,群臣皆不愿立骊姬之子,步坚、山祁虽受诏捕里克、丕郑,众多逗留不进。   却说有人早报里克与丕郑,忙率家人入朝,遇叔坚之兵于路,大声曰:“骊姬诟杀申生,尽逐众公子,尔等平昔食君禄者也,今反为贼使令面欲害忠臣乎?”叔坚、山祁二人闻里克之言,掷兵于地曰:“大夫有何高论,某等愿受约束!”克曰:“愿公等反杀卓子,攻取骊姬之徒!”于是叔坚率兵杀入宫中,斩卓子于座下,荀息见卓子被诛,亦触阶而死。后人有诗曰:荀息忠贞似烈霜,履凶蹈险负纲常,一朝同死双君命,留得青名万古香。   里克既诛卓子,凡助骊姬者尽收斩之。群臣议曰:“国家不可以一日无君,今先君之子皆奔于外,合迎夷吾而立之!”   里克遂令下大夫庆郑奉驾往迎夷吾。   且说夷吾奔梁,梁伯以女妻之,生一男一女,皆孕十一月,梁伯使太史招又卜之曰:“此孕当生一男一女,男为人臣,女为人妾。”夷吾遂命其男名曰圉。是时,闻父死国乱,将返国争位,恐无所用,梁伯使其朝秦借兵,秦伯将欲许之,公孙支曰:“不可!夷吾层弱,不能承位,重耳为人雄略,他日若知秦助夷吾,必借齐楚之兵,与秦结怨。”秦伯乃召夷吾从臣郤芮问曰:“公子入晋承位,将谁为倚?”郤芮对曰:“臣亡人无,党异则仇,夷吾弱不好战,今明公念亲之故,借兵使其得承父位,必当以土城谢秦。”秦伯悦,宣夷吾问曰:“公子归国得正大位,能不惜几里之地与吾秦乎?”夷吾许曰:“使我有国,我何爱焉?使夷吾得正晋侯之位,即当以河外五城谢之!”遂令郤芮当殿立券,呈与秦伯。秦伯大悦,即日令公孙支率兵三万,遂夷吾归晋。   夷吾谢秦伯出朝,其姊曰:“先君信谗,致使骨肉东西,令弟归国而成大位,宜念同气之谊,凡先君遂出之兄弟,皆要收入朝廷,勿令相伤手足。”夷吾再拜受命而出,大军望晋而行,行至高梁,前面尘土蔽日,戈朝层层,秦兵以为晋兵来拒,列开阵势。问:“来者何人?”只见来兵当先者,乃齐国大夫宾胥无也!子桑曰:“大夫欲往何处?”胥曰:“吾奉宁军师之命,督兵往秦,迎晋公子夷吾归晋定位。”子桑与夷吾闻听,即下马相见,具其实以告,胥无大喜,并合精兵前进。   将近绛州,晋之文武闻知,皆出郭迎接入朝,即日夷吾遂就诸侯之位,是为惠公。大赏群臣,厚待秦齐之将,遣归。囚骊姬,赦百姓。时,里克、丕郑、叔坚、祁举、贾华、桑虎、山祁自谓有迎惠公之功,出入朝廷,傲慢无礼。郤芮告惠公曰:“里克虽有迎立之功,其傲慢朝廷,久后必为主公之患,请早除之。”惠公曰:“人有大功于我,虽欲杀之,难以为辞。”   芮曰:“里克弑二君,杀一大夫,其罪极大,何惧无辞?”惠公不听。芮曰:“里克权重力焰,今不早图,奚齐、卓子之祸,臣不敢保也!”惠公次日设朝,谓里克曰:“子为国家出力,讨乱反正,假我无子,固亦不得至于大位,虽然子为晋卿,弑二君,杀一大夫,为尔君者不亦难乎?”里克仰天叹曰:“兔死狗烹,理之当然,今主公欲以罪加臣,巩无词义,故以此挟臣,敢不从命!”遂拔剑自刎而死。   史臣赞曰:雄哉晋里克,志壮少宏谋,但识宁邦乐,焉知弑主忧。   在生虽昧道,视死等鸿毛,仗剑亡金殿,雄哉里克高。   郤芮曰:“里克虽死,其党尚多,宜速尽除,以免后患!”   惠公即令吕甥、郤芮率兵收丕郑、叔坚等七人,尽轩于市。丕郑之子丕豹奔秦,其余家口,尽遭杀戮。豹至秦,秦伯问其为何至此?豹对曰:“晋侯昔许大王五城,以谢归国之恩,今既得位,听郤芮之言,背大王之德,而不肯奉五城之地,臣父与里克等苦谏,侯不听,反诛臣父与众大夫,望大王加兵讨晋。   一伐背德之罪,二与臣父报仇。”秦伯问蹇叔等以为何如?蹇叔曰:“晋侯虽背前约,姑容数年,今若听丕豹而起兵,乃助臣伐君,其义不可!”   言未讫,晋大夫庆郑至。秦伯召入,问其来故,庆郑曰:“晋都饥馑,百姓流离,晋侯令告籴于秦,望明公念百姓皆属赤子,开仓救之。”秦伯问君臣,公孙支曰:“晋侯背主公之德,而不割五城入秦,今值饥馑,是天祸晋也!若乘饥馑之岁,百姓冻馁而征之,晋败必矣!”百里奚曰:“天灾流行,何国无之,救灾恤民,列国之道,岂可乘人饥馑而伐之乎?夷吾虽负义,乃王之亲民,乞思之。”秦伯亦曰:“晋侯失义,其民何罪?秦晋百姓皆吾赤子,安妨饥馑,更加以兵火哉?”遂令大夫子冷,率舟五十艘,载粟三千斛,自雍至继,号之曰泛舟之役。子冷泛舟人晋,与庆郑来见晋侯,晋侯大悦!厚待子冷遣归。遂令庆郑放粟以赈饥民,百姓始安。次岁冬,秦都五谷不熟,百姓亦有流离,公孙支曰:“昔者晋饥,主公曾济以五十船粟,今都内饥馑,何不遣入告籴于晋?”穆公然之。复令子冷往晋求籴。子冷至晋,见晋侯曰:“敝国去岁饥馑,百姓流亡,今奉主公之命,特来晋告籴。”晋侯曰:“大夫请退,容与群臣商议!”子冷出,晋侯问于群臣,庆郑曰:“主以受秦伯厚恩而闭粟不可也!”晋侯遂令庆郑发粟千斛,入秦报德。   阶下一人进而秦曰:“不可!皮之不存,毛将安附。晋既背秦五城,秦人怨入骨髓,粮力不继,所以以加兵伐晋,莫若闭粟不与,其祝可弭!”公视之,乃母之弟,国舅虢射也。惠公然之,遂不输粟与秦。庆郑曰:“晋侯背义无亲,幸灾不仁,贪爱不祥,怒邻不义,四德俱失,其亡必矣!”   却说子冷回报秦,秦伯大怒!遂以蹇叔、百里奚为左右军师,使丕豹、公孙支为先锋,子冷、公子絷为保驾,大发精兵二十五万,即日兴兵伐晋。不知胜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回公孙支独战六将韩原山秦擒晋公   秦伯既出,探马报于晋侯。晋侯遂问群臣曰:“秦伯无故兴兵犯界,谁敢引兵拒之?”庆郑曰:“秦兵为主上背义而来,何谓无故?今依臣见,只宜遣使讲和、不可拒战。”晋侯怒曰:“匹夫敢在吾前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以吾百万之兵斩秦,势如破竹,岂与议和哉?”喝令先斩庆郑,然后发兵出敌。   庆郑再三哀恳留命,虢射曰:“庆郑言虽不逊,正在兴兵之际,不可杀一大夫,姑赦其罪,令从出征,将功折罪可也!”晋侯准奏,令韩简为先锋,梁由靡副之,蛾折、步扬为左右队,庆郑、虢射为保驾,大率精兵三十万,出绛州拒秦,文武备送出城。   晋侯所乘之马名曰小驷,王登戎车。其马悲嘶不已。庆郑又谏曰:“古者王侯出征,必乘本国所产之马,知其人心。安其教驯,服习道路,所以战无不克。今主公临大敌而乘异产之马,恐不利也!”晋侯叱曰:“小驷系吾所爱,不必多言!”   大军遂望秦而进,遇于韩原,相去三十里下寨。次日晋侯使韩简挑战,秦使公孙支出阵。二人战上三十余合,不分胜负,引兵各回本寨。晋侯问韩简曰:“秦兵之势何如?”简曰:“秦兵虽少,然怨主公闭粟背义,俱有斗志,勇于我兵十倍!”晋侯叱曰:“焉有是事,我当亲战。”   次日,两军对阵,顷然一鼓,晋候出马问秦伯曰:“昔蒙厚思,未敢有忘,今乃兴兵犯界,是何名也?如不早退,恐失秦晋之好!”穆公大骂:“无义匹夫,尚放巧舌!”遂数晋侯之罪。晋侯大怒,拍马直取穆公,斗不十合,晋侯马不惯战,败而南走,穆公追至大象山下,晋兵四集,左步杨,右蛾折,前韩简,后庆郑,交战穆公。穆公困于山下,忽山后喊声大振,一阵人马,当先一员大将连叫:“晋兵不得有伤吾主!”晋公视之,乃秦将公孙支也!四将持四般兵器,舍穆公而来战支。   支不恋战,杀人重围,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前后截拦,引穆公杀出。四将追支,且战且走,不上五里,晋将梁由、石父引兵拦住归路,支身虽被重伤,奋起精神,独战六将。六将虽困穆公,见支骁勇,不敢近前,自午至酉,晋兵渐渐围至数重。支告穆公,晋兵大至,不可久停,乃脱重铠,以盖穆公,舞两支教,来战六将,六将一齐迎敌,杀上三十余合,梁由靡挽起神弓,望穆公端发一箭,穆公翻身落马,步扬轮刀便斩。   子桑大喊一声,先斩步扬手于马下,救起穆公,走上二里,五将奋勇追来。   忽闻大象山北,喊声大振,一起步军,约三百余人,各个提枪执刀杀至,子桑以为晋兵,舍五将来敌步军。步军曰:“将军勿动,吾来救主驾也!”子桑知是救兵,令保穆公前走,自乃勒转马头截住晋兵,大喝一声曰:“谁敢当先者新为万段!”晋兵见支猛勇,道巡不敢来战,各自逃回。子桑亦不追赶,按住画戟,挽起百石神弓,望韩简端射一箭,韩简落马,蛾折救起而逃。三军自相践踏,死者不计其数。子桑大杀一阵,在韩简之盔甲而还。后人有诗曰:秦晋交锋大象山,子桑临敌得盘桓。   双枝戟动兵心落,百石弓开将胆寒。   出入韩原龙滚浪,折冲晋阵虎归山,穆公不有英雄将,争脱重围奏凯还。   子桑既保穆公山寨,子冷、丕豹等皆引众兵来会,穆公谓众将曰:“寡人此阵,若非子桑,险送命于韩原矣!”令于桑解下衣甲,见身上矢石之伤,血流浸透重铺。穆公看见,嗟叹不已,命排晏重赏子桑。   穆公赏宴子桑,酒后大悦,曰:“吾有子桑,何优不破一晋乎?”遂号子桑为虎翼将军,赐赏甚厚。子桑曰:“此皆主分之福与此步军之力也!”公召步军:“步军是谁?何故敢来救驾?”步军曰:“臣等岥下野人也!昔者大王走却良马一匹,臣等收而食之。后人告发于大王,大王宽思,赦臣等之罪,且曰食马肉不饮酒则伤人,又赐臣等以酒。臣等感德不忘,今闻大王发兵伐恶,故来效力,及闻大驾被困,是以舍命解围。”   穆公大悦,曰:“原来汝是城南里人,乃良友也!”遂令各赐酒食,收在军中听用。后人有诗云:韩原山下两交锋,晋甲重重困穆公,当日若诛收马士,今朝焉得脱樊笼。   又有五言律曰;布德休嫌小,施恩勿靳长。   常施常获福,小布小臻祥。   盗马虽微事,怀仁实不忘。   一杯救命酒,解却穆公伤。   百里奚曰:“晋兵得胜,明日必来挑战!”公曰:“何以破之?”奚曰:“我寡彼众,难以久持,只宜设计以破之。”   乃召丕豹问曰:“秦兵伐晋本代汝父报仇,汝能效一阵之力否?”丕豹曰:“父仇不共戴天!惟军师之命,敢不致力!”奚悦,令引一支军,伏于韩原西北,污泥涧畔,听举火为号,出擒晋兵。又令公孙支领一支兵伏于韩原山下,以截晋之救兵。   又令子絷、子冷各引兵五千,从晋兵寨后抄出,夺其粮草器械。   又令方友良等率铁骑五千,保穆公大驾,亲自排战。吩咐已讫,诸将各依计而行,百里奚与蹇叔在大象山顶,举火号令诸将。   次日,晋兵果来挑战。穆公披挂与方友良等出阵,晋闻穆公又出,欺其怯弱,便出转门外,并不打话,轮刀直取穆公。   穆公迎敌,战不数合,穆公败走,晋侯拍马后追,穆公且战且走。百里奚在山上,见晋侯追入污泥涧,放火烧山,秦兵四起。   丕豹引兵迎穆公渡涧,其中污泥深数丈,韩简、庆郑与晋侯追至,马不识其深浅,正欲跳渡,一齐陷于污泥。丕豹与壮士拿下三人。梁由靡、虢射闻晋侯被擒,正欲杀来救驾,子桑挡住来路,斩由靡于马下。虢射抵死欲进,小卒在马后告曰:“秦兵抄入大营,焚吾粮草,将衣甲器械尽夺而归。”虢射乃抽兵救寨,秦兵左右冲突于韩原山,晋兵首尾不能相救,遂引败兵而归。穆公囚晋侯君臣西归,子桑断后,奏凯回朝。穆公议杀晋侯,公孙支曰:“秦晋亲邻之国,不可太甚,只令晋侯以太子人秦为质,放晋侯返国,则天下诸侯感德服威,伯业必振矣!”   穆公不听。令囚晋侯君臣于灵台,以待商议。须臾,穆公夫人闻囚晋侯至,与其二子莹、弘,二女简、壁,披麻号哭,待罪于殿下。穆公不知为何,夫人曰:“天祸晋国,故使晋侯得罪于主公,妾与晋侯,骨肉之亲,故妾子母披麻待罪,万乞念先君旧好,以宥其罪,如果欲戮之,妾愿代死!”,穆公闻之,大笑曰:“吾与晋侯,姻娅相待,岂至重辱,夫人何必如是,速请归宫,吾即送还晋君。”夫人与子谢恩入宫。汉都护大夫刘向颂曰:秦穆夫人,晋惠之姊,秦执晋君,夫人流涕。   痛不能救,乃将赴死,穆公义之,遂释其弟。   又有诗云:夷吾背义陷秦囚,晋国山河一旦休,姬氏不行手足念,焉能脱厄复归侯。   近臣奏:“周天子遣使到!”秦穆公宣人使者,问曰:“天子以晋侯为周室至亲,虽触大国,望公释之。”穆公受诏,召晋侯入朝,大宴以待之。酒将罢,穆公问曰:“舅伯致怨,是以孤邀舅伯会猎,今欲奉驾返国,但恐舅伯动兵报怨,倘不弃二国旧好,敢求太子人质,孤当以女妻之,使兵戈两释,仍寻旧好何如?”晋侯欠身答曰:“惟命是从!”时庆郑等侍侧,闻穆公之言,皆再拜稽首曰:“明公此言,实履后土而戴皇天,两鉴共听闻之,臣等敢拜下风!”   晋侯遂令郤芮归晋,令吕甥奉太子入秦待质。穆公曰:“汝国失君,百姓和乎?”甥对曰:“不和!”公曰:“何也?”   甥曰:“君子爱其国,欲朝秦而报德;小人耻失其君,欲求楚而报仇,故人不和。”穆公曰:“吕子可称善为使。”遂以次女名琚妻晋太子,放晋侯君臣而归,且曰:“孤闻晋国自战韩原以来,岁又饥荒,百姓遭兵火而经冻馁,吾怨其君则吊其民。   ”复令有司给粟二千外斛晋侯,归国以赈百姓。晋人皆踊跃拜谢。潜渊读史诗云:五霸争雄尚诈谋,穆公独以德相酬。   韩原一战将亡晋,输粟安民异众候。   晋惠公既复其位,群臣朝贺。晋侯曰:“寡人战败入秦,有辱社稷。”虢射奏曰:“主公马蹈污泥之时,庆郑不救,是以有此一败!今复大位,当赏功罚罪,以励将士,又宜缮修甲兵,屯积粮草,以图报怨。”晋候然之,遂令武士押出庆郑斩之。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一回晋重耳周流列国五公子争雄乱齐   惠公独斩庆郑,其余文武各加一级,令郤芮、韩简开募于绛州,招天下壮兵,以图报仇。   却说重耳初奔在狄。狄候见其状貌非常,乃以二女事之。   重耳受其长女季隗,以少女叔隗妻赵衰。居十二年,季晚生二子,长曰伯鯈,次曰叔刘。叔隗生一子,名盾。既而赵衰、狐毛等告重耳曰:“岁月难留,公子安居于狄,贪恋逸乐,竟忘返国,何日能成大事?”重耳然之,乃入而告其妻曰:“吾将远适秦楚,结连大国归晋,子宜尽心抚育二子,待吾二十五年不至,方可再嫁他人。”季隗泣曰:“男子志在四方,非妾所敢留,然妾今已二十五岁矣!再过二十五年,将就木焉,愿以死待子,焉肯再适他人?”重耳大悦!季隗、叔隗各携其子,含泣以酒相饯。季隗曰:“公子保重前行,勿以小妾为念,当力图恢复。”言罢泪下!乃奉巵酒而歌曰:侍立闺闱十二年,凤鸣凰应拟周全,岂期琴瑟声音绝,美满恩情各一天。   重耳接酒,亦有含泪之意。乃康歌曰:自结系萝拟百。风流岂有不周全,男儿一举三千里,怎效区区处一天。   重耳嘱季隗曰:“汝尽心育子,不日归国,必以车马来迎汝。”泣泪扣住马首,似有不忍相别之意。魏犨厉声曰:“大丈夫横行天下,将欲扫尽内患,以图大事,何必啼泣洒泪,以与儿女相恋耶?”   重耳乃转马前行,奔至于卫。卫文公不为加礼,宁庄子曰:“晋卫同宗之国,晋公子逃难至此,主公何不出城迎接?且晋公子状貌非常,其从者皆超世之士,久后返国,必得志于诸侯。若酹有德而伐无礼,卫恐难免后日之悔。”文公不听,闭城不纳。重耳专候出接,见其不出,又闭城门,大怒!与从者奔曹。过五鹿粮尽,遂乞食于野人,野人与之土块,并戏之曰:“饭则无之,土则奉承!”重耳怒欲鞭之。偃止之曰:“士地,国之基也。今天赐得国之兆也,公子盍拜受之!”重耳下车拜受。田夫不知其义,乃群笑曰:“此诚痴人也!”魏犨与颠颉亦曰:“子犯何得痴引其君耶!”后人有诗云:土地应为国本基,皇天启示吉人时,高明子犯深知意,愚昧魏仇反笑痴。   重耳登车,忍饥入曹,困乏难进,众从者于野外拾菜而烹之。重耳饥甚,介子推乃割股肉而烹进。重耳曰:“子推此食从何而得?”子推曰:“臣股肉也!”重耳起拜曰:“将何以报是?”曰:“臣闻主忧臣死,今公子乏食,皆臣等之罪,非敢望报也!”后人赞曰:主君不可困,肤发不可伤。   君子贵行权,吾身在君旁。   割股济君危,贤者不为狂。   车马人曹,寓于曹大夫值负羁之家。负羁引见曹共公,公谓羁曰:“吾尝闻晋公子骈胁,吾未见之,今日在此,何计能使吾一见?”羁曰:“此事甚易,主公但令致香汤与之沐浴,即得见之。”公遂令羁陪其沐浴,羁告重耳曰:“吾主以公子远涉泥途,令羁陪奉沐浴,不知可乎?”重耳曰:“承子厚意,何敢不从?”羁遂与重耳退而沐浴。曹伯观之,果见两胁胁骨骈为一片,羁奏其公曰:“晋公子骈胁重瞳,定非久屈人下者,公请款留之。共公曰:“曹小国也!且介在大国之间,往来奔走之公子,何国无之,若悉待之以礼,则国小费重,那得许多钱粮?”退朝不听。   羁引公子至宅列坐,各叙往事,其赵衰、狐偃,皆拱手侍侧。负羁之妻曰氏,闻重耳之声,大如洪钟,私从帝内窥之,见其眼目重瞳,仪容魁伟,又见其从者,威风凛凛,相貌堂堂,知其必然得国,乃私谓负羁曰:“晋公子贤人也!其从者亦属豪杰,以众杰扶一贤人,久后必能返国得志,若返国得志,则曹公今日不待之咎,诚属难逃,子宜以重礼相待,可免久后之祸。”羁喜曰:“正合我意!”遂大排筵宴,以待重耳与其从者。酒至半酣,羁起告曰:“辱临敝国,愧曹小邦,不能小驻车驾,聊具白壁一双,黄金百标,粟麦五十斛,少供行李之助。   ”重耳答曰:“有劳大夫,何敢妄受?”负羁请之再三,赵衰告重耳曰:“承大夫厚赐,公子可取,以容再谢。”重耳拜受之而返壁。即日出曹,负羁远送出城,重耳辞曰:“大夫请回!重耳返国,此恩决不敢负。”遂告辞而别。后人有诗云:重耳周游不惮劳,出蒲避狄适于曹,曹襄聋(鼓/耳)轻英杰,卫文愚矇慢俊豪。   受馁曾自介子肉,困饥行乞野夫郊.往来多有人难识,曾似羁妻眼力高。   重耳离曹,既与僖负羁相别,行不数日,车马将至来国。   重耳问从者曰:“囊费将空,吾欲入城见宋公,以憩数年如何?”赵衰曰:“宋公虽异于曹侯、然国微土薄,恐不肯久留,臣闻来公之族名固者,与公子相识,为宋国右司马,公子何不致书于固,问其可否?”重耳曰:“子余之言是也!”遂修书令人赍于公孙固,车马停于驿舍。却说公孙固得重耳之书,次日入朝,奏襄公曰:“晋公子重耳,出亡过宋,何不使人请入宋城,款之以礼。”襄公问于群臣,左司马公孙目夷曰:“右司马之言虽是,然宋小邦,不能久留,亦不可有慢,主公宜奉金帛,亲自出城劳之,庶几两全其礼。”公曰:“子鱼之言是也!”次日,宋公出城,来见重耳。宋公曰:“公子远游,寡人本当延入敝城,奈邦微土薄,不足收纳,谨备黄金百镒,良马二十乘,少壮行色之资,望公子笑而纳之。”重耳问于从者,左赵衰、右狐偃皆曰:“承宋公厚赐,公子拜受其惠,待报可也!”重耳拜受,遂辞宋焕而去,宋公回城不提。   却说重耳奔郑,早有人报于郑文公。公谓群臣曰:“晋重耳叛父而逃,列国不纳,今至郑国,吾捉之送于晋侯,以陷大国之利何如?”大夫叔詹进曰:“晋公子有三助,天既助之,岂可杀之!”文公曰:“何以见之外詹曰:“同姓为婚,其类不善,今重耳乃狐女所生,狐与姬同宗,而重耳多子,是一助也。晋自重耳逃出,国家不宁,岂非天意有在,待其返国而后安,是二助也。赵衰、狐偃皆当世英雄,重耳得而臣之,是三助也。公子有此三助,焉可杀之?”文公不听,曰:“重耳虽有三助,其父兄皆不能容,焉成大事?”遂令太子伯华,率甲士五百,伏于城下,待重耳入城而后擒之。伯华受命而出。   却说重耳来至郑城,将入见文公。赵衰曰:“郑城狭小,岂足久淹,不如过郑往齐,方可图大事。”重耳遂不入城,昂昂然拥而过之。伯华在城上,见赵衰、狐偃辈皆有虎威,亦不敢追。重耳见郑伯不理,车马至齐。齐桓公令公子无亏出城迎接,既至,桓公与之宴,狐偃立于后,桓公问曰:“此子为谁?”   重耳对曰:“此吾舅氏狐偃是也!”公大悦,谓宁威等曰:“人言晋献公有子九人,惟重耳出类。今日观之,语不虚传,况其所从,皆勇而有礼之士。吾欲以宗女名美妹者妻之,汝等何如?”戚曰:“明公所处,无有不可?”桓谓重耳曰:“公子以乱出游,倘不弃敝邑,愿以宗女侍执巾栉,不知盛意如何?”   赵衰进曰:“亡人得辱余爱,外连齐晋之好,内结骨肉之亲,他日得志返国,皆荷盟主所赐也。”桓公曰:“子莫非晋大夫赵子余乎?”衰曰:“然。”桓公曰:“公子有臣如此,何忧晋位不至!”遂建大第于城中,将宗女嫁于重耳,赐舞女十数人,良马二十乘,金币彩帛一百抬。重耳拜受就第,朝夕与姜氏饮宴,歌儿舞女,不绝管弦。重耳叹曰:“人生快乐谁知其他?安居齐国,何必区区远游哉!”   一日,桓公有疾,召宁戚。易牙、宾胥无等入而谓曰:“寡人自得管仲谋谟,众将齐力,九合诸侯,尊天子,攘夷狄,历三十余年,始成霸业,今日不幸,仲父与隰朋相继而亡,寡人又将去世。汝等宜奉太子同位,务其勿替旧业,族立齐邦,寡人虽死,亦无恨矣!”群臣皆顿首受诏。又召太子昭近前,以锦囊小袋授之,且告曰:“他无所瞩,但国家而有患,可拆此锦囊,便能保定。”太子再拜而受。是夕,桓公卒,年七十三岁。时,周襄王九年冬十一月乙亥也。潘渊读史诗云:周室东迁纲纪亡,桓公九合众朝王。   南征顽楚茅毛贡,西江山戎朔漠荒。   立卫存邢仁德著,攘夷尊夏义声扬。   正而不谲圣人许,五霸之中业最强。   宋人有诗云:虽曰春秋无义战,善于此者有齐桓,扶倾济弱尊周室,免使民生左衽间。   史巨评曰:春秋乱世诸侯,皆以智力并吞。齐桓公能以贵而下贱,遂拔宁戚于村牧。宽而置怨,纳管仲于俘囚。故能不动兵车,列国谨从。虽其诈力仁义,踳驳混用。仲尼亦曰:“正而不谲,使当世有能仗义尊王,免生民陷于夷狄者,舍齐桓吾谁归哉!   况其知人善任,不念旧恶,专以德为绥服,又出五霸之首云。   桓公既死,易牙初有宠于无亏之母卫姬。至是,牙告卫姬曰:“先公之位,理当夫人之子嗣立。先君以太子托付群臣,群臣必辅太子。依臣之计,今夜即宜率本宫士卒杀太子,奉公子无亏即位,则大事定矣!”卫姬诧之,遂令本巨宦官王貂,率士卒及宦者五百人,易牙副之,打入正殿。时当四更,群臣正欲奉太子昭即位,然后议葬桓公。忽听殿外鼓噪而入,群臣报公子无亏作乱,群臣忙召守卫士卒,士卒未集,王貂上殿斩群吏数百人,群臣皆四散奔走。宁戚负太子走出东门。王貂追之甚急,戚告太子曰:“昔者先君以锦囊赐太子,言事迫拆而谋之,今日事至危急,何不拆开观之?”太子即取锦囊拆视之,乃示以有事即当投宋,以取救兵。戚即与太子奔宋,王貂追之不及,勒马回朝。   时,易牙已奉无亏即位,既至午时群臣皆不肯入朝。亏大怒,易牙令王貂率甲兵劫群臣来朝,且诫曰:“如不来者,即斩首示众!”王貂领旨出朝,下大夫开方与将军坚刁谋曰:“吾侪皆受先君遗托而立太子,今易牙作乱,立无亏,吾侪岂不能立他公子哉!”竖刁然之。于是,开方奉公子元据于昭明殿。   竖刁奉公子商人据于信阳殿。三家相持六十余日,群臣无所朝宗,皆闭门不出。桓公之尸在床,众公子亦不行殓殡,尸虫如蚁,皆散出尸外。潜渊读史诗云:王者修身治国家,桓公何事嬖如麻,空遗霸迹传当世,蛆纳残躯实可嗟。   正宫王姬召群臣高奚等泣而告曰:“卿等皆从先君,以成伯业,今太子出齐,众孽争权,卿等岂忍坐视国家危乱,先君尸腐哉!”群臣皆放声大哭,王姬曰:“众公卿宜以忠孝利害晓论众公子,先殓先君之尸,后定其位可也!”高奚等奉王姬旨,到金銮殿告无亏曰:“臣等尝闻,父母之恩,重犹天地,故为人子者,生同致敬,死则殡殓,未闻父死不殡而争富贵者。   今先君已死六十二日,尸虫遍户,公子置而不殓,乃逐兄弟而争位,倘诸侯闻知,集兵问罪,异时求为匹夫而不可得,况欲争为侯伯乎?”言罢,众又大哭。   无亏改容曰:“无公等,我几为不孝罪人!然则若何处之?”高奚等曰:“太子今已外奔,公子能主丧事,与臣等殡殓先君,则大位乃归公子矣!元与商人虽据两殿,无能为也。”   无亏遂号哭,与群臣入正寝,殡桓公于白虎殿,群臣即奉无亏即位,开方与竖刁闻群臣立无亏,遂与公子元奔郑。竖刁与公子商人奔鲁。   却说太子昭与宁戚奔宋,襄公曰:“吾昔日受齐盟主之托,令保太子,太子见逐,吾合救之。”遂令公孙固率兵数万,自奉太子入齐,六军杀奔于甗而来。只见尘土蔽日,喊震天地。   宋兵扎住,喝问:“来者是谁?”二人告曰:“吾乃齐大夫开方、竖刁便是。今齐君弃世,易牙无亏作乱,某等不敢背先君命,故奉二公子外奔,以来求诸侯之援。”襄公闻说,下马相见,二公子以父死不殓之事告太子。太子痛哭失声。公令大军遂屯甗。   哨马报于无亏,言宋公欲送太子入城,令速退位。无亏大怒,发大兵五万,充易牙为先锋,王貂为副将,出城近于甗。   宋襄公下令曰:“无亏暴虐,百姓不附,齐兵必无斗志,若不进前力战者,斩首示众!”将得令,列开阵势,公孙固打马抢出,更不答话,直取易牙。不知胜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十二回宋襄公鹿上图霸宋楚军泓水大战   公孙固与易牙战不十合,宋将伊光祖搭弓望易牙端发十矢,易牙中箭落马。无亏见易牙中矢而死,走入齐城,百姓闭城坚拒,三军各无斗志,皆倒戈以迎宋师。宋师奄至城下,无亏正欲从径道奔郑,被公孙固追而斩之。百姓大开城门,迎太子入城,群臣奉之即位,是为孝公。孝公即位,尽复众兄弟之位,群臣各加一级。无亏之党,尽力杀之,命取金帛,犒劳宋兵,送襄公返国。   宋襄公辞齐归国,谓群臣曰:“齐桓公威霸诸侯,未死之日,曾以太子大事托我,今桓公死,齐国果乱,吾动数万之兵,斩无亏,枭易牙,定齐君之位,名动诸侯。今吾欲继齐桓,会诸侯,以图霸,卿等以为何如?”左帅司马公子目夷字子鱼曰:“宋有三不可霸:邦微土薄,兵少粮稀一也;文无管仲、宁威之畴,武无隰朋、高奚之辈,况威德不著,诸侯不从二也;近岁本国有陨星为石,六鹢返飞,此又未有不祥之兆三也。如此看来,焉可图成霸业?”   右司马公孙固曰:“霸业在人能修德,非系国之大小,今主公能修齐桓之德,臣等效管仲之谋,无有不克!”公曰:“子坚之言是也!然必何如而后可?”固曰:“因事就事,事乃有济,主公宜传告众诸侯,约本岁春三月皆赴曹南,诸侯若至,公请众侯为修齐桓之德,立碑颂其勋烈,诸侯感齐桓之德者多,必然从之,其在会不盟者执之,抗会不至者,会诸侯而伐之,则近宋众侯皆以公为修桓公之业,非为一己之私,则天下云集影从,宋必霸矣!”   公大悦,遂修书遣使,遍告列国诸侯,至期近宋有曹共公、膝宣公、邾文公、陈穆公皆至赴盟。襄公与列侯升坛序爵而坐,告列侯曰:“齐桓攘夷安夏,德义流于列国者多,寡人追慕不忘,是以会公等而议之,欲以刻石为颁勋烈,不知公等之意若何?”陈穆公起曰:“齐桓勋烈,上在王室,下及诸邦,明公此举,谁敢不从?”襄公大悦。正欲举笔书盟立颂,膝宣公不肯预盟曰:“匡合尊王,人臣之职,扶倾济弱,义理当然,况褒善贬恶,后世自有公论,何必刻石立颂,以尚虚文?”襄公大怒,曰:“此匹夫意欲背德违盟,诸将何不为我擒之!”言未讫,将中突出赓鸣春抢上盟坛,将滕公扭下绑缚,喝令监下坛,听候盟罢,解见周王,斩首示众。列侯皆失色,齐为哀求曰:“股公虽有违盟之处,望盟主宥其初犯。”宋公默然良久,乃曰:“滕子违忤众命,理合当罪,且看众公面颜,姑为放释,再有违者,依律治罪!”众侯皆曰:“谨受命!”   于是,立盟于册,刻颂于石。襄公又曰:“鄫子违会不至,公等可合兵讨之!”陈侯曰:“鄫,小国也。不必合兵致讨,但调一枝兵讨之足矣!”襄公遂调邾侯先往伐鄫,诸侯各自归国。邾侯领本部精兵打入鄫城,掳鄫侯见襄公。公问曰:“吾纠合本方诸侯,追齐桓之德,汝何故违盟不至?若不斩首示众,何以率服列国!”喝令斩鄫侯以祭次睢之社。左司子鱼谏曰:“不可!古者六畜不相为用,小事不用大牲,而况敢以人祭祀乎!昔者齐桓公存三亡国,义士犹谓薄德,今明公欲修齐桓之业,一会而执滕灭鄫,又以人为祭物,欲以来后,不亦难乎?”   襄公愣然良久,命释郑侯。   公孙固进曰:“今近宋众诸侯俱各报约,宜在齐城东南二十里鹿上立盟一所,修书遍告大国诸侯,约今岁春三月皆会于鹿上,亦以修齐桓公之德为辞,诸侯合从,霸业必济!”襄公大悦,遂书遣使。子鱼叹曰:“小国争盟,其祸至矣!”使者遍告列国。使至楚,呈书于楚王,成王读其书曰:宋镇兹父顿首书上大国楚王殿下,兹父闻以力服人者其势促,以德服人者其泽长。故齐桓能以冠装之会,安王室,宾诸侯,使天下生民,各得其所。今既云殁,其功名德义,使人兴慕。是以父不揣邦微位下,欲请同列,立盟刻颁,彰耀其勋。   父敬贡尺犊,拟今岁三月上旬,期于齐城东南鹿上,推盟主立约,以修其好。伏乞大车至期不吝一诺,何幸。   楚成王看罢来书,令使者暂停馆驿,再俟商议。使者出,王问群臣可否?上卿于西奏曰:“齐桓公以千乘之国,且得管仲,方成霸业。今宋土地不及秦齐,兵甲难当晋楚,欲以区区小国,与大争盟,依臣之计,王可修书,许其同会,一面令大将领五千兵,伏于孟原,擒兹父,伐宋国,乘此机会,号令诸侯,则霸在楚而不在宋矣!”   成王大喜,修书以复宋使,令大将宛春领兵五千,伏于孟原,以擒宋公。即日与子冯、子西、子玉等发车马往鹿上。时,诸侯皆至,相见礼毕,成王不见宋公,问曰:“宋公何在?”   吏士曰:“未至!”成王诈怒曰:“彼为盟主,何故后期?”   令子玉引一班壮士,立刻捉宋公来至坛所。宋公大詈:“奸谋,何得用兵劫我盟会!”成王大骂:“匹夫无道!曹南一会,便辱滕、鄫二君,何谓修桓公之好,今又诈设鹿上之盟,无乃将欲辱我等诸侯耶!”遂令宛春囚禁宋公,杀奔宋国。   楚王囚宋公,杀奔来国而去,诸侯追至薄地告曰:“公欲求霸,奈何以威力逼却同列,虽欲成霸,奈我等不从何?”子西进曰:“主公宜即薄地立坛,况诸侯以议宋罪。”成王诈就薄地筑坛立盟,众侯令释宋公,乃推成王为盟主。   盟罢,诸侯各辞而别,宋公不胜忿怒!谓群臣曰:“吾欲求荣,反而受辱,汝等何计为寡人出力,以消此恨?”公子坚昂然进曰:“鹿上楚人之衅,皆郑捷合谋所以,故在坛上扬公之过以激熊挥之怒,臣愿令一万兵,先代郑而后楚,若不擒回二国之君,誓不班师!”公遂发精兵一万与之,左司马目夷曰:“不可!昔者文王伐崇侯虎,三旬不降,退修行教,因垒而降,今主公内不量力度德而欲咎他人,岂能免祸!”公孙固曰:“子鱼乃弄笔迂儒,造巡畏缩,主公若听,必误大事。”襄公终听固言,遂以子坚为先锋,廖鸣春为副将,自率大兵五万,即日出城代郑。子鱼出城叹曰:“君辱已甚,宋其亡乎!”宋兵方出,哨马报于郑文公。文公惊惧,大夫泄堵寇曰:“事急矣!楚兵尚未远,王具书请追而告救!”文公许之。堵寇即驾快马,连夜追楚成王之兵至柯泽,见驾曰:“臣郑大夫泄堵寇也!今来公咎臣主偏附于王,发兵围郑甚急,臣奉主命,寻夜追驾请救!”成王在马上踌躇。子西进曰:“前者擒兹父,因碍诸侯之颜而放之,今若以救郑为名,则破宋必矣!”楚王大喜,即令子玉率五千兵,从泓水抄出,自率大军,从柯泽而会。   却说宋兵来至泓水,哨马报:“郑人追楚师来救,将至泓水。”襄公令前部排开阵势,列于泓水左岸,以待楚兵。须臾,楚兵奄至,将济泓水。子鱼曰:“彼众我寡,其势甚锐,不如乘楚兵半渡泓水,令前部廖鸣春以铁骑冲之,楚必败矣!”襄公曰:“君子不困人于厄!吾乃堂堂之师,正欲待楚兵济岸,然后制胜,以服楚兵,岂可诡计而破敌乎?”言未讫,楚人皆济泓水,布成陈势。子鱼又曰:“楚兵虽济,然其他伍参差,锐气未振,速乘此一鼓而进,无有不克。”襄公曰:“君子用兵,不鼓不成列,不擒二毛,何必行诡计?”   道犹未了,楚阵上突出一员大将,立于门旗下,大骂宋襄公霸不量力之罪。宋先锋廖鸣春视之,乃楚大夫斗勃也!鸣春更不打话,抡刀直取,战不数合,斗勃战败,渡水而逃。宋兵亦将济流而追,子鱼见楚人戈甲精锐,非真败之状,在阵后大呼曰:“楚兵必诈,不可轻追。”宋兵不听,皆下济水,斗勃回转马头,令壮士列于右岸,乱箭射于陆水,宋兵不能登岸,死者甚众。正欲抽兵,忽闻泓水左岸,喊声大震,宋兵视之,乃楚将宛春杀至左岸,亦令放箭,乱射宋兵,宋兵立于流水中流,左右被射,自相践踏,溺水死者十有八九。伊光祖见事急,令公孙固、廖鸣春殿后,自己与子鱼催襄公之马,拼命杀上左岸,宛春暗发一矢,正中襄公左股,襄公倒翻下马,宛春挺刀便砍。光祖力救上马而走,廖呜春被箭伤,死于流水。公孙固弃甲作步军而逃。楚人亦不来追,但扎在两岸,抢夺宋兵器械戈甲,得十余车班师。潜渊读史诗云:连天泓水白茫茫,宋楚交兵两岸旁,旗影乱翻波似雪,戈锋遥映浪如霜。   鱼龙涌跃山川竭,鸟雀争飞四野荒。   可笑襄公非劲敌,宁将十万丧长江。   襄公引残兵归来。宋之百姓,有从军战死者,父母妻子皆哭于朝外。近臣奏于襄公,襄公后悔无及。乃长叹数声,箭疮迸裂,倒于座下。群臣急救而起,叹曰:“吾早听子鱼之言,不致有今日之祸!”是夕遂卒。群臣奉太子王巨立,是为成公。   五霸之中宋襄虽继齐桓公之后,欲成霸业,但不量己力,故卒不能得志于诸侯也。双湖胡先生评曰:宋襄智略不如桓文,强暴不如秦楚,而兴师不擒二毛,不鼓不成列,区区以姑息为仁义,而不能舒丧死之戚。鹿上之会,见辱于楚,激之战卒殒其躯,皆自取也。   眉山苏先生古史评曰:裹公欲霸诸侯,与楚人战于泓,不鼓不成列,不擒二毛,以此兵败身死,余尝笑之。夫襄公凌虐小国,至邾人用鄫于次睢之社,虽桀纣有不为矣。乃欲以不鼓不成列、不擒二毛为君子,又可笑之甚也。   潜渊读史诗曰:五霸功名孰最强,齐桓炳炳著声光,襄公自不量力起,枉此身从战后亡。   又一绝叹子鱼曰:战国君臣相弑诛,廉而让位有谁知,襄公不纳当时谏,至死方知叹子鱼。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三回晋子圉逃归嗣位赵衰狐偃夺重耳   却说晋惠公有疾,宣群臣狐奚等问曰:“寡人疾已至危,太子又委质在秦,此事若何区处?”突曰:“先君公子九人,因骊姬之乱悉亡于外,今主公倘有吉凶,何不召集群弟,择其贤者而立之,待与秦通好,太子归国,然后复承其位,则邻国闻之,岂不以主公为贤乎?”公曰:“吾之兄弟虽众,惟重耳独贤,今闻出亡于齐,谁能奉诏以迎之?”郤芮进曰:“臣请奉诏往迎公子!”惠公许之,芮出至外宫,惠公夫人梁氏闻其说,召芮问曰:“主上自有亲子在秦,何听狐突之言,弃子而立弟哉?”芮乃惠公之幸臣,遂就梁氏之谋,乃曰:“夫人不必致虑,臣即往秦迎太子归国,绝却重耳之事,有何不可?”   梁氏曰:“太子委贽在秦,汝若明请秦伯,必不肯放归国,只宜密往秦国见太子,使之逃归可也!”芮然之。   遂密往秦,入太子府中,至晚潜人见太子。太子惊白:“大夫何以至此?”芮请屏左右告曰:“主上将死,奉夫人命,来迎太子归嗣。”围曰:“吾即请秦伯命而归。”芮曰:“不可!秦人恐晋加兵报韩原之仇,故执太子为质,今若请命,秦伯必不肯放!况国家群臣皆欲迎重耳,故使臣往齐,臣不敢拂夫人之命,舍齐而至,殿下迟疑,重耳若知,则大事去矣!”   固然之。令芮潜于后室,乃与其妻谋曰:“吾闻父命至危,吾欲归国,恐汝厮禁,今欲子同归,汝意若何?”赢氏曰:“子乃晋太子也!为质子于秦数年,今欲归省,礼之当然,吾父使妾侍执巾栉,所以固子之志也。若从子而东归,是违父命,吾何敢逃?”圉曰:“吾请汝父命可乎?”赢氏回:“请命则不得归!子合速逃。”圉曰:“倘整顿离此,公主告父而追之如何?”赢氏曰:“父子夫妇,人伦所在,吾既不肯背父而从夫逃,又岂肯从父而害丈夫乎?吾固不从,亦不敢言,子合速逃,不然事泄,则祸至矣!”太子是夜与赢氏吞声诀别,遂与郤芮逃归。   时,惠公将死,闻太子至,召入传位,是夕公卒,群臣奉圉即位,是为怀公。梁氏召芮问曰:“太子既归而立,汝之功也!群公子及从臣在外者若不削除,久后必有相争之祸,此当如何区处?”芮曰:“此事诚易,但主上退朝,臣献一计,则可尽除之。”会怀公退朝见母,芮从而进曰:“主上乐乎?”   怀公曰:“贵为大镇诸侯,富有晋之土地,何所不乐?”芮曰:“君知其乐,未知其忧?”公曰:“何忧之有?”芮曰:“今主公在秦私归,目下秦必有征伐之祸,一忧也;先君之子在外者多,日后结连齐楚而争位,二忧也。”公惊曰:“然则若何?”芮曰:“明日宜诏狐突令写书以召二子归朝,加封重赏,狐氏二子归则重耳孤立,不能自为。我得二子,与之同谋国事,秦楚虽大,亦不足畏矣!此一举两得之计也。”   怀公悦,次日设朝,问狐突曰:“今舅氏二子,从重耳出亡在外,吾欲召而用之,恐不肯归,太师必亲写书召归,吾当重加封赏,如不至,太师难免一死。”突辞曰:“子之能仕,父教之忠,古之制也!且策名委质,二乃有辟,臣之二子,委质而事重耳,臣又归使事于公,是父教子为二臣也!此事臣不敢奉诏。”怀公力强狐突,詈之。突仰天誓曰:“如必欲召之,吾宁就死。”掷笔于阶,倔强不服。怀公大怒,命斩狐突。卜堰谏曰:“狐突虽违君命,乃国之元亲,不可加刑。”公不听,喝令斩之!潜渊读史诗云:毛偃英才择义从,贤哉狐突教儿忠。   晋怀枉迫元臣死,正气漫漫万古风。   卜偃出朝叹曰:“恶侯无故而杀大臣,祸必至矣!”狐突家人间突被戮,寻夜奔齐,来见狐偃。   当时,重耳在齐,安居忘返,朝夕与姜氏饮宴不出,赵衰、狐毛辈十日不能一见,乃相共谋议于南亩桑阴下。衰曰:“某等以公子而有为,故不惮劳苦,执鞭从游,今寓齐数年,偷安惰志,日月如流,吾辈十日不能一见,何能成其大事?”众皆啧啧未已。忽前途一匹白马,骑者号哭而至,众视之乃狐突义子狐守忠也。毛婚问其缘故,忠只得直告毛、偃,弟兄大哭,怨詈怀公。众人慰曰:“不必恸哭,候公子返国,报仇可也。”   众人离桑阴归府,欲谋夺公子逃归,却不知姜氏婢妾,采桑于绿荫之中,闻赵衰等谋,归告姜氏,言公子之从,欲谋寺公子逃归。姜氏恐其走漏消息,拔所佩剑,自为杀之。乃召赵衰等语之曰:“公子有四方之志,吾岂肯苦留,公等谋夺其归,知此谋者吾已斩死,以绝其机。今夕吾劝公子归国,如或不谐,吾设宴使饮大醉,公等可以车载出城,事必成矣!”衰等顿首曰:“贤哉夫人也!”遂受命而出。   次日,姜氏设宴于百花园,邀重耳赏花,酒至数巡,姜氏令侍妾折花一枝,拈于手上,目视重耳而歌曰:花正鲜兮春已归,春归花老莺声悲,浮生一梦花相似,春去春来人不回。   重耳谓姜氏回:“吾与子正青春两敌,匹配及时,何赋此春花残老之句?”姜氏不答,又赋一绝云:万物成功要及时,君如不信玩花枝,花开必乘阳春景,莫待春残空自悲。   姜氏劝重耳曰:“子有四方之志!今因妾留此数年,安居忘返,从者欲请尔而不得,见谋于桑荫,吾妾闻之,吾恐事露,即杀之矣!子宜速行,光阴流水,岁不久待。重耳曰:“人生如驹过隙,得适其志足矣!何必驰骋,与人争竞哉?吾将与子老归于齐。”姜氏曰:“妾观子离晋国,而晋不宁静,岂非天欲以晋国与子哉!天有意于子,而子自怀安居之志,大不可也!”乃举酒劝重耳,畅饮至晚,重耳大醉,姜氏召赵衰等,以车入宫,遂将重耳乘醉载出。姜氏谓衰曰:“公子非久居人下者,子余、子犯皆有辅相之器,珍重勉之!”衰等再拜而出城。   汉都护大夫刘向颂曰:齐姜公正,言行不怠,劝勉晋文,返国无疑。   公子不听,姜也犯谋,醉而载之,卒成霸业。   时,子犯御车,子余、子推持戟而立,贾它、臼季、颠颉、魏仇等后护前拥,行六十里,重耳酒醒,见子犯前御,知姜氏以计出己,乃拔子余之前,下车以刺子犯,曰:“汝等用计夺我,事若不济,吾必取舅肉而食之。”子犯笑而进曰:“事如不济,吾不知死在何处,焉得与你食之?事如有济,子当列鼎而食,偃肉腥臊,如何可食?”重耳鲜客曰:“然则今欲知往何国?”子犯曰:“桓公既没,诸侯叛齐,此齐不可以图大事。   近闻楚子大败宋人于泓水,诸侯俱备归服,当今莫如投楚,可成大事,众皆然之,车马遂望楚而进。欲往楚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四回重耳寓秦受怀嬴重耳夏国杀怀公   楚成王闻重耳至,使今尹子文出城迎之。重耳与从者来见成王曰:“重耳遭国家内乱,亡奔列国,遍告诸侯,无与重耳谋者。今大王一战败宋,名震东方,愿乞一旅之师,送吾归国,佩德不忘。”成王曰:“姑容商议!”重耳退,成王问群臣何如?子文曰:“晋乃大国,楚方得志,不如兴兵送重耳归国,然后晋楚连兵,必成霸业矣!”楚子然之。忽一人自阶下出曰:“臣观晋重耳,状貌骁雄,更有赵狐令贾,皆经世之才,如送其返国,必得志于天下,而夺楚霸,不如杀之,以绝其患!”   成王视之,乃大夫得臣也。王笑曰:“子玉差矣!天意助晋,故生重耳,必欲杀之,以成我伯,则冀州晋都之士,岂无令君乎?”遂不听。   次日,宴重耳于金殿。重耳将赴宴,赵衰、狐偃、贾它、臼季等宽衣大带,从行于左;狐毛、子推、魏犨、颠颉辈操戈仗剑,侍立于右。成王见其君臣慷慨,文武双全,默然叹之曰:“重耳君臣如此,何患大位不至。”酒将阑,忽报秦使至,言:“晋惠公死,子圉逃归而立,秦伯大怒,故遣臣迎公子到秦,商议以伐子圉。”楚王谓重耳曰:“孤正欲奉公子归国,今秦伯欲谋迎公子伐晋,大事必成,公子可承其命。”重耳然之。成王命取良马十乘,金帛各十车,亲送出城。谓重耳曰:“公子得返晋国,将何以报楚?”重耳对曰:“子女玉帛则君有之,羽毛齿革则君地生焉,其波及于晋国者,皆君之余唾,重耳将何以报?若赖大王之庇,得返晋国,他日晋楚治兵,遇于中原,我当避王三舍之地;如不能返,则与王执鞭引辔,周驰天下!”成王大喜,曰:“公子之志,广而俭,文而有礼,归国得位,何难之有?”行上数里,重耳告别,成王回驾。   重耳与使者入秦。秦伯闻其至,亲自出城迎入。各叙礼毕,遂以五有爱女侍重耳,怀嬴亦在其内。重耳既受,及归醉甚,欲盥手就睡,怀嬴捧匜桩中,侍于身旁,重耳细观五女,怀嬴姣媚,但不知为子圉妻子也。既盥之后,以水洒怀嬴之合,曰:“子貌如花承露,令人可爱。”怀嬴怒曰:“秦与晋匹偶也,子何轻我?”重耳曰:“侍妾安敢如此?”赢曰:“吾非妾女,乃君侄子圉之旧配也!何得辱我?”重耳闻之大惊,出外问于臼季曰:“子圉夺君之位,视君为途人,今娶其所妻,以济大事,不亦可乎?”又问狐偃,偃曰:“欲夺其位,何避其妻也,从秦命,方能济事。”又问赵衰,衰曰:“欲人爱己,必先爱人;欲人从己,必先从人。今欲以秦势而图国,若不从秦之婚,臣不知其可否也!”重耳感三子之言,遂受怀嬴为妻。后人有诗云:三子文公大霸臣,经纶事业甚分明,奈何不识人伦义,启纳怀嬴丧本心。   又一绝云:人臣以义格君心,邪道闭闲善道陈,三子谋猷直俊杰,何愁失国启奸淫。   又一律云:重耳之于晋子国,伦班叔侄岂容迷,侄亏天叙据尊位,叔读闺门陷侄妻,只见家齐能治国,未见身失会家齐,春秋人主难求备,三子英豪忍启之。   次日,穆公召重耳赴宴,重耳与众从者皆至。公谓重耳曰:“孤闻公子德义高于兄侄,故欲送汝归国,汝意何如?”重耳对曰:“臣遭内乱,久亡外镇,贤侯如念孤穷,使重耳得一栖身之所,佩德难忘!”穆公大喜,自引《六月》之诗,以赠公子。诗曰:六月栖栖,戎车既饬。王子出征,以匡王室。   歌罢,越衰告重耳曰:“此昔人美周宣王中兴之诗,今秦侯歌赠公子,亦望公子能中兴晋国,公子何不拜谢?”重耳遂再拜稽首,穆公降阶谓重耳曰:“公子有此能臣,何优晋为不中兴?”遂命公孙支为先锋,大发精兵十二万护送重耳返国,至蒲州黄河界扎寨。是夜狐偃见天空月朗星明,出游寨外,遥闻沧浪,河心有歌数声曰:名利羁人胜污尘,人生聚散若浮萍,浮萍散乱难收迹,争似渔家出污尘。   狐偃闻其声韵清雅,渐近岸口,正欲泛其舟而用之,渔舟遂去波心,又歌之曰:百尺系纶钓渭湄,吾渔惟愿获蛟螭,蛟螭既获吾渔手,尽把丝纶弃渭湄。   狐僵听罢,长叹曰:“吾何汲汲,与人执鞭负绁,以求富贵哉?”次日,大军将渡河,狐偃保驾,及登西岸,重耳令弃所带边豆茵席,狐偃闻之大哭,解所佩之璧,奉与重耳。重耳讶之曰:“吾亡于外一十九年,今将返国,舅氏不喜而哭何也?莫非不欲吾之返国耶!”偃曰:“臣负羁翼与公子亡外,十有九年,父死不能归葬,臣自知罪,但以公子不得归国,故不念父子之恩也!今绛州咫尺,公子不日复位,臣尚何从?且笾豆茵席,公子旧日所用之物,今将返国,先弃旧物,臣知公子有弃臣等之意也!请以壁还公子,臣愿隐于山林,老死岩穴。”   重耳知偃疑已,不能保其终始,遂以璧投河中,与偃誓之曰:“祸福利害,重耳不与舅氏同心而全始终者,有如此璧,河水可鉴!”偃喜,复从而进。   重耳既济黄河,大兵扎于首阳山下。重耳与数从者登山游玩,山顶上有怕夷、叔齐兄弟之庙,甚是清雅,怎见得,唐有李须谒庙诗为证云:古人已不见,乔木竟谁过。寂寞首阳山,白云空复多。苍苔扫地骨,皓首采薇歌。   毕命无怨色,成仁其若何。我来入遗庙。   时候发清和。落日吊山鬼,回风吹女萝。   石门正西豁,引领望黄河。千里一归乌,孤光东逝渡。驱车层城路,惆怅此岩阿。   重耳与数从臣入谒其庙,顾诸从臣曰:“夷齐弟兄,因让国隐此。吾今为与弟兄争国而来,甚有愧于二公。”乃取笔题四句于庙碑云:尔为让国隐,我因争国来,若推尔我心,我心实愧哉。   臼季进曰:“公子久亡,数岁历遍诸邦,始得秦伯送近,今欲效夷齐之事,迁延不进,他日子国羽翼既成,我军难进,侮之何及?愿公子思之。”重耳遂悟下山,大军进屯于桑泉。   怀公闻秦兵至桑泉,使吕甥、郤芮引兵屯于大庆关,以拒秦兵。秦兵日夜攻关,吕甥曰:“日夜坚闭,岂为英雄?不如开关,以决雌雄!”郤芮曰:“不可!彼众我寡,难与争锋,只坚闭以老其师,彼必自退。”甥不听,披挂杀下关来。秦兵列开阵势,当先一员大将,用昔日韩原山下独战六将秦大夫公孙子桑也!晋兵一见,更不待战,披靡上山而去。子桑舞双支画戟,抡上关来,晋人不及坚守,秦兵遂乱杀一阵,吕甥引败兵走回。秦兵遂围绛州,吕甥逃回,怀公大惊。吕甥曰:“秦兵势锐,非主公亲出,士卒不肯用命。”怀公正率群臣出朝迎敌,闻重耳归城,群臣亦无斗心,相率以迎重耳。怀公与吕甥、郤芮三骑,从西门走出高梁。于桑匹马赶上,三人回头迎敌。   子桑挺戟,直刺怀公于马下,斩其首级回城。吕郤二人抱头鼠窜,自相逃命。   子桑入城献捷,秦伯率晋文武,奉重耳即位,是为文公。   文公宴秦伯及群臣,群臣皆称贺?”秦大夫百里奚曰:“子圉之党尚在高梁,何足为贺。”文公曰:“大夫何计为吾除此二贼!”奚正欲进计,忽近臣奏:“寺人李披求见!”文公大骂曰:“匹夫昔斩吾衣袂于蒲城,吾欲斩之,以消旧恨,尚敢求见?”喝令武士斩之!李披大叫曰:“齐桓公舍管仲之怨,而成霸业,君若斩臣,恐祸将至矣!”待臣奏知文公,文公命释其罪。后人有诗曰:李披守职奉君令,重耳宽仁释大仇,设使当时两相怨,晋邦复起乱离愁。   文公宣李披入朝,问曰:“卿来见吾何故?”披对曰:“臣问吕甥、郤芮欲谋就明公,故小巨冒死来告。”文公大惊,曰:“果不出秦大夫所料也!”   秦伯辞归,文公与群臣送秦伯至河口。吕甥、郤芮必知其出,果乘夜潜入皇城,芮曰:“我二人不能成其大事,何以得见而刺之!”甥曰:“重耳新立,必在祖庙中斋祀,不如放火烧庙,待其出救,乘夜乱中刺之,有何不可?”吕、郤二人遂投祖庙放火。左边突出介子推,救息其火,来寻吕、郤二人。   二人见有防备,遂往北门逃走。正遇颠颉,颠颉曰:“二贼往何方去?果不出百里奚所料!”遂斩二人于马下。次日,文公回朝,颠颉、介子推来献首级。文公大悦,下令收吕、郤二人宗族诛之。赵衰曰:“不可!吕郤虽有罪过,亦是为主,今既被戮,更灭其族,则国人复乱。”公曰:“然则如何?”衰曰:“初登大位,宜赏功报德,以副民望。”文公依言,大排筵宴,赏劳群臣。   赵衰宇子余,拜上卿,兼领内外诸军事。   狐偃字子犯,拜上卿大夫,兼参军务事。   狐毛字子羽,拜中军车骑将军。   胥臣字臼季,拜大司空兼知军国重事。   贾它宇守仁,拜大司成兼领内政。   魏仇字公谅,拜中军大夫,兼督阃外军政事。   颠颉字高举,拜车骑将军,兼知中军事。   舟之乔字子高,拜上军参军护,兼知军务事。   已上九人,皆昔日从文公出走,遍游天下者,然介子推亦在从中,文公竟忘赏其功耳!   赵夙字兴起,拜大司徒,兼掌外镇文教事。   先轸字仲车,拜上军右大夫,兼参内外军务事。   栾枝字子贞,拜左卫将军,兼知军务事。   狐溱字子清,拜下军大夫,兼领温邑政事。   郤溱字子澄,拜右卫偏将军。   郤谷字伯禄,拜上中军大夫,兼咨谋内政。   荀林父字伯灵,拜护驾大将军。   士会字子随,拜下军护卫将军。   车离字孟群,下军偏将军。   祁瞒字存忠,拜左司收,兼督粮伯事。   阳处父字升秦,拜中军右大夫,兼参国务事。   茅筏字仲乔,拜右司牧,兼督粮饷事。   史苏字子忠,拜左司监,兼知内外事。   郭偃字伯启,拜右司监,兼知内政事。   又追赠狐突为太傅。追赠兄申生为晋侯,其傅杜原款为太师。群臣俱各谢恩出朝。毕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五回介子推辞禄自焚闹洛阳晋兵救驾   封晏已罢,各个谢恩出朝。颠颉不忿曰:“我等从亡于外一十九年,备历艰辛,赐爵反居阳处父辈之下,明日必与之争位!”近臣以其言报文公。次日,文公召从亡九臣,加赐黄金十斤,彩帛各百匹。赵衰功独是最多,又以长公主妻之。当时,介子推亦从公亡,文公奔曹之时,推尝割肉以进食,及赏功臣独遗公不赏,子推亦不告明。魏仇、颠颉等曰:“我等从劳数载,今日始得见功,独子为何不告?吾代子告明何如?”子推辞曰:“献公之子九人,惠公无亲,自相覆毙,独重耳得复大位,乃天助其为君也!我等谓为己功而欲干禄,不亦诬乎?吾宁遁名不仕,岂敢贪天之功!”遂逃归家。其母问曰:“吾闻晋侯大赏功臣,子从出外,割股进之,今日何不求数钟之粟而养吾乎?”子推以前事告其母。母曰:“虽不求禄,亦宜进朝晋候,使知汝功。”子推曰:“言者身之文也!身将隐矣,焉用文哉?”母曰:“子能弃禄而为廉士,吾独不能为廉士之母耶?子若逃隐,吾亦从之。”子推大喜,即日遂负母隐于绵山之上。魏犨闻子推遁隐,乃谓衰曰:“功臣名例已定,不可以口舌相告,必以词章动之。”臼季遂作诉语数句云:有龙矫矫,顷失其所;数蛇从之,周流天下。龙饥乏食,一蛇割股。龙返于渊,安其壤土;数蛇入穴,皆有处所;一蛇无穴,号于中野。   大书标于朝门之外。次日,文公设朝,近臣收此词以进,文公读罢良久,谓群下曰:“吾等奔曹,介子推曾割股进之,常怀其德,今寡人大赏功臣,而禄忘赐子推,此莫非子推之辞耶!”魏犨进曰:“主公明见是也!臣闻子推见赏不及,身乃负母逃入绵山之中,彼既逃禄不告,今岂肯设以此求禄哉?此必国人代子推诉明其功耳!”文公叹曰:“噫!寡人之过也,谁与吾往绵山上征之!”仇曰:“臣愿奉使。”文公途与之车马,年犨领数众人至绵山下,访其乡人。乡人曰:“近日诚有晋将军谓子推才人于此山,此山围绕百余里,焉知其在何处?”   犨令士卒遍山搜求。子推闻知,告其母曰:“晋侯不早赏我,今来寻我,吾宁就死,不食其禄!”遂放火焚山,子母相抱,死于烟火。潜渊读史诗云:负绁周流十九年,备尝艰苦绕天边。   食君割股心何赤,辞禄焚躯志甚坚。   玉石昆岗遭火焰,忠良绵山乱煨烟。   千钟虽忍当时馁,百世流芳介子贤。   唐有怀古诗曰:独步绵山极四方,斜阳孤照晋臣堂,千钟遗向高态赍,六尺甘从焰火亡。   云盖岩崖犹烈碎,雨滋草木尚焦黄,凄凄夜半鹃啼血,似怨当时割股伤。   明居易子吊古二绝云:(一)   越国追随十九年,入曹割股事堪怜。   至今绵山一抔土,寒食谁人挂纸钱。   (二)   寒食家家尚禁烟,介山逃隐至今传。   同游不少王孙赍,那得绵田草色芋。   史臣读史诗曰:晋国英雄,独羡介子。立志魁人,抱义亘古。   辞禄甘焚,爱君割股。不贪天禄,不惮劳苦。   同心遁隐,贤哉子母。混灭绵山,昭彰青史。   魏犨见此山已焚,草木俱灰,及火息,令军士寻之,只见山中岩穴,有二骸骨收见,魏犨即带此骨归朝,呈晋文公。文公大哭曰:“此诚吾之过也,悔无及矣!”诏有司,立子推子母之庙于绵山上,将其山东西数十里之田以供祭祀,以志吾过,且旌善人,改其山号日“介山”。后人有诗曰:重耳先忘介子劳,既知焚死恸悲号,惕然连想从亡事,立庙园田义亦高。   却说秦穆公既立晋文公而归,问蹇叔、百里奚曰:“晋侯能定国乎?”二臣曰:“晋侯一登大位,赏力报德,追慕子推,实有宽大之器,必能定国,不比惠公、怀公之无义也!”穆公曰:“然!”遂令子桑领兵五千,送其女还晋。晋文公大喜,宴子桑,又令荀林父迎齐姜归国。近臣奏:“狄使至。”公召入问其故?使者曰:“狄主闻明公登位,大国各送还亲故,令臣送夫人及赵姬与公子等归。”文公宣入夫人,令赵衰迎叔隗归家。衰辞曰:“主公在上,臣不敢更迎叔隗!”公曰:“子余差矣!吾女虽贵,叔隗先配,何可因此而弃彼?”衰再三拜辞。   赵姬闻衰拒叔隗,忙入朝告文公曰:“闻近狄姬归朝,妾夫固拒,望文公宣入,妾愿拜见。”文公曰:“汝君恐汝不容,故辞不受。”赵姬曰:“妾夫得宠而忘旧,欲以不贤之罪归妾。   妾愿以内子之臣让狄姬,甘居偏室。妾闻狄姬生于名盾者,虽幼且贤,亦愿立为嫡子。”文公抚掌大笑曰:“吾女能以此德推让,虽周太姒莫能过也!”遂宣叔隗子母入朝为内子,立盾为嫡子。叔隗辞不敢当。赵姬坚谓。文公愈加赏赍,令赵衰引归。于是,衰之夫妇父子谢恩归家,合朝群臣皆曰:“贤哉赵姬!”后人有诗曰:贵而忘贱妇偏心,不妒能容有几人,卓彼赵姬辞内子,周家太似可齐名。   汉刘向颂云:赵衰姬氏,制行分明,身虽尊贵,不妒偏人。   躬事叔隗,以盾为嗣,君子美之,厥行见备。   文公既定国,宽征赋税,整日与赵衰、狐偃等修文演武,以图霸业,故国中家给人足,而晋邦大治。赵衰曰:“朝王入贡,诸侯之礼。”于是文公治装,驾往周朝。   周襄王大赏诸侯,各赐金帛还归,诸侯俱来朝贺,独有郑文公不至。襄王谓群臣曰:“先王常欲夺郑伯之政,不能制服,后得齐桓公控驭数年,今桓公既殁,郑伯依旧不朝,朕欲出兵征讨,卿等以为何如?”右大夫富辰谏曰:“不可!臣闻大上以德抚民,其次亲亲以相久也。今周郑兄弟之国,郑虽有咎,直宽恕之。”襄王将听其说,下大夫游孙伯进曰:“郑伯见齐桓公解伯,所以骄傲不朝,今不早图,后将并周。”王曰:“若何?”孙伯曰:“臣请奉使往郑,问其不朝之故?若肯服罪入朝则止;如若不能,然后征讨。”王喜,令孙伯往郑,孙伯至郑。郑伯问曰:“大夫有何教谕?”孙伯曰:“天子有言,郑桓公谏平王东迁,有大功于周室,故赐大政与郑,夹辅邦家,数年以来却不鲜解政,又不入朝,不知为何如此?”郑伯大怒曰:“吾已知之矣!汝君臣欲夺我政,故令匹夫巧言相责,左右为我囚此匹夫!然后与周定论。”武士遂囚孙伯。孙伯从者奔周报襄王。襄王大骂:“匹夫!果欲吞周,今不讨伐,更待何时?”遂令前卫龙骧将军步秀叔,右卫源骑将军桃子为先锋,自督兵将继后,出城伐郑。   却说二将素怨襄王赏罚不公,累欲谋反,东无兵柄,至是得先锋之印,乃相谋曰:“今日兵权在手,杀入宫中,别立有德主何如?”桃子曰:“必先寻一主为辞,然后出兵有义,不然无名之师,国人不服,且有后患。”颓叔曰:“何人可立?”   桃子曰:“天子之弟叔带者,昔常召犬戎入寇,与主上争位,后被齐将隰朋所捉,现今废为庶人,常欲谋反,只奈无兵,今吾若奉叔带为主,打入皇城杀无道,而立叔带,谁敢不服!”   颓叔喜。二人夜投叔带之家。时,叔带被废,终朝怨恨,见二人夜至,问曰:“公等何来?”人具其事以告。叔带大悦,依其所谋。   次日,二将推叔带为主,杀入午门。时,襄王正欲出操演军兵,闻叔带作乱,慌忙上马,遇叔带之兵于明光宫下。颓叔数王罪曰:“叔带乃先王爱子,将以大位传之,汝乃专位废弟,独享富贵,吾奉叔带之命来定大位,汝尚不下马受诛!”襄王大怒!拍马来取叔带,颓叔迎敌,斗之不数合,桃子放火烧宫,喊声大震,群臣见王宫火发,势不能保,共拥襄王出奔于汜,颓叔奉叔带即位。   襄王群下曰:“天于有难,何以处之?”狐偃曰:“欲霸天下,莫如勤王!昔者齐桓公,九合诸侯,天下莫不影从,皆由奉王命故也。今天子蒙尘于外,明公速往定乱,则天下皆知朝晋矣!”文公然之。遂令魏犨为先锋,狐偃、先轸为保驾,往汜以迎天子。大军来至黄河,哨马报:“秦伯大军浮舡而下,欲往汜迎王!”赵衰曰:“速遣使止住秦兵,若待其会兵,事必不济。”文公遣臼季使秦,自季登泰舟见驾。穆公问曰:“大夫远来何故?”臼季曰:“主公以天子蒙尘,敝邑辱在同宗,吾主亲率甲兵,已入汜地迎驾。近闻侯伯动兵勤王,遣臣来告知,免劳大军远涉。”穆公许之。臼季出,百里奚、蹇叔皆曰:“此晋侯欲专迎天子,以报诸侯,恐主公分其功业,故以此来止我师,不如乘势而下,共迎天子,有何不可?”穆公曰:“吾既许之,而又进兵,是失信也;不如返师西归,何必兴兵夺利?”遂班师而去。   却说臼季回报晋,赵衰曰:“叔带闻吾兵至,定然坚闭不出,必为诈计,方可进城。”令晋文公与狐、赵、贾、胥四臣走至城下,守城士卒不肯开门。狐偃曰:“吾主晋侯也,闻天子新即位,入朝称贺,为何不纳?”小卒曰:“吾奉颓将军之令,言秦兵将送襄王还朝,故令我等坚守,汝等莫非秦人乎?”   堰曰:“秦兵屯于阳樊,所以吾主寻夜入城,将助天子,汝等何故以吾为敌耶?”小卒见其只有数十骑,逐开城入。却说魏犨、颠颉二人扮作商贾,从西门投入。西门是颓叔将军亲自把守,问曰:“汝二人何来?”准曰:“吾乃西岐人也,欲货彩帛于京师。”颓叔曰:“观汝二人,似非商贾,无乃秦之奸细也!”犨曰:“大丈夫取金换宝,尚且不暇,岂有闲功为人作谍者耶!”颓叔见其言词抗直,似无诡计,乃放入城。   时当黄昏,巡城兵马正欲来捉,忽报朝门外火起,四门尽是晋人旗号。原来赵衰往东门放火,栾枝在外攻城,狐偃在南门放火,先轸在外攻城,胥臣在西门放火,舟之乔在外攻城,贾它在北门放火,狐溱在外攻城。魏犨、颠颉跳在古帝王庙屋上大喊曰:“晋兵打入城矣!”四面八方,火热连天。颓叔忙杀入朝,被颠颉抡起钢刀,斩于马下。三军打入金銮殿,叔带与数十宦官慌忙走出北门,却好遇魏犨,犨横舞银斧,砍叔带桃子于马下。众军一齐拥入,城中大乱。文公忙传令诸将,救火安民,勿得剽掠百姓。   是时,正当三更,诸将收军,安排銮驾,出迎天子,行不数里,臼季、狐毛奉襄王入城。城中周晋二国军民,皆呼万岁,声震天地,及登位时,正是五更黎明。文武称贺,襄王劳晋文公曰:“寡人社稷,非卿不保。”文公曰:“惊驾扰民皆重耳之罪也!”襄王命宴晋侯及诸将佐,赐与阳樊、温、原、攒茅四邑之田,黄金百斤,彩帛二十车。文公谢出朝,查前夕城中百姓有被火烧者,令赵衰、贾它、臼季、狐偃,将金帛逐门安抚,然后班师。后人有诗曰:兵临洛邑民亡日,火攻成周城裂时,天子既然复大位,即将金帛抚疮痍。   百姓鼓舞大悦,皆曰:“齐桓公复出也!”晋侯归国,赵衰献上一计,令取阳樊、温、原、攒茅之地。不知其计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十六回晋郤谷被荐操军晋郤谷火攻蓸河   赵衰曰:“天子赐晋四邑,宜速狥启南阳,不然复叛归国矣!”文公遂令狐溱,领兵五千为先锋,自率大军狥启南阳四邑,溱至温,守臣屠琚,攒守臣卓声远,皆奉印绶,出城远接。   独有原之守臣庐贯伯,阳樊守臣苍葛,坚闭不出。文公传令,若不开城,待攻城之后,尽戮其民。苍在城上谓狐溱曰:“吾闻德以柔中国,刑以服四夷,晋侯欲尽诛阳樊百姓,所以不敢开城也。”狐溱以苍葛之言告晋侯。晋侯问于臣下,狐偃曰:“目今天下百姓知义;“然尚未知有信,今主公当立诚信,令开城之日,不斩一民。”苍葛遂传令开城,迎晋侯之驾。晋果不动半寸之铁,使苍葛复其职。百姓大悦,争先牵牛担酒来劳三军。三军遂进围原城。文公戒狐溱曰:“令军士只带三日干粮,三日原守不降,即当解围班师。   却说原城守臣贯伯叹曰:“吾乃周臣,岂肯背王降晋!”   遂激厉军民,亲自巡抚城池,以备战守。狐溱令四门急攻,城中矢石殆尽,其城将陷。贯伯叹曰:“吾为守臣,不能为德济民,岂忍残害百姓哉?”乃修表欲次日开城出降。晋兵是夜解围而去,守门吏追晋兵告曰:“邑主正欲出降,大王又何解围而退?”晋侯曰:“吾曾戒誓围原之兵,三日不下,即当退军矣!”门吏曰:“今原将降大王,复围片时,可不得一城乎?”   晋侯曰:“信者,国之大宝,民之所庇也!若得一原而失大信,吾岂忍之!”遂退兵三十里。贯伯引百姓追及,奉降表以上,晋侯礼之。后人有诗曰:信乃纲常民本原,文公能守也能全,攻原三日兵围解,百姓降服若转环。   文公既得四邑,遂封赵衰为原大夫兼领阳樊,狐溱为温大夫兼守攒,各留兵三千戍其地而归。赵衰告文公曰:“取威定霸,在此一举,主公既承天子重赐,百姓又知信义,乘此机会,大操三军,报急酬德,列国必望风响应矣!”文公大悦,遂以赵衰为元帅,总督大军。衰曰:“臣之才力卑浅,不足以当大任,臣举一人,乃礼乐诗书之家,胸襟大落,胆略周全,绛州人氏,姓郤名谷字伯禄,现为上军参谋。”文公大悦曰:“郤伯禄诚可总督诸军事。”   遂宣郤谷入朝,谓曰:“孤以子余所举卿之学问老成,韬略过众,故以此任托卿。”谷再拜,曰:“小臣才力不及,难任此职,且晋乱初定,主公以信义教民,民皆敬服,然民尚不知礼,今若令臣为元帅,臣请以礼操军,使百姓知尊卑贵贱之等,则战无不克矣!”文公曰:“宜在何处演武?”谷曰:“被芦地坦而平,来日臣操三军于此处,明公请亲观之!”公从其言。郤谷次日摆大驾,整队伍到被芦升帐。文公亦与群臣来观操军,郤谷迎接到坛。传令今日虽是演武,亦必以文礼为教,令军政司起鼓,众将齐至,令各赋志一首,然后较其武勇。遂以国舅狐子犯为先锋,令上军大夫先轸佐之。   却说魏犨见子犯挂了先锋印,心下不服,便促使为夺。郤谷曰:“公谅不得动手,汝勇有余而文彩不足,先锋还是子犯为之。”仇怒曰:“元帅义不服人,演武何论于文,他日交锋对陈,亦事吟诗以退敌哉?”郤谷大怨,喝令斩之!文公请曰:“公谅虽违军令,用人之际,元帅可赦其罪!”郤谷方免犨死。遂令栾枝为先锋,狐溱副之,狐毛将上军,狐偃副之;先轸将下军,却溱副之;颠颉、魏犨为保驾,大发精兵五十万。   文公谓郤谷曰:“孤昔周游列国,诸侯慢我者多,独曹简我尤甚。今欲将兵,先伐曹国,然后及于列国,元帅以为何如?”   谷曰:“主公此举,虽报怨酬德,然必先传檄,布告诸侯,倘有知罪来赎者,则当以大义释之,其恃顽不服者,则率诸侯之兵以伐之,伯业可图矣!”文公悦,即传书布告列国。   却说卫成公欲来赎罪,元咺止之曰:“当今诸侯,楚为虎霸,楚王又娶明公之女,依臣之见,莫如求救于楚,倚亲告旧,一晋何足惧哉?”成公大悦,遂差元咺往楚求救。元咺承命至楚,半途有数十人拥一骑追至。咺问:“其是谁?”从者曰:“吾主乃鲁大夫臧文仲也!奉主之命,往楚求救兵,以拒晋师。   ”咺闻大喜,便请相见。文仲下马与元咺叙其缘故,二人同车至楚。楚王问其来故?元咺告曰:“晋重耳无故兴兵欲伐鲁、卫,臣等奉二君之命,前来求救,乞与一旅之师,以保社稷。”   楚王谓曰:“卫乃吾之亲国,鲁为大镇,不可不救!”遂欲调兵。臧文仲告曰:“晋兵未图鲁、卫,若先出兵,是速之围也。   若大兵分救二国,则首尾不能相顾,今宋与晋相亲,大王但出兵围宋,则晋兵救宋不暇,岂能更伐鲁、卫哉!”楚王然之。   遂拜子玉为元帅,拜宛春为先锋,斗勃为保驾,大发精兵三十万,杀奔宋之缗邑。   缗邑守臣鉏可侨,坚闭不出,入宋告知于成公。时宋公令左司马公孙固求救于晋。时,齐秦之主皆会于晋,独曹、鲁、卫三国不至,晋侯正与群臣相议,忽报:“宋公孙固到!”晋侯召入,固言楚围缗邑之事。晋侯大怒,便欲兴兵救宋。先轸曰:“楚新婚于卫,结好于曹,我兵欲救宋国,远不能及,莫若兴兵伐曹。卫,则楚兵解矣!”文公大悦,遂亲率大兵来攻五鹿。五鹿守臣,坚闭不出。数日,郤谷保密调士会,引本部兵伏于河西,以截救曹之兵。大军遂投寨进于黄河,不攻五鹿,欲渡河攻曹。曹共公闻知大惊。负羁出班奏曰:“昔日晋侯过曹,主公侮之太甚,故兴兵伐怨,然臣曾以厚礼相待,晋侯感臣恩德,臣愿渡河口说其退兵。”曹公悦,许负羁往晋。忽中军大夫于朗奏曰:“负羁卖国,故结私恩于重耳,今若往晋,必于重耳会谋卖主,主公何不察之?”公曰:“子明之言,正合孤意,但晋兵渡河,怎生区处?”朗曰:“主公如斩负羁,与臣精兵三万即使重耳逃遁!”曹公意欲应之,群臣谏曰:“于朗与负羁有仇,故方把此以斩之,主公断不可斩无罪之臣,致失忠义之士。”曹公听众臣之言,将负羁降职为民,负羁叩头归家。曹公谓子朗曰:“负羁虽有异变,今废其职,不能成事,卿放心前去退晋,归朝加官重赏。”于朗遂领兵出朝,至黄河界口,以长子于宏为先锋,次子于智为右队,副将田一俊为左队,布列阵势于岸上。于朗传令三军,下船济河交锋,乃听长子宏之计,使会水士卒以铁索拦河,逆其战船,复布劲弩于岸,待其粮尽自退。   哨马飞报晋寨,邵谷曰:“此城易破矣!”遂调栾枝造成战船八百只,每船头装大火炬五根,尽护以麻油,焰硝。是日,大军前进,栾枝令船上燃起火炬,顷刻间拦河之锁一齐烧断,大军遂至曹河界口。时,于朗自谓能拒战船,安然无事,终日在帐中饮酒。忽报:“晋兵渡河,至曹河口。”于朗大惊无措,于宏披挂,令弓弩乱射,晋兵不能登岸,如是者数次。栾枝候至曹兵箭矢将尽,自引铁甲先登岸,于宏忙令三军放箭,哪知一矢俱无,众皆披靡而奔。栾枝拍马直取于宏,于宏措手不及,被枝斩于马下。于智横枪前来迎敌,二人战不十合,晋先轸从上流过河,大军杀近曹城,于智拍马便回,栾枝以短枪投刺背后,于智落马。田一俊正欲来救,忽见一派火光,喊声震地,田一俊与于智二人之身俱成两段,众视之,乃副先锋狐溱斩此二人也!   曹兵大败,于朗见子与副将俱败,收残兵走入曹城。晋兵追至三十余里,忽前面尘头蔽日,旗旌遮空,众视之,却是士会引兵来见。郤谷曰:“前承元帅之命,引兵伏河西以截卫之救兵,前日卫侯果引兵来救曹,被吾大杀一阵,突入卫城,今卫君走奔襄牛,故吾归请元帅示今。”郤谷大喜。犒劳士会,又加五千兵,以祁瞒为副,令士会再屯河西,不许轻入卫城,更不许擒卫侯,只挡住归路,使其首尾不能相接,待伐曹之后,然后大军移攻卫城。士会得令,与祁瞒引兵复屯河西。大军途进围曹城。须臾,舟之侨、先轸各个抢得曹兵器械来会。郤谷传令,朝夕攻城。   却说于郎引兵走回,曹兵战竞无措,晋兵又在外攻城甚急。   群臣皆曰:“于朗丧师误国,主公宜斩首。请诏僖负羁出城见晋侯,晋侯或可退兵。”鲁公然之,令斩于朗。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独家提供】《周朝秘史》 3/5(明)余邵鱼著   第四十七回文公义报僖负羁晋先轸一气子玉   却说曹公令斩于朗,诏负羁大夫奉其首级出城,负羁得诏书,叹曰:“早不听吾言,至于今日,诏我解厄,吾岂往哉?”   其妻吕氏曰:“吾有旧恩于晋,值国危之秋,子正当往见,上求安社稷,下求全生民,昔食君而坐视其难非忠臣也!夫君不往,妾愿自去。”脱簪素服出城。负羁见其妻出城,只得奉首级从之。夫妇裸体膝行,来至辕门,元帅郤谷转送见晋侯。晋侯见至负羁夫妇,降阶亲劳曰:“恩大夫何故如此?”令取衣冠予之。负羁曰:“臣乃败国之徒,何敢衣冠,但望明公肯纳一言,幸亦大矣!”公曰:“大夫有何高论,愿闻其详。”羁曰:“寡君目不识珠,故初年有慢候伯,至今又听谗臣之言,抗拒雄兵。今斩谗臣于朗,特今臣来见驾,乞息虎威,上全曹祀,下存百姓,则曹国草木俱沾侯伯之恩矣!”文公大喜,曰:“非大夫来,曹地已作丘墟矣!”遂传令三军班师。何偃、赵衰曰:“不可!晋方兴报怨之兵,若舍曹不伐,何以图霸?”   文公曰:“争奈值大夫之恩?”狐堰曰:“主公如念羁恩不过,全城百姓之命,止囚曹之君臣,其报孰大?”文公曰:“然!”   令取百金美酒与羁夫妇压惊,以车马送之归城。负羁再三乞存社稷,文公应许。负羁夫妇拜谢归家。文公告诸侯,次日入城,不许妄杀一人,止囚曹之君臣而已。   次日,郤谷领诸将入城。城中百姓,安集不动,皆感负羁妻吕氏之德,后人有诗云:杀气腾腾鼓震天,晋兵怒发攻曹年,满城男女能全命,皆是负羁一妇贤。   史官有诗云:忆昔文公出奔时,已经曹地驻旌旗,几多肉眼曾凌侮,少甚高明也简欺。   须信负羁诚这士,更夸吕氏胜男儿,全城俱免刀兵厄,德海茫茫不可期。   又汉刘向先生颂曰:僖氏之妻,廉智孔白。   见晋公子,知其兴作。   使夫馈食,且以自托。   文伐曹国,卒独见释。   曹共公知晋侯听负羁之言,大军入城,差兵守定负羁之宅,戒以私入者斩,共公慌忙与将南箕、胡覆谦数文武从北门走出,却被晋将郤臻先锋杂技二人追及,擒见晋侯,晋侯数其慢己之罪,不用值负羁之言,喝令斩之!将南箕哀告曰:“齐桓公存邢立卫,侯伯乃大国盟主,何念小怨而灭同姓之国耶?”赵衰亦曰:“姑且囚之,俟伐卫然后处决。”文公听其言,遂囚曹伯。又令大赏负羁,言报德也。魏犨怒曰:“昔者介子推割股进食,尚且不封,以致子母俱焚。负羁之惠,何报之深耶?劳之不图,报于何有?”颠颉曰:“主公背人大恩,记小人小惠,何以服众?”   是夜,二人各率本部之兵将围负羁之宅,放火焚烧,负羁不知其由,夫妇二人匿于枯井。魏犨、颠颉杀人其宅,欲斩负羁,却被火烧横木压仇之胁,四围火逼,不能逃出,但在火中大叫,颠颉跳入火中,扯出魏犨,各归本寨。二人须发皆焦,头面俱烂,满城百姓,号哭救火至三更。负羁知是魏犨放火,夫妇告诉于晋侯。晋侯大怒。责郤谷军令不严之罪。又令狐偃拘魏犨,越衰拘颠颉而斩之。魏犨被伤,虽不能起,闻狐偃,乃束胸强见之。偃笑曰:“公谅何不安卧?”犨曰:“吾闻主上加犨极刑,敢不强受?然以晋君之灵,不敢自安,故勉强踊跃三百,曲跃三千。”偃见其守敬,乃近前抚其背而慰之曰:“公惊不必忧疑,偃当尽力保全朋友之义。”仇泣谓偃曰:“子能念故旧,没齿不忘。”偃辞出,来见晋侯,曰:“魏犨虽忤军法,焚负羁之宅,亦为忠义所激,况且胁伤,又勉强以守君臣之礼,乞明公追念往昔之义而赦其死。”晋侯怒气不息。   忽赵衰拘颠颉至。晋侯大詈:“匹夫焉敢违晋军法,妄焚故人之宅!”颉乃低头无语。赵衰进曰:“颠颉极违军旨,乞念旧日相从之义,以赦其罪。”晋侯不听,喝令斩颠颉赦魏犨,罢其官职,诸将悚畏惧怕,皆曰:“颠颉乃从君出亡之将,尚且不赦,我等敢不守其法度乎?”晋侯既斩颠颉,欲罢魏犨之职,诸将皆曰:“魏公谅虽忤军旨,然主公斩颠颉,足以示众,用人之际,何必蓄小忿而弃一大将!”赵衰狐偃皆曰:“魏犨有万夫不当之勇,主公欲图霸业,不可废此大将!”晋侯听众之保,复魏犨之职,使建功折罪,以舟之侨代颠颉为下军副将,遂调郤谷保移兵伐卫。   郤谷被晋侯责军法不严之罪,忧愤成疾。晋侯闻之,谓诸将曰:“郤伯禄初建大功,今染沾疾,吾心不安。”乃亲往中军问疾。”郤谷曰:“臣荷主公厚遇,不能报效,但臣没之后,愿主公善理国政,丕振霸业,则臣虽死九泉,亦无恨矣!”晋侯曰:“伯禄倘有不讳,谁可代任元帅之柄者?”谷曰:“子余皆堪绎纶内政,胥臣子羽俱足辅佐朝纲,若夫知军务,通应变,勇能却敌,义能服众,惟先仲车可任其职也。”晋侯曰:“诸将之中,元帅察其谁忠谁佞,谁勇谁怯?”谷曰:“知臣莫如君,臣不能尽知,然臣常观诸将行谊,皆怀赤心,各抱义勇,独舟之乔不可授以大柄,其他非臣所尽识也!”又召先转入中军,以锦囊授之,郤谷嘱之曰:“仲车智略不待我嘱,但舟之侨有变,即拆此锦囊,便知其事。”轸再拜而受。是夕,郤谷卒于中军。晋侯放声大哭曰:“伯禄尽心报国,是孤错怨其咎,以致自殒其命也!”群臣皆劝曰:“死者不能复生,望主公节情,以治大事。”晋侯命其子搬柩归晋。遂拜先转为中军元帅,移兵伐卫。   大军进屯河西。时,楚兵围宋,闻晋兵已伐曹国,子玉大怒!令诸将急攻宋城,宋公甚惊。公孙固曰:“臣前往晋求救,晋侯群臣,共议伐曹,楚兵不往救曹,但攻我城,主公宜再遣使往晋求救。”宋公忙问:“谁敢杀出城去,往晋求救?”下大夫尹班应曰:“小臣愿住晋求救!”公见尹班颜容端楷,词气动人,遂以玉带二条、宝珠三只,与其往晋,班收藏宝物,披挂杀出西门。西门楚将宛春排开阵势,二马斗上十合,班更不恋战,拼命杀开血路,闻晋兵已屯河西,径投河西见驾,呈上宝物,告求救兵。晋侯问群臣曰:“宋人告救,舍之则绝,欲救则不知齐、秦肯许相助否?”元帅先轸曰:“主上何愁齐、秦不助,便遣未使转送此宝,贿赂秦、齐二主,则秦、齐必然贪而起兵,秦、齐起兵,我执曹伯与宋,楚王爱曹,见吾执其主与宋,必然大怒来与我战,我得令先且居监送曹公与宋。   却说齐昭公得宋之宝,便差大夫国归父与将军崔天二人引兵一万救宋。秦穆公亦遣太子莹,与偏将军白乙丙引兵一万,会晋兵前来。却说且居监盲公将至宋城。楚元帅子玉今先锋宛春、斗勃二人擒之。且居青年勇猛,临阵安闲,见楚将近前,按住长枪,架起两支铁箭,左中斗勃,右中宛春,二将抽所中之箭,拍马交锋。且居力敌二人,斗十几合不分胜败。宋将公孙固在城上,见晋兵旗号,播鼓摇旗,似有出城助阵之势,楚将进退不定。且居横舞长枪,左冲右突,又能保其囚车,又能与人厮杀,楚将见其骁勇,裂开血路,公孙固杀出城外,迎入且居,暂侯囚车于城上,大叫曰:“楚元帅本爱曹君,今我主国送在此,若解宋围,则我放曹君,不然待擒卫侯同斩矣!”   子玉在城外闻听其说,心气上攻,口吐鲜血,倒翻于马下。欲知子玉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八回晋先轸二气子玉晋楚城濮大会战   城上箭如雨点,射中子玉之胁,诸将忙救归中军,不省人事,其火攻心,急行调护,至三更方定。即写表奏楚王,言:“晋侯背义无德,请加兵先伐晋国,然后除宋,非敢必有功,但塞谗匿之中。”楚王得表,叹曰:“晋重耳在外一十九年,险阻艰难备尝,历尽民之情伪,无不周知,天假其任,而除晋乱,乃天所置,安可与之相敌?”不肯加兵,遣使子玉,解宋之围,班师回朝。使者至中军,告以王命班师之事,子玉大怒,曰:“主上欲以我名陷于先轸竖子之手下。”令次日拔寨与晋交兵,其子进曰:“小不忍则乱大谋。今王命班师,而我父擅战,得罪于朝廷,况我父领兵伐宋,本欲挟之以救鲁、卫,今晋伐鲁、卫我攻宋不下,若战不胜,是又得罪于鲁、卫也。不如遣宛春往见晋侯,令其复立鲁、卫入城,然后我释宋围,晋侯若有不许,则交锋之兵,不得擅战之罪,岂不美哉?”子玉然之。遂遣宛春往见晋侯。宛春至河西见晋侯,具事以告,晋侯问于诸将?狐偃曰:“子玉之辞无礼,若我复曹、卫,而彼释宋围,是彼得二美,我得一美也!此事断不可许。”群臣议论纷纷,晋侯命宛春暂退。遂召元帅先轸商议,先轸至,晋侯告其事。先轸曰:“子犯之言遂矣!楚人告立鲁卫而解宋围,是一言而定三国;我若不许,则是一言而弃三国也!既救而又弃之,失信于诸侯,若将求霸,不亦难乎?且楚有一德,我心有二怨,而欲交兵,将士必然解体矣!”晋侯曰:“然则元帅之见如何?”轸曰:“不如诈约鲁、卫之君,若能背楚我则复立其为诸侯,鲁、卫之君感我德绝于楚,我囚宛春以激其怒,然后交无有不克!”晋侯大喜,遂遣二使告鲁、卫之君使其绝楚而后复立之。又令囚宛春于寨内。   却说卫成公被晋将军士会逐出在襄牛,得晋侯之书,喜不自胜,令使者告绝于楚。大夫宁俞曰:“不可!此晋人间我与楚相绝,然后我兵无援,一战而灭。况楚子乃主公之婿,岂可绝之!”成公不听,遂遣使告绝于楚。楚王得二国之书大怒,曰:“子玉不听朝命,专兵在外,绝我曹、卫。”急令下大夫斗越椒召子玉班师,如违三日,即赐其死。   越椒星夜来至大寨宣诏,子玉闻知,哨马又报晋人拘留宛春,心气复攻,箭疮迸裂,倒翻闷于座下,诸将扶起,半晌方醒。中军咨谋斗宜申曰:“事到如今,不得不战。”子玉遂令斗勃为先锋,子西将左军,孙怕将右军,拨围宋之兵,杀奔河西,对晋营二十里下寨。晋侯闻楚兵大至,谓诸将曰:“昔我受楚子厚恩,曾云遇于中原,我则退兵三舍以报楚惠,今楚兵在此,不可食言。”遂调前锋,退九十里下寨,然后交锋。   晋侯传令,军退九十里下寨。先锋栾枝曰:“成得臣出兵,我主若退三舍,是君避臣,可不羞辱大国?”子犯曰:“此我主守信报惠,非避其势也!”晋兵是日,退屯于城濮。子玉闻晋退兵三舍,以其为怯,寻夜追至城濮,靠山下寨。次日遣小卒下战书于晋侯。书曰:图王霸业,自古有之,何得回我先锋,伐我邻国?今治甲兵三十万,战将五百员,布阵城濮之北、有莘之野,约次日展时三刻,略交其锋,非必能定雌雄,但姑与君之士卒角力相戏,使臣与君凭轼而离目焉!周襄王二十年夏四月上旬,大楚西征元帅得臣书。   晋侯得书,问于群下曰:“吾欲与楚一战,以决胜负,但受楚之厚惠,此事若何?”诸将成曰:“目今齐、秦兵集,将士奋发,不战更待何时?”晋侯曰:“吾夜来梦与楚子相搏,我输彼赢,楚子伏我身上,此不祥之兆,不如还兵勿战?”子犯曰:“此吉兆也!主公仰卧是天助也!楚子伏己是伏罪也!   此主晋胜楚败之兆,何为不战?”晋侯大悦,遂作书以回子玉。   书曰:吾以楚君之惠,不敢遗忘,故退兵三舍,既承战命,敢不治兵,但愿元帅,戒尔车乘,敬而君事。次日有丰城下一接,以定晋楚雌雄。至期相见,再不重白。   却说次日,楚子玉调先锋斗勃领精兵五千,屯于酅山迤东;副先锋斗克领精兵五千,屯于酅山迄西;子西领精兵五千,屯于酅山迄南,潘谟领精兵五千,屯于酅山北隅。晋侯登有莘之墟以观兵典,见其形势雄盛,大有惧心。归至帐中,夜间不能假寐,忽闻舆人诵之曰:“原曰每舍其旧而新是图。”晋侯心下疑惑,不知此谣何意,乃召先轸问之?先轸大喜,曰:“明日必破楚矣!”号令诺将,准备出阵厮杀。楚子西告子玉曰:“先轸智勇全才,行兵必藏机变,元帅务必小心。”子玉恃其兵强,藐视晋军。   及至天明,两家出阵。晋胥臣蒙马以虎皮,先犯陈、蔡。   陈、蔡兵乱,栾枝曳柴而伪遁,楚人追之,忽听鼓声三喝,晋、楚阵围,两家文兵,楚马见晋马身盖虎皮,俱各惊伏于地,打也不动,臼季斩斗奇,大杀一阵。子玉忙杀转本阵,晋兵四面八方,重围三匝,左士会,右栾枝,前有舟之侨,后有狐子羽,交争杀进。先轸在有莘墟上传令,毋得走了楚得臣,得臣自辰至午,困在重围,身被数十刀枪,犹自力战不乏。其子孙伯与斗越椒双双杀人重围,三人马腹相挨,杀出有莘谷口,回视城楼之野,死尸满地,哀号震天,大败而逃。正是:父哭子兮遭箭死,兄号弟也被刀伤,尸山拥塞川源竭,血水横流湖海江。   鬼火焚焚生古道,悲风飒飒起沙场,可怜万数英雄命,尽带当时矢石亡。   楚兵二十万,及是杀至谷口,剩军不止三万,马军只存四百余骑。   子玉困乏,其子与诸将挟夹行上二十里,遇哨马报:“秦将白乙丙,劫掠大寨,火焚吾之粮草!”玉调副将屈谟往救,行不数里,遇白乙丙于中途,二马战不数合,白乙丙败走,屈鞭马追上五里,西河左岸一彪人马杀出,当先一将大叫曰:“楚狗走往何方?吾乃齐将军崔天也!奉先元帅军令等候多时!”   屈谟更不打话,直取崔天。崔天拍马迎敌,战二十合,不分胜负,白乙丙拍马夹攻,又战数合,屈谟措手不及,被崔天斩于马下。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九回晋先轸三气子玉郤谷遗计斩之侨   屈漠被斩,秦齐二国之兵乱杀一阵,尽夺其衣甲器械。子玉与数骑慌忙无所投奔。子西曰:“此去连谷城不远,宜速至彼就食,以作区处。”却说楚之令尹斗子文先告楚王曰:“子玉此回不肯班师,必遭晋兵所败,主公速宜遣兵行救。”楚王曰:“非令尹亲往,他人不可也!”遂遣子文将五千兵至城濮,以救子玉。子文领兵来至中途,却好遇子玉引败兵而回。   二人相见,子玉抱头痛哭。子文曰:“悲哭无益,急宜收军回朝,重整兵势,再来复仇。”子玉田:“此回乃吾专战,今又大败,丧兵五十万,焉敢归朝?不如移屯连谷,募取四方亡卒,必须伐晋报仇,方敢回楚。”子文曰:“胜败兵家之常,子虽专战,亦是为国,且暂时归楚,养兵练将,待时而举可也!”子玉不听,引败兵径投连谷,子文只得引兵从子玉,行至连谷城以下,城上竖起晋将军魏犨旗号,子玉问其缘故?城上晋卒曰:“魏将军早奉元帅之军令,先取连谷,等侯多时,若不速退,叫汝一骑不存!”子玉大怒,令众将土紧急攻城。   忽连谷城东,尘头蔽日,喊杀连天,一彪人马杀来,当先一员大将,大叫:“得巨匹夫!果不出吾元帅所料,好好下马,受绑归晋,万事俱休,若半声不肯,只来无回。”子玉看见,乃晋魏公谅也!吓得魂飞胆落,箭疮复裂,翻于马下,魏犨谅拍马来斩!子西忙救上马。魏犨连杀一阵,抛弃袍甲而回。子玉走离连谷二十五里,回见残兵萧条,不上数千余人,在马上长叹数声,曰:“吾自起兵,未尝败北,今日之战,天亡我也!”遂气绝身死。其子大心与子西扶枢归楚。后人有诗云:晋楚交兵城濮东,腾腾杀气逼苍穹,千山猛兽潜收迹,四海蛟龙隐伏踪。   一战得臣抛甲殒,再围连谷建奇功,近观莘野闲花草,千载犹沾将血红。   又一绝,单道先轸用兵之妙云:先轸包藏战略奇,鬼神不测妙中机,非惟三气荆元帅,谈笑犹能挫锐师。   又一绝,单讥子玉兵机之浅云:英雄尚勇贵多谋,子玉心骄少大猷,六尺躯遭三气死,安能破敌望封侯。   又有五言排律,以志晋楚交兵之事云:壮马雄如虎,精兵猛似龙。   逢屯城濮北,乌合有莘东。   戈载横霜白,旌旗映日红。   晋兵皆慷慨,楚将尽英雄。   勒马能追电,挥鞭敢截虹。   作威吞海岳,体势厌崆峒。   初击震天鼓,乍弯满月弓。   枪刀破竹下,失石坠星空。   剑起袍生火,箭飞铠点红。   初交无胜败,再战决雌雄。   尸积低山耸,血流壅涧通。   哭声遍绿野,怨气塞苍空。   猛兽惊敛迹,惟禽俱隐踪。   楚兵丧胆遁,晋将便收功。   子玉之残兵归见成王,成王大骂:“匹夫不听吾言,以至丧吾数十万军。遂令斩其子大心。子文告曰:“子玉非不欲成大功,奈时有不利焉!何可罪其子哉?”王闻息怒,使大心与子西各复原职。是夕,王感丧师之恨,遂忧成疾。   楚王忧病将死,召次子名职入宫传位。长子商臣之傅潘崇闻之,告商臣曰:“太子为国长子,今父病而不侍侧,则大位将归于职矣!”商臣遂以宫甲围王宫,成王请食熊蹯而死,商臣不与,遂且缢于偏殿之内而卒。群臣奉商臣即位,是为穆王。   史臣评曰:楚王袭父兄余业,跨荆襄之地,猛将灭息灭邓,虎视东方;伐郑代蔡,鲸噬中原。然生值中国有人,不能遂其霸志,故一举召陵,则屈威于齐桓;再战城濮,则丧师于重耳。虽有豺虎势,厄于齐晋,不得以逞其志,遂成忧陨。惜哉!   却说魏犨收子玉盔甲,归见先办。先轸大悦,立为破楚第一功,整齐军马,即日班师。舟之侨率本部之兵,寻夜先归,欲谋作乱。先轸闻之,忙将郤谷所授锦囊打开,内有纸书字数行曰:“舟之侨为人素无终始,久后必然谋叛,惟茅筏、栾枝二人可制。”先轸看罢,便知其意,遂封此数行字,令小卒密付与茅筏、栾枝营中,二人拆开读之,遂知其意,屏去左右,自相谓曰:“元帅以舟之侨事付吾二人,何以处之?”筏曰:“必行苦肉之计,方能成事。”枝曰:“其计何如?”筏曰:“吾掌马厩,明日诈称失却良马三十余匹,诬公盗去,告入中军,但公忍受苦杖,其计方成!”枝曰:“但能破贼靖国,何苦数十杖乎?”茅筏大喜。   是夜,私牵去其马,明日诈入中军告栾枝盗马三十匹,先轸会知其意,便拘栾枝至帐下,佯审二人,妄相推托,先轸怨曰:“茅筏守护不谨,栾枝私盗官马,依军法治罪,各该腰斩。   ”喝令斩二匹夫!诸将不知其故,皆跪保曰:“茅筏、栾枝平昔俱足忠义,今日虽违王法,望元帅宽恩,念其征伐之功,赦放其罪!”先转喝令各答四十,罢其官职。二人忍痛受服,两腿鲜血淋漓归寨,乘夜而逃。舟之侨当晋兵追己,正欲勒马交锋,见二人单车而至,按住纲刀,问其缘故,茅筏、栾技诈曰:“先轸军兵不公,妄杖我等四十,知公将有异变,故愿相从。   ”之侨疑惑不定。茅筏下马,解衣与其股视之,侨方信实,扎住三军,延二将入营商议。侨曰:“多承二公指教,此事何以定夺?”筏曰:“将图大事,先要除却先轸,则其余不足忌惮!”侨曰:“先轸虽五十万兵之柄,岂易除哉?”筏曰:“吾见先轸伐楚得胜,多自骄傲不慎,前去五里地,名衡雍,其处山林丛茂,道路崎岖,将军可引本部,伏于此处,待先轸班师至此,吾以信炮为号,生擒此贼便斩晋侯,则大事成矣!”侨喜不自胜,即引兵伏于衡雍山下。   次日,晋兵果然班师至此,缓缓而前,将及中间,茅筏信炮一响,之侨挺枪杀出,大骂:“先轸匹夫!有何智略?敢任元帅之职,好好下马受诛,万事俱休,倘若不肯,叫汝一命难逃!”先轸见栾枝横刀立于之侨马后,会知其意,乃大声曰:“舟之侨作反,谁敢代我斩此贼!”道犹未了,栾枝手起刀落,斩侨首级于马下,向前请功,先轸重赏茅筏、栾枝,使复原职,诸将不知其故,先轸以郤谷锦囊示之,众皆说服。后人有诗曰:顽将暗怀逆叛心,贤哉郤谷独高明,智囊秘计留先轸,果至街雍斩贼臣。   又有一绝云:郤谷虽存一智囊,仲车暗会便承当,使无茅筏栾枝在,焉得叛臣半路亡。   又一首讥之侨云:义将存心任国忧,不常背叛舟之侨,奸狐只好欺狐(豸虎),焉得晋邦大将谋。   大军行不数里,遥见一支人马,拥一个官人,从东而来。   此人毕竟是谁,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十回晋文践土大会盟蹇叔遗船救孟明   先锋栾枝问其是谁?来者答曰:“吾周天子之上卿王子虎也!闻晋侯伐楚得胜,以安中国,故天子欲亲出銮驾来犒三军,先使虎来报知!”栾枝闻知,忙下马,引子虎来见晋侯。晋侯问于群下,赵衰、狐偃曰:“昔者齐桓公召陵服楚,即朝天子。   今天子来劳主公,主公速直率诸侯入朝可也!”王子虎曰:“天子銮驾已出矣!”狐偃曰:“此去有地名践土,其地宽平,速建王宫于践土,然后主公引列侯迎天子以朝之,如此庶几不失君臣之札”。晋侯送调先锋栾枝筑王宫于践土,务令宏壮华彩,极其规模。栾枝引本部兵至践土,筑王宫七十一所,光明殿一座,崇楼高阁,比帝都而无差;千门万户,较王室而不远。   正是:楼阁巍峨耸碧空,晋侯践土建王官。   旗标龙凤悬金字,班列鸳凫盖宝幢。   洛邑宏规无所辨,镐京绳墨亦相同。   周围华彩龙鳞耀,专候鸾舆降法官。   数旬之间,宫已建成,专候以迎圣驾。晋侯令齐、秦列国诸侯,俱屯于践土以候天子。   又数日,周天子引文武群臣果至践土,诸侯朝拜,迎于道路,銮驾入于王宫升殿。晋文公率诸侯朝贺礼毕,献上楚之首级器械。襄王大悦,亲劳之曰:“自齐桓公殁后,楚子复强,欺凌中国,得卿仗义制服,以尊王室,此卿功追齐桓,名震夷夏者也!”遂赐彤弓宝剑,黄钺白旄,戎衣大辂,赐为侯伯,得专征伐。晋侯稽首再拜辞曰:“匡周服楚,皆是陛下之威,小臣之职,何敢受此重赐?”襄王复劳曰:“攘夷安夏,封赏合当,卿何必苦辞?但齐桓主盟,存邢立卫,不废诸侯,今曹、卫、鲁三国竞违盟主,然亦不能成其大事,侯伯念同宗之义,继桓公之业,容三国复立,召入中国之盟可也!”晋侯唯唯受命。襄王遂降诏往宋牢,取出鲁共公;又往襄牛,召还卫成公:又召鲁僖公,赦其前罪,各赴践土会盟。三公得旨,星夜来至王庭。又令子虎筑坛于王宫前,推晋侯为盟主,歃血定盟,言自今以后诸侯和好,皆尊王室,无相吞并,有违此盟,明神殛之。晋文声名,自此大震。后来史臣有诗曰:晋国君臣杰大猷,德光威振服诸侯,昂昂城濮观兵甲,济济王宫觐冕旒。   更羡今朝盟践土,谩夸当日会葵丘,桓文一去功勋没,重耳能将此志酬。   又一律:读罢春秋列传初,晋文功德在何时,有莘城下威风著,践上盟前义气孚。   一战便能成霸业,才盟就可展雄图。   皆从昔日兴文教,焉用英雄百万师。   宋贤涑水先生因读齐桓晋文之事有一律云:晋伯齐桓孰最雄,葵丘践土等相伦,功名兼著春秋上,仁义咸收诈力中。   城濮败荆还为己,召陵盟楚未存公。   要之既失三王道,因此难登孔氏门。   又古风一篇,单道践土会盟之盛云:忆昔晋兵屯城摆,锐减一战寒荆楚。   整戈奏凯献俘车,遂向王官朝天子。   三锡天恩耀宠荣,大会诸侯盟践土。   盟坛数丈高凌云,奇香袅袅烟摩空。   金玉栋梁光掩映,绿朱窗户耀玲珑。   济济列候序五爵,穆穆鸾舆壮九重。   君不见,晋重耳,訚訚恪敬人臣礼。   周放环佩响锵锵,出入三觐恩露重。   便承主命担诸侯,诸侯悦服皆仰止。   谁谓葵丘一会高,兹盟超出葵丘比。   当时,城濮一败,诸侯之归楚国者,至是皆服晋之盛德,各个背楚,复践土之会,而贡王服晋。独有郑文公,恃顽不至,盟罢下坛,晋侯奏天子曰:“郑捷违中国盟主,不行朝贡,此倚楚国之势也!陛下许臣征讨,庶几可服诸侯。”襄王降诏,许其征郑。晋候遂送天子还朝,调归众国,独招秦穆公之兵,相并代郑。先轸告晋侯曰:“郑为中原咽喉,故齐桓公欲霸天下,先争郑地,今若使秦共伐,秦必争之,不如自率本国之兵以伐之,胜则独承其地,败则秦、晋无怨!”晋侯曰:“不然!必与秦共伐,则诸侯不以晋为贪得!”遂告秦兵出汜南,围郑东门,晋兵出函陵,围其北门。   哨马来报郑伯,郑伯闻秦、晋合兵来伐,忧惧慌乱。上大夫佚之狐进曰:“秦、晋初与楚战,其不可与之争锋,但得一人前往说退秦师,秦退晋不足畏矣!”郑伯曰:“谁可往说?”   狐曰:“令烛之武往说,秦必退师。”郑伯遂使人召之武朝见郑伯。之武辞曰:“臣之壮也,犹不如人;今老矣,无能为也!”郑伯曰:“子事吾郑,至老不见用者,皆孤之过也!今封子为中军大夫,往退秦师,毋得再阻!”武乃承命。   出朝时已及晚,武士乘夜以绳索悬下东门。直投秦寨,将士把持不得入见。武在营外放声大哭,门吏捉入见穆公。公问是谁。武曰:“臣乃郑之大夫也。”问公:“痛哭何故?”武曰:“哭郑之亡也!”公:“郑亡汝安得在吾寨外号哭?”武曰:“郑亡亦不足惜,可惜者乃秦也!”秦穆公大怒,问曰:“秦何为可惜?”武曰:“晋侯贪得无厌,故并国自小及大,今郑居泰之东界,晋兵本欲并秦,故会秦先来灭郑,郑亡秦失东界,安能久存?此臣所以痛哭,明公为晋侯所迷也!”百里奚忙进曰:“烛之武乃郑之说客,故来说吾退兵,主公退后,郑人反复,切不可听。”穆公问之武曰:“郑能弃楚降秦,则吾兵始返,再若反复,吾必加兵伐之。”武曰:“明公肯定目下之围,定成盟誓,愿弃楚降秦!”穆公大悦,重赏之武,遂令三军班师。后史臣有诗曰:二国交兵攻郑城,郑危累卵不朝倾,当年设使无之武,万里山河入晋秦。   又有一绝赞烛之武云:三寸舌挥秦剑戟,两根牙定郑山河。   胸藏百万貔貅甲,不用驰冲战将多。   是日,秦兵解围班师,早有人报知晋侯。时,晋侯久出远国,偶沾寒疾,忽闻穆公退兵,更加忧虑。狐偃进曰:“主公成周攻叔带,城濮战得臣,亲冒矢石,全无惧色,今日秦背约,解却郑围,主公何故忧苦?主公可善保尊体,臣等愿先伐秦,然后灭郑。”晋侯曰:“不可!我受秦伯厚恩,因小忿便欲击之,忘恩背义,吾不忍为。”偃曰:“既不追秦,伐郑而归何如?”晋侯曰:“吾身有疾,暂归养之,以待再图。”遂令三军班师。   晋侯班师归国,文武迎归,其疾愈重,不能视事。召群臣曰:“孤值内乱,出亡一十九年。今返方图大伯,遂又将终,愿公等尽心辅吾太子,吾死无憾!”言罢而终,时年六十九岁,正周襄王二十四年十二月己卯日也。史臣赞曰:贤哉晋侯,卓出春秋。初遭内乱,蒲役不较。   周游列国,无处不投。及复大位,便崇文教。   初安周工,示民以义,追解原围,信孚义洽。   一战城濮,遂丕霸业。践土再盟,诸侯咸若。   呜呼晋侯,高山仰止。   宋贤有诗云:五霸循环迭作兴,文公事业出齐秦,外亡尽守谦恭礼,内复能扬信义声。   一战新河天子定,再交城濮楚王惊,要知谁继齐桓志,须向春秋晋纪寻。   史臣评曰:晋文公度量宽宏,知人善任,与赵狐贾魏相事如父兄,故能扫除内乱,匡周服楚,以霸中原。然刑赏至公,不私亲怨,在德必酬,有怨必报,所以诸侯咸率,遂继桓公之业。若夫橘而不正,淫纳怀嬴,则春秋之世,无责备之君云。   文公有五子,独太子名驩最贤,群臣即奉驩而立,是为襄公。襄公赏功加爵,国政大治,早有人报知秦穆公。穆公闻晋候已死,便欲遣使往吊。蹇叔、百里奚曰:“不可!晋不图霸,每每欲吞我秦,奈晋侯受主公厚恩,不忍加兵。今晋侯已死,其文武必然兴兵伐秦,主公宜乘其主幼国危,先伐晋国,然后秦霸遂成。”穆公然之,便发精兵伐晋。忽一人布袍麻履,博带峨冠,自外进曰:“‘昔烛之武曾与主公盟言,郑服秦数年,郑之贡税,分文不入,却又舍郑不伐,而欲伐晋,不知此兵为何而出?”众视之,乃雍西人也,复姓百里,名视字孟明,实为下军谋士。公曰:“孟明之见何如?”孟明曰:“依臣之见,莫若发兵围郑,问其背盟之罪,然后乘得胜之兵伐晋,无有不克。”公曰:“明之言是也!”遂调西乞术为先锋,白乙丙为保驾,孟明为谋主,大发精兵十二万伐郑。百里奚、蹇叔力谏不住,二人出朝。   蹇叔有子名元杰,年方二十六岁为中军裨将,亦在征伐军中。叔乃哭而送之,曰:“此去吾兵不丧于郑,必败于晋,崤有二陵焉!定死于是,吾将收尔骨焉!”杰曰:“此去伐郑,父亲何云被晋兵所败!”蹇叔曰:“百里孟明,谋不虑始,此去不能伐郑,吾知晋兵必伏于崤山,且晋有赵衰、狐偃为谋主,先轸为元帅,皆深谋雄才,非孟明之所能及也,是以知其必败!”穆公叱之曰:“尔何知!中寿,尔墓之木拱矣!快退去,何必发此不吉之言?”元杰拜辞蹇叔,东征而去。   蹇叔与百里奚见穆公不纳其言,各个具表告老。穆公曰:“寡人正得二先生咨治政事,今遽辞归老?何弃寡人而去耶?”   二人即首曰:“臣等年近八旬,无所效用,万乞宽思,使臣得全骸归山,其幸实甚广穆公遂准其表,各赐黄金彩帛,安东驷马,令其衣锦还乡。诗云:古云君子贵知机,蹇叔贤如百里奚。   明友志同随效力,君臣意忤便挥衣。   双鸾并举超群类,一马齐行迈等夷。   从此翱翔千仞翼,樊笼焉可再羁縻。   又一律八句云:一封初上九重天,双马联缰古道边。   白发已膺西伯遇,黄金曾宠大夫贤。   心存社稷谋长策,梦入临泉乐晚年。   听得响声归去也,飘飘千里若升仙。   二人既谢恩出朝,满朝文武都来饯送,蹇叔独携公孙子桑之手曰:“将军之名,勇震于当时,然国家亡在目下,可不保乎?”子桑曰:“先生倘不弃朝廷之恩,愿乞指教,无不承当!”蹇叔曰:“孟明此去必败,将军可引小船数支,游于少阳河下,可插红旗于船上,若南风一起,便将舣舟至岸,以备接应,孟明之兵,应几可保社稷也!”枝拜受命,乃引小舟游于少阳河下,以备接应。蹇叔各处隐于齐之(饣至)村,过数年方终。百里奚居宛城,不数月即终。讣音闻于京师,百姓皆为闭门恸哭,曰:“五羖大夫吾之父母也!”穆公闻知,亦为悲痛,亲制祭文,遣使往宛城致条不提。后史臣有赞曰:贤哉百里奚,怀玉至于老。   待价不沽虞,售秦为重宝。   有莘百世簑,渭水千年钓。   孰谓五羊皮,功名在霸巧。   又一律云:韫匮藏珍七十年,星星双鬓已皤然。   虞侯肉眼曾遗杰,秦穆高明便礼贤。   鱼水和同兴霸业,君臣际会庆良缘。   功成便拂归山袖,乐逝林泉万古传。   却说郑穆公闻秦兵将至,问于群臣,烛之武曰:“臣闻秦谋主蹇叔、百里奚二人皆告老离国,此乃百里孟明得以行兵。   夫盂明,秦之野人,素无远见,臣用一计,必能退得秦兵。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十一回秦孟明崤山大败晋先轸狄阵困死   郑伯问计,武曰:“使一路各置寨栅,深沟高垒,先遣有智之主前去说退其兵,兵若不退又不能进,然后我求救于齐、楚,秦兵必破矣!”郑伯大悦。遂使报马,号令一路关隘守臣,毋得与秦兵交锋,只许深沟高垒,树立寨栅以拒之。又问:“谁敢往说退兵者?”满朝士大夫皆惧秦威势,无一敢承担者。   忽近臣奏:“有在城庶民姓弦名高者,敢承旨往秦。”郑伯宣来,问其何以能说秦师?弦高曰:“臣常出商于秦,素知孟明之志,愿得牛马二十匹,黄金数百斤,必能说退秦师,免却一国刀兵。”郑伯遂给牛马金帛,许其退秦,然后封官。   弦高领牛马说秦,遇秦兵于滑,入见孟明曰:“寡君闻先生将兵伐郑,已先求救于齐、楚,特使小人献上黄金、牛马,居则具一日之积,行则备一日之储,乞退三军,若必欲进兵,待齐。楚救兵至,然后交锋。使秦胜则招大国之恨,倘郑胜反为大国之耻,愿先生熟思之。”孟明正在马上踌躇,西乞术进曰:“军师决意东征,何听野人之言?”孟明遂叱退弦高,令先锋速进。   忽有二哨马回报:“齐楚兵救郑,已屯于滑矣!”孟明迟疑不敢进兵,调先锋班师。先锋白乙丙告曰:“军师承命代郑,若不交锋而回,奈天下谈笑何?既不伐郑,不如偃旗息鼓,从崤山而出,袭却晋地,建功而归,方可掩得此耻。”孟明曰:“晋有赵子余、狐子犯等在,岂可轻袭?”丙曰:“晋国虽多谋士,然文公初丧,新君幼弱,必不准备,此去必然立功!”   孟明大悦,调大兵偃旗息鼓,衔枚由崤山袭晋。   却说晋襄公君臣正在议事,有哨马报:“秦用孟明为军师,起兵犯界。”赵衰曰:“孟明乃浅谋之士,轻举妄动,代郑不成,故欺主公弱幼,来袭晋邀功。臣等早知秦兵必至于此也!”   襄公曰:“然则若何?”狐偃曰:“速召元帅先轸相议。”襄公正欲召先转,先轸却自来见,曰:“臣闻秦伯弃百里奚、蹇叔,而用孟明将兵伐郑,不日必至我国矣!”襄公曰:“子余、子犯正议此事,故召卿商议。”轸曰:“臣料秦兵必从崤山出,请降诏许我臣调度,臣敢保国建功!”襄公遂诏先轸行兵。   次日,晋襄公墨崤兴戎,以先轸为元帅,调兵二路于崤山左右,又令将士伐崤山树木塞其归路,诸将领计去讫。先轸自率大军继后而行。不数日哨马报:“秦兵过崤!”先抢大喜曰:“匹夫果不出吾所料!”乃亲自出马,秦先锋白乙丙问曰:“来军是谁?”先轸曰:“吾乃晋国中军元帅先仲车也!汝等莫非秦兵耶?”丙曰:“然!”轸曰:“吾等汝多时,今日方至。”更不打话,拍马直取乙丙。乙丙抢刀便迎,斗了数合,见崤山上红旗乱动,晋之伏兵四下杀至,孟明知晋兵有备,麾后军先退,先轸追至山下,望孟明端发一矢,射孟明落马,蹇元杰正欲来救,被先轸拉下马来,活捉回寨。白乙丙与西乞术引败兵奔归崤山,莱驹伐两山树木,塞其归路,乞术舍命望莱驹杀来,战不数合,先轸裨将狼驔大喊一声,活捉乞术而去。   莱驹上马,尽收秦之降率而归,先轸因此三人秦凯回朝,见襄公。襄公谓赵狐曰:“秦人果不出公等所料,大赏诸将,升狼驔为中军都护。”赵衰曰:“秦兵若知一战被捉三士,必然率兵报怨,姑且因此三人,待伐秦得胜,然后与秦囚同斩。”襄公然之,令四起三人,遂令先轸大操将士,择日具兵西伐,群臣各散。   襄公退朝,其母辰嬴,闻捉秦之三士,乃告襄公:“秦国孟明等妄起三军,交构秦晋之怨,吾量秦伯必恨此三人,我国杀之无益,不如令还秦伯,使其自斩示众,庶息二国之兵。”   襄公难违母命,遂放三囚归秦。孟明等得解枷锁更不入谢,抱头鼠窜而去。先轸闻知大怒曰:“武夫用力方获秦囚,主公何听夫人之言而放耶!堕军法而长寇仇,能无亡乎?”遂使中军大夫阳处甫领兵追之,孟明等三人连夜走至少阳河口,河中又无船支,不能渡河。三人仰天号哭,忽见上流有三五小舟飞射于岸口,船上有人绛袍玉带,左箭右刀,闻岸上哭声甚众,乃遥谓曰:“傍岸而哭者何人?”孟明恐是晋舟不敢答。白乙丙远望依稀认得是秦人之船,乃向前问曰:“船头之上莫非秦国虎翼将军乎?”枝曰:“然!”孟明等曰:“将军快救我等之命!”子桑急泛舟至岸,接下三人。三人问其何以至此?子桑田:“蹇先生辞朝之日,早知公等兵败,故令校先取此舟河下应接,又教吾插赤旗于船,见南风为号,今早吾见南风摆旗,所以汎舟至岸,今果然矣!”孟明俯首叹曰:“蹇先生高见,吾不及也!”后人有诗云:蹇叔先遗数小舟,孟明果脱陷囚徒,少阳河下南风起,直送亡人似箭流。   又有一绝云:河下南风拂赤旗,孟明自晋奔归时,一舡救起三人命,到此方知蹇叔奇。   子桑接得三人下船,忽岸上一彪人马追得甚急,子桑扎住船头,观是何人?阳处甫催马追至,见孟明下船,乃谓孟明曰:“寡君差我至此,特请三位将军回去,别有所赠。”孟明在船头拜谢曰:“晋君赦我三个,不以衅鼓,其恩大矣!若归秦国,幸免受戮,三年将拜君赐。”阳处甫见不肯下船,回晋营而去。且说穆公闻子桑救盂明等归,乃与文武素服出郊迎接。   孟明等待罪,穆公忙扶起,曰:“孤违蹇叔,致辱二三子,此孤之罪,非卿等之过也!”穆公重赏子桑,使孟明等各复原职,以图伐晋报仇。   却说阳处甫,引兵归告先轸,先赵大怒,上表请兵伐秦,襄公许之。忽报曰:“白狄主胡人闻主公幼小,大具戎兵十万,杀奔晋国而来。”襄公大惊。先轸曰:“白狄为晋内患,请先伐之,而后加秦。”公然之。遂令先轸率兵伐狄,先轸升帐,点集诸军,独狼驔后至。先转怒其违令越期,喝令推出斩之!   众将力保,先辍黜罢其职,以孤鞠居代为中军都护,以栾枝为先锋,郤缺、先都为左右队,大发精兵十二万出绛州遇狄兵于箕,对狄营二十里下寨。哨马报:“狄人兵威甚锐,不可轻敌。   ”先轸令先锋栾枝次日出马,战不数合,却被黑天大王之子黑登支所败归营。   先轸次日,领郤缺、且居亲自出马,只见狄兵阵里,门旗开处,一将当先,大叫:“晋兵谁敢出马?”先轸视其旗帜乃黑天大王之子黑登云也!先轸便不答话,拍马直取登云。登云挺枪来迎,二人战上二十余合,不分胜负。狄兵阵后,喊声大振,冲出一队铁骑,左冲右突,晋兵披靡大败。先轸见诸军败走,勒转马头,单骑杀入狄阵,狄之铁骑四围杀至,先轸困于核心。其子且居与郤缺冲突于外,欲救其父,争奈狄兵以铁骑挠其来路,二将不能杀入。自辰至午,先轸在该心,力斩狄兵首级百余,救兵不入,遂中箭而死。后史臣有十二句赞先轸云:贤哉先仲车,独冠邦家杰。   尽职事文公,罄谋著楚烈。   崤山掳孟明,城濮摧荆羯。   虽困狄兵围,威风犹猛烈。   哀哉救不来,舍身尽臣节。   千古仰高风,英名常赫赫。   狼驔虽被元辍黜为卒伍,其心服轸之义,见先轸被困,欲杀入救之,忽同班者告曰:“公被元帅黜罢,今日何必舍命救彼?”驔曰:“元帅,以公法黜罢,岂忍以私仇为报?吾今救元帅纵使丧命,死得其所矣!”遂拍马杀入重围,寻见轸之尸,相抱号哭,亦被狄乱箭射死。先辍虽中箭而死,其尸端正不仆,狄兵近前欲砍其首,轸怒目扬须,精神不殁,狄人恐惧,归告黑天大王。黑天大王命砍其首,以沉香木匣盛之,差小卒送还晋寨。先且居见送父之首级,放声大哭,开匣视之,颜面如生,且居哭告曰:“我父有灵,待子擒此胡狗,以削父仇。”其首方瞑目。后人有四句赞狼驔云:先轸秉公驭将士,狼驔怀义不行私,舍身救主并同死,正气堂堂大丈夫。   后人有诗云:英雄壮气吞胡虏,误入重围丧本身,怒目精灵犹杰士,扬须慷慨若生人。   三魂未报当时恨,七魄何能降祚神。   一听且居酬志语,甘心便朽目方瞑。   且居见父之首,不胜忿怒,便欲出战。郤缺止曰:“狄兵甚锐,不可轻敌,当以计取。”且居曰:“计将安出?”缺曰:“狄人以吾初丧元帅,必欺吾怯弱,今令三军诈称举元帅之丧班师,伏兵于槖驰山下,得其来追,举火为号,一战则狄可灭。”且居然之。遂谓栾枝、先蔑各引本部精兵,伏于槖驰山东西二角,郤缺伏于山顶,以候举火为号,令且居挂孝,三军一齐举哀,偃旗息鼓,徐徐班师。   早有人报知狄主,其子登云请兵追之。狄主曰:“不可!   此必晋人诈诱我军也!”登云曰:“晋之谋勇双全者惟先轸一人,尚且被吾困死,其余有何高识,父亲不必疑虑,遂领兵直赶五十余里,来至槖驰山。时当酉未,登云促兵赶上。郭黄龙曰:“前去道路险峻,恐有埋伏,不如札住人马,令哨马探其虚实,姑俟明日追之!”登云不听,促兵赶至山下,郤缺在山顶见狄兵追至险处,放起火箭,晋兵大喊杀下山来。登云与黄龙马搏相挨,力战不出,先蔑手起刀落,斩黄龙于马下,困住登云。郤缺又从背后杀至,生擒登云而归。黑天大王闻二将被陷,引大寨兵来救,且居列开阵势迎敌。斗不数合,狄兵复以铁骑冲阵,郤缺以红旗魔退诸兵,狄兵追入山下,其路险峻,铁骑不能驰入,晋兵四下杀至,黑天大王杀出重围,引败兵逃归本国。   先且居收兵回朝,襄公大悦,斩却黑登云,赐伯礼以葬先轸,遂以先且居授中军元帅之职,升郤缺为中军大夫,赏臼季彩帛三百匹,以其能荐郤缺也。郤缺乃郤芮之子也,郤芮党怀公,被晋文公所诛,其子郤缺归冀耕农。文公时,臼季奉使过冀,见缺耕耘,其妻送食。夫妻二人相敬如宾。臼季引缺归朝,荐于文公曰:“敬德之聚也,能敬必有德,德以治民,无所不服。”文公怀其父恨,不欲抉用。臼季又曰:“舜殛鲧而举禹,桓公置怨管仲,二人皆能尽忠。公何罪其父而弃其贤子哉?”   文公遂拜缺为下军大夫。至是,从先轸征狄得胜,故襄公赏臼季,以其知人也。群臣出朝,先且居国痛父太过,不数日即死。   栾技与狄兵战时,中箭归家,为箭疮所伤亦死。其赵衰、臼季各因老病而死。不数日,晋丧此四个能臣,襄公大哭曰:“苍天不柞晋耶!何夺吾四臣之速耶?”乃亲制祭文,以莫四臣。   其文曰:呜呼哀哉!民生于世。有君有巨,有恩有义。   惟我四臣,恩义兼济。哀我子余,从我先公。   久游于外,补过尽忠。为我梁栋,云胡遁终。   哀我栾枝,英勇盖世。折冲佾豆,廉尽其美。   更抱赤心,金石不移。哀我胥臣,抱负文武,武抗强徒,文高上古。事我先君,竭尽股肱。   哀我霍伯,少年英勇。立功戎狄,声名远耸。   四臣矫矫,璠法梁栋。正兹登庸,华胥入梦。   使我哀曲,悲伤惨痛。有酒在樽,有肴盈击。   惟尔前灵,来歆祭所。   史官有赞赵衰曰:堪羡赵成子,在晋事三公。   赤胆昭英烈,丹心本义忠。   功名如耸岳,事业若长虹。   不可追王佐,亦能双霸雄。   世封晋氏爵,百代劭高风。   又有自季赞云:司空臼季子,文武两全夸。   横第撼千敌,吐词关万葩。   披肝惟念国,露胆岂谋家。   荐友兴田亩,事君遍海涯。   巍巍晋室老,史册耿华华。   祭罢,襄公不胜悲悼,群臣无不挥泪。公谓狐偃曰:“国家不幸!连丧失朝老臣,狐偃舅伯年老,不忍以繁政累及舅伯,舅伯可谢职养闲为正。”狐偃再拜辞官归家,是岁亦病死于家。   一日,狐溱告襄公曰:“外有秦楚为敌,国家连丧文武,宜升迁后进,以备国家之用。”公然之。遂以狐偃之子狐射站为军中元帅,以赵衰之子赵盾为上军大夫,以先且居之子先克为下军大夫。阳处甫奏曰:“赵盾之贤过于射姑。”遂以中军元帅改封赵盾,以射姑为上军大夫。群臣谢恩出朝,射姑归,以阳处甫之事,告其弟狐鞫居,狐鞫居曰:“处甫无端当殿辱攻我兄,吾当特为兄斩之!”遂仗剑而出,射姑止之曰:“处甫虽奏收我职,然亦是为国,岂可行匹夫之勇以私害公乎?”   鞫居不听,遂潜入于处甫之室欲杀之。不知处甫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十二回孟明焚舟誓伐晋秦穆公大霸西方   时当三更,处甫孤灯读书,鞫居佯作其仆立于坐侧,处甫读书疲倦,被鞫居斩于坐下,家人觉之,囚鞫居以见襄公。襄公大怒,斩却鞫居,发铁甲兵围住狐氏之宅。狐射姑闻鞫居事变,遂逾垣墙,走投白狄国,其家属尽掠入朝,襄公令灭其族。   赵盾忙谏曰:“狐氏乃国家亲臣,况其父子有大功于朝,鞠居虽然擅杀大夫,今亦被斩,射姑出逃,足征其罪,焉可便灭其族?”襄公默然,喝退狐氏老幼,但罢其家爵禄。群臣退朝,赵盾急令本府士卒,护送狐射姑之妻孥,往狄城还之。或问赵盾曰:“阳处甫为汝而死,射姑正汝仇人,汝何为又送还其妻子耶?”盾曰:“吾与射姑有同僚之义,况我先父与狐偃皆同心以佐晋室之臣,岂可因私忿而忘大义耶!”其人大为悦服。   史官有诗曰:重义忘仇大丈夫,分明赵孟岂含糊,送还狐射妻儿事,阅遍春秋一个无。   狐射姑径投狄国,来见黑天大王,大王询其因由,欲代其兴兵伐晋。射姑曰:“晋乃旧主之国,吾得罪之徒,岂敢以臣犯君乎?”狄之大夫,姓邓名舒者问射姑曰:“晋有赵盾者乃赵衰之子也,吾闻其贤能,然与赵衰则谁优谁劣?”射姑对曰:“赵衰冬日之日也,赵盾夏日之日也!”舒曰:“冬日可爱,夏日可畏!然则盾之威能过于其父乎?”姑曰:“然!”言罢,盾之家人送其妻子至,姑感其德,厚谢其仆。邓舒叹曰:“然则夏日之中,亦有冬日存焉耳!”于是,狄人常欲具兵代晋,以报其仇,只惮赵盾威势,连年不敢动兵。   却说秦穆公重用孟明,增修国政,闻知晋国连丧老臣,国中大乱,乃问孟明曰:“晋可伐乎?”孟明曰:“天祸晋国,使其巨死主幼,今若不伐,更待何时?”穆公遂拜孟明为征西大元帅,以白乙丙为先锋,大发精兵二十万伐晋。子桑出班曰:“臣虽年老,尚能效力,主公何弃臣以乙丙为先锋哉?”公曰:“将军年过七十,岂能更立大功!”子桑闻言不忿,乃曰:“主公嫌臣老,不能立功,臣平生用的双支画戟,重有八百余斤,乙丙若能持此前演上一回,臣即屈服;如其不能,先锋还让于臣!”公许之。白乙丙卸去朝衣,两手拿过铁朝,颜色改变,不能盘舞,遂掷于地。群臣皆曰:“先锋还是子桑可为!”公遂令自乙丙解印与子桑,改乙丙为保驾。   次日,孟明升帐,令先锋造舟五百艘,兵从黄河而渡。子桑连夜造舟,请大兵济河,大军已济登岸,孟明示众曰:“此回吾不胜晋渊誓不回军!”令后队尽焚河上之舟,以示不克不还之意。潜读史诗云:兵渡黄河古岸时,孟明焚舟向江湄,龙蛇逼人翻鳞甲,波浪吞烟滚碎霓,万道金光浮闪电,连江绿水化琉璃,嬴邦自此将成霸,誓伐晋邦再伐西。   三军得令,踊跃向前,遂出大庆关,屯于关下。打战书入王宫,王宫守臣祁瞒领本城兵出战,被公孙支斩之。三军望郊而进,郊之守臣茅希古坚闭不出。秦兵日夜在外挑战,孟明正在议事,忽然一阵怪风入于中军,孟明占课吉凶,便知晋兵今夜来劫大寨。遂令诸将埋伏于寨外,四面虚张火炬,诈鸣金鼓,以伺拿捉晋兵。时至三更前后,茅希古果引本部兵衔枚骤至秦寨,见中军灯火荧煌,疑孟明未寝,杀入中军,只见四下虚空,遂抽转马头,秦兵四面杀进,希古正欲从寨后杀出,被子桑一戟刺于马下,尽收降卒,大军遂往绛州。晋襄公闻变大惊,问于群臣,群臣皆曰:“我国初丧元老,群臣争长不睦,不可与之争锋,只宜深沟高垒,坚守城池,秦兵远出,粮米不继,不日必然退兵。”公然其言,令诸将分守四门,不许乱战。   且说魏犨,时已年老,养病于家,闻秦兵围城,朝廷不敢交战,乃长叹数声,曰:“国家岂无一丈夫哉?何乃以千乘之国,闭城以受秦人之辱?”令子孙取出盔甲披挂,欲去退秦兵。   行至西门,扑倒于地,长叹数声。将死,其子魏颗,忙扶归寝室,谓其子曰:“吾有爱妾,年少无子,吾尝吩咐,吾死之后,必嫁是妾。吾今想起,吾死汝即当杀此妾,殉吾之葬,以卫吾灵。”言罢遂长叹数声而死。魏颗即嫁其妾,妾曰:“汝父在日,曾令杀妾以殉葬,公子何嫁妾耶?”魏颗曰:“吾父未病之时,曾令嫁汝,及病乱又嘱殉葬,吾从其治命也!”其妾感恩而去。史臣赞魏颗曰:雄哉魏武子,义勇冠英豪,勇夺三军帅,义夸五岳高。   从亡惟挺斧,佐霸独横刀,怒毁负羁宅,威民子玉袍。   闻秦围晋急,忿死等鸿毛。   襄公闻之,甚加优悯。晋襄公正与群臣商议出战,却说西羌戎主金刀大王,文有由余,武有颜季律,戎兵二十余万,威振西方。至是,会白狄、羌、戎三国之兵,一同杀奔潼关,要攻咸阳。穆公遣使连夜追回孟明,孟明得书,遂拔寨班师,晋兵亦不追赶。秦从茅津济河归至崤山,前有尘头蔽日,金鼓震天,哨马报孟明曰:“秦伯亲出迎元帅銮驾,今至崤山。”孟明即来见驾,君臣相会未毕,忽然天昏日暗,鬼哭神嚎,穆公惊惧,不知其故。孟明忙奏曰:“臣罪该万死,乞容分诉,昔者臣领大兵十二万伐郑,遂出崤山攻晋,不料晋兵埋伏于此,十二万兵之命皆丧于此,怨气所积,以致天日昏暗。”公叹曰:“诸将皆为吾国,以致十二万之命尽丧于此,吾岂忍之。”   遂令将士收埋人尸,屠猪宰牛以祭之。顷刻,风清日朗,山水秀丽如故。东屏先生《咏史诗》云:十万秦兵战败时,峭山高积肉山尸,幽魂远滞他乡鬼,精魄难回见子妻。   怨气冲天星斗暗,悲声彻野太阳迷,穆公一下收埋诏,恻隐巍巍迈等夷。   穆公既葬崤山之尸,三军无不感激,皆愿争先,大兵望潼关而进。   秦兵屯于潼关下,打战书入戎寨。西戎主金刀大王便欲出战,军师由余曰:“不可!秦方伐晋,其兵甚锐,姑容设计破之!”戎主不听,遂披挂杀出。秦将白乙雨出马迎敌,战上十合,由余在关上指挥诸将,番王正欲来攻,乙丙、孟明看见,忙鸣金收军,坚守不出。穆公问孟明曰:“大兵相持,为何数日不决胜负?”孟明曰:“臣观由余在戎,一时不能破敌,当以计取由余,然后方可破戎。”穆公问其计何如?孟明曰:“戎人好色,当用美人局,其计方成。”穆公下诏,选民间极妙美人十个,与孟明行移。孟明修书一封,差使者送此十个美人与戎主,金刀大王拆而读曰:大秦西征元帅百里视顿首书上西羌大王殿下,夫秦与羌相为表里,兹乃唇齿之邦,但大王兴兵犯界,自相吞噬,故我主命视督将出敌,两兵相持,雌雄未决。吾思戎兵骁勇,秦将英雄,纵使交锋,亦无胜负,徒费农桑,枉陷百姓,不如讲和求好,二国相通。敬奉至舞女十个,黄金百斤,伏乞退师讲和,使二国鱼水相依,大振西土,合谋征伐中原,不胜感幸。   金刀大王得书大喜,遂收美人,遣使回报。由余忙谏曰:“秦人连困数阵,不敢出敌,故进美人以迷大王,大王不可妄受,以中其计。”金刀大王不听,遂令太子花智往秦讲和。   孟明闻花智至,抚掌大笑曰:“中吾计也!”遂密告自乙丙以计,乙丙出。花智来见孟明,延入中军,各叙礼毕,花智起曰:“父王承元帅佳贶,故令我来致谢,且听命讲和。”孟明曰:“吾秦与大王相倚,不忍自相攻击,故请命讲和,烦太子拜上大王,退兵通好,成其美事。”花智唯唯受命。忽有小卒突入帐下,报:“戎军师由余至!”孟明忙喝止其言,令自乙丙延入西寨耳曰:“吾有佳客至此,令且免入中军。”花智问曰:“由余何以至此?”孟明曰:“非也!是吾故人西凉由渠也!小军错报耳!”遂设大宴,以待花智,二人尽欢而饮。   饮罢,花智辞归,至关下遇三五个秦卒引一骑空马而至,见花智便匿林中,以避花智,令从者拿出,问其何来?小卒诈作惊惧之色,曰:“吾乃游骑打探军情者。”花智曰:“非也!焉有游骑五卒共一匹马者?此必有诈焉。”再三诘之,小卒不言。花智拔剑吓之曰:“汝不实言,必斩汝等!”小卒曰:“不敢隐瞒,今早汝西戎军师由余,来见吾之元帅,元帅恐太子知之,故令我等护送而还。”花智惊曰:“由余至汝寨有何干?”小卒曰:“我等不知其故。”花智欲斩此五卒,五卒告曰:“由余与我元帅往来已数日矣!但我等不知其所谋何事?   今由余有回元帅之书一封,呈与太子,乞赦我等之命。”花智叱退小卒,拆其书视之,乃由余密约秦兵来劫大寨,与之里应外合之事。又曰:“吾军独花智骁勇,今日宜尽欢,劝饮若醉,即当杀之,则大事成矣!”花智读罢,大骂:“匹夫敢害吾父子!”拍马归报其父。   时,金刀大王自得秦之美人,朝夕耽迷酒色,不议攻战之事。由余累谏不从,余乃扬声出中军曰:“今日不纳吾言,旦夕祸至,勿谓我不谏也!”言罢,遂归本寨。花智告其父曰:“吾父子险被奸臣所误。”以书与父看,其父看罢大怒曰:“由余老贼,适在此间,道吾有旦夕之祸,正是此事。”遂令花智来斩由余,由余闻知长叹曰:“吾君臣中秦人之计矣!”欲入诉明,其从者曰:“花智父子,不仁不义,天使绝其宗祀,先生乃高明之士,何不弃暗投明,安可束手受戮?”由余然之,遂单骑从僻外走下关来,孟明知由余必至,先遣子桑,引兵出迎。   由余不敢轻进,孟明亲接由余来见穆公。穆公降阶而迎,余曰:“臣乃亡国之徒,何劳明公厚礼?”穆公问曰:“戎主不能尊贤,故弃先生,先生指示寡人,灭此胡虏,决不敢忘。”   余曰:“西方共有一十二国,独戎主金刀大王最盛,然金刀又倚其子花智之勇,明公能擒此人,则十二国悉来归矣!”公曰:“烦先生用一计,以收胡虏。”由余曰:“花智专好游猎,臣观潼关之南,有山曰太华山,周围数里高耸五十丈,中有芙蓉峰、明星峰、玉女峰,又有苍龙岭、黑龙潭、白莲池、日月崖等处胜境,况其中多有珍禽异兽,花智常常在此处游猎,若依臣计,必擒此贼。   穆公遂拜由余为中军副元帅,许其调用。由余得职,遂调白乙丙劲弩手五千,伏于日月崖下;又令公孙支引数千铁骑,伏于玉女峰前;又令西乞术、公孙絷各引精兵一万,伏于关下,以截西戎救兵;又请穆公亲自游于太华山顶,以诱花智。穆公次日遂与由余、盂明数文武,登山游玩,穆公君臣正叹赏间,远见数十糜鹿游于明星峰下,穆公叱马逐鹿,忽然喊声大震,一彪人马驰射于明星峰来,当先一将乃是西戎太子花智。由余见花智亦逐鹿来,喜其中计,遂引穆公之驾往来驰骤,花智遥见,问从者曰:“前山猎者是谁?”从者曰:“乃秦伯穆公与孟明、由余也!”花智闻知大怒,拍马便追。穆公望玉女峰便走,花智追入峰下,公孙支引铁骑杀出,花智夺战一阵,枝乃诈败,入于日月崖。花智追于岩下,只见两山险峡,仅能行得一骑,花智恐有埋伏,勒马杀回。一声梆子响处,白乙丙引劲管乱射,塞住归路;公孙支又引兵杀回,花智果中箭,死于马下。后人有诗曰:路逢险处难回避,事到头来不自由,日月岩前弦响处,英雄一旦此间休。   西戎败兵慌忙归报。金刀大王放声大哭,引部将颜季律杀下关来,公孙支斩季律于马下。金刀大王走上潼关,枝拍马追上,活捉而归。穆公欲放金刀归国,以德怀服西方戎主。由余劝公令斩金刀首级,持上潼关,招抚诸夷,公然之。于是,白狄国王、梁戎国王、羌戎国王相议下关纳降,推穆公为西方诸侯盟主,议定岁贡方物。于是穆公声名大震西土,皆用由余、孟明之力也!穆公既得西方十二国之诸侯,奏凯回朝,加由余、孟明二人之官职。群臣忽报王使至,穆公迎入。毕竟穆公所迎是谁,且看下回分解。   东屏先生《咏史诗》曰:穆公威霸震西秦,善任由余和孟明,土地拓开千万里,羌戎列国尽归臣。   又一绝单道孟明助穆公成霸业云:明主尊贤贵始终,瑕疵不较定成功,孟明能展平生志,须向当时美穆公。   第五十三回秦穆公用人从葬秦晋军令狐大战   穆公既迎王使入朝,乃周大夫召公也。召公曰:“天子以戎狄乱侵中国,今得诸侯征服,生民免受其害,故遣某以金鼓来赐侯伯。”穆公望北拜受,厚待召公。召公辞归,公思戎狄来降,天子降赐,乃升公孙支为破虏将军。戏谓枝曰:“将军年过七旬,能夺先锋,以助我征西戎,成霸业,孤欲乘此得胜之兵伐晋,将挂先锋印否?”枝对曰:“大丈夫当立功战场,死且不避,何惧老乎?”穆公大悦。酒罢退朝,公孙支以穆公更许己为先锋,喜不自胜。归家长笑数声而死,时年已七十六岁。后人有诗赞曰:子桑当时杰,英勇久驰名,辅霸成功壮,相秦积业深。   韩原战六将,河口接孤兵,似虎生飞翼,如故振百鳞,子桑不服老,千古遗笑声。   次日,穆公设朝,群臣议兵伐晋,闻子桑身死,恸哭太过,遂成重疾。自此穆公不能起,遂宣群臣入后宫而受遗诏。群臣至内延。穆公谓孟明曰:“寡人自得百里奚而成霸于中原,及得先生又霸西戎,今欲东征,不幸遇此固疾,孤没之后,愿公等尽心辅吾太子莹,以定秦国可也!”遗诏太子,嘱曰:“吾死之后,汝即葬吾于雍,可将一百七十七人以生殉葬。有子车氏、奄息、仲行、鍼虎弟兄三人,乃平生好善之士,亦可使其从葬。”言罢而卒,时年六十九岁,乃周襄王三十一年春二月也。群臣奉太子莹即位,是为康公。康公嗣位,承父遗命,葬其棺于雍城,果以生人一百七十七人及子车氏三兄弟同葬,此三人乃邦国善土。及葬之日,其一百余人同入土穴,号哭之声,彻于天地间者,莫不酸辛。国人哀之,为之赋黄乌之诗云:交交黄鸟,止于棘。谁从穆公,子车奄息。   维此奄息,百夫之特。临其穴,惴惴其慄。   彼苍者天,歼我良人,如可赎兮,人百其身。   交交黄鸟,止于桑。谁从穆公,子车仲行。   维此仲行,百夫之防。临其穴,惴惴其慄。   彼苍者天,歼我良人,如可赎兮,人百其身。   交交黄鸟,止于楚。谁从穆公,子车鍼虎。   维此鍼虎,百夫之御。临其穴,惴惴其慄。   彼苍者天,歼我良人,如可赎兮,人百其身。   又宋东坡苏先生,《题穆公墓诗》云:槖泉在城东,墓在城中。无百步,乃如昔未有此城。秦人以泉识公墓,昔公生不诛孟明。岂有死之归而忍用其良。乃知三予殉公意,亦如齐之二子事田横。古人感一饭,尚能杀其身,今人不复见此等。乃以所见疑古人,古人不可望,今人益可伤。   唐人题穆公墓诗:俗人戎风夏变夷,贤如秦穆亦难移,驱良殉葬心何忍,因死伤生养甚迷。   怨气冲天阴惨惨,愁云结雨冷凄凄。   空山草木如含泪,千秋离离覆石碑。   史臣评曰:秦穆公仁慈大量,礼士尊贤,故能用百里于亡命,拔蹇叔于老农。其输粟救晋,信仁之笃,不替孟明,仁贤之过,所以韩原一捷,遂霸西戎。春秋诸侯若此者,亦几希矣!虽然终蹈夷风,刻薄残忍,以至用人殉葬,损陷三良,不能全其终美,以长霸业,可胜惜哉!   却说晋襄公连丧老臣,又被秦兵所困,君臣恭俭,励精图治,国中亦无大事。及闻秦穆公卒,群臣皆欲乘丧而征之,独上卿赵盾曰:“不可!秦与晋匹配之国,自先君韩原一战,连动数岁之干戈,今值穆公既死,宜遣使入吊,以通旧日之好,则我国方安。”襄公从之。遂令公子雍往秦吊丧,公子雍往秦数月,襄公亦病,将死,召群臣嘱曰:“吾承父霸,破狄伐秦,亦足强国,今吾将殁,太子夷皋年幼,公等宜尽心辅佐,和好邻国,不失盟主可也!”群臣,拜受命。襄公卒,次日群臣欲奉太子即位。赵盾曰:“国家多难,不可以立幼主,今观公子雍好善而长,可嗣大位。”群臣皆莫敢言,但曰:“国家不可一日无君,今公子雍入秦吊丧,宜即立太子何如?”盾曰:“宜遣使星辰入秦迎归,何必更立太子?”遂问班部中谁敢入秦,先蔑、士会二人愿往。后即日与其快马,奉驾往秦。   二人领驾出朝,苟林甫止士会曰:“先君有子,而子不立,欲迎他人,独何不省而招祸乎!”士会不听,径投于秦。时公子雍,正在秦见康公,士会与先蔑随即入朝,告康公曰:“寡君已殁,群臣以公子贤能,故造臣等迎归嗣位。”康公曰:“既然如此,我当以兵送之!”遂令白乙丙引兵五千,同士会等送公子返国。公子谢恩出朝,望绛而进。   却说襄公夫人穆赢,日抱太子在宫中号哭,闻秦送雍将至,乃抱太子出朝,谓赵盾曰:“先君何罪?嫡嗣不立,而在外求君!”言罢,放声大哭,抛子于赵盾身上,曰:“先君嘱汝奉事吾子,今其言尚未绝,而尔遂背君乎?今日不立吾儿,吾之子母有死而已!”遂退入宫。赵盾恐惧,抱太子谋于郤缺。郤缺曰:“事急矣!不立太子,则吾等皆受祸。”盾曰:“吾已先遣士会往迎公子雍矣!何可再立太子?”缺曰:“速遣人止之!”忽人报秦兵送公子雍至重阴矣!盾忙会集群臣,立太子嗣位,是为灵公。朝贺已毕,盾谓同僚曰:“国家既立新君,不可更受秦兵入城,谁敢领兵出拒秦者?”苟林甫与先克二人愿往。盾遂调二人,各引本部拒秦。   二人来至重阴,遇秦兵下寨,土会不知其故,乃亲来见荀林甫,林甫以事告全会。士会睁目视之曰:“议接公子是汝等所为,今又立太子而拒我乎?”遂拂袖而出。甫止之曰:“公乃晋臣,何为秦乎?”会曰:“我受诏往秦迎雍,则雍是我主,秦是我靠,岂可背义而忘旧乎?”遂出归秦寨。林甫曰:“士会不肯归晋,来日必成交锋,不如乘夜去劫秦寨,方得胜势。”   先克然之,遂令三军披挂,分兵至于秦寨,正当三更,二人杀入营门,秦人不防备,慌忙无措。白乙丙见营中火起,与士会双马杀出,先克迎敌,斗十余回合,士会见势不能抵,遂与先蔑拥公子雍奔秦。林甫与先克斩却秦兵百余首级,公子雍亦死于阵前,尽夺器械而还。   赵盾大喜,大宴二将。林甫谓盾曰:“前者狐射姑奔狄,公曾念同僚之义,送还其妻子,今士会、先蔑与吾侪亦有同僚之契,执义奔秦,亦请还其家口。”盾曰:“伯英重义正合我怀。”遂令卫士护一家眷属于秦。却说士会引败兵回,康公大怒,遂欲起兵伐晋。士会谏曰:“不可!晋用赵盾为政,有郤缺、先克等为将,不可轻举。臣观夷皋自幼举止无常,日后必然失德,不能久容,赵盾姑俟数年,待其君臣猜忌,然后伐之,无有不克!”康公然之。   却说楚穆公与群臣商议政事,大夫范山进曰:“吾闻晋丧诸将,其主又幼,可令大将领兵伐晋,以报城濮之仇,晋服则北方可图矣!”穆王然之。遂令斗宜申为元帅,斗越椒为先锋,大发精兵五万伐晋出东门。下大夫大心夜入中军来见子西曰:“昔吾父与元帅城濮战败,成王欲杀元帅,令尹子文力劝方免。   今元帅将兵伐晋,晋有赵盾为元帅,郤缺、苟林甫为大将,倘战伐晋,使长子龙、次子坚部兵出守,一面差人报晋。晋侯闻之,遂以赵盾为元帅,调集诸军,号令前往狼渊之地。哨马报入楚。楚人闻晋兵至,排开阵势,以候厮杀。赵盾调先锋交战,楚将越椒出马,战不十合,赵盾麾大军齐出,楚兵不能抵敌,披靡大败,越盾拍马杀人楚阵,救转郑公子,斩首千余级,楚兵大败而归。晋军有功者受赏,犯罪者被诛,自是国人皆畏赵宣子威严矣!后人有诗云:宣子威名如夏日,守公秉正立当朝,同僚相见心神碎,邻国闻之胆气消。   却说楚元帅斗宜申引兵将近归楚,自思大心临行之言,恐被穆王所诛,乃密呼部将屈仲归教曰:“汝能为我效一力否?”   仲归曰:“元帅钧旨,唯命是从!”宜申曰:“我今败兵而归,楚王必然见责,吾欲不朝,倘楚王来问病,子伏中军帐下,刺杀楚王,别立新君,我妻升汝高官,有何不可?”仲归受命,申即具病表以上,楚王果来问病,子西全不出接,左大夫伍参谏曰:“宜申乃丧师之帅,虽病在身,敢自矜傲君王,此必有诈,我主不可进中军!”遂令人搜之,果见仲归挟短剑伏于帐下。楚王大怒,令武士斩之回朝。后人有诗云:人臣得罪唯听辟,怀逆谋君笑子西,画虎不成空展爪,反教六尺被诛夷。   却说秦康公闻晋楚交兵,而晋国将士自相戕击,召士会谋议伐晋。士会曰:“晋之谋士独赵盾怀远,臣闻盾与蒯得等结仇,乘其国乱而伐之,一举而晋可灭。”康公然之。遂令西乞术为先锋,先蔑副之,士会为参谋,自督精兵二十万,杀奔羁马而来。羁马守臣史骈,坚闭不出,连夜入晋告急。晋侯灵公议论迁都,赵盾止曰:“秦兵乘吾国多乱,故起兵犯界,如若迁都,必然见怯,请兵五万与臣,必破秦矣!”公然之,遂与兵五万。赵盾率兵至羁马,问史骈何以出战?骄与盾曰:“秦兵远来,粮草必然不继,但深沟高垒,待其粮尽而回,然后击之,可得全胜。”盾然之。使苟林甫、郤缺、范无恤、赵穿,各引本部兵分守四门,毋得轻战,自与韩厥、胥申三人监巡城池,秦兵不能攻战。毕竟攻城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十四回晋士会自秦逃归楚庄王纳言定霸   秦康公问士会曰:“晋兵坚守不出,我之粮尽,难以久持,必用何计以决胜负?”会曰:“臣闻赵盾之弟赵穿者,乃晋侯灵公之婿,自幼轻狂,不知兵事,今闻赵盾使他守东门,若使人在东门辱骂,穿必出战,一破东门,则三门俱陷,破晋必矣!”康公悦。是夜,使人在东门辱骂!赵穿受辱不过,来告赵盾曰:“养兵练将,正在备敌,大兵今与秦将持,坚闭不战,非大丈夫所为,尔等不战,我即引本部开东门迎敌矣!”赵后再三戒之,穿始归守东门。秦兵又来辱骂,赵穿不禀中军,引副将史谦杀出,被先蔑与西乞术双马夹攻,困在城下。赵盾与管臣闻知赵穿被困,盾忙令诸将一齐杀出,秦兵势不能敌,披靡大败,晋兵追至河曲收军。   正欲搬师,忽一人突入辕门告赵盾曰:“赵穿故违军法,擅出东门,元帅不斩首示众,是私其弟也!”众人视之,乃赵盾府中步军韩厥也!众皆为之惶恐。盾乃改容曰:“韩厥直言无隐,义能报众。”喝令斩赵穿!然后班师。众将以穿为晋侯之婿,元帅之弟,皆下跪哀求曰:“此亦其部将史谦同罪,乞斩史谦,足可示众!”赵盾不许,韩厥请曰:“元帅可从诸将之保。”方斩史谦,笞赵穿,罢其官职,大军班师回朝。晋灵公大悦,重赏诸将。赵盾告灵公曰:“韩厥直言无隐,义能报众,臣请以中军元帅让之!”韩厥辞不敢受。灵公遂拜韩厥为左司马,使赵盾、赵穿各复原职。后人有诗云:韩厥秉公无避势,赵宣服义肯辞名,二臣皆是晋邦杰,高出庸夫妒忌心。   二人谢恩出朝,赵盾回归而喜曰:“晋有韩厥,吾不忧矣!”其从臣公孙杵臼进曰:“元帅以韩厥为晋国抵柱,不知士会、狐射姑为晋国祸患!”盾曰:“然则若何?”程婴曰:“公为正卿宜会同僚,谋返二子,则晋无所虑。”盾召韩厥、郤缺、魏颗三大夫议曰:“士会在秦,狐射姑在狄,者终为国患,何以谋之?”韩厥曰:“射姑功臣之子,士会晋之智士,二者虽有大罪,不应逐之于外,可令人清还。然狐射姑在狄须召之便归,士会在秦,秦伯知其贤能,必不肯放,须设计诱之,方得其还。”盾问:“当用何计?”忽有后生,从旁出曰:“吾有一计,能扶士会而归?”众人视之,乃下军神将魏寿余也。   盾曰:“伯龄有何计策?”余曰:“吾单骑奔秦,诈降秦伯,诱士会而归!”颗曰:“吾儿不能成功而归,必斩汝首!”   余受命而往,众人皆散。独赵宣子与数从者在后,行至首山桑树下,见一饿夫曰:“吾乃齐之儒士,姓灵名辄,宦游三年,囊金殆尽,又沾饥病,所以在此采桑,饿不能起。”盾恤之,令取壶飡酒饭遗之。辄食而怀其半,盾问其故?辄曰:“吾有老母在,故当奉母。”盾谓左右曰:“此孝人也!”又赐金帛酒米而归。史臣有诗曰:绿亩桑田二月初,赵盾田猎独归时,壶食不哺济灵辄,他日何人出祸危。   却说魏寿余单骑奔入西秦,遍访士会、先蔑,国人皆曰先蔑已死,士会已为中军参谋。魏寿余入朝,告康公曰:“臣乃晋公臣魏犨之孙,今晋国赵盾为政,欺傲同列,前此一战,赵穿违法归朝,反责臣父,故臣父令臣特来投降。”康公问士会真否,寿余私摄士会之足,士会知其行计,救己归晋,乃诈告康公曰:“晋人多诈,寿余若是真降,必须以何物献功!”寿余忙出文书献曰:“明公能收寿余,愿以魏之地土,献为进身之功!但臣眷属在魏,士会晋旧臣,知其道路,乞以士会同臣保取家属归秦,然后具兵收魏。”康公大喜,遂令士会从寿余取家属。士会谏曰:“晋人,虎狼也!倘知臣过晋,擒臣刺之,则臣之妻子在秦者,主公又杀之,无益于君,徒毙于己,臣不敢往也。”康公不知士会为诈,乃曰:“卿宜尽心而往,若得魏地,重加封赏,倘被晋留,孤当送还家口。”左大夫绕朝谏曰:“不可!此晋人见士会用于我国,故使寿余行诈,以挟其归耳!”康公不听。   士会与寿余慌忙跑出,绕朝以马鞭赠士会曰:“子莫谓秦国无人,但主公不用我言,持此鞭速归,若迟则祸至矣!”士会拜谢上马,往河东而进。史臣有诗云:策马挥衣古道前,殷勤赠友止系鞭。   休言秦国无名士,怎耐康公不纳言。   二人走离咸阳,行数日,忽有一少年将军挡住前路,寿余视之,乃赵盾之子赵朔也。三人下马相见,余曰:“子何往耶?”赵朔曰:“吾奉父命引兵前来接应。”二人喜不自胜,入朝见灵公。士会肉袒待罪,灵公曰:“卿无罪也!”忽报:“狐射姑自狄逃归。”灵公各赦其罪,使复原职。秦伯亦令人送士会之妻子而归。赵盾曰:“国家多乱,皆由文武不和。今士会、狐射姑既归主公,宜定例诸臣之爵,使其和睦,以辅邦家,然后达盟以会诸侯,服者怀之,违者征之,则德威兼著,而文公之霸可续矣!”灵公善之。于是封赵盾为左班上卿,苟林甫为次,郤缺为下卿,魏颗为右班上卿,韩厥为下卿,其余文武备进一级,大宴群臣。   酒至数巡,忽报周大夫尹聃启至,灵公召问来故,祟聃启曰:“国家自顷王嗣位六年,朝纲大政,皆是周公阅与王孙苏专秉。今顷王已崩,阅与苏争政,不立新君,国中无主,故吾来告投,乞盟主继文公之业,兴师以定周乱,则诸侯谁敢不服于晋。”灵公问于群下,赵盾曰:“齐桓晋文皆由定天子而服诸侯,今晋为中国盟主,不可不救。”灵公遂令赵盾以平周室。   盾至成周,率群臣立顷王之子班即位,是为匡王。盾奏匡王,赦阅与苏之罪,复二人原职,且曰:“朝权待天子自为裁务,尔等宜和睦以辅周室,再有争竞,吾即具兵来伐!”周公阅与王孙苏皆唯唯受命。匡王重赐赵盾。赵盾辞归,告灵公曰:“王位既定,速以檄会诸侯,然后以议征讨。”灵公悦,令胥甲引五百壮士,筑坛于晋。楚界上。遣使遍告诸侯,约本岁八月会盟。骨甲引兵筑下盟坛,早有人报于楚。   是时,楚穆王已段,其子庄王名旅,即位三年,不理国政,筑九层之台于后宫,左坐杨、赵二位夫人,右悬钟鼓一切乐器,终日饮乐,并无休息。是时,子文已死,斗克以下,因进谏被诛者七十二人,群臣皆为缄口,不敢再谏。及闻晋会诸侯,上大夫伍参,下大夫苏从,相谋曰:“主上耽于酒色,不理朝纲,今晋将会诸侯,必然图楚,此事奈何?”苏从曰:“食君厚禄,处于高位,爱其死而不谋其君,非忠臣也!”二人侵早入朝,庄王正拥二姬而坐,击鼓鸣钟,欢笑自若。苏从谏曰:“臣闻晋会诸侯,欲吞荆楚,臣荷国恩,不忍坐视,愿我主罢钟鼓而绝女色,总朝权以图政治,则社稷生民不胜幸甚!”庄王闻苏从之谏,本欲立斩,但念其为先朝老臣,不忍杀之,但缄默不答。伍参见庄王不纳苏从之谏,乃从旁进曰:“臣昔者奉使过曹,见一大鸟集于枯桑之上,荆棘围绕其树,而此鸟竟不飞不鸣,臣问牧夫为何鸟也?牧夫对臣曰:‘此名痴鸟。’臣问:‘何谓痴鸟?’牧夫曰:‘此鸟集于枯桑,三年四围,积棘渐长,将刺其身,而此鸟竟不飞不鸣,此非痴鸟而何?’”庄王悟曰:“此鸟三年不飞,飞则冲天;三年不鸣,鸣则惊人。大夫以痴鸟比寡人,以枳棘比国乱耳!”遂援佩刀,斩断钟鼓之悬,屏退杨、赵二姬,便理国事。潜渊读史诗云:钟鼓阗阗集美姬,庄王心志正昏迷,谏臣不激冲天鸟,楚国焉能霸晋齐。   庄王既纳二臣之谏,绝钟鼓之音,远美人之色,谓二巨曰:“寡人失道,以致好乐耽色几至亡国,今者感二子之谏,便加臣为正卿,同理国事。”苏从辞曰:“臣才力卑微,不能练达治体,王若图霸,必举孙叔敖为政可也!”庄王大悦。遂令安车驷马,聘得叔敖入朝。王问其何以治国?叔敖曰:“治国莫若报仇,吾楚东征西讨,威震荆襄,自城濮一败,丧师二十万,国势遂弱,不能复霸中原,今大王欲复先王霸业,整理朝纲,必须先伐郑国,以报狼渊之仇,然后长驱入晋,中原唾手矣!”庄王从之,遂拜叔敖为令尹,范山、苏从、伍参、斗越椒等各加级,大发精兵伐郑,早有人告知郑穆公。穆公令坚守城池,差人往晋求救。   是时,晋灵公自会诸侯,国中颇见太平,灵公遂肆其志,重敛民财,在后宫筑九层之台,尽饰金珠宝翠,三年不能成功,民亦多劳力而死者。右大夫荀仲山谏之,灵公大怒。下大夫屠岸贾进曰:“仲山妄谈国政,迁辱当今,合该处死。”公遂令荀仲山诏言:“自今再谏者灭族!”于是,诸大夫侧目相视,不敢强谏。灵公又于桃园内筑高台,与岸贾各执一弓,从台上弹丸射之,以打鸟为辞。诏使下民聚观,百姓蚁聚,灵公与岸贾交相放弹,弹丸单打百姓之眼,以观其避丸为乐。百姓被打伤者,号哭震天,灵公大笑。少顷,膳夫进熊蹯,灵公食之未熟,即令押出膳夫斩之!赵盾与士会在朝外,询问其故?膳夫哀告其幕,赵盾止之,遂携士会入见。毕竟如何进谏,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十五回晋灵公怒遇赵盾晋楚军黄河大战   士会曰:“我行入谏,倘不见纳,则子然后继之!”盾悦。   士会即先入谏。时,灵公见士会亲身入朝,知其进谏,佯为不知。士会进伏于溜,公曰:“下卿有何议论?”会曰:“臣非有他故,但愿我主爱民理政,忧国去谗足矣!”灵公大惭曰:“此寡人之过,自今当从卿言而改之。”土会顿首曰:“人谁无过,能改为善,明公改过,实社稷生民之福也!”遂谢恩出朝。士大夫各相庆贺。   次日,灵公复游桃园,打弹如故,赵盾闻知,慨然叹曰:“吾为国家正卿,坐视君为无道,岂忠臣乎?”遂具表往桃园进谏,公览其表曰:进谏臣赵盾,诚惶诚恐,稽首再拜上奏。臣闻先王尚德,故列上而表亲亲,末世角力,特效谋以呈勇。窃观列国之中,我疆最强,诸侯之众,吾晋独盛。盖论姓,则与周室同宗;谈霸则与秦、齐并驾,故勋著王家。桓公辅周而东迁,世主夏盟,文公败楚于城濮,及至襄公接霸,光震先人,兵出崤山,掳孟明而成摇西土。甲屯箕邑,斩登云以名动羌胡,赫赫彬彬,可谓善继志而能强国者也。奈何列国未服,诸将先终。君幼嗣位,国势奄奄。秦、楚纵横于外,不能拒敌。群臣妒忌于中,未得靖安。正主公忧勤惕厉之秋,宵旦戒惧之时,然而废驰乾纲,崇台是务,戕贼民命,打弹是图。只思金壁荧煌,以娱目下之欢,不知涂膏衅血,终酿未来之祸。且万民为国家根基,斩刈如同草芥。六谏乃朝廷股肱,诛戮譬若按蚁。此皆谗佞在旁,蠢惑圣明之聪;奸淫近侧,醖酿晋邦之咎。是以臣悼国有累卵之危,不避斧钺之戮,冒死而进。伏望尚德崇仁,远奸淫而理国政;立纲除纪,亲近忠谅,以驭朝权;黜罢台榭,警戒游玩。   外服秦、楚,中合诸侯,丕霸功,以绍先业;宏大猷,以振中兴。则臣不胜激切屏营之至。   灵公览表大怒,便欲杀之。先谷与屠岸贾密谏曰:“不可!赵盾为国之正卿,主公杀之,恐招讪谤,不如姑纳其谏,令一力士刺之,庶几不得诛大臣之过!”公然之,受盾谏,竟许以次日即改。赵盾出,灵公问:“谁可行刺者?”岸贾曰:“有一壮士,姓鉏名麑者,其人胆大骁雄,如使行刺,其事必成!”灵公大悦,遂召鉏麍,赐其酒食而往。麍挟匕首。潜人盾家。时当五鼓,盾整衣冠,正欲趋朝.天色未明.坐而假寐,麑抢人庭前,正欲拔剑,见盾整衣端笏.坐寐待日.乃退而叹曰:“赵宣孟不忘恭敬.民之主也。杀民之主为不忠,承君命而不能就,为不信,不忠不信.何颜立于天地间哉!”遂触槐树而亡。灵公知鉏麑行刺不成.忧惧事泄。岸贾曰:“因事就计,方可有成!主公许今早入朝,不如诈宴以酒,使甲士伏于门外杀之。”赵盾果然入朝,灵公曰:“孤承卿等之谏,今日出朝听政,合宴文武,然后议事。”群臣再拜就宴,酒过五巡,赵盾有引车之士名提弥明者,知有伏兵,乃历殿阶曰:“臣侍君宴,不过三爵而已,今酒过五爵,非礼也!”遂扶赵盾而出,灵公遂逐獒犬噬盾,被弥明打死,盾顾谓灵公曰:“君之獒不如臣之獒也!”忽朝中甲士四起,弥明力战而死,赵盾失却引车之士,步走出朝,有一人背盾逃出城外,盾问曰:“汝何人也?”答曰:“吾乃桑中饿夫,承公之德,今日故来相救。”   不通姓名而去。盾曰:“此齐人灵辄也!”须臾,盾府中甲士渐至,追跟城外,赵穿闻盾被难,遂率本部杀入中朝,灵公知之,走入桃园,赵穿赶入,遂弑之。满朝文武及城中百姓皆怨灵公无道,及赵穿兵乱,众皆不救,所以被杀。史臣有诗云:晋国山河莫可俦,灵公失德近亡侯,筑台费尽生民血,打弹宜枯百姓眸,野废农桑无所恤,边生烽火不知愁,仓皇祸起萧墙内,身入桃园遂弑休。   东屏先生读史诗云:飒飒秋风九月天,桃园戈甲孰知先,灵公一伏亡躯剑,赵孟何能脱赵穿。   既而,赵盾闻灵公被弑,慌忙回朝。时,朝中群臣议论纷纷,盾告同僚曰:“国家多难,皆因主幼,今文公少子名黑臀者,年长且贤,合奉嗣立,庶几国乱方息!”六卿皆然之,遂奉黑臀即位,是为成公。群臣朝里散归。屠岸贾密奏成公曰:“赵穿弑先君皆盾所谋,主公何不斩此贼,以戒将来乎?”成公怨贾曰:“先君失德皆汝匹夫蛊惑,赵盾亦被汝害,念汝先朝老臣,姑赦汝死,尚敢鼓舌以惑孤哉!”岸贾满面羞惭而去。   一日,出朝斩却赵穿,谓群臣曰:“郑被楚围既久,若不速救,难以图霸。”六卿然之。遂令荀林甫等为将,留赵盾守国,亲率大兵十五万,即日出城。   行至扈地是夕,成公卒于中军。荀林甫欲扶丧班师,韩厥曰:“不可!大兵救郑,不幸丧君而还,是长敌国之志,而堕吾伯也!莫若遣兵送棺归国,与赵盾定君,三军直抵救郑,方可班师。”众皆然之。韩厥遂奉丧归晋,与赵盾奉其子儒即位,是为景公。时,国中诸大臣皆从出征,唯赵盾独任政事,累成寝疾,遂卒。史臣有诗赞曰:赵盾存忠立晋朝,秉公持义济国强,功名烈振先人德,卓出当时杰者俦。   却说救郑之兵至黄河,哨马报,郑城被楚困久,救兵不至,已出降于楚,楚兵已将归国矣。荀林甫问于诸将,士会曰:“救之不及,再战何益?不如班师,以候再举。”林甫善之,遂令班师。   先锋先谷曰:“晋之霸诸侯者,以其扶倾救难故也!今郑被难,大军坐而不救,非唯失郑,亦失列国来服之心。元帅必欲班师,谷愿率本部参建大功。”遂出中军,引本部兵济河,与魏銙。赵旃、赵婴、赵恬五将来追楚兵。却说楚庄王班师已至于邲,闻晋兵追至,众皆惊惧,下大夫伍参曰:“昔吾楚遇晋兵败于城濮,今日正是报仇之际,何不乘势一战,以消旧恨。   ”楚王依言,遂调大军转屯于管城下寨。忽闻寨外鼓声大震,哨马来报:“晋先锋挑战!”楚王令勿出敌。叔敖曰:“不可!吾闻晋用荀林甫为中军,必不能服众,先谷为先锋,矜傲,不如乘其三军本集而这击之,必然得胜。”楚王大悦,遂令三军拨寨出敌。先谷正在阵上挑战,楚兵奄出,大杀一阵,晋兵不能抵敌,往本阵逃走。楚兵鼓军追至敖镐,林甫慌忙无措,但令三军退济黄河。当时,独有士会先知晋兵必败,令副将韩穿、巩朔备得游船八百艘,安于河口,以备接应,其他皆无准备。及大军俱败,十五万兵一齐挨到岸口,船只少,各要争先上船,互相攀扯,船上之兵挥剑乱所,其手指落舟中,楚兵敌杀一阵,晋军死尸填河,河水为之不流。后人有诗曰:舟翻巨浪连帆倒,人逐洪波带血流,可怜数万山西卒,尽丧黄河作水囚。   楚兵亦不乘追,但夺其衣甲器械奏凯而还。晋兵及登西岸,只存八百余骑,步军不满一万。林甫引败兵还见景公,景公欲斩荀林甫,群臣力保曰:“林甫先朝大臣,虽有丧师之罪!皆先锋故违军法,所以致败,主公但斩先谷,以戒将来足矣!何必妄斩林甫哉!”公然之,遂斩先谷,复林甫原职,命六卿治兵练将,以图报仇,群臣各散。   却说先谷乃屠岸贾之党,每欲作乱,以专朝政,只惮赵盾威严,不敢行出。至是,赵盾已死,先谷被诛,岸贾欲谋尽杀赵氏,出朝与韩厥谋,韩厥不从其谋,走报赵朔,令朔早备。   朔曰:“岸贾乃朝廷之幸臣,必欲杀吾,吾与敌,但子决不绝我赵氏之祀。”二人号泣而别。及天未明,岸贾果率甲士围赵氏之宅,赵厥、赵屏、赵婴、赵同、赵施一家老幼尽被诛戳,独赵朔之妻,乃晋成公之妹,有孕在身,走晋朝宫中,居数月生一子。岸贾闻知令搜宫中。朔之门客程婴,欲保全其子,问计于友人公孙杵臼曰:“子以死节与立孤二者孰难?”杵臼曰:“死节诚易,立孤实难。君为其难,吾为其易。”程婴曰:“吾固当为,何忍累子?”杵臼曰:“吾与子皆赵孟门客,各受其思,今遇主大难,岂惜一死而使赵氏绝嗣乎?”程婴再拜而谢之,遂以己子付与杵臼,杵臼诈抱逃入山中。程婴藏匿孤儿,屠岸贾求赵氏孤儿甚急,程婴乃入城大叫曰:“有能与我千金者,好献赵氏孤儿!”岸贾闻知,即召婴问其故,婴曰:“公孙杵臼与吾乃赵宣子门客,宣子生平,厚臼而慢我,故杵臼抱藏其孤,我所以来告。”岸贾大悦,赏婴千金,令引士卒入山,并斩公孙杵臼与赵氏诈孤儿,其不知真者乃程婴鞠育为子者也!岸贾尽杀赵氏,国中横行,君臣皆侧目,不敢相视。   却说楚王得胜班师,大赏群臣。令尹孙叔敖奏曰:“昔吾在城濮之败,皆因宋国而致,宋所恃者晋国而已。今晋兵大败,若吾鼓兵伐宋,宋来晋孤,中兴之盟在楚为主矣!”楚王大悦,遂发兵伐宋。   宋自成公被楚围;得晋文公求解之后,国势微弱,成公已殁,子昭公亦亡,其弟立,是为文公。时,闻楚兵大至,文公欲出城降楚。左司寇乐吕奏曰:“昔者来遭楚围,得晋解困,今不告求于晋而便降楚,他日晋兵问罪,将何以对?”公曰:“何以处之?”乐吕曰:“只宜坚守,速遣使往晋求救。”公曰:“谁敢往求救?”右大夫乐婴齐出班愿往,公曰:“诺!”   婴齐披挂,杀开血路,投晋告急。时,晋景公正恨前仇,便欲起兵教来。下大夫伯宗曰:“不可!鞭策虽长,不及马腹。晋自敖镐一败,丧兵十五万,至今将疲国虚,楚之兵势甚锐,焉可与敌?”景公曰:“若不救宋,焉能图霸?”’伯宗曰:“不如遣一能言之士,告宋且勿降楚,诈称我兵至,楚闻吾之救至,必然解围,若不解围,操兵练将,救之不晚。”公悦,遂问:“谁能往来?”忽一人自外进曰:“臣愿奉使往宋!”此人毕竟是谁,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十六回晋解扬出使不屈养由基百步穿杨   公视之,此人姓解名扬字声远,曲沃人也。众皆曰:“声远抱忠心不贪大位,执古道不求名誉,非此子则不可往也!”   景公许之。解扬遂与来使辞谢出城,将至衡雍,忽有数十游骑奄至,问是何人?解杨以其实告,游骑遂掳解杨而去。宋使乐婴齐尚差三五里闻知,遂匿林中方得脱难。   原来此数十游骑乃楚王差出打探者也,遂囚解扬来见楚王。楚王见解扬,峨冠博带,颜色端庄,又且闻其名誉,乃亲出辕门,释其绑缚,延入中军赐坐。问曰:“大夫欲往何国?   吾左右不识高士,自犯行轩,万希恕责犨。”扬亦知其挟己,乃正色而告曰:“臣奉寡君之命,往宽宋氏,教其坚守城池,不可出降!”楚王曰:“大夫乃高明之士,怀仁慈之德,此回入宋,万望改晋侯之命,教宋公出降,免致屠陷生民,岂不美哉?”解扬对曰:“大王倘不纳三国之怨,解围班师,庶免刀兵不动;果欲围宋,臣当入宋报知,使其坚守,焉敢政命,而令出降乎?”伍参从旁出曰:“解扬抗拒吾主,何不枭之?”   扬视参曰:“人臣事君,知奉其令而已,何谓抗拒?”楚王笑曰:“声远之言是也!然吾治兵百万,围宋三匝,宋城陷于目下,大夫更令匆降,则是徒劳生民而已!烦大夫一言,教宋公出城降楚,免却全城之命,亦大夫之德也。”解扬本欲不从,然在其掌握之中,不得不从。乃诈许曰:“诺!”于是楚王厚宴待之,令高车驷马,送解扬至宋城下,密令将士守护,不与入城。解扬至城下,大叫宋侯。宋侯在城上相见了,解扬躬身谓宋侯曰:“吾乃晋大夫解扬是也!奉使来告汝国,且勿降楚,吾晋之救兵不日将至矣!”楚之将士闻解扬不改旧辞,齐喊一声,拥解扬而去。宋文公急令乱箭下射,楚兵奔走。有步军养由基架上劲管,望宋公端射一箭,宋公应弦落马,倒翻城下,诸将救入朝去。   却说楚兵提解扬来见楚王,楚王责其改辞之罪,喝令斩首!解扬曰:“臣闻之,君能制命为义,臣能奉命为信,臣职在晋,故但知奉晋侯之命而已,岂敢改命而布大王之令乎?”楚王立命斩之!解扬脱衣伸颈,了无惧色。孙叔敖曰:“解扬辞气慷慨有忠臣之风。况人臣奉使来告汝国,各为其主,乞大王赦之!”楚王俯思良久,令整衣冠,赐其车马而还。后晋杜预读《春秋左氏传》至此有八句诗曰:解扬豪杰士,重义若丘山。   夺帅吾知易,摧威却不难。   精金堪百炼,璧玉可重全。   虽蹈虎狼穴,执辞不变颜。   唐人姚鹄有诗云:楚戟林林困宋时,解扬出使只单骑。   堂堂正气盛难屈,耿耿丹心勇怎欺。   款曲安能摧虎豹,盘桓谈笑傲鲸鲵。   解扬既出,叔敖曰:“可令速攻,缓则晋之救至矣!”薪水俱无,百姓饿死者如山积,至于易子以食。拆骸而炊,号哭之声震天动地。时,宋公又被养由基射中一箭,不能起朝,闻楚兵攻城甚急,百姓又饿,乃谓下大夫华元曰:“城池将陷,救兵不至,吾岂忍困百姓哉?汝可出城,令楚兵暂退一舍,我当奉表出降。”华元从城上吊下,来见楚王。王问来故?华曰:“敝邑受围日久,城中易子而食,,拆骸以炊,寡君不忍以虚城而陷百姓,将率文武出降,然城下之盟,不敢奉命,乞退兵三十里,姑客奉表出降。”楚王侧然叹曰:“噫!此寡人之过也!”遂令退屯三十里。   次日,宋文公与群臣,素服衔璧,膝行至军门,楚王亲扶而起。左大夫潘崇进曰:“宋既纳降,迁其旧主,来国而还可也。”楚王曰:“齐桓晋文,皆能继绝,所以成霸。宋既纳降足矣!何必来灭其社稷?”遂受降表,使其群臣复治宋国,但不许更事于晋。宋公群臣拜谢归朝,大军遂班师,此楚庄王之好处也。后史官有诗云:春秋列国相吞并,绝灭山河若等闲,宋室既倾如反掌,大哉楚子保人全!   楚王既班师归国,大宴群臣,俱各升赏。居数月,周王差使者至。楚子迎入,问其来故?使者曰:“今有伊、洛之戎陆浑大王有兵二十万,围周甚急,欲夺江山,天子以大王伐晋服宋,威振中华,故遣臣来告急,乞大王与兵,定周灭戎,以安中国!”楚子令退,姑容商议。周使出,楚子问计于臣下。叔敖曰:“齐桓晋文能霸中夏,皆因尊周攘狄故也。今周王有戎狄之乱,大王扫清胡虏,以安王室,则中国归盟矣!”楚子善之,遂欲兴师救周。叔敖又曰:“胡人全以弓弩为强,我南人不惯弓矢,今欲征胡,必先操演骑射,择其能射者为先锋,方可出兵。”   楚子次日出城操军,令三军摆为左队,不必操演长枪短剑,但试弓弩,悬先锋印一颗于辕门,有能连射三箭中红心者,帅许挂之。道犹未了,闪出一员大将,头戴“勇”字盔,身披黄金甲,挽弓架箭,望红心连中三矢。众军喝采,原来是斗班之子子文之孙,姓斗名克黄也。楚子见其连中三矢,喜不自胜,曰;“还是将门之子,遂拜克黄为先锋,使挂其印。忽前军队中闪出一将,身穿唐貌甲,头戴铁兜盔,大叫:“克黄留印,待我来挂!”众视之,乃潘党之子,潘崇之孙,前将军潘尪。   潘尪见楚王曰:“三箭中红心,此兵家之常,何足为勇,臣能一箭贯透七重铁甲,吾王如不信,许臣试之?”楚子今诸将各卸铁甲,叠作一重,令潘射之。潘挽满铁背弓,架上凿山箭,高铁甲五十余步,端射一矢,直透七重铁锁,众军鸣金喝采,连箭带甲献上楚王。楚王大悦,途取先锋印与潘尪。   潘尪正欲挂帅。忽步军内闪出一卒,身高八尺,膊阔一围,来见楚王曰:“一箭贯七甲,此特兵家之勇,何足道哉?教场前有一棵杨柳,臣请先射铁甲,再射垂杨,乞以此印与臣挂之!”王遂问其名姓?叔敖进曰:“此臣部下小卒,姓养名由基,昔日箭倒宋公,正是此士。”楚王大怒曰:“无名小卒,敢与大将军争权!”喝令斩之。叔敖谏曰:“不可!自古名臣显将,皆起于卒伍,今大王欲募骑射征胡,何拘其出身卑小也?”楚子息怒,令由基试之,能则挂印,不能则斩!由基兜起掩心甲,架上连珠箭,去铁甲八十步,端发一矢,直透铁铠。鼓角齐鸣,众军喝采。由基又引弓去杨柳百步,大叫曰:“吾此一箭,不射柳树第一干第五枝之第三叶,誓不为人!”道犹未了,弦响箭到,果然第一干第五枝之第三叶杨柳箭穿而落。三军看见,各个失色。叔敖拿取铁甲与柳叶献上,曰:“夫克黄三箭中红心则明有余而力不足,潘尪一矢,贯重铠则力有余而明不远,由基百步穿杨,一箭彻甲,兼二子之能,先锋必须此人可做!”   楚王大悦,遂用养由基为先锋,后人有诗云:拂拂东风动绿杨,由基试罢向沙场,一弦穿落枝头叶,百步成名在此扬。   楚子以叔敖为元帅,由基为先锋,以克黄、潘尪为左右队,伍参、沈尹为保驾,留斗越椒守国,大发精兵二十万,望成周而进,对虏营二十里下寨。却说陆浑大王正攻成周,闻楚兵大至,令部将马光寿、马光吉二人挑战。楚令前部副将子友迎敌,斗上数合,未分胜负,两下收军,各归本寨。   次日,由基亲自出马挑战。只听一棒锣响,戎阵推出一员大将,豹头燕额,虎项狐睛,使一柄开山斧,浑似半月离云,坐下一匹红鬃马,恍若天神下降。由基视其旗号,乃陆浑大王之子绣麒麟也。由基挺枪大骂:“胡狗不遵王化,反敢扰乱中华,若不速降,教汝种类不留!”绣麒麟闻听大怒。更不打话,拍马直取由基。由基抢枪抵架,战至五十余合,不分胜败。绣麒麟按住铜斧,架满神弓,望由基左目射之,早被由基瞧破,从马下翻身,右手拴箭,即挽弓回射麒麟之目。麒麟亦夺,同上躲过,又抽箭望由基之额,连发三矢,由基缩颈避过,驰马抢下三箭。大骂:“胡狗!焉敢在吾跟前戏弄手段乎?”绣麟正答之间,却被由基偷射一箭,中于马膊,马失前蹄,麒麟翻落,由基横槊便刺。马光寿杀出救起,楚将乱杀一阵,斩胡人五十余级,两下收军。   次日绣麒麟换马又出,由基正欲出阵,叔敖忙令小卒止之。   由基入告曰:“正欲厮杀,元帅又何止之?”敖曰:“吾知戎兵,今日有备,故止之。”少顷,哨马来报,有二支戎兵伏于翠云山下,见吾兵不出,令即引归。叔敖笑曰:“果不出吾所料!”又数日,由基问曰:“吾兵远来,久不决战,恐粮尽,必误大事。”叔敖然之,令取成周之地舆图与苏从遍观一夜。   从曰:“当用狼烟破虏之计!”次日召集诸将,谓曰:“灭戎定霸在此一举!汝等此回进前决战者重赏,如退而畏缩者腰斩示众!”诸将皆唯唯受命。叔敖即令左军都护沈尹引兵五千抄出陆浑山,不许交锋,只宜显张旗帜,诈称劫戎大寨。又令右军都护伍参曰:“此去陆浑山前,有地名骆驼岗,其处要险无树木,纵横十五里,皆是芦苇草,汝引本部兵,一卒要狼烟铁铳十口,五卒为一总,十步置一总,横列一字阵,摆于岗尾,但见戎兵杀至,方许兴起狼烟,令养由基连战,克黄、潘犨副之。又令子重、于友各引五百壮兵,转运箭矢于岗之东南,以备应用,诸将奉计去讫。   次日,绣麒麟又来挑战。由基出马大骂:“胡狗!还敢出马?”挺枪便刺,二人战至二十余合,又无胜败。绣麒麟谓由基曰:“汝能躲射,又能避我流星乎?”由基曰:“兵器乃将家之用,何所不能!”麒麟按住铜斧,取出流星铜锤,纵横抛舞,要打由基。由基又用一支枪,左回右抵,锤并不能近身,锤打枪处,浑若流星射月,枪架锤处,一似巨蟒争珠。二人又战十余合,亦无胜负。   少顷,一起小卒,在麒麟马后报曰:“楚兵已劫取我大寨矣!”绣麒麟更不恋战,杀回家救寨。由基缓缓追之,戎卒拔寨,且战且退,至次日丑时归至骆驼岗口。楚兵鼓噪而追,是时天色未明,咫尺不能相通。伍参闻戎兵将至岗下,先发一炮,数万狼烟,一齐举火,声动山岳,火焰漫岗。戎人只靠马上厮杀,此马行却一日一夜,又饥困乏,及闻狼烟铳响,一齐警跳。   戎兵尽翻岗下,烟雾漫山,楚兵斩之,如刈草芥。绣麒麟慌忙杀转,由基在火光中端射一箭,绣麒麟落马,众手斩之。由基与潘尪立于岗口,逃出者一人一箭,其不能出者,尽丧狼烟火中。号哭之声震闻十里。二十万将卒尽死于骆驼岗下。诗云:赫赫狼烟十里红,戎兵战马跃惊空,骆驼岗下东风起,助起由基灭寇功。   由基截住岗口,沈尹、伍参又从岗尾杀回,尽收铁甲器械,然后班师。叔敖谓楚子曰:“不可遽回!要朝天子献戎俘,方表攘夷安周之功!”子然之。遂收戎人首级入周来朝。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十七回斗越椒谋反被诛晋程婴功成自刎   周定王大宴楚子,赐其彤弓宝剑,命为侯伯,得专征伐,楚子再拜谢恩,出朝定王。又令大夫王孙满赍金帛十车,往楚寨犒劳三军。楚子素有吞周之意,未敢动兵,及王孙满至,相见礼毕,各叙殷勤。楚子问曰:“吾闻武王伐纣,迁九鼎于周,成王定之于郏鄏,吾并不知其轻重与大小,然其鼎轻重大小可得见与?”王孙满对曰:“在德不在鼎也!昔者禹王铸此九鼎,以镇九州,及至桀有昏德,鼎迁于商,及后纣王暴虐失德,鼎又迁归于周,成王定之于郏鄏,卜世三十,历年七百。今来周德虽衰,天命未改,鼎之轻重未可问也!”楚子默然,再不敢问。史巨有诗云:九鼎相传三代承,兴亡系德不由轻。   楚庄谩起吞周意,天命还从姬氏亲。   潜渊读史诗云:夏禹方享盛德初,九州牧伯贡方图,收金布物昭王业,铸鼎象形镇帝都。   迁涉不缘轻重处,兴亡专系乱奸时,奸回楚子体相问,八百苍姬未可私。   王孙满劳军已毕,相辞出寨。楚子送令班师归朝。却说楚大夫斗越椒乃子良之子,子文之侄也。楚国故家大臣,独斗氏最盛。斗越椒常怨庄王不升己官,谋欲作反。至是,大师征戎,遂与族弟斗班商议谋反。斗班不从曰:“夫我斗氏,世受楚国爵禄,此乃乔木老臣,焉可背反哉?”越椒见班不从,恐其泄露己谋,即拔剑来斩之。斗班大叫曰:“伯梦欲谋反耶?吾恐斗氏之鬼绝祀矣!”言未讫,头已落地矣。越椒既杀斗班,遂率本部将卒伏于皋浒,待楚子班师,以候杀之。楚军归至皋浒,越椒横枪勒马,振甲披袍杀出,截住王驾。庄王认得是越椒,不知其由,乃问曰:“伯梦欲何为耶?”越椒大骂:“无道昏君!我欲诛汝守国。”潘尪从旁抢出,来斩越椒,越椒更不恋战,抽一劲箭,直望楚王车幔射之,楚王躲过,其箭贯于车盖。   越椒又抽一矢,望王心胸射之,楚王又躲其箭,直透重铠。孙叔敖以王旗麾进诸军,养由基拍马来取越椒,二马战上十合,潘尪夹攻,越椒措手不及,被由基斩于马下,楚王令无收降卒,尽斩于皋浒。   时斗克黄在军中从征,见越椒谋反被诛,慌忙跪于驾前请罪。伍参曰:“一人作反,九族当诛,乞大王尽诛斗氏之族,以戒将来。”楚王曰:“斗伯比与谷于菟有大功于楚,岂忍绝灭其祀?”参曰:“越椒作反,克黄谅其必知,大王何必念旧!”楚王问:“克黄知其谋反否?”克黄乃奏曰:“臣不知也。   但臣闻越椒初生熊虎之状,豺狼之声,臣先祖知其必灭斗氏,命其父除之,其父不听。臣又闻臣父为谏其勿反,亦被所诛,至于今日,果然覆宗绝祀,臣不敢辞死!”楚王惕然曰:“子文真贤人也!吾岂忍绝其祀乎?”下令独留克黄以存斗氏之祖。   令大将养由基引本部兵,围斗氏之族,无分老幼,尽行剿灭不留。越椒之子名苗贲慌走降于晋。后人有诗云:斗氏原为楚世臣,越椒何事苦谋心?   逆师一战亡皋浒,身死家亡祀亦倾。   楚王班师归期,抽越椒二箭视之,狼牙为根,豹齿为镞,锋锐不可当。乃召克黄问曰:“越椒此箭为何而得?”克黄曰:“此先君从先王伐戎收,臣先祖藏之,以为家宝,至此越极谋反盗而用之。”楚王闻其说,解下衣袍,血浸重铠,惨然自觉惊惧,是夕病死。时,周定三十六年秋七月上旬甲戌也。群臣奉其子同位,是为共王。史官读史至此曰:春秋五霸,齐晋为强,地甲中土,其势莫当。嗟嗟熊楚,僻处荆襄,欲盟列国,危不能昌。召陵战败,城濮窜亡,屡举屡困,独守南方。   卓彼庄王,异出父祖,纳谏任贤,修文演武。一战郑下,再征邾举,败晋黄河,赫震军旅。攘狄安周,宁我中土,绩成霸功,绍起祖武,威震当时,名传万古。   又评曰:五霸之中,楚当争长,然值中国有人,不能逞志,至于庄王,改过纳忠,礼贤从谏,故听苏从、伍参之言,以屏女色钟鼓之乐,文用叔敖,或用由基,四战遂成春秋之末霸者,宜哉!   楚共王即位,封叔敖为上卿,养由基为殿前大将军,其余将住各加一级。叔敖秦曰:“我国初霸,宋郑始叛晋来归,宜以德礼绥服,今王初丧,宜遣使报知。”遂遣使入宋郑报丧,早有人报知于晋。   时,晋景公与楚战败,至是闻楚庄王卒,欲谋兴兵复霸,必须追立功臣子孙,赵衰有勋烈,赵盾有忠义,而使其宗祀斩绝,则忠臣名将解体,虽欲复霸得乎?”景公问曰:“赵武子被岸贾所诛,子孙无存也,谁可复立?”韩厥密曰:“岸贾作乱,赵朔之妻有抱腹之子,藏于公宫,其客程婴,以己子出首。   其赵氏真子名武,育于婴家,今年已有十五。明公如念其先人功业,则当立之,使赵氏不绝其祀,亦明公之贤举也。景公大悦,便差使召赵武入朝。   时,程婴朝夕在家教赵武,修文演武,以图报怨。及闻朝命,二人即日奔见景公。景公欲封赵武为下军大夫。赵武立而辞曰:“臣父竭力以事先君,遣谗臣妄灭臣族,今谗臣当权,臣父之仇,一族之恨未报,而令臣安享富贵,臣不敢当也”于是荀莹、士燮、郤克、栾书、韩厥、魏颗诸卿皆告曰:“屠岸贾在朝,赵武嗣位不安旧主,公除此谗贼,然后赵武方敢受职。   ”景公然之,令取岸贾斩之,使赵武就职。赵武又辞曰:“臣无罪,而九族不分老少尽被岸贾所灭,只斩岸贾何安臣之亲族于地下乎?”景公曰:“岸贾虽然有擅杀之罪,今既被戮足矣!何更灭族?”五卿又告曰:“岸贾妄灭功臣之族,天祥其忠,使程婴存一赵武,以报其仇,今明公止戮一岸贾,欲消数百口之冤魂,非臣所知也。岸贾本景公嬖臣,不灭其族,见人心不服!”景公不得已,令卫士收其宗族斩之!   朝命方出,五卿之吏卒喊杀震天,争先抢入岸贾家。其宗族不分老幼一命不存,顷刻斩讫来报。满朝文武及都市百姓,鼓舞称贺。于是,景公使赵武就职。赵武又辞曰:“臣遭岸贾之变,使无公孙杵臼死节,程婴立孤,韩厥保护,臣焉能至今日?然杵臼已死,程婴、韩厥尚在,乞先封赠三子,臣方敢受职。”景公即追封公孙杵臼为下军都护,升韩厥为左班正卿,程婴为下军大夫。程婴力辞不就职,景公问其何以不受?婴曰:“臣赵宣孟之门下,受其厚恩,及其遭乱,臣非敢爱生,但恐主家绝祀,故缓死十五年,今荷主公厚恩,使赵孟不绝,臣愿足矣!臣当死于地下,上报赵孟之恩,下报杵臼之义,臣何敢贪禄而更存残生哉!”言罢拔所佩之剑,当殿刎死。太史公曰:程婴高义士,慷慨出入先。   忍死无亏行,偷生不愧天。   立孤十五载,播德万千年。   一报先人恨,便倾地下泉。   精神贯日月,气节动山川。   后人仰慕极,歌诗万万千。   东屏先生读史诗曰:襁褓初生赵氏儿,万全求购事机危。   后先得死勋庸济,岂必当年面受遗。   景公见程婴刎死,嗟叹不已,追封下军大夫,乃命赵氏以大夫之礼葬之。赵武悲号不已,为其亲眼斩衰。景公会群臣,商议伐郑、宋。六卿皆曰:“诸侯闻楚初霸,皆要叛晋降楚,不但郑、宋。魏颗宜遣使遍告诸国其不受晋盟者,然后公伐之。   ”公然之。差士燮往鲁,魏颗往卫,郤克往齐,三使受命出朝。   欲知郤克使齐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十八回晋郤克兜肠大战晋士匄青年进计   却说齐自孝公以来,国势弱甚,不能再振桓公之业,趋时附势于强霸之间,晋胜则顺晋,楚强则降楚。至顷公之时,楚庄王败晋于那,遂叛晋而降楚。齐顷公好色,虽临朝之时,常以美女数十,列于左右,上大夫晏弱,屡谏不从。及报晋大夫郤克至,晏弱来谏。   齐侯问曰:“卿谏何事?”弱曰:“请屏美人,然后召郤克。”顷公不从,曰:“美人畏郤克耶?”弱曰:“非也!臣闻郤克状貌丑陋,美人见之必笑。晋大国也,倘笑其大夫,必招征伐之患。听以臣请,先屏美人,而后召郤克。”顷公大怒曰:“楚方强盛,何畏一晋哉?”遂不屏美人,召郤入朝。顷公问其来故,克曰:“寡君以晋与齐,中国之唇齿,晋不幸初败于楚,或言齐叛晋盟,而归降于楚,寡君兹欲兴兵复伯,使克请君示下!”公曰:“晋楚更伯,其势迭兴,吾齐僻处海滨,不与晋楚争长,但伯在晋则顺晋,伯在楚则顺楚,汝晋托复伯业,吾齐焉敢不从?”郤克辞命将出,众美人见其丑陋,果然大笑曰:“吾闻晋国有好人物,若郤大夫者,殆魑魅之属耶!”   郤克含羞而归。晋景公问齐国之事,郤对曰:“臣观齐志,将背晋降楚,若不速征,恐引动诸侯。”少刻,士燮、魏颗自鲁卫还,言鲁卫皆不降楚,景公大悦。遂拜郤克为元帅,士燮、魏颗为左右翌,赵武为先锋,大发甲兵十五万伐齐。哨马报知齐侯。顷公问于群下,晏弱与高固皆曰:“齐与晋皆中国诸侯,不宜相戮,楚乃荆蛮之国,不可与之相亲,望明公往晋会盟,免动干戈可也!”顷公然之。忽一人自外进曰:“楚兵带甲百万,横行中国,齐不附楚,而附弱晋,岂不误哉?若能以精兵五万付臣,臣敢退晋兵。”众视之,乃东海人也,姓邴名夏,现为下军大夫。顷公大喜。遂以邴夏为先锋,逢丑甫为保驾,亲率大军十万拒晋,又差使者往秦楚求救。   大军与晋兵遇于鞍,相对二十里下寨。次日,郤克有战书入齐。齐顷王拆而览曰:晋乃姬氏亲族,齐乃周室功臣,其相为霸以主夏盟者,皆攘夷尊周之意也。故我文公败楚于城濮,傅之桓公服楚于召陵,世世定誓,永期相救。奈何我兵初败,尔齐即叛晋降楚,夫以千乘之国,屈膝以事荆蛮,岂不上愧齐桓管仲哉!今治精兵十五万,战将五千员,来问背盟之罪,如若执迷不悟,约来日辰时三刻,于摩笄山下,两兵一接,决定雌雄。只此直布,余不多白。周定王十八年夏六月壬申,晋东征大元帅郤克书。   齐顷公览书大怒,裂书于地,斩其来使。次日,亲自披挂出马,大骂:“郤克匹夫!何不出马答话?”郤横枪杀出,二马正斗之间,齐先锋邴夏暗射一箭,中郤之腹,郤倒翻马下,韩厥救起,令解张保之。韩厥抵住齐侯,郤抽箭,肠出五寸,郤令收军。解张曰:“齐之兵气方锐,我若收军,彼必乘势追击。”克曰:“我肠被伤,暂息中军,汝等尽力敌住一阵!”   解张曰:“元帅者诸将之表,中军欲息,谁肯争先,愿元帅奋起神威,激厉将士。”郤乃抖起精神,以掩心甲兜住箭伤,拍马杀入阵中,左冲右突,齐兵不能抵敌,逢丑甫拍马来迎,被克一枪刺于马下。   邴夏、高固拍马又战,郤不恋二将,直望齐侯杀来。齐侯力战数合,不分胜败,郤箭伤裂,辄以衣袍包住,奋力又战,齐侯不能抵敌,弃甲东走!郤大叫曰:“我不擒汝誓不回军!”   拍马直赶,齐侯走入金舆山下至华泉,时当盛暑,马亦渴极,一见华泉,伏地而饮,再不肯走。郤赶至,只差五里,齐侯大叫:“天亡我也!”步行里余,遇副将接住,以它马走入金舆山中,郤追至山下,不见齐侯踪迹,欲杀入山,恐有伏兵。少刻,晋兵一齐追至,郤克传令,大军三围金舆山,齐将杀入救主者,皆被晋兵截住,内外不能相通,困旬有余日,齐将军马无粮,秦楚救兵不至。令高固出见郤克,言奉降表,乞退兵,以复旧好。   郤克不从,欲斩高固,务灭齐国。韩厥曰:“盟主无绝人之心,齐侯欲背楚归晋矣!何必覆绝其国?”郤原被齐侯妇人所笑,常怀其恨,闻韩厥之言,乃谓高固曰:“姑赦尔国君臣之死,令萧姬来质,然后放汝君臣返回。”高固对曰:“萧姬乃寡君之母也!五伯树德,教人忠孝,今子欲主夏盟而质人主母,是教人不孝也,欲合诸侯,不亦难乎。”郤克悟,受其降表,令大军尽取齐地之麦而归。齐侯出,收其余兵而还。后人有诗曰:山西晋地山东齐,齐乃功臣晋共姬,为霸同安诸国业,合盟曾攘四方夷。   本当协力扶神器,何事参商动战旗,痛惜金舆山下路,纵横高积几多尸。   却说晋兵班师,归至辅氏泽,忽尘土蔽日,喊杀连天,晋兵不知为谁,列开阵势。哨马报曰:“秦桓公使大将杜回前来救齐。”郤克问:“谁敢对敌?”先锋赵武愿往!战不数合,败归见郤。郤又问:“谁敢当先?”魏颗进曰:“伐齐之功吾未建立,愿引本部兵活捉杜回”郤许之。颗即披挂上马,远望秦兵旗下一将,金睛银牙,用一把莫邪剑,率两行短刀手,凛凛然如有翌之虎,魏颗一见心慌,未敢向前,移时杜回匹马单刀杀入晋阵。魏颗遮拦不住,败归本寨,欲入中军请兵相助,又不敢妄请,闷闷不悦。   杜回数次挑战,魏颗之弟魏锜,欲请兵出敌,颗不许,只令坚守,待设计行兵,锜出。颗思其计,坐至三更,假衣而寐,梦一老人,似农家状,又不通名,进前告曰:“将军引战于辅氏泽左十五里草场上,吾当力助,必然建功!”颗觉乃是一梦,召魏锜详告梦中之言,魏锜以为虚妄不信。颗曰:“莫非此地神灵默助晋室,吾必从之。”   次日,魏颗披挂,引本族弟兄之兵马,列阵于辅氏泽左十五里草场上,杜回果来打阵,魏颗接住一阵,战至十五合,颗之刀法又乱,魏锜拍马夹攻,杜回左冲右突,晋兵抵挡不住,披靡败走。杜回拍马来迫,可回之马一步一跌,晋兵回头视之,见一老夫在场中结草以套杜回之马,颗信梦中之言,招大军杀转,杜回马仆翻于地下,被颗活捉而归,解见郤克,郤克斩之,立颗为破秦第一功。   大军班师,颗回本寨。是夜,又梦老人曰:“吾非他人,乃魏武子嬖妾之父也,蒙将军从父活命嫁吾之女,不以殉葬,今日结草以报于恩也!”颗觉,乃悟其事。汉太尉杨震赞曰:德种心苗,必福其裔。   贤哉魏颗,从父之治。   而师破秦,老父结草。   吾信苍天,惟德是报。   明成祖赞曰:作德常云白日休,嬖妾仓皇分殒身。   魏颗若非尊治命,哪能复作世间人。   老人结草意殷勤,不忘当时活子恩。   作善由来天有报,圣贤垂训岂虚言。   大军至绛州,景公亲率文武出城迎接,忽怪风大作,天昏日迷,景公惊惧。忽有一魅,蓝面赤须,跳进驾前,大骂曰:“昏君妄信谗言,杀我功臣子孙,随我不得轮回,我必生嚼汝之肉!”景公大惧!问曰:“汝何人也?”魅曰:“吾乃赵氏祖先!”公曰:“吾已立赵武为卿矣!”魅曰:“吾孙虽立,汝又不追封赵氏,使我三代之魂,百口之冤,尽作无名鬼!我必嚼尔之肉!”言罢以铜锤来打景公。景公大叫:“群臣救我!”拔佩剑砍斩其魅,却妄劈自己之指,群臣不知为何?也来抢剑。景公口吐鲜血,不省人事。   群臣扶驾而归。时,大军归朝,郤克箭伤肠出,不能复收,亦病将危。士燮、赵武等众卿相谋曰:“今君被魅,元帅将危,非邦家之福,当若何处之?”魏相曰:“吾闻秦有医土,姓高名缓者,能攻内外之症,善达阴阳之理,乃当世名医。现为秦国太医,若救吾之君臣,非此人不可。”众曰:“秦乃吾之敌国,岂肯放良医而救吾臣哉?”相曰:“救灾恤邻,古之善道,吾请掉三寸之舌,必得高缓归晋!”众许之。   魏相即日治装往秦。秦公问其来故,魏相对曰:“寡君不幸,而沾狂疾!闻上国有良医名高缓者,有济活之能,故臣来求,以济寡君。”桓公曰:“晋国无理,数败我军,岂肯以良医救汝哉?”魏相正色曰:“秦晋匹偶之国!故我献公与你穆公结婚定好,世世相亲,所以穆公三送晋君,以申旧好。奈何文公死,襄公幼,穆公背义,辄用孟明,师出崤山伐晋,是欺吾弱也!既其后,又用孟明侵我王宫,围我绛州,是又欺我连丧老臣,国危主幼也!及我景公伐齐,明公又遣杜回助战,此皆秦欺晋弱,背旧结冤,何谓晋犯秦也?且臣闻幸灾不仁,怀怨不义,明公量宽如海,不念旧恶,而忍困匹偶之国耶?”桓公见魏相言词当理,乃召太医高缓往晋。魏相谢恩,遂与高缓连夜归晋。   时郤克已死,景公病甚危笃,日夜望医不至,忽梦有二小鬼从己鼻中跳出,自相谓曰:“秦高缓当世之名医,彼若来救药,我等必然被伤,不如我逃入肓上,汝逃入膏下,以避其攻治,有何不可?”言罢,二小鬼复从鼻中而入。须臾,景公大叫,上鬲下鬲疼痛,坐卧不安。少刻,高缓至,魏相引入。察其病症。缓曰:“此疾不可为也!”景公曰:“何以言之?”   缓曰:“此疾居肓之上,居膏之下,攻之不可,施之不效,药不能治矣!”景公叹曰:“此诚良医也!”命厚待遣归。高缓谢恩归。后人有诗云:秦缓名医士,阴阳腹内藏。   未知生死症,先达疾膏盲。   扁鹊何能过,华佗也莫当。   诚哉医国手,岂特独称良。   是夕,果然景公即卒,群臣奉其子州蒲即位.是为厉公。   六卿奏曰:“宋郑叛晋降楚,不可不伐,宜乘此伐齐之兵,速进伐郑,郑服则宋望风归晋矣!”厉公善之。遂拜栾书为元帅。   士燮佐之;郤锜为右翌,苟宴佐之:韩厥为左翌.郤至佐之:荀莹为先锋,郤辈佐之。大发精兵二十万,杀奔郑来。郑成公闻晋兵势锐,欲出城纳降。大夫姚钓耳曰:“郑地偏小,间于晋楚,只宜事一强者,焉可踌躇两国,而岁岁受兵乎?”成公曰:“若何?”耳曰:“依臣之见,莫若求救于楚,楚兵至,吾与之夹攻,大破晋兵,使其再不敢视郑,则郑可保长久之计!”公悦!亦遣钓耳往楚来求救。   钓耳至楚,见共王。时楚国初丧叔敖,人心摇动,楚王不欲起兵。有一公子自外进曰:“天下诸侯初叛晋降楚.前者因丧元帅不救齐难,今又不救郑,是弃诸侯来归之意!”众视之.乃王族公子侧字子反也!王曰:“吾知不救郑为失伯,争奈上卿叔敖已死,国事无人统率,是以踌躇。”子反曰:“终不然以荆襄百万之众,无一元帅,即解伯业,王如肯以总督之印赐臣,臣虽不才,敢保郑国安如泰山!”楚王随即拜子反为元帅,以子垂、沈尹为左右翌,潘尪为先锋,养由基为保驾,亲自救郑,两国之兵,遇于鄢陵。晋兵闻楚兵至,士燮欲抽兵。   郤至曰:“不可!吾晋列在中原,号为伯国,今遇强楚,正当协力一战,威服荆蛮,回收宋、郑,奈何一遇强敌,便欲返兵乎?”于是,元帅栾书传令,整兵列伍,练器械,以待战。言未讫,忽闻寨外喊杀大振,哨马报:“楚军逼吾寨而排阵!”   诸将皆欲出战,栾书止曰:“彼既逼寨排阵,我军不能成列,交兵恐有不利,故缓一日,待吾设计破之。”众议纷纷,日夕不决。   时,士燮之子,名匄者,年方十六岁,闻众议不决,乃突入中军禀栾书曰:“楚兵既逼而阵,元帅何不传令三军,平灶塞井,列于寨中,亦足交战,何必迟疑?”书曰:“井灶者军中之急务,而平灶塞井,三军何治粮料?”匄日:“先命各寨一炊,备三日之粮,人各饱食,余者支分自带,战捷再作区处!”土燮本不欲战,见子进计,乃拔戈逐而骂曰:“国之存亡,兵之胜负,皆天之意,竖子有何见识,敢在此鼓舌弹唇!”众皆救之。不知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十九回楚共王鄢陵大败由基陷于万伏弩   众救匄出,栾书遂依士匄之计,令各寨多造干粮,然后平灶塞井,摆列阵势,约次日交兵。却说楚共王登巢车而望晋阵兵势,太宰伯州黎立于王后,王问曰:“晋兵为何左右驰骋?”   黎对曰:“召军吏。”王曰:“何事皆聚于中军?”黎曰:“同议谋计。”王曰:“又何张起幕帐?”牧曰:“虔告于先君也!”王曰:“今何又彻帐矣?”黎曰:“将发兵出战也!”   王曰:“为何喧噪而尘滚滚?”黎曰:“将塞井平灶而摆阵也!”王曰:“左右可皆上马矣?”黎曰:“受军令也!”言未讫,晋阵上抢出一匹神驹马,乘一个青年将领,头戴冲天风翅盔,身披蟠龙锦战袍,腰悬斩将刀,手提方天戟,带领五百关西大将,相从而出。楚人视其旗号,乃晋侯州蒲也!楚兵见晋侯亲出,拔寨杀来,斗不数合,晋侯败走,陷入污淖,马没四足,不能逞起。楚将潘尪,架起劲弩,欲望晋候端射一箭。栾箴大叫:“楚军休得射伤吾主”。乃下马跳入污泥,救出晋侯。   楚兵四下杀至,栾书、土燮拼命杀出,救出晋侯。   忽然,山坡后喊声大振,一彪人马杀出。楚军视之,乃晋将魏颗杀来接应,楚兵恐有埋伏,抽转战马,晋兵亦不来追,两下收军。赵武解楚筏来见晋侯,晋侯喝令斩之!楚之降将苗贲皇进曰:“楚王闻捉其子,明日必然亲自出战,请埋伏两支兵,囚楚筏为诱,彼见其子痛心,必定来夺,我之伏兵夹攻,准定捉得楚王,然后将其父子同斩,岂不美哉!”晋侯然之。   令栾书调兵,魏锜告栾书曰:“吾昨夜梦入月宫,射中其月,退下于泥。”士燮曰:“此破楚之梦也!”栾书曰:“何以见之?”燮曰:“日者,周王之象。月者,异姓诸侯之国。若射月,正应楚也!”于是,两军各坚垒相持未战。   次日,军中各鸣鼓进兵,晋厉公右有栾书,左有士燮,展开军门,杀奔楚阵,谁知阵前有一窝泥淖,黎明看得未曾仔细,郤毅御车勇猛,将晋候车轮陷于泥中,马不能走。楚共王之子熊筏,少年好勇,望见晋候车陷,驱车飞赶过来,将次赶到,这边栾书的军马亦到,大喝:“不得无礼!”熊筏见旗上有中军元帅宇,知是大军已到,吃了一惊,回车便走,被栾书赶上,活捉过来,囚于车中。   一夜安息无话,黎明栾书又开营索战,使大将魏锜打阵,推出囚车,在阵上往来,楚共王见其子熊筏被囚于阵,急得心生烟火,忙叫潘妊上前来抢囚车,魏锜望见,架起一支箭飕的射去,正中楚王左眼,潘尪力战,方保得共王回军。时,楚王怒甚!急唤神箭将军养由基,速来救驾。养由基闻唤,慌忙驰到身边,并无一箭,楚王乃抽二矢付之曰:“射寡人乃绿袍虬髯者!”由基领箭,飞车来到晋阵,正撞见绿袍虬髯者,知是魏锜,大骂:“匹夫,有何本事,辄敢射伤吾主!”魏锜对答未了,由基发箭已到,射中魏锜项下,翻马而死。由基遂近前斩锜之首,复楚王之命。史官有诗曰:梦入蟾官背射驰,月翻身复退于泥,楚王果中瞳目子,一死何由免魏锜。   又有一绝赞养由基云:拍马扬威虎下山,晋兵一见胆生寒,万人丛里诛名将,一失邀功奏凯还。   楚王大喜!令由基尽力再杀一阵,晋兵渐渐杀至,由基试发一弩,晋之步卒亦中箭而死。   日落收军。楚王诏元帅子反曰:“此来不能救郑,反失一公子,伤吾左目,此事奈何?”子反对曰:“此诚易事,容臣今夜思计,来日须夺回公子,解却郑围,以报王仇!”王许之。   子反回帐,思计坐至半夜,计未得就。   楚有军中小卒谷阳,见子反忧思苦索,乃以酒进,子反辞而不饮。谷阳曰:“元帅为国,深夜不眠,何辞数酌乎?”子反乃饮之,醉而不起。晋兵收军归寨,苗贲皇即告晋侯曰:“由基在楚,不难取胜,若今夜乘其兵败,囚楚筏推战,楚王恐惧,必然班师必以由基断后,前去有地名号作“楚失矶”。此处地途险峻,宜埋伏数万弓弩手,斫树塞道,待由基至,举火为号,弓弩齐射,必能除却养由基。由基一死,楚兵不足忧矣!”晋侯曰:“吾闻养由基为神射将军,百步穿杨,箭无虚发,曾一箭射中魏锜,安能伏弩除之?”贲皇曰:“臣父得西戎神箭二矢,号穿将鹘,后庄王收去,楚子带而出征,由基能一箭射中魏锜而死者,皆由此箭之神也!臣一矢射死魏锜,一矢已还楚子矣!今由基所用之箭,是兵家俗用箭,彼有善射善躲之法,安能躲得黑夜之乱弩哉?况此地名,号为楚失矶,乃由基自死之验处,何必迟疑。”晋侯然之。遂召栾书以贲皇之言告之,栾书遂围中军,即命赵武引五百劲弩手,伏于楚失矶,若待楚军班师至半,须伐两山树木,塞阻道路,若由基一至,举火为号,方发乱弩,赵武领计去讫。又令士匄引兵五千,随后接应,即令囚楚公子伐在楚王寨前挑战。   楚王闻知,急令人召子反时,子反酒醉不能起,晋兵击鼓震天,挑战愈急,楚王不得子反,唾地大骂,遂自杀出。郤至拍马来迎,战上二十余合,楚王欲挽弓架箭,郤至抢入怀心,挺枪打落其弓,楚王往本阵逃回,晋兵一齐赶至。养由基接住一阵,令楚王火速拔寨班师,我当断后,若待天明,晋兵至近,难以抵挡。楚王遂拔寨退军,晋兵追之,见由基断后,不敢赶上。士匄正欲追赶,郤至诈曰:“养由基箭射如神,汝后生不知兵法,恐伤性命!”于是两下班师,由基见晋兵不追,以为怯己,乃亲自断后,缓缓而行。   时当四更,赵武在高阜处,望见楚兵前来,全然不动,及由基引军断后,兵至伐倒大树,阻塞道路,前兵至此,回报:“前有树木塞路,不能前进!”由基问是何地名?卒对曰:“楚失矶!”由基悚然,自思此非吉兆,速令燃起火炬,恐晋有埋伏。楚兵初燃火炬,赵武见山下火起,令弓弩齐射,由基冲突,不能得出,前有大木塞路,后有晋兵杀至。由基被乱箭射死于楚失矶下。及至天明,收其尸骸,见由基两手各拿数十矢箭。小卒驰报赵武,赵武亦不来追,尽收降卒而回。后人有诗曰:楚将鄢陵大败时,可怜神射养由基,背驰百步穿杨法,黑夜空教陷井迷。   哨马回报楚王,楚王闻由基死,大叫一声,倒翻马下,左右慌忙救起,令潘尪问子反酒醒否时,军士载子反于车上,宿酒初醒,反问潘尪曰:“主上何以班师?”潘尪曰:“适间晋楚大战,子为元帅,醉酒而误兵机,反谓王为何班师?”子反大惊,流汗浃背,正欲见驾请罪,忽楚王又差沈尹至。谓子反曰:“子为元帅,遇大敌而醉酒,不知元帅以军法自按何如?”   子反曰:“吾知君命矣!此酒亡我也!”遂自刎而死,沈尹斩其首级见王,楚王命班师。汉刘向有诗云:晋兵打阵乱如麻,子反醺醺如梦奢,数万兵权随酒丧,须知酒杯会亡家。   晋兵打入楚寨,收其粟食,又议攻郑。郑闻楚兵杀败,忙写表出降,晋受其表,与之定盟,再不许更降楚。郑成公拜谢归国。晋遂班师,令元帅议定功劳簿,来定赏罚。此回士燮与栾书本不欲战,只是郤至功高于已,栾书召士燮商议。不知所谋何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六十回晋栾书争功弑主晋魏绛单骑和戎   栾书告曰:“鄢陵之战,吾与子本不欲战,郤至坚意欲战,侥幸而成大功,若据议功劳簿而进,主上必以郤至之功为第一,吾与子功反居其下,岂不愧哉?士燮曰:“此诚易事,若依吾讦,郤至之命不丧于功乎?”栾书曰:“何谓也?”士燮曰:“郤至平日鞭挞土卒而傲同列,前日鄢陵之战,曾抢得楚子之弓,明日必以此弓奏主上,令楚筏密教其诬讦,郤至同楚子约定攻晋。郤有引马之士,名长矫鱼者,常被至笞,吾知其怨望,若挟之使证其事,则晋侯必怒而斩之!”栾书大悦!曰:“若杀郤至,其从弟郤锜、郤仇必然报怨,不如乘此一计,诬其三人同反,则绝其报矣。”二人抚掌大悦!取出楚筏问之曰:“我等常欲奏晋侯放汝返回,争奈郤氏三兄弟不从,必欲斩汝!   明日当朝议赏诸将之功,汝能从吾之谋杀郤至,即奏过晋侯放汝归国。”楚筏再拜,愿听约束。又密召长矫鱼教其证郤至作反之事,许立其为大官。矫鱼大喜!愿受栾书。   次日,进功簿晋侯升栾书功为第一,士燮为第二,郤至为第三。郤至奏曰:“鄢陵之役,栾书与士燮欲插兵不战,臣力请战,方得此胜。今日赏功而燮等反居臣上,何以服将士之心?”土燮曰“郤至与楚子相通,故力请战,欲内外合谋,劫明公大驾!赖诸将尽力,始不敢行出,明公不信,但审楚筏便知其事。”厉公大怒!使取楚筏问之?筏曰:“诚有是事,郤至屡有书信通臣之父王,每约里应外合之事,故父王尝以宝弓赐与郤至,明公不信,问其宝弓从何而得?”郤至忙致辞曰:“楚王宝弓,乃吾在阵上夺来的,何谓尔父赐我?”筏曰:“吾父赐汝,教反戈,以攻晋侯!”   二人相争不止。厉公曰:“汝等不必相争,但有何人为证?”至曰:“臣之本部兵皆见臣抢得此弓!”筏曰:“郤至本部兵必为其主,不肯证出,且臣父王赐弓与郤至之时,曾有几句言语,问至之引马者便知其意。”厉公然之。问谁为引郤至之马者?至:“长矫鱼!”公遂召长矫鱼入门,矫鱼对曰:“果有是事,当日一战,楚王丢弓赐郤至,曾曰:‘托汝尽心!   ’至点头曰:‘今夜准定事成,’只闻此二句,不知为何事?”   厉公大怒,令斩郤至!郤至大叫曰:“长矫鱼曾被臣鞭挞,故从士燮陷臣,明公欲霸天下,而信谗杀臣,臣非敢爱死,但可惜晋国山河矣!”厉公愈怒!立令斩之。矫鱼又曰:“当日那至受弓,郤锜、郤仇皆在马旁同谋!”厉公尽收郤锜、郤仇斩之!并灭其族。群臣谏曰:“一日而杀三大夫,国之不幸也!   何更灭功臣之族?”厉公始悟,乃赦郤氏之族。   次日,魏颗等一班老臣,皆上表辞官,厉公感群臣之言,似有悔杀三郤之心,知为栾书、士燮所欺,乃密召荀偃问曰:“孤欲斩栾书、士燮,子宜为我谋之。”偃曰:“公为大国之主,杀二臣如破狐鼠!何必问计于臣?”公曰:“六军之柄在栾书之手,倘谋不密,彼以百万之众谋反,何以制之?”偃曰:“主公明日便诏栾书操军,主公亲往观兵,至中间诈称军法不严,追元帅之权,喝斩之,此时谁敢不服?栾书死,士燮不足畏矣!”厉公大悦,遂出旨诏栾书,次日操军。   却说荀偃乃栾书之党,夜投栾书之府,以厉公之事告之。   书闻变色,问偃何以处之?偃曰:“明日之势,两虎相抗,必有一伤,元帅迟疑,祸必至矣!”书曰:“然则若何?”偃曰:“百万兵柄在子掌握,何忧此事?即日伏兵于西晋门下,待大驾将至,称其无道而杀之,别立新君,谁敢不从?”听罢书志遂决。即调荀偃引所部兵伏于西晋门下。次日,请厉公观兵,厉公果整銮驾从西门而出,忽然一声梆子响处,苟偃抢出,大骂:“无道昏君,赏罚不明,难作万民之主!”遂抢入怀中,刺成公于车下。群臣不知其故,将杀荀偃。偃扯起元帅旗号,晓谕群臣。群臣奉其子名周嗣位,是为悼公。   悼公度量宽宏,即位之初,迫赠郤至兄弟之官,黜罢栾书、士燮、荀偃之职,大行赏罚,广设筵宴。以魏相为左班上卿,士鲂为次卿,荀会为下卿,韩无忌为下卿,士渥浊为太傅,贾辛为司空,弁纠为司徒,旬宾为司戎,魏绛为左司马,张老为中军谋主,铎遏寇为上军都尉,程郑为下军都尉,籍系为上军大夫,士匄为中军大夫。次日,聚朝商策国政,六卿奏曰:“先君厉公服齐于金舆山,败楚于鄢陵,将欲复先朝伯业,奈何国家大乱,君臣相攻,今明公嗣承大位,宜恢复旧业,以主中国。如郑国前日虽降,今又背晋归楚,可具约传其会盟,观郑之趋势何如?彼来则已,如若不至,发兵征之,郑服则伯业可振!”悼公大悦!即欲打文书于郑,忽有人自外而进,连日:“不可!”众视之,乃魏绛也。   魏绛曰:“臣闻赤狄国有胡兵二十万,每每欲报父仇,今不先服赤狄,而欲外征邻国,大不可也!”公曰:“然则谁可征狄?”绛曰:“赤狄虽欲侵晋,不可征伐,盖晋初败楚,诸侯方睦,若出兵远征夷狄,楚若闻知,发兵乘虚来攻我国,诸侯必叛晋而朝楚。”公曰:“何以处之?”绛曰:“请王将五万兵与臣,又以虎豹之皮五车,臣先以此与之讲和,戎人贪利必受皮以通好;如若不受,则以势劫之。于是,威德外著,戎必服矣!”公善其言,即以大兵五万,虎豹皮五车与魏绛和戎。   绛领军起行,至无终城下,诸将皆曰:“夷狄不怀德义,只惮威力,不如先攻无终,斩却嘉雨大王,则赤狄望风讲和矣!”绛曰:“不可!来日汝等大张兵甲,诈欲出战之势,我亲自入城,决然成功。”诸将次日将火炮木石堆于城下,诈作攻城,魏绛乃免胄解甲,单马在城下高叫:“谁是无终城国王?   请出相见。”守城小卒各将火炮矢石乱打,嘉雨大王见绛单马,又不披挂,忙叫手下,不得乱打,乃问曰:“吾是无终国王,汝来有何议论?请通姓名。”绛在马上欠身曰:“某乃晋国司马,姓魏名绛字百川,魏武子之幼嗣也!吾主以汝等叛晋,故令某将雄兵二十万,剿除汝等种类,吾体仁人之心,不忍交战,故单马来问示下,汝等欲战则开城以决雌雄,欲降则早来奉表归顺。”   嘉雨闻知,忙令将吊桥放下,来见魏绛。魏绛亦下马,二人握手,欢如平生。盂乐等恐晋人陷其主,乃与五六部将,各执器械,跟随嘉雨之后。魏绛令取酒与嘉雨畅饮。绛之部将荀家等,见孟乐各持器械,亦持剑执弓,罗列于绛前后。绛叱左右曰:“吾与无终国王讲好,汝等各持兵器,欲何为哉?”于是左右方弃兵器。嘉雨亦叱退左右,二人尽欢而饮。酒至半酣,绛谓嘉雨曰:“承大王下顾,讲定和好,庶几两下不动干戈!   然赤狄大王黑统,彼必不肯讲和,吾借汝城一过,与之交兵,公意何如?”嘉雨曰:“是何言也!赤狄大王乃吾之甥孙,明日吾当引来见司马,共成两国之好!”魏绛大悦,出寨相辞而别。   次日,嘉雨往赤狄来见黑统,统亲迎大殿,嘉雨谓统曰:“晋侯以二十万兵与左司马魏绛来征赤狄,欲报先轸之仇,目今屯于无终城下,幸魏公仁明,不忍绝我种类,故令某来讲好,汝能纳吾一言,备金帛往晋寨定和,庶几社稷可保,不然晋兵将至矣!”黑统大怒曰:“晋人杀我之父,吾与晋不共戴天之仇,正欲兴兵报怨,外父为何令我与之讲和?”嘉雨曰:“晋兵二十万,战将五百员,征我胡虏,不啻泰山压卵,汝能与相抗乎?况我等已被秦穆公征服,今若举兵犯晋,晋与秦乃婚姻之国,必挟秦共伐,我等能保其必胜乎?”黑统俯思良久,乃曰:“依外父之见,要将何物为献?”嘉雨曰:“不过备数十车金帛与之犒军,奉表称臣足矣!何必更用他物?”黑统即备金帛,遂与嘉雨同来魏绛大寨相见。   绛闻知,出接二人入中军,设宴款待。酒至数巡,嘉雨起告曰:“蒙公以仁爱待夷狄,息二国之兵,故某引甥孙黑统,备金帛数十车,犒劳雄兵,讲和定好,从公示下。”绛谢曰:“晋国与狄乃表里山河之国,自黑登云起兵犯界,杀我元帅先轸,故诸侯忿忿不悦!令我剿除,今若奉表称臣,既来则安,何必用金帛之礼,我不敢受。但受降表,议定自今以后,年年进贡,不许兴兵侵犯,务要患难相救,吉凶相问足矣!”嘉雨曰:“司马不受金帛,则吾心不安,必受之方满吾意!”绛受金帛,令取虎豹之皮,酎二国。番王大悦,遂议定和好,相辞而去。绛受降表班师回朝。史臣有诗云:滚滚胡尘起四方,民生扰扰惧豺狼,魏庄不展和戎策,晋国安能固霸疆。   魏绛还朝以赤狄降表并金帛献上悼公,悼公大悦,录绛为和戎第一功,升为中军司马,即日发兵伐郑。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六十一回师旷辨乐知兴亡齐庄公奸淫召祸   晋军至曲梁,公子杨千本是下军大夫,自持为公子,不肯居下,乃先行中军之事。中军大夫士匀告于魏绛。绛令左右执杨千之仆而杀之。杨千奏于悼公曰:“魏绛无端妄杀小弟之仆,此欺小弟,即欺朝廷,望兄做主!”悼公曰:“魏绛方有和戎之功,便欲无端欺罔朝廷!”喝令武士捉绛斩之,羊舌赤谏曰:“魏绛有急不避难,有罪不逃刑,公子杨千混乱军伍,魏绛敢卖法而私公子耶?不必捉绛,臣知其必来请罪!”顷刻间,魏绛果然左手仗剑,右手执书,将入朝。行至午门,闻知公欲捉己,遂以书付仆人,令其申奏,自己伏剑欲刎。张物与士鲂,夺其剑,问曰:“伯州为何如此?”魏绛具说前事,二人劝曰:“公为国家之事,何必自亡其身,不须令仆上书,我等愿代公奏!”于是,二人以绛之书奏上悼公。悼公看罢!问张物、士鲂曰:“魏绛安在?”鲂曰:“现在朝外,欲伏剑自刎,臣等保奏,乞明公宥之!”悼公慌忙而出,召绛入朝。问曰:“寡人之言亲亲也!司马之刑军法也,寡人有弟不能教训,使犯军法,寡人之过也!卿若更死,是重寡人之过矣!子速就职。”   魏绛谢恩。史臣有诗云:执刑不屈魏庄子,知过能迁晋悼公,臣怀忠信司军令,君度巍巍迈古风。   晋兵屯于萧鱼,打战书入郑。时郑成公已死,其孙僖公之子,简公嗣位。得晋战书与其臣左大夫子驷议论出降。简公曰:“楚共王因为救郑与晋战于鄢陵,丧兵二十万,箭伤左目,皆因我国之故。今若背楚而降晋,楚知则来伐怎当?”子驷曰:“我郑小国也!介晋楚之中,当顺势以保社稷,不可执一。   今楚共王已死,其子康王幼弱,不能复伯,晋之兵势甚锐,主公若坚意不肯降晋,臣恐晋必以祸加我,愿主公详察之!”简公然其说,遂写降表,备金帛十车,女乐三十名,即日率文武出城纳降。晋悼公闻郑简公来降,亦与文武出辕门,迎入大寨。   简公曰:“郑乃小国,皆文武之裔,先君不听诸大夫之言,误入荆襄。今闻天兵下降,即奉降表,伏愿上念同宗之德,下继文武之业,乞存社稷,幸亦大矣!”悼公大悦!受其降表,厚待郑之君臣,军遂班师。   居数月,悼公病,嘱其子名彪者,曰:“吾承祖父之业,内和戎狄,外服郑国,今中国诸侯皆降于晋,然居安必当虑危,吾死之后,汝当与文武尽心定国,不失中原之主,吾虽死,亦无恨矣!”太子再拜受命。是夕,悼公遂殁,六卿奉太子彪嗣位,是为平公。时,天下诸侯,各臣服于晋,独有楚为敌国。   然楚康王幼弱,不能动兵征伐,平公承天下太平,遂荒国政,筑台于后宫,高十余丈,名曰驰底台。置舞女五十名于其上,朝夕晏乐,自制新乐,与女工歌之,号曰《新声太平曲》。自为击节赓和,歌罢抚掌大笑曰:“此乐新清,虽荐之郊庙,吾知神明亦来降矣!”嬖臣程郑曰:“臣闻乐官师旷者,洞达律吕,善明八音,主公明日令女工歌弹此曲于台上,拭问师旷知此音否?”平公大悦!命有司设大宴。   次日,宴群臣于驰底台下。酒至半酣,平公谓师旷曰:“寡人初制新乐数音,子乃辨乐领袖,孤令乐工弹之,子试辨其高低何如?”师旷受命而听。于是,百官各戒喧哗以听乐。少顷,台上五十名女伶,一齐拊节而歌曰:风满高台月满天,新声透彻五云天。   五音仙子怜新曲,祚我山河亿万年。   歌罢,群臣皆呼万岁!平公问师旷曰:“卿以为此乐何如?”旷曰:“主公以此乐为新声太平曲,臣窃以为亡国之音也!”平公大怒!问:“何为亡国之音?”师旷曰:“夫乐者和也!昔纣王作靡靡之乐,闻者莫不悲酸,其国遂亡。今主公之乐虽新,其音哀迫,使人挥涕,晋室不亡者鲜矣!”平公大詈:“匹夫不谙律吕,妄诽圣乐!”喝令斩之!群臣皆谏曰:“师旷乃乐官之能者,主公杀之,恐昭失明之过,望乞赦之!”   平公方息其怒,黜师旷之官,又令女工操新乐,令台下群臣,皆要拊节相和。女工在台上伏操新声,群臣皆勉强而赓。   独有一人头戴南冠,缄口不和,平王视之,命力士押于台前,问其官居何职?其人对曰:“臣非晋国大夫,乃楚囚熊筏之仆也!”公曰:“汝何不赓新乐?”楚囚曰:“臣乃南人,不谕北音,所以不敢强和。”公曰:“汝既楚人,能操南音乎?”楚囚曰:“能操之!”公令取琴与楚囚试操南音。时,楚囚拘留于晋多年,日思故国,久伤不见父母妻子,受琴于手,遂操数段思归之音,悲酸惨凄。晋群臣有知南音者,莫不挥涕。   平公问群臣:“何以涕泣?”群臣奏曰:“此人拘于晋狱多年,其操皆念故国、思父母之音,臣等哀矜其音,所以为之感动!”   平公曰:“楚囚既悲故乡,拘之无益,不如放其归,卿等以为何如?”群臣皆曰:“明公此言,实仁者之心也!”平公遂令楚筏释因而归。自是平公日登高台,荒淫作乐,诏令列国诸侯,各要其重宝来朝,失期者问罪。于是,天下诸侯,皆有叛晋之意。   晋之使者赍诏入齐,当时齐庄公通于下大夫崔杼之妻,每欲杀杼而夺其室,争夺无计。及闻晋平公要重器入贺,庄公欲遣崔杼往晋,使人中途杀之,崔杼知其故,乃托疾不往。庄公乃亲往问疾,崔杼埋伏本家甲士于寝门之外,自匿于家,命其妻出迎庄公。庄公见杼妻载笑出迎,更不问其夫之疾,遂牵手相携,游于庭,崔杼一见心中火起,打动梆子为号,本家甲士,坚闭府门,鼓噪杀人。庄公战惊无措,逾后园上墙而走,崔杼随后赶入,独放一箭,正中庄公左股,翻落墙下,崔杼仗剑近前,欲斩庄公。庄公大叫:“崔杼敢弑君乎?”杼曰:“君淫臣妻则为奸仇,岂谓弑君?”遂斩庄公。   庄公之从臣贾举、州绰等在门外,闻府中喧哗,欲入救护,府门又闭,不能直入。少刻,崔杼斩庄公与其妻之首级,号令诸从臣曰:“齐侯失德,奸淫吾妻,吾故并斩,汝等合归,别立新君。”贾举、州绰等见庄公之首,便欲杀人,为君报仇。   下大夫庆封者,素与庄公不睦,乃挽住贾举等曰:“或闻良臣不事无义之主,今无道之君奸臣下之妻,汝等尚欲何为哉?合归别立新君!焉可报此不义之仇?”举等曰:“吾食君禄,君死不能复仇,岂可再事新君,而贪富贵耶!”遂与州绰、公孙敖、邴师四人各行自刎而死。后史臣赞曰:口食君禄,心怀国忧。国君既死,伊尚何求。   临难不苟,视死不逃。千年传誉,万古名流。   庆封见贾举等自刎,遂令崔杼开府门,议立新君。   忽一人身高五尺,碧眼青须,突入崔府,枕庄公之尸,放声大哭曰:“主辱臣死,今主死而臣不能效节,何忍君尸暴露?”众视之,乃莱之东夷人也,晏弱之子,上大夫晏婴。庆封见其号泣不止,乃谕之曰:“子为大夫,君死而不能效节,号泣何益?”晏子曰:“吾闻君为社稷死,则臣从之。今君为奸淫死,吾何敢从?”庆封告崔杼曰:“必杀晏婴,方免众诽!”   杼曰:“不可!晏平仲齐之贤大夫也!吾若杀之,必失民望,不如就其谋事,方免后事。”于是,崔杼同庆封来见晏子,曰:“主上失德,自招其祸,今立新君,我等愿从公命,何必自恸如此?”晏子拭泪曰:“国家不可一日无主,今主御弟贤明,诸将何不速奉即位,以主社稷。”崔杼、庆封惮杵臼之贤明,恐其立后废己之职,乃欲别立他人。晏子坚意不从,遂奉杵臼即位,是为景公。   崔杼、庆封逃归不朝。景公欲发兵讨其弑君之罪!曼子曰:“庆封初专国政其势焰,主公初立,便欲动兵,恐生不测之变,不如仍复其职,缓图之。”景公然其说,遂令庆封、崔杼入朝。二人恐景公加罪,不敢入朝,上书辞职。景公使与崔杼、庆封曰:“吾所不与崔、庆同心者,明神殛之!”杼大悦,遂欲入朝,庆封曰:“不可!晏平仲不誓一言,我等终难入朝,必得平仲誓语,方可就职。”便告归晏子。晏子仰天叹曰:“吾为人臣,不能为君讨贼,岂敢更誓他辞而长弑君之贼乎?”   公曰:“子姑一誓,以保社稷,有何不可?”晏子誓曰:“婴有不忠于君而利社稷者,明神殛之!其他非吾敢知也。”崔杼闻知,喜曰:“平仲此誓,惟知忠君爱国,岂有他心,以谋我二人?”遂入朝,景公封晏婴为相国,崔杼为上大夫,庆封为下大夫,田乞为中军大夫,陈须无为上卿。   须无出朝叹曰:“崔杼弑君,又不问罪,反加其为大夫,吾乃齐世臣,岂忍以衣冠陷于篡弑之朝乎?”遂弃官禄,出奔外国。后史臣有诗云:利禄羁人少达徒,飘然脱履美须无,清清曾得宣尼许,一片冰心似玉壶。   景公既封群臣,便以金珠宝物,带晏子往晋朝贺。晋平公亲迎景公入朝,晏子待于台下,平公与景公投壶,平公先投一矢,端插中壶,百官喝采,荀吴为赞曰:“有酒如淮,有肉如坻,寡君中此,为诸侯师。”景公亦投一矢,亦插中壶,君臣亦同喝采,晏婴赞曰:“有酒如渑,有肉如陵,寡君中此,与晋代兴!”平公怒曰:“吾晋为中国盟主,方赞此辞。汝齐焉敢与吾对敌?赞词不逊。”晏婴进曰:“投壶所以助筵赞词,前之欢所以助中矢之乐,又非定盟立誓,明公何必以此为怪乎?”平公虽闻晏子之说,其怒终不息,将有耻辱景公之意。齐大夫公孙叟见平公甚怒,乃趋进曰:“日斜,君可以出矣!”   遂扶景公而出。晏子出曰:“晋公骄傲太甚,吾知其不能为盟主矣!”次日,景公入谢归国。平公词大夫叔向送之。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六十二回楚灵王大会诸侯秦哀公设会图伯   平公诏叔向送齐侯,叔向执晏子之手而问曰:“齐国政事何如?”晏子对曰:“齐之国政乃末世也!不数代将归于陈氏乎!”叔向曰:“何以知之?”晏子曰:“吾主不恤于民,民心皆散,中军大夫田乞者,陈完之后,公卖私恩,厚恤百姓,放官粟时,以大斗量出,小斗为入,百姓归田氏者大半,吾是以知其必代齐而兴也!”叔向曰:“然推此可以识彼,因近可以知远,吾晋不数世亦将瓜分于六卿矣!”晏子曰:“何以知之?”叔向曰:“吾晋,政在六卿,公室无权,后世君弱臣强,其国不归于六家者鲜矣!”晏子曰:“然则二国之衰弱及此,吾与子皆为大夫,不行救治,何以称职?”叔向曰:“非我等不尽臣职,然大厦将倾,非一木可支也!”晏子低头无语,但目视叔向,二人吁嗟不已,相辞而别。其后齐国果归田氏,晋室果入六卿。后史官有一绝,以赞二子之先见云:百姓咸知田氏惠,六卿皆夺晋邦权,贤哉叔向与平仲,明达先知两国源。   晏子既辞叔向,与齐景公东归,叔向亦回复命。平公恶诸侯不来朝贺,乃欲发兵征讨,六卿与叔向祁奚等皆谏,以为不可,平公方止。于是,诸侯皆有叛晋之意。却说楚兵自鄢陵一败,康王不能复振,至灵王人才稍集,国势渐张,闻晋平公崇台好色,以失诸侯,遂有复伯之志。问于群臣曰:“昔我先君,庄王东征西讨,伐莱灭戎,遂成伯业,及我先君共王嗣位,鄢陵一败,遂失伯权,数十年来,中国盟主,一归于晋,寡人常有快悒不忿之意,恨不得举荆襄百万之众,并吞晋室,以消父兄之仇。卿等以为何如?”上大夫伍奢进曰:“夫善济事者在乘时势而已,大王欲举兵伐晋,以消鄢陵之恨,正其时也!臣闻晋侯祟台好色,重求诸侯之宝,当今诸侯怨望晋侯,皆欲背叛,争奈目下无一大国敢受,大王诚能以千乘之楚,修先王余业,传檄以会列侯,列国若叛晋归楚,然后连诸侯以伐,则鄢陵之耻,一举可削。”灵王于是筑坛于申,布告列国,诸侯来会者,以礼相待。不数月间,诸侯背晋投楚者十二国,即齐景公、宋平公、蔡灵公、滕悼公、陈哀公、杞文公、薛献公、秦哀公、许悼公、葛丘公,独曹、邾、鲁、卫四国之君不敢叛晋,但称疾不赴。   灵王登自台上,诸侯朝贺毕,乃降阶问曰:“晋彪无道,贪求无厌,寡人以礼会公等,今者曹、邾、鲁、卫守晋不来赴会,公等助孤一阵,先征四国,然后伐强晋,消尔诸侯之恨!   公等之意何如?”坛上诸侯皆曰:“谨奉命!”忽台下文官之中闪出一人,历阶而上曰:“晋所以失盟主之权者,以其征伐无常故也!今大王欲收众望,而为中国盟主,誓墨未干,便欲动甲兵,臣窃以为军马未动诸侯复叛矣!”众视之,乃齐国下大夫庆封也!灵王怒曰:“庆封乃助崔杼弑君之贼!敢在我面前弹唇鼓舌,以阻吾意!”喝令腰斩庆封示众!伍奢谏曰:“庆封言虽不逊,然天下诸侯初来归服,若初会便斩一大夫,恐塞来归之意,愿大王详审之!”灵王闻伍奢之言,俯思半晌,令赦庆封之死,但枷号于坛前,令其自呼曰:“为人臣者,莫学庆封助谗弑君,得罪最大!”楚将士即将庆封枷号于坛下,庆封不肯自念其词,灵王令笞其背,务要扬念其词,庆封受笞不过,乃改其词,大呼曰:“列国褚候,听我一言,为人君者,莫学楚围弑君篡位,强合诸侯!”灵王闻之,大骂:“匹夫!   焉敢数孤短处,何不为我速斩!”言未已,公子弃疾仗剑抢出,斩庆封之首悬于高竿。并声言:“自今有谏伐晋者,依庆封之罪!”于是,列国诸侯吓得冷汗浃背,面面相骇,灵王令列国之兵先伐鲁、卫,然后伐晋。及次日,列国之君,皆私逃去,不肯助伐。灵王欲追列国之兵,伍奢曰:”诸侯见大王杀一庆封,俱皆解散,若更追之,必激其变,不如退修德义,以图再会!”   灵王然之,抽兵归国。   且说秦哀公既归西国,召集群臣商议曰:“吾秦自穆公大伯西戎以来,数十余年,诸侯降服。自穆公已死,伯业遂衰,权归晋楚。吾每思之,秦自函关以西,地方八百余里,天下形势吾为一,况有雄兵百万,文武同心,既不能恢复先业而伯天下,安能过晋越楚,束手以受他人之号令哉?卿等有何妙计,献与寡人!丕振伯业,夺得中国盟主,吾必加官重赏,共享富贵!”道犹未了,左班中闪出一大夫曰:“臣有一计,管教盟主之权,垂手归秦!”众视之,乃景公之弟公孙后,字子箴也。   哀公曰:“叔父有何妙计,愿闻其说!”后曰:“当今晋彪无道,楚围失德,中国诸侯,往来无主,大王诚设会,令天下诸侯来赴,待其俱入潼关,伏兵四起,挟其各立降秦文字,议定朝贡,方许返国,有不来者,就座中披而斩之,谁敢不服?”   哀公大悦!便差使臣布告列国,约其赴会。子箴又曰:“昔者齐桓、晋文,能总九合之柄者,以其主挟天子之令故也。今日此举亦宜奏闻天子,请传圣旨,然后方能号令诸侯。”公曰:“设会定伯乃秦一己之事,焉可请圣旨?子箴又曰:“周室微弱,号令不行,自五伯之后,列国朝贡,岁无尺寸入周,今日此会,称斗宝之会,先请圣旨告于列国诸侯,不拘大小宝物,皆赴此会斗宝,然后收集贡于天子,上不失尊周之意,下不得专会之名,天子既许吾设会,则天下诸侯谁敢不赴!”哀公善其言,遂具表文,差子箴入周请旨。   子箴领表径投洛阳来见天子。时,周景王在位,子箴呈上表文,具奏前事,景王览其表曰:具表臣秦镇稽首顿首上奏。臣闻禹开九州,据土产俾贡方物;周封列国,总乾纲令贡朝仪。夫何东迁以来,王政不行,五霸去后,诸侯愈叛,礼乐征伐,每每出自于诸侯。异宝奇珍,常常欺罔乎天子。臣闻其祸大者而机微,厥患显者而形隐。今日虽曰不贡,异时安能保其无楚庄问鼎之志哉!臣僻居西土,力薄邦微,然荷先王分土之恩,怀陛下隆遇之德,不能无悼于斯也。所以冒进微言,敢干天听,伏望陛下断自渊衷,下丝纶而许臣纠合,丕振皇武,颁旄钺而赐我匡扶。臣若不能纠集群侯,聚贡宝物,则甘心就戮,罪尚何逃。臣无任瞻天仰圣,不胜战栗之至。   景王览表,喜不自胜,曰:“有臣如此,则吾东周有主,何惜一道诏书而不许乎?”遂差使臣,赐其白旄黄钺,玉剑金牌,并诏书一道,往秦宜谕。子箴谢恩出朝,即日与王使来咸阳。哀公闻知王使来至,伏听宜诏命曰:龙困渊潭,必有云屯其上,虎蹲峻险,岂无风聚其中。伏惟国家遇运厄之秋,值纽解之日,霸令不行,朝贡不入,每悼于斯,叹无良策。咨尔秦侯,有志尊周,诚可称羡,今命使臣,赍到宝剑一口,金牌一面,白旄黄钺赐尔施设,候在邦国来朝,功成政举,重议封赏。诏书到日,敬此施行。   听诏已毕,哀公望北谢恩,厚待使者,遣归。又问子箴曰:“天子已降诏许我施行,必须在何处为会,方成此计?”子箴曰:“臣观关中地土宽平,宜在此处设一大会,号曰“斗宝之会”,埋伏大兵于金斧山下,先遣使臣,奉檄告列国,约在本年三月朔旦,各要重宝前来赴会斗宝,以献天子。其不赴者,则挟天子之旨而征之,其来赴会者,逼立降秦文字,有不然者,即擒而斩之,此时入我圈套,谁敢不从?”哀公大悦!便写檄遣使,通告列国。   却说秦使来至楚国,将书呈上,楚灵王拆开读书曰:秦镇诸侯敬奉大国,天子之诏,约在本年三月朔旦,会天下列侯于本邦骊邑,设一大会名曰“斗宝之会”,令天下大小诸侯,各要奇珍异宝,前来斗明,如有失期无宝者,许孤征伐,今特遣使告知,伏望至期不爽。周景王五年正月上朔,赢智书。   灵王读罢,令使者去传列国,使者辞出,灵王问群臣曰:“秦伯此会,其意何如?”大夫伍奢曰:“秦设此会,非是斗宝,特假天子之名,实欲设计,以约天下诸侯也!”王曰:“何以知之?”奢曰:“天下形势,秦得其一,地宽八百余里,兵聚百有余万,无欲并吞中原,只惮晋楚相救,今约诸侯,俱入关中,赴会斗宝,埋伏大兵,诸侯听其约束,则由命归国,其不从者,必陷其计。此行若听其说而赴之,是谓以羊投虎口,安能免其患哉?”王曰:“然则不赴何如?”奢曰:“楚方欲伯天下,若不赴会,是又见怯于秦,焉可不赴?必得文武全才之士以保王驾,一则不示怯于天下,二则可以制服于强秦,如此方为万全之计!”灵王连问班中谁敢保驾?多少豪杰老臣,无人敢答,惟右班中一少年小将,生得身长八尺,虎背熊腰,连声应曰:“臣敢保驾西游!”欲知如何赴斗宝之会,且看下回分解。   第六十三回玄象岗卞庄打虎柳盗跖辱叱秋胡   众人视之,乃荆州监利人氏,伍举之孙,伍奢之子,名员字子胥者也。武员年纪未满二旬,然兼通文武之能,深达古今之事。灵王见于胥精神耸异,音似洪钟,喜不自胜!曰:“得卿从驾,孤独何忧,但楚为大国,无一件奇异之宝,焉能赴会?”伍员奏曰:“有臣在驾下,何必举宝赴会?员请保得大王万全归楚,足为大宝!”灵王大喜,即日备驾,带众文武与子胥入秦赴会。行不数月,来至潼关。时,晋平公、齐景公先至,闻楚灵王至,前来相见,俱各要入关。齐大夫晏平仲进曰:“秦人虎狼也!不可孤人,暂屯关下,候在诸侯会集,然后方可入秦!”三侯然之。居数十日,诸侯渐渐来至,楚王迎入相见。   共有一十七国之王。试言那一十七国之诸侯是谁:第一镇,鲁昭公姓姬名稠,隐公十代之孙。   第二镇,齐景公姓姜名杵臼,僖公十一代之孙。   第三镇,晋平公姓姬名彪,献公十二代之孙。   第四镇,宋召公姓子名佐,穆公十二代之孙。   第五镇,卫灵公姓姬名元,桓公一十三代之孙。   第六镇,郑定公姓姬名宁,庄公一十二代之孙。   第七镇,燕筒公姓姬名敬,召公毕二十九代之孙。   第八镇,吴太子姓姬名光,吴王寿梦之孙,诸樊之子。   第九镇,越国诸侯姓夏名允常,夏少康二十八代之孙。   第十镇,楚灵王姓芈名围,武王八代之孙。   第十一镇,蔡灵公姓姬名般,蔡昭侯一十二代之孙。   第十二镇,曹武公姓姬名滕,桓公一十二代之孙。   第十三镇,陈衷公姓妫名弱,醒公一十三代之孙。   第十四镇,滕悼公姓姬名宁。   第十五镇,薛献公姓任名谷。   第十六镇,许悼公姓姜名贾。   第十七镇,莒国著丘公姓巳名去疾。   楚灵王既与十七镇诸侯逐一相见,各序爵而坐。楚王曰:“秦伯奉天子圣旨会诸侯斗宝,约在三月朔旦取齐,今公等既至,合入潼关,不可违约,诸侯各个务要入关。”只有吴公子姬光两眼垂泪,不敢上马。灵公问其因由,光曰:“吾奉父命带有珊瑚睡枕,前来赴会,至玄象山下,被强盗展雄劫去宝枕,今日无宝,焉敢赴会?”灵王闻之,默思无计。忽哨马来报:“有玄象山强徒来阻去路,要截十七国之宝为买路之资!”灵王大怒曰:“吾等乃堂堂中国诸侯,聚宝朝王,焉有强徒敢阻吾路?今取红锦战袍一领,悬于大寨,列国之中有能擒得展雄来归者,即以锦袍赐之。”道犹未了,齐国公子姜铎出班愿往。   诸侯大悦!赐酒三杯,披挂出马,不多时,败兵回报:公子姜铎却被展雄生擒归寨。   诸侯各惧,皆失色。灵王再问:“谁敢出马,杀退强徒!”   郑国部下闪出一人,进前愿往!诸侯视之,乃鲁之下邑人也,官为郑军都尉,姓卞名庄也。诸侯又赐酒三杯,亲为披挂出马。   郑定公闻展雄骁勇,恐卞庄有失,令下军都尉管坚引兵,以备接应。卞庄拍马行不三里,至于岗下,只闻咆哮之声,小军回报:“前有两虎相争一牛,横阻于路,不能进前。”卞庄大怒!便欲搏虎。管坚止曰:“二虎相争一牛,其威正猛,遽要搏之,必激其怒,不如暂停少刻,待其争斗力乏,必有一伤,然后乘势而搏,无有不克。”卞庄咬牙切齿,立候片时,二虎果然力乏,两蹲于地,卞庄便奋起平生之力,抢入虎群,右拳打落大虎左肘,挟住小虎,坐压于地,连打数拳,其虎立死。大虎见小虎被伤,摇头摆尾,欲噬卞庄。卞庄突进虎胸,双拳一撑,大虎倒翻岗中,后人有诗曰:骁勇双拳殴两虎,雄威一出冠诸侯,卞庄从此声名振,玄象山下播绝传。   众军大喊一声,争来刺虎,虎竟死于岗下。此卞庄一拳打两虎之勇,何其威也?众军喝采,望前而进。   时,展雄果引草寇数十名挡住去路,喝问:“来者是谁,留下买路金帛!”卞庄视其旗号,知是展雄。乃高声对曰:“吾乃郑国都尉,一拳打两虎的卞庄是也!汝乃无名草寇,焉敢挡我诸侯,劫吾宝物,若不送还玉枕,列开大路,叫汝一命不存!”展雄闻说,更不答话,拍马直取卞庄。二人战不数合,展雄诈败,卞庄拍马后追,展雄轮起九节铜鞭,回身一打,卞庄口吐鲜血落在马下。   卞庄被鞭打落马下,展雄向前欲斩,被管坚救归,诸将见卞庄吐血而回,各面面相觑,无计进前。灵王又问:“一十七国之中,岂无豪杰之士,束手受制于一强徒乎?有能遏得展雄者,将珊瑚玉枕赏其功!”群臣无一降对,独有郑国大夫秋胡向前告曰:“臣掉三寸之舌,前说展雄,倒戈来降。”灵王即赐秋胡高车驷马,往说展雄。秋胡领旨,径投展雄大寨。雄问曰:“汝何人?敢入我寨!”胡曰:“下官鲁之武城人也,姓秋名胡,乃陈国大夫。”雄曰:“汝来何故?”胡曰:“吾奉诸侯之旨,来与将军讲和。”雄曰:“汝试言之!”胡曰:“吾闻仁者以好生为德,义者以制事为宜,今将军身居山寨,名驰天下,若能体仁义之心,退宝还吴国,开路放诸侯,使诸侯奏关天子,保将军为上国良臣,功垂竹帛,扬名后世,岂不胜于落草强徒哉?不然,譬如美玉混于污泥,明举陷于粪土,虽有万镒之价,终自泯灭无闻,愿将军详察之!”展雄大怒曰:“吾闻仁者不富,富者不仁,处今之世,非强暴不能以自持,吾乃铁石心肠,纵有舌剑唇枪,焉可摇夺,本当斩汝匹夫,姑且念尔衣冠,若不速退,一命难逃!”秋胡被展雄大叱一遍,吓得浑身是汗,急忙鼠窜而归,见众诸侯。   诸侯因秋胡说之不退,战者累败,各有逃归之意。子胥出班奏曰:“大丈夫当扫除贼寇,横行天下,今遇一小强徒,便欲怀宝逃归,何怯甚也!尔众诸侯,助臣擂数棒鼓,呐几声喊,吾若不能擒一层雄,愿斩首以赎妄说之罪!”灵王大悦。遂以锦袍赐之。伍员曰:“未建功焉敢受赐?且悬于此,待臣斩却展雄,然后受之。”诸侯大悦。令军吏擂鼓助战,子胥匹马杀进关下。展雄见于胥来得勇猛,列阵迎敌,更不答话,拍马战上三十余合,不分胜败。又战数合,展雄力乏,鞭法略有慌乱,于胥本欲阵上擒之,见雄貌非常,武艺出众,心亦爱之,不忍当阵羞辱,乃诈为败走,展雄拍马后追,子胥引入山坡避处,回枪一架,展雄措手不及,披发倒于地下。子胥揪起问曰:“观汝相貌,非久屈人下者,当图建功立业,作人间有名之士,为何甘心作贼徒?本欲枭首,以消诸侯之恨,观汝才力颇优,不忍当阵羞辱,汝能听我言,改过前非,送还宝物及公子姜铎,别作生涯,姑饶一剑,不然教汝草命难逃!”展雄哀告曰:“将军能容一死,敢不遵依!”子胥放手,展雄即取珊瑚宝枕及公子姜铎奉还,遂抱头而奔。子胥将公子与宝枕归见诸侯,灵王即以原宝还姬光,以锦袍锡伍员,大军遂进潼关。欲知临潼之会,且看下回分解。   第六十四回临潼伍员争明辅子胥威震临潼会   当时秦哀公预先摆布坛会,埋伏兵机专候至期,以图大事。   闻诸侯至,出关迎入,相见礼毕,序爵而坐。遂起告列侯曰:“寡人奉天子命,大开此会,广聚宝物,然后收集贡上。今公等既齐,合出宝以别轻重。”诸侯唯唯听命。齐大夫晏乎仲见坛下一派杀气,知其有埋伏,乃向前告曰:“古者诸侯会盟,必得一公明正直之士,定议列国是非,谓之明辅,今乃斗宝之会,聚天下诸侯,必先立一明辅,然后斗宝,庶无交争之患!”   哀公喜曰:“齐大夫之言是也!”遂降诏问:“列国中谁敢出任明辅之职?”道未了,郑都尉卞庄出曰:“臣敢承任此职!”   哀公曰:“都尉有甚才能?”庄曰:“臣虽不才,曾于玄象岗下一拳,打死双虎,武力超伦,所以敢任明辅之职!”秦哀公令取金牌,付与卞庄。卫国部下有一人高呼曰:“打虎者乃一勇夫!何足当此职?金牌留下,待我来挂!”哀公视之,乃卫国公子蒯聩也。公曰:“汝有何能敢争明辅?”聩曰:“臣昔日曾于浐水之上,斩一蛟龙,所以敢当此任。”哀公即令卞庄取牌付与蒯聩,卞庄不肯,要与蒯聩见一高低。   二人相争不止,晏平仲出而解曰:“打虎乃猛夫,诛龙止术士,皆非文武兼全之才,不足当此!臣观殿前一鼎重有千斤,大王必先立下文题,令列国群英,有能答明文字,复举此鼎,在十八镇诸侯座前遍游一匝者,则是才力兼全之士,方许挂牌受职!”哀公准奏,书下八句题目,令军吏提照列国群英。此八句题目是:天何所附地何依,天地相生求已知,江水源头从何出,泰山派自那支离。   五行迭远谁为重,万物丛生孰最奇,试举六题关要问,有能明此是男儿。   道犹未了,秦邦大将军姬辇,读罢文题,向前先请答题曰:天无所依地无依,天地生生术岂知,江水只从河上出,泰山焉别那支离。   五行迭远皆为重,万物丛生总是奇,六件奥题原止此,我争明辅是男儿。   姬辇题罢,抠衣向殿前用手举鼎,去地三尺,满面通红,列国群臣鼓角齐鸣,同声喝采!哀公亲赐金牌,令姬辇任行明辅权柄,子箴将谢恩就职。   楚国保驾将军伍员向前高叫:“姬辇论文不破题,举鼎不离座,焉敢任此大职,且留此牌,待臣来挂!”哀公本有牢笼诸侯之意,欲将明辅与本国人做,及伍员争牌,甚是不忿!乃曰:“汝能改明文题,举鼎遍游,即将明辅改任。”子胥承旨,援笔立就,呈与哀公。   天无依地地依天,天地皆从五数先,河水自从天上降,泰山已发昆仑源。   土坤尊守五行信,人道贵为万物全,请举此诗明六向,篇篇透彻不胡言。   哀公观其文意,明白透彻,有高出子箴之论,乃曰:“文则隹矣!试举此鼎以观勇力何如?”子胥左手揽衣,右手向前一举,将鼎向诸侯座前遍游二匝,复置原所,脸无变色,诸侯面面相觑,咸称英雄,哀公不能推阻,即取明辅之牌,付与子胥。   子胥就职谢恩!向前告曰:“臣固不才,荷众侯立为明辅,然臣闻舟无舵则翻覆,秤无权失轻重,若举臣为此职,臣则直言无隐,但在会之君臣,凡有喧哗不遵约束者,许臣奉法,臣则敢承此任;若不依臣,臣不敢当此任也!”哀公大悦!顾谓列国诸侯曰:“子胥之言诚是!”遂赐予胥宝剑一口,许子胥奉法直言,如有违者,先斩后奏。子胥谢恩,仗剑立于殿阶上,请诸侯出宝聚斗,然后定盟立誓。于是列国各出宝物,置于前席,以凭明辅辨别轻重:秦国温凉盏齐国夜明珠鲁国雌雄剑晋国水晶帘宋国水心镜郑国飞尘伞吴国珊瑚枕卫国镇风石燕国如意珠越国玛瑙盘曹国九曲珠滕国引风扇莒国照魔镜许国截虹剑薛国犀角带一十五国诸侯,各出宝聚斗于庭,独有蔡、陈、楚三国无宝,哀公问陈蔡何故违旨?陈哀公与蔡灵公欠身告曰:“敝邑邦微土薄,所以无宝应会,又恐违旨,只得空手来赴,望转奏天子,乞为赦宥。”哀公问:“明辅何以处之?”子胥进曰:“今日之会,虽曰斗宝,然陈、蔡国僻无得奇珍,令贡方物,使其奉职而已,何必宝物哉?”哀公默思良久,反诘伍员曰:“陈蔡国僻,无宝不足怪;楚乃千乘之国,地富民殷,何亦无宝?”子胥曰:“吾楚无以为宝,惟善以为宝。”哀公曰:“自武王灭邓以来,庄王继伯,东荡西除,虎噬荆襄,丧人家国,废人祭祀者,不计其数,兹固强暴有余,焉得为善?”子胥曰:“臣所谓楚以善为宝者,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四民乐业,路不拾遗,教化大行,政令不忒,诚乃镇国之奇珍,安邦之大宝,岂得方寸珠玉所可比哉?”哀公本欲责楚国无宝,反被子胥理说一遍,哑口无言。   列国诸侯,见子胥宏词大辨,理服哀公,各心中暗喜,称羡有靠。哀公回颜,于是子胥令宰乌牛白马,祭罢天地,取其牲血,左手捧盘,右手仗剑上殿,告列侯曰:“凡在会者,务要君敬臣忠,父慈子孝,吊贺往来,各相亲睦,朝王奉贡,共辅周室,如有叛盟故违者,许列国共伐之。”诸侯各欠身歃血曰:“谨奉明辅之命,不敢故违。”子胥既与诸侯定盟,将誓书藏于金匮,具表差使入周朝见,然后诸侯就宴。   却说公孙后见子胥保定诸侯,密令两廊武士,候酒后杀出,生擒子胥,然后剿除列国。君臣酒方半酣,吴公子姬光误失威仪,哀公大怒!欲令左右擒下。子胥忙止曰:“物有常数,人有差错,昔者秦穆公不斩盗马之徒,庄王能容进蛭之善,姬光虽有失朝仪,还望宽宥!”哀公不从。公孙后弹动梆子,东西两廊,突出子满、子虎,即将姬光押出,似有劫挟诸侯之意。   子胥高声止曰:“秦兵不得动手!此乃诸侯会好之所,非埋伏兵机之处,汝等妄杀公子,莫非欺俺一十七镇人物无半计防身之铁乎?”子虎、子满惧伍员丰采,放回姬光。子胥即告列侯曰:“事毕酒阑,公等各请还国,不宜久淹外国。”   于是列国君臣一齐拥出临潼。子胥又告曰:“今日之会,大王位在盟主,臣观潼关一路,强徒阻隘,合请相国子箴,护送诸侯出关,不然倘失防御,罪在大国!”哀公勉强诏子箴送之。子箴踌躇不行,子胥挟之上马,执其手而谓曰:“大夫乃秦国砥柱,今日不送我等数里,我等焉敢出关?”子箴唯唯从行。前后数十里间,冠盖相望,秦兵埋伏关内者,本欲杀出,见子箴在送,俱各迟疑,不敢动手。诸侯驾出关外,放却子箴之马,相辞而别,伍员既保诸侯出关,诸侯辞谢回国。后人有诗赞子胥之能云:群臣出众独盘桓,威貌堂堂出泰山,匹马安邦辞吐玉,片言服敌胆生寒,舌尖柔软翻河海,有膊宏开担赫阑,借问当年无此士,诸侯谁保出潼关。   却说楚灵王归至郑州,君臣迎接入朝。王召子胥曰:“此行不得卿往,非特楚国势危,诸侯皆陷虎狼之穴矣!”遂封子胥为棠邑大夫,加其父伍奢为上大夫,其余从驾群臣各加一级。   灵王自临潼一会,伍员撑立国威,自谓天下无敌,遂自骄奢,令幼弟弃疾,筑台于城北,名曰章华之台,多置歌儿舞女,管弦之声,昼夜不绝,东狩西猎,纵游无度。又出榜召天下逃亡之士,使守章华。下大夫申无宇,仆人盗其银器,无宇欲鞭之,其仆逃入章台,无宇即迫之台下,欲捉仆人,其守台之士阻无宇曰:“王台之下,汝敢擅入执人乎?”宇曰:“楚王无道,筑台榭,费民财,复收逃亡之士,使守章华,教人不忠不孝,吾不特敢入王台执人,吾尚敢裂碎榜文,历数王过!”守台之士执无宇入见灵王。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六十五回晏平仲舌辩群楚鲁秋胡捐金戏妻   楚灵王大怒,问其焉敢裂吾之榜,谤吾之过?无宇奏曰:“臣闻明王以孝治天下,以伦法子孙,今大王高筑灵台,骄奢无度,何以法治子孙?且天下逃亡之士,皆不忠不孝之徒,王当重治,以戒后人,今反招集于章华台内,是教人以乱也!臣罪虽当万死,但愿我主废章华之台,戮逃亡之士,举贤治国,则臣虽死亦无恨矣!”灵王闻宇之言,半晌不语,赦无宇之罪,但罢其职。无宇即自解冠归田。   灵王一日归朝,忽报齐大夫晏平仲奉金帛来谢斗宝之事,将至荆门,不敢擅入。灵王谓群臣曰:“吾闻晏婴乃齐之贤士,当今诸侯唯我最强,吾欲羞辱晏婴,以申楚国威势,卿等有何妙计?”远启疆曰:“大王欲耻晏婴不难,吾江南豪杰之士,布满朝廷,待平仲入朝,臣等自有主张,不劳大王动舌!”灵王大喜,即召启疆出城迎接,启疆承旨出朝,即令小卒建一小门于东门之外,仅高五尺,掩闭荆门,出迎晏子。   却说晏子,敝裘系带,羸马小车,入于荆州城内,缓缓而行,遍览中外风景,见山川胜概,地灵人杰,诚江南之美地也。   宋贤苏子瞻有诗赞曰:游人出三峡,楚地尽平川,北客随南贾,吴樯开蜀舡。   江侵平野断,风卷白沙旋,欲问兴亡意,重城自古坚。   及行近楚国荆门,见一大门额上曰“荆门”,乃掩闭不开,旁有单小门,甚是矮窄,不知其故?少刻,启疆出迎,二人下马相见,启疆携晏子之手,请从小门而入,晏子心知慢己,乃谓启疆曰:“此狗窦也,吾与大夫乃伯国衣冠之臣,必从荆门而入,此狗窦乃待使狗国者也!”遂携启疆之手,同入荆门。   及入朝,朝门外有数十儒臣,峨冠博带,济济彬彬,列于两行。晏子望见,知是楚国一班谋士,向前逐一相见,中有一后生,向前问曰:“大夫莫非夷维晏平仲乎?”仲视之,乃德安人也,姓斗名韦黾,字子吉,伯比九代玄孙,官为楚国中军参谋。平仲答曰:“然,大夫有何教益?”子吉曰:“吾闻齐乃太公所封之国也!冲东方要险,兵甲敌于秦楚,货财盈于鲁卫,何自桓公一伯之后,数十年来,齐侯之德过于桓公,平仲之贤远驾管子,正好丕振旧业,以光先人。又何神手藏机,晦迹韬光,往岁则受晋征,昔年又被楚伐,公何不展大猷,经邦济世,而终日营营,为大国作奴隶乎?”晏子扬声对曰:“夫识时务者为俊杰,通机变者为英雄,吾齐君臣,知天运之盛衰,达时务之机变,所以养兵练将,待时而举,交聘诸侯,乃邻国往来之礼,何谓作人奴隶?汝之先祖斗佃比,号作江南名士,乃被吾国先大夫管夷吾詈死于召陵,汝固无名竖子,妄评是非,尚敢花言巧语,检点他人之得失耶?”子吉满面羞惭,缩颈而退。   右班中闪出一人,问曰:“平仲固识时通变之士,然崔杼弑死庄公,其臣自贾举以下守节死者无数,子亦齐之故家,世食君禄者,既不从君而死,又不弃位而去,是何汲汲于名利,昏昏于廉耻也!”仲视之,乃晋国大夫伯宗之子,伯州黎也。   仲即对曰:“抱大节者不拘小谅,有远虑者岂从流俗。吾闻君为社稷,死则臣从之。庄公淫崔氏之妻,以致被弑,非为社稷而死,吾何敢从而沽一时之名哉?且吾不去位者,因定新君,以保宗祀,固欲显君立业,非尸位素飧附权臣者可比!尔之父乃晋室良臣,被谗所诛,汝当尽心报国,以昭父德可也!夫何叛君降楚,作不忠不孝之徒!此汝君臣之伦尚且不识,无怪贪名利而无廉耻也!”伯州黎亦被平仲羞辱一番,低头无语。   左班一人出曰:“晏平仲自谓显君之士,以吾观之,乃一鄙吝之夫而已!”晏子视之乃襄阳人也,上军参议,姓屈名建字子贤。仲曰:“子贤何谓仲为鄙吝之夫耶?”屈建曰:“大丈夫遇贤圣之君,操钧衡之柄,贵为相国,富敌王公,固当高车驷马,衣紫腰金,以彰君宠也!夫何敝裘赢马,出使外邦,且又闻平仲一狐裘省三十年祭祀之礼,豚肩不掩豆,此固当为而不为,岂是位下职小,皆由鄙吝以致此也!”平仲抚掌大笑曰:“吾以子贤为江南豪杰,顾乃屑屑与流欲同群耶!婴自居相位以来,父族皆衣锦,母族皆食肉,至于妻族亦无冻馁,且齐国之士,待吾举火者七十余家,由此观之,吾家虽俭而三族肥,似吝而群士足,孰谓人臣得禄能彰君赐者有如吾哉?”屈建不能反辩,退居本位。   又有一士出而戏之曰:“吾闻成汤,身九尺而作贤王,子桑敌万夫而为名士,子身不满五尺,力不能获一鸡,徒事口舌,自负其能,以吾观之,胸中纵有经邦术,手上应无辅国权,侏儒竖子,何足道哉!”晏婴视之,乃共王之子,灵王之兄,楚筏也!婴乃微笑缓对曰:“吾闻称权固小,能压千斤,冉泉虽长,徒为水役。婴本身微力薄,不足挂齿,然公子身高一丈,力冠三军,正好追迹汤王,并驾秦将,何自鄢陵一战,束手就擒,蓬首垢面,甘作晋囚者二十余年,苟非平公悯南冠之客,怡思归之音,释囚放还,吾不知身高力大者,能保其生耶?”   楚筏不能对,众儒将有交诽之意。   忽上军大夫伍奢自外而入曰:“晏平仲乃齐之贤士,汝等盍以礼貌相迎,何故交谈口舌,数黑论黄,以慢大邦使客。”   遂携平仲入见灵王。灵王赐橘于晏子,乃未剖之橘,晏子弗剖而食。灵王鼓掌而笑。晏子对曰:“臣闻君赐,果瓜桃不削,橘柑不剖,今大王不教小臣,非臣不知也。”少顷,三五武士,缚一罪囚从殿下过,灵王问曰:“囚何人?”武士对曰:“齐国人也!”王曰:“囚有何罪?”武士曰:“罪至劫盗。”王乃谓晏子曰:“然则齐人固盗欤?”晏于知其挟己,乃顿首曰:“臣闻江南有橘,齐人取之,树于江北,生不为橘而反成枳,其所以然者何也?土地不同故也!今齐人居齐则不为盗,居楚则多为盗者,亦以楚地产盗故也!”灵王默然不语。良久又问:“齐国之士如大夫之贤者几人?”晏子对曰“臣国瑶玙之器栋梁之材,如公孙叟、陈胥无辈,布满朝廷,然不肖如臣者,如麻如粟,不可胜计。”王曰:“然则何为不教公孙叟来聘?”   晏子曰:“人臣出使固有常典,贤臣则使贤国,不肖之臣则使不肖之国,楚乃不肖之国,特遣不肖之臣而来使也!”灵王大笑曰:“寡人本将辱子,今反受子辱耶!”乃受其聘礼,厚待晏子,遣归。   自是列国来谢斗宝之会者,相继不绝,独陈、蔡不至。灵王问伍奢曰:“昔者诸侯赴会,陈、蔡无宝,秦伯欲问其罪,得明辅力救,二侯方得全归。今他国尚行谢礼,陈、蔡为何不至?”奢曰:“陈、蔡国小,无足为礼,况大王名望著于海隅,何必计此小过?”灵王不听,令公子弃疾率师五万,将军远掩副之,先伐陈后伐蔡。   楚灵王谓弃疾曰:“汝必奋起智勇灭二国而归,即封汝为蔡侯!”弃疾喜而谢恩,即领兵出。伍奢谏曰:“斗宝之会,楚为明辅,今誓墨未干,便欲背盟,臣恐楚祸在旦夕矣!”灵王不听,伍奢自是称疾不出。弃疾引兵直抵于河,令人入陈探其虚实。   却说陈哀公,时疾将危,平生最爱长子,名偃师。及将死,嘱大夫秋胡曰:“偃师乃吾爱子,汝必尽心辅之!”秋胡受命辅偃师,哀公二弟名招、名过者,自相谋曰:“我等皆先君之子,今兄得大位将死,乃传于子,我等岂不束手以待他人之富贵?”招曰:“兄侯将死,我诱弑偃师,夺其位,便为诸侯,何必忧此?”过曰:“不可!偃有秋胡在侧,必不能为,吾闻楚兵伐陈,今屯于河口,我请入见楚将,约其里应外合,灭却偃师之后,立我等为后,如此省得有弑君之名”岂不美哉?”   招然之。   遂令过连夜来至河口,见了弃疾,将前事呈说一遍。弃疾命出,姑待商议,过出,弃疾问谋士观从曰:“妫过此事若何?”从曰:“此是天以陈送楚,宜速取之!”疾曰:“彼约我灭却偃师之后,更立他为诸侯,此事奈何?”从曰:“妫过自相谋乱,若不除之,彼必生变,不如祚许为君,至灭国之后,立与不立,任吾行事,彼何敢阻?”弃疾大悦,即召过曰:“汝速回与兄商议,开城迎接我军,候灭得偃师之后,即立汝为诸侯。”妫过大悦,拜谢而归,见招具告前事,招即率本部精兵伏于城下,以备接应。楚兵令过伏兵于朝门外,等杀偃师。   时哀公病甚危,独偃师侍汤药,忽近臣奏曰:“楚兵围城,来征不谢斗宝之罪!”哀公惊忙无措,诏偃师出敌。秋胡谏曰:“太子国家根本,岂可诏之出敌?”哀公不听,偃师披挂出朝,其子名朝吴扣住马首曰:“臣观数日以来,公子招、过二人,似有谋父之意,望父不可轻出!”偃师叱曰:“国家危在目下,竖子焉敢阻吾,以陷社稷!”言未毕,朝外喊声大振,妫过引兵杀入,偃师措手不及,被过斩于马下,其子朝吴见父被刺,单骑出奔外国,被楚军捉住囚归。   却说妫过开了城门,纵楚军杀入,城中大乱,哀公闻知大事已去,自缢于寝室,秋胡私自东门逃出,楚将弃疾引兵杀入大殿,闻哀公自缢,偃师被斩,乃出榜安民,封陈库藏,安息如故。妫招、妫过自谓楚兵得入陈城,乃是己功,兄弟来见弃疾。请立陈侯之事,弃疾目视观从,遂令斩却招、过,尽灭陈侯宗族,遍搜陈国文武。肯降者则引入楚用,违者即斩。   秋胡闻知,仰天叹曰:“吾为陈国大夫,受太子之重寄,不能保国,以至国亡君死,更有何颜而食他姓之禄乎?”遂自东门逃归鲁国,至平山桑间,见一妇人采桑于绿阴清处,容色清丽,胡心悦之,四顾无人,乃取锭金下车,徒步走到桑间,呈金与妇,而戏之曰“吾闻力田不如逢丰年,采桑又不如遇国卿,今此终朝采桑,不满一筐,吾有黄金一锭聊献与子,以助辛苦之资,不知子意何如?”妇人辞曰:“夫采桑而织纴,维竭力而事姑嫜者,妇道之常也。妾亦不敢求黄金,亦不愿见国卿,子请收金速往,无待见辱。”少顷,胡之仆从皆至,遂上马东归。   当时,秋胡娶妻白氏,方五日即往陈求仕,及仕五年而归,白氏方采桑于平山堤下,两别既久,俱不能认,及胡归见其母,取金帛献上,问母起居礼毕,及妇出见,乃向者桑间之妇也。   白氏见桑中戏己之人,遂流泪告曰:“子娶妻五日,别亲而远仕者多年,今日归养,固当驰驱而还,何乃悦桑间之妇,弃养亲之金,夫弃金忘母是不孝也,好色污行是不义也,事亲不孝则事君不忠,处家不义则居官不理,孝义并忘何为人子,妾不忍见,任子改娶他妇!”言罢而入,乃从后园而出,投河而死。   秋胡悲痛自责,以礼葬之。后鲁人为立庙于平山,岁时祭祀,谓之洁妇。秋胡自此,再不欲仕,收迹养亲而已。明东屏先生,有《咏史诗》云:夫妇恩铙万镒金,岂宜恩浅祸机深,贵临轻践桑间戏,金自污名忍害心。   唐王维题平山洁妇诗云:一跻平山庙,慨临洁妇人。   守节惟勤纴,存贞岂污金。   煌煌云下月,皎皎水中冰。   浪拍千金醴,香留万古名。   汉都护刘向颂曰:秋胡西仕,五年乃归。   遇妻不识,心有淫思。   妻执无二,归而相知。   耻夫无义,投河丧躯。   明水山吴学先生因读史有《秋胡怨》一篇并录于此云:君身不如陌上桑,朝朝携归青满筐,成我蚕丝为黼黻,以易耳肯供高堂。君身亦人子,曷不思君母,五年违膝下,归来身将舞。斑斓衣黄金,弃与桑间妇,倚门白发将何有,妾心非为薄情怨。妾诚羞与郎相见,不能成君为孝子,甘向清流为君死。   却说楚公子弃疾屯于陈国,将起兵伐蔡,谋士观从进曰:“陈因家国自乱,所以我兵长驱而进,若蔡则君臣和合,兵甲充足,未可轻征,臣请入蔡诱蔡侯前到章华,公子先埋伏兵马于监利城下,待其至则生擒姬般,然后鼓兵攻城,一鼓而下。”   弃疾许之,观从即日投蔡国而来。   蔡灵公召入,问其来故?观从对曰:“楚王以君臣威力,能保天下诸侯,脱离虎秦,诸侯感德,各奉金帛谢,惟陈、蔡恃顽不至,所以楚王命大将军弃疾率兵五万,前来问二国之罪。   今天兵一到,席卷妫陈,吾主以蔡为周亲国,不忍加兵,令从来请示下,知罪则速往楚致谢,以免社稷倾危,不然得胜之兵一至,蔡地将作丘墟矣!”蔡侯听了,吓得如醉如痴,问于诸臣,大夫蔡泪曰:“楚人多诈,不可亲往,楚王贪欲太甚,必有后患,不如深沟高垒,坚守城池,楚虽强,岂奈我何?”蔡侯乃无主意之人,闻观从之说,慌忙无措,不听蔡涓之谏,自载金帛,入楚待罪。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六十六回楚灵王冒雪游猎申家底灵王自缢   蔡侯来到狮子山前,一彪人马挡住去路,蔡侯问是何人,当先一将答曰:“吾乃楚公子弃疾驾前大将军,姓斗名成然字子旗,奉公子之令来迎贤侯。”蔡侯闻知,下马与子旗相见。   成然曰:“明公士卒远行辛苦,可令将金帛车与吾小卒推换。   蔡侯即令换却车仆,与子旗同行,行不数里,子旗变颜大骂:“匹夫忘楚大恩,不行谢礼,吾奉观从谋主之命,专候擒尔!”   蔡侯惊慌,翻落马下,楚兵将蔡侯及随驾文武,尽行囚下,来见弃疾。即令子旗解蔡侯君臣及前斩陈哀公之首级入郢请功。   灵王览表,不胜欢悦!便差子旗转封弃疾为蔡公,令斩蔡侯及陈哀公之首,悬于章华台下,令列国诸侯一年两贺,三年一贡,各要珍禽异兽,以备章台游览,如有违而不贡者,依陈、蔡之令。于是,灵王朝夕宴于章华台上,复命大排銮驾,出狩于乾溪,留御弟子干、子皙诸人守国。   君臣驾出西门,时当寒冬,风雪满面,军士皆怨王曰:“天寒如此,使我等受冻,遇强敌,何以交战?”王自着皮冠翠裘,坐九华车上,问右大夫郑母曰:“昔我先王,征陆浑之戎,过周问鼎,王孙满曾对曰:国之存亡在德不在鼎,先王再不敢举。今吾威振九州,名驰四海,欲遣使于周请鼎,不知天子肯与否?”子革对曰:“昔者,先王有意吞周,问鼎轻重,然其时势有所未能,臣观当今大王,威震九州,名驰四海,时势大过于前,天子焉敢不许?”楚王曰:“子革之言极称孤意,然往岁孤会诸侯,往秦斗宝,晋有水晶帘,鲁有雌雄剑,齐有夜明珠,卫有镇风石,吾楚称大邦,反独无宝,吾闻昔者先王熊绎与齐、晋、鲁、卫共事康王,而受封赏,然四国各有异宝,而楚独无何也?”子革对曰:“昔我先王虽与四国共事周室,然齐乃成王之舅,晋及鲁卫皆周兄弟,故四国分封,各赐重宝,以镇邦国,楚特外姓之臣,所以无宝。”灵王曰:“吾欲遣使,往求四国之宝,其肯与否?”革曰:“以子之言,则天下合在吾掌握,何忧天子之位不至?”便欲差使求鼎及四国之宝。革曰:“当今隆冬,将士疲苦,姑且缓求,俟来春天气和暖,然后遣使遍求,彼肯则止,不肯则战,士卒亦无寒苦,国家可保万全。”灵王大悦,遂解所服皮冠翠裘,以赏子革,加其官职。   于是,游而不返,朝夕宴于乾谿。   早有人将此事报于蔡公弃疾,其谋士观从曰:“明公乃共王之子,与主上灵王同胞,臣观主上虎狼,今日为之扫除陈蔡,得享富贵,他日天下宾服,吾恐蔡公之位难保长久也。”弃疾俯思良久,谓观从曰:“吾每虑及此,奈无与谋者,子言正合吾意,为我划一妙策。”从曰:“主上自灭陈、蔡以来,从游乾谿,当今天寒,必不返国,乘此机率兵打入郢州,夺其大位,率服君臣,然后发兵困住乾谿,楚国军势土地,我得大半,彼虽争夺,焉可再得?”弃疾大悦,曰:“计则妙矣!争奈二兄守国,彼若坚守不出,无计奈何?”从曰:“诸侯之位,谁人不欲,兵至郢州,先遗书于二公子,约在事成之后,先立于干为王,则彼将相助之不暇,焉肯闭关拒我,此特借势而行事,若待开城之后,再作区处。”弃疾然之,遂令斗于旗、远掩率本部精兵向前,自统陈、蔡之兵继后杀奔郢州。   哨马报知子干。当时,灵王出游,楚国兵权独弃疾最盛,闻其乘虚作反,满朝文武皆惊惧失计,或云坚守,或云遣使追王,或云发兵出敌,纷纷无一主见。子干独取坚守一策,令远启疆,号令四门,准备守城器具,连夜遣使入乾谿追王。弃疾在城下,次日不得入郢,观从曰:“不速致书子干,待主上之兵回至,则我军首尾受敌,大事去矣!”弃疾即写书令有胆量之卒,沿城而上,密见于干。子干观书大悦,遂复弃疾之书,令其急攻东门,事必有成。   次日,子干诈令诸将坚守,自引宿卫士把守东门,弃疾与远掩一齐攻打东门,子干在城上佯声曰:“蔡公已登城矣!”   三军遂奔,弃疾杀入城来,城中军民自相践踏。灵王长子禄与次子敌闻城被陷,亦各披挂杀出,遇斗子旗于大街,三马战不数合,子旗斩太子禄于马下,子敌拍马要往东门逃走,却遇远掩,大喊一声,斩于城下。观从忙告弃疾曰:“若不早立子干,军民有变!”弃疾即率文武,奉子干即位,且数灵王荒淫贪暴之罪,即令斗成然领兵去围乾谿,成然兵至訾梁,遣人持牌文谕灵王之从者曰:“先来归者加官重赏,后至者斩,不至者夷其三族。”灵王正在乾谿朝夕饮宴作乐,闻斗子旗兵至訾梁,众从者闻子旗牌文十散八九,少顷哨马报太子禄与公子敌,皆被蔡公所诛,灵王叹息数声;又哨马复报子干即位为王矣!灵王气翻马下,子旗仗剑欲斩,子革杀出救回,子旗亦不追上,但在马上大叫曰:“汝等不惧族者可随楚王!”子革亦弃灵王逃归。灵王回视从行者,不上五六十人,子旗又任阵后杀至,灵王叹曰:“此天亡我也!”子旗又曰:“汝从楚王者,有能捉王献功,加官重职!”其士卒争先来刺灵王。   灵王见从者皆叛,恐被所诛,乃脱下盔甲,士卒争取而归,灵王方才得脱,徒步走入小村中,腹内甚饥,见一田夫息耕垄上,王乃向前问曰:“子有余食能遗我乎?”田夫见其状貌非常,问曰:“汝何人也?向我乞食!”灵王两眼泪下曰:“吾乃章华台主,因荒游离国,以至今日!”田夫默思良久,低头拜曰:“章华台主即楚国君王,乃吾父恩主也!何以至此?”   王曰:“汝父何人?”田夫曰:“臣父姓申名无宇,官为楚国下大夫,因裂主榜文,捉扑于王宫,蒙王赦其死罪,黜罢归田,臣乃无宇之子名亥也!”王曰:“汝父安在?”申亥曰:“往岁死矣!”王泣曰:“吾早不纳汝父之谏,以至今日,恨又不见尔父!”申亥亦泣,乃扶灵王归家。王曰:“此何处也?”   申亥曰:“此申家庄也!”因治酒馔款待。王思亡国之事,满眼倾泪,不能饮食。申亥劝曰:“我王不必忧虑,待次日保君王入于楚郊,以听国人何如?”王曰:“众怒不可犯也!”申亥曰:“王暂停于申家,臣请求诸侯救之可乎?”王曰:“诸侯谅必叛矣!”申亥曰:“臣保王投秦晋请兵复国可乎?”王曰:“先为盟主,今反求他人,吾知大国难再,徒取耻辱耳!”   申亥再拜劝慰,奉其寝食,一夜悲咽不已。及天明,申亥问王安,已自溢于寝处矣!胡曾先生有诗云:茫茫衰草没章华,因笑灵王昔好奢,台土未干箫管绝,可怜身死野人家。   潜渊《读史诗》云:章华台上管弦喧,楚子遨游驾未还,烽火萧墙初起动,可怜千乘丧郊原。   申亥不胜悲哭,乃杀二爱女,以陪灵王葬之,亲自素服为之挂孝。   却说斗子旗收灵王盔袍归见弃疾,更欲遣兵追究,但子干在位,不可缓图。弃疾曰:“若何?”子旗曰:“楚王在外,乘此百姓未定之时,使数小卒黑夜绕城相呼,诈称灵王归矣!   呼至三更,令斗于旗入告子干,言灵王引江汉之兵杀入郢州,蔡公弃疾已被先杀,今将打入皇城。子干、子皙、子筏皆无决断之士,闻之必然自尽,则一计去三元,明公方可高枕无忧。”   疾然之。遂遣数十小卒,夜黑呼曰:“灵王至矣!”城中百姓梗攘不安,告于子干。子干疑惑不定,至于三次,城中喧哄灵王引兵来至,斗子旗打入于干之屋,告曰:“灵王引江汉之兵,杀入荆城,蔡公弃疾已被斩首,国人皆奔,兵马将入皇城矣!”   子干忙召子皙、子筏商议,城下喊杀连天,子干疑灵王果至,惊惶无措,自刎而死,子皙、子筏见子干刎死,亦各自刎而死,朝中大乱,宫女自相惊死者横于宫掖,号哭之声,不分远近。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六十七回费无极谗隐平王楚平王废妻逐子   逮及天明,弃疾诈取重囚,置于汉水之上,令人取之,诈称灵王,弃疾收而葬之,以安百姓,群臣遂立弃疾,是为平王。   国人虽知灵王已死,犹未安定,观从告王曰:“楚自灵王以来,百姓多被劳役,今王即位,宜赏功讨罪,灭贼宽刑,则百姓始定。”平王嘉纳其言。次日,召群臣行赏罚,寻朝吴立为陈后,寻卢立为蔡后,使各复本国,以主宗祀。封斗成然为令尹,远启疆为上大夫,远掩为下大夫,观从为中军谋主。立长子建为中宫太子,令伍奢为太傅,费无忌为少傅,奋扬为东官司马。   宽刑薄敛,以安百姓。   当时天下诸侯闻楚国乱,皆有伐楚之意,平王忧之,问于群臣。费无忌本与太子不和,闻平王之言,乃乘机奏曰:“吾楚自灵王失德,将惹天下刀兵,依臣之见,当今诸侯惟秦为强,使求婚于太子,内结亲眷之好,外张秦楚之威,诸侯谁敢加兵?”平王善之。遂诏无忌,往秦求婚。无忌承旨而行,诸大夫皆饯于西门,独太子不至,无忌心甚怨之。及至秦,见哀公,呈上楚王之书,具说求婚之事,哀公令无忌退,姑容商议。无忌出,哀公问群臣可否?公孙后曰:“昔秦设斗宝之会,欲牢笼天下,因楚君臣破我机关,每欲消恨无由,今日其国乱,兄弟相篡,正吾报怨之期,岂可更与结亲,依臣之见,囚无忌以伐楚,则大事可图矣!”哀公然之。   正欲囚无忌,忽一人自外进曰:“秦楚结亲,其利甚大焉!安可囚来使以招祸。”众视之,乃岐山人氏,下大夫姚思雄也。公曰:“吾囚楚使,祸从何至?”雄曰:“楚国虽乱,弃疾贤能,且有伍奢、子旗、伍员、远掩等安民足国,正当与其交聘,以固边疆,安可囚其来使,以招大祸。”哀公默然良久,复问曰:“子英之见何如?”雄曰:“依臣之见,大王降诏许婚,方保万全之策!”哀公召无忌入朝,许长妹无祥公主结亲,又诏姚思雄同无忌入楚报聘。   无忌谢恩,同思雄归楚见平王,具奏赐婚之事,平王大悦,管待思雄,复诏无忌,领金珠玉帛往秦迎婚,及入秦,呈上聘礼,哀公即诏无祥公主适楚,装资百辆,媵妾数十。无祥拜辞升车适楚,无忌见媵妾中有一马氏,仪容妍冶,颇类无祥。无忌原与太子建不睦,往秦又不行饯,心甚恨之,至郢州馆驿,遂心生一计,密诏马氏,问曰:“汝何人也?”马氏曰:“妾齐女也!自幼收入于秦,为公主宫内昭仪。”忌曰:“吾有一计,令汝富贵而作万人主母,汝能隐吾之计而从乎?”马氏低头不语。无忌是夜趋人后宫,先见平王曰:“臣奉诏迎亲,车荤已至荆门馆驿,争奈日干无二良辰,太子不得亲迎。”平王令取酒,以赏无忌。因问曰:“卿使往秦,其地视楚何如?”   无忌对曰:“秦地披山带河,地灵人杰。”王曰:“秦女何如?”忌日:“充盈烁烂,百两盈门。”王曰:“从媵昭仪几何?”无忌知平王好色,因对曰:“名妹美妾数十人,皆不能如无祥公主之貌也!”   平王闻之,半晌不言。无忌知其意,乘隙问曰:“大王沉思苦索,莫非驰意于子妇乎?”平王屏左右曰:“寡人闻卿美秦女之色,实生此念,争奈父子人伦何?”忌日:“此无害也。   大王果意在秦女,即娶入后宫,谁敢异议?”王曰:“群臣之口可钳,太子倘知此事奈何?”忌日:“臣观从媵之中,有一昭仪马氏,貌类无祥,臣请先进无祥于主宫,后以马氏进于东宫,嘱以勿漏机关,则两相隐匿,而事成矣!”平王大喜,令无忌密行之,功成重加封赏。无忌辞出,是夜进无祥于王宫。   次日,密选他宫侍妾,扮作秦之媵妾,马昭仪假作无祥,令太子亲迎归于东宫,满朝文武及太子,皆不知此计。   平王日与秦女在后宫饮,荒于国政,只有太子太傅伍奢,略知其事,将上表谏。无忌恐米建偷知此意,以生祸变,乃告平王曰:“晋之所以长久霸天下者,以其地近中原故也。吾楚僻处遐荒,皆由地陋邦微,不能与齐晋争霸,今欲遣太子出镇城父,以通北方,王自率服南方,则中国盟主,必当久居于楚矣!况且闺阁之事恐泄,若远屏太子又能永绝祸根,两得其利,岂不美哉!”王然其说,遂诏太子出镇城父,伍奢知无忌之谗,忙将表入谏曰:臣闻父子夫妇,人伦大纲,礼义廉耻,国之四维。今大王先惑谗言而乱夫妇之伦,复信谗言以绝父子之义,非维廉耻俱丧,亦且与鸟兽同群。伏望斩却无忌,诏回太子,则庶大纲四维少张,社稷幸甚。   时平王在后宫饮宴,览伍奢之表大怒,令有司斩伍奢回报。   无忌日:“伍奢虽谤王过,然无祥之事独奢知意,若杀伍奢其祸必起。”王曰:“然则若何?”无忌曰:“不如姑赦其罪!   贬从太子往镇城父可也。”平王从之。诏伍奢同往城父,奢虽知无祥之事,然不忍彰君之过,闻诏即与太子赴任,更不诉辨。   却说无祥公主,自居王宫,朝夕虽侍王侧,见王年老,心甚不悦,但不知其是米建之父,终日无一欢颜。平王亦知其意,不敢言出。及太子出镇,无样乃生一子名珍。一日,始问无样曰:“卿自居吾室数年,不动一笑何也?”无样曰:“妾承父命,适事大王,妾自以为秦楚相当,青春两敌,及入宫庭,见王春秋鼎盛,妾非敢怨大王,但恨妾身生不及时。”王笑曰:“此非今生之事,亦宿世之缘。子非生不及时,乃嫁不及时耳!”无样惑王此言,乃询于蔡夫人。蔡夫人度量宽宏,虽知无祥之事,然无妒忌之心,亦不恐米建闻知生变,所以隐而不宜。   及无祥询问,蔡夫人方语其故。无样大泣,怒骂无忌,欲归秦告父。蔡夫人再三劝解,无祥方止,只是终朝含泪。米建太子在城父,亦生一子名米胜,方四岁。一日,侍入郢州来贺父寿,米胜与米珍相争局道,二人斯打,米珍哭回诉于无样,无祥大骂米建匹夫,为人不能庇一妻,尚能纵子与吾儿争耶!早有人将此话报于米建,米建不知此语因何而出来?问于母,蔡夫人曰:“往事何必追究?必欲追究,但归问尔妻便知。”米建怒气方炽,更不入朝辞父,带米胜归城父。   费无忌闻米建不辞而归,恐其事泄乃谗太子于王曰:“臣闻太子与伍奢,自居城父,东交郑、宋,北通齐晋,将以方城之外叛楚,若不早图,终为国患!”平王曰:“米建焉有此意?”无忌日:“既无此意,何以不辞而去?且臣又闻建带其子米胜入朝,与公子米珍相争局道,蔡夫人道其事故,所以不辞而去!米建归问马氏,知其前事,其反叛之计成矣!”平王惊曰:“然则此事何以处之?”无忌日:“米建内事全在蔡后,外事全在伍奢,先废蔡后,再召伍奢入朝,问其故。若事泄,囚伍奢不放归城父,太子势孤,纵有叛意,无能为也!”楚王然之。遂下诏废蔡后,令尹子旗入慷,平王大怒,便欲斩子旗。   囚蔡后,又即下诏令,再谏者亦族!使人入城父来召伍奢,米建未归,伍奢已先承诏来见平王。平王问曰:“吾令汝为太子太傅,教汝辅建尊其德义,何以教其谋反?”奢对曰:“大王纳秦女为妻,黜米建而使远镇,是纲常灭而闺阃渎,臣之谏表初上,贬诏辄下,臣旷职受罪,缄口不谏。今又信谗而谓或助太子谋反,是何无耳目之甚耶?”平王大怒!囚劫伍奢,发兵使围城父。费无忌日:“米建无一伍奢,心无主意,不必动兵,但遣能言之士诱入,同伍奢斩之,则患可尽除矣!”平王然之。   问谁可使往?无忌日:“非司马奋扬不可?”平王信之。遂遣奋扬往诱米建。奋扬承诏,寻夜投往城父。   却说米建归至城父,便不停留,即召马氏问无祥之由,马氏不敢明,米建拔剑挟之。马氏只得从头实说一遍。米建掷剑大骂曰:“不斩昏君,生嚼无忌之肉,誓不为人!”遂欲发兵入朝,伍奢又不在侧,正在踌躇,忽报王使奋扬奉诏书来,在停驿内,不知为何不入县堂,只抱诏书在驿内大哭不止?米建叹曰:“奋扬忠直之士,此必昏君令其捉我,奋扬在难言之中,故哭令吾逃走,而脱大难也!”遂往驿内来见奋扬,奋扬哭而迎曰:“主上信谗,令扬来诱太子入朝,与伍奢同戮。今扬职在东宫,不敢强命,乞太子速宜自谋,勿致祸临无及。”米建曰:“吾正欲兴兵,逐昏君,斩谗贼,以消恨焉!何束手而待擒乎?”扬曰:“父虽不义,为子者焉可失不孝之名!况国大兵强,与之交战,不啻以羊投虎也!昏君未除,六尺之躯反灭;仇恨未伸,不孝之名反彰。依臣之见,莫若割恩弃义,远奔外国,以待昏君殁后,然后承大位,则上全父子之道,下保长久之计,岂不美哉?”米建泣曰:“司马之言极是,争奈建为天下所弃之人,何囱可往,且吾逃后司马必然得罪。”扬曰:“善用智者不失其身,但愿太子脱出樊笼,臣虽死无恨矣。!”   米建泣拜奋扬,告他日得国,必当重报,奋扬忙扶曰:“臣职当救难,敢望报哉?”二人大哭而别。   米建即日收拾车马,与妻子寻夜逃入宋国而去。奋扬方令城父驿卒将己囚送郢州,来见平王请罪。王责扬曰:“言出余口入于尔耳!谁教米建逃走?”扬曰:“臣教彼走!”王曰:“汝食吾禄,焉敢卖吾之法?”扬曰:“大王初封臣为东官司马之时,曾谓臣曰,事太子如事寡人,今太子未闻有谋反之意,大王令臣捉之,臣但知奉王初年之命,所以故教太子逃走!然臣今思罪及于身,悔亦不及。”王曰:“汝既私放,焉敢见孤?何不与建同走?”扬曰:“臣奉王命捉太子而私卖法是犯一罪也!臣若更与太子同走,是违王命而犯二罪也!臣何敢逃?”   平王顾群臣曰:“奋扬虽违法,然抗言执义,临难不苟,真义士也!”遂赦之,令复原职。奋杨谢恩。后史臣赞曰:奋扬私放建偷生,不避违刑就鼎烹奉命如初心不变,佞臣闻此愧颜容却说无忌私告平王曰:“太子出奔外国,而留伍奢在内,终为后患,不如斩奢,再图太子。然伍奢有二子伍尚、伍员,俱在棠邑,若知吾杀其父,必奔他国,借兵伐楚,王如命伍奢写书以召二子,倘二子来朝一同杀之,庶免后患。”平王大喜,取出伍奢,令写书以召二子。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六十八回平王信谗灭伍氏米建奔郑遭诛灭   平王谓伍奢曰:“汝令太子谋反,本当斩首,但汝次子有功先朝,不忍加罪,汝但当殿写书,召汝二子归朝,改封官职,赦汝归田。”伍奢心知楚王欲召回二子同斩,但君命不敢违,遂当殿写书呈于平王。平王封好,即遣使往棠邑,来见伍尚。   使者忙投入府中,以家书递与伍尚拆而读之曰:父书报与二子尚员同见,吾因进谏忤旨,待罪缧绁,今赖主上圣明,群臣力保,念员有功于先朝,以至免死于今日,将欲议功赎罪,改封尔等官职,故示汝等数字,速至无违。   武尚拆书看毕,令使者安歇于外所,召伍员以父书示之,伍员谓伍尚曰:“楚王既召吾等议功,以赎父罪!君命必有诏书,何故独吾父之书,此必无忌之诈,欲杀吾父,又惧吾兄弟报怨,故逼父写诈书,欲吾父子同刑耳!”伍尚不信,员曰:“吾兄不信,试诈挟来使便知端的!”乃召使者问,书从何而写,使者话语往来,不能遮掩,子胥拨剑挟之,使者曰:“但见囚太傅当殿写此书,不知其为何也?”子胥掷剑大骂:“昏君陷我之父,尚欲挟吾兄弟,此仇不共戴天矣!”尚曰:“事虽如此,然又不可不往?”子胥亦欲入朝,伍尚止曰:“父命不可或违,父仇不可不报,然汝才智出类,非吾能及,我奔父死,汝速往奔他国,借兵以消父兄之恨可也!”伍员闻之,放声大哭,与兄诀别。   伍尚寻夜来郢,入见伍奢。时,奢囚南牢,见伍尚单来,仰天叹曰:“伍员不来,楚君臣其能旰食乎?”伍尚入牢见父,二人抱头大哭,尚遂自上枷锁,狱司奏闻平王,平王诏无忌斩伍奢、伍尚于天街。无忌押二人至天街,伍奢父子大骂无忌日:“吾父子死不足惜,但子胥不至,窃恐楚国君臣不能安眠静食矣!”言罢,父子相向而哭!百姓观者,无不洒涕。无忌即合斩其首,是夕天昏地暗,悲风惨惨,似有妄杀无辜之意。后世史官有一绝云:惨惨悲风晦日光,伍奢父子陷同刑,从今殿上无忠语,致使吴兵入郢城。   无忌斩伍奢父子首级,回见平王。平王问:“伍奢父子临刑,曾怨寡人否?”忌日:“伍奢父子并无他词,但曰伍员不至,楚君臣不能安眠静食!”王曰:“然则何以能得子胥?”   忌日:“臣谅伍员出奔不远,请召一大将,给以快马,追斩子胥;一面出榜,令楚国军民,有能捉得子胥者,加官重赏,又差各使遍告列国,毋收藏子胥,如是则子胥进退无路,纵不能获,子胥势孤,亦不能成大事!”王然之。遂问谁引兵前追?   无忌之弟,费师明出班愿往。即与铁骑三千,令其急追。师明引兵往城父杀来。   却说伍员将走,谓妻贾氏曰:“吾欲奔往外国,借兵报仇,都因尔累不能进前!”贾氏睁目以视员日:“大丈夫含父兄之仇,如负芒刺,今不速往,尚何疑虑于妻乎?”员曰:“吾往之后,楚王必然发兵围宅,吾虑汝遭戮!”贾氏曰:“父兄之仇大,妻室之恩小,今君不急其大,而怀其小,是妾陷君不孝也!妾岂敢私于一身,而误君之名声哉?君请速行,毋挂念妾。   ”言罢触墙而死。子胥倚尸悲哭,忽闻门外喊杀震天,家人报费师明领兵围宅。子胥忙踢倒土墙,用掩贾氏之尸,遂逾后园而走。后人有诗嗟贾氏云:父恨焉能共戴天,私情岂敢把君延,触墙成就含仇志,谁似当年贾氏贤。   费师明打入子胥之宅,见四壁无人;执其家仆问之,知子胥从后园奔走,遂引铁骑追之。子胥又无马匹,步走一十余里,师明马快赶之,子胥解下衣袍,躲于绿杨树上,挟弓架箭,望师明端发一矢,师明倒翻马下。众铁奇望见子胥,争围杨树欲捉之,被子胥抢下树来,步战诸将,斩却师明之首,夺跨其马,望东北而走。诸小卒见师明被诛,不敢苦追,撤兵而回。   子胥驾马走不上五里,见一簇人马奔来,子胥疑是楚兵,迂延不进,及视之,乃故人申包胥出使外国而还。包胥遥谓伍员曰:“子胥为何披孝单骑至此?”子胥下马,细把平王杀其父兄之事,哭诉一遍。包胥闻之,亦为动容。问曰:“于今何往?”子胥曰:“吾将奔往外国,借兵报仇!”包胥劝曰:“楚王无道君也,子居其职臣也,臣可仇恨其君乎?”子胥曰:“楚王纳子妇,弃嫡嗣,信谗佞,戮忠良,吾借得兵入郢,乃为楚国扫除污秽,焉得为臣恨君?吾不灭楚,誓不立于天地间!”遂拍马而去,行不数步,员回谓包胥曰:“子回楚必引兵追员,员终死于子手。”乃下马待擒,包管扶员起曰:“吾与于有平生之交,岂忍引兵陷子。子放心前往,吾必不言,然今日隐子之职者朋友之私恩,他日立楚国之祀者,君臣之大义也。   ”员曰:“吾子又何为道此?”包胥曰:“子能伏楚,吾能兴楚;子能灭楚,吾能定楚。”子胥拜辞,上马而去。   子胥上马,不知米建投往何国,行数里,见一起田夫相叹曰:“楚王失道,而逐嫡嗣,非国家之福也!”子胥向前日:“汝见楚王之嫡嗣乎?”田夫曰:“将军英非伍明辅乎?”员曰:“然!”田夫曰:“日前楚太子挈妻子奔宋国,曾嘱某等,言明辅不日即奔至,令明辅从宋相寻,以图大事!”伍员辞田夫,投宋国而来。   却说米建挚一妻往奔宋国。当时,宋元公多私无信,宋国政事在华氏、向氏之间。当时华亥为太宰,华定为太傅,向宁为太师,元公惧三家权重,欲除之。华亥知其谋乃称疾不朝。   元公往问亥疾,华伏甲士囚元公,元公之子弟八人,共起精兵攻华亥,亥恐惧乃放元公。元公与之定盟,各以其子交质,国中大乱,米建遂不敢入朝,暂安于宋城南门。子胥至宋,遍访乃寻见米建,二人抱头而哭,各诉平王之过。子胥曰:“太子至宋几日矣?”建曰:“我至旬余,因宋君臣自相攻击,故未敢进见。”子胥曰:“吾来欲图大事,宋既自乱,焉能助吾?   不如速往他国,以作别图!”米建然之。即日,四骑奔郑,宿于馆驿。   次日,子胥与米建至郑来见定公。定公素闻子胥之名,亲自迎入,忙问其故?子胥与米建,各把平王无道之事,哭诉一遍,定公嗟叹不已。曰:“然则明辅固欲起兵复仇耶?”胥曰:“臣之父兄无辜见戮,尸暴家亡,实为可怜!明公万望见怜,愿乞一旅之师,以消父兄之恨!后当执鞭负绁,以图报补。”   定公令退安歇,姑容商议。员与米建辞出,定公召集群臣商议。   上大夫子产进曰:“楚王君父也,米建与员臣子也。今若起兵与其报仇,是助员以臣弑君也!且米建在外,破楚之后,员必立建为楚王,徒费刀兵,无益于郑,断乎不可!”子皮曰:“依臣看来,莫若先除米建,然后发兵与员破楚,约定破楚后,封员为楚公,共分荆地,员见米建既死,彼必肯从。”定公曰:“何计能除米建?”子皮曰:“晋常与楚事伯,连年交战不息,来日召米建,诈告曰:‘本当发兵,代太子复仇,争奈郑国地小,粮饷不继,烦太子往晋求粮,然后兴师’。米建至晋,晋必擒而戮之,此借手而杀米建,然后发兵破楚,我谋必就。”   定公大悦,即召米建入朝,教其往晋求粮,然后代为复仇。   米建欣然辞出,不告子胥,即便往晋。早有人报知子胥。子胥惊曰:“此中郑计也!”遂驾马追及米建曰:“太子何不深谋,自己甘为他人作羊以喂饿虎耶!”建曰:“何谓也?员曰:“郑人欲杀太子,难以动手,欲借晋剑而诛太子,何不深谋远虑?”建曰:“晋人焉敢害吾?”子胥曰:“晋与楚争伯,刀兵不息,太子若往晋国,晋侯必诛太子,然后发兵伐楚,子何不省,以陷其计乎?”米建大惊曰:“明辅之料固是,然吾已许之矣!焉可失信而为身谋乎?但吾往晋之后,果堕其计,愿明辅保吾妻子,以图报怨,吾死何恨?”遂拍马而出。   子胥迫留不及,仰天叹曰:“此天陷我,以致所谋不就!”   乃转马归于馆驿,米建寻夜投奔绛州,入见顷公。顷公骂曰:“楚与吾争伯,数年截阻中国朝贡,每欲兴兵吞平荆楚,以振伯业,今建自来送死,天灭之也!”令囚米建,发兵围郑。上卿苟吴谏曰:“欲杀米建,正中郑计,郑有破楚之意,本欲杀建,难以为词,故假吾手!伍员乃世之豪杰,为列国明辅,何国不可投,何兵不可借,吾欲杀建,能保国家宁息乎?近闻郑用子产、子皮为政,有席卷诸侯之意,郑伯则晋弱,不如乘此机会,密约米建,里应外合,遣一大将随建入郑,使主内应,然后率大兵,伏于郑之城下,以候接应,约在灭郑之后,兴兵代建复仇,如此则利在晋矣!”   顷公大喜,召建入朝宴之,酒后顷公告以前事。米建曰:“建乃亡国之俘馘,诚恐不能成就所谋,秘得一将随建同去,大事可图!”顷公遂命裴炎,以五十大车尽载芦草干草,诈号“粮车”,与米建入郑,以备火攻之具,建辞谢与裴炎去晋入郑。顷公一面借荀跞、藉谈各引精兵五千,伏于郑之城外,以候接应,不在话下。   且说定公,日夜使人打探米建借粮之事,忽一夜得梦不祥,梦见一壮士身着绯衣,手拿两支火把,旁有一龙,龙着短裳,壮士拔剑引龙从西北来逐我,我因惊觉乃是一梦,不审主何吉凶?次日,令子产占之。子产占之曰:“此主外国有袭郑之兆也!”公曰:“何以言之?”子产曰:“龙为短衣是个袭字,绯衣是个裴字,二火是个炎字,西北乃绛州之地,此必米建引晋刺客入郑,不可不审!”定公俯思良久,大喜曰:“子产之言有如卜筮,吾闻晋有勇士裴炎,不避生死,料知必是此人,但何以防之?”子产曰:“吾料米建不日而至,密令四门军吏,待其入城,必须搜检明白,方可许入?再伏甲士于四门城下,如若果有是事,擒而斩之,以绝后患。”定公然之,即诏子皮、子羽各引精兵巡守四门,检点奸细,诸将领命而去。   却说米建时将近郑,先将五十号草车,尽插晋粮二字旗号,推入西门,又将裴炎藏于己之车中,将入西门,门吏阻之,要检点明白,方许入城。建曰:“吾奉郑伯之命,往晋借粮而回,何必检点?”门吏再三不许,入城务要盘查,相拒一个时辰,裴炎乃一勇之夫,见门吏逗留,抢出门前,大拳欧死门吏突入,郑城守城士卒大叫:“米建引晋兵入城!”子羽、子皮一齐杀出,裴炎虽勇,手无寸铁,拔车輗步战二将,子羽用枪相架,刺死裴炎。米建见事已泄,忙欲走出,城门已关,背后追兵拥至,米建不能遂出,竟死于乱马之下矣!后人有诗云:反复无常作祸胎,堪怜米建昧机微,遍趋未复当年恨,六尺徒亡乱马蹄。   子皮、子羽既杀裴炎、米建,回马检视粮车,车上悉皆芦草。子皮大怒曰:“此必伍员匹夫之谋!不除此贼,终为国患。   ”与子羽双马杀向驿来,要除子胥。   时子胥正在家闻米建求得粮来,欲出城相接,闻四门喧噪,忽数小卒报米建之事,子胥慌忙无措,急入驿内,叫马氏上马。   马氏哭曰:“妾被无忌之谗,陷楚子无道之手,累明辅父兄之命,今太子又遭死,妾焉敢偷生,再适他邦乎?”以子胜交与子胥曰:“但愿明辅善保此子,以报前恨,妾甘心矣!”闻驿外喊声大报,马氏遂触墙而死。子胥撤墙掩尸,抱米胜杀出,正遇子羽,伍员大喊曰:“当吾者死,逼吾者亡!”郑兵渐退,子胥杀开血路,且战且走,郑兵追至,复围数重,子胥左冲右突,杀出城外,人困马乏。子羽、子皮追至,右手以衣铠蔽住米胜,左手横枪大叫:“追吾者死!”郑兵见其骁勇,不敢相伤。   忽有一起壮士,约有八十余人,各插竹叶为号,手持短剑,争先杀入重围,子胥抢三匹马,今壮士力保米胜,自舞长枪,奋力杀出,郑兵被伤者甚多,不敢追赶。子胥引一起壮士,走上二十余里,方见救护者是谁,且看下回分解。 【独家提供】《周朝秘史》 4/5(明)余邵鱼著   第六十九回伍子胥投陈辞婚子胥脱难过昭关   内有一为首者进前曰:“吾乃尔父义子温龙是也!”子胥认是温龙,下马相抱痛哭,各诉前事。龙曰:“今在郑境,恐追兵再至,请速行,再作他图。”子胥乃谢之曰:“兄弟请归,我将奔陈及吴,借兵复仇。”龙曰:“吾忧公子独行,故结义士前来相从,以图报怨,何故又令我归?”员曰:“吾乃亡国之臣,只宜收踪敛迹,以遮嫌疑,若带兄等,难以奔投,且暂归去,闻吾他日起兵伐楚,不忘旧好,愿借半臂之力,同消大仇,幸亦大矣!”温龙不得已,嘱子胥珍重行迹,相辞而别。   子胥径投于陈。   却说郑子羽、子皮引兵回报定公。定公即令报楚平王,平王闻米建已死,伍员外奔,既喜且忧,问无忌何计能捕伍员?   无忌日:“臣料伍员在斗宝会上,有恩于陈、吴,今日外奔,不投陈即投吴,他国不能往也!但遣将紧把昭关,则我主高枕无忧矣!”平王然之。令远越与囊瓦二人把守昭关,但有来往客旅,务必仔细盘查。二人引兵至昭关把守不提。   却说子胥往陈,谅哀公昔年无宝赴会,得己保全,今日自必兴兵与我报怨也。及入陈,闻哀公已死,惠公在位,若入投见,未审其肯纳与否,因故人姚素求见陈侯可也。遂安宿于素家中。次日,姚素入朝,言于惠王曰:“伍员楚之名将,陈之恩人也。先君每欲报效而未能得,今遇家破父死而来,拒而不纳,背理忘恩,大不可也!况伍员名驰列国,威辱诸侯,一用于诸侯,邻国惧服,任之可以图伯,若使其去,此用于卫国,何异有宝而遗他人耶?”惠公深然其说。次日,又告惠公曰:“子胥素有大志,见吾国褊小,不能久为我用,请以明公之女妻之,以固其志,内结骨肉之亲,外交君臣之义,以此任用,无有不克!”惠公许之,即以长女与员成婚。上大夫尹叔皇恐争己权,谏以亡国之臣,不可召纳,惠公不听。   却说惠公之女,名德祯公主,年方一十九岁,其乳母闻公议以公主妻伍员,对公主曰:“子胥乃振世豪杰,大王以公主配之,真为匹偶,明日乃花朝令节,大王赐百官宴于琼林苑,吾引公主于赏花台上,必得见其相貌。”公主本不欲往,被乳母所迫,不得已次日与乳母同上赏花台上观看子胥。时,百官宴于琼林苑内,望见赏花台上,数十侍妾,拥一公主,其侍妾目视手指,一直望着子胥。言曰:“此乃明辅,即公主之配也。   ”伍员听见,乃询诸内官,内官答曰:“此德祯公主也!主上赐配明辅者,正是此女。”伍员闻之不悦。次日,谓姚素曰:“古者男女非有行媒不相知名,今承大夫奉陈侯命,以公主赐婚,昨日侍宴于琼林苑,过赏花台下,公主纵放侍妾,妄呼员名,烦大夫复陈侯之命,此婚决不敢承。”姚素劝谕再三,子胥坚辞!   早有左右将伍员辞婚之事,报于陈侯夫人姜氏。姜氏大骂:“匹夫!乃亡国囚俘,焉敢嫌吾之女而辞婚乎?”遂诏于陈侯曰:“伍员将有逃奔之意,大王以爱女事之,倘一去不来,岂不误此女一生?”陈侯曰“夫人之言极有远虑,然吾先许之,岂可改口?”姜氏曰:“大王不忍食言,妾闻伍员素有他志,不久叛去!”陈侯诘问其故,姜氏以伍员嫌婚之事实告,陈侯大怒,欲诛子胥!姚素力谏,尹叔皇力谗不可!姚素慌忙来见子胥曰:“本欲保全朋友之义,争奈主上信谗,难以相劝,子不速行,祸将至矣!”子胥知其事发,便不入朝,拍马出城,姚素嘱曰:“吾闻楚王下令,不拘列国官民,有能捕子胥归楚者,赏粟五万石,官至上大夫。此行必收踪敛迹,勿以奸细所获可也!”子胥辞别而去。   子胥与米胜扮作行商,昼则隐于山林僻处,夜则披星戴月而行。行数日至昭关下,米胜苦劳不过,遂沾寒疾,不能前进。   子胥甚忧,访医于道路之人,或者曰:“此山后有一老父,医名振世,号为东皋公,汝宜访治,则疾不日而瘳。”子胥辞谢,即携米胜入山后一草庄中访之,果有一老父,挟竹杖而出。子胥下马相见,老父曰:“子莫非楚国伍明辅乎?”员曰:“然!”老父曰:“吾乃东皋子也!昨在陈国施药而归,闻明辅自陈适吴,吾闻楚王遣二将,紧守昭关,求子甚速,明辅乃负屈之人,恐汝不知而被所捉,欲来告知,恨不相逢,今日至此,是天佑吉人也!”于是,款留数日,以良药治之,胜不日而愈。   子胥问曰;“承先生指教,何计能脱我难,日后必当重报!”   东皋公寻思一夜,明日告员曰:“庄前有一双姓皇甫名讷者,乃吾平生之友,观其相貌,十分类于,得此人代为过关,被楚将所执,然后明辅方可乘虚而过。”   子胥欢喜!乞召此人商议,东皋公即召皇甫讷至,相见礼毕,东皋公引子胥与讷相见,即将子胥逃难过关,欲令彼代,以脱此祸之事,告之。讷曰:“吾闻济人艰险者为仁,脱人险难者为勇。今明辅身负重冤,困在艰险,倘能杀身以成其志,尚且不避,况代冒其险乎?”东皋公曰:“既肯相许救,明辅脱下衣袍与子,子即扮为明辅,令明辅扮为仆从,倘子被执,明辅宜速抢过此关,我即在后救子,方能保得两全。”讷依其说,即与伍员互相装扮,即日上关。   却说楚将囊瓦,号令坚守关门,但凡北人东渡者,务要盘诘明白,方许过关。皇甫讷乘一匹马诈作惊惶之色,突上关来,囊瓦之卒认作子胥,急忙入报,囊瓦飞骑出关,视之曰;“是也!”喝令士卒速缚入关。守关士卒初闻捉得伍员,尽皆踊跃观看,关门遂放而不守,伍员扮作仆从,杂入众群中,看得关卒四散,遂携米胜抢下关去。囊瓦将讷拷打,着令供状,解入郢州。讷辞曰:“吾乃关下皇甫讷也!欲从故人东皋公出关东游焉,岂可妄指良民为寇?”囊瓦仔细详验,讷之面貌本类子胥,但声音不大相同。   正踌躇间,忽报关下东皋公来贺广囊瓦延入,分宾主而坐,东皋公曰:“近闻将军捉得亡臣伍员,老夫出关东游,特来相贺!囊瓦曰:“适小卒扣得一人,貌类伍员,而实不肯招认,正在迟疑。”东皋曰:“伍员与子共立楚朝,岂有不相识乎?”   囊瓦曰:“子胥貌如雄虎,声似洪钟,吾知之审矣!但此人貌相似而声不同,所以疑惑未定。”东皋公曰:“吾与子胥亦曾相会,请将此人与吾辨之,便知虚实。”囊瓦令取原因,与东皋先生观之,左右押出讷,即叫曰:“为何坚不同行,陷我无辜,今见而不救也?”东皋急告囊瓦曰:“公子差矣!此吾乡友皇甫讷也!约吾一同东游,彼自先行一程,公子不信曾带东渡文牒,焉可诬其为亡臣也?”及搜之,果然带有照身文牒,囊瓦亲解其缚,取酒与之压惊,又取金帛谢东皋曰:“此吾小卒冒捉先生乡友,万乞恕罪!”东皋曰:“此公子为朝廷执法,不得不慎,焉敢归咎?”遂与讷辞谢下关,囊瓦令将士坚守如故。忽有哨马报:“关下百姓嚷言,前日伍员带米胜过关入吴去了!”囊瓦大惊!令远越坚守昭关,自引三千铁骑追去。欲知追子胥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七十回丘亮泛舟救子胥浣纱女抱石投江   却说子胥得过昭关,心中暗喜,星夜奔至东吴,行至吴江口,河水茫茫,又无船渡,子胥哭于芦花岸畔曰:“吾自离楚适宋过郑,备历艰辛,皆为父兄之仇未雪,所以不敢安居,今渡昭关而吴江难济,殆非天亡我乎?”自辰至申,与米胜游于北岸上,欲候渡舟,等至夕阳,不见渡舟,子胥与米胜将投吴江而死。忽闻沧浪之中,有数声渔歌传来,歌曰:重门夜鼓不停挝,画戟犀簪将相家,何以一身空四壁,满江明月照芦花。   米胜急谓子胥曰:“江中有渔舟至,明辅何不呼而渡之。”   子胥急呼:“渔者渡我!”渔父泛舟至岸。   子胥与米胜下船,渔父见子胥形貌非常,知其必是好人,但见颜色饥饿,问其始末,子胥具实以告。渔父嗟叹不已曰:“子饥色形于面,莫非乏食乎?”员曰:“然!”于是渔父系舟于杨树,嘱曰:“子姑少坐,待我归取食而啖汝。”渔父既去,久而不来。子胥疑其聚众捉己,登舟隐于芦花深处。少顷,渔父持红菱饼及鱼羹至,则不见子胥,渔父曰:“噫,子胥疑吾为贪禄之徒!”乃呼曰:“芦中人,芦中人,吾非以子求利者也!”子胥方出,食其羹饼。解下所佩之剑,呈与渔父曰:“迫兵将至,吾不能少叙款曲,此剑乃斗宝会上秦王所赐吾者,价值百金,姑献与子,少伸谢意。”渔者辞曰:“吾闻楚王有令,能捕亡臣伍员者,赏粟五万石,官至上大夫,且吾既不图大夫之爵,而何敢取百金之剑乎?且君子无剑不游,子且速行,毋致露泄行踪。”   子胥拜谢登岸数步,顾谓渔者曰:“子既不受吾剑,愿乞姓名,以图后报!”渔父怒曰:“吾以子为衔屈之徒,故渡汝江,岂望报乎?”胥曰:“大丈夫一饭之德必酬,今不愿详名姓,何以满吾之意?”渔父曰:“今日相逢,子为亡臣,吾为纵盗,焉用姓名为哉?况我以舟楫活计,波浪生涯,虽有姓名,何期再会!苟天意不负二人之好,使他日复得相逢,我但呼子为芦中人,子但呼我为渔丈人,足为志记耳!”子胥欣然拜谢,上马行之数步,又顾渔丈人曰:“追兵若至,子勿渡而捉我!”   渔者闻子胥之嘱,仰天叹曰:“吾将德以全子之命,倘若追兵别渡,岂不以吾之德变为仇乎?请以死别,以绝君疑!”言罢!断帆抛舵,连船沉于江心。子胥回见渔父,连舟溺死,咨嗟不已。后人有诗一律云:伍员脱难奔东吴,江口从容谢渔父,辞剑不为贪利客,进羹专悯负冤徒。   芦花明月生涯有,显姓真名岂特无,既济犹疑怨害德,断帆抛舵涨江枯。   又有一绝云:吴江春水去悠悠,楚国亡臣绝济游,设使渔翁非义士,子胥难免逐波流。   又有《赠剑赋一篇云:彼予胥兮,亡命江湄。赖渔父兮,停挠在兹。既流之济矣,图解剑而酬之。厚意殷勤,何惜千金之宝。高情特达,用陈三让之辞。哀其去国无途,迷津独立,前临濑水之阻,后有追兵之急。瞻仰而鹤发,相悯顾盼,而渔父可人。忧心尽展,凭枯木以何虞。渡口非遥,挂轻帆而已及。由是,指拭青萍,披陈素悃,念险难以知我,顾提携而赐怜。拔三尺之荧荧,波间电闪。横七寸之凛凛,掌上风生。叟乃莞尔,以兴言支,顾而话志,本期浩渺之难涉,焉可仓惶而询利。酬恩报惠,诚多公子之心;害义伤廉,且非老夫之意。况乎楚令方急,严刑具陈,尽索奔亡之党,先诛隐匿之人。若以爵禄为念,荣华是亲,则本捉尔躬而赴国,将尔剑以防身,整棹西归,自受执珪之赏,论功北面,宁无佩玉之珍。盖缘恻隐存心,难危是救,方图散发之乐,岂假吹毛之锐。情高而俗虑难量,语罢而鸣掷忽逝。   连环吐月,空留玉匣之间;一叶摇风,渐入寒烟之际。岂不诚求志达微隐,言穷是非,弃夙愿以长往,弄波涛而不归。寂寞烟岩,从东流之渺渺;凄凉浦树,含落日之依依。已而义立一时,名超万古,轰雷霆之异状,皎日星之光辉。飘然高舟而登岸,吾于斯入而可归。   只见隔江云露漫天,声震波涛,原是囊瓦引兵而至,见无舟渡,抽兵而回。子胥恐其东渡,慌忙而走。   子胥驾马走上五十余里,见一女子浣纱,子胥绕水江边,行过里余,迷失道路,前复无人可询,依旧抽马回来,问前女子曰:“吾乃楚国亡臣伍员也!因楚王无道,杀我父兄,欲投东吴,借兵雪恨,迷失前途,乞烦指示,决不忘报!”女子以投东向南一路示之。子胥辞谢,上马行数步,顾谓女子曰:“楚兵追至,万勿指引其途!”女子曰:“诺!”子胥既谢,上马前行,至半途,恐女人见识不定,复抽马回曰:“感伊深德,不教追兵之路,愿求姓名,以图后报?”女子曰:“妾姓马氏,自幼未曾适夫,与母孀居,勤事桑麻,以供朝夕,吾哀将军有父兄之仇,指迷道路,非敢望报,今将军去而复还者数次,是疑小妾主心不定,更指示追兵也!妾请投江而死,以绝将军之疑!”言罢,抱一大石,投于江心,后史臣有诗云:濑水江边女丈夫,清辉莹浇若冰壶,綄纱自信供亲旨,抱石何妨引客途。   月照碧潭寒骨白,霜横绿浦洁身孤,几回岸畔莺声巧,似语佳人节不枯。   子胥将欲援之不及,曰:“此非剑杀此女,亦因理死,他日功成,焉敢忘报?”因名此女为浣纱女,咬指血流下,写数字于石上,为记曰:亡臣经此过,逢女浣溪纱,抱石因吾死,铭恩肺腑奢。   写完,又恐后人认见,复以泥土掩之。上马行三十余里,天色几晚,前后又无人家投宿,闻山后有鸡犬之声,疑有人家,遂挟米胜,转入山坡,见一庄村,仅有三五人家,子胥连叩柴扉。少顷,一人开门,出视乃昔日郑界所别温龙也!龙曰:“公子何以至此?”子胥见是义兄温龙,遂将前事细说一遍。温龙整酒畅饮,各叙往事,不知外有数人望见子胥,结聚数十余人,五更左侧,喊开温龙之宅,要捉子胥入楚请功。子胥慌忙从后路密走,强徒打入其宅,搜捉不见,一齐赶来。   子胥走上数里,饥困难进,行至溧阳,见一老妪馈饷于道。   子胥即下马求之,妪曰:“观汝相貌,固非乞食之徒,何不奋力生涯,以图活计。”子胥乃以实告,老妪大惊,遂跪而进食,子胥食之未足,慌忙而走。老妪曰:“将军昼夜奔忙,力困饥馁,一食水饭,尚何食之不尽而遽行乎?”子胥曰:“追兵至矣!老妪与吾方便,幸勿指引其路!”老妪曰:“将军恐后追至,必须解下衣服,妾始可谋。”子膏解衣付与老妪,追马从间道而去!老妪将胥袍置于东路口,遂缢于道旁之树。强徒后来果然追至,见子胥袍服,遂直奔东南,追五十里不及而还。   后人有诗曰:负屈含冤走渡江,兵追粮绝实堪伤,若非野母留诡计,争得将军挞楚王。   又短歌一章曰:子胥急难兮,渡吴江。溧阳绝食兮,事堪伤。   匍匐中道兮,命将亡。忽逢老母兮,靖安康。   强兵追及兮,虑难量。遗衣引路兮,从此昌。   母死千古兮,入谈扬。虽为妇人兮,有丈夫之刚。   子胥从间道走入吴邦棠邑,无得故人引入,暂停棠邑,以候相知。   一日游于城内,见一壮士状如饿虎,声似震雷,子胥疑其非常人物,正欲与之相见,忽与一士相打,众皆力劝不止,有一妇人出唤数句,其人即敛手归家。子胥默然叹曰:“险些错交此士,特怯妇之徒,何足道哉?”乃询问其姓名,皆竟是谁,且看下回分解。   第七十一回子胥吹篪引王僚姬光请专诸行刺   众人告曰:“此吾乡勇士,姓专名诸,力敌过人,不畏强徒,平生好义且孝,见人有不合义之事,他即出而折衷。”胥曰:“既勇且义,何畏妇乎?”其人曰:“非妇也,乃母也!   专诸素有孝名,事母无违,虽与他人争斗,一闻母出,即敛手而归。”子胥果叹曰:“贤士也,非专诸孰能成吾志哉?”次日,亲诣专诸家中,专诸延入,问员因何而至?子胥具始末以告。专诸叹曰:“原来明辅是含冤之人,为何不入朝见吴王,借兵雪仇?”员曰:“吾意正欲如此,争奈无一相知荐引。”   专诸曰:“姬光与吾有旧情,今闻引兵南征,所以暂停于外,以待光回也。”于是,专诸款留子胥,不在话下。   且说吴乃周太王之子,太伯仲雍之后,传十九世孙寿庆,始僭称王。寿庆有四子,长曰诸樊,次日余祭,三日夷昧,幼曰季札。季札最贤。寿庆欲令四子,将大位依次而传季札,札辞不受,及传诸夷昧之子名僚为王,诸樊之子名光,每怨其为长子嫡孙,不得为王,常欲篡弑,而未得其计。   时,楚平王号令列国,捉获子胥,及闻抢过昭关,今已奔吴,平王甚忧,费无忌奏曰:“伍员入吴,蔡夫人居郧,与吴相近,久后蔡夫人必诱吴兵犯界,不如遣一大将往郧,先斩蔡夫人,然后设计以图伍员,方免国家之患!”平王然其说,即令远越引兵往郧,早有人报知蔡夫人。蔡夫人即令且表于吴求救。吴王得表,遣公子姬光率兵往郧迎接蔡夫人,姬光引兵至郧城,入见蔡夫人,蔡夫人收拾宝物,即与姬光走出郧城。及至远越引兵到来,吴兵已离三日矣!远越仰天叹曰:“吾为大将,受命出征,而失君夫人,焉敢复命。”遂自缢于郧。残兵归楚回报。   却说子胥入在店内,专候姬光,姬光未回,感时伤景,叹父兄之仇未报,乃取篪吹于店外,观者甚众,皆不知其为谁,独专诸私谓乡人曰:“此乃楚国亡臣伍员也,汝等不可轻视!”   市中相传,报知王僚。僚驾车出谒,引子胥入朝,问其始末,子胥细说一遍。王僚即封员为上大夫,谓之曰:“明辅勿忧,但尽心辅寡人,日后决当兴兵,代为报仇!”子胥再拜受职。   却说姬光迎接蔡夫人入吴,王僚受其降表,置于别宫,令子胥、米胜事之如旧主母,大赏姬光,姬光访问伍员何以至此,家人具其事以告。光即入谒子胥,二人相见礼毕,光曰:“久怀明辅之恩,今幸辱临敝邑,不知为何而至?”子胥具父兄之事以示,姬光为之痛哭。曰:“明辅负此大仇,不可一日少置,但吾主王僚亦是贪财失义之徒,焉能代公复仇?”子胥曰:“吴王何谓贪财失义?”光曰:“吾先祖生四子,议以大位依次而传,及吾叔父季子,辞不受位,此位合当传光,而王僚幼夺长位,有亏先王家训,此吾所以不乐也!”子胥知光之意,但唯唯而已。姬光辞出,子胥曰:“姬光公子方有内志,焉能成吾大事?”   姬光归家,自思伍员若为王僚任用,恐己弑夺之谋不成。   次日,密奏王僚曰:“大王任用伍员,莫非兴兵而为报仇乎?”   王僚曰:“子胥有恩于吴,今因父兄之仇,穷困而来,焉可不与兴兵报仇也?”光曰:“子胥虽有恩于吴,但当厚报,不可与之兴兵!”王僚曰;“何谓也?”光曰:“楚王虽无道,君也;子胥虽有大仇,臣也。若代员兴兵,是助臣伐君,诸侯闻知,合兵来攻,焉能敌乎?”王僚乃无定见之人,闻姬光言,遂有疏慢之意。   子胥见王慢己,亦知光之谗,恐不能容身于吴。一日,乃上表告王僚曰:“臣乃亡国匹夫,岂敢希图兴兵消仇,但乞大王恩泽,赐臣栖身之所足矣!”王僚曰:“本当代明辅兴兵,但国小难以敌楚,明辅既不愿仕,赐尔郭外良田百亩,暂停数年,以待粮足兵集,再作他国!”子胥谢恩退耕城外。姬光一日来访子胥,子胥延人,各叙殷勤。光曰:“明辅有大仇在身,争奈王僚不足与谋,光欲图大事,兵权又不在手奈何?”子胥泣曰:“因父兄之仇投列国,四海为家,今来大国,以吴王哀矜之志,必为之报仇,反成见疏,公子倘念员含冤莫伸,肯作主张,异日当图后报!”姬光屏左右,以实情告子胥曰:“王僚争夺治位,其事已在明辅胸襟,倘能代光以图僚,使光得国,光必代明辅报怨也!”子督自思半晌,乃谓光曰:“公子欲得王位,何不聚集群臣,谕以先王传授之意,今日利害之事,晓谕王僚,使僚知降位。如此上不失先君之德,下不失弟兄之义,岂不美哉?又何必诈谋,以致骨肉相残。”光曰:“光非不知此义,奈王僚贪财无厌,若以正义晓之,必不肯降位,则光反为所诛。”员曰:“若图大事,非死士不可!”光曰:“目下难得此人!”员曰:“棠邑城东有一勇士姓专名诸,力敌百人,孝冠百行,公子欲图王僚,非此人不可!”光问曰:“明辅何以知此人孝勇?”子胥以初年入吴之事告之。   姬光大喜,欲往求专诸。员曰:“此事宜密为之,不可轻泄。必须公子亲往诸宅,方可遮掩他人耳目。”光然之,即与员密投棠邑,来见专诸。专诸迎入,光见专诸形貌雄壮,自思子胥之言不诬。诸曰:“公子辱幸小人之宅,有何指教?”光曰:“久闻壮士风凛,欲求以托大事!”专诸再拜曰:“诸乃细民,恐不足承尊意,倘能效力之处,敢不奉承!”姬光大悦,因以刺王僚之事告诸。诸曰:“此事谨当奉命,但老母在堂,幼子在室,不敢以死相许!”光曰:“苟成其事,君之子母即吾之子母也,敢负君乎?”子胥亦劝曰:“吾友具盖世之勇,不遇明主,以展其志,此行倘能成就公子之谋,则立功于世,垂名不朽,又使令郎显仕于朝,岂不胜于老死岩穴而泯没无闻哉?”专诸沉思良久,对曰:“凡事轻则难保万全,欲图大事,必先察王僚方能就计。”光曰:“王僚平日所嗜,吴江鱿鱼之炙也!”诸又曰:“王僚亲信之臣何人也?”光曰:“王僚每日矜傲,故贤士名将皆不亲信,所亲者独有三弟俺余、烛庸、公子庆忌而已。”诸曰:“鸿鹄一举而冲天者,以其羽毛整齐故也,今欲收其鸿鹄,必先剪其羽翼,吾闻公子庆忌,筋骨强劲,万夫莫当,王僚得一庆忌,旦夕相亲,尚且难以动手,况又兼以掩余、烛庸而辅之,虽有擒龙搏虎之勇,思神不测之谋,焉能济事?公子欲去王僚,必先去此三子,然后大位可图,不然王僚虽死,公子之位能保久安乎?”姬光俯思半晌,顾谓子胥曰:“壮士之言诚是,吾等只得归家,待时而举。”于是二人密托专诸曰:“其事专托子为,但待时去其羽翼,然后计议,千万勿轻泄漏。”彼此相辞而别,姬光闻专诸之谋,藏子胥于府中,日夜谋画去庆忌之策。毕竟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七十二回三公子出兵伐楚太湖亭专诸行刺   且说周景王四年九月庚申,楚平王病将危,召群臣囊瓦等人宫,嘱曰:“伍员在吴,终为楚患,子西年长,吾欲立其为后,又在庶子之列,米珍虽幼,位在嫡嗣,吾死之后,公等尽心辅佐,治国防吴,吾死无恨!”言讫而殂。群臣欲奉米珍即位,令尹子常曰:“国有外患,不可立幼君,以误大政,子西虽在庶列,其长且贤,必立子西,方能定国!”群臣然之,欲奉子西嗣位。子西辞曰:“先王遗训,教立米珍,吾焉敢违命而争大位乎?”群臣遂奉米珍即位,是为昭王。昭王嗣位,封子西为左令尹,昭王年幼,朝廷政柄,皆费无忌所出,国人扰攘不服。   早有人报于伍员,员闻平王已死,放声大哭,终日不止。   姬光劝曰:“平王无道,杀尔父兄,此固不共戴天之仇!今闻其死,何为终日悲哭!”员曰:“吾哭非楚王也,特哭楚平王与我父兄之仇,吾不能枭彼之头,以雪吾恨,使得安枕而死,吾所以哭也!”姬光亦为嗟叹。子胥自恨不能报平王之仇,一夜无眠。次日,心生一计,谓姬光曰:“专诸所谓去鸿鹄之翼者,正是时也。时不可失,倘公子能乘此时,以除王僚,则吾之仇,不日可报矣!”姬光问其何故?员曰:“公子可奏王僚,乘楚有丧乱之故,出兵征伐,与楚争伯,倘王僚问谁可为元帅,将兵南伐,公子即保掩余、烛庸足可为帅,令公子庆忌往卫求援,此一纲而除三翌,王僚之死即且在目下矣!”姬光又问曰:“三翌虽去,然叔父季札在朝,见吾行此篡位之事,能我容乎?”员曰:“何不乘此机会,令札出使列国,以观诸侯之衅,待其使远既归,我位已定,能再议废立乎?”   姬光大喜,以子胥之言为是。不日,入朝奏王僚曰:“臣闻楚王已丧,嗣于幼弱,政令皆费无忌而出,大王乘此机会,举兵南伐,则霸势在吴国,列国诸侯谁敢不赍垂吊而来朝乎?”   王僚曰:“此谋极好,争奈国无良将,谁可率兵南伐?”光曰:“胜战克敌,莫非父子之兵!今公子掩余、烛庸,青年骁勇,若命其为帅,统兵南伐;王子庆忌果敢能言,可令往卫求助季札贤而有智,可令历聘中国,以观诸侯之衅,如此一举,所在皆是骨肉,则虽铁统荆襄,打破何难?”王僚大喜,遂命掩余为元帅,烛庸为先锋,大率精兵十二万南征,遣公子庆忌往卫求援,又诏季札历聘诸侯,四人各奉诏而行。   掩余即日发兵,望楚而行,至潜邑,潜邑大夫坚守不出,即遣人入楚告急。时,楚国君幼臣谗,闻吴兵攻潜,朝中扰攘不定,令尹子西曰:“吴人乘我丧乱,发兵南伐,若不出兵迎敌,必然见怯。依臣之见,速令偏将军伯郤宛率兵一万救潜,又令囊瓦引一万水军,从内抄出潜之东南,水陆并进,使吴兵倒戈来降。”昭王大喜,遂依于西之计,调令二将,各从水陆交战救潜。郤宛大兵杀奔潜邑。时掩余攻急,闻楚救兵已至,排开阵势,与楚兵交战,吴兵大败,掩余、烛庸共商议曰:“楚之救兵甚锐,焉能攻破潜邑?”烛庸曰:“吾观潜城,路过汭河,亦甚易攻,兄引本部攻打城池,敌住楚兵,我引本部兵以战船攻破西门,然后可人。”掩余然之。令烛庸引水军攻潜西门,自引本部兵攻城。又一面与郤宛交战,相持数日,两下各无胜负。忽一日,西门城下喊声大振,掩余自喜,以为烛庸攻破城门,正欲出兵,接应哨马回告曰:“不料楚将囊瓦引三百战船,从泊河抄至,尽焚我之战船,所以杀败而回。”掩余大惊,正议间,楚兵大喊,哨马报囊瓦困住水路,郤宛困住旱路。于是,掩余之兵不能进退,坚守一隅,与弟烛庸分兵作为两寨,以成犄角之势,然后遣人入吴求救。   当时,吴国诸将,各引兵出外,朝政皆决于姬光。及掩余求救表至,姬光接住不奏,乃告子胥曰:“王僚死日近矣!”   子胥问其何故?光以掩余求救表示子胥。子胥曰:“时不有待也!”急召专诸设计,光与子胥径投专诸家,告以及时行刺之事。专诸辞曰:“时可为,但有老母在堂,焉敢以死相许?”   光曰:“前议定你母即我母也!君何虑焉?”诸曰:“为人子者,父母在远方不敢游,况敢以身许人耶?实不敢奉命!”子胥再三劝之,专诸不从。其母闻堂外吵闹,出问其故?诸以光事告知。其母谕诸曰:“吾闻忠孝不同,君亲无二,汝既诺公子之忠,焉能尽吾之孝,汝宜速行,不必虑我。”言罢,遂入内自缢而尽。少顷,家人报知,专诸痛哭几绝,子胥、姬光亦为悲伤。既而专诸收葬其母,与妻子诀别,同二人归吴。后人有诗曰:虽曰君亲分二道,由来忠孝两分明,贤哉诸母能知义,一死竟成厥子名。   专诸至吴,曰:“吾闻王僚出入,着唐猊甲三重,虽有利器,不能行刺!”姬光沉思曰:“往岁吴人干将者进吾一剑,长只三寸,原是欧冶先生所铸,号曰《鱼肠剑》,能斩金截铁,吾每试之极利,倘以此剑无有不克!”世传赵人欧冶子,铸神剑五口,献于吴王阖闾。一曰燕郢,二曰鱼肠,三日湛卢,吴王受之。吴人干将者,其妻名莫耶,夫妻皆能铸剑。干将求吴山之铜,妆六合之金,用童男童女祷于炉中,铸得阴阳神剑二口。阳曰干将,阴曰莫耶,匿其阳而献其阴与吴王。吴王试之,未知是否。专诸请剑观之,姬光遂取出试斩金,如割腐草,专诸拜贺曰:“此天助公子成事也!”光大喜,相与议定。   次日入朝奏曰:“臣酿春酒初熟,请王来日于太湖亭上,宴炙鱼脍。”王僚许诺。光归即令子胥伏甲士五百于暗室,命专诸诈为膳宰。次日,姬光铺张已毕,请僚赴宴。王僚身有唐猊铠甲,带五百校刀手,往至太湖亭畔。姬光延入,将酒进献,王僚曰:“吾今日心甚不安,但公子盛意,勉强而赴,万能依我行移,则尽量而饮。”光忙进曰:“湖下往来,楚客甚多,大王慎之,极称吾意。”于是,王僚便前后左右,各列剑士,进食者两剑挟一士,进酌者三剑跟一人,护卫甚密。   饮至日中,姬光不能就计,乃诈为足疾,入于侧室,令专诸行剑,乃因进食炙鱼,藏短剑于鱼腹中,跪捧而进,剑夹之甚密。王僚见诸生得异常,叱曰:“汝何人也?不得近席!”   诸曰:“臣乃膳夫,来进炙鱼也!”王僚令剑士接炙以进,不许诸近侧。诸曰:“炙鱼非膳夫亲剖则味不出,大王如疑臣,先请搜捡!”王僚然之。令剑士搜之,并无寸铁。遂跪进炙鱼,王僚视之,曰:“此何鱼也?”诸曰:“此即松江之鱼,其味甚美!”王僚令诸当席剖鱼,专诸卖了一个手段,抽出短剑,投于王僚心胸,刺透唐猊甲,王僚中剑而死。众剑士将专诸砍为肉酱,后人有诗云:姬光深计欲图吴,急令王僚嗜灸鱼,设使当时从母谏,岂劳千乘伴专诸。   又一首赞专诸曰:专诸勇力冠群英,孝振乡里义且深,一死当时曾许国,大湖亭上竟成名。   力士既杀专诸,又追入侧室,欲斩姬光。子胥慌忙杀出,斩却剑士数十人,即奉姬光入朝,晓谕群臣,即奉姬光嗣位,是为吴王阖庐。封专诸之子专毅为下军大夫,封子胥为上大夫,其余文武各加一级。   当时,季扎出聘而归,姬光闻知大惊,急出朝迎入,告以王僚之事,欲奉季札为王。札辞之,遂行人臣之礼。吴王欲遣兵出救掩余,子胥曰:“可遣大将于江口,待其穷归,一救而擒,可除后患。”王然之,遂令专毅率兵屯于江口,以候扑捉掩余、烛庸。不知掩余、烛庸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七十三回囊瓦族灭费无忌要离辱死焦休忻   且说掩余、烛庸困在潜邑,日久救兵不至,正谋出战,忽人报姬光刺王僚夺位,及专毅屯兵江口之事,二人放声大哭,商议其事。”掩余曰:“目今内外俱阻,有家难投,况楚兵困我数重,焉能得脱?”烛庸曰:“吾有一计,令两寨将卒今夜炊饭,鸣金至天明,诈称来日欲与楚交锋,吾与兄单骑密走,楚方不疑。”掩余然之。号令将士,各鸣金炊饭,掩余、烛庸扮作小军逃出,掩余投奔于徐,烛庸投奔于钟吾,及天明不见其主,士卒混乱,楚将郤宛乘乱杀入大营,尽收降卒。囊瓦守战船于河内,闻吴兵散乱,亦引兵杀至。时,郤宛将吴之降卒尽收于部下,囊瓦恐郤宛功在己上,欲乘虚杀入东吴。郤宛曰:“吾闻乘人之乱者必死,吴国丧乱,子欲击之,吾不敢以兵相继也。”囊瓦入兵,恐宛兵不来接应,方才班师回朝。   郤宛献上降卒,昭王大喜,赏郤宛为第一功,囊瓦第二。   自是,昭王甚敬郤宛,费无忌见了便欲谗之,乃取伐吴之事,知令尹子常有怨郤宛之意,乃心生一计,诈谓宛曰:“右令尹以子有破吴大功,将设宴劳子。”郤宛骇曰:“吾位在下僚,幸成大功,何敢劳动令尹,烦大夫拜上令尹,宛明日当备酌邀驾。”无忌日:“令尹最好兵用,子若请酌,必须盛陈剑戟,以助欢娱。”郤宛然之。   次日,令部将阳令终、晋陈各引壮士,摆出刀枪剑戟,架起弓箭,列于两廊下,无忌使人探知,忙入见于常曰:“伯大夫今日欲请赴宴,遣某来相陪。”子常即与无忌同往,未至见郤宛府前排列兵器,无忌诈谓子常曰:“我几陷公也!”子常曰:“何谓也?”无忌日:“郤宛有谋公意,故列兵门外!令尹火速抽回,不然祸将至矣!”子常视之,果然如此,大詈:“匹夫!吾险中其计也!”拍马回家。郤宛之部将阳陀追请。   子常大骂,遂斩劫阳陀。令部将围郤宛之宅,郤宛不知,乃出问其故,被子常一剑斩于门下。郤宛部将阳令终见宛被斩,匹马杀出,子常众将一齐拥至,斩却二将,谓百姓曰:“郤宛将谋令尹,故为杀之,汝等为我烧伯氏之宅,我申奏楚王。”郤宛平日爱民,不忍焚宅,皆掷秆于地而走。子常大怒,令将士烧其宅,收三家之族而斩之。郤宛之党伯嚭,奔走入吴。   时,百姓不忍三家被陷,乃聚群呼曰:“无忌欲谋幼主,故蒙令尹,以杀三良,诸大夫不可不察!”子常闻知,每捉百姓,重笞前足,国中怨滂逾多。沈尹戍闻知,乃来见于常曰:“费无忌楚之谗臣也!百姓皆知,今令尹又被其所惑,误杀三族,以兴民谤,焉可为也?今楚君幼臣谗,伍员在吴,令尹扶持幼主,以备敌国,尚且不暇,而乃妄杀良臣乎?他日吴兵压境,子为令尹,能保无祸者,吾不信也!”子常曰:“噫!此瓦之过也!”遂收无忌,数其罪过,杀于城市,以灭其族。潜渊读史诗云:蠹国欺君陷大臣,一生狐鼠作奸心,子常一旦曾诛族,天网恢恢报应明。   且说伯嚭奔东吴,投伍员,员退朝见嚭曰:“大夫何以至此?”嚭具其事以告,伍员大哭不已。忽人报无忌被子常所诛,亦灭族。子胥又哭曰:“无忌谗贼,陷我父兄,吾恨不能生嚼其肉,以雪吾恨,吾心何安。”次日,乃荐伯嚭于吴王。   子胥见吴王曰:“伯嚭乃晋大夫,伯宗之裔也。今因楚令尹信谗而灭其族,避难来投,望大王任用!”吴王即封嚭为中军大夫。子胥又曰:“臣之父兄亡殁数年,尸骸暴露,无忌已死,又不能兴兵入楚,此臣之大罪也!臣何敢贪禄而干国政乎?”吴王曰:“明辅勿忧,吾若一除庆忌,则伐楚之兵,不日当为明辅而发也。”员曰:“吾闻庆忌在卫,日谋报怨,依臣之见,此特遣一智士缓图,不可兴兵引祸。”王曰:“焉得智士?”子胥曰:“臣昔亡楚奔齐,见东海细民有要离者,身虽不满五尺,胆略过人,大王欲除庆忌,必得此人方能成事。”   王曰:“要离虽可,谁人去召?员曰:“臣当自往求之!”吴王即赐金帛车马与伍员,员星夜奔齐东海而来,将近数里安下。   是夜,月明风清,员步出驿外,闻比邻鼓乐扬声,歌音不绝,往来观者如蚁。员不知其故,乃访问里人,里人曰:“此吾乡壮士焦休忻,为齐侯出使过淮津,淮津龙神夺陷其马,休忻人水与龙神斗三昼夜,夺得龙神项下之珠而还,齐侯旌其勇,所以亲友庆贺,鼓乐不绝。   次日,员扮为商贾,亦往其家观看。员见休忻身长九尺,有壮士风,忽又见要离从外大叫而进曰:“尔等贺焦公为盖世英雄,以吾观之,止为期世狂士!”众人闻之,列开两行,子督却不出相,乃隐于众人群中,观其所言何如。少顷,休忻怒而出曰:“吾之英雄能夺龙珠,齐侯尚加旌奖,汝焉得谤吾?”   要离面辱之曰:“吾闻有大勇者不务虚名,子既为齐勇士,名动诸侯,不能力保所乘之马,被龙神所夺,此无大勇可知也!   既失良马,理当找回,乃妄人淮泽,诈称宝珠,以诳世人,此非务虚名乎?世人不察,以子为盖世英雄,以吾言之,子非欺世之士而何?”言毕而出。休忻被要离将实情面辱一番,哑口无言,满面羞惭而已。   却说要离归家,子胥随后投来,要离见子胥,大喜曰:“明辅来几日矣?”员曰:“子在群英席上,面辱焦休忻,吾已至矣!”要离笑曰:“此特戏之耳!”员曰:“即被子辱能无咎子乎”离曰:“休忻受吾之辱,今夜必来劫我,明辅且请安歇。”要离分付家人将门户大开,燃火于阶下,离自仰卧堂上,子胥亦不安寝,乃立于屏后。   殆及夜半,休忻果仗剑而来,及至离宅,见门户不闭,燃火阶下,似有埋伏之状,秘密潜身而入。见要离仰卧于堂,正欲拔剑,要离乃大叱曰:“欺世盗名之徒,不知身负三不肖之耻,焉敢行此穿窬狗窃之事耶?”休忻听了,不敢动手,但问曰:“吾英名驰天下,焉有三不肖之耻?汝能逐一谈明,则饶汝命,不然决不相饶!”要离曰:“汝在群英会上被吾面辱而不敢对,一不肖也;人吾门而不敢嗽,登吾堂而不敢声,二不肖也;盖世英雄而作穿窬刺客,三不肖也!”休忻掷剑于地曰:“吾之英名振世,而要离能以口舌辱吾,吾留此命何用?”   遂触墙而死。后人有五言诗云:东海要离子,唇枪舌带锋,阔谈惊俊逸,高论动王公。   吐气冲星斗,扬眉带螮蝀,不须挥剑戟,三辱死休忻。   子胥忙出曰:“子诚智士也,一言气死休忻,吾奉吴王旨,召子以谋大事!”要离曰:“吾乃小民,有何智略,敢奉吴王之召?”子胥再三劝之,离乃收拾,与子胥投吴而来。   第七十四回要离行诈刺庆忌孙武吴宫操女兵   即至吴国,子胥引见吴王,吴王见离不满三尺,形貌丑陋,乃怨子胥,不以礼待离。子胥默知其意,奏王曰:“要离虽貌陋,其智略足以惊天动地,何怪其形陋哉?”吴王令子胥引要离于后宫。王问曰:“庆忌闻吾杀彼之父,请卫侯命,率兵三万,开募府于东吴江口,招纳逃亡之士,欲打吴城,汝有何计能破?”离曰:“庆忌若招逃亡之士,正合吾计,王诈以臣为怨谤,斩臣妻子,断臣右臂,臣投降于庆忌,大事可图!”吴王曰:“吾宁不谋庆忌,岂忍为此?”子胥进曰:“要离为国忘家,为主忘身,正忠义之士,但于功成之后,封妻赠子,不没其绩足矣!王何不从?”王乃依言,诈传诏旨,称要离谤毁朝廷,断其右臂,囚于南牢,发兵收其妻子,并戮于市。   满朝皆不知其故,要离乃从夜逃入江口,来见庆忌。庆忌疑其为诈,不纳。要离乃脱衣露臂,号哭于军门,庆忌召人问其故,要离具述前事,要离曰:“吴王既杀汝妻子,刑汝之躯,子来见我何如?”离曰:“臣闻吴王杀公子之父而夺大位,今公子招亡纳叛,将有复仇之举,故臣来投降,愿效尺寸之谋,必伸妻子之冤。”庆忌日:“闻阖庐用伍员为谋主,用伯嚭为大夫,养兵使将,国家大治,吾兵微将少,安能雪父之仇?”   离曰:“伍员今与阖庐有隙,退耕城外,伯嚭乃无谋之徒,何足为念?”忌日:“子胥乃阖庐之恩人,又用其计而得大位,所谓君臣合德也!尔乃反谓其有隙而退耕于野,此乃汝受阖庐之计,来作奸细,安能欺我?”喝令斩之!要离容色不变,大叫曰:“臣死诚不足恨!但容乞诉一言,然后就戮。”庆忌令停刀,听其所诉何事?离曰:“子胥乃楚国亡臣,负重仇人吴,以图伐楚,所以尽心与姬光谋事。今平王死,无忌亦亡,姬光得位,不思与员复仇,所以伍员深恨姬光,互相仇怨,故臣屡谏吴王代员发兵报怨,吴王以臣为谤,戮臣妻子,残臣之躯,臣所以悉心来报,以图公子东征,臣亦少削其恨。今公子不乘君臣猜疑而伐之,待其君臣再合,将士同心,大仇再不能报也!臣仇不能报亦何足道,但可惜公子之仇从此而休矣!”言罢即欲就戮。庆忌忙止曰:“使无先生,则吾几失复仇之机矣!”   又问曰:“吴国之事,公知其详,愿先生指示,以图东征!”   离曰:“军中耳目众多,兵机不可轻泄,愿得寂静之处,暗陈伐吴之策。”   庆忌次日与离泛舟游于吴江之西,屏退左右,问伐吴之策。   离曰:“阖庐刺杀王僚,逐放二弟,百姓多怨,所恃者惟伍员而已。今员又与之有隙,退耕于野,阖庐孤立,今若修书与伍员约他里应外合,共破阖庐,使公子得位,先为兴兵伐楚,伍员必尽心以助公子,大事无有不立。”庆忌甚喜,以为信实,遂与畅饮于舟中。时当深夏,江边荷花正吐,庆忌玩花,饮至大醉,乃披襟仰卧舟中。要离四顾无人,见庆忌睡熟,鼻息如雷,以手挚庆之襟三次,试其醒否。庆忌全然不动,离即以短刀立于庆忌心窝,庆忌略觉,以手挥刀,其刀已插入心胸三寸,右手揪住要离,丢于舟屋,大叫数声而死。庆忌之从士,争先挺戈,来刺要离,离遂自投江中而死。史官有诗云:五月荷花照水红,要离巨艘泛江中,尖刀绝却吴王患,从此舟帆带顺风。   众军收其死尸并斩庆忌首级来见吴王。吴王大悦,以侯礼葬要离,赠其妻子,大宴群臣。伍员哭曰:“王之祸患皆除,但臣之仇何日可复?”王曰:“吴国兵微将寡,无一可为元帅,焉能兴兵?”伍员遂向吴王举荐一人。   吴王问员所荐何人,员对曰:“臣有故友,齐之营丘人也,姓孙名武,曾得异人传授,天文地理,无所不通,但世人不知其贤,隐于琅邪山中,若得此人任用为帅,则吴不特破楚,虽欲图伯,亦不难矣!”吴王曰:“明辅可召其来。”员曰:“此人要用安车驷马,以礼聘之,不可屈致。”于是阖庐遣大夫伯嚭,以安车驷马,往齐聘孙武。嚭奉诏径投东齐营丘而来,遍访乡人,引入琅邪山中一小村庄,乃步入门首。时,孙子每叹已有经济之术,恨无明主相识。时当正拥膝长吟于家曰:玉韫山兮山空辉,珠沉渊兮渊徒娟,士抱经纶兮将安施?   伯嚭闻其音韵,自思此人必是孙武。乃趋入长揖曰:“久仰高风,是何相见之晚!”孙武见嚭,衣冠在身,忙出迎曰:“大夫何来?老农有失远迎!”嚭曰:“吾乃东吴大夫伯嚭是也!闻先生高风,奉诏聘汝入朝,同议国政。”武忙辞曰:“武乃村落细民,素无远识,焉敢劳动圣意?”于是,孙武备酒,以待伯嚭。伯嚭苦劝就聘,孙武坚辞不出。伯嚭乃袖中取出子胥之书,奉与孙武。孙武拆而读曰:大贤契兄孙先生阁下:员闻仁者不困厄,智者不失时,今足下抱济世之术,藏隐岩壑,譬犹良马不逢善御之士,虽有霜蹄捷足,不能负重致远。今吴王宽宏大度,纳士尊贤,闻公名誉,下诏聘征足下,火速就道,以展生平之志。大则雄霸东吴,以酬聘辟之恩,小则削平南楚,以申劣弟之恨。如此则智不失时,仁不困厄,丈夫志足,乞望照宣。   孙武览罢,喜不自胜!即收拾琴书,次日与伯嚭就道而行。   不数日归至东吴。伯涝引武入见吴王,吴王降阶迎接曰:“寡人不肖,兹欲南伐荆楚,图伯中原,未得高明,与论国政,今顷明辅荐拔,有屈高贤大驾,愿闻指教。”孙武曰:“臣乃东海野人,素无远适,但耕锄之暇,兵法颇能通晓,兹欲献上,愿乞圣贤。”于是,孙武呈上《兵法》十三篇,一曰始计,二曰作战,三曰谋攻,四曰军形,五曰兵势,六曰虚实,七曰军争,八曰九变,九曰行军,十曰地形,十一曰就地,十二曰火攻,十三曰用间。   吴王令子胥将一十三篇《兵法》讲读一遍,吴王啧啧称羡,顾谓子胥曰:“观此兵法,果不负明辅所荐。”又谓孙武曰:“先生兵法天下莫出其右,但恨寡人国小兵微,如何而可?”   武曰:“臣之兵法,不但可施于卒伍,虽深闺妇女,使奉吾令,亦可调用。”吴王鼓掌大笑曰:“先生之言何迂也!焉有妇女可使其操戈习战乎?”孙武曰:“王如以臣言为迂,请得女嫔与臣试之!令如不行,臣甘受罪。”吴王即诏出王僚宫女一百八十人,令孙武操演。孙武曰:“必得二位贵妃为队长头目,然后号令方有所统。”吴王又许平生宠爱夏氏、姜氏,出宫备操。   孙子次日升帐,召集女兵,分为左右二队,以夏妃掌左队,姜妃掌右队,令各执黄旗,以为众嫔之表。其余众嫔,各个操戈执锐,跟随于队长之后。五人为旗,十人为总,各要步迹相继,无得混乱喧哗。又在吴宫之中,区画绳墨,布成阵势,使两队嫔妃,列于两行。申五令以戒之曰:“第一,不许混乱行伍。第二,务要进前。第三,不许喧哗。第四,毋得越规。第五,要遵约束。一鼓成列,二鼓排阵,三鼓演操。”众宫女皆曰:“唯!”孙武号令已毕,上表请主观操。次日,吴王与群臣登望云台观操女军。孙武布列已完,起鼓三通,宫女全不奉令,各掩口含笑。孙子怒曰:“吾曾戒令在前,汝等何故违逆?”乃亲自再申五令,击鼓三通,众宫女含笑愈甚。孙武大怒,喝令斩夏妃、姜妃之首示众。吴王在台上望见要斩二妃,忙令伯嚭持节来谕武曰:“寡人已知将军善用兵矣!然此二妃乃吾所宠幸,望将军赦之。”孙武辞曰:“臣既受命为将,君命有所不顾,若徇旨而释二妃,何以服众?”遂谢伯嚭,斩却二妃。   众女兵战憟失色。孙武再立队长,令执法者再申令击鼓,二队女嫔,左右前后进退周旋,皆中规矩。孙武大喜,曰:“女兵已习法度,惯知方向,虽驱之赴汤蹈火,亦无所避耳!”后人有诗云:理国无难似理兵,兵家法令贵尊行,严刑不避君王宠,一笑随刀八阵成。   又五言诗曰:强兵争霸业,讲武在深宫。   尽出娇娥辈,先观上将风。   挥戈罗袖掷,擐甲晚妆红。   掩笑分旗下,含羞一队中。   鼓停约束止,形举令才崇。   身可灭邻国,何劳逞战功。   又五言诗云:有客陈兵计,功成欲霸吴。   玉颜承将略,金钿折兵符。   转佩风霜暗,鸣击锦袖趋。   雪花频落粉,香汗尽流珠。   掩口谁违令,严刑必用诛。   至今孙子术,犹可静边隅。   吴王见孙子斩二爱妃,遂有不用孙子之意。子胥会知其意。   进曰:“大王欲争强楚而霸天下,倾心思士,始得孙武,若因二妃而弃一贤将,何异爱莠而嫌稼穑乎?”吴王始悟,封孙武为上将军,都督内外诸军事,封子胥为行人,伯嚭为副将,总发一十二万精兵南征。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七十五回孙武子发兵伐楚代楚国孙武会兵   三将谢恩出朝,会集中军。子胥问孙子,兵从何方而进?   孙子曰:“大凡用兵之治,先除内患,方可外征。吾闻王僚弟掩余在徐,烛庸在钟吾,此二人累有报怨之意,今日进兵宜先征二子,然后南伐。”子胥然之。令伯嚭率兵围徐,自引兵围钟吾,令二人各引兵屯于境上,哨马报知掩余。掩余大惊,以书报知烛庸。烛庸思无计策,回书与掩余曰:“阖庐既用孙武为帅,伍员、伯嚭为将,来攻我等;势不可挡,莫若投降楚国,以保万全。”掩余然之。是夜,遂诣钟吾与烛庸举二城降楚昭王。昭王问子西可否,子西曰:“阖庐既杀王僚而逐二弟,此二人乃其仇人,今日困穷而来,焉可不纳?然吴兵见二子举城来降,必然移兵攻舒,可令二将引兵守舒,使其自相攻杀,我则安坐以待收功。”昭王大悦,受其降表,即令二将各引精兵五千,前保舒城。   孙子闻知,即谓子胥、伯嚭,合兵攻舒。二将会兵于舒城三十里下寨,打战书入城。掩余坚守不出。烛庸曰:“楚王令我兄弟守舒,以建初进之功,今吴兵攻城甚急,若不战退敌,倘舒城有失,我等无计保身。”掩余曰:“彼众我寡,焉可出敌?只宜深沟高垒,以劳其师。”烛庸曰:“若兄畏吴如虎,何日能退其兵,尔不欲战,我当自出。”遂披挂引兵,开东门杀出,吴兵列开阵势,出马而待,烛庸大骂:“伍员亡国囚徒,焉敢疏吾骨肉,陷吾国家!”伍员便不答话,拍马直取烛庸,战不十合,掩余亦引本部从西门杀出,双马夹攻。伯嚭挺枪杀出救护,四马斗作一团,不分胜负。子胥拍马而走,烛庸兄弟舍伯嚭来迫子胥。伯嚭见烛庸所带之兵多有吴人,在阵后大呼曰:“汝等父母妻子在吴,若恋楚将,不速反戈归国,吴王将灭尔族矣!”吴兵在楚者闻伯嚭之言,各个抛戈弃甲,投拜伯嚭马前。烛庸见众兵散漫,抽兵欲保舒城,伯嚭截住归路,大战二十余合,不能得脱。子胥分兵杀入阵中,掩余不能遮架,被斩于马下。烛庸奋力杀出,走上五里,伯嚭已及,望背后射之,亦中箭落马。   子胥、伯嚭二人,尽收降卒,打入舒城,,令人递书人楚,历数平王、无忌之罪,昭王闻舒城已陷,又得子胥之书,大惊无措,右令尹子常,左司马斗辛,右大夫子成,皆请出兵迎敌。   左令尹子西进曰:“姬光初得大位,恤爱百姓,民皆亲附,况且伍员、伯嚭,楚之仇人,则以为将,孙武世之高士,则以为帅。其君臣合心,将佐效力,焉可轻敌?子胥父兄之仇,皆无忌之谗所致,依臣之见请发无忌之冢,斩其首级,令人持与子胥,使其削平生之恨,好退兵讲和,以免二国刀兵,岂不胜于出敌。”昭王然之,诏发无忌之冢,斩其首级,使使渡江,持见子胥。子胥见无忌之首,掷地唾詈乱剑斫之,便欲引兵渡江。   孙子止曰:“楚王既知罪过,发冢以斩无忌之首,所以息明辅之怒也。公既赍到仇人之首,不如止兵江口,回奏吴王,姑缓数月,待时而举,方济大事。”子胥依武之言,按兵不动,具表奏于吴王。吴王诏二将之议,虽是不可抽兵,只宜屯兵于夏口,以待天时。   孙武得吴王之诏,镇日在夏口办造战船,操练水军,以待南伐,不在话下。   且说楚使回报昭王,昭王闻子胥兵不渡江,大喜,以宴群臣,时近楚之诸侯悉来进贺。蔡昭公与唐成公乃小国诸侯,亦来贺楚。蔡昭公有狐裘佩玉,价值千金,唐成公有肃霜马,日行千里。右令尹子常欲求二公之裘玉与马,二公不肯,子常即谗于昭王曰:“蔡、唐二国必然与吴连兵来攻我国,不如拘留二君,待吴兵退后,方可放还。”昭王然之,遂留二公子楚。   二公日夜思归而不能得,唐侯守马之仆自相谋曰:“吾主不忍一马而久淹于楚,何其重畜而轻国哉!不如今夜私盗肃霜,献与令尹,倘得主公归唐,吾等虽坐盗马之罪,亦何所恨?”   众皆然之。是夜,众仆候唐公寝定,即盗肃霜马进于子常,曰:“吾主以令尹德尊望重,故令某等献上良马。”子常大喜,受其所献。次日,即告昭王曰:“唐侯地偏兵微,谅不足以成大事,可赦唐侯归国。”王信之,遂放唐成公返国。唐胡曾先生有诗云:行行西至一荒陂,因笑唐公不见机,莫惜骕(马需)输令尹,汉东宫阙早时归。   唐侯既得归国,其众仆各自系颈待罪于殿前。唐公问其何罪?仆曰:“君以爱马之故,淹于楚国,臣等未奉君令,私盗良马,以献子常,臣之罪也!故引颈以待。”公曰:“此寡人之罪,二三子之功,尚何见罪?”各加重赏。蔡侯闻之,亦解所服之裘,所佩之玉,献与子常。子常亦将前事告昭王。昭王既放蔡侯,蔡侯出离楚城,耻怨子常,将渡汉水,取白璧沉于汉水,而誓曰:“吾若不能伐楚而南渡者,有如大川!”既归,遗书与唐侯相约朝吴。   蔡昭公既约唐成公共朝东吴,吴王迎接二公入朝曰:“楚王无道,拘留诸侯,吾闻大王招贤纳士,将有伐楚之意,故我等愿助半臂之力,共灭无道!”吴王大喜,曰:“孤实久有此意,奈天时人事尚未相和,今承二公相助,孤当从命,二公请回,引兵会于夏口,伐楚之后,共分荆地,以配功绩。”二侯拜谢归国,操兵练将,专待吴之文书到,即引兵相会。   吴王即使御弟夫概前至夏口,调孙武进兵伐楚。孙武得旨,召伍员、伯嚭相议,皆言:“楚王无道,拘留诸侯,可乘此为名,渡江问罪。”孙武曰:“公等但知楚国可伐,而不知我国有心腹之疾,不可不先除之!”员问曰:“何谓也?”孙武曰:“越王允常,国在吴东,文有文种、范蠡,武有胥朴、郭如皋,雄兵数十万,每有吞吴之意,只惮我等,不敢发兵,今若闻发兵伐楚,彼必乘虚袭我之国,越攻其内,楚攻其外,其不至丧亡者鲜矣!”子胥大惊曰:“元帅高见!如此,然则如何处之?”孙武曰:“不如遣使,往越问其借军马粮草相助伐楚,以观其志,彼若肯借,则必无心袭我;如若不肯,其志可知,于是则移兵先伐越,后伐楚,方见内外无忧。”子胥然之,遂修书使人入越借粮。   使者径投浙东而来,入见越王,告以借粮之故,越王令退,容与群臣商议。吴使出,越王召大夫范蠡商议。蠡曰:“吴人非来借兵求粮,但恐我兵乘虚以伐其国,故设计以探我意耳!”   越王曰:“然则许否?”蠡曰:“许之则见怯于吴,不许则吴必先伐我国,不如修书遣使,赍数百斛米粮,以国小兵微但薄助此,暂解其疑,待他大兵远出,我率精兵乘虚入吴,彼虽得楚,我则得吴,与之争伯,不亦可乎?”越王善之,遂以五百斛米粮使赍于夏口。孙武待其来使,修书复谢。越使出,孙武谓伍员曰:“明辅知此意否?”员曰:“越人无意袭我,故以粮饷馈我。”孙武笑曰:“此乃范蠡善用疑兵之计!”员曰:“何谓也?”武遂将越进粮米之计,逐一参透明验如神。子胥进曰:“子诚高明,吾不及也!然则移兵伐之何如?”孙武曰:“彼既以粮礼来献,伐之不义,不如令王孙骆引兵五千伏于龙门山之险处,截其来路,待我伐楚之后,再作区处。”子胥然之。正议事间,忽报蔡侯、唐侯各引兵前来相助,孙武与子胥迎入中军,各序礼毕,蔡侯告以来助伐楚。孙武恐蔡侯与楚约会,不肯助兵,蔡侯即以太子莹入质于吴。孙武大喜,遂以夫概为先锋,以唐、蔡二侯为左右翼,以伯嚭为保驾,上表请吴王御驾亲征。又令伍员引本部兵伏于豫章,进兵围巢,大夫米繁出城迎敌一阵,不胜,退入巢城,坚守不出。使人乘夜入楚告昭王。昭王大惧,子西进曰:“吴兵此行,又加唐、蔡之兵,不可轻敌,速令大将救巢。”王曰:“谁敢引兵?”右令尹子常应声愿往!王与军兵一万速出救,于常引兵奔巢。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七十六回吴楚军汉江大战吴王五战拔荆州   当时,孙武攻巢,巢城上滚木石灰火炮打下如雨,吴王不能近前。孙武正设计攻城,忽报楚将子常引救兵将至。孙武即令专毅引五千兵伏于城南,令夫概引五千兵伏于城北。是夜传令三军,密退五十里。子常闻之鼓掌大笑曰:“固知孙武村夫怯我久矣!闻吾兵至,速退五十里,本欲举而击之,争奈三军劳苦,暂入巢城安歇,来日必破此贼!”米繁见吴兵远遁,乃出城迎接子常。行不十余里,忽东南角上,金鼓震天,哨马报吴将专毅打入巢城,米繁即便抽马杀回,囊瓦闻知慌忙杀出来救,夫概从西北杀出,把楚兵冲作两断,专毅又抢入巢城,登城将木石火炮乱抛下来,囊瓦拍马来取夫概,战不十合,孙武引大兵从后塞住去路。囊瓦杀开血路,从僻路追奔豫章,夫概追之不及,抽兵杀回,正遇米繁,二人战不五合,夫概抢入怀中,活捉米繁,专毅开城,迎吴王驾入城,夫概解米繁见吴王。   吴王令斩米繁,大劳诸将。忽报伍员杀败囊瓦,吴王令夫概出接入城。君臣大喜。孙武曰:“兵贵神速,不可迟缓,楚人闻我奄至,必然无措,克敌之势,在此举也!”大军欲从淮水而渡,子胥曰:“我师众多,难以舟楫相持,不如竟奔豫章,夹汉水下寨,楚人止防我从舟而来,必不守豫章。”孙武从之。   即弃水舟五百艘于淮上,从陆路打出豫章,夹汉水下寨。   却说囊瓦被杀败,不敢渡汉水,以残兵屯扎南岸,连上急表请救。昭王闻吴兵屯于汉水,大惊无措。子西曰:“事急矣!子常骄傲,速令右司马沈尹戍领兵拒吴,不然社稷难保!”   昭王即与沈尹戍大军五万,出守汉江,尹戍引兵飞奔汉江而来。   子常迎入大寨,戍曰:“吴兵从何而来?”子常曰:“弃舟于淮泊,从陆路杀向豫章而来。”尹戍连笑数声曰:“入言孙武用兵如神,以此观之,不啻儿戏矣!”子常曰:“何谓也?”   戍曰:“吴人惯习水战,今乃舍战船而奔豫章,所谓出吾不意,此吾所以笑之也!”子常曰:“吴兵现屯江左,何计可破?”   尹戍曰:我分兵一万与子,子即以轻舟旦夕游于江汉之上,以阻吴兵,勿使渡汉。我即星夜从息抄出淮汭,烧吴兵所弃之舟,塞住大队,直辕冥厄,然后引兵渡汉江,攻其大寨,我乘其后,困上数旬,吴兵粮饷不继,欲从陆路而走,我又据住三处险道,欲奔汉江而走,我又焚其舟楫,两下夹攻,不数日吴君臣之命,皆丧于吾之手矣!”   子常大喜曰:“子成之见,真有鬼神不测之机,吴兵虽勇,吾何惧哉!”于是,子成分兵从息地而来,子常以轻舟数百,旦夕沿于汉江之上下,又不挑战,相持数日,子常之谋士名史皇者谓子常曰:“楚之军民好令尹者少,爱司马者多,司马引兵烧吴之舟,塞吴道路,则破吴之功彼为第一,令尹官高名重,初领兵救巢则失巢邑,今又不能收第一之功,何以立于百僚之上?”子常曰:“奈何?”史皇曰:“吴人深入我境,不知道路,我若渡江一战,必得全胜!”于常即令吴军渡江,屯于小别。孙武令先锋迎敌,夫概引兵战于小别山下。子常马失前蹄,夫概正欲斩首,部将武黑杀出,力救而归。夫概大杀一阵,夺其旗鼓;子常归谓史皇曰:“子令我渡江建功,今丧兵折将,此事奈何?”史皇曰:“战不斩将,攻不擒王,非兵家大勇。   今吴王大寨扎在大别山下,不如今夜往劫大寨,斩却吴王,以立大功!”子常然之,遂令三军衔枚从间道抄出大别山后,诸军得令,依计而行。   却说夫概初战得胜,众皆相贺。孙武曰:“史皇乃斗筲之辈,彼兵初败,今夜必来劫王大寨,不可不备。”令夫概、专毅各引本部伏于王寨之外,听哨角为号,方许杀出。又密遣小卒递书于保驾将军伯嚭,令其谨慎中军,勿得惊慌。又令伍员引五千兵,抄出小别山,先劫子常之寨。号令已讫,时当三鼓,于常果引精兵从山后抄出,见吴王大寨,四寂无声,即时大喊杀入中军,遍搜不见吴王,疑有埋伏,引兵杀出。闻两下哨角齐鸣,专毅、夫概左右突出,夹攻子常,子常望寨后杀出,伯嚭截住,斩其部将武黑,大杀一阵。子常进退无计,抛下盔甲,混于小卒队中,方得逃难,吴兵亦不追究,但夺其器械,收其降卒。子常走不数里,一起守寨小卒来报,营寨已被吴将伍员所劫,大军向前杀来。子常大惊,引残兵逃入山林,待伍员兵过,方归小别山。史皇等引败兵亦渐渐归至,子常连败数阵,欲弃寨逃归。史皇曰:“令尹今率大兵拒吴,若弃寨而归,吴兵一渡汉江,则楚国难保,不如退向柏举,上表请救,方免后患。”子常犹豫不决。少顷,楚王遣一大将,引兵来救汉江,子常出寨迎接。   子常延入,原是大将军斗莠也。莠曰:“主上闻令尹连战不利,故命莠来相助,不知令尹今设何计破吴?”子常曰:“囊瓦正困无计,将军高见,愿闻指教?”莠曰:“事急矣!何不退于柏举,以待子成截住江口,与之前后夹攻,不然则楚国之危,吾不敢保。”子常曰:“正合我意!”令三军拔寨屯于柏举。当时,楚兵虽屯柏举,然子常自恃己为主将,不敬斗莠,斗莠又以子常为无能,两不相睦。子常每欲出战,斗莠不从曰:“令尹轻敌,无使再战,再败此阵,乃决楚国之兴亡,若非子成知会之书来,焉可动兵?”于是,子常与斗莠各居一寨,二人连日不议一事。   却说吴之先锋夫概,探知楚将不和,乃入见吴王曰:“楚将囊瓦矜傲不仁,斗莠虽引救兵至,其自相逞能,诸将不遵约束,三军皆无斗志,若乘此一战,必能长驱入郢。”吴王不从。   夫概退回本寨,自思:“主上不许出战,失时势也!我必击楚,胜而待罪。”次日,遂引本部精兵,杀奔子常本寨而来。子常悉兵出敌,战不数合,孙武闻先锋出战,急调伍员、专毅出救,三将围住子常,斗莠全不救护。子胥拈弓搭箭,射中子常左膊。   史皇杀入重围,斗莠望见势危,方引本部杀来,救出子常。吴兵大至,杀得楚兵尸横柏举,血流汉江。子常引败兵屯于江口,吴兵渐渐迫至,欲乘势击之。夫概曰:“不可!困兽犹斗,况于困人乎?若困之太甚,必激其怒,不如暂屯江口,待其半渡汉江,然后击之,必然大败!”众军皆服。   及夜半,楚兵果然造饭,及天未明,皆走渡汉江,将及一半,夫概引军从上流杀下,专毅引军从下流杀出,楚兵自相践踏,死于江中者,不计其数。夫概与专毅更不动手,但引劲弩,交射于上下江口。子常走上西岸,夫概拍马来追,子常叹曰:“早不纳沈尹戍之谋,遂至如此,今日有何面目再入楚朝乎?”   遂奔入郑国,夫概迫之不及,但追斩史皇,会集大兵追赶。斗莠引残兵走至雍避,将卒饥困,不能奔走。莠令在泽中埋锅炊饭,诸军将食,夫概引兵杀至,夺其粮食,斩其饥卒,如切草芥。斗莠奋力杀出,走入荆州,来见楚王。楚王大惊,弃城逃走。子西哭泣谏曰:“社稷陵寝,尽住都城,若弃而外奔,焉可再入?”王曰:“吴楚所恃险者江汉而已,今吴兵已据汉水,楚失其险,焉能束手待擒?”子西曰:“城中壮兵,尚有十余万,大王可亲出城,激励士卒,深沟高垒,火速求告汉东小国,以借救兵。吴深入我境,粮饷必然不继,延至数旬,各国救兵若至,必能破吴!”   昭王便召子西守东门,斗辛守南门,申包胥守西门,王孙由守北门。亲自巡抚城池,激励士卒,踊跃数倍,皆愿争先。   不移时,哨马报:“吴兵已渡三江口!在外百姓,扶老携幼,争先奔入荆门,势如山崩地震,波涛激怒之状,其老弱被践踏而死者,枕积于道路,号哭之声,彻闻十里之外。”昭王忙令殿前将军子箴、固引兵拒吴。须臾,吴兵大至,箴、固不能抵敌,奔入城中。吴兵屯扎乌合,四面八方,日夜攻打不息。城上木石火炮,堆积如山,吴兵不能近前。又过数日,吴王恐延日久,乃令伯嚭告孙武曰:“元帅自离吾都,直渡汉水,掳米繁战败囊瓦,五战而入荆郢,势如破竹,今诸军用力,将士争功之时,累日攻一楚都不破,若救楚之兵一至,元帅能保全胜乎?”孙武得诏大惊流汗,即日召集诸军,传令子胥攻东门,夫概攻西门,专毅攻南门,姬乾攻北门,只许近前,不许退后,有能先登城者,即录为破楚第一功,及攻入城,有能捉得米珍者,奏过吴王,封官爵,至捉得楚一大夫,即封为大夫。于是,诸将推力争先,日夜攻打。城中守将号令亦严,木灰炮石,乱如雨下。又过数日,城又不破,孙武大怒,策马仗剑,亲自巡于城下,督令士卒,火急攻城。   却说南门主将专毅,胆量过人,见四门攻城不破,亲披重铠,引数十众攻之。士各执铁牌一面,长枪一把,抵城大呼,相继投入,城上将砖瓦炮石,对面乱打,专毅与从者皆被重伤,毅咬住伤疼,杀奔向前,连斩数十卒,从者不敢便退,随后杀至上城。城外吴兵擂鼓呐喊,一齐拥上,楚将王孙由,见吴兵登城,弃戈而溃,城上大乱,三门守将闻南门已破,各无斗志,吴兵四门一齐打入。楚君臣将士,各自逃生,昭王闻吴兵入城,慌忙奔入后宫,告其母伯嬴曰:“吴兵入城矣!母速上马外奔!”伯赢曰:“吾为万民主母,岂忍以先王宗庙社稷一旦弃之,汝勿虑我,可与群臣速奔外国,起兵以复邦家,但季芈是我爱女,汝念手足之情,可引同出!”于是,昭王放声大哭,遂与季芈及数文武,从西门杀出,慌乱间不知投走何处。不知楚王奔向何处,且看下回分解。   第七十七回楚昭王奔郧入随子胥鞭挞平王尸   却说沈尹戌与子常分兵以攻吴寨,及至淮汭,闻子常败走,吴兵入郢,乃投戈于地,大骂:“子常匹夫!欲专成功,反误社稷。”遂自刎而死。其本部之兵,闻昭王至郧,乃投奔郧城保驾。时昭王方渡睢水,至云梦泽,有草寇数百人,夜劫昭王之舟。昭王大惊,其寇以枪刺昭王,王孙由忙以己身遮昭王,背上被刺,血流不止。王呼曰:“谁为我引走爱妹,勿令有伤,以忧吾母!”大夫钟建,遂负季芈登岸,群寇合舟,尽劫所带金珠,便欲杀昭王。   昭王君臣奔走无计,忽然岸上西北一彪人马杀来,抢入王舟,尽斩强寇。王问曰:“卿等何人也?”众曰:“乃右司马沈尹戌本部之兵。”王曰:“司马今在何处?”众卒曰:“司马与子常分兵击吴,子常不尊其计,以致战败,司马至淮汭,闻吴兵入郢,自刎而死,臣等询问王之所在,前来救驾!”昭王泣曰:“吾悔不能早用司马,以致国亡,司马今死,孤之罪也!”少顷,钟建复负公主季芋而归,遂奔至郧城。   时斗子旗之幼子名怀,每恨平王杀其父,常欲报仇而未能,及昭王去至郧城,其兄斗辛在朝为官,亦从昭王走至郧城。斗怀夜见斗辛曰:“平王杀俺之父,今吾杀其子!”言欲杀昭王,以报父仇,不亦可乎?斗辛止曰:“君乃父也!臣乃子也!君之杀臣,岂可报仇。吾闻违强凌弱者不勇,乘人困者不仁,灭宗绝祀者不孝,动无令名者不智,今汝欲杀楚王,犯此四失,决不可也!臣闻吴之追兵将至,速投随城,可拒强敌。”昭王从之,即发驾奔随,行出三十余里,斗怀仗剑欲刺昭王,追之不及,自刎而死。后人有诗曰:怀将削恨原为孝,辛拒非仇本是忠,二子之心虽有异,要其大旨一般同。   楚王走入随城,随之人民,争先迎王,各推锋制刃,愿与王守。却说吴王打入荆州,遍求昭王所在,哨马报:“楚王走入随城!”吴王便欲亲自迫之。孙武曰:“随地僻在南蛮,其处险峻,大驾不可亲追,但遣使者以祸福利害晓谕随之人民,教其有能捉得楚王来降者,加官重赏。”昭王闻吴兵至,隐于山林深处,有数小民欲谋刺昭王来见吴王请功者,钟建巡知其意,收而斩之,密令随城百姓,辞吴使者:“随乃小邑,不敢匿楚王,愿使者回告吴王,别处跟寻。”使者回告吴王。吴王令游骑缉探昭王所在,大驾长驱入楚宫殿。吴王谓伍员曰:“不缘明辅之力,何能得入楚之宫殿?”于是,王自处昭王正宫,尽享妻子嫔妃,令公子山处左令尹子西之宫,又令王族处王族之宫,大夫处大夫之宫,尽皆大辱楚人。   吴王驾前大夫唐仲节、姚元逢、郑季迁、申伯图、隰毕五人,不肯处楚臣之宫,吴王问其何故。五臣谏曰:“臣闻人之所以与禽兽异者,以其有礼义廉耻也!吾王今入郢都,覆灭楚嗣者,皆因平王失正,纳子妇而亏人道也!今王一入楚宫,淫渎后妃,又令臣下入其宫室,是以禽兽而教臣下,臣何敢从?   望吾王速出宫帏,封籍府库,留兵以备楚叛,整驾东还,犹自可也;不然,楚之群臣闻处其室,必然激怒,前来复国,则战伐之功,一旦而休矣!”吴王大怒,令斩五臣示众!后人有诗曰:吴国君臣入楚时,秽淫闺阃渎入妻,子胥振世英豪士,何事无官谏匪为。   吴王斩却五人,自是无人敢谏,日夜游玩六宫,及至一殿宫门闭而不出。王问嫔御曰:“此殿何人所居?”嫔御对曰:“此平王正富皇后伯赢之宫也!”王曰:“莫非无祥乎?”对曰:“然!”吴王素知伯蠃容貌,入宫之时,遍讨不见,及游此宫,遂令左右打入宫门,搜出伯嬴。伯蠃出而问之曰:“尔等何人?安毁吾宫!”左右曰:“吾乃吴王驾前武土也!”伯嬴遂出见吴王,吴王欲处其官,伯嬴怒骂曰:“吾闻天子为天下之表,诸侯为一国之仪,天子失制则天下乱,诸侯失制则其国亡。夫妇固人道之始也,今汝覆人家国,便欲陷人妻室,既失仪表,匹夫不若,焉得为大国诸侯?敢有入吾宫者必仗剑斩之!”遂推闭宫门,吴王惭愧而出,退于别宫。刘向颂伯赢曰:阖庐胜楚,入其宫室,尽辱后宫,莫不战憟。   俾嬴自恃,坚固专一,君子美之,以为有节。   吴王自此乐游忘返,伍员自思,欲报楚怨,吴王并不提平王之事。员泣诉吴王曰:“臣之逃宋过郑者,皆为父兄之仇,今荷大王威福,五战入郢,楚王远遁,臣仇未报,臣料父兄之灵,必不自慰。”吴王曰:“平王已死,无忌亦断棺斩首矣!   明辅尚欲何为?”员曰:“平王虽死,臣恨未消,乞大王许臣挖其冢墓,开棺斩首,方可少慰。”吴王许之。   子胥即引本部精兵,遍踏豹龙山,不见乎王之墓,子胥大怒,下令晓谕郢都百姓,限三日内,有能指引平王冢处者赏,三日不首,尽屠合城人民。过三日,百姓并无来首者。子胥大怒,将屠荆州百姓,忽报西门外有一老叟扶杖来谒子胥,召而问曰:“子何见吾?”老叟曰:“吾乃荆州城外野人,今闻明辅将屠全城人民,特来请问其故?”子胥曰:“吾乃楚之世家,与荆州百姓为亲姻婚友,今抱大仇在身,令其指引平王之冢,三日内并无出首者,吾所以恨之也!”老叟曰:“将军必欲见平王之冢如何?”子胥曰:“吾将挖其冢而斩其首,以消吾恨!”叟曰:“将军差矣!吾闻君子不念旧怨,平王虽无道,将军之祖父,皆北面称臣,今既灭其宗族,覆其邦家,怨仇已报,冤恨已消,何必见咎于死者,而尽屠全城乎?”子胥叱曰:“平王弃子废妻,杀忠听佞,以致灭吾宗族,吾恨不能斫其尸,以伸此恨!汝乃村野之夫,焉敢相阻?”老叟曰:“吾特来试明辅之意如何耳。”子胥闻之,便降阶长揖曰:“丈人念员乃负屈之徒,万乞指示,没世不忘!”叟曰:“王初死之时,恐明辅在吴借兵复仇,故将其棺沉于城东蓼台湖内,将军必欲得之,须向此湖搜索,方可见也!”   子胥即引兵至湖口,见湖水茫茫,不知所向,乃命数百人寻其镇所,搬起棺椁,子胥即令毁之,其中并无尸骸,但锦衣所裹一棺铜铁而已。子胥以老叟之言为诬,叟曰:“此棺有二层,上设铜铁,以疑后人,下层乃是平王之真尸耳!”子胥乃令搜棺下层,拽其尸视之,乃楚平王之真尸也!子胥一见平王之尸,怨气冲天,手持九节铜鞭,踏于平王尸上,左足践其腹,右手抉其目,即令左右取其尸,重鞭三百,悉毁其衣衾,棺木弃于原野。唐人胡曾先生诗曰:野田极目革茫茫,吴楚交兵两岸旁,谁料伍员入郢后,大开陵寝挞平王。   又五言诗云:弃疾昔为君,伤残是不仁。   妒臣求美玉,杀直宠阿臣。   爱地侵侯国,贪淫夺子亲。   鞭尸当受辱,天使报前因。   子胥既挞平王之尸,问老叟曰:“子何以知平王葬处及其棺椁之详?”叟曰:“吾非他人,乃石家之匠工耳!平王令吾为匠,五十余人砌造假冢,恐吾等泄漏,工成之后,将吾等尽杀于冢,吾之子弟亦被其祸,独老夫私逃得免,今日此报,亦为吾子弟少申其恨耳!”子胥今取金帛酬谢而去。毕竟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七十八回申包胃号哭求救伍子胥和楚班师   话说申包管匿于城外民家,闻伍员鞭尸抉两目,使人谓员曰:“臣之于君岂可耻辱至此!”员对使者曰:“为我善谢申君,吾日暮途远,故倒行而逆施也!”使者归以子胥之言告包胥。包胥知员不肯东游,必欲灭楚,遂西投秦国求救。既见哀公曰:“吴为封豕长蛇,久欲荐食上国,故先伐我楚国,寡君失守社稷,逃在草莽之中,使臣下告急,万乞大王念秦楚之旧,代为兴兵解厄。”秦哀公曰:“楚王无道,殄灭人伦,吴若不伐,别国亦将加征,吾何为助乱?”包胥曰:“吴人贪得无厌,楚与秦界相连,今楚遭伤而秦不救,楚亡秦安得独保无患乎?   愿大王思之,救楚之兵不专为楚,是亦秦国境界之利也!”哀公曰:“大夫姑就馆驿安下,容孤与群臣商之。”包管对曰:“寡君已在草莽,未得所安,下臣何敢居馆,亦且救兵如救火,寡君望大王之兵,如大旱望云霄,焉得久待?”申包胥请命至急,哀公终不肯许。于是,包胥乃不脱衣冠,立于秦庭,昼夜号哭不绝,七日七夜,勺浆不入于口。哀公悯之曰:“楚国有臣如此,吴人不知天道,何可灭也!”乃为赋诗曰: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赋罢,乃亲慰包胥曰:“大夫不必痛楚,寡人代汝兴兵矣!”申包胥闻哀公命,九顿首而出。哀公即日命子满为先锋,子虎率中军,姬辇为元帅,大起秦兵五万,从武关而出。胡曾先生有诗云:楚国君臣草莽间,吴王戈甲未曾闲,包胥不动咸阳哭,争得秦兵出武关。   宋范仲淹先生有诗云:伍奢被谗死无辜,报怨君仇节义疏,笑拥吴兵侵旧楚,后人宁不责包胥。   时,子西、沈诸梁在荆襄界上,招集残兵,及山前山后豪杰之士,欲兴复者皆归于幕下,约二万余人,未敢轻出。闻包胥借秦兵至,各来相会于襄水。子西告姬辇曰:“我王奔逃在外,吴兵日夜不退,敢烦大兵攻郢,我率本部接应,以安社稷。   ”辇曰:“我兵初入楚,未谙道路,若遇敌兵,与战不利,不如汝引兵先战,我兵随后,首尾相接,必然大捷。”子西然之,与沈诸梁引兵杀奔襄水来。   哨马报知吴王,有人言昭王匿于随城,吴王已遣孙武、伍员引兵围随,及闻秦兵与楚兵杀至襄水,遂调夫概引兵出敌。   夫概引兵与楚军相对下寨。次日,两阵对屯,二将出马。楚之首将子西,吴之首将夫概,拍马杀进,斗不数合,子西诈败,夫概引兵追上。子西以白旗左麾,秦兵阵上,突出一员大将,喊声如雷,手执双刀,望夫概杀来。夫概视其旗号,乃秦将姬辇。夫概迎敌,战了数合,楚兵大喝曰:“秦兵大至矣!”夫概遂往郢都奔回,见吴王甚称秦兵锐不可当,吴王惊惧,乃遣使召回子胥、孙武,令其勿围随城,且回救郢。   子胥与孙武星夜而归,吴王问二人进退之策?孙武曰:“兵者国之威,振则兵可息,征战不息,必有后殃。今吴以二万之兵,长驱入楚,毁其宗庙,覆其社稷,鞭死者之尸,处生者之室,势已极矣!宜与楚和议,火速班师,可保万全。若以远出之兵,粮饷困乏,又欲久恋楚宫,而与秦战,臣不敢保其万全!”吴王遂令大军收拾班师。伯嚭曰:“我离东吴,一路破竹而下,五战拔郢,遂灭强楚。今遇秦兵而便班师,何前勇而后怯,我愿得三万之兵,又使秦兵片甲不回!”吴王听其言,与兵二万退秦。子胥与孙武力止,伯嚭不从。   引兵出城,遇秦楚之兵,于西北九十里下寨。次日,子西出马,伯嚭大骂:“亡国匹夫!社稷已丧,尚敢求秦来救,汝不是吾对手,速退,令姬辇上马!”子西大怒,抡刀直取伯嚭,拍马来迎,战不五合,子西往后逃回,伯嚭勒马后追,姬辇引伏兵从山后杀出,子西、沈诸梁双马杀回,将伯嚭围在垓心。   专毅见伯嚭被困,引本部兵杀入垓心,人马相并,突围而出,秦楚之兵一齐追至。孙武知伯嚭必败,令夫概引兵接应,秦兵恐有埋伏,方且杀回。   伯嚭引败兵归,仅以身免,遂自囚入见吴王待罪。孙子谓子胥曰:“伯嚭为人矜功自傲,久后必丧吴国,不如乘败国之故,因而斩之,以绝后患!”子胥曰:“伯嚭虽有丧师之罪,然敌在目前,不可斩一大将。”遂奏吴王赦其罪。不多时,人报:“秦兵将至城下。”吴王问孙武何计可破?武曰:“事急矣!非出大兵不可!”吴王即令夫概与太子同守荆州,亲率大军出城六十里屯下三寨,自居中寨,子胥守左寨,孙武守右寨,以为犄角之势,与秦兵相持数日,并未出战。夫概自思:“吴王归国,大位必不肯传己,大兵出征,国中空虚,若乘此逃归,称王夺位,据守东吴,不胜于久后相争乎?”于是夜领本部从西门逃归吴国。   当时,吴王与秦楚之兵连日交锋,互相胜负,未决雌雄。   吴王正召孙武、子胥设计,忽太子子山令小卒来报:“夫概星夜逃归!”吴王不知其故,子胥曰:“夫概此行,必是争国之意!若不早归,待其根深,难以摇动。”吴王曰:“外有强敌,内有篡贼,此事奈何?”子胥曰:“外敌臣与元帅自当扫除,王速令兵归谋夫概。”于是吴王分兵十万,引专毅、伯嚭等徙流水而归。唐、蔡之兵与孙武、子胥拒秦。   却说夫概归国,即位称王,闻吴王杀回,乃率守城士卒出敌。吴王望夫概遥谓之曰:“吾念汝乃手足之人,托尔重权,何得叛兄自立,狗彘不若!”夫概曰:“汝何篡王僚也?”吴王曰:“王僚不守先人遗训,乱次篡我之位,我故取之,汝焉得妄自争夺,以启外人谈笑!”夫概不听,拍马一直杀来。吴王左有专毅杀出,连斗数合,伯嚭献计于王曰:“夫概都下之卒,皆王平日调用之人,臣请今夜行一间计,明日必有斩夫概而献城者!”吴王从之。伯嚭号令诸将,黄昏时候,四门呐喊,诈以攻城之状。   夫概恐士卒微少,不能守城,尽驱城中百姓,杂于军伍之间相帮,卫守至三更前后,伯嚭与专毅遍绕城下呼曰:“城上军民昔皆食吴王之禄,今助夫概作反,明日遂开城迎吴王入城,姑赦汝等之罪,若执迷不悟,不日伍员、孙武兵回,攻入城池,灭尔宗族,挖尔坟墓!”城上闻知此语,各抛戈弃城不守。夫概禁止不住,恐生变异,乘夜开南门,单马奔于楚境上。百姓争开南门,迎接吴王车驾入城。群臣称驾,吴王即遣使星夜报捷于孙武、子胥。   子胥得旨谓孙武曰:“主上天兵一回,扫除内乱,今吾与子,连兵在外,不能制敌班师,此事奈何?”孙武曰:“秦兵久出,诸将思归,不如通使与之和好,令楚岁纳贡税,然后班师。”子胥曰:“楚人初得秦救,必不肯讲和纳贡,宜先杀上一阵,乘胜然后各寨小卒宣言夫概走归争国,称王作反,吴王来召元帅班师,各要卷旗息鼓,收拾班师,待秦楚之兵追至,方许杀回。”三将领计而去,各寨小卒皆谣嚷前事,收拾将欲班师理由。   哨马早报于子西。子西告于姬辇。姬辇曰:“吴国若有内乱,召子胥班师,其兵必无斗志,若率三寨之兵,乘势追之,必得全胜。”子西然之。遂各个披挂,一齐追上二十余里,吴兵偃旗息鼓,从小路而退。孙武在高阜处望见,楚兵迫入埋伏之处,即以红旗摇动,四面八方,一齐杀出。姬辇自谓骁勇无敌,虽困在重围之中,亦无惧色。子胥正与子西厮杀,望见一将困在垓心,纵横无敌,视其旗号,乃秦将姬辇,便不恋战,拍马直取姬辇。姬辇问:“来者何人?”子胥大骂:“无名匹夫!不识吾,吾乃斗宝会上,力举千斤重鼎,威震列国诸侯,明辅伍员是也!”姬辇闻名心慌,斗不数合,刀法便乱。子胥大喊一声,挺起长枪望姬辇一刺,姬辇翻于马下。子胥近前便斩,被子蒲、子虎救起,突围而走。子胥亦不来迫。   少顷,斗辛、王孙由皆引兵杀至,救出子西。子西曰:“吴兵骁勇,况孙武用兵如神,不可与之久持,暂遣使求和,再作区处。”遂令沈诸梁往吴寨见伍员曰:“自五霸以来,皆无灭国之意,故齐桓公存邢立卫,秦穆公三立晋君,后世人皆义之。平王之贤过桓、穆,只因听信无忌,以致失德。今明辅出棺毁庙,鞭尸抉目,自人臣视之,报怨已极,明辅之恨亦可少消,何不念先王之德,回转吴兵,复存楚嗣。”子胥辞曰:“吾非不知之,争奈吴王有旨,务令灭楚班师。”沈诸梁曰:“明辅视楚之存亡在掌握,不过立定誓盟,岁终贡税,班师以复命,有何不可?”孙武曰:“楚既肯立盟誓,议定贡赋,即便班师。”   于是,沈诸梁回与子西商议。子西遣斗辛往随城请问昭王。   昭王曰:“苟存社稷,何惜金帛,姑与议定,待国军少振,又作区处。”斗辛以王言来告子西。子西亲诣吴寨,来议贡赋,子胥延入,与之宴饮。子西告伍员曰:“所议岁贡一一从命,不敢违逆,但蔡夫人既死,公子米胜现在吴国,望明辅一言放归,使米健之祀不绝,亦明辅盛德也!”子胥慨然许之。专毅曰:“楚人怨米胜父子,入于骨髓,子西诈召归国,将欲斩之,明辅焉可轻许?”子胥曰:“不然!令尹实仁明之士,与米胜骨肉之亲,焉有诈许之意,吾已知令尹之心久矣!”遂受议贡文约,送子西出寨。即日令大军拔寨班师,子胥曰:“楚人多诈,不可不慎!”令孙武等候率轻骑于前,自与唐侯断后,大军遂往汉江而还。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七十九回伍子胥酬恩报德孔仲尼相鲁服齐   当时,吴兵屯于江北,王孙由请兵追击,子西止曰:“初与人盟,更欲背信,必招大祸,姑且归迎楚王复国,君臣同心,待时报怨可也!”遂令斗辛先人荆州洒扫朝庙,修葺宫殿,自率秦兵入随迎驾。楚王即日率从行文武,驾还荆州,至国入宫,伯赢子母相向而哭。昭王曰:“国家不幸而遭大变,辱及先王,此仇柯日可息?”伯赢曰:“今日复国,宜先赏功罚罪,安抚百姓,后图雪恨。”昭王奉母命,即日收葬平王,祭祀祖考,然后升殿,加封子西、沈诸梁、王孙由、王固、钟建、斗巢、申包胥等,其余有功者赏,有罪者罚。   大夫宋本奏曰:“王昔日渡入云梦,贼劫王舟,非王孙由以背受击,圣驾危矣。吴兵作践王宫,剽掠百姓,焚毁宗庙,鞭辱先人,苟非申包胥哭动秦伯,乞兵来救,楚之社稷将人于吴矣!吴兵入郢,群臣奔窜,苟非子西,留诸侯募兵于外,结交四方义士,既战且和,迎王复国,则主上终难还郢矣!数子皆有大功,不宜与众同赏。宜大加宠锡,以旌忠臣。”昭王曰:“然!”遂封子西为郧公,诸梁为叶公,孙由为邓公,申包胥为唐公,赏赐特厚。将嫁季芈公主。季芈曰:“妹闻女子之道,从夫为重,男女有别,前者妹与兄王同舟渡淮,盗劫王驾,钟建曾负妾逃,妾今不敢他适!”昭王遂以季芈嫁与钟建,封建为大司乐,昭王厚劳秦姬辇,遣其归国。   包胥归家,谓其妻曰:“吾入秦乞师,为社稷非为身谋,今楚王以重爵报我,我心不安,汝即善理家风,吾当逃名不仕尔!”遂遁入深山,昭王使人求之不得,旌表其闾曰“忠臣之门”。后史官有诗赞曰:荆州忠直士,吾独美包胥。   初遇伍员日,先读复国词。   吴兵入郢城,哀恸求秦师。   戈甲初摇动,豺狼便扫除。   迎王复大宝,辞爵逃山居。   功业昭星斗,忠诚贯紫薇。   人去千古上,名播青史垂。   当时,楚遭吴兵剽掠,府库空虚,昭王恭勤克俭,减禄以赈百姓,百姓安集如故。忽近臣奏:“吴使送公子米胜归国!”   昭王大怒,欲有不纳之意。子西奏曰:“米建虽得罪于先王,其子幼而无知,况且骨肉之亲,正宜抚爱,以尽亲亲之义。”   昭王遂召米胜,封为白公,由是国人皆以昭王为贤,故能复国。   却说吴兵东迁,子胥谓孙武曰:“吾昔亡楚过郑,定公曾杀太子米建,此恨未消。今楚仇已报,吾欲乘得胜之兵,移屯虎牢,必伐郑然后东还,元帅何如?”孙武从之。大军望郑而来,行至濑水,子胥惨然不乐。武曰:“以吾得胜之兵,伐一小郑,不啻猛虎入羊群,子何不乐?”员曰:“吾非忧郑不下,员昔避难渡淮,至此见一女子,浣纱江口,惧其泄吾之迹,再三叮咛,女子抱石投江而死。吾曾题诗于石上,至今此女之德未报,所以不乐。”遂扫开石上泥土,其诗宛在。孙武读罢曰:“子欲报此女之德,可立祠致祭。”子胥然之。遂立祠于漱上,致祭而去。   大军至虎牢,打战书入郑。时,定公已死,献公在位,急问君臣:“谁敢退兵?”时,子产、子皮皆亡,无人敢对,献公甚忧。忽近臣奏:“朝外有一渔家,愿退吴兵!”献公宣入,问其名氏?渔家曰:“臣乃钓牧之徒,不敢通名,但退得吴兵,以报郑国足矣!”献公曰:“汝退兵之后,加官封爵!”渔者拜谢出朝。遂携纶竿,乘夜钓于淮水之南。遂扣竿而歌曰:芦中入,芦中入,忆昔当年渔丈人,鱼羹专济穷途士,今日须回困郑兵。   时,子胥出寨过水闲游,是夜风清月白,乃闻有渔者,因思芦中人之事,始知此处乃昔日渡江之所。遂召渔者曰:“汝是何人也?”渔者曰:“汝记渔丈人乎?”员曰:“渔丈人是汝何人?”渔者曰:“吾父也!”员曰:“当日吾与渔丈人相逢于此,相呼于芦花深处,四顾无人,两心独知,及吾登岸东游,丈人连舟而溺。”渔者曰:“吾父复姓闻丘,名亮,吾即其子闻丘成也!昔明辅逃难江口,吾父驾舟东渡,见于饥馁,曾命吾持鲈鱼之羹饷子,子与吾父隐名相呼,一为渔丈人,一为芦中人,吾已闻知,如何不识?”子胥躬身便拜。渔者曰:“近闻明辅东投,握吴重权,席卷荆襄,以酬素志。今又移兵伐郑,郑伯恐惧,因出榜令有能退吴兵者,裂土封官。吾自忖度,明辅乃宽仁大度之士,故敢来冒请乞罢伐郑之兵,不知尊意若何?”子胥笑曰:“子原为郑而至,吾本欲践平郑地以雪仇!今感汝父之德,未能补报,郑伯既许尔裂土封官,吾暂屯兵东界,子可入朝请职,待你受封之后,吾始退兵,倘彼失信,吾即催兵攻城!”闻丘成曰:“吾乃郑之小民,世荷国恩,不忍社稷危亡,君囚城陷,吾非为富而来也!明辅大兵一退,成即埋名隐姓,遁于江湖,岂可上书献绩而贪富贵乎?”子胥叹曰:“吾子内不失君,外不失友,实高贤之土!员何敢不从?”   遂取百金谢成,即日班师,成亦逊谢,遂携妻子遁于江湖。郑伯闻之,使人遍求不得,乃旌其闾。   却说孙武之兵回至吴都。吴王亲自出城迎接入朝,君臣庆贺,赏功罚罪,封孙武为大司寇,伍员为相国,伯嚭为太宰,厚待唐、蔡二侯,令其领兵归国。孙武告吴王曰:“臣闻王者不矜功,伯者不失时,当今诸侯惟楚为盛,楚自我兵一伐,吴之名震天下,主盟夺伯,正在于此,不如乘时征伐,以图中国盟主,有何不可?”吴王曰:“越为国家边患,不可不伐!若欲图霸,必先伐越,而后及于列国。”孙武曰:“越虽近吴,然王孙骆曾屯兵于龙门山,截其来路,可缓而不可急。齐人强悍,日扰边疆,不可以不先征!依臣之见,莫若先伐齐,然后及越。”吴王从之。复命孙武为元帅,专毅为先锋,发兵十二万,即日东征。   当时,齐鲁年年交兵,景公用晏婴之谋,穰且之勇,会侵鲁汶阳之田。至是,鲁定公用季桓子之言,升任孔子为司寇,摄行相事,百姓乐业。齐景公闻之大惧,谓群臣曰:“孔丘,圣人也!鲁国任用,必谋于齐,卿等有何妙计?”晏子曰:“臣闻亲邻睦近,国之大宝!鲁公既用孔子,吾齐理合与之请和定好,庶无侵害。”景公然之。遂修书遣使,约与鲁公会于夹谷,以寻旧好。使者径投鲁国,来见定公,呈上盟书,定公览其书曰:大镇鲁公阁下,伏惟吾齐与鲁,实皆周之功臣子孙,故其地境相连,邦为唇齿。近因小忿,致违尊颜,今思先君吕尚与周公姬旦,尚德比义,其辅周家,不忍自相攻击,上辱先人。   兹欲寻盟定议,以通两国之好,敬于齐鲁界上,夹谷山前,设坛立会,至期幸屈大驾一临本地,少叙旧好,荷德不没。   定公看完,令使者退,以容商议。曰:“齐人既以寻盟相会,不往是示之以弱也!”定公犹豫不决。左班闪出一人,身长七尺,腰大十围,河目海口,龙额龟脊。众视之,乃曲阜人也,姓孔名丘字仲尼。定公曰:“司寇有何议论?”孔丘曰’:“臣闻有文事者必有武备,古者诸侯出疆会好,必具左右司马相从,臣固不才,愿保圣驾而往!”定公大喜,遂率群臣往夹谷之会。   却说齐景公与数文武将赴夹谷,前军来报,孔仲尼亲从鲁公赴会。景公大惊曰:“孔丘自至,必有机变,卿等有何计策?以备对拒!”大夫犁组曰:“先令莱夷之兵列于坛下,待二君合宴,诈使夷兵舞剑助乐为名,舞至座前,就擒孔丘并鲁公而杀之,鼓兵入鲁,则其国可灭矣!”晏婴谏曰:“不可!”   景公不听,令诸将依计行事。   及至夹谷,与定公相见,各登坛揖让相逊,正在献酬之间,齐大夫犁鉏进曰:“筵前无乐不欢,请奏乐舞剑,以助君欢。”   齐侯许之。于是,闪出数十莱夷,身穿兽皮,面嵌金珠,执长枪短剑,鼓噪上坛,交舞于二君之侧。鲁国司马见莱夷有欺鲁公之意,亦将出兵对敌。孔子止曰:“不可!吾当以礼退此匹夫!”乃历阶而上告齐侯曰:“两君会好,夷狄何敢如此?夷不乱华,裔不谋夏,此非明公本心,无乃有司者进之!”景公麾莱夷下坛,二君将复欢饮。犁鉏见计不行,复遣一起优倡’侏儒奏淫乐于坛下,少顷登坛作戏于座前。孔子又趋进曰:“匹夫荧惑诸侯,其罪当诛!”鲁将军兹无旋,遂仗剑尽驱而斩之。齐皆失色,二君将定盟誓,梁丘据书曰:“今定盟以后,齐有征伐,鲁当助之,有故违者,神明诛殛。”孔子亦书曰:“今定盟以后,齐不还我汶阳之田,神明诛殛!”景公大惧,默谓群臣曰:“鲁以君子之道匡其君,而卿等独以夷狄之道教寡人,使寡人愧作无及,盍还汶阳之田,方免吾辱!”晏婴即书田券,退还鲁君,各相辞谢而去。   景公被鲁君羞辱一番,又退汶阳之田,快快而归。将及城郭,哨马报:“吴遣伍员、孙武,大兵十二万,漫山塞野而来,声言欲东伐齐。”晏婴曰:“孙武世之名将,善用兵机,兼以伍员举鼎之勇,所以大兵南渡破楚而还,今若伐齐,必有争伯之意,吾齐所恃以相救者惟鲁而已。今鲁用孔于,机变不常,我若出兵拒吴,鲁必乘虚伐我,内外受敌,社稷必危!不如修书遣使,投见子胥,与之求和。”景公然其言。遂以金帛数车,修书遣晏子往吴寨。   时,子胥之兵屯于琅琊山下,晏婴至寨,子胥迎入,序宾主而坐,晏婴将书及金帛度与子胥。子胥辞曰:“此吴王之命,员不敢专,大夫必欲求和,可见吴王,员不敢许。”晏婴东渡吴江,入见吴王,将书及金帛呈上,吴王令退,容与群臣商议。   晏婴辞出,吴王问群臣可否?伯嚭曰:“吾乃周之亲国,不能与中原诸侯交通者,以未尝与中国结婚也!今齐既惧,前来求和,遣使报聘,告以世子未婚,请与大国结姻,倘齐肯许亲,则吴从此可通中国,如其不许,必须发兵征伐,不可与之讲和!”吴王甚喜,厚待晏婴,遣伯嚭入齐求婚,二人径投齐城,来见景公,俱述吴王求婚之事,景公勉强以女许之。伯嚭谢恩出,安于驿。梁丘据告景公曰:“吴乃蛮夷之国,岂可以千金郡主,远嫁外夷?”景公曰:“吴以威挟亲,既不能驱东齐兵甲,与之相拒,又不受令以抗婚,是绝物也!”遂召伯姜出嫁于吴伯。姜辞父登车,景公送之出城,涕泣而别。伯嚭引公主归吴。吴王大喜,令设宴与太子破秦成亲,并召伍员、孙武班师。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八十回吴越槜李大交锋孔仲尼周游列国   当时,吴王以齐楚降服,四方宁静,遂生荒游之心,筑姑苏台,建华政宫,纵游畋猎无度。孙武、伍员累上表请伐秦、晋,以图霸业。吴王不从,孙武谓子胥曰:“天道循环而不已,今吴王自矜强盛,耽淫玩乐,吾与子功成不退,必有后患!”   遂上表辞官,吴王许之。孙武复归齐国,隐居不仕。居数年而亡。后世史官有诗云:将军一出冠群仙,破楚强吴势赫然,法正宫娥堪捍敌,至今传诵十三篇。   又武成王庙有诗赞孙武曰:吴何以强,将得其人。兵法既用,国令乃申。   服齐扼晋,破楚败秦。一十三篇,名随时新。   时,越王允常有伐吴之意,只怕孙武,不敢侵界。允常临终时,嘱其子勾践曰:“吴王边境之患,不可不慎,但孙武在朝,未可轻举。”至是,勾践闻吴王荒淫,孙武辞职,欲起兵伐吴,整日操练。   时,吴将王孙骆,屯兵龙门山,以扼越寇。哨报越王将欲伐吴,王孙骆分兵坚守,即时具表见吴王。吴王不听,伯嚭曰:“越有大丧而欲伐我,此天亡越,不可放过!”吴王然之。   遂调王孙骆为先锋,伯嚭、专毅为左右翼,亲率大军继后。伍员曰:“乘人之丧者不祥,因人之乱者无勇。勾践虽有吞吴之意,但令王孙骆紧守关隘,足拒其兵,何我王征?”吴王不听。   伍员与夫差守国,即日起兵征越,会兵于龙门山。   哨马驰报越王。越王曰:“先发者制人,后发者制于人。”   遂问:“部中谁敢引兵出敌?”范蠡曰:“臣闻孙武辞官,伍员守国,吴王此来无能为也!大王火速亲征,必得全胜!”勾践然之。以胥犴为先锋,诸稽郢为保驾,大发精兵十万,出城与吴兵相遇于槜李。令先锋初交一阵,各无胜负,然吴兵队伍整齐,戈甲精锐,越人望见,归谓范蠡曰:“吴兵不可久持,必得奇计,方可挫其锐气!”范蠡便戒先锋,本部之兵,带珍禽上阵,无者斩首,又取该死重囚五百,各袒衣露体,带剑上阵,众人莫知其意。   次日,两兵对阵,越王亲自出马,大叫:“姬光无故乘人之丧而犯界,何不出马答话?”道犹未了,吴兵阵上,两行校刀手,拥出一员将士,飞马舞枪,奔勾践杀来。勾践视其旗帜乃阖庐之号也!更不答话,交战二十余合,胜负未分。越先锋胥犴引兵冲出,兵卒各带一禽兽,杀入场中,尽抛禽兽于地,吴兵争欲取之。专毅斩却数十收禽之卒曰:“此诱我争禽兽而后乱击,谁敢再取禽兽?”于是三军奋力冲杀一阵,越兵不能敌,败走十余里,吴王乘势追及。越驱五百重囚,俱各袒衣加剑于颈,跪阻吴王曰:“吾主越王,谋不量力,所以冒触王怒,今且进退无门,臣等愿以死代乞大王抽兵!”吴王大怒,喝令斩之。吴兵争斩人,忽山后大喊,越将姑浮引兵抄出,诸稽郢、胥犴引兵杀出,将吴王困于携李城下。专毅左冲右突,斩兵数千,越将不敢迎敌。勾践在城上望见,速令四下放箭,矢如雨下,专毅前遮后拥,翌蔽吴王,破秦被箭伤死,吴王中箭倒于马下,胥犴欲斩吴王,专毅虽被重伤,奋力救护。时伯嚭与王孙骆各引兵杀至,专毅翌蔽吴王亦突围杀出,姑浮用戈望吴王一刺,损一足指,翻于马下,失却一履。王孙骆、伯嚭双马救回吴王,专毅断后挡住。越兵亦不来追,收吴王之履,尽取枪刀旗鼓而还。吴王兵十丧八九,走入陉城。伍员与夫差闻吴兵杀败,亦引兵来救,君臣父子相向而哭。   吴王曰:“孤自引兵破楚,未尝战败,今日不纳明辅之言,挫于勾践,折兵六万,损一太子,何日能雪此恨?”伍员曰:“胜负兵家之常,王何深虑,但愿大王善保龙体,回朝再整兵戈,一战可破小越!”王曰:“孤率大兵出吴,今日十丧八九,有何面目再渡江东乎?但愿公等尽心以辅夫差,雪吾此恨足矣!”又召夫差曰:“汝忘越王之杀尔父耶?”夫差哭对曰:“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吾何敢忘!”吴王曰:“吾儿有志如此,虽死何恨!”言罢,卒于陉城。后居士有诗曰:吴越交兵槜李城,多谋能败失谋人,阖庐千乘难归国,枉使夫差积恨深。   又史臣评曰:阖庐为人,宽厚恭俭,虽为千乘之君,食不二味,居不重席,室不崇坛,器不雕镂,宫室不观,舟车不饰,衣服财用,择不取费,亲恤百姓,优悯士卒,故能任用孙武,交纳伍员,一举破楚服齐,遂成霸业。然所惜者,任贤有二,谋不虑远,末年颇好游猎,一拒子胥之谋,遂殆身于携李,又岂不为贤明之累耶。   夫差制服发丧,归葬都城之西海涌山下,然后即位。谓子胥曰:“先王曾以重仇嘱孤,孤欲兴兵雪仇,卿意何如?”子胥曰:“大王初登宝位,将士争战疲苦,未可轻动,只宜定国恤民,屯粮练将,待时而动,方可克敌!”差曰:“吾父之仇,梦寐不忘,焉可苟延岁月?”子胥曰:“昔先王伐越,臣曾苦谏,先王不纳,故有是败。大王志在雪耻,但东交齐、鲁,念念不忘可也,何必速就。”夫差然之。遂遣使入齐,借兵求好,又令大小群臣,但凡出入宫殿者,则呼曰:“夫差尔忘越人之杀尔父耶?”夫差即应曰:“不敢忘也。”心忧志苦,一念常在伐越之间!后人有诗曰:越败吴兵势未休,夫差苦志更心忧,君臣相警图东伐,常记当年杀父仇。   吴使入齐,借兵求好,当时晏子已死,鲁用孔仲尼为政,国中大治。齐景公惧鲁强盛,梁丘据奏曰:“礼子秉鲁国之权,从会夹谷,便取汶阴之田,若久用于鲁,吾齐必危!”景公曰:“奈何?”丘据曰:“臣闻季桓子当权,盍用美人间之,孔子圣人,见色必辞官去位。”景公然之。选城中美女八十人,各服文彩之衣,奏宫中之乐,又拣良马三十匹,金帛二十车,遣使进于定公。定公意欲不受,季斯悦美女之色,劝公娶之,群臣皆谏不可受。季斯曰:“齐畏吾国,故来进贡,如若不受,恐塞贡献之意,受之是也!”定公遂受之。   一日,定公饮宴,便美友歌舞,遂荒国政。仲由告孔子曰:“鲁君臣淫荒酒色,吾师岂可更立于朝乎?”孔子即日与数弟子出鲁,投卫过匡。当时,鲁大夫阳虎作乱,常虐匡人。匡人常欲杀之,孔子貌似阳虎,匡人误将孔子围之,绝食三日,夜弦歌不息。冉有曰:“夫子既穷,尚何弦歌?”孔子曰:“文王既没,则文在我,天既末丧斯文,匡人其奈我何?”匡人相谓曰:“此是仲尼非阳虎也!”遂解围而去。   孔子即与弟子至卫,先谒故人蘧伯玉,伯玉延入相待。次日,欲荐孔子于朝。当时,卫灵公之夫人名南子,宋国之女,常与宋公子朝相通,闻孔子至,即遣使召孔子,孔子欲往见之。   子路不悦曰:“夫子以礼自守,焉可见此淫乱之妇?”孔子曰:“彼乃国君之夫人,我乃异邦之臣,奈何拒之?彼虽失正,于我乎何有?”遂与伯玉来见南子。时卫灵公与南子同坐于朝,伯玉乃荐孔子于灵公,使任以国政。灵公令暂退,容与群臣商议。孔子退居伯玉家。时,南子与宋朝相通,其子蒯瞶恶其淫污,欲杀之,恐得不孝之罪,密召仆人戏阳速刺之。戏阳速常被蒯瞶鞭挞,乃诈受而出,竟以谋刺之事告南子。南子诉于灵公,灵公大怒!令甲土来捕蒯瞶。瞶知祸发,遂单骑奔宋。于是,南子愈无忌掸,与宋朝交通不息,灵公又不禁止,反与南子同车游于城市,孔子见之,叹曰:“已矣乎,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遂与弟子辞伯玉而过宋。   当时,朱司马桓魋专政,欲图谋反,闻孔子入宋,恐宋公用孔子夺己之权,乃先埋伏甲兵于界上,欲杀孔子。孔子与弟子行至宋界,与弟子习礼于道旁大树之下,伏剑杀出,令甲士伐树,子路挺枪欲杀。孔子止曰:“天生德于予,桓魋其如予何?”遂携弟子投郑。观者谣于城市曰:“东门有一人,其颡似帝尧,其项似皋陶,其肩似子产,自腰以下,不及禹之三寸,累累然一似丧家之狗也!”孔子闻之曰:“嘻!诚哉!丧家之狗也。”弟子进曰:“欲知国君必观于民,今郑民暇不识贤矣,其国君必无敬贤之心,可速行也!”遂出郑,欲东渡于吴。当时,吴王与子胥养兵练将,积草屯粮。一日,子胥告王曰:“臣闻越大夫范蠡文种,皆有安邦之术,若不早乘吾兵众粮足而伐之,待其经营坚固,不可加兵!”吴王即令子胥旦夕操演水军于三江口,以备调用。孔子北望吴将伐越,遂往北游。不知竟往何处,且看下回分解。   第八十一回吴夫差分道伐越勾践败栖会稽山   子胥操练三军惯熟,入奏吴王曰:“兵可用矣!请勿迟疑。   ”吴王即召专毅引兵从携李杀出,又令伍员引兵浮舟从石湖口杀出,自以伯嚭为保驾,率兵十五万,总督水陆而进。越王问计于范蠡,蠡曰:“兵者凶器,战者逆德,不可轻用!夫差苦志三年,志在雪耻,此来甚锐,不可与争,依臣之见,莫若分兵拒守,然后求救,方能保全。”勾践笑曰:“阖庐服齐破楚,威振天下,与吾一战,即败于携李,夫差竖子,何足道哉!”   范蠡曰:“携李之败,伍员不在故也!此来伍员亲督三军,机变莫测,大王不可轻敌。”勾践曰:“大夫子昔以经济自负,今何逡巡畏缩乎?”遂以姑浮为征吴将军,率兵拒守携李,自督水兵二十万,浮江而进,相遇于太湖夫椒山,相拒三十里下寨。   次日,吴王欲亲出阵,子胥曰:“越兵甚振,不可轻敌!   调先锋战一阵试其强弱。”吴王然之。调先锋巫马猷挑战,越王使膏犴迎敌。巫马猷杀败而回,子胥知越兵强盛,不可力敌,乃固营不动。越兵屡日挑战,吴兵不出。吴王督子胥出军,子胥上表辞疾。吴王大忧,亲往中军问曰:“越兵屡屡挑战,明辅又沾疾不起,倘大军压寨,何以处敌?”子胥本诈称疾,以诱越人,恐惊吴王,但对曰:“大王谨练将士,小臣自有破越之策!”吴王默会其意,即归大寨。各寨士卒嚷言子胥病重,大军乘夜遁归。   哨马报于勾践,勾践调胥犴攻吴寨。范蠡曰:“伍员非病,必诈诱我,切不可打寨。”勾践不从,急调胥犴攻寨,吴兵并不出寨。范蠡知吴设计,号令诸将,自今轻出者斩!但与相持,待其粮尽击之,自得全胜。于是,越兵坚守不出,相持数月,吴军之粮果尽。子胥乃令各寨士卒,乘夜搬沙于寨内,夜中诈量沙,令军计筹,量至天明,一斛一囊,稍于营外。越人打探者闻其量一夜之粮,计其筹约有数万斛。次日,遥望各寨,堆积如山。遂回报勾践,勾践正欲攻其绝粮,及闻吴兵多粮,迟疑不决。范蠡曰:“此亦子胥之计,吾料其粮当尽,何能更有许多堆积?”少刻哨报:“吴兵前夜所量者乃沙石也!”范蠢大悦曰:“子胥匹夫!果不出吾所料!”遂调诸将,约次日攻寨。子胥分兵出敌,连战数阵,互有胜负。   一日,哨卒报:“姑浮引兵拒守携李,被专毅出奇兵斩之,夺粮五百斛,令小卒以舟载送夫差,专毅将入越城!”范蠡闻知大惊曰:“吴兵绝粮死在目下,今得此米,如幽龙得雨,不可缓图,即令偏将何梦祥,引五千水兵,直进五部湖截住,取吴之粮船。又令部将郭如皋保越王守大寨,自率大军回救越城。   子胥闻之,即令巫马猷截住五部湖口,自率精兵攻越王大寨。   郭如皋拍马杀出,子胥以白旗一麾,伯嚭分兵来攻,如皋首尾受敌,竟困在阵内。越王乘高马立于辕门观看,夫差大呼曰:“诸将何不为吾斩一勾践,苦恋一部将何益?”子胥舍如皋直取勾践。勾践走入大寨,吴兵一齐杀至,放火逼寨,军粮器械,荡扫无遗。勾践单骑走出,伯嚭追之,大喊便刺。郭如皋、廖孟甫双马救回东走。   小卒追报越王曰:“何梦祥往夺吴粮被吴将所斩,尽收降卒。”勾践叹曰:“吾知慌忙中子胥之计也!”走至会稽山下,前有一支人马杀至,越卒惊为伏兵,各慌忙奔散。视之,乃大夫范蠡也!与越王见面,相抱而泣曰:“臣领兵回救越城,至中途闻槜李之兵相拒不动,臣知子胥设计而调散我兵,忙杀回来救驾。”越王曰:“后兵大至,卿可速挡一阵。”时,越王有二十万大兵,被子胥用离兵之计,尽丧于夫椒山下,独范蠡本部兵仍在。时,伍员令伯嚭、王孙骆、巫马猷率铁骑追至,范蠡寡不敌众,保越王驾走入会稽山下。   夫差号令诸将,毋得卖放勾践。勾践甚惧!子胥又令伯嚭引一支兵逼山扎寨,绝断越兵汲水之道,困至三日,越兵焦竭,死者无数。越王下令曰:“孤早不纳范蠡之谏,至有此败!今不拘亲王宗族官吏军民,有能退兵而保孤还国者,孤即分国报恩!”群臣诸将皆不能答。文种曰:“大王先不纳臣谏,今事急而告谋士何益?”王曰:“往者悔已无及,目下奈何?”文种曰:“能屈于一人之下者,必伸于万人之上。吴兵现如狼虎,焉能抗战而脱,必须降敌,奉表称臣,或可免死。”勾践遂修降表,令文种来见吴王求和。   文种下山,双膝行至吴王辕门,吴王召入,问曰:“大夫此来何故?”文种顿首曰:“东海役臣勾践,待罪于王,今愿倾心服德,奉表称臣,求延性命,遣臣待罪于王前,望大王哀矜而赦之!”吴王览表,见其君臣降心,将欲许之。子胥拔剑叱文种曰:“昔携李之战,吾先王中箭而死,今日乃天以越赐吴,大王不受而放之,是逆天也!天不可违,时不可失,况且诸将辛苦,方得报仇,王又不察而赦之,何也?”夫差曰:“然!”遂投表于地!叱退文种曰:“汝君臣今日必引颈就戮!”   文种恐惧而退,归告越王。越王大惊,将欲拔剑自刎。范蠡抢剑止曰:“王何前日太刚,今日太柔乎?臣闻吴之太宰伯嚭,乃悦利好色之徒!须得美女宝器以赂之,则讲和之事成矣!”越王然之。当时,从行宫女数十,王选其色美者八人,玉带一条,玉瓶玉器一副,复令文种资此先见伯嚭。文种遂径投伯嚭寨中,伯嚭忻然出迎,入见,文种告曰:“寡君不量威力,与大国较战,今困穷失计,太宰德尊望重,倘能于吴王前,方便一言,使寡君得延性命,后当铭骨图报!”伯嚭曰:“诺!”   次日,嚭引文种来见吴王。吴王大怒。文种曰:“寡君不度德量力,妄自修战书与太王决雌雄,违天犯上,反受其殃。   今者,败于会稽山下,穷迫无投,甘愿降为王之奴仆,以后宫为侍妾,外备负绁,内备洒扫,越之山川、土地,人民、府库,悉愿进于大国,但乞草命,苟延岁月,大王必欲灭越,请宽数月,归焚宗庙,戮妻妾,毁金宝,与百姓诀别,然后赴刑!”   吴王顾谓群臣曰:“越之君臣,降心屈服,孤甚悯之,欲许其求和,卿等以为何如?”太宰伯嚭进曰:“臣闻古者明王伐国,服之而已,今越君臣降心屈服,王请赦之可也!”   吴王犹豫不决,子胥又谏曰:“不可!夫吴与越,势不共存之况,先王被越所伤,曾嘱大王,无忘越王杀父之仇!今言犹在耳,大王苦志三年,诸将受尽疮痍,得败越兵,今若许其求成,是忘先王之仇,徒疲诸将之劳,举三年之功,一旦而休,何异焚机槛而纵猛虎,决江海以活蛟龙乎?”遂又上表,述夏少康与过浇之事以谏。其表文曰:臣闻之,树德莫如兹,去疾莫如尽。昔有过浇杀斟灌以伐斟鄂,灭夏后相,后缗方娠,逃出自窦,归于有仍,生少康焉,为仍牧正。甚浇。能戒之,浇使椒求之。逃奔有虞,为之庖正,以除其害。虞思于是妻之以二姚,邑诸纶,有田一成,有众一旅,能布其德,而兆其谋,以收夏众,抚其官职。使女艾谍浇,使季杼诱(冢壹),遂灭过浇,复禹之绩,祀夏配天,不失旧物。今吴不如过,而越大于少康,或将丰之,不亦难乎?勾践能亲而务施,施不失入,亲不弃劳,与我同壤,而世为仇雠。   于是乎克而弗取,将又存之,违天而长寇,后虽悔之,不可食也。姬之衰也,日可俟也!界在蛮夷,而长寇仇,以是求伯,必不可行矣!   吴王览表,复有不许越成之意。太宰伯嚭曰:“臣闻诛降杀服,祸及三世,况越为吴之邻国,既肯服我,则当赦之!使其畏威感德,不敢再叛足矣!岂可尽灭其国乎?”吴王遂纳其言,许文种取和遣归,引勾践来降。子胥出而叹曰:“越王得归本国,十年生聚,十年教训,不出二十年间,吴其为灭乎!”   文种归报越王。越王不敢往见。范蠡曰:“国之存亡,在此一决,王何故不往?臣愿与寡王同往!”于是,勾践与文种、范蠡数十从臣各肉袒膝行,至吴王大寨,献上降表。吴王观之,谓勾践曰:“昔先王携李遭败,死于陉城,吾每怀恨,欲复此仇!今观汝表堪怜,姑置其罪,合从吾归国,以备佥役。”勾践君臣顿首曰:“大王此言,实臣下之幸!然臣之妻孥玉帛,皆在邦国,王请班师,容臣归收妻孥金宝,然后入朝待罪!”   吴王不许。伯嚭曰:“勾践数十万兵,尽丧于夫椒,纵使归国,不能成事,王何禁耶?王如恐其后叛,请以大将,促守圣驾,宜早归吴。”吴王纳之,放勾践归国,令大将王孙雄、副将奚斯屯兵三万于会稽,约勾践三月不至即许灭越而还。即日班师。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八十二回越勾践入吴待罪三年受辱屈居吴   且说越王归国,收拾库藏宝物,八宝九鼎,山川地图,一齐封藏,付会稽山与王孙雄收下。次日,召集群臣曰:“孤承先人之绪,诸大夫辅弼,竞竞业业,不敢轻为,今夫椒一败,遂至国亡家散,甘作俘囚,何不幸若是耶?”言罢,双眼流泪,群臣莫不挥涕。大夫文种进曰:“昔者汤因于夏台,文王拘于羑里,一举而成王业。齐桓奔莒,晋文困狄,一兴而成伯主。   王暂屈于危难,后必振立!”勾践曰:“孤今往吴,凶多吉少。   ”于是,越王无意往吴,又延数日。王孙雄促书递至,勾践无奈,即日祭祀宗庙,拜扫诸陵,登府四顾,山河风景,城郭人民,复有踌躇不忍去国之意!范蠡谓同列曰:“吾闻主忧臣辱,主辱臣死。今主上有去国之忧,臣吴之辱,以吾济东之士,岂无一二豪杰,与主上分忧者乎!”于是驾前有六人酒涕出曰:“某等既在食禄之下,相国有何驱役,某等皆愿相从!”范蠡视之乃是上大夫逢同、司寇郈庸、太史计倪、大将军稽郢、参谋若成、司马程皓。   越王见数臣慷慨,乃谓曰:“孤承先王大位,不能保守,国亡身系,孤之罪也!然此一别,往而不返必矣!尔诸大夫,谁可从难,谁可守国,庶几少慰孤怀!”文种曰:“四封之内,百姓之事,蠡不如臣。四封之外,敌国之制,因义谋事,临机应变,臣不如蠡。自请守国,范蠡可从王行。”范蠡曰:“文种自处已审,足可任国。臣常从驾东游。”遂以计倪、若成、逢同三子与文种守国,以诸稽郢、郈庸、程皓从越王入吴。文种奉觞酬地,为王赞曰:皇天助祐,前沉后扬。   祸为德报,忧为福堂。   威人者灭,服从者昌。   王虽蹇滞,其后无殃。   君臣赴难,感动上苍。   众人悲哀,莫大感伤。   臣荐脯醢,行酒三觞。   群臣咸拜于岸口,勾践与夫人挥涕以至中流,见鸳鸯交戏湖边,越王谓夫人曰:“飞禽尚且不失其偶,吾为千乘之君,夫妇去国,甘为他人奴隶,岂非天耶?”击楫而歌曰:仰飞鸟兮凫鸳,凌玄虚兮翩翩。   集洲渚兮啄暇,矫六翮兮云间。   妾无罪兮负地,有何幸兮谴天。   风飒飒兮西往,尚知返兮何年。   心惙惙兮若割,泪滴滴兮双悬。   夫人闻王之歌不胜悲惨,亦赓而歌曰:彼飞鸟兮鸳凫,已回翔兮翕苏。   心专在兮啄暇,何居食兮江湖。   排复翔兮游扬,去不返兮呜呼。   始事君兮去家,终我命兮君都。   今遭遇兮何辜,出我国兮入吴。   妻衣鹑兮为婢,夫去冕兮为奴。   岁悠悠兮难极,冤悲痛兮心恻。   肠千结兮抚膺,呜呼哀乎忘食。   愿我翱翔兮矫翼,去我国兮有日。   伸六翮兮谁识。   数日,舟至会稽山下,王孙雄即拔寨驱越君臣前至吴国。   勾践献上宝物,引文武妻孥,皆肉袒叩首曰:“东海役臣勾践,不度功力,辱王军旅,待罪会稽,合义赦宥,奉至国家舆图宝物,群臣妻子,引颈以待处决!”吴王曰:“孤与越本为仇敌,特垂怜于尔,尔等君臣曾知恩否?”勾践君臣皆顿首曰:“万岁!臣知恩矣!”子胥告王曰:“吞舟之鱼若至失水,虽嘏族得以欺之!若复入于江海,即网罟不能罹陷,勾践为人行险,今在危困之中,故谄词令色,以媚大王,稍若得志,必难制服,不诛恐贻后悔!”王曰:“孤闻诛已降者,殃及子孙,非是爱越不诛,特畏天命而已。”遂诏王孙雄,于虎丘山先王墓侧,筑一石室,将勾践夫妇,贬入此间,髡其头发,埋其衣冠,各要蓬头跣足,汲水灌花,洒扫坟墓。群臣为奴,以备驱役,三日一朝,毋得违慢。   勾践夫妇只得依命谢恩,趋向虎丘石室。范蠡在后,吴王召而问曰:“越王无道,国已败亡,其夫妇供为奴仆,来归于吴,岂不鄙乎?吾欲赦子之罪,子能改过自新,弃越归吴乎?”   范蠡曰:“君臣俱降,蒙主赐生,君臣愿备洒扫之役,焉敢弃旧再仕乎?”言罢伏地而涕。吴王知志不可夺,遂曰:“子若不肯移志,吾复置子于石室之中如何?”范蠡曰:“臣请如命!”   范蠡至石室与越王刈草喂马,汲水灌花,夫人宫女,则洒扫阖庐之墓,勾践虽在石室之中,君臣夫妇,并不失礼。一日,吴王登台游赏,见勾践方食,范蠡跪于马粪之中,夫人立于侧席,顾谓君臣曰:“勾践君臣,虽在颠沛,犹不失礼,孤实怜之!”伯嚭自思前得越赂,未曾与谋,因奏王曰:“臣闻无德不酬,令王体好生之德,赦勾践君臣,岂土木之徒,而不思报乎?”吴王然之,将有赦越王之意。子胥闻之,忙进谏言:“勾践断不可赦!昔者桀囚成汤而不诛,纣囚文王而不杀,天道好还,转祸成福,桀反为成汤所诛,纣反为文王所灭,今囚勾践而赦也,祸之甚矣!”吴王犹豫不决,又延数月。子胥又谏:“速杀勾践!”吴王曰:“孤有小疾,且停数日,待疾愈然后处决!”   伯嚭闻知,密遣家人投石室报于勾践,令其速谋保身之策,遣人面蠡告之。蠡曰:“大王匆忧,臣夜观天象,越有二年失主之兆,过二十年将伯!吴有数年之兴,不过二十年,其国将亡,王能暂屈于目下,忍耻以事夫差,则此厄不日可出!”勾践曰:“君臣受辱如此,更忍耻何事?”蠡曰:“臣观夫差有妇人之仁,无丈夫之虑,王能因其疾笃,入朝问安,取其便粪而尝之,彼必见悯,此正归国之机会也!”勾践曰:“吾为千乘之君,岂能为人尝泄便乎?”蠡曰:“昔者西伯囚于羑里,忍辱而食子肉,古来欲成大事者,不矜细行,今越欲图恢复,若耻小节焉成大事?”勾践即日投伯嚭府中,欲求见吴王问安?伯嚭许之。遂引勾践入寝室,吴王曰:“勾践亦来见孤耶?”   勾践曰:“役臣久仰龙体,恨不能入朝,在东海曾事医师,颇明渔便,愿请王与臣尝之。”会王如厕,勾践遂取而尝焉!顾首起贺曰:“王之粪苦而酸,其疾不数日而愈。”王曰:“勾践仁人也!臣之事君,有肯尝粪者乎?尔暂处石室,待孤疾瘳,遣伊还国。”勾践再拜,归石室,复与夫人汲水洒扫如故。   数日,夫差之疾果愈,出朝谓君臣曰:“勾践仁人也!不可久役,孤将放之还国,有再谏者斩!”即日诏勾践君臣出石室,换衣冠赴宴。勾践得诏,欣然欲往。范蠡止之,即具辞表上谢,言不敢逃罪赴宴。夫差连遣使臣请之。勾践君臣不敢衣服,延颈入见。吴王忙召其衣冠,待以客位,愈加爱敬。时,子胥在旁见吴王忘仇待敌,甚是不忿,拂袖而出。伯嚭因谗之曰:“伍员无人臣之礼,傲慢朝廷。”夫差默怀于心,亦不出言,但令君臣畅饮。   酒至半酣,勾践越席曰:“臣本亡国囚俘,何辱大王降遇,今臣不揣庸陋,敢具一篇祝圣之词,为王诵之。”吴王览其词曰:皇帝在上,恩播阳春,其仁莫比,其德日新。威临四海,德服君臣。呜呼盛哉!上感大阳降福,翼足唯王延寿,万岁常保。吴国四海咸来,诸侯宾服。觞咏初升,永寿万福。   吴王览罢,喜不自胜,令勾践安于客馆。次日,送勾践归国,勾践拜谢出朝。子管人谏曰:“勾践内怀豺虎之心,外饰温恭之体,今王忘杀父之仇,纵迷天之罪,无异置毛于炎炭之上,投卵于岩谷之中,欲其无患,安可得乎?”吴王怒曰:“勾践虽居困厄,君臣尽道,夫妇相敬,不逾礼也;身为奴而妻为婢,各执贱役无怨言,是守职也;献帑藏宝物于吴无愠色,是不争也;寡人有疾亲尝泄便,是仁人也。有此四行,而必欲杀之,何不仁之甚耶?有诏在前,再谏者斩!幸无多言。”员曰:“越王四行,实为四饵”故饰外貌以感圣聪,大王不察而实信之,故臣不避死而谏也!”吴王曰:“孤意决矣!无容再陈。”子胥知其不可谏,遂退而出,称疾不朝。   次日,吴王赦勾践君臣返国,亲率文武饯于江口。吴王谓勾践曰:“吴与越乃兄弟之国,前者因失相爱,囚王三年,今日返国,幸毋蓄怨!”勾践拜曰:“臣乃万死之俘,蒙王不诛赐返,焉敢蓄怨?”胡曾先生《咏史诗》云:越王兵巳在山栖,岂望殊生出会稽,何事夫差无远虑,更开罗网放鲸鲵。   吴王送勾践登舟,相辞而别。越王归至浙水之上,见山川如故,花柳如新,与夫人叹曰:“孤已绝望宫阙,岂期今日得返国而奉祀乎?”言罢,相向而哭。文种知越王将至,率群臣与百姓,鼓舞来迎。越王归城,先谒宗庙,次拜陵寝,郊天祀地,安抚百姓。然后复位,君臣称贺,越王曰:“孤不德,以至如此,苟非相国及诸大夫之功,安能复位?”蠡曰:“此皆大王之福,非臣等之功也!但愿自今后,战竟自持,以图报怨,不忘石室之苦可也!”越王大悦。于是修葺城池宫殿,以文种治民,以范蠡治军旅,礼贤下士,敬老慈民,安堵如故。勾践日悬熊胆于座侧,每出入朝,必以舌尝其苦,又令近臣出入呼曰:“勾践尔忘会稽之耻耶?”勾践即应曰:“诺!不敢忘也!”于是,劳心苦思,梦寐在会稽之间,努力以图报怨。   时至炎暑,越王遣使入吴拜谢及贡细黄葛布,吴王欣然受之。自是,吴王全不以越为挂意,日信伯嚭之言,不纳伍员之言。问君臣曰:“孤承刀兵初急,欲建台榭,以备游观,卿等以何地可建?”伯嚭遂将吴都山川景致,画作一图,以献于吴王。欲知伯嚭献图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八十三回吴王西子游八景楚王礼聘孔仲尼   伯嚭献上图画曰:“吴都胜景,无如姑苏,王若重建姑苏台,令其高可望百里,宽可容六千人,何所不乐?”吴王然之,遂使入遍告列国,以求材木。早有人报于越王。范蠡奏曰:“此天将启灭吴兴越之端,大王此机不可失也!”越王曰:“何谓也?”蠡曰:“夫差内不勤政,外不忧敌,耽于声色,使吾国岁积军粮,日缮兵甲,待其荒淫已极,一举而灭吴,易在反掌矣!”王曰:“然!”范蠡又曰:“臣闻将有夺人之心者,必先投人之好,夫差筑台必得美材,王如采良木以奉吴,吴王必倾心悦我而不疑。”   越王大喜,遂使木工人山采高大之木二百余株,又选美女五十人。内有一美人名西施者,乃西海滨渔家之女,年方十四,娇媚无比,管弦音律无不赅备,越王见之,喜不自胜。即令木工将材木雕琢妆饰,修表令文种带人东吴奉献。文种领贡物浮江而至,来见吴王,曰:“寡君自蒙宥赦复国,每怀图报,恨邦徽土薄,无足称献。今闻大王重建姑苏,敬采良材二百余株,美女五十人,聊充备用,乞赐嘉纳万幸!”吴王鉴表,受其贡物,厚馈遣归。   吴王自得良材美女,更无疑于越,遂令王孙雄引三千工匠,重建姑苏之台。子胥退具谏表,次日呈上吴王。表曰:臣闻奢者祸之基,淫者殃之本,昔者桀筑夏台而国随亡,纣王建鹿台而身亦丧,此崇台丧国之明验也。况三代之季,皆由美色而倾,故夏因妹喜而亡,商以妲已而丧,周因褒姒遂至东迁,此又因色亡国之明鉴也。今王不度明德,外纵强越,内兴土木,殚费财力,资益寇仇,大为不可。且越人进贡财物,王自以为倾心慕德,臣切以为助桀为乱。伏愿大王罢台榭,远谗佞,黜美人,理国政,则社稷生民无疆之福,否则,臣陨首阶墀,甘心就戮,上既无愧于先王,下不见辱于强越,臣之肝胆披露,乞惟圣德,照臣愚悃,万死无恨。   吴王览罢子胥之表,情实违忤。吴王本欲加诛,因是先朝功臣,将纳其谏,又虑台榭不就,但含容受其谏表。子胥顿首而出。吴王召伯嚭商议,忽报:“列国闻吴与越和,遣使入贺!”伯嚭曰:“乘此机会,遣员往列国报聘,则此台可成!”   吴王大悦。次日,即以金帛,诏子胥往列国报聘。子胥心知是伯嚭之计,然君命不可违,谓太常被离曰:“主上惑伯嚭之说,重建台榭,吾出使列国,不能进谏,子可尽职进谏,勿陷君于不义!”被离受命,相辞而别。   吴王即令王孙雄引工匠建修台榭,务要宏壮秀丽,高可望三百里,宽可容六千人,台上雕梁画栋,对下金柱玉栏杆,四围尽植奇花异草,畜养珍禽怪兽,又引太湖水绕于台前,通舟往来,左有香水溪,右有百花洲,三秋九夏花香不绝,此台积三年之财,聚五年之力,方能有成就。离累谏吴王,被斩以示众!群臣皆惧,不敢复言。吴王日游姑苏之台,美女善歌舞者,数十人列于坐侧。时,西施独夺歌舞之魁,貌又冠诸妃之右,吴王取入后宫,甚加宠爱,仪制稍同后妃,日与西施宴游欢乐,群臣皆谏为不可,乱却宫苑,以使贵贱失序,夫差不悦。又令王孙雄于灵宕山筑西施台,开玩花池,辟采香径,凿碧泉井,建馆娃宫,遂挚西施,游于八景。   春日则令数十嫔妃,拥西施于前,自与伯嚭、奚斯并随于后,游于玩花池、采香径,五十步一亭,八十步一榭,逢亭便宴,遇榭便歌,四顾百花妍媚,夫差亲折其艳,插于西施之发曰:“子如日夜立于万葩丛下,孤不知花貌类子而子貌类于花耶?”伯嚭进曰:“以臣观之,西施之于花貌,又有甚焉!”   夫差大悦,取酒赏嚭,以其善观花貌也。明人高启有诗曰:徘徊驻马百花洲,日丽花妍玩未休,西子娇容今不在,教人赋罢枉凝眸。   明姚广孝先生《题百花洲诗》云:水艳接横塘,花发碍舟路。   波红映睛霞,沙白寒栖鹭。   缘汀鱼网集,隔渚菱角渡。   不见昔游人,风烟自朝暮。   夏则驾一叶轻舟,载几船箫鼓,与西施赏莲于香水溪。令嫔妃裸衣,采莲于溪内,西施与夫差抚掌而笑。既而西子酒酣,以手攀隔船之莲,忽溺于溪。夫差急令嫔妃援起,夫差亲自扶入舟中曰:“子之被溺,可谓落花随水欤!”西子再拜顿谢,夫差即令奚斯于香水溪内,方圆环数丈,皆砌白石,别引清泉。   每遇盛暑,令西子洁浴于泉内,其中泉水香馥不散,遂名曰“香水溪”。高启先生亦有诗云:粉痕凝水春溶溶,暖香流出铜沟宫。   月明曾照佳人浴,影与荷花相向红。   秋则携西子登灵严之山,处馆娃之宫,朝歌夜弦,宴赏不息。西子晨则照池而妆,夫差并于肩后,亲为撩发施妆。顾谓西子曰:“以子之妍,虽映水亦生辉媚。”西于又顿首谢恩。   高启先生又有诗云:曾闻鉴影照宫娃,玉手牵丝带露华。   今日空山僧自汲,一瓶寒供佛前花。   冬则隐于灵岩山西施洞,每遇霜朝雪夜,夫差与西施自着狐裘,令数十嫔御,引车寻梅,若遇崎岖险道,车迹不能所通之处,然后方返。高启先生也有诗云:梅雪争清腊正浓,吴王车出馆娃宫。   西施不惜芙蓉面,曾向灵岩冒朔风。   一年四季,夫差全不归理政事。或登临于台上,或宴赏于馆娃宫,弦歌不绝,乐而忘返。   及子胥报聘而归,则台榭俱成,国政皆荒。子胥忙入谏于姑苏台下。吴王全然不纳。子胥出而叹曰:“吴之末,如桀纣之世,安能不亡乎?”遂称疾不出。   当时,楚昭王自复国以来,礼贤下士,缮甲利兵,常欲报吴之仇,及闻夫差荒淫,遂与群臣商议东伐。叶公诸梁曰:“吴虽失政,有伍员在朝,未可轻图!王欲东征,必得天下第一等人,讲求治道,方可图大事!”王曰:“天下第一等人是谁?”诸梁曰:“东海孔仲尼,当世圣人也!闻人之乐而知人之德,见人之礼而知人之政,每讲学于洙泗之上,弟子从游者三千,身通六艺者七十余人。故昔鲁公略用于国,便还齐之侵田,可惜鲁君臣任贤无终,遂被齐人间出,去卫适宋,周游列国,当今诸侯,皆不能用,今闻去陈适晋,大王诚能以礼聘归楚国,授以大政,不待消恨,而王霸之业反手可得!”昭王然之。即具聘礼,遣人入晋以迎孔子。   忽阶下一人进曰:“孔某乃世之迂儒,所以列国拒而不纳,吾王何自轻而诣迂儒乎?”昭王视之,乃下大夫宋木字汝材也。   诸梁叱之曰:“仲尼抱经国之猷,一施于鲁,便有成功,汝乃凡夫俗目,焉知圣道?”二人争论不已。昭王曰:“二子且勿争论,吾昔自随渡江入郢之日,曾于江洲拾得一物,满朝不识其名,吾闻圣人心生七窍,知人之所不知,先遣使臣往问异物名实,倘其能识,然后再聘!”王依所言,即遣宋木赍前物究寻孔子所在。   当时,孔子去陈过卫,子贡引辔西河,行数里,见一簇人马来至,原是楚大夫宋木来见。孔子衣蓬掖,戴儒巾,坐车上,其引辔执靷者,皆宽衣大带,俱有儒风,自思此必仲尼也!即下马向前长揖曰:“长者无乃孔子乎?”孔子忙下车相见曰:“然!大夫从何而至?敢问高名?”宋木曰:“下官乃楚大夫宋木也!寡君于江洲得一异物,不知吉凶,敬令下官扣审其名义以去疑,夫子幸赐明教!”孔子令取物观之曰:“此萍实也,可食之,其味甚美!”宋木曰:“夫子此名固有据乎?”孔子曰:“吾昔过宋,道逢童子,谣曰:‘楚王过江,得萍实,大如斗,赤如日,剖而食之,甜如蜜。’丘是以知之。”宋木拜辞而去,孔子复归。   卫灵公闻知,谓蘧伯玉曰:“昔孔子来卫,孤不能用,今将又至,吾欲出城远迎,授以大政,卿以为何如?”伯玉曰:“主公此举,实卫之福,有何不可?”灵公遂与伯玉出迎孔子,入朝赐坐,讲论国政,灵公曰:“夫子圣无不通,然攻战击刺之事,坐作进退之方,夫子亦曾知欤?”孔于本欲行道,灵公却以战阵为问,故却之曰:“俎豆礼仪则丘尝学,若军旅之事,非吾所知也!”遂辞出朝。明日,即与弟子去卫,将适于曹。   却说宋木归楚,以孔子之事告昭王。昭王即剖萍实分赐众臣而食之,果然味甘如蜜。昭王曰:“仲尼圣人也!叶公所荐不差矣!”即以安车驷马,遣宋木复聘孔子。宋木访问往来之人,知孔子过鲁径投曹国而来,孔子尚未入城,宋木接见,献出聘礼,孔子欣然就聘。于贡进曰:“夫子舍宋而奔楚何如?”   孔子曰:“楚王以礼来聘,宜往答之。”遂返辔适楚。孔子过楚毕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八十四回孔仲尼遭厄陈蔡贤子贡说吴救鲁   陈闵公闻知,乃以书约蔡成公曰:“孔子圣人也!楚又大国也,大国用圣人,则小国必危,不如同发甲士困阻孔子,使不得入楚!”蔡侯然之。遂发兵同陈兵困孔子。孔子行至陈、蔡界上,忽闻金鼓震天,二国之兵,将孔子师生重围于野。子路大怒,披甲挺戈见孔子,曰:“匹夫无故困子,由愿与之决一胜负!”孔子忙止曰:“焉有修仁义能免世俗之恶乎?”于是,七日陈、蔡之兵不退,内无粮饷,外绝援兵,弟子皆病馁而不能起。独有颜回、子路、子贡数人侍侧,孔子愈增慷慨,昼夜弦歌不绝。宋木曰:“木请归告楚王,以兵来迎夫子。”   孔子不许,子贡私与宋木归楚求救。忽野外喊声大震,陈、蔡之兵各弃围而去。孔子正欲出询其故?前有一彪人马,拥一大将来见孔子。孔子与之相见,曰:“将军何来而救丘难?”其人曰:“吾乃楚之大夫斗巢也!奉王命迎夫子,不意陈、蔡之徒又困行轩,巢有失救护之罪!”夫子逊谢不已,遂与宋木、斗巢同人荆州。   昭王闻知,率文武出城远接五十里,迎入朝廷,以实师之礼尊孔子。孔子辞不敢当,遂行君臣之礼。昭王曰:“楚乃荆蛮之地,辱屈圣驾,孤之罪也!”遂命设宴以待。时,弟子柏从者俱侍子坐侧,昭王有问,对答如流。宴罢,孔子辞出。次日,昭王欲以书杜地七百里封孔子。令尹子西谏曰:“臣观仲尼,乃当世之圣人,其弟子又多才智,孔子既得七百里之封,又加以群贤辅佐,德力兼全,文武具备,他日伯权一举,削我封疆,吾楚安能保乎?”昭王曰:“然,孤实聘其人国也!可委而不用。”子西曰:“孔子进以礼,退以义,大王不封其地,亦不慢其礼,但使其自知不封则必去矣!”昭王然之。延数日,孔子见昭王不以政事相问,知其不能用,遂辞而去楚。潜渊先生有一绝讥子西曰:陈蔡兵迎礼意勤,楚封书社竟无成,鄙哉令尹疏庸器,辜负君王爱道情。   孔子去楚将之卫。灵公已死,其子蒯聩奔于外,群臣立聩之子辄嗣位,是为出公。孔子至卫,仍主蘧伯玉家,出公将迎孔子,使任国政,孔子恶出公辄不迎父而自立,辞而不入。子路与子羔入朝愿仕,出公以子羔为士师,子路为大夫。谓子路曰:“孔子圣人也!先君不能全用,故国中多乱,今孤初立,欲任孔子以国政,卿试为孤先达其意,然后设礼相迎。”子路出朝,来见孔子曰:“卫虚席以待夫子,夫子倘得政权,以何等为治?”夫子曰:“蒯聩杀母得罪于君父,辄又专位不迎其君父,为名不正则言不顺,吾焉肯仕?设使吾若仕卫,正其名分,定其父子,方可以行吾道。”子路次日入朝,以夫子正名分之言告之,出公恐其废己而迎父,遂不迎孔子。孔子遂辞伯玉,去卫归鲁。   鲁大夫季康子名肥,季桓子之子,闻孔子返国,敬告鲁哀公,欲其以安车远迎,授孔于以大政,哀公然之。即率文武,备安车出郊远迎孔子。孔子辞曰:“鲁为君子之邦,况主君在上,臣何敢安车,请先入城。”哀公许之。遂命銮驾先人城,季康子迎孔子于后,入朝行礼已毕,哀公请孔子教以国家大政,不知其道何如?孔子对曰:“文武之政,布在方策,明公举而行之,有何不可?”哀公加纳其说!将拜孔子为上卿,孔子辞以年老,不能效用。时,孔子年六十三岁,哀公亦不敢强之,从其告老于家。   孔子辞老于家,见当世诸侯不能用,欲传道于后世,于是谢绝尘俗,杜门不出,删诗书,系易辞,著《春秋》,昼夜不息。一日,门人琴牢自齐而归,入见孔子。孔子问:“齐政何如?”牢曰:“田常乃田乞之后,为齐大夫,欲谋齐国,只惮高奚之后、晏平仲之后、鲍叔牙之后与管仲之后四家之权威,不敢动手,故奏齐侯起兵伐鲁,今已屯兵于汶水,不日将至鲁矣!”孔子大惊。乃召集诸徒议曰:“诸侯攻战,丘实耻之,今鲁为父母之邦,齐师压境,二三子谁敢出师,以止田常之兵?”颛孙师越席愿往,孔子不许。端木赐愿往,孔子许之。   子贡即日辞出,投齐来见田常。田常闻子贡至,谓左右曰:“端木赐乃孔子之高弟,其来必欲以口舌救鲁,尔等布列刀枪,待其说及,听吾号令,勿得故违。”诸将唯唯,列戈戟于两行。田常亲迎子贡,子贡见田常帐下,列两行校刀手,默知田常吓己,乃端庄容貌,徐徐而入,至中军,序宾主而坐。田常曰:“先生辱临敝邑,有何指教?”子贡曰:“赐欲来陈利害而将军布戈矛于帐下,意者将军疑赐为鲁游说,此赐所以不敢尽告。”田常忙令撤去剑戟,延子贡于上坐,遂问其伐鲁利害。子贡曰:“当今诸侯,强者莫如吴,弱者鲁为甚,将军将屈四氏之雄,必须伐吴,吴败而将军著大功于齐,四氏虽雄,焉敢抗拒将军之势乎?”田常曰:“吴有长江为险,兵甲百万,又有伍员、伯嚭行兵,常欲伐齐,若以弱卒往征,何啻以毛投火哉?”子贡曰:“吴国虽有长江与兵甲,而夫差不能据为雄险,此变难为易之时,不可失也!”田常曰:“何谓也?”赐曰:“夫差自伐越以来,崇台好色,不理国政,子胥出,百姓怨,若将军乘此荒乱,移兵东向,则吴望风而溃!”田常曰:“先生高见固是,争奈吾兵已屯汶上。”子贡曰:“兵随将转,将奉令行,将军一麾则大兵东渡,何忧之有?”田常大悦,款待子贡。   宴罢,子贡出,遂投东吴,来见吴王。吴王曰:“先生辱临,有何教益?”子贡曰:“齐人伐鲁,与吴争伯,大王诚能救鲁诛齐,使鲁受盟于吴,其利大矣!”吴王曰:“先生之言固当,奈我与越有仇,我若出兵救鲁伐齐,越必来攻我,不如先伐越而后诛齐。”子贡曰:“不可!越之劲不过鲁,吴之强不过齐,大王若舍齐伐越,则鲁必更盟于齐矣!方今大王扶倾济弱为名,欲图中原盟主,出兵救鲁,则威加齐国,天下诸侯必率而朝于吴,吴之伯在此举也!大王疑越有伐吴之心,赐请东往见越,令出兵助之,有何不可?”吴王大悦,遂依其言。   子贡辞出投越,越王闻于贡至,亲率文武迎入相见。子贡曰:“吴王将起兵救鲁伐齐而惧大王复仇,不知大王曾有此举否?”越王曰:“孤昔败于夫椒,栖于会稽,妻子为奴,受辱三年,始得归国,孤每卧薪尝胆,焉能无复仇之举,争奈百姓未安,粮食未足,所以郁郁也!”子贡曰:“大王差矣!且夫无报人之志而令人疑之,有投人之意而使人知之,事未发而先闻,必使危殆。今吴王荒淫,百姓怨苦,弃子管而任伯嚭,正王复仇之日,王可急图,而不可缓也!”越王大悦,因求指教。   于贡曰:“吴王矜傲,伯嚭恣贪,大王若能以甲兵、金帛、粮饷器械为辞,遣使助吴王伐齐,吴王不以大王为意,悉兵与齐争锋,吴败则大王乘虚东伐,一驱而夫差可擒矣!”越王大喜,厚待子贡。   子贡辞出,复至东吴,见吴王曰:“赐见勾践,说以利害,勾践恐惧,即备甲兵,将遣使入吴矣!”吴王犹豫未决,忽报越使赍器物至,吴王召入,使者曰:“寡君闻大王有征齐之举,即备甲兵一万,粮饷千斛,公卿将士各捧金帛,以表行征之饯,乞惟宽宥以纳。”吴王大喜,款宴越使遣归,又送子贡出朝,约其起鲁兵相会。   次日,聚集群臣商议发兵伐齐。伍员谏曰:“越为吴国心腹之疾,齐与吴姻娅之亲,今王不防越而伐齐,臣不知计将安出?”吴王曰:“勾践自归国以来,年年入贡,今闻我兵伐齐,又赍甲兵、粮器,举朝将佐,皆有金帛,何必过虑也?”伍员曰:“臣闻勾践一自东归,卧薪尝胆,志在复仇,今王不察,反以越为服德称臣,臣窃以越为香饵设钓于吴也!夫攻疾必去其源,刈草必除其根。王今有大患在越,弃之度外,他日勾践之兵一举东渡,犹草根再生,虽欲除之,不可得也!”吴王不听。   子胥出,召其子伍封曰:“吴王不纳我言,国必至亡,伍氏为吴大臣,谅不能保家属。”伍封曰:“然则若何?”员曰:“齐国大夫鲍惟明与吾有生死之交,我即修书,令家人将尔寄托于鲍氏之家,吴亡我死,汝即改姓王孙氏,使主祭祀,亦伍氏先人之幸!”星夜修书一封,令家人送伍封往齐。临别,父子相向而哭,早有伯嚭家人闻知此事,即告与嚭,嚭得吴王之宠爱,子胥恶其谗佞,二人随成仇隙,及子胥托寄家属,便有倾陷之心。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八十五回伍子胥抉目待齐吴鲁吴艾陵大战   次日,吴王宴群臣于姑苏台,文武皆在,独子胥称疾不至。   王曰:“孤欲发兵伐齐,而伍员务要灭越,寡人昨夜得梦不祥,实有不欲伐齐之意!”伯嚭曰:“大王所梦何事?愿闻其详,以占吉凶。”王曰:“昨梦身出章明宫,水人姑苏台,后宫钟鼓震,祖庙草木青。”伯嚭顿首贺曰:“此大王克齐成伯之吉兆也!”王曰:“何以言之?”嚭曰:“身出章明宫,乃王驾出吴城也。水人姑苏台,乃齐服来降也。后宫钟鼓震,吴国威风著也。祖庙草木青,吴新伯业成。以是占之,非吉兆乎?”   吴王笑曰:“诚如是言,寡人何虑?”遂决次日伐齐。   忽台下一人大声曰:“伯嚭贵为太宰,位居百僚之上,乃进馅谀之言,王如不察,社稷将危矣!”众视之乃左大夫展如也。王问其故?展如曰:“王所梦者,皆不祥之兆,而伯嚭乃反凶为吉,王如不信,城东有一贤士名公孙圣者,能测阳占梦,大王必召此人,方可断吉凶。”吴王即令王孙雄召公孙圣,雄投圣宅,圣延入相见,问曰:“大夫因何而至?”雄即以请占告之。圣问:“所梦何事?”雄悉举所梦之事以对。圣忙走入后堂大哭而见其妻曰:“吾命当尽矣!”妻曰:“吴王来诏,正利见大人之时也!何为反出此言?”圣曰:“吾平生好直,今吴王所梦乃破家亡国之兆,我若直言,必然见杀!”妻曰:“妾闻太宰伯嚭,尚瞒谗言贪生,子何不反凶为吉,以邀富贵?”公孙圣大怒曰:“吾性好忠直,宁就死而不肯瞒心,遂拂袖而出,与王孙雄同入朝见吴王。吴王举前梦令圣占之。圣顿首曰:“臣该万死,乞大王容臣所奏,章明宫乃大王所治之所,而梦身出此宫,见身降而位虚也。姑苏台乃大王游玩之所,而梦水入此台,是乐极而悲生也。后宫钟鼓震,主社稷崩也。祖庙草木青,主宗庙荒也。四者,皆大不祥之兆!大王罢伐齐之兵,振纪纲之治,则国家幸甚!”王俯思不对。伯嚭奏曰:“公孙圣以妖巫之术,妄诽圣梦,理合处斩示众!”   公孙圣即叱之曰:“太宰居首贵,不思尽忠,惟思误国,他日吴国灭亡,大宰能独保无祸乎?”吴王大怒,曰:“匹夫廷辱大臣,有司押出枭之!”武士即将公孙圣推出朝门,圣仰天叹曰:“吴王偏暗,听信谗臣,吴国社稷不出三年矣!”   时子胥称疾不朝,闻街市吵闹,斩公孙圣,止住武士,慌忙入朝面见吴王,问其坐圣何罪?吴王以其妄诽圣梦,辱大臣之事告之。子胥曰:“伯嚭前受勾践之赂,尽心保其归国,今又纳其宝器,故惑大王伐齐,卖国肥家,王何不察,反斩无辜小民?”伯嚭奏曰:“伍员怨罔朝廷,欲与齐国相通作乱,故阻大王不伐齐,王如不信,伍员前日曾寄子于齐大夫鲍惟明之家,此固谋反之明验,臣焉敢卖国肥家乎?”吴王大怒,遂令武士将伍员押出,与公孙圣并斩。群臣皆奏曰:“伍员与齐通,其迹未彰,且为前朝老臣,功劳最大,不可加刑!”吴王然之半晌,令勿斩子胥,只斩公孙圣,但废子胥官职。   子胥脱还衣冠,即日推病不出,群臣出朝,伯嚭密奏吴王曰:“伍员交结于齐,今王若不速斩,及齐兵一至,国中先乱,社稷难保!”吴王曰:“群臣皆谏不可加诛,此事奈何?”嚭曰:“王如不肯以刑杀员,则当赐剑,使其自刎,以绝后患。   不然缓数日,员奔入齐,则齐难敌矣!”吴王然之。即取属缕之剑,令使臣赍送子胥,使者至其宅,以剑付予胥曰:“吴王今赐相国属缕剑一口,他无所赐。”子胥接剑叹曰:“吾知之矣!吴王信奸佞而斩忠臣,吾非敢辞,但恨我死之后,吴国其亡乎!”谓家人曰:“我死,汝可抉吾之目,悬于东门,以观越兵入吴也!”又谓家人曰:“吾死之后汝可植槚树于吾墓上,槚树成材,越兵即至矣!”言罢。自刎而死。家人悲啼不胜,亦自伤死。   使者取员之首级回报。吴王问使者曰:“伍员临死曾怨寡人乎?”使者曰:“否!但令家人抉目悬于东门,以观越兵灭吴!”吴王大怒,令取鸱夷皮作一囊,将伍员首级投于江中。   国人哀其忠直,救其尸葬子胥山,为之立庙,春秋设祭。胡曾先生有诗云:子胥今日委东流,吴国明朝亦古丘,堪笑夫差诸将相,更无人解守苏州。   东屏先生《咏史诗》云:败越夫椒绩用收,越人谋我事堪忧。   子胥墓损成材日,慎冒何人死抱羞。   宋乖崖张咏先生题庙诗云:生能酬楚怨,死可报吴恩。   直气海涛在,片心江月存。   隋王通先生《大江东词》云:吴山万叠,望钱塘注目,寒波清彻。追想当初,倾猛楚此地,曾施英烈。破楚奇才,兴吴妙算,分郑重图越。谁知吴王偏暗,难显豪杰,愚迷谁比浮搓。蠢浊怪迹,淫志同辛蹶。顾把贤沉绿波,肌肉尽遭鱼鳖。负锥言,终朝暮视,使尽英明烈。   空流痛泪,泪珠弹尽清血。   明玉山吴学先生有《钱塘潮词》云:钱塘发泄不平气,万雷怒奔声动地,雪山白日依依,雨乱洒,千秋子胥泪。江花自开落,江月闲升坠,悠悠千古恨,天终恨未消。   潜渊读史至此有《古风》一篇云:将军本是衣冠族,声名自幼驰英武。   宝剑横挥敌万人,雄才磊落超千古。   一旦平王杀父兄,襄流誓济吞荆楚。   荆楚孤穷出奔时,茫茫四海欲何之。   越陈适宋羁糜晋,千里神驹困捷蹄。   征袍夜染泥途水,震耳晨惊战马嘶。   轻舟匹马从东渡,吴渐高兮楚渐低。   嘉谟妙算为吴筹,苦志劳心为复仇。   一朝饮马襄江水,楚国君臣俱失谋。   旌魔扫尽江南雾,五战长躯拔郢都。   鞭尸抉破平王目,席卷冤仇复转吴。   英雄再举匡吴策,非伐强齐东伐越。   霸业未成西子至,姑苏台下生民血。   忠臣忍见色倾城,谠官刿切披肝膈。   谗谄未除国未安,身躯先裹鸱夷革。   君不见,胥山月,东方升出西山没。   溶溶深夜满吴江,照见忠臣寒骨白。   又不见,吴江湖,朝朝汹涌激波涛。   波涛怒激如山大,犹似忠臣恨未消。   潜渊居士先生有《胥山铭》云:子胥鞭平,为人为父。十死一生,矫矫伍员。   执弓挟矢,仗其宝剑。以谒吴子,稽首楚罪。   皆中纣理,蒸服子妻。歼鉏直士,赫赫王闾。   实听奇谟,锡之金鼓。以号以诛,黄旗大举。   右广皆诛,戳墓非赭。瞻昭乃鸟,后王嗣立。   执书不泣,颠越言润。宰嚭谗辑,步步踪飞。   姑苏待执,吾则切谏。抉眼不入,投于河上。   自统波涛,昼夜雨至。怀沙类骚,洗涤南北。   箕荡东西,夷蛮卉服。罔敢不来,虽非命祀。   不让凟齐,帝帝王王。代代明明,表我忠哉。   吴王既杀伍员,遂以胥门巢为元帅,姑苏、王孙雄为左右翼,以专毅为先锋,又遣王孙骆会鲁兵,共伐齐国。大兵至艾陵下寨。次日,鲁大夫仲孙何忌、季孙肥率师来会吴王。吴王召入中军相见,礼毕,忽有哨马驰入帐下。   吴王与鲁大夫季康子正议事,忽有哨马来报:“齐将田常引兵十五万杀至!”吴王谓季康子曰:“今吴伐齐因为救鲁而来,次日大夫可引兵先敌一阵,以观齐兵强弱,然后我兵方可接应。”季康子领命而出。次日,即调先锋颜羽引兵出战,齐将国书曰:“鲁与齐乃山东表里,今不相和,反降吴而伐齐?”   颜羽答曰:“汝齐侵陵鲁国,启我投吴,今举二国之兵至,汝不下马就戮,尚复何言?”国书拍马直取颜羽,抡刀便砍,国书抢入怀心,斩却颜羽。冉求、樊迟杀出,国书前遮后架,斗至二十余合,齐将闾丘明杀出相救,四马交战,冉求力不能敌,往本阵逃回。樊迟独困于阵,左股被射一箭,翻落于马下,孟之反挺枪杀入重围,救出樊迟,齐兵一齐追至,冉求抽兵杀回。   孟之反曰:“齐兵甚锐,子不能敌,汝可保出樊迟,我自挡住一阵。”冉求力保樊迟归寨,孟之反勒住马头,架起弓弦,望闾丘明左目射一箭,丘明落马,孟之反挺枪刺死,杀入齐阵,纵横撞突,如入无人之境,齐兵披靡败走,坚闭不出。孟之反夺其器械,缓缓而归,鲁兵踊跃,喝采曰:“好个将军孟之反也!”孟之反闻众军声扬己勇,故掩功绩,乃抽矢以鞭其马曰:“非吾之勇敢,在战之后,乃马不奋进也!”后人有诗曰:堪羡孟之反,英雄不伐功,战败能为胜,犹谦马缓踪。   鲁兵初败,季康子入见吴王曰:“齐兵甚锐,不能对敌,昨日一阵,若非孟之反,鲁兵几无片甲矣!”吴王问计于群臣,伯嚭曰:“臣闻田常部下只有国书骁勇,可将吴鲁之兵屯于艾陵,左右以作犄角之势,大王亲自出马,国书若见,必然杀至,大王诱入寨前,使两寨将士夹攻,国书必然被擒,国书一擒,田常不足破矣!”吴王然之。遂令二国之兵屯于艾陵左右。次日,亲自披挂出马,大叫曰:“吴兵救鲁,田常何不出寨纳降?”国书视之,谓诸将曰:“此夫差也!今不生擒,尚待何日?”横刀望吴王便砍,吴王望本阵而走,国书追之将近,吴寨突出专毅,鲁营突出孟之反,将国书夹攻三十余合,国书不能遮架,被孟之反打落戈矛,专毅抢入怀中活捉而归。田常急令诸将来救,吴、鲁大兵皆出,斩齐兵如刈草芥,田常十万兵丧于艾陵,引数千残卒归寨,收拾班师。   吴王令诸将追之,伯嚭引胥门巢追及,田常下马拜于道旁乞命。伯嚭曰:“汝立贡税文字,我奏吴王,赦尔草命!”常曰:“贡税之议在齐侯,常何敢专,乞饶归国,奏齐侯奉贡税之议入谢!”伯嚭大怒。胥门巢引田常归见吴王。吴王受之,放田常,即令班师。伯嚭曰:“吴之兴霸在此一举,王勿班师。   ”王曰:“何谓也?”嚭曰:“中国盟主惟在晋、楚,今楚已服,晋君臣亦自作乱,王若乘此得胜之兵,屯于国中界上,传檄以会诸侯,晋侯若至,请斩国书之首,号令列国,倘晋不肯受盟,则鼓兵杀入绛州,虏其君臣,天下谁敢不从!”王曰:“太宰之见固当,然此兵合于何处?”嚭曰:“臣观黄池东连郑、卫,西接晋、陈,乃列国之界,王可移兵,屯于此处,传檄以邀诸侯。”   王即令斩却国书,相合鲁兵,进屯于黄池,遣人遍告列国,约期赴会。却说使者来至晋国,当时晋侯遂弱,赵鞅简子独专国政,卫公子蒯聩被逐在外,欲杀其母南子,灵公欲杀之,蒯聩奔投于赵鞅府中,及闻灵公死,国人立辄,蒯聩告鞅曰:“聩虽得罪君父,而卫之大位当传于聩,今国人立辄,而辄专位,此事奈何?赵鞅曰:“公子勿忧,自当发兵送公子返国。”聩顿首谢曰:“大夫诚能送聩返国,以正大位,则公名震于天下,而聩亦不敢少置也。”次日赵鞅率壮兵五千,甲士八百,送聩归卫。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八十六回孔子获麟作《春秋》晋三卿政乱同列   晋兵送蒯聩至城下,卫公大惊,谓群臣曰:“晋兵送吾父返国,吾必逊而出迎,敢拒而不纳乎?”大夫高柴曰:“父子之道,人伦所重,明公须出城远迎,奉位与父,焉可拒而不纳?”出公曰:“子羔之言是也!”遂令整驾出接。忽阶下一人,谏曰:“不可!”众视之,乃大夫孔圉之子孔悝也!出公问曰:“孔悝之见何为不可?”悝曰:“蒯聩得罪于父,故先君弃此大位,不传与子而传于孙,今明公欲以大位迎聩,是废先君之命而得罪社稷也!且晋人机变贪暴,若引赵鞅入国,必然社稷倾危。”出公曰:“卿言虽亦近理,然吾父已在城外矣!”   悝曰:“但公四门坚闭,日久彼必自退。”出公曰:“争奈国人笑孤不孝!”悝曰:“但称先君之命,何为不孝?”出公遂依悝谏,令四门坚守,不许轻放。   孔悝之母,蒯聩之妹也!灵公之女嫁与孔文子,生孔悝。   闻孔悝谏出公勿纳其父,乃责悝曰:“蒯聩父也,辄子也,汝为人臣,合正天伦,焉可教人拒父?”悝曰:“吾食君之禄,但知为国,焉知其他?”孔姬令仆人恽良夫从城隙私出迎见蒯聩。良夫前召公子入城商议。蒯聩曰:“承吾妹为谋,无德可报,但四门不通,焉能入城?”良夫曰:“公子倘得归国,赐良夫数钟之禄,则有一计。”聩曰:“能谋我入城,得位即赐尔服冕乘轩,大夫之职。又赐免死铁券,令尔子孙世享富贵。”   良夫大悦,即献计曰:“目今孔悝守拒甚坚,但可密图,不可扬人,公子可蒙衣而卧于车中,选晋之壮兵二人,扮为引车之仆,我向前入城,倘守城者问,但诈言迎亲眷而入,如此则事可图!”   蒯聩大喜,遂选壮士石乞、孟厌二人从之,即时装扮上车。   赵鞅嘱曰:“公子珍重,勿露根芽,公子入城即便开门,与鞅接应,事无不克!”蒯聩与良夫入城,两门守吏罗御拒之。良夫曰:“汝不识吾孔大夫之家人也?”御曰:“后车何人?”   良夫曰:“大夫之亲眷也!”御曰:“主上防寇甚严!”良夫叱曰:“守城防寇乃吾大夫奏准之事!岂有自谋而自陷者耶?”   罗御笑曰:“子言是也!”遂开城放车而入。良夫恐孔悝听知,至黄昏与聩密入见孔姬,二人吞声而哭,各叙往情。聩曰:“承妹所谋,必须代成大事,不敢负德!”孔姬曰:“汝且藏于吾室,待其退朝而归,汝必以威挟之,方成大事!”遂令壮士石乞、孟厌执利器以待。   少顷,孔悝朝回,孔姬问曰:“父母之族孰为至亲?”悝曰:“父则伯叔,母则舅氏。”孔姬曰:“汝既识为母之至亲,何故不纳蒯聩?”孔悝复辞前日之事。孔姬曰:“今日不容不为舅氏也!”即令蒯出,孔悝一见,慌忙下拜。石乞、孟厌仗剑立于左右。聩曰:“孔悝今日尚执迷乎?”悝曰:“愿从舅氏之命!舅氏疑悝,请定盟誓!”孔姬因孔悝尽心为辄,不可与盟,但囚于蟠台,待事已定,然后放之。聩即拘囚孔悝于蟠台,令石乞、孟厌、良夫率甲士。   次早,鼓噪声言:“蒯聩入朝。”满朝文武无措,辄慌忙从东城门而走,群臣自相奔践。子路时为孔悝之臣,闻孔悝被囚,即操戈杀人,高柴走出,遇子路曰:“门已闭矣!尔尚何往?”子路曰:“食其禄而避其难非仲由之所为!”遂杀奔蒯聩之后,石乞、孟厌上马来敌。子路奋力以战二将,石乞力乏败走,子路追之,石乞躲过,挺枪一刺,则打断子路之缨,孟厌又刺一枪,子路将死,乃曰:“君子死不免衣冠。”乃弃戈于地,结婴而死。史臣有诗曰:孝行著闻出孔庭,涵濡洙泗圣恩深,休夸食禄无忘难,至死儒冠不绝缨。   石乞斩子路之首,悬于朝外,令群臣有不从者,依律治罪。   群臣奉蒯聩即位,是为昭公。当时,南子已死,出公外奔,聩亦不究前故,但令放孔悝复职,封恽良夫为下大夫,赐以铁券三道,厚报孔姬,重待赵鞅,以良民五百家谢之。   却说高柴逃难出城东,门卒拒之,高柴决意欲出。守卒曰:“大夫必欲急出,有一条僻路,可通城外,汝从此而出!”   高柴辞曰:“吾闻君子行不由径,吾必不往。”守卒曰:“此有空隙之窦,暂且容身。”柴又辞曰:“吾闻君子正而不窦,吾必不隐。”正踌躇间,守卒开门,高柴遂出。守卒曰:“大夫认得吾否?吾乃昔犯罪之徒,告理于大夫座下,大夫曾刖吾左足之人也!”高柴惨然曰:“吾既刖尔之足,正是报仇之日,胡叫我从径而走,从窦而隐。”守卒曰:“大夫刖吾之足者,执公法也!焉敢咎而报怨乎?大夫速行矣!”高柴嗟叹,直奔东鲁,来见孔子。   当时,孔子告老不仕,著书于家。时有叔孙氏之仆名商鉏者,采樵于城西,见一大兽,身似麇,尾似牛也,商鉏以为怪物,伤折其足,弃于西郊,百姓观者如市。孔子闻之亦往观之,既曰:“此麟也!胡为乎来哉?”悲泣不胜,于贡从旁请曰:“夫子何伤麟也?”孔子曰:“麟乃王者之瑞兽也!必须明王在位,教化风行,然后麒麟始出,今值周室既衰,明王不作,天下诸侯篡弑暴乱,而麟反出,为人折足伤身,何出不逢时,而致自毙,此吾所以泣之也!”遂令弟子掩而埋之。后世史臣有诗云:唐虞世远凤麟疏,何事行行又出都,总是《春秋》褒贬笔,特因拭面泣麟扶。   孔子归家,感获麟之事,叹当时之乱,遂取鲁国史记,自隐公元年为始,作《春秋》一卷,定褒贬以戒后世臣子。   忽一日,有人自卫而归者,报卫君蒯聩作乱,孔子谓众弟子曰:“卫国有乱,柴也必逃而归来,由也伤其死矣!”弟子问其故,孔子曰:“高柴知义,必不死非难:仲由昧义,必为孔悝死也!”道犹未了,高柴果然奔归,师弟相见,且悲且喜。   孔子一日拽杖游于门外,因感而歌曰:“泰山其颓乎!良木其朽乎!哲人其萎乎!”歌罢,趋入中庭,正席危坐。子贡进曰:“泰山其颓,吾将安仰?良木朽,哲人萎,吾将安往也?夫子殆将病欤!”孔子曰:“赐也!明王不作,孰能宗予,吾将死!”遂病,七日而卒。时年七十三岁。时周敬王四十二年夏四月己丑也。宋高宗御制赞曰:大哉宣圣,斯文在兹,帝王之式,古今之师。   志则春秋,道由忠恕,贤于尧舜,日月其誉。   维时载雍,戢此武功,肃昭盛仪,海宇章崇。   弟子散在列国者,咸哭奔其丧,葬于城北泗上,弟子皆服心丧三年而去。独子贡庐于墓侧,又守三年之墓而后去。   却说赵鞅得卫五百户之良民,不奉入晋室,自将此民充入晋阳,使尹铎为晋阳大夫。鞅曰:“子必为我亲爱百姓,坚固城郭,他日吾当以晋阳为赵氏基本也!”尹铎再拜而往。荀寅谓范吉射曰:“我等皆为晋之大臣,而赵鞅得卫民户,犹将充入晋阳,此必有吞并同列之意,今若不图,他日牙爪已成,难为制夺!”吉射然其说。次日谋议吉射,设宴请鞅,埋伏甲兵而杀之。范吉射之族弟皇夷者,素与吉射不和。是夕,闻知此谋,密报赵鞅。鞅大惊曰:“然则若何?”皇夷曰:“先发者制人,后举者为人所制。明公岂不达此?”赵鞅即令良伯鲁与次子无恤,各引精兵,星夜先攻荀、范二家,自率大兵继后。   当时,荀寅从吉射在中军同榻共卧,夜半二人昏睡正浓,家人急报赵氏兵至,二人慌忙惊起。时伯鲁之兵喊声大至,杀入中军。荀寅与范吉射从后营奔出,无恤从后寨塞住去路,大喊一声斩荀寅于地下,范吉射抽身奔走,被鲁伯一剑斩为两段。赵鞅即灭荀寅、吉射家口,入见晋出公。出公曰:“范氏、荀氏皆先朝功臣,虽有罪恶,不可灭其家口。”赵鞅作色曰:“范、荀二氏,欺陵公室,又残害生民,灭族尚且难保后患,何况灭其家口!”遂愕然下拜而出。   晋出公谓君臣曰:“赵鞅傲慢如此,他日必有吞灭晋室之患!”右军都护赵稷,右司马涉滨随出公退朝,泣告曰:“明公谓赵鞅有吞晋室之心,以臣等观之,韩、魏皆有此意,公欲诛之,必须密约齐、郑之兵,打入绛州,四家可除。若城中用兵攻之,力不能胜,反招其祸!”公曰:“四卿知吾召齐、郑,必先作乱。”赵稷曰:“明公密修借兵之书,臣与涉滨各带一札,密投二国借兵,则四家不日除矣!”出公大悦,遂密修简札。   次日,令赵稷、涉滨各带一札,诈言出使。涉滨行至蓝桥,遇赵鞅、韩虎、魏驹会宴而归。鞅问曰:“大夫何往?”涉宾曰:“奉命出使!”赵鞅叱曰:“大夫此行,必有外通之事!”   令左右搜之,搜出召齐之书。荀瑶亦拿赵稷前来,赵鞅亲搜涉滨,亦得召郑之书,即令囚赵稷、涉滨。四家甲士,鼓噪杀入皇城。出公闻知,仰天叹曰:“此天覆晋室也!”遂单骑出奔,遇荀瑶于城下。瑶大骂:“昏君,我等有大功于晋,尔反召兵攻我!”剑斩出公于马下。遂打入宫中,满朝文武,各个逃命,众卿遂有灭晋之心。赵鞅曰:“不可!宜立新君,我等伏守臣职,方免邻国举兵。”众然之,遂立昭公之孙名骄即位,是为哀公。哀公见四卿强横,不敢登位。赵鞅曰:“先君无道,无故召邻国以攻我国,故臣等同诛之,非臣敢行篡弑,今内乱既定,主公宜嗣大位,不必推延。”哀公方升正坐,鞅等乃率文武朝贺,群臣或有不肯入朝者,瑶谓鞅曰:“群臣不朝者必然谋陷我等,宜斩赵稷、涉滨号令朝门外言:群臣不朝新君者,必与赵稷同谋,我必诛之!”鞅从其言,斩赵涉二人之首,挂于朝外,号令群臣,群臣恐惧,皆入朝哀公。忽报吴王遣使至言:“请会于黄池!”哀公辞不赴会。鞅曰:“吴王伐齐破楚,将与中国争霸,晋为盟主,若不赴会,必失霸权!臣等愿保主公会吴,万无一失!”哀公方备车驾,同文武赴黄池之会。   时诸侯皆至,吴有矜傲之意,赵鞅告哀公曰:“吴王矜伐齐之威,有独霸之意。大王宜先定盟,不可与其夺我中国之权。   ”哀公曰:“然!”诸侯既登坛序爵而坐,吴王谓众诸侯曰:“寡人先祖乃周室之长,公等皆周室诸侯,今日中国盟主,固当寡人主之。”赵鞅历阶而上,对吴王曰:“吴国周室之长,晋为诸侯之伯,今日主盟还是寡君为之!”吴王不从,晋哀公必欲主盟,二国群争,至日斜不决。忽吴有哨马来报曰:“越王勾践,见主久出,乘虚杀入我国,弥庸引兵出敌,已被生擒,今群臣坚守,拒于笠泽,望王速抽兵保守!”吴王闻知大惊。   又恐诸侯乘此皆叛,乃诈詈曰:“勾践岁纳贡税,助兵伐齐,焉有此事?匹夫虚张,罪合当诛!左右枭之!”胥门巢仗剑斩却七卒。晋君臣曰:“吴王神采俱失,必有亡国之兆,与争何益?”乃让吴为盟主,诸侯辞归本寨。   是夜,吴之告急文书连次不绝,吴王召伯嚭议之。嚭曰:“星夜班师保国!”吴王曰:“倘诸侯乘此追之,则我内外受敌,岂不危哉!”但不知吴越战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八十七回勾践三年灭吴国范蠡扁舟归五湖   伯嚭曰:“今夜令各寨虚张火炬,诈鸣金鼓,以疑诸侯,我兵星夜班师,方免追击之患。”吴王然之,依计号令,星夜拔寨东归。及天明,诸侯请吴王辞别,则空寨而已。诸侯皆曰:“吴王矜傲太甚,可乘势追击!”越鞅曰:“诸侯合好,不可背盟,吴主骄傲,彼自丧国,何必我等追之?”于是,诸侯各归本国,独陈闵公惧吴之威,乃领本国之兵,随后救吴。   却说吴王归至苏州,文武出郊迎接入城,朝贺已毕,群臣俱言,越兵势勇,速宜谋战守之策。吴王问群臣:“何人屯兵拒越?”群臣曰:“今弥庸被掳,独王孙骆一支兵在!”伯嚭急奏曰:“大驾亲征,方可退兵!”吴王遂令胥门巢为先锋,展如、专毅为保驾,大发二十万兵,杀奔吴江下寨。   时,越王志在雪耻,与范蠡、文种养兵练将已十余年。至是,百姓愿从出征者三万人,合兵只有一十五万,然皆为国报仇,一以当百,所以一战而掳弥庸,及吴王抽兵出敌,范蠡献计曰:“吴伐齐远归,疲弊劳苦,必须速战!”勾践大喜,范蠡令后庸、皋如各领水军三万,夜渡于吴江左右,又令苦成引马军五千,屯于没地,以阻吴兵归路,又令大将稽郢、畴无余各率艨艟之舰五十艘,以备驰战,诸将依计而行。   是夜天清月朗,越王与文种、范蠡、计倪、程皓一班文臣,游于舟中,仰观天象。少顷,一派火光自北而南,流于斗宿之间,王顾从臣曰:“此何物也?”太史计倪曰:“此亡吴之兆也!”王曰:“何谓也?”倪曰:“臣观天象,岁德在越,灾火临吴,主越伯之验也!”王笑曰:“果如此言,则孤数年之恨,自是可释矣!”范蠡曰:“非特天象,臣以人事观之,吴亦当亡!”王曰:“何谓也?”蠡曰:“夫差荒淫,百姓怨苦,军士疲劳,今吴郊又荒,野无颗粟,欲使饥困疲乏之民而战之,必无斗志,有不亡者鲜矣!”   越王大喜,遂取酒畅饮至五更,亲自披挂,左带讴阳,右带程皓,横枪立于船上,号令三军,将数百舟鼓噪而渡。吴兵闻之,摊开战船以待。吴王遥谓越王曰:“子忘会稽之事乎?   尔君臣陷于谷室,吾怜而赦之,今乃不怀德而反兴兵犯界耶?”   越王对曰:“孤自会稽一耻而归,卧薪尝胆,梦寐不忘!”吴王怒曰:“勾践背义,诸将何不为我斩之!”专毅引兵杀至,程皓迎敌,而两边战船一来一往,不分胜负。越将讴阳抬起弓箭射断吴船,吴船顺流而去,程皓复射一箭,专毅落水而死。   越兵数百战船,一齐杀进。吴将王孙雄、胥门巢引弓弩射之,越船不能前进。范蠡白旗一麾,诸稽郢被重铠引艨臆大舰数十艘,突入吴舟,乱箭对面而射。诸稽之舟与吴舟尚隔一丈之水,踊身跳入吴舟,斩胥门巢。用力一招,畴无余督进大战,冲入吴阵。吴舟覆水者二百余艘,伤者不计其数。三江水面,尸浮河壅,血染波红;哀哭之声,如激怒之潮。明人高启有诗云:江上山不改,江边台已倾,越兵来处路,江水尚哀声。   伯嚭、王孙骆、庆如等,各架小舟,杀入重围,令吴王弃船而登小舟,飞奔没地下寨。吴王曰:“诸军困乏,可就此地炊饮。”偏将军姑射曰:“此地杀气汹汹,似有埋伏之状,不宜停辔。”吴王犹豫间,越将若成截住归路,吴兵饥困,无力迎敌。忽越兵齐至,如斩瓜切莱,诸将救出吴王。越王又摧大兵从后杀至,吴王回视残兵,不上数百骑,其步卒伤手足者悲哀可怜。吴王马上叹曰:“孤自用兵以来,未曾败北,今二十万众,丧于长江,殆天亡我乎?”言罢不觉泪下。时又有一彪人马,汹汹杀至,吴王以为死日至矣!诸将饥困不起,束手待戮。   却是陈闵公引兵来救吴王。双方相见,且惊且喜。闵公辄令本兵献上粮饷,保驾东回。未至苏州,越兵又漫山塞野,势如风火迅雷,一齐追至。吴王命陈闵公引兵守石湖,自与败兵杀入吴城,坚闭不出。   越兵至湖口,陈闵公引弓弩手摆于岸上,越兵不能登岸。   范蠡令诸稽郢率轻骑从上流涉渡,阂公正欲拒之,越王大兵杀上石湖岸口,陈兵大溃,欲驱吴城,城又不开,乃引败兵奔归。   将欲渡江,遇楚将公孙朝于江口挡住归路。闵公问曰:“汝挡吾归路如何?”公孙朝曰:“我主惠王,恶尔助吴伐越,所以起兵拒尔!”闵公闻听,大叫一声,坠于马下。公孙朝遂斩其首级,催兵打入陈城,尽收陈氏,斩于城内,留兵以守其地,据其宝物而还。越兵追抵吴都,攻打吴城,吴王召伯嚭督军守城,自与西施宴于姑苏台。   却说伯嚭守城不恤士卒,朝廷赏赐之物,并不颁于群下,士卒怨骂,不愿守城,城中百姓,自相溃乱,越兵乘势攻开东门。王孙骆、王孙雄、奚斯、展如各引兵塞城,挡住越兵,诸稽郢令诸将曰:“放火烧民房屋则进矣!”时城内四门火起,风火互激,军民相践,填塞道路,诸稽郢向前斩却奚斯,吴将各自相奔。越兵打入吴宫,遍寻不见夫差。郢曰:“必在姑苏台,稽郢至姑苏台,吴王大惊,急携西施欲走下湖,越兵杀至,不能复走。   夫差乃遣王孙雄至越王军前顿首曰:“昔者夫椒之战,大王栖于会稽,寡君曾遣大王东归。今者天灾吴国,得罪大王,今奉降表,但乞草命以延岁月。”越王览表,将许议和。范蠡曰:“昔者会稽之役,天以越赐吴,吴不受;今天以吴赐越,大王敢逆天乎?旦早朝宴罢,卧薪尝胆者非为吴乎?”越王曰:“相国之见固是,然寡人有哀怜之意,不忍灭吴!”范蠡曰:“大王不忍灭吴,臣奉旨处置。”越王许之。蠡即引兵到姑苏,数夫差之罪,令三军焚台,以逼夫差。夫差叹曰:“吾早不纳子胥之言,今日果至灭国,死者无知则已,倘若有知,吾有何面目见子胥于地下乎?”遂拔剑自刎而死。范蠡令收台上财物,掳其美女,焚却姑苏之台,斩吴王首级,回报越王曰:“夫差丧国,皆伯嚭所致!”亦令斩伯嚭,灭其族,以戒不忠。   留大将诸稽郢守吴都,大驾东归。宋贤杨诚斋先生《题姑苏台诗》云:插天四塔云中出,隔水诸峰雪后新。   道是远瞻三百里,如何不见六千人。   高启先生《题馆娃宫诗》云:馆娃宫中馆娃阁,画栋侵云峰顶开。   犹恨当年高未极,不能望见越兵来。   东屏先生《咏史馆娃宫诗》云:初收奇货锦裁新,百媚生辉晓夜春,乐尽卧薪尝胆日,五湖归载有功人。   世传吴王夫差枉苏州城南,筑一酒城,酿酒与西施宴饮,及越王入城,尽发其酒,以赏军将。高启先生《题酒城诗》云:酒城应与酒池通,长夜君王在醉中,兵入馆娃犹未醒,越人宜赏武夫功。   越王灭吴,掳其宝器以及美女。范蠡谏曰:“色倾人国,自古有之。吴王因耽西施之色,大王所以得灭其国,王何不鉴而蹈前车之覆乎?”越王不从。范蠡叹曰:“越王为人,长颈鸟啄,但可同患难,不可共安乐,吾之功成不退,安能保无后患乎?然不除西子,吾越复有覆亡之患!”乃设一计,及大驾至右湖,密令王之宦者,诱西施出帐,以轻舟载于烟波之中,遂溺西子于湖心。次日,乃谓越王曰:“大王外患既除,可与二三良臣,营立家国,臣请从此谢恩以出,再不入越都矣!”   越王大惊曰:“孤辱承教诲,得消大仇,正当与子共享太平,子何弃寡人之速耶?”蠡曰:“臣闻为人臣者,君忧臣劳,君辱臣死,昔王辱于会稽,待罪于石室,臣所以不死者,为吴未灭故也!今吴已灭,君辱已削,敢偷生于世乎?”王曰:“相国且归,孤即列土以封相国。相国必若迷而不悟,则身亡而妻子为虏矣!”蠡再拜谢恩以归。夜乘轻舟,逃入五湖之中。胡曾先生《咏史诗》云:东上高山望五湖,云涛烟浪接天隅,不知范蠡归舟后,曾有忠臣寄迹无。   东屏先生《咏史诗》云:鸱夷皮号讳谈军,重宝轻舟破水云,君子谋成身退有,耒闻禽鸟相人君。   潜渊读史至此,曾有《古风》一篇云:纵横鸱鸟悠悠举,使君发矢贯翎羽。   鸱鹗已坠纵横志,使君心契五湖水。   五湖风景五湖秋,乐与同游险不游。   古来王佐非周召,见机不作功成羞。   君不见,狡兔死兮走狗烹,飞鸟落处良弓收。   敌破谋亡皆类此,何必睠睠思故土。   一苇翩舟一竿竹,清风凛凛高千古。   自此范蠡乃变姓名,自号“鸱夷子”,遣仆遗书一札与文种,飘然寄迹于烟浪之中,盖后人莫知其终焉。   次日越王不见范蠡,询之蠡之部下,曰:“昨已入于五湖矣!”又以溺西子之事告之。越王曰:“噫!此寡人之过也。”   大驾归至浙东,群臣迎接入朝,行贺已毕,大封诸将,宴赏群臣。群臣谢恩出朝,文种得范蠡之书。拆而视之曰:蠡闻功成身退,天之道也。功成不退,身之殃也!今吾与子,膂力庙堂,雄成霸业,理合拂袖而归。且越王为人,长颈乌喙,但可同守患难,不可同享安乐,譬诸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敌国既破,谋臣即亡,蠡思每每及此,是以弃名利于富贵之场,乐轮竿于江海之上。同僚谊重,敢不尽布,惟子明鉴,乞早图之。   文种读罢,曰:“范蠡诚高世之士,吾不及也!”即日称病不朝。越王谓群臣曰:“孤初未灭东吴,范蠡、文种尽心献策,东往未还,范蠡弃寡人而去,今文种又称病,二子何其高名节乎?”计倪曰:“文范二公,实有清风高节,乞明公施奖,以劝后人。”越王然之。次日,将亲往文种处问疾,将军皋如与文种有仇,因奏曰:“文种数有叛意,大王不察,今王若入其宅,必召不测之危!”越王叱曰:“昔孤在吴三年,大柄皆在文种掌握,此时不叛,今日焉有是心?”皋如曰:“大王不信,问病之日,种如出迎,则无此意,如不出迎,则其反意明白!”越王默然。即日往问之,皋如忙使家人告文种之家人曰:“主上疑尔文种谋反,今日诈来问病,欲擒文种归朝也!”   家人忙入报知,文种闻之大怒!令家人埋伏刀斧于门下,先诛无道,然后别立新君。顷刻报:“王驾至!”文种隐而不出,越王至其宅,见文种不出,遂疑反心。计倪曰:“相国抱危疾,焉能出接,大王不可狐疑?”及至中堂,又无一人出纳,及观两廊,似有埋伏之兵。遂与从臣趋出,令发兵灭文种之族。计倪率群臣奏曰:“文种反形末彰,不可轻灭。”越王不从。计倪又曰:“种有大功,未蒙重赏而得罪,恐后忠臣尽去矣!”   越王默然良久,令斩文种,赦其家族。欲知文种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八十八回晋智伯求地谋反灌晋阳智信决水   越王不听倪谏,令武士斩文种之首,自是国中议论纷纷,文武多有辞官告老之表。越王恐生变,问计倪曰:“文种谋孤,孤所以杀之,群臣百姓何故皆有不忍杀种之意?”计倪曰:“大王灭吴,威镇天下者,范蠡、文种之力也!范蠡深虑功不保终,所以逃亡,今乃封爵初下,便听谗而杀功臣,何能安集众心乎?”王曰:“然则若何?”计倪曰:“必须追赠范、文之功,将吴之金宝散于群臣,斩却谗佞,然后入周朝王,则越伯可成矣!”越王大喜,即召还会稽之地三百里封范蠡,又封其子孙世享厚禄。封文种为大相国,以礼改葬之,并斩却皋如。   散金宝于群臣,出榜安民,百姓大悦。又以吴王平日所侵邻国之田,遣使奉还,又将民户籍田,山川地舆,令使者奉贡于周。   元王览表大悦,即遣使以吴地赐越,命越为侯伯,得专征伐。   命鲁、宋、郑、卫纳币而朝之。   时,晋室衰微,政在四卿,哀公闻周王赐越主盟,意欲图霸,召苟瑶、赵无恤、韩虎、魏驹四卿商议,当时苟瑶威权独盛,将欲并三卿而吞晋室,倡言不可伐越,告哀公曰:“勾践破吴之后,天子赐其主盟,岂可与之争霸,明公必欲争霸,必先许臣以掌大政,募将招兵,积草屯粮,然后方可伐越。”哀公然之。即召荀瑶兼总大政,苟瑶谢恩出朝。次日,召集从弟,荀开、荀宽、荀田、苟果、荀霄。谋士絺庇,武士豫让等议曰:“吾欲兼并三家而吞晋室,恨无大柄,今国家皆在掌握,欲以谋反,尔等有何妙计,为我献之!”谋士絺庇进曰:“欲谋晋室,先除三家,主公何不乘晋侯之命,先令三家割地充入公室,以备应用,三家必肯,则乘弱而易为图谋,有不肯者,矫以晋侯之命矣,率军先除之,则三卿削弱,晋侯之位可谋矣!”   荀瑶大悦,即令荀开、荀宽、荀霄往三家求地。   却说荀开往韩,韩虎延入,问其来故?荀开曰:“吾兄奉晋侯之旨,令三卿各割地百里,民户三万,充人公室,以备伐越之用,无致违旨。”韩虎默知其意,但应曰:“大夫先退,明日吾当奉地界来见智伯。”荀开辞出,韩虎召集群下商议,欲先除此城,不允其命。谋士段规曰:“智伯挟晋侯之命而割吾地,不割是抗命也,不如姑且从之,彼得吾地,必又求赵魏,赵魏不从,必然攻击,吾得坐观其胜败。”韩虎然之。次日,令人进地界于荀瑶。荀瑶大喜。   少顷,荀宽与魏驹之臣左晋,亦奉地界以进,荀瑶亦赏之遣归。荀霄回报言:“赵氏不肯割地。”荀瑶即思攻之。絺疵曰:“不可!必矫称君命,率韩、魏之兵以攻之,则彼屈我伸,无有不克。”瑶然之,令荀开、豫让各率兵五千围赵氏之宅,又约韩、魏起兵助战!却说赵无恤正与张孟谈论智伯之事,忽报智伯之兵至,无恤慌忙上马出敌。孟曰:“寡不敌众,主公速宜逃难!”无恤曰:“逃在何处?”张孟谈曰:“昔先君令尹铎守晋阳,为赵氏基本,今日宜投晋阳。”无恤率从臣从径道走入太原,智伯焚赵氏之宅,勒二家之兵以追之。   赵无恤走至晋阳,晋阳百姓感尹铎仁德,皆愿出敌,无恤亦欲决战。张孟谈曰:“不可!彼众我寡,一难敌三,臣观晋阳高固,粮草可支十年,不如坚守为妙。”无恤从之,率众坚守,荀瑶引韩、魏之兵,经久不破,韩虎谋士段规告虎曰“晋阳城破,其地一归于荀,我等枉费财力,何不收兵西归,任其自相攻战。”韩虎然之,遂约魏军西归。絺庇以此告苟瑶,先攻韩、魏,然后攻晋。荀霄谏曰:“赵氏未除,如何又攻韩、魏,不如约其共灭赵氏之后,三分其地,彼必贪得效力,待赵灭再图二子!”瑶善之,即追回韩虎、魏驹,请至中军,告以分地之言。二子大喜。荀瑶置酒于锦屏山,与韩魏议攻晋阳,三子饮至半酣,起而望晋阳城界,自相叹曰:“似此城池如铁,何日可破?”已而荀瑶笑曰:“吾计得矣!”韩虎、魏驹问计如何?荀瑶以手指水曰:“亡赵氏者此水也!但天时尚未及,待秋末冬初,霖雨大降,然后四方堤决,方可一沟而下!”二子皆服其妙算,令士卒建造器物,以备攻城。   不数月,秋雨果降,晋水汪洋,三寨之兵,各决城下之水,沟入晋阳,而晋阳城尹铎,经理深厚,水虽浸入,而城不动。   过数日,水势愈高,城不没者三版,城中房屋尽皆没溺,百姓巢居悬炊,亦无叛意,赵无恤告张孟谈曰:“事急矣!先生何计退此兵?”张孟谈曰:“臣请今夜出城,说韩、魏之兵反攻智伯,方免此厄!”无恤曰:“水势如此,怎生升出?”张孟谈曰:“臣自有计,主公但令诸将造船只,利兵刃,智伯可擒也!”无恤许之。是夜,张孟谈与五六从者取树木结成浮筏,放于城下,乘至左岸,密入见韩虎曰:“赵氏、韩氏皆晋功臣,故封地相为唇齿,荀氏贪暴而灭赵氏,赵亡则韩、魏孤,明公能背荀氏之约,与魏公反攻荀瑶,三分其地,岂非长久之富贵乎?”韩虎曰:“吾知老贼之心,蚕食三国久矣!奈无人与我同谋,赵公既有诚心,我焉有不从?汝可说知魏公,使其同谋合策,以图大事!”张孟谈遂出投魏寨,亦将前事细说一遍,魏驹亦许。   次日,韩虎与魏驹去见荀瑶曰:“晋阳之城将陷,西北二门颇近秦地,明公速移兵屯北岸以备逃亡。”瑶然之,即令二寨,各造舡支,韩虎守东门,魏驹守南门,自率大兵屯西北二门。次日用舟攻城,魏、韩辞出,絺庇进曰:“臣观韩虎、魏驹皆有叛意,乞主公早图韩、魏,而后攻晋阳城!”荀瑶曰:“何以知之?”絺曰:“三家共灭赵氏而分其地,今赵氏亡在旦夕,而二子各无喜色,岂非心生异变?”荀瑶笑曰:“先生之言过矣!吾约韩、魏,共攻赵氏而分其地,今晋阳将拔,岂可用其力而独取其地哉?”智果曰:“臣观韩、魏数日以来,颇有矜意,必与赵同谋,吾兄不可不慎,絺先生之言是也!”   荀瑶笑曰:“吾弟疑人太过,水淹晋阳城,不没者只差三版,三家即有同谋,从何而通?”絺曰:“主公不取韩、魏,亦不可移屯西北,西北地低,河水一退,必有自溺之患,不可不察!”荀瑶叱曰:“界近秦地不亲守,无恤必走入秦,汝进此妄言,莫非与赵相通乎?”絺庇出而叹曰:“智伯自夸而不用我谋,不三日必为韩、魏掳矣!”遂逃入深山,智果是夜亦奔。   欲知晋阳城险与否,且看下回分解。   第八十九回豫让漆身刺无恤吴起杀妻为求将   殆至三更,荀氏寨内,军卒争起喧哗,及天明水浸营垒,荀瑶忙令诸将巡检闸板,却是韩虎、魏驹堤决河水,灌浸荀寨。   荀瑶急令诸将登舟。须臾,波涛汹涌,军粮器械俱没,韩、魏之兵各乘舟杀入西北大寨。城中闻知,赵无恤令大开四门,各乘小舟杀出,三家之兵围荀瑶大寨。荀氏兵虽有舡支,亦无器械,被杀被溺而死者无数。荀瑶召集兄弟宗族,欲奔人秦,韩虎拒住去路。苟霄、豫让步战韩虎,救出荀瑶,走不数里,赵浣、赵藉追及夹攻,生擒荀瑶,赵寅囚智伯,归见无恤,遂将荀氏扫地尽除,与韩、魏三分其地,谓之“三晋”。无恤数智伯之罪,斩首号令,将其头漆为溺器。   豫让匿在山中,闻智伯已死,头为溺器,涕泗交流,乃更姓名,诈为囚徒,暗入无恤厕中,无恤如厕,豫让欲刺之,却被无恤左右捉住,乃知是豫让也!无恤曰:“子人吾宫,行此反意何也?”豫让曰:“吾来行刺,为智伯报仇!”左右欲杀之,无恤止曰:“智伯无后,豫让为之报仇,真义士也!”遂令放之。豫让归家,思报君仇而不得,其妻劝之不从,拂袖而出,欲再人无恤之家无由,乃漆身为癞,吞炭为哑,削发去眉为乞于市,让之友,认见,留于家中,劝曰:“以子之才而投赵氏,必然见用,而报仇之举垂手可得,何必如此,以毁形体乎?”豫让谢曰:“吾若臣事赵氏而谋之是二心也!吾所以为此,而欲与智伯报仇者,正将愧后世之为人臣而怀二心者也!   子何教我行二心之事耶?”遂复乞于城南,忽见一簇人马相拥,百姓皆言赵公出狩已归。让暗喜曰:“此吾报仇之日也!”遂伏于桥板下,时无恤行至桥侧,其马惧而后退,无恤策之,亦不进前。张孟谈曰:“臣闻良马不陷其主,想桥下必有奸细!”   无恤忙令搜之,左右即将豫让搜出。无恤怒曰:“子先事范中行,范氏死而子忍耻偷生,反事智伯,不为范氏报仇,今何为智伯报仇之深耶?”让曰:“昔范氏以平常之恩待臣,故臣止报平常之义,及事荀氏,智伯待臣如国士,故臣当以国士报之也!”无恤叹曰:“子为智伯,名已成矣!吾则赦子亦已足矣!今日必难赦子!”令豫让自尽。让曰:“今日臣不敢偷生,但请君衣与臣击之以寓报仇之意可乎?”无恤义其言,即脱下锦袍与豫让,拔剑在手,怒目视袍,三跃而斫之曰:“吾今可以报智伯矣!”遂伏剑而死。胡曾先生《咏史诗》云:豫让酬恩岁已深,高名不朽到如今,年年桥上行人过,谁有当时国士心。   无恤见豫让自刎,心甚悲之,令厚葬其尸而还。军士提起所斫之袍,皆有血迹,呈与无恤。无恤大惊。即日染病,将死,谓其子赵藉曰:“宜乘此时,约韩、魏而灭晋祀,夺其位。若迟疑数年,则赵氏之祀难保矣!”言罢而死。赵藉再拜受命,收葬父丧,即以所嘱之言告韩虎,韩虎告知魏驹曰:“篡晋之事,宜付小儿辈所处,吾侪合守晋臣之节,以避恶名。”遂约在本年春花朝令节,请晋侯游于绿野,埋伏甲土刺杀之,共夺晋位。张孟谈课曰:“晋乃周室至亲,今欲夺位,必交通邻国,方免诸侯征伐之患。”赵藉曰:“邻国征伐,则连四卿之兵相为救护,则天下诸侯谁敢不服!”三子大喜,遂修书往齐,见田和通谋。   却说田和,世主齐国,威厚施于民,民皆亲附,齐康公亦甚畏之,及得三晋之书大悦。便欲回书,约议篡弑,从弟田居思谏曰:“齐与鲁近,闻吾夺齐,必兴兵伐我,不如假奏齐侯,言昔日齐与吴战于艾陵,损兵折将,皆因鲁国助吴,今吴灭鲁,孤可兴兵报怨,再回三晋书,约兵伐鲁,先服其志,然后篡位,方免征伐之患。”田和大喜,即依计回书。次日,具伐鲁之表,奏知齐康公。即令田和率兵伐鲁,下大夫管廷岳谏曰:“田和专政,素得民心,今若更委大兵征伐,必然生变于外。”康公踌躇不决。田和左手仗剑,右手扯住廷岳曰:“吾乃倾心为国,匹夫谓吾生变,试问举朝文武,吾二人谁为生变?”群臣各个面如菜色,俱曰:“相国忠义,人所共知!”田和又扯廷岳出朝,问百姓曰:“吾二人谁忠谁佞?”百姓皆曰:“相国忠义,人所共知!”田和遂斩廷岳之首,入朝号令,曰:“再有谏勿伐鲁者枭首!”满朝皆惧,康公但曰:“相国请卜日出兵,寡人实无疑意!”田和幸幸而出,康公掩泪退入后宫。   次日,田和即以从弟田会为先锋,田居思为副将,自率大兵五万,杀奔汶水下寨,打战书人鲁。时,鲁穆公最敬贤土,拜公仪休为相,以孔极为师,泄柳、申祥为友,文事虽修,武备未足。一闻齐兵来伐,朝中大骇。子思曰:“重禄之下,必有英雄,明公何不降诏,令有能退齐者,加官垂禄。”穆公依言,即下诏宣问未讫,阶下一人应命,愿引兵出敌。众视之,乃卫国人氏,曾参弟子,姓吴名起,官为中军大夫。穆公即拜起为帅,孟孙能副之,与兵三万拒齐。次日,吴起升帐召集兵将,卒有不赴点者一万余人,吴起将欲尽诛,又恐生变,乃具表奏穆公。穆公大怒,问诸将何为不听约束?诸将曰:“吴起乃齐之女婿,必与齐相通,某等所以不愿立吴起。”穆公闻之,亦有疑心。吴起闻之,恐夺其将印,即斩妻首级,以献穆公,示无他意。穆公惨然不乐曰:“将军为鲁足矣!何必割爱?”   遂令起复旧职。   次日升帐,号令将卒,无一违逆,即鼓舞三军,杀至汶水下寨。时,田和兵威甚振,闻鲁兵远劳,我兵屯久,不可缓也!田会大悦,引兵鼓噪,杀奔鲁寨。吴起之兵,安营未毕,而田会杀至,各个惊慌无措。吴起曰:“齐人欺我疲苦,以逸攻劳,吾何怯焉?”遂自披挂杀出。吴起居中,孟孙能副之,三将战不数合,吴起大喊一声,斩却田会,齐兵披靡,退回本寨。   田和见初战不利,又损一弟,坚守不战,遣使追三将救兵。吴起亲自巡营,抚爱将卒,军中鼓舞,咸愿争先,日夜攻打,齐兵恐惧不出。吴起谓孟孙能曰:“田和连日不出,必待救兵至,我当分两寨,以备相救。”   不数日,魏斯果引兵杀至,田和延人告曰:“吴起用兵如神,日望将军救至,今韩起之兵不起,而公独来何也?”斯曰:“恐三家俱出,国中生变,所以韩、赵守国,而我兵独来!”   和曰:“愿公速定出敌之策!”斯曰:“明日分兵夹攻,以观其势,再设计破之!”田和依言。次日,与魏斯各引兵挑战。   吴起令孟孙能敌齐兵,自敌晋兵,四马斗不十合,吴起诈败,魏斯追上五里,吴起卖一破绽,将魏斯打落马下,被部将救回。   吴起正追间,回见孟孙能被齐兵困住,起即杀人齐阵,救出孟孙能,左驰右突,齐兵望风而散,魏斯收军回寨,呕血不止,诸将救治方痊。斯问谋士李克曰:“吴起甚勇,何计可破?”   李克曰:“吴起不待有勇,且用兵如孙武,破之甚难!臣设一反间计,教吴起反鲁而降。”斯曰:“然!”次日,李克制谣言一首,将百斤黄金遣人密送与鲁国百姓,令传诵不绝,受其金者,果教童子诵于城市。谣曰:恨吴起,忍杀妻,不为鲁,反为齐。   近臣将此言奏闻穆公。穆公曰:“吴起杀妻求将,岂肯反鲁助齐?”公仪休曰:“吴起昔事曾参,母死而不奔丧,故曾参绝之。今仕鲁,杀妻求将,岂不忍背鲁乎?臣闻率兵初至汶水,连败齐师,今延岁月,未闻报表,助齐之事,或者有之?”   公曰:“然则若何?”仪休曰:“臣请持节往鉴吴起虚实,待其谋反,臣必制用,方免后患。”穆公许之。仪休即持节至汶水,吴起延人军中。休曰:“主上以将军久战,不决胜负,故遣休来评议!”起惊曰:“齐、魏之兵,连战连败,正欲来日大战,以决兴亡,何谓不决胜负?”即令诸将披挂出敌。仪休恐其与齐交通,连连阻之。   自是,吴起被制,每欲出兵而不得,李克闻仪休鉴制吴起,乃乘夜潜入其寨,说起曰:“吾闻良鸟择木,贤臣择主,以将军抱负,赤心为鲁,鲁公反生见疑,将军能保全功乎?将军若弃鲁归魏,则万钟不日可致,何必屈身于昏暗之国哉?”起曰:“君言诚是!”遂从李克奔归魏寨。魏斯出迎,遇如故友,即以大将之权付之。次日,吴起操练魏兵,将攻公仪休。仪休叹曰:“匹夫果然反鲁归齐!”   言未讫,人报魏兵攻寨。仪休恐惧,令孟孙能坚守营垒,自走入鲁见穆公,告知穆公曰:“然则若何?”休曰:“田和此来,只为艾陵之战,今奉币谢罪,必然退兵。”鲁公即以金帛数车与仪休,仪休弃寨投见田和曰:“寡君以齐鲁旧好之邦,不敢务较功利,今备微礼,乞寻旧盟。”和曰:“自今以后,鲁不得再助他国以侵齐界,吾始与盟,不然则不必议!”仪休曰:“愿从公命。”于是,田和设宴请魏斯相议和好。次日,收拾班师。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九十回周王初封韩赵魏赵魏争夺中山地   魏斯征鲁班师,韩虎、赵藉出迎,共议曰:“鲁已服齐,篡位之事可举,不如就本月望日废逐晋侯,三分其地,各自称侯立国。”翟璜进曰:“凡事必先立其本,其本既立,便难摇夺。当今诸侯,虽有吞并,未有陪臣敢显然逐君为侯者鲜,公等欲图大事,必须具表载宝,上请天子圣旨,赐土封侯,则名正言顺,上可朝贺天子,下可同盟列国。”三卿善之。即具表以宝遣璜入周请旨,璜连夜行至洛阳,人见天子。时,周威烈王在位,览表叱璜曰:“三卿与田氏皆齐晋之臣,焉敢请旨自立为侯?”璜对曰:“武王克商,大封亲族功臣,使其各贡方物,晋衰微齐奄弱,皆不能统率生民,以供王贡,倘使晋无三卿维持,齐无田氏羽翌,则为秦楚所吞久矣!又焉得至今?陛下宜裂二国之土,赐四家为侯,使其匡扶周室,以制秦楚,非惟国家之幸,亦周之幸也!”当时,诸侯强僭,天子无权,威烈王被翟璜说动,即受宝物,降诏遣使,赐三卿、田氏各升侯位,国以原封为号,会盟吊贺,皆交通之于列国,翟璜谢恩归国。   却说使者赍诏封田和为诸侯,田和即以天子诏书率群臣废齐康公,迁于海滨,便建田氏宗庙,郊天祭地,登大位代姜氏而为齐侯,是为田氏齐也。田和即位,是为齐太公,大宴群臣,遣使告知列国,又遣使人谢三晋。是时,王使封赵藉为赵国侯,都邯郸。韩虎为韩国侯,都宜阳。魏斯为魏国侯,都大梁。三卿谢恩已毕,即日废晋靖公为庶人,三分其地,各登侯位,立宗庙,祭天地,遣使人谢天子,及聘邻国。时,周威烈王二十三年春正月也。东屏先生读史诗云:哀周上系一王尊,名器谁将假横门。   威烈自愚贪宝玩,苍姬去事复何论。   三国之君,惟魏文候贤而下士,拜孔子弟子卜商为师,与田子方、段干木为友,以李克、翟璜为谋士,以吴起、乐羊、西门豹为将。   当时,三国封侯,列国皆来聘贺,独中山侯不至,魏文侯谓群臣曰:“寡人受天子之封,秦楚大国尚行聘贺,中山侯何欺我太甚而不来耶!孤欲具兵征之,以示国威,卿等谁膺其任?”翟璜奏曰:“右将军乐羊智勇双全,司使前往!”文侯曰:“乐羊智勇虽备,争奈其子在中山侯幕下为将,焉得成事?”   乐羊出班奏曰:“图王伯业各有其主,焉有父子相碍之事!主公若许臣往,愿立军令状为约,不能尽扫中山,使其甘心服罪,誓不回军!”文侯悦其言,即拜为元帅,令西门豹为先锋,大发精兵五万,与伐中山。乐羊奏曰:“中山在赵之东,必先假道于赵,然后方可兴师。”文侯遂修书遣李克往赵假道,克受命径投邯郸,见烈侯呈上文书,告明事故,赵侯令克暂退,容与群臣商议。克出,赵侯谓群下曰:“中山在吾境东,今魏欲伐之,孤欲不许,卿等以为何如?”右大夫赵利曰:“主公为何不许?中山在我之界东,魏虽攻而不能取,终为我所得也!   可许之。”赵侯依言,遂许。   李克复命,回告魏文侯,文侯大悦!即令乐羊出师,大兵过邯郸,直抵中山五十里下寨。   中山侯闻知大惊。即令坚守城池,部将邳如龙出曰:“魏兵侵犯吾界,岂可拒而不出,臣愿领兵五千,必擒乐羊建功!”   中山侯与兵五千,如龙领兵直攻乐羊大寨。乐羊迎敌数合,不分胜败。西门豹拍马来攻,如龙力乏败走,魏兵追至城下,斩邳如龙,将中山城重围三匝,朝夕攻打,城中粮多,百姓坚守不出,乐羊攻至一年不下。魏之文武有妒乐羊者,告文侯曰:“乐羊智勇双全,攻一中山,延至年余不克,今不速召,必然生变于外!”文侯不从,遂遣使督乐羊火速攻城。   乐羊得调,即日亲自仗剑勒马,立于矢石之下,督令四门急攻。城中木石将尽,中山候惊慌无异。谋士荀耿曰:“乐舒乃乐羊之子,在朝,大王可捆舒于城上,挟以父子之情,乐羊不忍其子受诛。必然退兵!”中山侯善之。即召乐舒曰:“尔父苦困中山,汝可往城上说退父兵,复官重赏,若魏兵不退,必先斩尔,然后鼓兵出马!”乐舒即脱衣受缚,与五六刀手从城上大呼:“父亲救命!”魏兵忙报乐羊,乐羊视之,大骂不止,曰:“父子各为其主,汝既不能致死,尚敢向前挟我乎?”   遂架弓望乐舒左目射之,乐舒叫哭下城,见中山侯曰:“吾父志在为国,不念父子之情,臣请快死!大王自谋战守。”中山侯曰:“此非卿罪,孤即具表出降,免致生灵受苦。”荀耿曰:“乐羊亦人也!岂有不认父子之情哉?请斩乐舒为羹,遗乐羊,乐羊不食此羹,必有忍爱之心,其兵不日即退;倘食此羹,其心残忍,必不肯解围,然后出降未晚!”中山侯令斩乐舒煮成肉羹遣使送至乐羊帐下,乐羊受之,乃肉羹也!大骂:“匹夫!醢吾之子,挟吾退兵,为何不食?”乃尽饮其羹,斩却来使,督令三军攻城。   中山侯闻知恐惧曰:“乐羊既忍心食子,岂有退兵之意!”   遂入后宫自缢而死,群臣即开城出降。乐羊留兵五千,以守其地,取其宝物而还。文候亲迎入朝曰:“将军为国建功而丧子,孤之过也!”即设宴以赏其功。李克进曰:“中山在赵之界内,今虽代之而不置主守,久后必为赵国所夺,大王速置中山主守,然后方可议赏。”文侯曰:“然!”即封太子击为中山侯,以田文、魏击为相,与兵五千,即日赴任。   行至邯郸,忽然金鼓振天,一簇人马阻住去路。魏击问曰:“汝何人也?敢阻吾道!”为首一员大将,厉声答曰:“吾乃赵国大夫赵利也。吾主以中山乃赵国疆界之地,尔君何得无故侵夺!今日速退,万事俱休,若欲往守中山,叫尔一命不存!”魏击大怒!拍马直取赵利。赵利战至五六合,抽马走入赵城。魏击令攻赵城,赵侯只坚闭不出,及延过数月,使者持遗诏言:“魏侯已死!”群臣请太子归国,太子得诏,放声大哭。   田文曰:“不宜啼哭,以引赵兵,只宜偃旗息鼓,密乘夜班师。   ”魏击然之,留数十弱军,虚张旗帜,诈鸣金鼓,大兵遂乘夜逃归。群臣出外迎接入朝即位,是为武侯。武候谓群臣曰:“国家初得中山,而赵人占之,孤欲兴兵恢复,方可寡人之志!   卿等谁领兵前进?”翟璜奏曰:“欲却赵而取中山,非吴起不可!”武侯许之。遂亲率大兵十五万,直抵西河,同吴起伐赵。   田文曰:“赵乃三晋同封之国,今为数千里之国,而伤旧好,必见笑于邻国。将兵屯于井陉,臣请人赵,说其利害,必割中山归魏,倘赵不从,交锋未晚!”武侯曰:“善!”即令吴起将兵屯于井陉,再使田文入赵。   田文与数从者入赵。赵侯闻曰:“大夫远临敝邑,有何见谕?”田文曰:“魏得中山,今大王据而不割入赵,岂欲兄弟国结怨乎?”赵侯曰:“中山在吾封疆之内,魏侯无故侵犯我界,何谓我结怨于兄弟也?”田文曰:“当今诸侯东齐西秦,北燕南楚,地方数千余里,尚且强横吞并。韩、魏、赵相共止有一晋之地,而中山近燕,今日不征,它日必为燕邦所并,大王焉得谓魏犯赵界乎?且秦、楚见吾三家灭晋,故有吞噬之意,公等理宜自相亲睦,缮甲利兵,以制秦、楚且不暇,又何自相攻击而取亡乎?”赵侯慌忙降阶长揖曰:“使无大夫明教,则寡人几至结怨于邻国也!然则今日备御之计,何者为先,大夫不吝赐教,亦三国之幸也!”田文曰:“依臣之见,大王将中山还魏,交聘往来,设立盟誓者,如他国侵赵,则韩、魏相救,攻魏则赵、韩相救,如此则三国连好,威服列国,秦楚虽强,何所惧哉!”赵侯大悦!即割中山与魏,又遣使叩谢魏侯。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九十一回吴起弃魏死于楚齐威王正国朝周   田文归至井陉,以地界献于武侯,又将赵侯愿相结盟之事报知,武侯大喜!即日遣使报聘,大军班师东归。以田文之功为第一,拜为上卿。吴起自负雄才,不得为相,乃谓文曰:“吾有汗马之劳而不得居相位,子徒以口舌说复中山之地,便居大位,武侯何不明之甚耶!”田文以吴起之言告知武候。武侯曰:“吴起何为出此怨言?”田文曰:“吴起为人残刻,曾受业于曾参,母死而不奔丧,故曾子拒而不纳。及归于鲁,杀妻求将,鲁人疑之,故又背鲁降魏。今又怒怨大王,大王如不早图,必为国患!”武侯然之曰:“待吴起入朝,擒而杀之。”   吴起闻知,是夜单骑走人于楚。田文忙告武侯曰:“吴起若在楚则必用兵攻魏,宜速遣大将追而斩之!”武侯令王钟引轻骑追起,王钟迫及江边,起已渡河矣!抽兵复命。武侯曰:“然则若何?”田文曰:“必使人将起之过,密告楚之宗族,使其自相妒忌,吴起必死于楚!”武侯即录其过,遣人人楚。   当时,吴起人荆州,楚悼王亲迎人朝,问曰:“久闻将军名誉,今日幸得承教,将军请展谋猷,与孤富国强兵,孤之愿也!”   吴起顿首曰:“臣乃亡国之将,不足谈智,然承大王赐问,不敢有违。楚国地方数千里,带甲百余万,宜羁中国。今乃服屈于晋,又败于吴,非是甲兵不利,米粟不多,皆由公族食禄太重,自相弄权所致也!王如削宗族之权,使其不得干预朝政,减其爵禄,便可得田顷有余,则国内重而外威可拒矣!”王曰“然!”将与群臣议夺宗族之权。   悼王之叔沈茂春闻知,召诸昆弟正欲上表诉不可夺公族之禄,而魏侯使人递书至,茂春视之,乃录吴起之过,遂人奏薄王曰:“臣闻国家有公族犹木之枝叶也!枝叶不繁其树必枯,百足之虫至死不休,以其扶者众也!今大王听吴起之谋,而欲夺公族之禄,何其愚也?”悼王大怒,曰:“吴起有经邦大策,鲁、魏不能任用,故献与寡人,将欲雄伯荆襄,尔等不肯削禄,必欲专大谋而反耶!”茂春恐惧出朝。吴起谓悼王曰:“事机不密,其谋先泄。今公族不肯削禄,明日必然作乱,大王火速发兵处置!”悼王然之。   正欲发兵,忽然呐喊连天,近臣奏:“公孙茂春率宗族作乱,大兵杀至朝门。”悼王急召吴起,力敌茂春,打死数十小卒,茂春之子米骝架弓射中吴起,吴起倒翻殿上,米骝近前斩之。悼王先人后官,茂春追及刺于宫中。遂率群臣,立悼王之子即位,是为肃王。后人有诗叹吴起曰:术抱姜公经济策,才追孙武俊豪名,只缘残忍非忠孝,致使经营不保身。   东屏先生咏史诗云:杀妻求将岜人心,母没如何丧不临,诗咏关关忘返哺,哀哉此辈不如禽。   武成王庙吴起赞曰:兵尽其法,士尽其力,西河建功,魏侯守国。   无以恃险,弗如在德,致君一言,干戈乃息。   史臣评曰:吴起为人好色而贪,然至用兵则卧不设席,行不骑乘,凡有甘苦,辄与士卒同分,故得人之欢心,而与孙武齐名。然其丧母不哀,杀妻求将,皆由残忍贪得而致,遂至不能以保其身。   悲夫!   肃王即位,谓群臣曰:“先王无大过失而茂春妄行篡弑,不斩何以惩众?”遂收茂春、米骝及同作乱者七十余人,尽斩于市。又录其子孙各复原爵。于是,满朝文武及宗族百姓,皆惮其威而感其德。王又曰:“齐候田氏新代姜氏而有齐国,僭称王号,不可不伐。”众臣曰:“王欲复伯,必先伐齐!”王曰:“善!”即日下诏招兵蓄粮,以便出征。   早有人报知齐威王,威王乃田和之孙,齐国威王初立,军民未安,闻楚起兵来伐,问群臣曰:“谁敢治兵出守!”臣下无一敢对。威王大怒!左大夫邹忌奏曰:“大王厚眷群臣,一旦国家有急,无一出班任事者,皆由刑赏不施,以致群下朦胧,贪位而已。大王必先考察在朝得失,又遣使臣遍访外郡官员,有功则赏,失职则罚。所谓正朝廷以正百官,正百官以正万民也!何忧无人出敌乎?”威王大悦!即宣内外大小官员皆约入朝考功献绩。不数日,东齐管下七十五城官员皆至营丘,朝见毕,序班以候考问。   即日殿前,列两行刀斧手,立五口大油锅,然后逐一考校。   及考至即墨,召其大夫朱尚贤曰:“自汝居守即墨,群臣有谤汝不能者甚多,然吾密遣使臣察汝之政,则田野辟,人民富,东方宁静,此汝敬守本职,不以金帛贿吾左右,所以谤汝者多也!”遂将即墨封尚贤,以平日谤尚贤者二人烹于油锅。召阿邑大夫毛轼曰:“自子居守四邑以来,群臣有誉汝贤能者甚多,吾密遣使者察汝之政,则田野不辟,人民贫馁,楚魏屡侵疆界,汝不能攻,有旷本职,此汝以金帛贿吾左右,所以誉汝者多也!”即令将士以毛轼及平日誉之者皆烹之。举朝文武皆失色,不敢不敬执事。于是,威王大设筵宴,邹忌为太师,段于纶为大司马,檀舒守南城,田盼守高唐,黔夫守徐州,张丑总督内政,种首巡绰皇城。   即日便欲发兵伐楚。淳于髡曰:“昔者齐桓公羁诸侯,以其尊周故也!当今诸侯强傲,不知朝周,大王诚能率三晋之君入朝天子,则大义堂堂,主伯之业可成矣!”王大喜!即遣使约三晋之君会猎于郊,使者星夜投告三国。时,魏侯已死,其子名莹初立,僭称为王,是为魏惠王。即会赵成侯、韩昭侯至郊。时,威王亦与数文武先至迎接,相见序爵而坐,献酬已毕。   魏王谓齐王曰:“大王期会孤等,莫非续斗宝之会耶?”威王言曰:“寡人此会公等,欲人朝周王,非斗宝也、然亦邦微地浅,无以为宝。”魏王曰:“寡人敝国微小,然有光明宝珠十枚,黑夜出行,置珠于车,前后数百步光明如昼,况千乘之国,岂无宝乎?”齐王笑曰:“寡人虽无大宝,然有四件小宝,与大王之宝不同。”魏王曰:“何谓也?”齐王曰“檀舒、田盼、黔夫、种首四臣出镇外邦,秦楚不敢加兵于齐,此宝可照千里,岂特数百步而已哉?”韩昭王起曰:“然则魏王所宝者明珠,齐王所宝者贤臣,所以二公不同也!”魏王满面羞惭,心下含怒。宴罢,齐王欲率三晋君臣朝周,魏王乃佯称疾不往,齐王亦不强行,自与韩、赵二公人周,不在话下。   且说魏王归国,谓群臣曰:“齐王辱孤太甚!孤欲亲征,与之较一雌雄,卿等有良策,试为我献之!”大夫公孙座奏曰:“齐有四贤,又有田胜、田忌,皆是万夫不当之勇,不可轻伐,必得善用兵者,运筹画策,方可兴兵。”魏王降诏,问国中有能荐一贤士者,封以万户。忽阶下一人进曰:“大王欲扫强齐,必待臣荐一人,可为主帅。”众视之,乃陈留人氏,下大夫徐甲也。不知徐甲所荐何人,且看下回分解。   第九十二回魏征庞涓下云梦公孙鞅徙木立信   魏王曰:“卿所举者何人也?”徐甲曰:“大梁城东庞衡之子庞涓者,现在洛阳水帘洞鬼谷子处学业三年,兵机武艺为世第一,大王诚能遣使请其下山,授以元帅之职,则破齐如扫浮云矣!”魏王从之,即令徐甲赍诏以聘庞涓。徐甲领旨径投云梦,不在话下。   且说庞涓在水帘洞习业,时齐国孙武之孙名膑亦同在焉,膑宽厚重信,而庞涓暴戾不仁。鬼谷传得异人三卷天书,见孙膑正直,每欲授之,又恐庞涓相争。一日,带孙膑膑、庞涓出游,至广城泽畔,鬼谷坐于白石之上,顾谓二人曰:“二子从学三年,未尝闻其志,今日清闲,其各言己志,吾可因而取裁。   ”孙膑遂起曰:“吾愿明王在上,政治隆昌,便耳不闻金铁戈马之音,目不见烽火烟尘之乱,而膑得为太平草木,此膑志也!”鬼谷作色曰:“尔乃怀安处士,不足以处当今之世!”庞涓大声出曰:“奉一人之命,握万人之权,战必胜,攻必取,使天下诸侯率从宾服,此涓之志也!”鬼谷佯笑曰:“处战国之世,非庞生不足以成大事。”遂令道童摆石,列成阵势,召庞涓曰:“此战国诸侯并吞之势,它日得志,但依此图征伐,则列国可并为一矣!”庞涓顿首曰:“弟子不知其术,望先生施教指示!”鬼谷曰:“天下大势,西北为雄,东南次之,它日下山,先取西北,以为建本之基,然后席卷东南,则天下敛手而服。”遂以兵书三卷授与庞涓。庞涓拜谢,引车归洞,朝夕诵读,试演不倦。孙膑不谕其意,反疑鬼谷子不以兵书教己而以教庞涓也!   会徐甲到洞,鬼谷延人草堂,各序礼毕,问曰:“大夫何国王臣,辱临小洞,有何见谕?”徐甲曰:“下官乃魏国大夫徐甲也!久闻先生高徒庞涓,从游有年,兵机出类,今奉王命聘召下山,议论政事!”鬼谷大喜!忙召庞涓,谓曰:“大丈夫勤学壮行,今魏王有诏召子,子宜下山,匡扶社稷!”庞涓辞以学业未成,不可委用。徐甲再三劝谕,庞涓即辞鬼谷、孙膑,与徐甲下山人魏。鬼谷即以三卷天书传授孙膑,令其诵读,以备聘用。   且说徐甲引庞涓至魏,魏王降阶迎接。问曰:“寡人处战国之世,地狭民贫,屡被齐国侵辱,久仰先生名誉,幸为寡人筹之。”庞涓曰:“臣伐齐则如囊中取物,伯魏则若决水朝东,何难之有?”魏王大悦!即封涓为东征大元帅,与兵二十万,谋议伐齐。庞涓曰:“臣闻欲取左则交右,此战国率制诸侯之道也!今强秦在魏之西,现吾东伐,必乘虚虏魏。不如卑礼厚币,遣使人秦结好,牵制其勿动兵,伐齐之后,鼓兵西攻,则秦亦可破矣!”魏王曰:“善!”遂使殿上都校尉朱亥遣人西秦。太子甲曰:“欲结两国之好,必得能言之士,方可不辱君命,臣观朱亥勇有余而辩不足,似非秦使之人。臣举一人乃卫人姓公孙名鞅即商鞅,能言善论,现为上大夫公孙座门下之客,父王必以卫鞅同朱亥入秦,庶不失魏国体面。”魏王纳其奏,即以金帛数车与卫鞅、朱亥,同使西秦。公孙座谏曰:“卫鞅有大才,大王当举用于朝,使其商议国政,若遣之人秦,必然不返为秦谋!”魏王笑曰:“卫鞅不过口辩之士,以之处大任不亦悖乎?”遂下公孙座之谏,复诏速行。   二子谢恩出朝,即日西往。当时,秦孝公承先朝遗业,威振四方,然中国诸侯,以秦僻在西土,俗染夷风,常不与会盟。   孝公问群下曰:“昔我穆公,修文演武,东平晋乱,以河为界;西伯戎狄,据地千里,天子颁赐金鼓,海内诸侯降西人贡。   夫何至今,中国诸侯,以夷狄待秦,不通盟会。吾欲伐列国,以强秦邦,卿等谁献奇策,为寡人谋之!”右庶长甘龙、左司空杜挚奏曰:“秦地虽广,僻在西方,海内英杰,皆燕、韩、赵、魏,主公欲振伯业而服诸侯,必须出榜遍招天下游士,但能献奇计以强秦者,裂土封官,则天下豪杰皆西归秦。于是,贤才众聚,必能强国。”孝公大喜!即出榜以招贤士。   卫鞅素有大志,每欲将经国之才献与魏,魏王鄙而不用,及至出使,与朱亥行至函关,见秦之招贤榜,便有仕秦之意,及至咸阳,入见孝公,献上金帛。孝公问曰:“魏王所遗寡人金帛何也?”卫鞅曰:“寡君以秦魏连界,久失音问,故遣小臣贡上微礼,聊备起居之敬!”孝公受其礼物,令卫鞅、朱亥宴于殿上。朱亥形体壮大,饮食似豹虎,举箸食肉无遗。孝公见其量大,乃戏之曰:“使臣尚能再饭乎?”朱亥对曰:“大丈夫死尚不怕,何惧酒肉乎?”孝公再赏豚肩斗酒,朱亥顷刻啖之。卫鞅与秦之文武献酬接论,对答如流。孝公自思得此二人,必能定国。   次日,二人入朝谢恩,孝公问曰:“孤闻云扶龙行,风从虎生,吾秦乃大伯之国,二公皆经纶之器,倘不以魏为念,委质于秦,扶寡人以展其志,孤必裂土封爵,岂不胜为魏之下僚乎?”魏鞅久有降秦之志,闻孝公之语,但俯伏不对。朱亥乃厉声曰:“臣闻父教子孝,君教臣忠,未闻有君令臣叛者也!   明公欲臣降秦,有死而已!”孝公欲吓其降服,故不斩首,令囚朱亥于虎圈。武土即押亥人圈,圈中有二虎,见亥入圈,争欲啖之,亥即怒发冲冠,大喊一声,如雷震地,其虎咆哮数声,逡巡远伏,亥在圈中立一昼夜,二虎不敢近视。   孝公闻知,次日取出,令其降秦,朱亥不屈,孝公喝令斩之。大夫景监曰:“图王争伯,各为其主,主公岂可囚人贤使而塞来聘之路。且观卫鞅有管仲之才,主上诚能尊礼任用之,足可定伯,何必务求朱亥乎?”孝公俯思良久,令取金帛,厚待朱亥,遣归,即拜卫鞅为左庶长。问曰:“卿何策以强吾国,试与我献之!”卫鞅曰:“臣欲献帝王之道,君必不行。当今海内鼎沸,群雄争伯,然非富国强兵之法,则伯道又不行矣!”   孝公曰:“何为国可富而兵可强?”鞅曰:“国无定法,皆由赏罚不行。今分百姓五家为保,十家相连,一家有罪,九家俱要发首者重赏,隐匿者腰斩,百姓既不相犯。使其男务农耕,女务蚕桑,多致粟帛者则收入官府,免其差役;其懒惰者,并收其妻子为官奴婢。凡有征战,不论军民,能退一敌者,即赏官一级,有退一步者夷三族。及百姓凡有私下争斗者,不论曲直,并皆处斩。自公卿以下,一人有罪,坐其妻子,此法既行,民知务本,又勇于公战,而不敢私斗,此富强之大略也!”孝公将条陈之法细审一遍曰:“卿法甚善,但恐百姓溺于故习,不乐奉行耳!”鞅曰:“是何言也?夫民不可与乐成,今法一立,有功者虽仇怨必赏,有罪者虽强横必罚,如此行过三年,秦若不强,兵若不盛,鞅请甘罪!”   孝公嘉纳其策,令鞅编定法律,施行于邦内。卫鞅退编数十余条,呈上孝公,令在次月朔旦施行。鞅曰:“信者治国之器,今邦内百姓,但守常法,一闻新法,必有不肯奉行者。宜先立三丈之木于西门,出令定赏。”百姓不知其故,皆不敢动手徙木,过三日又出令,能徙此木于北门者,赏金五百两,百姓又不动。有一贤民出曰:“秦法素无重赏,今忽行此令,必有计议,决不失信!”即令子弟移木于北门,孝公即令有司,赏以五百金。百姓皆惊惧,至朔旦,果颁新法。百姓行至数月,皆有不便,欲诉于朝,又恐见诛。众老者曰:“主上感卫鞅以变法度,必不肯许。不如诉于太子,令太子转奏朝廷。”众皆从之。诉于太子,太子虔极恶卫鞅变法,遂令百姓循行旧法,不必拘守新律。鞅告孝公曰:“法之不行,自上挠之,今太子私结下民,擅禁新法,刑当处斩,但太子不可加刑,请治其师傅!”孝公大怒!喝令黔其师傅公孙贾,其诉法之百姓三千余人,尽流于海滨,畿内百姓,各皆依法而行,不敢异议。卫鞅又告哀公废井田,开阡陌,更为税法,孝公皆准其言。行至期年,国中强富,路无盗贼,不在话下。   第九十三回齐田忌大败投赵王敖破牌荐孙膑且说朱亥归魏,具告秦王拘留之事,魏王大怒!曰:“吾不先伐强秦,乱砍卫鞅,誓不回军!”庞涓谏曰:“能屈一时之辱,必伸长久之策。齐有内患,不先伐齐,而先攻秦,非长久之计也!”魏王然之。令涓调兵伐齐,庞涓点集诸兵,以朱亥为先锋,大发精兵十五万,直奔桂陵,打战书入齐。威王问群下曰:“谁敢引兵守桂陵?”公子田胜、田忌出班愿往!太师邹忌索与田忌不和,因告齐王曰:“臣闻魏用庞涓为帅,妙算如神,田忌非其对手,请召田玢、檀舒督兵出守可也!”田忌让邹忌曰:“太师以忌非涓之对手耶?何壮敌国而小忌耶?   吾若不生擒庞涓,尽扫魏师,愿以头来赎罪!”齐王壮之,遂与精兵五万,令守桂陵。邹忌又曰:“大王必欲以田忌守桂陵,须令公孙闬与日忌同行。”至桂陵二十里,相对下寨。田忌问闬:“用何计出战?”闬令哨马探魏兵势强弱,哨马回报,魏兵老弱,不满十万。闬曰:“魏兵势弱,将军可速战数阵,便能建功!”   次日,田忌出马大叫:“庞涓匹夫!何不出来答话!”魏将朱亥挺枪杀出,忌问:“来者何人?”亥曰:“吾乃独使西秦,威服两虎,魏将军朱亥也!”田忌大詈:“无名匹夫!非吾之对手,可令庞涓出马!”朱亥大怒!抢枪直取田忌,战不数合,朱亥诈败北走,田忌勒马追至十余里。桂陵左右鼓角齐鸣,两彪军马,分道杀出。田忌回视,左徐甲、右巴宁,剑戟如林,将田忌困于核心。田胜忙欲杀出相救,公闬受邹忌之嘱,恐田忌成功,故对田胜曰:“宜守大寨,不可轻出!”田胜恐失田忌,不听闬言,拍马杀人重围。时,田忌被重伤,犹自奋发力敌三将,又得田胜助力之兵马,亦相继杀开血路。巴宁截住去路,田胜奋力杀至二十余合,魏兵不退。田忌拍马共攻,朱亥挺戈望田忌一刺,忌即抛盔弃甲,仰翻马下。徐甲用刀便砍。田胜左冲右突,魏将方不敢近前。   忽然,东南角上一彪人马,直杀至核心,为首一员大将,打起赵将旗号,原是齐公子田婴诈扮赵兵来救也!魏将闻赵兵救齐,列开以待交战。田忌、田胜乘势杀出,徐甲追上田婴,挡住一阵,魏兵方止朱亥,收田忌盔甲,归见庞涓。庞涓军士挑向齐寨,大骂索战。田忌、田婴再欲整兵出敌。公孙闬曰:“公等非庞涓之敌明矣!不如乘夜班师,又作区处。”田婴亦劝回军,田忌不从曰:“吾曾有誓,不能捉庞涓,愿斩头谢罪!今损兵折将,岂可黑夜逃归。”田胜曰:“庞涓兵机奇妙,吾等非其对手,姑且班师,再整军马,以决雌雄!”田忌不听,令田婴守桂陵,自入赵求救。   庞涓见齐兵坚闭不出,疑其有诈,乃今朝夕攻寨。公孙闬渭田婴曰:“田忌在齐,号为名将,一战便挫于魏,为天下笑,公等更欲守孤城而抗锐兵,何其愚也!”田婴曰:“吾知齐魏不敌久矣!然田忌往赵求救,吾岂可弃城而逃哉?”言未毕,魏兵在外索战!田婴出马,魏将分道杀至,田胜望见忙出救护,战不数合,庞涓引本军从寨杀出。齐兵望风而散,田胜正欲抽兵回救大寨,魏将朱亥打入大寨,四面俱是魏将。田婴弟兄肩膊相挨,舍命往东南走出。朱亥、徐甲一齐赶上。   忽哨马报:“田忌求赵救兵杀至!”庞涓急令诸将勿追齐兵,乘此胜势,大战赵兵。诸将一齐杀回,遇田忌领赵兵于桂陵之南,更不扎寨,一鼓便战。赵将马如龙当先迎敌,朱亥大喊一声,斩却如龙。赵兵望风奔溃,庞涓曰:“兵贵神速,诸将乘夜直至邯郸!”田忌引败兵走入赵城,再乞起兵,赵成侯不允,曰:“魏兵甚锐,吾赵不足挡抵。”乃遣使资金帛与庞涓,愿求退兵。庞涓日令攻城,忽报赵使至,涓即召人,问曰:“吾魏与赵素无仇怨,今日何得助齐攻我?”使者曰:“寡君一时不察,误起助齐之兵,今日折兵损将,敢奉劳军之礼,万乞解围班师!”庞涓曰:“吾不攻赵,只令送出田忌,方肯班师!”   使者回告,赵侯问群臣可否?太子奏曰:“田忌乃齐王之弟,岂可甘作魏囚,臣请见魏师,以解此围。”赵侯许之,太子出城至魏寨,庞涓延入中军,序礼而坐。太子告回:“吾闻齐桓公威征强楚,召陵一盟,遂即班师,后世以为美谈。今将军一战威权便屈齐兵,名报当世,谁不敬仰?若释田忌而旋师,使天下愈称公义,岂不美哉!”涓曰:“不除田忌,终为魏国之患!”太子曰:“田忌一战便挫于魏,衣甲现被将军所夺,更有何能,以成大事?”庞涓然之,取酒款待太子,相辞而别。   庞涓即拔大寨,移屯桂陵。却说田胜引败兵回见齐王。齐王便欲亲征,邹忌谏曰:“庞涓用兵如神,故臣前谏田忌非其对手,今果败兵误国,大王不可亲出,以陷圣驾,不如暂割桂陵一城,遣使求和,候再养精蓄锐,以图报怨!”齐王不从,群臣皆曰:“大师之议极是!大王请割地遣使,暂安社稷。”   齐王不得已遣田骈至桂议和。田骈领旨直投魏营,呈上地界,请求退兵。庞涓辞齐王之命,不敢擅许。田骈曰:“齐桓管仲之伯曾存邢立卫,后世称德,岂不闻兵法云,将在军,君命有所不受,而将军不绝齐祀,受地而归,则列国惧其德威,谁敢不朝于魏!”庞涓被田骈说动,即受地界,留巴宁以守桂陵,即日班师。却说赵太子归国,赵侯即将送田忌归齐。田忌曰:“臣与邹忌不和,故使公孙闬误臣,此败何颜更入于齐,大王不弃卑微,臣愿执鞭引驾,以图报魏之仇!”太子奏曰:“邹忌窃弄齐权,公子实难归国,父王可处重任,与其并力破魏,俟其得胜立功,然后送其归国可也!”赵侯即拜田忌为上大夫,令其同听国政,不在话下。   却说庞涓得胜归国,魏王亲率群臣出迎,庞涓呈上田忌盔甲,桂陵地界,魏王大喜,遂封庞涓为镇国飞虎大将军兼内外诸军事,令在都城外造府堂,赐其带剑出入,庞涓谢恩归府。   朱亥、徐甲一班武将,参贺已毕。徐甲进曰:“将军受魏玉隆遇,威驰天下,诸侯闻名,俱各敬服,当在府前设一牌,刻颂大言,使列国使者至吾魏邦,见此威权,方能慑服心志。”庞涓大悦,遂书二十八字,令木工刻于牌曰:魏国城中一大虫,威名独镇列邦雄。   忽朝牙爪乘风动,天下权威在掌中。   将牌立在府前,令军士把守,凡将相过其牌前,各皆下马,满城都服。时,魏国贤士名尉缭者,亦鬼谷之高弟也,善理阴阳达兵机,但隐而不仕,与弟子处于夷山中,闻庞涓立大言牌,遂问群弟子曰:“庞涓之学未及孙膑,今乃妄自尊大,旁若无人,它日孙膑下山,用于邻国,魏邦必危!吾欲破其大言,举进孙膑,汝等谁愿一往?”右班一人,布袍草履,越席愿往!   众视之,乃魏人王敖字薄若也。尉缭许之。   王敖即辞下山,袖藏细斧,扮为游士,直至庞涓府前,将大言牌速绕数遍,取出细斧,将牌劈破。军吏即欲拿执王敖。   敖曰:“谁敢动手?”乃端庄容色,直入府堂。左右以敖之事告之。庞涓大怒!曰:“尔何处人氏?敢破吾牌!”喝令斩首。   敖曰:“且勿动手,吾闻盛名之下,难以久居,故智者不夸,能以速祸,勇者则晦,武以收功,今足下初出大梁,侥幸一败齐兵,辄欲扬威耀武,吾知列国贤能,隐匿山谷者,一闻足下大言,必然争秦楚以留足下,敢欺天无全才乎?吾乃尉缭先生弟子王敖也!吾师学于鬼谷,有同宗之谊,恐足下名挫望外,故进此言,足下必欲见责,敖何敢辞!”言罢,脱衣受戮。   庞涓慌忙虚席迎上所堂,待以宾礼,曰:“不闻先生明教则涓几至自损也!敢问当今贤士,隐匿山谷者几人?”敖曰:“英才遍天下,岂能一一举哉?且足下与孙膑同业三年,自以兵机默较长短,则他人可知也!”涓曰:“先生以孙膑之术为何如?”敖曰:“孙膑当今第一流人物也!”庞涓鼓掌大笑曰:“适闻先生明教,孙膑同学三年,其贤愚智虑,吾已素知,昔者言志于!”城泽畔,鬼谷讥其不足以处当今之世,故以兵书授我而不授膑,今先生甚羡孙有膑,不亦谬乎?”敖曰:“足下之料过矣!自足下入魏以来,鬼谷以三卷天书授于孙膑,孙膑得之,呼风唤雨,策电鞭雷,若使行兵演武,则草木成阵,砂石皆兵,岂吾俗机常法所能对敌!”庞涓大惊曰:“孙膑之术一高于此,何日得观其用,实涓之幸也!”敖曰:“足下宜将孙膑之能荐于魏王,使王聘其下山,同理国政,如此则魏有泰山之安,公无毫末之损,而天下诸侯必然相率朝于大梁矣!”   庞涓大喜!欲留王敖于府,敖辞入山甚急,涓即相送而别。   涓自思欲荐孙膑入魏,恐夺己权,不荐又恐见用于邻国,不如先奏魏王聘其下山,夺其法术,然后绝之。次日,具表入朝,魏玉览罢,即遣使,命赍礼入云梦,以聘孙膑。欲知孙膑如何下山,且看下回分解。 【独家提供】《周朝秘史》 完(明)余邵鱼著   第九十四回孙膑下山服袁达庞涓谋刖地孙膑足   却说孙膑在水帘洞内,朝夕侍于鬼谷,讲求法术。一日,越席问曰:“胎息之事、神仙之术既闻命矣!敢问兵机战略,其道何如?”鬼谷曰:“儒者用世沫尝不知兵略,然用兵之道,上达天气,下达阵势,而阵势之说,不外遁甲变化而已。”孙膑再拜受命,旦夕观演,岁月既久,学术精通,鬼谷每劝其遍谒诸侯,辞不下山,及闻魏使赍礼物至,便有就聘之志。鬼谷曰:“庞涓为人暴戾妒忌,吾恐二子必难并立!”膑曰:“彼虽暴戾妒忌,吾必以忠信待之,焉失其义?”鬼谷曰:“吾观天文,子之星像甚晦,吾试为子演其度数,观其吉凶何如?”   孙膑谢曰:“诺!”遂安置使者。是夜,鬼谷先生缚一草人,置孙膑年庚于草人腹内,点动四十九盏明灯,视之曰:“此无大患,但防刖足之灾。”即以锦囊秘藏一计,授孙膑曰:“谨受此物,但庞涓有妒忌之心,事至危急则拆此,以变应变,倘若成功之后,即宜归山。”孙膑遂拜别下山。   行至黑阳山下,忽然一彪草寇,阻其去路,当先两员贼首,自称九仙山左寨主袁达,右寨主独孤陈。大叫:“尔等何人?   且留买路之资!”孙膑欠身告曰:“吾乃鬼谷弟子孙膑也,受魏玉聘召下山,囊中并无金帛,且容车马一过何如?”袁达曰:“魏王既聘,必有金帛,聘礼何不留下,然吾剑无情,斩你犹小,且掩却鬼谷之高名!”孙膑大怒!口虽柔相推阻,心中默演法术,以手挥退从者,打马走入林中,袁达、独孤陈追入深林,不见孙膑。顷刻,天昏日暗,遍林树木尽成将卒,二将困于阵中,不知所向。孙膑高叫:“袁达、独孤陈知吾术乎?”   二将迷而不见,但乞赦放,再不敢阻行。孙膑曰:“吾之路费已尽,尔能资路费车马之劳,则赦尔死罪。”二将对曰:“诺”   。孙膑即收云撤雾,顷刻天晴日朗,草木如故。   二将出林,即献金马,愿送行轩。孙膑受其金马,辞其勿送。及行至碧杨桥,天色已晚,暂投草居安歇。孙膑谓使者曰:“强人无义失信,吾料袁达二人,今夜必然复来,汝等宜将桥边大石,摆作八门遁甲之阵,准备捉此二贼。”从者依其号令,排列石堆,各仗短剑,伏于桥下。及至三更,袁达二人果然追至,闻碧杨桥口喊杀连天,似有兵马迎敌之势,不敢近前,令小卒以火照之,则并无人马,只有大石八堆而已。袁达惊曰:“此又孙膑困吾之阵矣!”独孤陈曰:“吾兄何畏怯,岂有石阵能困吾乎?”遂拍马杀过,袁达从之。及至八石,果然四面八方杀声复振,二人左冲右突,不能得出。孙膑又高叫曰:“二贼背义失信,今则难赦汝罪!”喝令从者斩之!袁达二人迷在石阵,但望空哀求,孙膑本要心服二将,复令小卒从生门入,引其从开门而出。袁达等叩首谢曰:“自今不敢冒犯先生!”孙膑取酒与之压惊,令其勿得再居山寨,别作生涯。袁达等唯唯而退。   次日,车马行至博浪城外,驿中安歇,从者喜曰:“今夜可得安乐矣!”孙膑曰:“尔等不知此贼今夜必来,何得无忧。   ”从者曰:“然则若何?”孙膑即安置众人歇息,自于驿堂阶下密将绊马索纵横布列,自剔孤灯在厅上看书。时至半夜,二贼果然接踵而至,只见驿门大开,四壁无人,惟见孙膑孤灯看书。二贼喜相谓曰:“匹夫此夜必死吾剑矣!”遂扬声大喊,杀人厅堂,蹈入条索圈中,二将俱被绊倒,手足不能起伏,孙膑大骂:“背义贼徒,堂堂六尺之躯,不思立功显名,乃甘心落草,陷害良民。”自持剑下阶,欲劈二贼之首。二人哭告曰:“先生三擒我等而不挥剑,吾等心悦诚服,从今不上山寨,愿从执鞭。”孙膑曰:“汝等既改前非,肯从吾游,它日建功立业,为大国名将,岂不胜于无名强寇哉!”遂释二人之缚,二将再拜愿从。孙膑取赤旗二面,密计二帖,令其各收旗帖,出驿拆帖读之,乃令插赤旗于荆山,候在明年春末夏初,即许杀至大梁城外,接应车马。二人自相欢喜,即引九仙山寨上散卒,隐于荆山而去。   次日从者起见孙膑曰:“先生昨夜果捉二贼乎?”孙膑曰:“此贼果至,被吾恐吓而去,料今不来矣!”从者曰:“先生真是神机妙算,诚可敬仰矣!”车马遂望大梁而进。   孙膑入魏,惠王率群臣延入,劳之曰:“久仰尊名,无由得遇,今辱屈高轩,愿闻明教。”孙膑对曰:“臣乃齐之牧夫,未达治体,然受业师指教,读先祖遗书,颇识天文地理,略知虎豹龙韬,今承大王威德,庞涓智术,如东扼强齐,北制韩赵,有如伐朽枯,何难之有?”魏王大喜!谓群臣曰:“寡人初得庞涓,如得左臂,及闻孙先生之教,又如左右臂全,何愁不怕!”即封股为中军大夫兼参军务机谋,建造府堂,与庞涓会计往来,但不露一主角。庞涓自思王敖之言,未得见孙膑手段。   一日,请膑宴于春苑台,因谈及兵机,孙膑对答如流,及孙膑问于庞涓,涓不知其所出,乃起谢曰:“吾兄正别一年,高谈阔论固非愚弟所能及也!”自是,庞涓遂生害膑之意,而孙膑亦行保身之术,兵机智略亦不轻泄。会天大旱,都城赤地千里百姓哀告,庞涓密奏魏王曰:“孙参谋善能呼风唤雨,大王何不召膑行雨,以苏下民。”魏王然之,诏孙膑祈雨。孙膑领旨,令壮士筑坛于城西北,布四十九号青旗,设明灯香烛,斋戒沐浴,跳足入朝,请魏王亲自行香,王即整驾临坛,行香已毕,孙膑蓬头散发,手仗宝剑,登坛作法。须臾,云主西北,风起东南,大雨淋漓,遍满魏都,百姓鼓舞大悦!魏王率群臣谢雨回朝。   次日,惠玉宣孙膑,加封为镇魏大国师兼参军务事。庞涓见孙膑果有手段,自思曰:“当留善事以传其术,然后杀之,不然,孙膑一投邻国则魏国危矣!”朱亥曰:“将军与孙国师有同学之义,荐之极是,焉可脱其术而陷其人哉?”庞涓大怒!令斩朱亥,徐甲谏曰:“将军无故斩朱亥,则此计泄矣!”   庞涓沉思半晌,矫称朱亥故违军令,决四十杖,罢职归家。涓乃问计于徐甲,徐甲恐军中耳目漏泄,乃具一计进于庞涓。涓大喜!即日请孙膑会宴。孙膑至,涓延而贺曰:“吾兄一展妙术,便救遍国生民,诚为可贺!”孙膑谦逊不已。饮至半酣,涓曰:“吾兄自登云梦三年,又入魏一年,岂无故乡之思乎?”   孙膑掩泪曰:“每欲归齐,省亲祭祖,争奈羁于外国,正此踌躇。”涓曰:“何不上表辞归!”孙膑然之,相辞而别。   次日,孙膑未及进辞,徐甲先奏魏玉田:“孙膑齐人也!   兵机智略虽高,臣察其心,必有为齐之意,若不早禁,它日归齐,悔之何及?”魏王曰:“孙膑焉有是事?”言未讫,孙膑果然上表辞归。王曰:“卿入魏寡人喜而不寐,今奇谋未展,何欲归齐之速耶?”服曰:“臣自云梦入魏,已经四载,亲情在念,暂欲归省祭祀,随即回朝,以备佥役。”魏王不许。孙膑退朝,王召庞涓曰:“卿荐孙眼,智略虽高,今足迹未稳,便有归齐之意,徐甲每奏其通齐谋魏,寡人不信,适间孙膑果上辞表归省,卿料虚实何如?”庞涓曰:“臣察孙膑忠君,谅必无此意,然数日以来,通齐书信,往来不息,但不知其故?”   徐甲奏曰:“当今诸侯吞并,一才一艺之士亦献本主,况齐乃孙膑父母之邦,岂肯背齐事魏乎?”王曰:“然则奈何?”徐甲曰:“大王但令庞涓默察其虚实,倘孙膑果有此意,即便斩首!”惠王大惊:“孙膑贤人也!入魏未久,反形未彰,便欲杀之,寡人岂不得妄杀之名乎?”徐甲又曰:“孙膑一弃魏,便为齐而伐魏,今王不杀,岂不为齐国借宝耶?”魏王沉思良久,即令庞涓默察孙膑,庞涓领旨归家,密令徐公明、张一桂部五百壮士,阴伏东门之外,或齐有迎孙膑动静,即便斩之!   又遣心腹之士五十人,遍巡皇城内外,不在话下。   却说孙膑见魏玉不准辞表,怏怏不悦!请涓会宴,以陶性情,涓至谓孙膑曰:“吾兄何为不乐?”孙膑曰:“归心似箭,魏王不准,故不乐耳!”涓曰:“何不暂寄问省之书,侯魏王决悟,复辞一表,有何不可?”孙膑曰:“谨奉教!”遂修书遣使归齐。涓辞而回,即召徐甲往东门,截捉孙膑之仆,诈写通齐之书,换其省问之书,入奏魏王。魏王见书大怒!即诏庞涓斩孙膑回报。涓忙入孙膑之宅,佯哭曰:“吾兄赤心为国,不知魏王信谗,投兄家书,通齐作反,令涓处斩回报,涓与兄情深,何忍杀之?”孙膑曰:“主上既以膑为作反,吾当趋朝诉明本心。”涓止之曰:主上之怒正炽,兄若入朝,则不能保全矣!吾当代兄诉之。”涓即人朝奏魏王曰:“孙膑虽然谋反,其事未成,念臣与股同学三年,有交谊之契,乞赦膑死,但废其官职,刖其双足,与臣全却朋友之情。”魏王许之。庞涓拜谢,以王命告膑。孙膑痛哭受刑,庞涓亦佯悲啼,有不忍之状。   膑曰:“君必刖足回报,岂可以私废公哉?”涓即刖膑之足,并收官职印绶回报。欲知孙膑刖足之痛,且看下回分解。   第九十五回孙膑被刖诈疯魔茶车窍孙膑归齐   时孙膑被刖,且处庞涓之宅,自思鬼谷之言有验,取其所遗锦囊,拆而读曰:“庞涓妒忌,必不能容,事至危迫,速直佯狂免祸。”孙膑即时倒翻地下,佯作呕吐之状,不省人事。   庞涓回奏魏王,欲挟孙膑传天书,及至回见孙膑,散发横卧于庭,口吐鲜血。询诸左右,左右曰:“自刖双足,即中此疾。”   庞涓急取汤药救治,膑即佯为不饮,或谈笑自若,或悲啼不胜,或朝出不还,或夜卧于市。庞涓犹恐其假狂,令左右以酒食遗之,孙膑知是庞涓遣来试探之意,将食抛于地下,乃取粪土自吃。少顷,复仆于地,口吐津涎,狂言妄语,左右归告庞涓,涓曰:“此真中狂疾,焉能再成大事?”遂令左右勿禁,任其出入。一日,孙膑游于城西僻道,拍手闲吟曰:孤高百尺一株松,蔽云遮日触苍空。   枝柯茂盛乘吴楚,根须盘桓燕赵宫。   绿叶枝枝迎彩凤,青柯曲曲卧苍龙。   若逢天地光明照,散漫清香七国中。   有一樵夫无耳目,手中握定无情斧。   靠崖砍倒栋梁材,枝叶不堪盖茅屋。   既好哭时又好笑,日日朝朝街上叫。   浅潭三尺锦鳞鱼,谁人肯把丝纶钓。   人不采时我不采,到处只媒天地窄。   若把困鱼救出来,敢与蛟龙争大海。   又诗曰:浩气漫漫满胸臆,皇天何事困男儿。   世人再莫登云梦,云梦学成反自迷。   时,朱亥被废为庶人,见孙膑谈笑自若,乃踵其前,听其闲吟,知其非狂,以手拍其背曰:“先生得非真狂乎?”孙膑佯而不答。亥又曰:“先生无隐,吾乃都校尉朱亥也!因陈庞涓勿害先生,故被降为庶人。”孙膑见四顾无人,遂揖亥曰:“校尉念膑在困苦之中,幸垂救援!!”亥曰:“途中不便,可到吾宅商议。”孙膑即随亥归家,商议归计,不在话下。却说徐甲告庞涓曰:“吾观孙膑行径,非真中狂,将军不行防备,倘一旦归齐,终为吾患。”涓曰:“吾已遣徐公明、张一桂先防城东出入,孙膑如何得脱、’徐甲曰:“将军诚远见也!”   少顷,缉探军报,朱亥隐藏孙膑于家。庞涓大怒!率三千铁骑围朱亥之宅,孙膑合朱亥曰:“校尉勿惧,速出迎接,吾自有躲身之策!”朱亥出迎。庞涓骂曰:“匹夫!恨吾免汝之官,欲与孙膑谋反耶?”朱亥正色曰:“将军请搜吾宅,如有孙膑,亥即其罪!”涓即令军士遍搜。时,孙膑牵一朵黑云,隐身于西廊下,魏兵遍搜不见。涓曰:“孙膑善能演晦具。”   令四门坚守,朱亥送涓上马。及回宅,孙膑复在堂上。朱亥大服曰:“先生齐人也!何不归国,投策于王,以报刖足之恨!”   孙膑曰:“吾每计及于此,但禁御甚严,难以通透。”亥曰:“先生请修书,吾令家仆附带,则庞涓不知禁备。”孙膑然之,遂作家书,令亥仆投齐。亥又曰:“吾闻庞涓颇达天星,倘观先生之宿未设,保不再来搜捉乎?”孙膑曰:“吾有疑涓之策。   ”是夜,在亥园后,布坛作法,口合清水,望本星一喷,挥剑望西北一招,黑云遂起,掩住本星。时,魏国饥荒,贫民饿死几万,孙膑乃取饿夫之尸刖去双足,以己衣冠于其上,令左右将尸密抬于庞涓府前,以疑其心。   却说庞涓自搜孙膑以后,常夜观天象,见其星不没,心甚忧之。忽一夜,又望其宿,全然不见。次日,谓徐甲曰:“孙膑必死矣!”遂将星没之事告甲。甲曰:“孙膑既有法术,岂无掩星手段?”庞涓复自迟疑。忽小军报,孙膑死于府前。涓令徐甲验之,果孙膑也!庞涓大喜,合左右收其尸,自是不复更疑。却说朱亥之仆,带书投齐,见孙膑之父孙操,孙操得书,放声大哭,次日入朝,奏齐王。齐王问于群下,大师邹忌曰:“国有贤臣而今见辱于邻国,大不可也,王速发兵,使迎孙膑,以报桂陵之恨!”孙操曰:“庞涓欲陷臣之子,若发兵迎接,必不得回,不如遣一有智略之士,诈称进贡香茶,设计密载而归,可保万全。”齐王大悦!即令上宾淳于髡髡进茶于魏。   淳于髡领旨,带茗三十六车,至大梁,入朝进上贡表,魏王大悦!宴类于偏殿,酒及数巡,王问曰:“昔者桂陵之战,齐国丧师折将,田忌不敢东归,齐王亦怨寡人乎?髡对曰:“大王威德着于天下,自桂陵一战,列国皆服,寡君焉敢蓄怨?   如蓄怨则无此贡矣!”魏王大笑曰:“先生之言虽是,然齐有孙膑,举业云梦,寡人曾聘下山,委于国事,不意其与齐通谋,故寡人疑齐王有报怨之举。”髡顿首曰:“臣国并无此意,大王何出此言?”魏王曰:“此特往事,孙膑亦死,寡人但因来贡之由而问也。”髡辞谢而出于客馆。   是夜,思设一计,次日谋见孙膑而窃归。却说朱亥之仆得回书归告孙膑。孙膑知己灾星未满,不可轻动,迨及春末夏初,南风乍作,乃告朱亥曰:“吾料救兵目下将至,即当出。”朱亥嘱其珍重形迹,不可露出根芽。孙膑谨受,相辞而出,扮为游客,密访细民,言齐使淳于髡进茶至魏,现在公馆。孙膑即扮作奴隶,入见于髡。髡见其话语异众,乃屏左右,密问曰:“子非孙操大夫之令郎乎?”孙膑默默点头。髡曰:“先生何能至此?”孙膑以其情实告。髡曰:“吾实奉齐王诏迎先生,吾观魏城防御且严,先生何计能出?”孙膑曰:“吾闻大使进茶,曾有几车?”淳于髡曰:“茶车三十六辆。”孙膑曰:“有此数辆茶车,何忧吾不得出?”遂藏于茶车内出城。   次日,髡入朝谢魏王,欲辞归齐。魏王诏庞涓检点茶车,亲送齐使出城。孙膑闻知,即披甲执旗,立于第一辆车旁,扮作守靷之卒。庞涓设祖道,饯于城门,淳于髡迎而戏之曰:“髡非奸细,何必检点回车?”涓笑曰:“此非防公为奸细,但魏有常典,不拘往来车马,皆要盘请回报。”于是,庞涓被类一言所挟,即略而不检,众车遂拥出城。行不数里,城外百姓有认得孙膑者,奔告庞涓。涓不信,顷刻哨马又报,孙膑乘茶车出城。庞涓大惊!即点铁甲兵出城追之。   却说袁达独孤陈,奉孙膑之令,隐在荆山,插赤旗于山上,而候南风生动,然后下山接应。忽然一夜风生习习,袁达视之,旗飘转南,忙同独孤陈率兵杀至大梁城,将近九十里前,有军马杀至,袁达抡大斧出马相迎,喝问:“来者何人?”当先二将曰:“我等魏将徐公明、张一桂也!奉涓将军之令,闻孙膑出城,故来追访。”袁达大怒,拍马便战,四将各持四般兵器,混战三十余合,不分胜败。淳于髡督催茶车来至,张一桂独马来战,袁达抢入公明怀心,劈落其首。张一桂正欲来搜孙膑,独孤陈赶来,一枪刺死。袁达见茶车打齐国旗号,忙问:“来者有孙先生否?”孙膑揭帷视之,乃袁达、独孤陈二将也。连忙谓袁达,速来救护。二将望见下马拜伏于道,曰:“违令救迟,达等之罪也!”孙膑甚加慰劳,谓淳于髡克曰:“此二将乃吾下山相从之人,遗在荆山,以候相救于难,今日故来接应。   ”淳于髡曰:“先生诚非俗士,见识通神。”孙膑逊谢。又谓袁达曰:“吾料庞涓必然部兵追至,汝可截其后。”袁达即欠身上马,要去斩庞涓。孙膑止曰:“吾观庞涓之宿,尚未当尽,汝有武艺,可显一手,借以服魏兵可也!”袁达唯唯。   袁达遂行至三峰山下,后面金鼓振天,一彪人马汹涌杀至。   袁达回视其旗,果是庞涓之号也!遂抖擞精神,拍马迎敌。庞涓见达相貌凶恶,浑似杀神,亦不敢近,但问何人?敢阻吾道!袁达高声对曰:“吾乃孙先生部将袁达是也!久奉先生之令,隐伏荆山,专候接应,今日果然遇汝匹夫!”庞涓大骂:“强贼!斩吾二将,不擒更待何日?”挺枪杀进,袁达抡斧迎敌,战至十合,袁达以斧斩其马足,庞涓倒翻地下,徐甲奋力救起庞涓,望魏而走。袁达乘势大杀一阵,孤陈守其器械,保茶车而归。将近齐城,一起壮士向前,众人视之,乃大夫孙操也。   孙膑连忙下车,父子见面,相抱而哭,各诉旧情。淳于髡曰:“大夫焉知我等至此?”操曰:“先生久使于魏,吾恐小儿被难,故率家人前来防备。赖先生维持,得全其命,佩德不负。”   髡曰:“皆大夫之福,非髡之力也!”遂令士卒排列队伍,奏凯入城。   第九十六回庞涓巫魅陷孙膑孙膑救韩掳魏申   齐威王闻知,率群臣出接入朝,曰:“寡人目不识珍,故使贤臣窘辱于外,皆孤之罪也!”孙膑顿首逊谢。齐王又问曰:“寡人不度德力,驱兵与魏战于桂陵,损兵折将,田忌奔赵不返,孤实悔之无及,愿先生一言指教,以消前仇,是孤之幸也!”孙膑对曰:“庞涓暴戾矜功,魏莹贪得无厌,大王欲洗国耻,则结连韩、赵,迎归田忌,蓄兵练将,待魏有隙,驱兵东出,则大梁破竹而下矣!”齐王大悦!拜孙操为上大夫,孙膑为中军谋土,袁达、独孤陈为左右校尉,重赏淳于髡,遣使往迎田忌。   却说庞涓引败兵归魏,便奏魏王,言:“孙膑归齐,终为魏患.许臣发兵攻齐,生擒孙膑!”魏王不从,曰:“齐始割地求和而欲征之,是失信于邻国也!不如息兵讲武,待其有隙,然后发兵,庶几出师有名。”庞涓归府,怏怏不乐。徐甲曰:“吾闻将军曾得鬼谷阴魅之术,何不行之,以绝祸根。”庞涓然之,即在后国,布一迷魂局,缚一草人新去双足,安于局中,又书孙膑年庚,置于草人腹内,燃七盏明灯于脚下,侵晨庞涓行符祝咒,射中草人一箭,灭却一盏灯光,过七日又射一箭,复灭二盏灯光。徐甲在旁,起而清曰:“此名何术?”涓曰:“此巫蛊灭蛮之术,草人者敌人之身也。七灯者,按敌人之星也,人凭七孔而生,灾困七星而灭,每至七日射一箭,伤其七孔也。七日灭一灯者,埋其七星也。殆至七七四十九日,敌人七星俱灭,七空皆伤,纵不至死,亦为废疾之徒。”徐甲曰:“将军有此奇术,何愁孙膑不死?”一面行演巫术,一面差人往齐打探孙膑之生死。   却说孙膑自承封职以来,立朝未及一旬,即染疾不起,父母诸将俱备惊惶,及至七日,忽左耳残伤,聋而失声,百计求治无效。又七日右耳亦如是。孙膑曰:“吾被庞涓所魅矣!”   父母曰:“然则若何?”膑曰:“昔者鬼谷,曾以此术援我。   我厌其为巫蛊之事,辞而未传,然此书现在笥中,待捡其书,看何术可救。”于是,命仆捡得其书而阅之。孙膑大惊曰:“危矣哉!更延数旬,则吾为泉下鬼也!”遂召袁达吩咐,在读书轩下,布一破巫局,缚一草人,置年庚于腹内,燃七盏明灯于脚下。亲自演法作咒,安置草人左耳,增一盏灯,过七日又安草人右耳,复增一盏灯。将满四十九日,孙膑病痊如故,全家欢喜。孙膑曰:“彼既巫蛊以陷我,必遣缉探者来访吾之生死,吾若一出,探者必报,庞涓必生它毒以害。”父母曰:“然则若何?”孙膑曰:“先具表以安齐王之心,然后举家发哀,诈称吾死,以绝此贼图后之心。”   父母从之,即具安表以奏齐王,举家号哭,城内谣嚷孙膑病死,庞涓缉探在齐,忙归告涓曰:“孙膑果死!”庞涓大喜曰:“孙膑既死,吾复何忧?”遂遣缉探之土,暗访列国动静,欲举征伐。时,齐威王遣邹行往赵迎田忌,赵肃侯欲留田忌。   大夫成午曰:“当今魏用庞涓,恐吓齐、楚、韩、赵累年致贡,甚为不忿。今孙膑归齐,正是伐魏之时,合宜送还公子与其备用,若是齐能灭魏,是亦韩赵之幸也!”肃侯大悦!即使壮士护送田忌归齐,复遣成午往韩结子约,同时伐魏。   成午到韩。韩昭侯召问其故?成午曰:“寡君以韩、赵、魏为三国,今魏用庞涓而恐吓韩、赵进贡,甚为失义。近闻齐王欲伐强魏,故今小臣会兵助敌,以释前恨!”昭侯勃然曰:“吾忿贡魏久矣!争奈兵微将寡,难以轻举,齐、赵有意攻魏,孤何不从?”成午拜谢回赵。昭侯遂绝本年之贡,以韩敏为主帅,开幕府招兵,准备会齐攻魏。魏之缉探者归报庞涓。   庞涓次日,即具表奏魏王曰:“臣闻忧在内者缓图,忧在外者急攻。今访得韩、赵连兵,欲助齐攻魏,不可缓图!”魏王曰:“韩赵致贡于我,今又加兵,何以示信于诸侯。”涓曰:“臣闻先发者能制人,后发者受人制。目今,韩、赵连兵,送忌归齐,此谋魏之机也!岂可待其大兵压境,然后兴师?”   魏王曰:“三国连兵后,卿将出计以何者为先?”庞涓曰:“兵法云,欲得强先攻弱,韩之兵势不及齐赵,况其今岁未贡,不如乘此为名,先伐北韩,则齐赵必救,我即分道冲击,则一举而三国可破矣!”魏王与兵一十五万,复召太子申监军,同议伐韩。   庞涓领旨出朝,次日升帐,召将即申号令,以巴宁、厖葱为先锋,徐甲、厖英为左右翼,郑安平为总督,即日大兵出三山,屯虎头山。韩侯闻知大惧!田右曰:“急召韩敏率兵出守青龙山。一面差人求救于齐、赵。”韩侯然之。令张车为先锋挑战,厖葱以本部兵连打韩寨。张车出战,杀至二十余合,不分胜负,两下收军。韩敏在高阜处,望见魏兵威势甚锐,号令将卒,每十卒共结二栅,从青龙山下三里扎一小寨,五里扎一大寨,俱调弓弩手,只许坚拒,不许出敌,候齐、楚救兵至,然后撤寨交锋。众军依令而行,沿路树大小寨栅三十余所。   魏兵不敢进前。厖葱令步军束干柴,马军带火箭,昼则鸣金呐喊,若攻寨之势,疲其军力,费其箭矢,殆至三更,然后密以火攻,将率奉令而行,果然一夜攻下五寨。韩兵恐惧!张车选劲弩手五百人,列于两山,夹住前寨,戒令勿得妄动,魏兵复以前术攻之,被韩兵箭伤死者,不计其数,相持数旬,不得进前。   却说使者往齐来救,威王问邹忌曰:“孤欲发兵救韩,以田忌为将可乎?”邹忌曰:“田忌败兵于桂陵,抱盔弃甲,魏人鄙之,若以其为将救韩,何异驱羊入豺群乎?”齐王默然不语。孙膑力请拜田忌为将,齐王以邹忌之言告知。孙膑曰:“是不知用兵之术也!庞涓乃田忌仇人,使其为将,激其勇怒,此正用将之道!奚为不可?”齐王犹豫不决。公孙闬密告邹忌曰:“太师必欲将田忌,何不同保其为将救韩伐魏!胜则太师之功,败则因忌之罪!”邹忌次日转保田忌为将,齐王即封田忌为中军参谋,诏与孙膑督兵救韩。   孙膑承旨,次日升帐,田忌问孙膑曰:“先生救韩,兵从何出?”孙膑曰:“直去大梁!”田忌曰:“兵本救韩,何攻大梁?”孙膑曰:“兵法有云,救远必击近,且庞涓闻吾已死,大兵悉出攻韩,必不防备守国,我抵大梁,出其不意,魏人丧气落胆,则擒庞涓必矣!”田忌曰:“韩国受围日久,倘被魏破,咎不在齐乎?”孙膑曰:“韩地峻险,弓管劲强,况有申不害谋事,吾料庞涓不能深入其地,决无陷城之理!”田忌连点其头曰:“先生高见,鬼神莫测矣!”即以袁达为先锋,田胜、田忌为左右队,大发精兵二十万,即日出城,望魏而进。   时,庞涓以孙膑已死,不慎东方关隘,故齐兵长驱直抵大梁。魏王闻齐兵将至大惧!急令中军都护刘狸与公子理率兵出守东平关,兵至南郊坛,遇齐兵杀至。刘狸列阵迎敌,袁达抡斧便战,不上五合,田胜双马夹攻,魏兵披靡,败走入城。齐兵奄至,魏之军民谣嚷,孙膑在齐为军师。魏王不信,率群臣登城远望,齐兵尽打田忌旗号。魏王谓群下曰:“孙膑不在,田忌无能为也!”遂差星马催庞涓救城。时,庞涓日攻韩寨,百计不下,忽得魏王之书,顾谓太子申曰:“田忌有勇无谋,韩城破在目下,汝可速归急救大梁,我收韩即班师归助。”   太子申欣然许诺,分巴宁、厖葱之兵杀回大梁。过外皇城,城外一起百姓拥太子马头告曰:“殿下驱兵东敌,臣等有百战百胜之法,愿与献上。”太子曰:“父老有何奇策?愿闻其诈。   ”父老曰:“殿下实为东宫,富有魏国,今舍富贵而欲邀功于锋敌之下,胜则富贵无及,败则万世无魏,此是臣等百战百胜之术,愿殿下熟思之。”太子申在马上俯思良久,曰:“吾亦知东宫不可出敌,争奈齐兵围城,君父危迫,岂可不救!”言未讫,哨马报齐兵攻城甚急,太子速宜救驾。太子即驱兵至城下扎寨。   时,孙膑令诸将田忌旗号尽改孙膑旗号,令田忌、田胜挑战,自乘小车与袁达在门旗下观敌。次日,魏兵擂鼓摇旗,太子亲自杀出,见田忌当先,其旗又是孙膑之号,逡巡不敢近前。   巴宁曰:“孙膑已死,此是田忌挟诈其名,以威吾众,殿下不必狐疑,速直杀进。”太子拍马直冲其阵,田忌、田胜摧马挑战,巴宁亦横枪杀出。四马战酣,只见齐阵门旗开处,推出一轮逍遥车,孙膑纶巾羽扇,在呼:“太子别来无恙乎?”太子视之,乃孙膑也!披靡大败,巴宁忙止曰:“此田忌诈扮孙膑,殿下何畏其如虎也?”指挥转太子杀向车前,袁达、独孤陈左右杀出,太子措手不及,被袁达活捉而归。厖葱、巴宁奋力抢救,田胜、田忌四面杀进,二将各自奔归本寨。齐兵攻打不息,厖葱谓巴宁曰:“齐有孙膑,我等非其对手,切宜坚固营垒,我投韩国,请元帅抽兵与交胜负。”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九十七回孙庞排阵赌刘魏马陵万弩射庞涓   却说厖葱单骑投青龙山,以孙膑在齐生掳太子之事告庞涓。庞涓不信曰:“孙膑已死,此必田忌设诈,汝等落其圈套!”厖葱苦告,孙膑果在。少顷,王与巴宁文书,累次不息,皆言孙膑攻城甚急,庞涓犹豫不决。忽报孙膑遣使至,庞涓召入,拆书看了一遍,其书曰:镇魏大将军庞契兄阁下,忆昔三年云梦,连业同师之情,虽交谊恩逾骨肉,拟约韬略既成,各事一主,声名相望,平生愿足。何期人面兽心,遽生嫉妒,聘贤之诏初颁,刖足之刑便至。不行佯狂,焉得脱难?幸得皇天常祐于吉人,后土不窘于善士。茶车出魏,匹马归齐。献大策于王庭,握总柄于邦国。   迎还田忌,同复冤仇。今拥百万之兵,势如貔貅出穴。调千员之将,威似豺虎离山。长驱渤海,直抵大梁。滚滚旌旗,遮掩九天日月;林林剑戟,环围魏国城池。两兵一接,活掳魏申。   今奉尺书,先达守将,火速抽兵一战,决定雄雌,否则倒戈拜降,来首谢罪。上全魏国山河,下免生民涂炭。若夫执迷不悟,推阻不进,则虽铁统,大梁城打破,止在目下矣!战书到刻,乞照不宣。时周显王二十八年,秋九月上旬。征魏中军大谋主孙膑书。   看罢来书,庞涓心中大惊曰:“孙膑虽在,刖足颠狂,乃人间之弃士,何足道哉?”即留弱卒数十,虚张旗鼓,以守本寨,乘夜班师。不数日,巴宁出接入寨,具告孙膑攻城之事。   庞涓令诸将,次日用心一战,可破齐兵。   却说孙膑闭庞涓回兵,田忌便欲出攻,孙膑止曰:“魏兵素号骁勇,每轻齐楚,今庞涓居韩而归救魏,其锐气已丧,更示弱以诱之,则魏兵片甲不归矣!”遂令将士,各自披挂,以待斩杀。次日,两阵对圆,田忌横矛勒马,高叫:“庞涓何不出阵?”庞涓见是田忌,左带朱仓,右带徐甲,汹涌杀出。大詈:“田忌匹夫!自桂陵一战,盔甲尚在,汝军今日焉敢又来犯界?”喝令左右擒之!徐甲、朱仓双马杀出,田忌迎敌,不上十合,齐兵门格开处,推出孙膑。孙膑在车上欠身高叫曰:“庞涓契兄,别来无恙乎?”庞涓一见,唬得魂飞胆颤,背汗沾流,亦欠身答曰:“人言吾兄已殁于齐,今日之出,小弟之幸也!”孙膑笑曰:“三年同业,尚忍刖足行巫,百计坑陷,今日何承虑吾之深也?”庞涓满面羞惭,但曰:“刖足巫蛊,皆魏王命令,非弟之过也!兄何得蓄怨怀恨,命兵犯界?”孙膑曰:“吾奉齐王之诏,此来决欲破魏建功,图王争伯,各为其主,岂为无名犯罪乎?”庞涓曰:“往事不必闲论,今兄在齐,吾在魏,试与兄赌国!”孙膑曰:“何谓也?”涓曰:“各排一阵,尔能打破吾阵,则以魏降齐,我能打破尔阵,则以齐降魏,倘两下俱不能破,则讲和休兵可乎?”孙膑曰:“可!”   庞渭即将本寨军率分为五队,各树五色旌旗,靠城排成一阵。问孙膑曰:“识此阵乎?”孙膑曰:“此乃五龙奔海之阵,焉有不知?”涓曰:“兄敢打阵乎?”孙膑密令袁达、田盼、田胜、田忌、独孤陈备引长枪步军三千,各攻一方,孙胀率大军从龙口冲入,以白旗一指挥,五方齐兵大喊,将魏兵围作一团,庞涓反被困于核心,其军卒自相践踏,死者不计其数。庞涓忙谓孙膑曰:“可速收兵,吾以魏降齐!”孙膑抽兵,庞涓又集残卒归寨。孙膑遣使去言,庞涓背约。   次日,涓复引兵出阵,孙膑责其背约不祥。庞涓曰:“今日仍排一阵,吾不能破,然后心服纳降。”孙膑即令九员大将,屯作九方,各服一色袍铠,各执一般器械,又将军卒少长相敌,强弱相兼,分为八阵,穿插在九将之中,排成九宫八卦之阵。   膑曰:“识吾阵乎?”涓回:“焉有不识?”膑曰:“汝敢打乎?”涓曰:“何为不敢?”庞涓乃暴悍凶恶之人,本晓此阵,当从乾门打入,见孙膑独车立于巽门,乃引诸将直往孙膑杀进。   孙膑抽身一指挥,九将往来穿插,塞住八门。孙膑密演神术,顷刻天昏日暗,走石扬砂,魏兵困迷于阵,莫知所向。孙膑心知庞涓未肯屈服,亦不剿灭,特设此以恐吓之耳!自辰至未渐渐清朗,庞涓引兵杀回本寨,查各部兵,十丧五六,旗鼓半折,拍胸大怒曰:“吾自命兵以来,来损一兵,不折一将,今日肯以雄名挫于刖足之夫乎?”   正怒间,孙膑遣使督降。庞涓大怒,喝将来使斩首号令。   诸将改换铠甲、器械,再欲出攻,庞涓中军参谋韩随进曰:“吾闻信智仁勇,行兵之具,不可缺一,元帅面许孙膑破阵赌国,吾兵连输二阵,又欲令斩来使,更欲出兵强战,非守信之义也!吾料齐兵久出粮必不继,请凭三寸之舌,往说孙膑请和,兼察其粮,孙膑倘许,则与讲和休兵,否则坚守营垒,出奇兵绝其粮道,不上数旬,二十万齐兵,悉死于大梁矣!”庞涓大悦!遂放其来使,即令韩随游说。   韩随扮作游士,直投孙膑大寨,具贴请见,孙膑览其名姓,顾谓诸将曰:“韩随此来,非游说即是奸细,吾欲决计以斩庞涓,此人既至,极中吾策。”遂令各寨作十万火灶,尽匿粮米,诈囊砂草于各寨,然后召韩随入寨。随参见孙膑曰:“吾乃燕人韩随是也!”孙膑曰:“来此有何计议?”随曰:“吾欲投云梦学业,闻齐魏交兵,询之乃谋主与庞元帅为敌对,故从径道来见谋主,欲有所请!”孙膑赐其坐位曰:“韩兄既欲受业鬼谷先生,亦为道契,有何教益?膑愿从命!”随曰:“吾闻二公皆云梦之派,何必自相攻击,以致害道伤义乎?”胶曰:“庞涓失义妒能,故用百计刖吾之足,吾何容忍?”韩随曰:“元帅度量狭小,嫉妒同业,诚得大罪于谋主,然谋主乃仁人君子,诚体江海之量,释往日之怨,议和寻好,使天下谈公为重义高贤,岂不美哉?若驱东海之兵,久羁外国,吾恐兵疲粮尽,胜败未知。且魏兵素号强悍,受困既久,一旦军民激怒,尽心效力而出,则谋主之威望挫于轻战之下,惟熟思之!”孙膑正色曰:“韩兄何言也?庞涓失义,虽三尺之童,亦皆唾詈。   吾今拥二十万众,破大梁只在目下,而子欲以口舌战退吾兵,岂非欲为庞涓作说客耶?子以齐兵远出不可久屯,始与子观之。   ”遂携韩随之手,遍游各寨,观阅器械粮草已毕,曰:“子观吾之兵甲利锐,米粟充盈,以此下魏,谁曰难破?烦兄拜复庞涓,期在旬日,降表不至,必无魏矣!”韩随两腮通红,但曰:“吾非说客,但恐足下有伤同学之义,故进此言,谋主何见责之深耶?”孙膑陪笑送出其寨,忽先锋袁达突入,诈曰:“前部粮草已尽,乞谋主早为处置!”孙膑斥曰:“军中粟积如山,何优粮尽?”   韩随相辞而去,孙膑遂令三军乘夜班师。田忌曰:“破魏在目下,又何班师?”孙膑笑曰:“吾所谓以柔弱胜魏,在此举也!”大军即拔寨东归。却说韩随回寨,庞涓问其动静,韩随曰:“孙膑外虽强辞大话,但话内有班师之意。”涓曰:“何以知之?”随曰:“吾见各寨囊砂,必是粮尽,士卒收拾,岂非班师?”言未毕,哨马报:“齐兵秘密班师。”涓即欲击,庞英曰:“刖足之夫,诡计百端,不可轻追!”庞涓不从,率兵打入齐寨,见囊砂狼藉,各寨火灶约有十万。涓曰:“十万火灶,焉能远继粮饷哉?”催兵急追将近五十里。孙膑令独孤陈勒兵回敌,不许取胜。又令军中减为五万灶。独孤陈且战且怯,走退二十里。庞涓追见齐灶,抚掌大笑曰:“吾知齐兵怯入吾境久矣!过三日兵亡大半,不追更待何日?”遂令弃步卒,率轻骑,又追一日。齐兵至幡龙山下,孙膑以地面按之,前去八十里,有地名马陵道,崎岖险峻,树深叶密,遂令田胜、田忌各引劲弩五百人,每人带弩箭一百枝,夹伏马陵两边,又令小卒,砍大树横塞前隘,大书:“庞涓死此树下!”六个大字于树,侯树下火起,方许放箭。又令独孤陈、田盼各引本部兵伏马陵后五里,候夺器械。诸将奉令去讫,又令各寨减为三万灶,自与袁达断后,缓缓而退。   庞涓追至马陵道口,时天色已昏,查齐兵之灶,惟二万而已。催兵进前,诸将咸曰:“前去马陵道险,恐有埋伏,不如姑待,次早追赶未迟!”涓问道旁百姓,齐兵去此几里?百姓曰:“前军昨已陆续而去,独孙膑之车,适去二十里余!”庞涓谓诸将曰:“吾兵星夜追齐,只争二十里地而得孙膑,尔等何必狐疑?”遂催兵追至十余里。厖葱回告曰:“前路隘险,马难进步,乞容明日早赶!”庞涓叱曰:“功在目前。”便脱鞍步赶,诸军又追十余里。前军回报:“有树塞道,难以前进!”涓又叱曰:“先锋何为早不处置?”小卒曰:“树有一行白字,昏暮难辨清,请元帅验之!”庞涓以火照而读之,心中大惊曰:“中其计也!”遂令后军抽回,田胜、田忌望见树下火起,即令弓弩齐发,箭如雨下,庞涓身被重伤,死于万弩之下!胡曾先生咏史诗云:坠叶萧萧九月天,驱赢独过马陵前,路旁古木虫书处,记得将军破敌年。   潜渊读史诗云:万弩森罗伏马陵,深谈孙子会行兵,血渍重铠流红雨,伤布残躯挥箭林。   名利解开连业志,机开打破共师心,英雄须信当怀义,莫学庞涓自殒身。   东屏先生论史一绝兼叹孙庞之事云:鬼谷同师昔未仇,功名心胜竟相尤,假饶黜诈怀仁义,祸自潜消福自来。   庞英匹马出入箭下,不见其父,将欲杀进。前率回报:“元帅被箭伤死!”庞英抽兵救尸,齐兵又四面杀至,郑安平保庞英、庞葱杀出,田盼、独孤陈截其归路。五马交战,田盼斩却郑安平,庞英、庞葱舍命而走。徐甲从后杀至。独孤陈奔前大喊一声,徐甲被砍为两段,截住归路,魏兵各拜伏投降。只有公子印与朱仓二技兵在后,闻前兵被陷,即引本部退守仙翁山。孙膑催兵来回,公子卬、朱仓走入魏城。孙膑下令斩魏太子申悬于高竿,攻打城池。魏王欲率城内壮兵出敌,公子赫曰:“孙膑用兵如神,庞涓尚且被陷,父王焉可轻敌。”魏王踌躇之间,忽报齐使田骈至,魏王今放吊桥接骈入朝,问其来故?田骈曰:“臣奉齐王之旨,孙谋主之令,言齐与魏相邻之国,望大王收庞涓家属出献,即便退兵。”魏王曰:“庞涓实有大功于魏,寡人焉忍灭其家属?”乃辞田骄,田骈回告孙膑。   孙膑令三军攻城,时朱亥被庞涓所黜为民,闻知是事,即具庞涓欲害孙膑之由,奏知魏王。魏王览罢,大骂:“匹夫!   挟私仇而误大事,如何不败?”遂下诏收庞涓家属,时涓妻妾各自刎死,其子庞英,又被齐兵追迫,奔逃卫国,独有庞葱在军,魏王即以金帛十车,遣未仓解庞葱至孙膑大寨。孙膑大詈一番,顾谓诸将曰:“庞涓无义,刖吾之足,吾岂不义而杀其弟乎?但诉明平日仇恨,令其妻子无怨而已。”遂受降表金帛,管待朱仓,令取酒与葱压惊,放其回家,即日拔寨班师。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九十八回丑女献策为皇后卫鞅掳魏建奇功   孙膑行不数日,将近齐国,时威王已死,其子宣王嗣位,闻孙膑伐魏得胜回朝,率文武出城迎接入朝,大加宴赏。孙膑献功已讫,自思鬼谷先生吩咐之言,遂有归山之意。次日具辞表,解印绶,奏宣王愿归云梦,与鬼谷子同游。宣王苦苦相留,孙膑次日连上辞表,宣王不得已,赐逍遥车十辆,良马十乘,金帛各数车,诏满朝文武,饯于西门。孙膑辞其赏物,独受小车一辆,良马一匹,拜谢出朝,辞父母出城,车马如蚁,冠盖相望。孙膑与众同僚尽欢畅饮,相辞而去。后人有诗云:云梦三年师豹略,齐邦一出试龙韬。   功成便拂归山袖,谁似当时孙子高。   武成王庙有孙膑赞云:孙子知兵,翻为盗憎。   刖是街冤,坐筹运能。   攻韩攻魏,军振成棱。   削诸五类,伏弩马陵。   功锥鼎彝,书按箴膝。   龙豹之韬,何愧典刑。   宣王自孙膑去后,筑渐台,耽酒色,东狩西猎,独听邹忌、公孙闬之言。淳于髡、田骈、邹衍、慎到以下数贤臣,累具陈表,不得通。一日宴于浙台,忽有一妇人,白额深目,长指大脚,昂鼻结喉,驼背肥项,少发折腰,皮肤若漆,自外而入,声言愿见齐王。武士止曰:“丑妇何人也?”丑妇曰:“吾乃齐之无盐人也!复姓钟离,名春,行年四十,衒嫁不售,人无娶己,所以求见大王,愿入后宫,以备洒扫。”左右闻之,皆掩口而笑,乃奏知宣王。宣王召入,左右群臣见其丑陋,亦皆含笑。宣王问曰:“我宫院虽多,后妃已备,尔妇人貌丑,不容于乡里,乃欲干千乘之君,亦有何奇能哉?”钟离春对曰:“妾无奇能,特有隐言之术。”宣王曰:“汝试发隐术,与我猜之,其术倘中国家之政则收入后宫洒扫,不然则枭首以示妄进!”钟离春得旨,即隐而不言,但扬目衒齿,举手拊膝曰:“殆哉,殆哉!”宣王见其举止,问于群下,群下皆莫知其隐何事。宣王曰:“钟离女试发此隐,与我察之。”春顿首日;“大王赦小妾之罪,妾方敢发此隐。”宣王即赦其罪。春曰:“妾扬目者,代王视烽火之变;衒齿者,代王开拒陈之口;举手者,代王挥谗佞之臣;拊膝者,代王拆游宴之台。”宣王大怒!曰:“寡人焉有四者之失?”喝令斩之!春曰:“乞容申明王之四失,然后就刑。妾闻秦用商鞅,四方大振,不日兵出函关,则齐先受大患。大王宴安自乐,不慎边疆,此妾为大王扬目而视之。妾闻大王内耽女色,外荒国政,邹衍、田骈屡进陈章而皆不听,妾恐贤臣去国,所以衒齿为王受陈也。且邹忌、公孙闬内蔽圣聪,外话公子田忌妄作是非,搏击善良,大王反以为忠,妾恐其有误社稷,所以举手为王挥之。王筑渐台,琅玕白玉,羽翠珠机,耽色淫酒以夜继日,妾恐台榭倾城,所以为王拆之。大王四失危如累卵,而王内惑于色,外蔽于谗,自谓社稷安如泰山,不知深忧远虑,妾今得明四失,虽死何恨?”   宣王叹曰:“使无钟离春之言,则寡人之国几危矣!”遂令拆渐台,毁雕饰,以车载春归,立为正后。春曰:“大王不纳妾言,姜何敢以贱贵!”宣王即日立子为太子,降邹忌、公孙闬之官,进邹衍、田骈、淳子髡、慎到为上卿。即以无盐之邑,封春之家,号春为无盐君。遂遣使人秦交聘,以安边城。汉刘向颂云:无盐之女,干说齐宣,分别四殆,称国乱烦。   宣王从之,四辟公门,遂立太子,拜无盐君。   使者直投秦国,来见孝公。时卫鞅变法治秦已久,国中太平,百姓乐业,粮草充实,将士勇猛,及闻魏被齐破,鞅告孝公曰:“欲伯中国,不可失此时!”公曰:“何谓也?”鞅曰:“齐用孙膑为谋主,斩庞涓,掳魏申,大破魏邦,乘此发兵东征,先掳魏莹,再扫韩、赵,则伯可成矣!”孝公曰:“齐兵新战疲苦,若何不先齐而后魏?”鞅曰:“必请先魏而后齐。   ”及齐使至,公即受其礼物,遣使报聘,遂议出兵伐魏,而以甘龙为先锋,以卫鞅为主帅,总督大兵杀奔大梁而进。   魏王闻知叹曰:“吾早不纳公叔座之谏,卫鞅今日果然为患矣!”群臣议论战守之道,群臣皆曰:“国家初遭齐伐,兵疲粮空,不可与之争锋,只宜遣使求和。”公子卬曰:“魏国素号大国,今若一败于齐,又求和于泰,则它日焉能复伯?若得五万兵与臣,臣请携卫鞅而后回朝。”魏王壮其志,即与公子卬五万兵马,令朱仓为副,出拒秦兵,行至崤山扎寨。卫鞅闻公子卬至,即令五百弱军张旗帜于函关,为疑兵之计,又令老军扮为崤山百姓,诈迎魏兵。公子卬问曰:“秦兵强弱如何?”百姓曰:“吾闻卫鞅初出咸阳之时,有兵十万,闻将军出守,故分壮兵六万守函关,此特二三万老弱之卒而已。”公子卬曰:“卫鞅死刻至矣!”即欲出城拔寨。朱仓曰:“不可!   恐其行诈!”少顷,哨马报:“秦兵将出函关!”公子卬谓朱仓曰:“若不先破卫鞅,倘函关之兵抄出,则吾首尾不敌,岂不危哉?”朱仓然之,各披挂引兵杀至秦寨。卫鞅已先埋伏于寨前,自引数千弱兵出敌。朱仓大骂:“叛国之贼!何不下马受缚”。卫鞅佯作惊怕之状,抛戈便走。朱仓与公子卬追杀至寨,两边鼓角齐鸣,甘龙、杜挚左右杀出,四马战至二十余合,鞅引铁骑冲至,公子卬马厥前足,秦将争杀向前,活捉公子卬而归。朱仓乘势走回,卫鞅催兵追至大梁,朱仓引残兵归见魏王。   魏王正与群下议论出守,忽报秦兵围城,攻打甚急。魏王大怒!亲督守城军卒,巡守城池。卫鞅在城下高叫:“魏王勿罪,臣之衣甲在身,不能施礼!”魏玉大骂:“反贼!不念旧主,尚敢重困我城?”卫鞅曰:“非臣叛国,大王不听公叔座谏,弃臣不用,臣今只知秦君之命矣!若不开城,兵决难退魏!”魏王大怒,令左右射之,将士乱抛矢石。甘龙架箭射中魏玉左膊,魏王倒翻城下,群臣救入。秦兵攻城愈急,城中汹汹,群臣或请出降,或请求救。魏王叹曰:“寡人失德,以致岁岁受兵,岂忍百姓死于锋刃之下。”乃割河内七百里,令大夫施惠谢秦退兵。施惠具地界图下城,忙叫:“吾出请降,不可放箭!”秦兵收弓,引见卫鞅。鞅曰:“秦伯今秋不灭魏国,不得抽兵。何敢受和解围?”惠曰:“吾闻良鸟恋旧林,良臣怀故主,魏王虽不能用足下,足下愿事秦邦,今掌生杀,既展丈夫之志,宁无怀旧之念乎?”卫鞅沉思半晌,即令三军解围,与施惠归秦。   时,秦孝公已病,召鞅入寝室,鞅献上魏地界图。孝公曰:“本欲掳魏莹,灭其社稷,再收韩、赵,争奈寡人病笃。”   遂收献地,令待施惠,赦公子卬同归。又以商于十五邑封鞅,号曰商君。鞅谢恩归宅。谓群下田:“吾以经济大才,欲事于魏,魏王弃而不用,故决策归秦,定以新法治民,民皆奉守,今又破魏,而归封邑十五,丈夫之志可谓极矣乎?”众宾皆曰:“诚可谓大丈夫也!”内有一士独曰:“千人诺诺,不如一士谔谔。尔等处商君门下,食其重禄,岂可献计而谀主乎?”   众视之,乃商君幕下客赵良也。鞅曰:“先生既诮众人之谄,且以吾之治秦,与五羖大夫百里奚相穆公孰贤?”良曰:“五羖大夫人之相穆公,三立贤王,交伯中原,且其自奉,劳不坐乘,暑不张盖,爱百姓如子弟,及死之日,百姓悲哭,如丧考妣,至今人民思慕不忘。今君相秦八载,法令虽行,刑法太惨,故民见威而不见德,太子恨公刑其师傅,怨入骨髓。一旦秦王宴驾,太子即位,公之危如朝露矣!岂可更贪商于富贵而傲为大丈夫乎?分之门客皆馅谀之士,不进苦言,吾恐明公迷于利禄之途,故为呈白,乞赐详省,可防后患!”商君默然不乐,祗顷苟安。   第九十九回商鞅四马分尸死苏秦六国说合纵   过数月,孝公果死,群臣奉其太子驷即位,是为惠玉。惠王即位,商鞅自负先朝功臣,出入傲慢。公子虔初被商鞅刖足,每怨之而不能报,及惠王嗣位,虔即告惠王曰:“商鞅立法治秦,女人童稚皆怨商鞅之法,今又封其商于之地,位尊权重,若不早图,后必谋反!”惠王曰:“吾恶老贼久矣!但先王之臣,未可达除,待其反形一露,即当枭首!”次日,商鞅果上辞表,赴商于。惠玉许之,商秧即归,大驾仪仗队伍,略同诸侯,百官饯送者,皆不敢言,族旗车马,拥出咸阳。公子虔次日以商鞋鞅移,告知惠王。惠王大怒!即令公子虔督三百武士,追斩商鞅回报。子虔领兵出朝,当时百姓恶商鞅酷刑,各个忿怒。一闻大兵追斩,俱愿争先,追者数百人。   商鞅车马出城已百余里,忽听呐喊振天,人报朝廷发兵相追。商鞅大惊,忙跪下车,缷却衣冠,扮作隶卒逃亡。及追兵至,不见商鞅,虔谅其不能出关,且收其家属,及重金彩帛,各数十车,奇稀之宝,不可胜计,令武士押家属入咸阳,自率数百壮士追鞅。鞅走至函关,天色将昏,扮为商旅投宿,店主求照身之帖验之。鞅曰:“吾无照身帖。”店主曰:“吾邦商君之法,不许收留无帖之徒,如有受者,与无帖之人同斩,决不敢留!”商鞅叹曰:“吾设此法,而今已及自身,所谓立法自毙耳!”又投它家,皆要验帖,俱备不收,直叩关门,关吏曰:“商君设法,黄昏闭关,鸡鸣放关,今已至二更,决不放关。”勒复走回,正遇公子虔,即活捉囚之,宿于馆驿。次日,解回咸阳,百姓闻是商鞅,争欲斩砍。虔曰:“尔等勿得动手,吾欲解见秦王!”百姓拥着囚车曰:“商鞅变法,我等恨不生啖其肉,何待留见秦王?”虔令斩首级回报。百姓又曰:“乞与小民亲斩,以消此恨!”公子虔喝令:“无得乱斩!”令取四车,系其手足,每车以强马引之,须臾尸裂,手足异处,百姓鼓舞大悦!虔即斩其首级,回报惠王,复令斩其家属,将金银彩帛,散于群臣。东屏先生咏史诗云:商君苛法辅强秦,徙木损金信系人,法峻仇深车四裂,商于何处易完身。   又潜渊五言一律曰:卫鞅刻薄士,创术富西秦。徙木收民信,极刑制国兵。   怨声聚一口,车马裂孤身。自蹈当年法,皇天报应明。   群臣咸奏曰:“当今天下,民无定主,主公奄有西土,国势雄于诸邦,即宜称王尊位,以收天下民望!”惠王曰:“吾量雄据西土,周王尚在,岂可更称二王,而招后世公议!”群臣曰:“周王裂土封疆,一民莫非其有,今齐、魏并僭王事情,以图争国!主公雄跨西方,兵甲过于列国,若不称王,以收民望,何以交盟中国?”惠王然之,即日建天子仪制,郊天祭祖,以即王位。群臣又曰:“中国诸侯莫强于齐、魏,然魏献地,齐亦奉贡,大王即遣使遍告关外诸侯,各要割地入秦,大国至百里,小国数十里,如有违者,即发兵征伐,如此不数年,则秦地日强,而周可并矣!”惠王大悦!即遣使以告列国。   当时有洛阳人苏泰,大梁人张仪,同在云梦山鬼谷先生处学业。西秦王欲并诸侯,遂辞鬼谷子下山。鬼谷子曰:“二子欲弃乔松之未寿,而贪一旦之浮云耶!然秦之术不及于仪,而仪则晚成而已。二子可宜协心佐国,以展其志,勿效庞涓,自相残攻。”二子再拜下山,相辞而去。张仪遍游楚魏,俱不见纳,竟隐于家。苏泰既归,收百金投西秦,来见惠王。   秦惠王宣问苏秦曰:“先生不远千里而来,有何教益?”   秦曰:“臣闻大王求诸侯割地,意者欲安坐而并天下乎?”王曰:“然!”秦曰:“大王东有崤函,西有巴蜀,南有巫山,北有胡貉,以大王之贤,地势之雄,兵甲之众,可以并诸侯,吞天下,称帝而治,岂有安坐而能成事者乎?”惠王自杀商鞅,心恶游说之士,不纳苏秦,但曰:“孤曾闻羽毛不丰满者,不可以高飞;文章不成就者,不可行诛罚。寡人虽有吞并之心,然止安坐而待,不必动战。先生高才妙术,姑退数年,寡人即当以礼来聘。”苏秦尽退,即将三王王伯,攻战而得天下之术,汇成十余万言,次日献上惠王,惠王不纳。   苏秦怏怏不乐,留秦岁余,百金尽费,为黑貂敝裘,担囊负芨而归,父母见之,则予责辱,妻在纺织,见其狼狈,不下机而顾。嫂方饮食,秦求之而嫂不理。苏秦叹曰:“现一身贫贱,妻不以我为夫,嫂不以我为叔,父母不以我为子,皆秦之罪也!”乃发愤读书。忽一日,检书售中,得太公阴符之术,乃喜曰:“欲遂丈夫之志,非此书不能致也!”于是昼夜讲求,欲睡则引锥刺股,血流遍足,期年学业已精,自思:“当今诸侯。惟秦最大,可说诸侯,纵亲合并孤秦。”乃出洛阳,时六国诸侯,皆割地入秦。   苏秦北投燕国,燕文公久闻苏秦之贤,即率群臣迎入而问之曰:“燕乃小国,幸先生屈驾赐教!”苏泰曰:“大王列在战国,其地虽方二千里,兵甲虽有数十万,然耳不闻金戈铁马之声,目不见覆车斩将之危而能安靖无事者,以赵为外蔽也!   今大王不结赵而反割地事秦,何其愚也?”燕侯曰:“然则若何?”秦曰:“依臣之见,莫若与赵纵亲而连列国,秦不敢求燕之地,而燕得久安矣!”燕侯谢曰:“先生高论,极称寡人之意,争奈无一善说之士,与赵侯议纵。”秦曰:“臣愿见赵侯,更连列国!”燕王大悦,即以安车驷马,壮士从行,送秦王赵。赵肃侯降阶迎曰:“上客光降,有何明谕!”苏泰曰:“臣闻天下贤士,皆仰大王高风,臣有匡邦之策,愿与大王献之!”赵侯曰:“愿闻明教。”秦曰:“赵国地方二千里,带甲数十万,战车千乘,粟支十年,独有秦国之患,而强秦不敢加兵于赵者,恐韩、魏袭其后故也!然韩、魏无名山大川,一旦秦兵蚕食二国,二国降秦,则赵势孤矣!臣尝考地图,列国之地,过秦万里,诸侯之兵过秦十倍,设使六国并力西攻,则秦必破矣!常人之见,以秦恐吓诸侯,必须割地求和,依臣之见,大王诚约列国君臣,会于洹水,交盟定誓,秦攻一国,则五国共救之,如有败盟背约者,则率列国征之,如此结为兄弟,亲为唇齿,秦虽强暴,必不敢东出函关矣!”赵侯曰:“上客有意存天下,安诸侯,实社稷长久之计,敢不奉教。”遂封苏奉为武安君,赐以饰车十乘,黄金千镒,白璧十双,彩帛十车,壮士五百人,护送先生游说,并曰:“韩、魏、齐、楚列国若许,寡人即当期会洹水!”   苏秦拜辞赵侯,直投至韩。韩王廷入问曰:“先生奉燕、赵之命而来,有何高论?”秦曰:“臣观韩地,北有巩洛、城皋,西有宜阳、商皈,地方九百里,带甲数十万,何为甘心北面事秦,割地进贡。臣料秦人狼虎也,贪求无厌,韩地有尽而秦欲不足,夫以韩地之强,大王之贤,臣事秦王,而有牛后之名,臣窃为大王羞之。”韩王作色,挟剑而砍案曰:“寡人虽死,决不肯甘心事秦,先生倘能连结诸侯,愿奉社稷相从!”   苏秦又投入梁,见惠王曰:“臣观魏邦,东有鸿沟,南有昆阳,西有长城,北有河外沃野千里,因天下之雄国也!大王天下之贤王也!今乃割地西河,以事强秦,臣窃为大王愧之!”   惠玉曰:“孤实不忿事案,但迫于时势!”秦曰:“何谓也?”   惠王曰:“寡人地土虽宽,然经齐、秦所败,兵甲不充,所以含羞暂屈耳!”秦曰:“大王之言差矣!臣问勾践以败卒三千,能灭夫差。武王以弱卒三千,能诛商纣。今大王武夫不下二十万,苍头壮士亦满十余万,焉得甲兵不充?臣今奉赵侯之命约纵列国,大王诚能许臣愚计,与六国纵亲,专心并力以抗秦,则魏有泰山之安矣!”惠王曰:“寡人不肖,未曾得闻明教,今上客以大策安天下,敢不奉命!”   苏泰辞魏至齐,来见宣王。宣王谓苏泰曰:“久闻先生名誉,无由得会,今乃辱临敝邑,愿闻明教!”秦对曰:“大王之国,东有琅琊,西有清河,北有渤海,南有泰山,乃四塞之国,彼韩魏之畏西秦者,以其地界相接,迫于强暴故也!夫齐与秦隔山阻河,秦虽欲伐,恐韩魏或袭其后,此秦不能害齐明矣!大王乃欲以强大之国,西向事秦,岂不为天下笑哉!今臣奉赵君之命,约纵六国,以摈孤秦,大王许臣愚计,则齐万幸矣!”宣王谢曰:“寡人当以国相从!”   苏泰辞谢,直投于楚。楚威王闻知,亲自出迎曰:“寡人闻先生大名若雷久矣!今乃不远千里而来,寡人之幸也!”遂延秦入朝,赐坐而请教。秦曰:“楚地西有黔中,东有夏州,南有洞庭,北有汾径,地方五千里,带甲百余万,兵车千乘,粟支十年,此伯王之资也!威武一张,则诸侯相率而南朝于楚矣!今乃以伯王之国,贤明之主,称臣事秦,臣窃为大王耻也!当今诸侯之雄,秦楚而已,秦强则楚弱,楚强则秦弱,二国不能并立,今臣奉赵王之命,约纵列国,以摈孤秦,大王许臣愚计,与六国纵亲而抗秦,则楚日盛,诸侯来朝必矣!否则秦必欲加兵西下黔中,南出武关,则鄢郢动摇,楚不能保。且天下之势,纵横而已,合纵则楚伯,连横则秦伯,惟大王熟思之!”楚王曰:“寡人每虑及此,无与同谋之士,今先生能连山东列国,以摈孤秦测寡人必当从命!”苏泰辞谢归赵。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回六龙会苏秦挂印张仪计秦说六国   苏秦以五国所许合纵之事告赵侯,赵侯大喜!即修文书曰:小镇赵言顿首书上大国诸侯指挥下,伏自周纲既解,五霸迭兴,故虽以攻战吞并为功,然亦以扶倾济弱为名,夫何桓文去远,世降风漓。当今诸侯争城以战,杀人盈城;争地以战,杀人盈野。吾每痛恨,不能拯民于水火之中,而措天下如太山之安。往者秦用商鞅富国强兵,出令函谷恐吓诸侯,列国争先割地,以求自安。吾窃料虎狼之秦,贪得无厌,一旦吞食山东,仰吞周室。诸侯地削兵微,必然束手受其鞭策,此吾又为列国而痛惜也。今有洛阳苏季子以合纵之策,献与寡人,寡人反复以玩其言,甚为得计,故不自揣,敬于洹水之上,设六龙之会,敢屈圣驾,面期交质,定立摈秦之策,以就纵亲之谋。庶几列国宗庙可保万全,伏乞至期不爽,足慰愚衷。时周王显王三十五年冬十月,赵言再拜书。   遣使遍告列国,约在十月朔旦取齐,即率群臣先至洹水,筑坛以待诸侯。不数日,齐宣王、楚威王、燕文侯、魏惠王、韩惠王各带文武,陆续而至。赵侯延入,相见,各登盟坛,序爵而坐。苏秦历阶而上,启告诸侯曰:“公等皆周室诸侯,山东大国,各负强地雄兵,互相驰誉,秦固周室牧马贼,夫挟虎狼之威,据西京之险,蚕食列国,公等能以北面之礼,长事秦乎?”诸侯皆曰:“不愿事秦,愿奉先生明教!”秦曰:“合纵摈秦之策,往者悉陈于诸公矣!今日但当刑白马,歃誓血,立定盟书,自今以后,列国纵亲,结为兄弟,以赵为主,务期患难相恤,车驾相通,秦攻其国,近者出兵助战,远者发兵助威,或绝秦之粮道,或截秦之救护,如有背盟故违者,许五国共征之。”六国皆起曰:“谨奉教!”苏秦遂捧盘请六王歃血定盟,六国各收一扎,然后就宴。赵王告诸侯曰:“苏秦以大策奠安六国,直封高爵,俾其往来六国,固结合纵,方昭孤等殊宠!”五王皆曰:“赵侯之言是也!”于是,诸侯合封苏泰为纵约长,掌六国相印,金牌宝剑,总辖六国官民,又各赐黄金百镒,良马十乘,许其衣锦还乡,然后游说六国。苏秦谢恩,诸侯宴罢,各归本国。后人有诗云:三寸舌能安六国,一篇词可摈孤秦,丈夫得志还闾里,金璧辉煌耀故亲。   苏秦承六国封赐,旗旄千百,车骑驰道,辎重仪仗,拟同王者,沿路官员,望风迎拜。将至洛阳,周显王闻知,叹曰:“苏秦能安六国,以摈强秦,周家之幸也!”亦遣使资金帛,迎接于郊。苏秦西向谢恩,即具表遗使,入谢天子。车马遂望仁和里而进,父母长亭设宴,远迎三十里,妻嫂俯伏,拜迎于道旁。苏秦曰:“嫂何前倨后恭乎?”嫂曰:“见季子位高多金耳!”苏秦叹曰:“嗟乎!贫穷则父母不子,富贵则妻嫂畏惧,何况外人乎?”遂步引父母之车而归。于是,散千金以赐宗族朋友!秦昔去燕,借人百钱为路费,今日赏以百金,命仆递偿。赵侯命使臣赍诏到洛阳,苏泰命安排香案,迎接诏书。   使臣诏曰:尝谓臣子立辅世之功,国家有赏爵之典,此古今之常礼,天下之遍义也。迩者秦王不轨,有吞六国之心,丞相多谋,行纵合群雄之计。战胜群首,大有奇功,无可奖劝,以勉将来。   今加封丞相苏秦为武安君,其父封为光禄大夫,其母封为大夫人,其妻周氏封为贤德夫人,兄弟叔伯各给冠带荣身。武安君速宜就职,未可羁迟,叩头谢恩。时周显王三十七年某日。   秦接罢诏书,即日拜辞父母曰:“今秦蒙赵三封赐一家官爵,恩荣甚大,本欲尽孝,以乐天年,奈秦王事靡盬,不遑宁处,大丈夫既已得志,忠孝不能两全,赖有仲子在堂奉养,方得放心,吾当赴赵谢恩,以尽臣子之心!”父母曰:“此言是也!汝可速行,勿得迟延。”于是,苏泰即命从者,推轮送车,望官道进发。   行不数日,至赵国,入见赵王。赵王曰:“卿今远来,有劳跋涉,昔寡人封子以武安君职,足以显卿之功威否?”苏泰对曰:“小臣才浅名微,何足以当此职?而大王与臣显者,欲以示怕它国,以为国家计耳!”赵王闻语大悦!曰:“卿深知寡人之愿也!”即赐金花御酒,苏泰顿首谢恩。时,周显王三十八年秋九月。   近臣奏曰:“祸事已至!”赵王问曰:“何事?”近臣又奏曰:“今有远报称言,魏、齐二国,受秦反间之计,负却前盟,合兵四十余万,屯于夹谷山口。”赵王听了大惊,汗流沾背,随即召苏秦上殿而让之曰:“昔者合纵结好,以摈孤秦者,起自寡人也!燕王先许通好立盟者,诚子之功也!是以诸王共立子为谋主,得以游说六国,使诸侯按甲休兵,勿得侵伐!今乃魏、齐命兵构怨,谋反寡人,卿今远来,必然预知其事,何计可以待之?”苏泰一闻王言,满面羞惭,乃佯对曰:“此乃疥癣之疾,大王何足挂虑,臣昔通好于燕,燕王固知强秦难与争锋,仍令臣说于齐、楚之间。今则二国妄自称大,不尊约束,辄乃行兵犯界,臣想燕亦预知其谋,先有败盟之意,欲伯诸侯,自料一时未能成事,故阴使二国动兵,就于其中取事,实乃狐假虎威也!可令小卒探其虚实,臣再出使于燕,牵率韩、楚、赵、燕之兵,先攻齐魏,后逐孤秦,以四国服二国,谁敢不从?齐魏之辈,何能为用哉?”王曰:“善!然则将何策以挡之?”秦曰:“臣自无功以报大王,请勿疑。”   苏秦退居于本府,即遣人致书,探问消息,月余之间报捷,知齐、魏此兵,非有它意,正是疑兵示强于秦而已。又数日,燕国报言,既已立盟,别无异意。苏秦见二次俱备无事,便欲命燕报齐,脱为归计。   话说张仪者魏人也,始尝与苏秦受学于水帘洞鬼谷先生门下,苏秦自以为不及张仪。张仪已学游说于诸侯,尝从楚相游,已而楚相亡璧门下,意疑张仪,曰:“仪贫无行,此必欲盗吾之璧。”其执张仪,笞掠一百。仪虽至不服,楚相又与之饮,仪罢归家,谓妻曰:“予读书万卷,意欲游说诸侯,安知今日受此之辱?”复谓其妻曰:“视吾舌尚存否?”其妻笑而答曰:“舌在也!”仪曰:“足矣!”苏泰已说赵玉,而得相约纵亲,然恐秦之攻诸侯败约,后负念莫可使用于秦者。妻乃使人微激张仪曰:“子始与苏秦善交,今苏秦力相当路,子何不往游以求通?”张仪乃求谒于苏泰。   苏秦正在府中沉吟,忽报:“有故人张仪,自魏而来求谒!”苏秦闻之,大惊曰:“张仪与我同师异业,才高于我十倍,吾以合纵,仪以连横,每以相反,此人见用于时,必破我合纵之盟,实乃心腹之大患也!拒之则不义,纳之则损我名誉。”   事在两难,犹豫不决,乃从而叹曰:“我蒙肃侯赐我武安君,一怒而诸侯惧,安居而天下息,岂惧一张仪哉?临期应变,自有奇计。”乃诫门下人,不为通报,又使仪不见者数日。仪知苏泰之计,遂赂数钱,门下始为通报,引见苏秦。苏秦降阶而接,喜曰:“数年阔别,渴慕殊深,千里下顾,神交气合,可惊可喜!敢问吾弟,何故一寒如此?”仪曰:“自兄分散,遇事多艰,家业凋零,欲从事于诸侯,恨无人以荐用,回思故旧,料不我忘,故不远千里而相投,冀图升斗而见用,幸惟不拒,感德不忘!”苏泰见仪屈身狼狈,令其坐于堂下,赐以仆妾之食,因数让之曰:“以子之才能,乃自令困辱于此,吾宁不能言,而富贵子不足收也!”张仪只得含羞谢辞而去,止宿于店。   店主林公曰:“君何人也?”仪曰:“吾魏张仪也!曾与苏泰同师,胸有韬略,奈时乖蹇。今闻苏君身处高贵,特来相谒,欲其念旧荐用,不料反见怒辱,正无去路。”林公曰:“良禽择木,贤臣择主,战国之时,轻文重武,苏君专事游说,合纵六国,身荣名显,目今能弱赵者独秦也!子今意气扬扬,怀才抱德,若以连横之策而入秦,则必见用于秦,酬冤报德在此一举,何愁苏君之辱怒哉?”张仪顿首谢曰:“非公之语,则吾几失计也!”遂辞林公入秦。潜渊先生读史诗赞曰:谁道张仪不足为,时乖未遂岂男儿,它年恢复中原后,着绩凌烟更有谁?   却说张仪得见秦惠王。惠王下降阶而迎曰:“久仰先生高名,无由以会,今幸得光临,大教秦国,实为万幸!”仪对曰:“臣智术短浅,非敢当此,但欲大王申大义于天下!”惠三曰:“周室倾颓,王朝解纽,自战国以来,豪杰并起,寡人计欲恢复中原,争奈未得其人。苏秦小辈,乃游说六国,合纵诸侯,以摈强秦,先生有何妙策,与孤筹之?”仪曰:“大王有四塞之固,国富民殷,诚乃天府之国也!若信义着于四海,揽召英雄,保其险阻,赂以千金,反间败其盟约,候其有变,则命一上将,从而征伐,先以攻韩,次以挟梁,百姓各箪食壶浆以迎王师,韩梁一为秦有,六国随即旋踵。诚如是,则伯业可成,天下亦能一统矣!”惠王拱手而谢之曰:“先生之言,如雷灌耳,使寡人拨云见天!”即封仪为客卿,与其谋谟帷幄,终日议论天下之事。另拨一府与仪居住,待之甚厚。   时,苏泰在赵,自以天下无敌,偶值齐、魏屯兵谷口,谋伐赵,始知张仪入秦,行千金反间之计,又被肃侯之让,大有惭色,乃诈言父死奔丧,脱身去赵。于是,纵约渐解,及赵使至秦,张仪闻而大喜曰:“苏泰去位,吾无忧矣!”张仪既得志于秦,自思:“一饭之德必酬,眼睚眦之怨必报,未遇之时,曾被楚相以盗璧之由,笞辱一百,此耻如何可雪?”乃对惠王曰:“臣初到秦,未有寸功,不敢变动,三军暂停数月,先作文檄,遣使入于楚国,以威武唬其来降,然后命兵攻韩伐魏,此以饵钓鱼之计,乞王圣鉴!”惠王曰:“此孤之愿也!”仪遂檄文,命使递至楚国。楚相召入,拆其书读之曰:尝谓贤者之有益于人之国也,烨然为邦家之光,昭然为太平之象,观国家之盛衰,每于贤才之有无验之,而善类之福,亦且随矣。嗟夫!忆昔当年从饮,岂知肉眼无瞳,不识亲贤,乃楚相兽心人面,反遭笞挞,是张仪运蹇时乖。目今秦王亲贤远奸,宽仁纳诛,岂如楚相奸雄无义,心自狐疑,当日疑偷亡璧之珍,今日要坚守城池之地,不日发兵临楚界,须要瓦解冰消。今奉尺书,早达楚相,否则倒戈拜降,枭首谢罪,上全楚地,以免生民之涂炭。文檄到日,乞照不宣。周赧王三年秋九月某日,征楚中军大谋主张仪书。   楚相看檄大惊曰:“吾楚苦也!”不觉倒地气绝身亡。   使者归报张仪,仪知楚相自死。次日入朝见秦王,奏曰:“臣今愿往六国游说诸侯,以败纵约之盟,使六国各归于秦必矣!若无此能,则斩臣之首级!”秦王见之大喜!曰:“孤平生之愿遂矣!”命光禄官赐御酒,金花车马,亲送出城。月轩先生读史诗云:遭辱邻邦怨未休,誓将游说显诸侯,相秦空有连横计,只为身谋不为周。   时周赧王四年春三月。张仪引数千从人,高车驷马,行至楚国。楚王召入,叙君臣礼毕,赐绣墩与坐。王曰:“客卿至此,必有益于楚耶!”仪曰;“非也!欲辨纵的之盟而已。”   王曰:“请闻其说。”仪曰;“自三皇五帝,开天立极以来,天下者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也!且你说远者,昔武王以子牙为师起义兵,成八百年之基业,始以同姓继以同功俱得受封,各侯一国传至于今,不幸好雄并起,宇宙瓜分,强以胜弱,大以吞小。今六国,不顾秦得天时地利人和三者为先,而听苏泰合纵,共欲摈秦,无异于驱羊群而攻猛兽,则不敢与共敌,其理明矣!臣特为王思之,今王不事秦,秦劫韩驱梁而攻楚,则楚有燃眉之急。然,秦以为言者,独以楚耳!大王若闭关而绝齐,不与盟约,请献商于之地,!”阔六百余里,望乞大王圣鉴!”王曰:“善哉言乎!金石之论也!寡人许以事秦为上,烦先生善为致词,以达秦王。”仪即拜辞而去,王赐以金帛车马,命使送出楚地。   张仪喜不自胜!徘徊顾盼,遂令车马依次而行,不数日已至韩国,遣人进报。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一回张仪说话俟事秦孟尝君养士出关   却说韩知张仪至,王谓群臣曰:“张仪至韩何也?”下大夫司马子文进曰:“此是秦惠王吞饵之计,故遣张仪为说客。”   韩王问曰:“当何以答之?”子文曰:“先于殿前立一大鼎,贮油数百斤,下用炭烧,待其油沸,可选身长面大勇士一千人,各执刀斧在手,从宫门前直排到殿上。却唤张仪入见,等待此人开言大说,则责以摇唇鼓舌,欺君慢上之事,杀而烹之,看其如何?”韩王从其言,置油鼎中,令武士排列两边,各执军器,却召张仪入见。仪整齐衣冠,随引进入到宫门下,看见两行武士,各执钢刀、大斧、长剑、利戟,直摆至殿阶下。张仪已知其意,引至殿前,见鼎内热油正沸,左右武士,以目视之,仪微笑而已。引至殿前,张仪长揖不拜。韩王叫卷起御帘,大喝:“张仪匹夫!不拜何也?”张仪昂然对曰:“上国大使不拜小韩!”韩大怒曰:“汝不自料掉三寸之舌,来说吾也!汝便是子牙再出,管仲复生,亦不能动吾万分之一也!可速入油鼎。”仪笑曰:“人皆以韩多贤,谁想惧一张仪也?”韩王怒曰:“吾何惧汝匹夫也?”仪曰:“既不惧张仪,何谓吾来说汝等也?”韩王曰:“汝欲效苏秦作说客耶?欲吾绝五国而向秦是否?”仪曰:“吾是秦王一儒生,为汝韩国利害而来,何故陈兵设鼎于殿前,以惧一使,何其度量之不能容物也?”   韩玉被张仪一说,叱退左右武士,赐坐而问之曰:“秦之利害,六国之便宜若何?先生勿惜剖露。”仪曰:“大王肯与秦和,肯与六国和?”韩三曰:“孤诚愿与秦和亲,恐五国相挟,不自全耳!”仪曰:“大王但以合纵之盟为实,则无以异垂千钧于鸟卵之上,必无幸矣!大王不事秦,秦必领兵百万,势如貔貅,据宜阳,塞成皋,则王之国分矣!今为大王计,莫若事秦而攻楚,以全韩国,生灵亦免涂炭也!愿大王细思之,臣将就死于大王之前以绝说客名也!”言讫,抠衣下殿,欲往油鼎内跳!韩王急令左右扯之,请入后殿,待以宾礼。韩三曰:“先生之言,正合孤意,孤欲事秦,先生肯主之乎?”仪曰:“今早欲烹小臣亦大王也,今又欲使小臣亦大王也!大王尚自狐疑未定,何能取信于天下乎?”王曰:“孤之不明,愿先生教之!”   于是韩王留张仪住数日,韩王问群臣曰:“今张仪来韩,不辱君命,岂无一人入秦而告之乎?”子良曰:“须得一亲人可为王使!”即使子良同太子敬粥入秦为质,求通和好。静轩先生读史诗云:合纵六国未为奇,秦用连横破魏齐,妙算鬼神应莫测,令人千载说张仪。   韩王即赐张仪黄金百斤,车马十驷,以为行客之赆。张仪拜谢回报秦王。随即奔向临淄而来,迤逦之间,已至齐国。近臣奏曰:“今有张仪事秦,奉使于楚,说楚通和败盟,再至于韩,挟韩太子敬弼入质,今又使齐,亦欲效说韩、楚之说,以解纵约,体与入见。”王曰:“有事来见,何以绝之!宣入看其言可则从之,不可则违之,就借彼口回秦达知,有何不可?”   遂即宣入。张仪拜舞已毕。王问曰:“先生此来,必有事故?”   仪曰:“臣仰大王天威,故不避斧钺之诛,将来告大王合纵之事。近者苏秦诡术,以纵约者图六国之利也!臣以为六国之弱,实以难支,于秦何也?秦师动以百万,挟天子以令诸侯,战将谋士,不计其数,今六国乃不自料,纠合众兵,与秦斗智角力,多见其不知自量也!今秦楚通好,结为兄弟之国,唇齿之邦;韩献太子入质;梁效河外;赵王入朝,割河间之地,以事秦。   大王恃齐蔽于三晋,地广兵强,今不事素,秦驱韩、梁、赵以攻齐,它日虽欲事秦不可得也!”齐王自思曰:“昔者大王避狄,勾践事吴,此二人后成大业,只得许以事秦为上。”静轩先生读史诗云:战国合纵才二载,干戈便举陷生灵,张仪一说齐韩服,从此秦王霸业成。   张仪拜辞而退。张仪与从者数十人,喜气扬扬,月余之间,行至赵国。时,仪名闻于外,赵王知仪又与苏秦同师鬼谷,乃令人召其来见。仪入见赵王,施礼毕。赵王问曰:“客卿世之高士,不远千里而来,亦将有以利吾国乎?”仪曰:“非敢为利,特以辩说盟约之弊而已。”王曰:“何以言之?”仪曰:“伏自上世诸侯,各君其国,各子其民。夫何战国之世,干戈不息,强并弱,大吞小,皆由君德衰微,人心离散,不识时势,以致如是。大王率天下以拒秦,秦不敢出函谷关者十五年,大王威行于山东,众所皆知也。今楚与秦为兄弟之国,唇齿之邦,而韩、梁称东篱之臣,齐献鱼盐之地,此断赵之右臂也。譬如断右臂而与人战,决不胜耳!又且失其党而孤居,求欲无危得乎?”赵王国:“先生将何策代孤谋之?”仪曰:“臣为大王筹,莫若与秦王面约,常为兄弟之国,方得国家无事,臣非欲为哺级,以觅小利而来,实为社稷计耳!”赵王大喜曰:“昔者孤之不明,致书立约,使诸侯合纵,是以构怨于秦,孤知其难与争锋者久矣!欲伸通好之义,争奈未得其人,今得先生,一至使赵,重于九鼎,一惟先生之命是从!”   仪乃辞赵玉而归,北至燕国,燕王召入,以礼待之。燕王曰:“客卿欲来作说客乎?”仪曰:“非敢为说,特为燕辩利害而已,不知大王肯容纳否?”王曰:“既非为说客,何所不容?”仪曰:“大王肯与六国和乎?肯事于秦乎?”王曰:“六国和者盟之实也,安有事秦之理?”仪曰:“臣敢为王言之,夫为国者先以修齐治平为本,次在识时势也!今秦国论其文则有许禄、子车、仲衡之辈谋筹恰幄,决胜千里;论其武则有白起、乌获、贲育之徒,战则必胜,攻则必取,况兼山川之固,兵甲之利,燕之城低壕浅,地瘦民穷,兵不满万,将未有名,而不事秦者,臣以为王之不智也!”王曰:“寡人事秦,则五国共伐寡人,如何抵挡?”仪曰:“今韩、赵献地,齐、楚谐亲,大王尚自不知,吾恐祸患必及于己!秦命甲兵以出云中、九原,驱赵而攻燕,则易水长城非大王所有也!”王曰:“先生金石之论,寡人愿献常山之尾五城来和,先生以为可否?”   仪曰:“恶有不可之理?”王即立割地文券一纸,金帛十车,以为进质。遣使随仪入秦见惠王,呈上券帛,惠三大悦!即擢张仪为参谋之职总督军事,得专征伐,位居大夫之上,而解散纵约。高季迪读史诗云:二子全操七国权,朝谈纵合暮横连,天公早为生民计,各与城南二亩田。   且说齐国孟尝君田文乃宣王庶弟,田婴之子。田婴受泯王之封为薛邑大夫,有子四十人,孟尝君最小,其母怀孕五月而生,及长身长十尺。田婴恶之曰:“此子长与门齐,将不利于父母。”孟尝君曰:“人生在世,受命于天乎?受命于门乎?   若受命于门,即为高大其门,又何害焉?”既而孟尝君问其父曰:“大人用事而相齐,今已久矣。齐国未见有增益,而膝下之私家富累万金,吾恐后日有所未宜也!”于是,田婴爱孟尝君,立为世子,使接宾客,令与闻诸侯,田婴命田文嗣为薛邑大夫,号孟尝君。孟尝君往薛招致宾客,归者甚众。秦人冯驩闻孟尝君养士而至,及见之,孟尝君置欢于馆驿,使吏待之。   孟尝君问驿吏曰:“客何言?”驿吏曰:“冯先生甚贫,惟有一剑,每弹其剑而歌曰:长铗归来兮,食无鱼!主人不顾兮,竟何如?贤士远游兮,徒奔趋。作歌写情兮,舒中曲。”孟尝君遂令迁之上舍,使人以鱼待之。孟尝君又问合人曰:“客何言?”舍人曰:“冯先生既食鱼别无所言,但仍弹铗而歌曰:长铗归来兮,出无车!主人不知兮,长嗟吁。贤士远游兮,闻名誉。作歌写情兮,情有余。”孟尝君遂与之车马。   居期年,孟尝为齐丞相,而门下之士有三千人,其间多有为窃盗而犯罪者,人皆笑孟尝君,养土之滥,而不加简择。且所入有限,不足以供用,使其家众冯驩放钱于薛邑,岁而纳其息,其借钱者多不能还,乃使冯驩催趱。冯驩至薛邑,杀鸡置酒,以召诸借钱之人,能还者与不能还者皆至饮酒,酒醉乃出其借约,逐名而呼之,完者不言,不完者将借约焚之。盂尝君闻冯驩焚约,遂召冯驩而责之。冯驩曰:“驩不召其会饮,则还者不还者不能尽知,富者贫者不能尽识,驩既识之,则彼不数年无有不还,无有不富矣!”后五年民果皆还皆富。孟尝君之费用有余,此足见养士之报也。后秦楚二国,见齐日强,乃各使人毁孟尝君于齐王。齐王因素、楚之毁,遂废孟尝君为庶人,诸宾客皆去。冯驩独谓孟尝君曰:“大丈夫但患无能,不患无用。驩今荐君于秦王,秦王总必使人来迎君,齐王有不复重君哉?”   冯驩遂西还秦国,说秦王国:“今之游士西入秦者无有不欲强秦而弱齐,东入齐者无有不欲强齐而弱秦,是秦之与齐,为相雌雄之国也,势不两立。”秦王跪曰:“请教何如乃可为雄?”驩曰:“王亦知齐王废孟尝君乎?”秦王曰:“闻知矣!”驩曰:“使齐称雄者孟尝君也!齐王已废之,其心必怨齐,而入秦则齐之机谋尽露于秦,而齐国可取也!岂但为雄哉?大王可急令使载币发齐,阴迎盂尝君来秦。”秦王大喜!乃备金为齐使,行人卞通遂以车十乘迎孟尝君。驩又奏秦王命至齐以达其意。   冯驩至齐又说齐王曰:“秦与齐相为雌雄久矣,势不两立,臣闻秦王遣使奉金帛车乘迎孟尝君,臣恐孟尝君入秦,则天下归案,齐必危矣!大王何不先秦使之未至,而复相盂尝君,以谢前者误听毁言之失,孟尝君复相齐,秦安能迎之哉?”王曰“善!”乃先使幸臣聘迎盂尝君复相其位,益之以千户之邑。   秦使至,闻孟尝君复其位,遂归报秦王。不数年,秦王又遣行人卞通,赍币与书,以车十乘迎孟尝君。其书曰:西秦王嬴某谨再拜奉书于大邦相孟尝君足下,窃以后之非贤,因无以隆其治;贤之非后,亦无以大其施,故梦卜求贤,切切于傅说,稼平事亟,倦于离稷。某也不自揣,尺书已奉于昔年,足下虽未临,衷犹存于今日,幸念渴仰之心,于斯为至,勿劳固辞之语于此或施,谅高明必欲效伊尹之俦,思愚下固当成唐虞之治,幸毋遐弃,俯赐慨然,不宣。大周赧王十六年六月初六谨具。   孟尝君以秦迎至再三,不可不往。于是,别齐而至秦,以狐白裘为质,秦王拜以为相国。居未久,秦之奸人白武,曾为孟尝君之客,孟尝君见其诡谲,不甚礼之,日怀怨恨,后返秦,秦王嬖幸,乃谮于秦王曰:“臣昔在齐尝客于孟尝君门下,今大王立之为相,臣不胜之喜,即具酒礼贺之。”孟尝留饮,彼此皆醉。孟尝君曰:“齐王得之甚厚,大王迎之再三,不得不来,终使秦国为齐国所得,然后不负齐王大恩也!”秦王遂大怒!喝令左右囚之,将欲杀之,孟尝君以百金买秦王奶婆贾阿张,入宫求秦王爱妃媚姬,解王怒而释其国。媚姬曰:“妾闻孟尝君有一狐裘,价值千金,天下无二,愿得其裘即为解释。”   孟尝君只有一狐白裘已献于秦王矣!客有能为狗盗者郑戎人库盗出狐白裘献于媚姬,秦王入宫,姬言于王曰:“我闻孟尝君,君子人也,王迎而相之。彼白武者真小人也,有怨于孟尝君而谗之,王岂可信小人之谗,而遂坏及于君子乎?”秦王乃升殿,命释孟尝君之囚。孟尝君出国中,将前驰驿过关之符验,改其名姓曰姜武,尽力疾趋,直至函谷关宿,关法鸡鸣出客。秦王既释孟尝君之囚,旋即悔之,命左右赶之,追者将至,而鸡尚未鸣,客有能为鸡鸣者谢寇,假作鸡鸣而关前关后群鸡皆鸣,关吏遂出,而孟尝君得出关归齐,凡此又足以见其养土之报也。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二回子哙传位于子之孙膑隐迹埋姓名   却说燕国姬姓,乃召公奭所封也,二十余世,传至子哙。   有一大臣淮西人也,姓子名之,居丞相之职,常有欺罔之心。   子哙受其挟制,每虑其有篡国之心,旦夕侍立左右,惧之如坐针毡,国势如此,不如以位传之,免其弑逆。一日升殿,谋群臣曰:“寡人即位以来,七国争雄,强以并弱,大以吞小,寡人年逾七十有五,倦于政事,太子懦弱,难以治国,欲效古尧舜之道,将江山社稷传与丞相子之,诸大臣以为何如?”道罢,满朝文武唬得汗流沾背,缄口无言。独有太子在旁奏曰:“父王所言,大合道理。争奈盘古以来,惟五帝官天下,至三王家天下,以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子承父位正也,臣即君位逆也,今不爱其亲而爱它人,生乱之道也!愿父王思之。”子哙怒曰:“腐儿无知,汝以言语伤我,汝有何德,以居大位?”顾以父子之情,不忍加诛,即喝令左右武土赶出外郡,不容在国。   太子仰天叹曰:“吾死无葬身之地矣!未知在于何日,无道昏君,离弃骨肉,绝义疏恩,大位轻可付人,不久祸必临身。想昔晋文公出奔外国,后能成其伯业,只得暂出避难,以图后计!”于是,含泪而奔往它国。静轩先生读史诗云:太子才离国,君臣一日休。   乾坤成画饼,汇水自空流。   当时大夫孙操闻知此事大惊!即具表上朝,燕王升殿,文武班齐,孙操出班奏事,诚惶诚恐,稽首顿首,曰:“臣有短章,冒奏天颜,愿王察焉!”其表曰:盖闻天之生民,作之君作之师,立君所以治民,立师所以敷教。人生日月之间,不过君臣、父子、夫妇、长幼。朋友五伦者,各有一定之理而已。君臣之间,义同父子,内则父子,外则君臣。况我王太子,仁孝日彰,可为民望,况子之有何德行,何以将国传于它人乎?愿王诏归太子于本国,戮子之于市朝,以免诸侯兴兵问罪,则诚邦君之幸,亦国家之大幸也,伏乞我王圣鉴。   燕王看罢谏表,大怒曰:“昔尧让位于舜,舜让位于禹,吾今传位于子之,有何不可?再有可谏者腰斩!”孙操大詈:“子之贼臣!焉敢篡位?邻国闻知,使汝性命难存!”子之大怒!喝令武士推下孙操,枭首示众!却有下大夫鹿毛寿出班奏曰:“臣闻方今齐国正强,孙操之子膑,现在水帘洞鬼谷处,日演兵机谋谟,善施六韬三略,若斩孙操,其子孙膑得知,归齐借兵报仇,谁敢出敌,愿大王权将孙操囚之!”   时将孙操四下,在狱中修书一封,密遣门下人送至水帘洞,孙膑接得父书,拆而读之曰:自子离齐之后,周游列国,避名隐迹。父在燕国,燕王昏魅,倦于政治,子之权重,挟其篡弑,将太子赶于外郡,以大位传与子之。吾谏不听,被子之四吾于狱,性命旦夕难保。汝可归齐,借兵连救,如若迟延,则父子不能相见矣!父孙操书。   拆读已毕,大哭骂曰:“无道昏君,屈陷吾父,稍有疏失,则吾难免不孝之罪!”于是,即整行装往齐,入见齐王曰:“燕国之王子哙,让位于丞相子之,赶逐太子,拘囚吾父孙操,大王知否?”齐王曰:“齐燕乃唇齿之邦,焉有不知之理?每欲命师代罪,特恐构怨于诸侯,有背洹水之盟,如列国相率攻齐,则齐国危矣!是以迟疑不决。”孙膑曰:“大王差矣!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况自今纵约又解,燕之君臣无义,父子无思,人心离散,国中大乱。图王伯业,在此一举。大王命一旅之师,以讨贼为名,打入燕境,伐其君而吊其民,一以代臣与父报仇,二以掠其地上,如拾草芥耳!”   齐王大喜!即令孙膑仍为军师之职,居丞相之右,定计伐燕。次令章子为领兵元帅,操练三军,袁达为先锋,李牧、独孤陈为副将,大发精兵二十万。次日,离开齐地,金鼓震天,一路关隘无阻,势如破竹。不数日,大兵即至燕地,临易水下寨。孙膑遣卒下战书,报与子之。即时开读其书曰:膑闻仁义礼智,国之四维,四维不张,国乃灭亡。舜禹非有德之君,装纣岂不仁之主,皆由乱臣贼子害义辜恩。今子之行逆天之谋,子哙越为臣之礼,逐太子于外国,囚吾父于狱中,冠履倒置,人伦失序,神天恐怒,人人得而诛之。今吾奉王命,权旌掌节,腰悬金印,特赐铁钺,领有雄兵四十万,名将一千员,旌旗蔽日,剑戟如霜,水陆并进,船骑兼行,前临易水下寨,先擒无道昏君,次醢逆臣,安民定众,早早奉玺献城,免至生灵受苦。齐国大军师孙膑书。   子之开拆读大怒!谓群臣曰:“今齐兵已至易水下寨,谁可领兵出战?”有左大夫鹿毛寿出班奏曰:“齐将袁达,有万夫不当之勇,孙膑军师,有鬼没神出之技,不可轻敌!愿王御驾亲征,方可收服孙膑。”子之依奏,遂令左大夫鹿毛寿为元帅,市彼为先锋,燕龙、燕虎为左右副将,燕彪为保驾大将军,即发精兵十万直到易水,平地对面下寨。   孙膑次日引众将出阵,遥望燕兵,对阵开处,当先出马一只大将,燕国会阴人也,姓市名彼,威风凛凛,指孙膑而言曰:“吾国从来与汝无仇,何敢命兵来犯我境!”言未了,齐阵抢出一员大将,乃齐国雁门马邑人也,姓袁名达,面如重枣,性若烈火,高声大骂:“篡国道贼!早早出降,退位以还太子,放出孙操,免致生灵受苦。”子之闻言大怒!亲出答曰:“燕王老耄,倦于政事,太子懦弱,不能治国,是以将位传之于我,欲效尧舜之化,非有纂弑之心。孙操竖子,不遵约束,辱骂朝廷,却有欺君之罪!是以国之。况各守其国,汝等无名小卒,无故命兵犯上,正犹羊入虎口也!”子之之言未毕,袁达出马,排斩子之,燕王即令市彼出迎,四马相交,双枪齐举,战到三十余合,未分胜负。燕将石丁、史令助战,齐阵独孤陈接住,两对阵前厮杀,独孤陈诈败而走,石了追赶,看看赶上,被独孤陈用拖刀计斩于马下。齐兵掩杀一阵,燕兵大败,走入城内,坚守不出。孙膑传令,众军朝夕攻城。   却说燕王谓群臣曰:“齐兵困城甚急,何计可退?”大夫鹿毛寿出班奏曰:“齐兵骁勇,又兼孙膑足智多谋,难与为敌,我王可修书一封,即遣使命往秦、魏、赵、韩四国求救,许以割地相酬,则为可解矣!”子之允奏,遂修书遣使,假装商人,藏书出城,求救去讫。齐兵攻城半月不下,燕兵又不出战,孙膑令军卒辱骂不息,激起燕将市彼摩拳擦掌,怒发冲冠,领精兵三千出城阵前讨战。孙膑陈兵于野,亲自立马于门旗下,高叫曰:“来将莫非市将军否?”彼曰:“既识吾名,何得无状?”孙膑曰:“吾有片言,汝等静听,尝闻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鸟尚如此,何况人乎?子哙乃墓中枯骨,狗彘不如。子之篡国之贼,尸位朽木。将军之英雄,国家栋梁,何乃屈身事之,纵有大功,亦贻羞于外国,有污高名,事在危急,见机而作,弃燕归齐,不失封侯之职,愚迷不肯,打进城池,玉石俱焚,悔之晚矣!将军宜细思之!”   市彼听罢孙膑之言,似梦初党,如醉方醒,遂下马降于孙膑。遂大开城门,即引齐兵入城。子之闻之,惊惶无措,齐兵杀入朝内,先擒子之,来见孙膑。孙膑厉声叱曰:“你这匹夫!屈陷忠良,离间骨肉,罪恶盈天!”令刀斧手砍为肉酱!众军各赐食之,移时绑燕王子哙至,孙膑骂曰:“老贼!鼠窃之辈,狗彘不如,应车裂汝尸于市,以谢天下!顾以君侯大义,姑饶极刑,难免一死!”遂唤武土推出斩之。传令袁达,急回狱中,救出孙操,父子相见大哭,操曰:“不得吾儿相救,老命休矣!”又令章子,杀人宫庭,掳掠妃嫔,库内珍宝,洗荡一空。六宫化为芳草地,四苑变作战争场。   当时,燕国只存太子,群臣百姓尽皆降服,遂即收燕国降书并地理图,并令各郡,限定十日,俱要降服。数日之间,各郡尽来献印拜降,齐军班师而还。丽泉先生咏史诗云:孙子行兵天下奇,燕王让位甚痴迷,等闲欲效唐虞事,千古令人笑子之。   又有一绝云:子哙为臣自古无,岂知天意有荣枯,移时祸起萧墙内,万姓歌欢满道途。   孙膑引大军将近齐城,宣王排驾远迎三十里,孙膑望见齐王,连忙下车伏道而言曰:“臣不能速平燕国,使主上旦夕怀忧,臣之罪也!”齐王扶起,随驾而回,设太平宴,重赏三军。   周赧王三年春三月,齐宣王偶值一病不起,遂托孤于大臣,数日而殂,群臣立其太子地即位,号为湣王。湣王贪酒色,不治国事,群臣谏者,加以极刑。孙膑恐祸临不测,自思全身远害,即出齐城,潜身居于云梦山中,埋名隐迹,满城之人跟寻不知去向。   且说燕国群臣,立太子平为君,是为昭王。昭王即位,满朝文武尽皆山呼万岁,拜舞礼毕,昭王封孙操为上大夫,鹿毛寿为下大夫,众官各加一级。昭王广施仁政,纳谏如流,轻纳粮机,重赏三军,大宴群臣,各个谢恩出朝。即位数月,卑词厚币,以招贤者。遂与郭隗议曰:“齐因孤之国乱,而袭破燕,孤极知燕小,不足以报,诚得贤士与之共国,以雪先王之耻,孤之愿也!”隗曰:“古之人君,有以千金求千里马者,马已死矣,买其马骨,百金而返,君怒曰:‘何为?’曰:‘死马犹买之,况生者乎?’不一年而千里马至者三匹。今我王必欲致士,先从隗始,况贤于晚者岂远千万里哉?”昭王曰:“然!”于是卜日择地,筑黄金台于城南,置千金于台上,以延天下贤士,以郭隗而师事之,并拜郭隗为上卿,遂出黄榜招纳贤士。   却有齐国邹衍,赵国剧辛二人,闻知燕国招纳贤士,二人遂同往至燕,燕城外果有招贤文榜。看毕,遂揭其榜,使人入奏曰:“今有二贤士,揭榜来投。”王曰:“宣入!”至殿礼毕。王问曰:“卿千里而来,有利于吾国乎?请问其说?”二人曰:“小人齐人,姓邹名衍。臣为赵人,姓剧名辛。闻大王出榜招贤纳士,欲与先王报仇,臣等不佞,愿效死助力!”王大喜曰:“谨奉教!”遂封邹衍为上大夫,剧辛为中大夫,同任国政。二人谢恩受职。不数月间,天下贤士毕至。胡曾先生有诗云:此乘良马到燕然,北地何人复礼贤。   欲问昭王何处所,黄金台上草连天。   徐景山先生有黄金台赋:春秋之世,战国之燕。爰自召公,启土于前。传世至今,已多历年。慕唐虞之高风,思揖逊于政权。援子之以倒持,流齐宣之三涎。昭王嗣世,发愤求贤。筑崇台于此地,置千金於其巅。以招夫卓□特奇之士,与之共国而雪冤。于是始至郭隗,终廷邹剧,或赢粮景从于青齐之郭,或问命星驰于赵魏之邑。   智者献其谋,勇者效其力,故储积殷富,士卒乐从,结援四国,报仇强敌,谈笑取胜,长驱逐北,宝器转于临淄,遗种归于莒墨,汶皇植於蓟丘,故鼎返于磨室,内以抒先世之宿愤,外以褫强齐之战魄,使堂堂大燕之势,重九鼎而安盘石,乃知士为国之金宝,而宝世之长物。将士重於挂乐,视金轻於沙砾,惟昭王之贤称,垂千载于一日。是宜当时见之而欣羡,后世闻之而叹息。居者被其宠光,过者想其遗迹。因酌古以寓情,惜台平而事实。   却说乐毅者,乃乐羊氏之后也!受业于黄伯扬之门,贤而好学,身通六艺,熟谙兵机,每自比管仲,欲与之俦。一日,喟然叹曰:“吾有此经济之才,何其时之不遇而人之不用也!   夫人幼而学,壮而欲行,扬名天下,固其宜也!与其藏珍以待价,孰若出仕以求荣!”乃仰观天文,遥瞻将星,负剑囊琴,涉水望山,一日行至齐国,齐之近臣奏曰:“外有贤士特来见王!”王令宣进,通名拜让礼毕。王乃问曰:“先生不远千里而来,有何妙策,以利吾国。”毅对曰:“毅乃鄙人,非敢为佞,但素怀富国强兵之术,济世安民之策,荐贤除佞,济弱扶倾,是吾志也!臣虽不才,得侍于王左右,愿施犬马之力!”   时齐王荒于词色,闭塞贤路,闻见乐毅有凛凛之威,侃侃之言,忠义之气,见于词色,若其重用,必有忠言逆耳之谋。乃佯言曰:“我托先君圣德,立齐为上国,今则太平,何用征伐?先生暂退旅馆,待与群臣议处,可以来聘。”乐毅面惭出朝,叹曰:“无道昏君不足与谋,此非立身之处,异日寸进,得伸大趣,次以破齐为先。”随即收拾行囊,离却齐国。   数日之间,至于魏境,馆于魏王嬖人公孙罕家,因嬖人得以引见魏王。魏王宣毅入见,拜舞已毕,魏玉知毅之来意,乃问曰:“先生来自山绵代谷,千有余里,不知亦有甚警世骇俗之策,以教寡人乎?”毅曰:“臣之初年,受业于异人,得兵书数卷,演而习之,上可以呼风唤雨,中可以役使鬼神,下又可以为国救民。若夫经天纬地之才,则非臣所能也!”王曰:“先生之志则大矣!但寡人国小,不足以事先生。昔者寡人东败于齐孙膑之手,斩却驸马庞涓,掳却太子,死于锋镝,西丧鄢郢之地,七百余里,南辱于楚,国势衰微,先生果能张大其国,以无敌于天下,寡人之愿也!”毅曰:“臣闻七十里为政于天下者汤是也!今大王地有千里之余,其所人者,足以供国之需,惟在广施仁政,卑礼厚币,以聚天下英豪,兵多将广,积粮储势,臣领一旅之师,先伐于齐,次伐于燕,何愁六国不服?”魏王大喜,遂用乐毅,封为大夫之职。时,毅居魏国,日往月来,倏然数月,见魏王寝却军旅之事,稍有慢简,遂有去国之心。又闻燕昭王,广布仁德,屈身下士,筑黄金台,以招贤士,欲伐齐以报冤。自思:“吾先至齐国,湣王不用,方始至魏,今魏王不足与谋,不如投入燕国,佐昭王兴兵伐齐,有何不可?”遂弃魏潜身人燕。   时,昭王在黄金台上设宴,礼待郭隗、邹衍、剧辛数人,酒至三巡,门吏奏曰:“今有一贤士自魏而来!”王曰:“宣至台下!”礼毕,昭王问曰:“久仰尊名,无由得会,今得一见,如拨云雾,而观白日,然燕国势弱,受人之敌,先人受齐之耻,众所咸知,先生怀才抱德,有何妙策可以张大孤之国乎?”毅对曰:“臣见大王所言者,志在复仇也!据臣之见,事犹反掌之易!”王曰:“计将安出?”毅曰:“受辱于齐,皆因丧德所致,凡君天下者,要在上合天意,下顺人心而已。大王若躬行仁政于天下,省刑罚,薄税敛,则民心归服,号令严肃,赏罚分明,则军心畏服,将得其人,与土卒同其甘苦,则勇而效死矣!量入为出,裁省冗费,积之数年,则国富矣!四者俱备,若有急难,民之相劝于王者,若子弟之卫父兄,手足之捍头目,虽欲御之不可行也!今齐国湣王无道,荒于酒色,苦虐其民,人心离散,大王往而征之,则齐民皆引领而望,若大旱之望云霓也!”   王大悦!遂封毅为亚卿之职,任以国政。又以黄金千斤,蜀锦千匹,赐与贤士。以下各官员个个分等颁赐。杀羊宰马,大赏士卒。开赈仓以济百姓,人心大悦!自此,军民安思,燕国地方,分兵按察,路不拾遗,悉皆平宁。一日,燕王升殿,谓群臣曰:“昔齐宣王率其民众,以残我国家,又倾灭我宗庙,毁为墟棘,燕之与齐,不共戴天之仇,幸赖群臣扶孤。今即位以来,身不安席,口不甘味,上事群公,下抚百姓,愿与齐战于济西之野,以雪先王之耻!况今齐国灭宗,虽地广千里,骄傲强暴,天地不容,孤今欲伐齐,卿等计将安出?”有大夫邹衍出班奏曰:“乐毅精古今兵略之方,明进退攻战之术,若加以总兵之权,能令天下为一家,望大王拜毅为师,东向伐齐,易如反掌!”   燕王大喜,遂问乐毅曰:“寡人意欲伐齐,雪先人之耻!   邹衍举卿总督军马若何?”毅答曰:“文官武将皆大王故旧之臣也!欲毅年幼不才,不称其职,恐负大王所托。”昭王曰:“邹衍保卿,孤亦素知卿之德才,卿切勿推阻。”毅曰:“倘文武有不服者如何处之?”昭王取所佩之剑赐之曰:“如有不遵令者先斩后奏!”毅曰:“臣受恩已久,固不敢辞,大王来日聚文臣武将以赐之!”邹衍曰:“古之命为大将者,必当筑坛会众,白旄黄钺,兵符印信,当众宣诏,然后名正言顺,事必成矣!大都督假之以节则众皆服矣!”昭王乃命连夜筑坛,三日完备,大会百官,请毅登坛,加为平西招讨、北燕大都督,假节钺,赐以宝剑印缓,先斩后奏,令掌六十四州兼淮陇诸路。   毅领命讫下坛。昭王拨孙龙、孙虎为护帐将军。军马比及未行之际,先已遣剧辛、伍冲二人为奉使,献金帛约会秦、赵、韩、魏之君,近则许以割地相酬,远则惟以金帛相许。   一日,报言:秦遣自起,助兵三十万;赵遣廉颇,助兵一十万;魏遣毕昌,助兵二十万;韩遣张奢,助兵二十万。四国之兵,共计八十万,约会河西之界。燕王大喜!随即令乐毅总督调遣军马,剧辛副之,拨石丙为先锋,许贵、黄贲在帐前各领三千军马为左右护卫,邹衍为参谋,燕龙为都救应,留郭隗监国,燕王御驾亲征,提大军四十万,共合四国之兵,一百余万。燕王命水陆并进,浩浩荡荡,杀奔齐国,前到仓州二十里下寨。未知胜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三回燕昭王伐齐报仇齐泯王逃奔即墨   却说仓州节度使柳金龙,听得燕王亲提大军一百余万,战将千员,势如泰山,人人失色,胆丧心惊,不敢出战。寻夜走至景州,见太守刘元献,具说燕王兴兵犯境之事。刘元献曰:“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臣子之职也!兵来将对,刀来斧敌,大丈夫以马革裹尸,死于疆场足矣!岂可束手受戮?”遂与金龙引兵三万来敌。燕将石丙出马,三人战不三合,元献、金龙大败,走入齐城。乐毅令四国之兵,前至连阳县下寨。时,齐王升殿,聚集文武群臣。忽有柳金龙、刘元献二人入告齐王曰:“今燕王拜乐毅为元帅,约会秦、赵、韩、魏之兵,共一百余万,同来伐齐,仓州景州一路关隘,势如破竹,臣等抵敌不住,望乞我王圣鉴,早为定计!”齐王闻得此言,吓得汗流沾背,手足无措。谓群臣曰:“燕兵侵犯吾境,卿等有何高见?”   邹文简曰:“臣食君禄久矣!并无报效,愿舍残躯,出城迎敌!”齐王大喜!即封邹文简为元帅,齐东为先锋,淳于髡、牙简为左右护卫,亲提大军三十万出城,前至黄山一百二十余里下寨。邹文简与齐东共议进兵之策,齐东曰:“燕兵远来,利在速战,可宜坚守营垒,乘间而击之!”简曰:“燕兵不识地利,是以逸待劳,来日可严整队伍,大展旌旗,用一奇计而伏之,燕兵不战而自走也!”于是,当晚传令,来日四更造饭,天明进兵,务要队伍整齐,人马威猛,旗旛金鼓,各依次序。   当日使人先下战书,次早两军相近,列阵于黄山之下。燕兵望见对阵齐兵甚是雄壮,三通鼓已罢,文简乘马而出,上手是齐东,下手淳于髡,两个先锋押住阵脚。燕兵阵中,门旗开处,石丙、杜昭分左右而出,各持兵刃,立于两旁,次后燕将一对对分列在门旗影里,中间突出一员主将。乐毅乘白马而出,望见对阵,问左右曰:“此何人也?”答曰:“旗上中央,红髯老者,乃是邹文简,上手是先锋齐东,下手是护卫淳于髡。”   毅曰:“老贼自来,死期至矣!”于是,勒马挺出阵外,请齐阵主将答话。文简亦纵马出曰:“来将莫非乐将军否?”毅曰:“既识吾名,何不早降?尚敢具兵拒敌!”文简答曰:“久闻将军大德,今幸一会,既知天命,识时务,何故兴此无名之兵耶?”乐毅曰:“吾乃奉诏讨贼,复仇雪耻,何为无名?”   文简曰:“昔尔子哙君臣,乃禽兽之辈,宗社有累卵之危,生灵有倒悬之急,吾之先君,扫清六合,席卷八方,万里倾心,四海一德,从而征伐之,正当其理,实乃天命所归也!况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况我齐乎?今将军蕴大才,抱大器,自欲比于管仲,强欲逆天理,背人情,今我大齐带甲百万,良将千员,谅汝约连四国之兵,人心不一,可速倒戈卸甲,以礼来归,不失封侯之位,倘执迷不悟,叫汝羝羊触藩,进退两难!”   乐毅在马上大笑曰:“吾以汝为元巨必有高论,岂期出此言也。   或者燕先君禅位,欲效唐虞之治,尔齐国竖子乃夷灭我宗庙,使宫室丘墟,痛入骨髓,诚不共戴天之仇。况汝主昏君,以国姑为妃,国姨为后,荒于酒色,闭塞贤路,倾国之人,思食其肉。今燕新君嗣位,建筑黄金台,重礼厚币以招天下贤士,君明臣治,良具毕张,是天有意令其复仞于齐也!吾今仗义兴师,汝既为尸位之臣,只可缩首潜身,图俸禄衣食,安敢于军伍之前妄谈耶?汝这匹夫!咫尺归于黄泉,有何面目见齐之先王子?”遂唤石丙,手挺宣花大斧,一直杀奔齐阵。齐阵淳于髡,挺枪迎敌,两马相交,双兵并举,战上六十余合,齐兵大败,远遁数十里,乐毅方始收兵。   齐大夫因揭虎进曰:“愚料石丙有勇无谋之辈,不足惧也!来日都督兵出,可先伏四军于左右,都督临阵先退,把石丙赚到伏兵之处,都督却登山指挥四面军马,只看石丙到处,重叠围之,则可擒矣!”邹文简从其入,便差帐前神武将军薛禧,征西将军董则,分左右各引三千军埋伏去讫。文简再整金鼓旗旛而进,石丙、杜昭引军而出,昭在马上与石丙曰:“昨日齐兵大败而去,今日又来,必有计谋,将军宜提防之!”石丙曰:“量乳臭小儿辈,有何奇谋?吾今日必当擒之!”见齐军门旗影里邹文简引诸将出阵搦战,石丙挺斧跃马而出,齐军副将潘遂出迎,二将交马,战不二合,遂便走入阵,只见齐兵一齐来迎,邹文简先走,石丙挺斧杀退八将,乘势追赶,杜昭随后掩击,石丙深入重地,杜昭急收兵时,两边伏兵已出,左有薛禧,右有董则,杜昭兵少,急救不及,石丙被齐兵围在核心,东冲西撞,杀不出重围。时石丙手下还有百余人,冲杀到城下,邹文简坐于山上,手操麝尾,指引三军,知石丙投东则望东指,军皆望东围,因此攻打不透。石丙引兵杀上山来,半山中擂木炮石乱打,不能上山。石丙从辰到酉,不能得脱,渐渐燕兵折其大半。石丙思想,且在核心少歇至半夜,月明可以杀出。方才下马少歇,月华初上,四下里齐兵杀到,但听得喊:“石丙早降!”石丙急上马迎敌,见四面火鼓并集,人马皆不能出。   石丙仰天叹曰:“吾今死于此地矣!”   忽听得东北角上喊声大振,齐兵纷纷乱走,石丙看时,一彪军杀来,为首一员大将,素袍银甲,持点钢枪,乃虎威将军孙龙也!与石丙相见,说:“都督恐将军有失,特差某引五千精兵,前来接应!遇齐将军董则,被吾已刺杀了。”石丙便与孙龙杀出。西北角上也见齐兵大乱,又一彪军马从外杀人,当先一员上将,骑红鬃马,使大捍刀,乃龙骧将军孙虎,也领精兵五千,前来接应。见石丙曰:“却才阵上,齐将薛禧被我杀了,人头在此!”石丙寻思:“他两个是吾后辈,干了大功,我是国家大将,朝廷栋梁,反不如二小辈耶?吾当合残躯以报先帝之恩,干此全功,去提邹文简。”领军便行,随后乐毅亦领大军前来,当时齐王被三路燕军杀来,杀得大败,随后杜昭也来接应,杀得尸横遍野,血流成河。邹文简乃无谋之人,更兼年纪衰老,见大军相乱,引了帐前数百人,径奔齐城而走,余军无主,各自逃生。   次日乐毅对众曰:“邹文简,齐之元臣,若擒此人,胜斩百将,今日待其出敌,吾排下七星八卦阵,使其来破,不晓坐作进退之法,必擒此贼矣!”探马报来,金鼓振动,邹文简横枪立马于阵前,厉声言曰:“昨者误中诡计,今日与汝挑战,以决雌雄!”乐毅曰:“有智斗智,无智斗力,不足为奇,既为上将,略晓兵机,吾布下一阵,汝可识否?”文简曰:“汝之阵乃七星八卦阵,安有不识?”毅曰:“既识吾阵,敢问用何计以破之?”文简曰:“用黑杀天王阵破之!”毅曰:“虽是如此,你敢打入乎?”文简曰:“既识其阵,岂无破法?”   遂擂鼓摇旗呐喊,勒马冲入燕阵。毅将皂旗一麾,狂风大作,黑雾遮天,不辨高低上下,文简左冲右突,不能得出,被燕兵捉住来见。乐毅令将监车囚了,毅亲督大军,率四国之军混战一昼夜,齐兵大败。齐王见败大惊,手足无措,即引败兵走入齐城,坚闭不出。乐毅收军下寨,大宴犒赏四国之兵。乐毅曰:“齐王坚闭不出,可速乘势进兵攻之,待齐王悔悟前非,改过抚民,则难图矣!”遂进兵齐都临淄城下寨,每日令兵攻城。   却说齐王大忧,内无粮草,外无救兵。齐王思欲出奔,未有其计。独有淳于髡曰:“大王赦罪,小巨愿舍身效死不辞,大王赐臣衣袍服之,扮作大王之状,出自南门,而大王从北门出,则可脱难矣!”乐毅至夜,观见城内龙凤日月旗,正是齐王出城,遂传下命令:“如有卖放走了齐王者,斩首号令!燕兵捉得齐王者封赏!”   是夜齐王引兵果出南门,燕兵把守捉住齐王,细认却是淳于髡着王御衣。众军问曰:“齐王安在?”突曰:“齐王用脱袍之计,已出北门去矣!”乐毅引兵入城寻齐王不见,遍问百姓俱言乱军中走往公子田文处,去即墨城。乐毅引燕王入临淄城,尽灭齐之宗庙,烧其宫室,掳掠库藏,出榜安民,大排宴犒赏三军,封乐毅为昌国君。丽泉有诗云:乐毅行兵天下奇,约连四国共图齐。   复仇雪耻酬先帝,报应分明在早迟。   又有一绝云:百万貔貅气若虹,果然乐毅冠群雄。   未几去位成虚事,枉却当年建奇功。   燕王伐齐得胜,遂引銮驾归还本国。却令乐毅,追捉齐王,剿灭回报。时乐毅夜坐帐中,仰观天象,见帝星正照即墨,遂着剧辛守住临淄,自引兵至即墨城普村下寨。   却说齐王奔往即墨,前至大林,忽有一支人马,金鼓振天,杀出救驾,乃是吴起、吴广、吴能,见齐王礼毕。王曰:“若非将军贤兄弟救驾,联命休矣!”后有燕兵追赶甚急,吴广出阵,石丙当先,二人战上三十合,吴广大败,齐王奔即墨,石丙随后赶至即墨。齐王到城下,忙叫开门,田单上城望见,却是齐王,遂令开门迎入,被燕追兵放箭射中,齐王落马,吴广近前,救王上马不能入城,即离即墨,又撞石丙杀至,石丙便与吴广撕杀,吴广杀上数合大败,齐王单马逃走。三日无食,腹中饥饿难忍,忽见一妇人在流河洗衣,齐王问妇人曰:“中路饥渴,可与吾一饭否?”妇人即进与之,食罢,问曰:“客官姓甚名谁?”王曰:“吾乃齐王也!”妇人骂曰:“吾之错矣!汝深居九重,锦衣玉食,迷荒酒色,万民受殃,重敛无度,至于填死沟壑,人人共争食汝肉矣!奈何反以饭与汝食之?”   齐王曰:“寡人他日归朝,须报你一饭之恩!目今燕兵追我,逃奔于此,人困马乏,娘子指引何处可藏?”妇人曰:“河东有一林,内有一塔,你可去藏。”随后有兵赶至,问妇人曰:“汝见一官人来此否?”妇人向东一指,兵马直至林内,高叫齐王!   齐王闻之,唬得魂飞魄散,不敢答应。追者至曰:“我乃吴广、吴龙!”齐王且喜而出。广曰:“这里不可隐藏,燕兵近矣!必捉我王不如且去莒城。”即走十八里,石丙果至,飞马挺斧来杀,吴广、吴能大败。齐王见败,单马望西北便走,行至天晚,问一野人曰:“前去地名何处?”野人曰:“只争五里地,便是蒲城普天村也!”齐王想:“有大夫苏代,因吾不纳其谏,却贬在此!”随即奔往投之。初更左侧,苏代忽闻庄外有叩门声急,令人探开,见齐王单马立于月明之下,迎入庄内便拜。齐王泣诉前事,更兼腹内饥饿,苏代随即进上饭食,代母周氏夫人,出见齐王。大骂:“你为一国之主,不理国政,迷于酒色,以国姑为妃,以国姨为后,有失人伦,生灵涂炭,恨不得以车裂汝之尸于市,以谢天下,何乃逃匿于此!”喝令左右捉缚!齐王大惊,苏代告其母曰:“为巨死忠,为子死孝,君无道,君臣之义不可废也!”夫人曰:“无道昏君!自汝即位以来,贪虐荒淫,残伤百姓,高室广台,剥民脂膏,以充国用,面谀谗馅之臣盈满于朝,贤明君子退居于野,是以人心离叛,今日死无葬身之地,固其宜也!纵有粗粝之食,宁喂于狗,何甘于汝而食之乎?”齐王闻之,泪下如雨。自想:“吾富贵,岂知有今日之苦!”欲待不食,腹中饥饿,欲待食之,古人有言,君不能吃嗟来之食,廉士不饮盗泉之水。   半晌之间,庄客来报,外面有兵来围了庄门。苏代曰:“把齐王藏了!”燕将石丙直下庄厅,谓苏代曰:“大夫隐藏齐王,快送出来!”代曰:“任将军搜寻,若在庄内,情愿甘罪,吾亦欲诛此昏君久矣!岂敢藏乎?”当时,齐王走至一大林中,忽一声锣响鼓振天,有人飞马而来,自言:“可惜齐东国主,死在田野之间。”此人追见齐王其人,下马便拜曰:“小臣乃蒲城县令高龙是也!自燕兵混乱,臣领五百兵在此屯守,臣愿保驾!”齐王入蒲将近,小军报曰:“后有燕兵石丙赶至!”   高龙曰:“大王勿虑,臣领本部军马,可捉石丙!”齐王大喜!于是高龙挺枪迎敌。忽见尘头起处,一彪军出,是吴广、吴能二人,遂合兵共入蒲城。王问:“你三人兵少,如何保驾?”   三人曰:“我王勿忧,自有退敌之策!”   却说乐毅下寨,夜观帝星,正照在蒲城,令石丙领兵速至蒲城下寨,朝夕攻打。旬日之间,军士绝粮,蒲城百姓要捉齐王献与乐毅,免一城之灾难。高龙大怒!顾谓众曰:“此非臣子之礼,尽忠报国,有死而已,何也妄为?”次日,齐王跳入井中,觅死,吴能急救上来。吴广、吴能、高春三人领五百兵,是夜开门,遂保驾杀出,混战时折兵一半,兵卒各自逃生。乐毅令石丙寻赶齐王。齐王自引数十骑,奔于邹鲁,邹鲁不能纳,齐王遂走入莒城。莒城令王孙贾进拜曰:“臣失救驾,罪该万死,而孤城粮少,燕兵势雄,难与为敌,请出使求救于楚!”   齐王即遣王孙贾入楚求救,楚王遣淖齿将兵十万,前来救驾,兵至宫城,王孙贾引入见齐王。淖齿曰:“介胄之士不拜,请以军礼见大王!臣奉楚王命,领十万铁甲军马,前来救驾。”   齐王曰:“卿等鞍马驰驱,朕无可赐,楚王是朕之恩人也!今朕狼狈至此,将军救拔朕躯,不失封侯之位,可速定谋退敌!”   齿曰:“乐毅无谋之辈,不足畏也!一战必擒此贼而斩其首矣!”   却说乐毅引兵至莒城,闻知楚遣齿领兵救齐,遂修书一封与齿。书曰:燕国元帅乐毅谨具再拜奉书于楚国淖丞相麾下,今齐王无道,失政虐民,吾奉燕王之命,会约诸国於济西之上,以雪吾国先王之耻,亦洗列国被齐侵凌之暴今闻将军督兵救齐,助桀无道,如书到日,望擒齐王献吾车前,与将军共分齐地,则感幸矣!不可相违、燕国乐毅顿首书。周赧王三十一年月日。   齿得书,读后自思:“我兵甚少,彼军甚众,不能与其抵敌,不如提齐王献与乐毅,共分齐地,岂不美哉!”近人报知齐王。齐王即引数十人投东海而走,齐王走至东海,却被淖齿赶上捉住。齿喝令众军,将齐王献与乐毅。军人捉齐王来见乐毅,乐毅大喜!进出寨与齿相见,礼毕,请齿入帐,分宾主而坐,以酒款待。令推出齐王!乐毅历数其罪过,曰:汝令国舅邹坚等杀君父,一罪也。汝娶国姑姨为妃后,二罪也。逐贬贤良,不听忠臣之谏,听信谗佞,不理朝纲,淫乱声色,三罪也。   齐王唯唯无言,只乞命而已。乐毅今石丙斩却齐王并邹妃二人首级挂于树上,令军士乱割肉食之,有人认者便与伊家同罪施行,又令军士看守工尸。乐毅与齿商议军事,闻王烛贤,令使去请烛来相见,烛不肯往。燕人请烛曰:“来者封侯,不来屠尽!”烛曰:“吾闻忠臣不事二君,烈女不嫁二夫,齐王不听吾言,退居于野。今国破君亡,吾不能存,去之为不义,从之则不忠,唯以死报国。”遂自缢死,使人回报乐毅。毅曰:“王烛之死,吾逼之也,忠烈之士!”遂具衣裳棺椁而葬。   乐毅出令,禁止侵掠,以淖齿守据临淄而镇东齐,礼齐桓公与管仲于郊,封王烛之墓,六月之间,得齐七十余城,皆为郡县。   乐毅庙有诗赞曰:桓桓昌国,乘时厉翼。干戈效用,缰竭底绩。   四却秦兵,东下齐璧。完赵保燕,孔武之力。   且说齐王湣王既被淖齿献于乐毅而杀之,齐大夫王孙贾回家见其母而母问曰:“今者齐乱,王在何处?”贾对曰:“不知!”其母曰:“汝朝出而晚来,则吾倚门而望,汝暮出而不还,则吾倚闾而望。汝今事王,王走汝不知其处,汝尚何归?”   孙贾告母曰:“齐工被淖齿献与燕王杀之!”母曰:“豫让吞炭思报智伯之仇,汝何不聚义兵以复齐王之仇?”贾因母言,遂立齐市高声大叫曰:“淖齿乱齐国杀湣王,有欲与我共诛齿者,即袒其右臂。”时市中五百人响应,各执刀斧,助王孙贾杀入宫中,寻获淖齿而杀之。   湣王子法章,先是见淖齿献父于燕王,遂改变姓名为莒太史家雇工,太史之女见法章相貌非常而奇异之,窃衣与之衣,窃食与之食,而因与之私通。及淖齿被王孙贾杀之,王孙贾随迹跟寻至莒,询问太子下落。法章对它人曰:“吾乃湣王之子法章是也!因乐毅乱我齐国,故改变姓名,隐迹于此,汝等可速扶我归国。”莒人曰:“吾辈罪该万死,肉有眼无珠。”于是莒人与齐臣田单、田文、田忌等及王孙贾奉法章而立之,是为襄王。丽泉读史诗云:王孙为人志果刚,加诛淖齿立亲王。   齐桓辅公何为盛,至此令人倍感伤。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四回蔺相如完璧归赵齐田单火牛复齐却说周赧王三十二年,赵惠文王者武王之子也,尝得楚卞和之璧。谓之楚和氏之璧,盖以楚人卞和得玉璞于楚国荆山,奉献于楚厉王,厉王使玉人相之,玉人曰:“石也!”厉王以卞和为诈,刖其右足。楚武王即位,又献于武王,亦以为石,又刖其左足。至文王即位,卞和乃挽璞而哭于荆山下,泪尽而继之以血,楚文王使人问之曰:“天下之人被刖者多矣!子何哭之甚也。’卞和曰:“我非哭刖也,夫宝玉而呼之曰石,贞士而名之曰诈!我是以哭。”遂使人剖其璞,果得美玉,故谓之楚和氏之璧。   赵惠文王国会诸侯于楚得之,秦昭襄王久闻而慕之,乃使人持书于赵,愿以十五城易璧焉。书曰:西秦王嬴谨再拜奉书于大邦长赵王阁下,窃以讲睦修和,乃古今之令德,贵邻贱物,诚尔我之嘉谟。每欲少致殷勤,恒为多方废弛。量仁人能察鄙情於纤悉,不遂怀嫌思愚卤,尝胆盛节於悃诚,终当弛爱。顷者风闻,良臣勉励,宝藏克盈,彼和氏之所悲,为我心之所欲。倘大德无私,而见惠必深,怀有感而勿忘,十五之城,愿将之以奉易,万千之诺,望施之以慨然,幸不违求,当图趋谢不宣。   大周赧王三十二年二月初二日谨具。   赵王见书,遂送使至公馆,而与大臣商议曰:“璧者,我赵氏之宝也!彼必欲求之也。城者,彼秦国之重也!我不能得之也。与之,恐不得城而徒然见笑于彼,不与,恐只为墨而加兵于我。与其受加兵之祸,孰若幸见哄之安。”于是,从厚款待使者,而使人奉璧,又恐使不得其人,亦终不能免祸。于是,下诏书于国中,以求可使之人。宦者今缪贤遂趋朝荐蔺相如于赵王。赵王召相如来见,问以奉璧往秦之事。相如奏曰:“秦强赵弱,诚然不可不与之璧。今奉璧往秦,若秦王无意与城,臣当完璧以归,则曲在秦而不在赵矣!”   赵王于是遣相如奉璧入秦,献于秦王曰:“吾君赵王,承大王书教,欲得和氏之璧,而愿易以十五座城,不敢逆命,以绝和好,是以命臣奉璧献于大王,而易十五城,幸大王勿食前言!”秦王观璧,见洁白无暇而叹曰:“真天下之至宝也!”   传璧以示内宫美人及左右,皆呼万岁!以贺秦王。时,秦王得璧,遂无意与城,相如即近前而谓秦王日:“此璧虽美,亦还微有瑕玷,臣请大王将璧与臣。臣一一指示于大王,大王方才知之,不然大王不能辨也!”秦王遂命取璧与相如指示,相如得璧,遂退殿柱而立,怒发冲冠,谓秦王曰:“大王初之欲得此璧也!使人持书于赵王,许易以十五座,赵王遂以为大王君子,自食其言必不信,乃斋戒五日,使臣奉璧而献于大王。大王见臣之来,礼即甚倨,大非交邻之道,且臣观大王无意与赵王城,所以臣与大王取璧而归,大王若以威势却臣,臣之头,即与璧俱碎于此殿柱矣!”相如手持其璧,跟着殿柱欲击!秦王恐其击碎而终不得全璧,乃谓相如日:“寡人失礼于执事,幸勿见罪之深也!寡人既肯十五城,岂敢自食其言,以重得罪于执事乎?”遂召有司,将地理图来,按图一一指示十五座城与赵。相如度秦王之意,只要期得其璧,而实无意与城,乃谓秦王曰:“城之与否,在大王,请大王斋戒五日,亦如赵王奉璧与大王之礼,臣乃敢献璧!”秦王知相如坚执,不可以威势却之,遂依从之,斋戒五日,而馆相如于广城传舍。相如则使从者李受,身穿毛布,怀藏其璧,从旧路归之赵国。秦王斋戒已完,乃宣相如展礼于殿上,求相如与璧。相如谓秦王曰:“臣之璧只说大王与臣以易城,现人怀之以归矣!所以然者,亦以秦强赵弱,与璧大王,而大王终不与城,臣将如何与大王取璧乎?臣奉璧而来,不得城而归,又无璧以还赵王,将何面目以见赵玉乎?大王必欲得璧,请先将十五座城与赵,若不奉璧以献大王,而大王即将臣加之万死!大王若欲白得此璧,必不可得也,虽然臣今惟知有死而已!”秦王顾左右而言曰:“我今纵杀相如,终不得璧,而又反以断绝二国之好,不如因而厚待之。”后秦又使人持书于赵王,书曰:西秦王赢谨再拜奉书于大邦长赵王阁下,窃以讲信修睦,已大著于前人;赴约会盟,犹相期于今日。观光阴之迅速,宜情义之绸缪,量君子必与我而同心,知仁人将随时而有感。愿彼西河之主浒,已为可乐之乡,於此渑池之滨,又实宜欢之地。   齐驰并驾,共饮同游。畅数日之襟怀,昭一生之和好。仰瞻来斾,蕴衷曲之倦倦。亟驾行车,每心思之,冗冗不宣。   大周赧王三十三年三月初三日沐浴谨具。   赵玉阅罢来书,畏秦不敢即往,而惟自狐疑。蔺相如与廉颇上表请行。表曰:臣亚卿廉颇大夫、臣前相如,诚惶诚恐,稽首顿首上言,伏以圣王御世,万国修和,贤士当朝,一人悦豫。大王殿下,聪明睿智,文武圣神,袭累世之勋华,为万邦之翘楚。兹以渑池之会,在彼存信睦之心,而西河之行,在吾奋阳刚之德,诚为不尔,怯必疑焉。苟使能然,弱无议也。有臣二人之辅,相忧渠万众之纷争,伏愿抹马膏车,名区而至。止拥旌驰斾,指胜地以奔趋。彼此情投,终始无差殊之待,迩遐意恋,后先有切至之交。臣相如等,无任瞻天仰圣,激切屏营之至,谨奉表上进以闻。   赵王看了表文,遂命驾而往,相如廉颇夹辅左右,而与秦王会之于渑池。   秦王饮罢,酒醉曰:“寡人素闻赵王好音乐,而今日之宴虽有侏徘之类,其乐不足以听闻,请赵王鼓瑟!”赵玉遂援瑟而鼓之。秦之御史进前书曰:“某年某月某日,秦王与赵王会饮于渑池,而赵王鼓瑟。”明以记秦王之辱赵王也。相如遂进请于秦王曰:“窃闻大王善为秦声,大王击缶而歌之。”秦王怒形于色曰:“尔小臣何敢为是言?”相如近前执击而进曰:“臣五步之内,敢以颈血溅大王矣!吾王鼓瑟而大王不击缶何耶?”秦之左右欲杀相如,相如张目叱之曰:“尔君不义而尔等可复成乎?”秦王亦勉强从事,心甚不悦!相如顾赵御史而命进前书曰:“某年某月某日,赵王与秦王会饮于渑池,而秦王击缶。”亦将以把赵王之辱秦王也。秦王之群臣皆曰:“请赵王以十五座城为秦王寿!”相如亦曰:“请秦王以十五座城为赵王寿!”秦王罢酒,终不能加兵于赵,赵盛设其兵以待秦。   秦不敢伐。赵王归国,以相如功大,拜为上卿,位于廉颇之右,相如既位在廉颇之上。丽泉谈史诗曰:秦王两侮赵邦君,赵有相如辅国臣。   完璧更兼强击击,岂宜轻视谓无人。   廉颇不悦,而相如解之,廉颇闻而肉袒负荆谢罪,遂为刎颈之交。   且说周赧王三十六年七月下旬,乐毅复来攻齐。时,齐城惟莒及即墨未下,齐襄王乃命回单守即墨,而自与田文、田忌、王孙贾守莒城。即墨之人,乃推田单为将军,田忌恐乐毅兵卒强大,韬略精深,难以拒敌,乃上表于襄王,以请定计。表曰:齐宗室臣田单,诚惶诚恐,稽首顿首上言。伏以拨乱兴衰,固在乎贤明之主。出奇破敌,尤存智慧之臣。兹以强燕肆暴之弥深,我齐遭残之益甚,师旅犹大加于境土,干戈尚横厉于邦家,苟无妙其神漠,难保身亡国破。恭惟大王殿下,聪明睿智,文武圣神。世味备尝,离险难而登天阙;人情尽识,察变故以总乾纲。实大有为之君,真不世出之主。尚图思患预防以为计,况适逢危抵敌而定筹,幸集两班之文武,而决一朝之谋略。削除大寇,奠宗社于泰山,殄灭横灾,安基业于磐石。返此属邑,回被朝廷,地久天长,永无机捏,河清海晏,绥自升平。臣单无任瞻天仰圣,激切屏营之至。谨奉表进上以闻。   襄王览表,遂集文武大臣,谋议退兵破敌之策。田单、田文、田忌、王孙贾等谋定而请襄王发田忌召孙膑。诏曰:尝闻国家丧乱,方知良将之当亲。宗社奠安,必赖贤臣之夹辅。孤以燕兵之久因,齐士之难支,仰惟前上卿孙将军,韬略精深,丰功以著于昔日。经营周密,伟绩尚冀於今时。毋辞毋谦,是扬是奋。   田忌领诏至云梦,孙子闻诏至,即出洞门,迎接入堂。忌曰:“有诏在身!”膑自办香案,开读已罢,二人礼毕序坐。   忌曰:“乐毅复来攻齐,齐王甚忧,故遣忌请先生速临,方解齐围!”滨遂画一卦与四忌,令之先行,曰:“今蒙圣恩,非敢不遵,我来救齐,先至燕国,然后来齐。”田忌辞别,回至莒城,见襄王礼毕。王同田文等问曰:“孙膑来否?”田忌曰:“孙膑来矣!他画得一卦在此,令我先来,他必先至燕而后复齐。”襄王看卦乃是高卦与坤卦,遂宣田单、田文、田忌、王孙贾等来看卦曰:“离为火,坤为牛,乃要用火牛阵。”襄王曰:“田文可多取民间水牛一千头,王孙贾可多取油一千斤,田忌可多取芦苇晒干,预备临时应用。”   孙膑至燕时,燕王已死,立燕惠王。惠王为太子时,曾与乐毅不睦。孙膑入见惠王礼毕,惠王喜日:“愿先生悯孤之新立,乘齐之不平,而为孤代乐毅将兵,以尽平齐国!”孙膑曰:“臣闻乐毅曾与大王不睦,畏大王诛之,故不欲尽平齐国,来归于燕,而惟以伐齐为名,且齐人亦不畏惧乐毅,只恐大王又遣别将来,臣承大王美意,固当戮力效死!但齐国乃臣父母之邦也,且臣在齐宣王之时,已受重恩,虽是不尽终始,亦不可背齐而为之!”惠三曰:“既不肯为孤平齐,先生今日至燕何为?”孙瞑曰:“臣所以至燕者,意大王别有征伐,臣求为将,以效忠耳!”惠王曰:“孤今谁以齐地未得尽平,而惓惓以兵事经营,更不欲启衅召祸,以自损国。”孙子遂辞惠王,说回云梦山去,其实潜归齐国。   燕惠王信孙膑之言,遂以骑劫代乐毅之职,而乐毅知主不能用,遂逃于赵。骑劫既代乐毅将兵,专攻即墨,田单闻知,乃将牛一千头,油一千斤,干芦苇一千把,入于即墨,以成火牛之阵。先以战书遗骑劫,以惑乱其心。书曰:齐大将军书通於骑劫足下,窃闻否极泰来,乃自然之天运,福多祸至,亦必尔之神机。今我襄王,鉴前非而修德,天命千龙出海,助其兵威。况尔惠王,恃昔盛而恣情神,驱万火烧空,灭其将体。胜败昭于呼吸,兴衰著于转旋。尔是何人,敢来抵敌。是某日谨具。   骑劫见书,乃仰天而笑口:“死矣哉!田单也。自古至今,未见有天遣龙来助阵者,且龙为天下之神物,一龙尚不可得,况有千龙乎?我非三岁孩童,信你这般谎说,他既哄我,我亦哄他。”亦先写战书遗之田单,书曰:燕大将军骑劫书复于齐将军田单足下,窃闻天运方事,一时难否泰之论,人为莫及千载,惟败亡之趋。今我惠王圣明,以智将而代愚将,此兵威之视昔,必有百之增焉。况尔襄王昏昧,以诈人而用谲人,必国势之犹前,无半毫之异也。死生存于瞬息,吉凶见于须臾。尚何妄言,成兹拙见。   田单见书,亦仰天而笑曰:“死矣哉!骑劫也。神谋妙算,尔可知之,兵不厌柞,以虚为实,以实为虚,定要惊得汝魂飞魄散,仆地僵尸,信实则燕可保,信虚则燕危矣!”于是,田单引兵开门出战,骑劫上马当先,二人战上数合,田单佯输而诈败,走入齐城,坚闭不出,任从骑劲挑战辱骂,只是再不出战,此乃因办火牛之计也。却说骑劫下令诸将日夜攻城,田单一面将炮石抛打,一面将油灌浸芦草,剉为短把结于牛之尾上,牛角缠铃,牛之前足缚刀,牛身以布裹之,画为五色龙,又尽搜城中锣鼓铜器敲打,内穿城百孔,一孔将牛十头,待燕军围城困倦,将牛尾烧燃,痛不可忍,急奔燕军,且火光如昼,燕之军中,看牛尾皆是龙形,触之无有不死。又城中以五千军持刀剑随之,锣鼓铜器之声,振动天地,燕兵大败,积尸满野,血流成河,燕人遂杀骑劫,献尸于田单。田单缚至莒城与襄王及田文、田忌观之,田单遂乘胜而进,尽复齐七十余城,奉襄王归于临淄。襄王以田单有大功,封为平安君。后人读史诗曰:田单计定火牛奇,又值燕人易将时,乘胜长驱城尽复,襄王自此有全齐。   是时,周赧王四十五年也。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五回范睢脱厕西入秦不韦西游说立嗣   却说范睢者字叔,魏大梁人也。素怀经济大才,六国咸称辩士,幼与中大夫须贾为友,时有姓魏名齐者为魏国丞相,须贾因荐范睢于丞相府中以为门客,虽已见纳而未擢用。忽一日,探子飞报:“秦使穰侯都督白起先锋,亲率大兵十万屯于上方谷口,未知何意?”魏齐大惊曰:“秦国累欲并吞六国,未有奇谋,屯兵谷口,其实有意于魏乎?吾魏兵微将少,兼以与秦邻近,倘或兴师犯境,早晚难保,必须交邻结纵求援,方得无事。”乃谋于中大夫须贾曰:“当今秦国倚其强势,挟天子以令诸侯,动以百万行师,今魏国势弱难敌,欲使子出使于齐,愿以金帛献于齐王,与其结好,歃血誓盟,凡有急难,互相救解,子其往之!”须贾曰:“食君之禄,当忠君之事,臣不敢辞,但臣才微智短,恐辱君命,有负于丞相所托,得一谋士同行方可。”齐曰:“为吾择之!”须贾曰:“丞相门下,志略之士,莫如范睢,文武全才,廊庙之器,必使于四方,不辱君命。”魏齐于是范睢问曰:“汝处门下,并未有见用,须贾称汝全才,叫吾使子以为辅行,通好齐国,以抗秦兵,事谐报捷,即在奏闻重用。”瞧曰:“鲰生才劣,不敢当职,只可役令而已。”齐曰:“须子大夫荐子不错,子其勿辞!”   次日奏于魏王,特命须贾为正使,范睢为辅行,赍金百斤,白璧十双,车驷十乘,二人领命,随即整饰行装,驱驰车马,离却魏地,不日至于齐国。令人报知齐王,齐王宣入,拜毕,献其金璧。齐王曰:“卿等远路,驰驱千里贡献,有何见谕?”   须贾曰:“臣奉王命,以今日国非一统,虎彪七雄,弱肉强食,小为大并,特献黄金白璧,以为进见之札,愿大王歃血立盟,永以为好,倘秦一日生变,互相救援,臣等设世感德。”齐王曰:“尔魏何等之主,敢以盟督之言,陈于寡人之前也?”睢见须贾一时无有以对,乃进前而代曰:“臣主乃仁义礼智雄略之主也!”齐王乃大笑!睢曰:“大王何笑乎?”齐王曰:“笑卿过奖之甚也!”睢曰:“臣请一一奏之!”王曰:“卿言如合朕意,准盟誓!”睢曰:“封无忌于信陵仁也,政事一合于宜义也,屈身于六国礼也,魏之先王受辱忘仇致意智也,虎视四方雄也,以策交于大国略也,由此论之,乃为仁义礼智雄略之主!”齐王曰:“魏王颇知文学乎?”睢曰:“任贤使能,志存雄略,虽有余闲,博览群书,然不如书生寻章摘句而已!”   齐王叹曰:“使于四方,不辱君命,可谓士矣!虽仪秦再出,亦不过如此。”   于是,敕下光禄寺,安排筵宴,令丞相段干朋主宴款待。   次日,干朋见范睢有威可畏,有仪可像,与之谈论,终日不倦,遂背了正使,单宴范睢,齐王又赐黄金一笏,以表好贤之意。   时须贾寓于馆驿,见范睢私自出入,举止异常,窥见齐王赐以金酒,贾又不与,疑难以国政卖与干朋,恐妨于己,遂设以诡计,辞了齐王,先自逃归,而睢实不知之。及贾归国,告于魏齐曰:“范睢卖国之臣也!与吾同使,却乃背地受其金酒,与段干朋谈论终日,实把魏国优劣,被其肝胆,尽诉于齐,倘齐国兴兵伐魏,露其根脚,难以防敌,是以特先告知!”魏齐曰:“狼子野心之辈,误国大事,誓除此贼!”贾曰:“彼惟恐丞相见罪,故迟疑不敢归国。”   言毕,睢乃飞驰而至府下,魏齐问曰:“炫国政贼!为何来迟?”睢对曰:“齐王重排筵席款待,是以归迟!”魏齐曰:“其宴非待使之宴,乃卖国政之宴也!齐王既已得排筵宴,正使无分,偏为辅行而设,吾今亦以待汝,有何不可?”即令左右剁草杂豆一盆库马一匹,与睢同食,仍令狱率决瘠痛打一百,皮开肉绽,血流满阶,自辰至酉,体无容锥之处,拍胁抉齿,六问三推,范睢伏于阶下,真个有屈无伸,怎禁刑上加刑,连声叫屈,诈为死状!左右报曰:“丞相略息虎威,范睢死矣!”魏齐即令郑安平、杨安二人,以草席收尸,弃于驿前厕中,使仆人更遗尿于口。郑安平怀恻隐之心,见睢负屈打死,实为可怜,身体微动,知其未死,乃移于洁净处,夜至更深,潜于战场取死人,换以睢之衣帽,加于尸上,以为脱身之计,而睢匿藏于安平家内,得以不死,更令变其姓名,称为张禄,国中都无有知者。   及秦大夫王稽奉使于魏,闻睢之事,乃问于左右曰:“范睢何如人也?犯着甚罪?如此死之苦也!”适值安平跟随魏齐相诣王稽于驿馆,知其闻及此事,乃私告于王稽曰:“范睢为人文师孔孟,武计孙吴,动止可法,口若悬河,辅行使齐,齐王见其辩口,乃赐之黄金及以牛酒,正使须贾含羞逃归,而谄于魏齐,丞相疑睢以国阴事告齐,故必置之死地,可惜空有大才,而不得大用也!”稽曰:“死者不能复生,此人失于计较,既知事败,何不勿归魏国,先自逃于吾秦,得免其祸矣!今秦求贤如渴,何愁不得大用乎?”安平曰:“亦命之非也。今安平家有一故人,姓张名禄者,亦大梁人也,胜于范睢十倍,大夫若肯荐用,必有利于国!”稽曰:“可引个见否?”安平见稽有荐美之心,遂以睢得未死之情告之,至夜半时分,扶睢见于烛下。稽谓睢曰:“先生苦情,吾已知之明矣!然安平家非子之地,为今之计,莫若吾以车子藏汝出城,臣事吾秦,以子之才,必得近幸,汝意如何?”睢曰:“深荷顾垂,睢盼脱离颠沛,只恐秦王不纳,其时将安所适?况又疑惧太深,万一谋事变成是非,累及大夫,画虎不成反类狗也!”稽曰:“当今秦王,欲并六国,广招天下贤良,智士云集,况又秦王宽仁大度,兼以王稽荐贤为国,有助于吞并六国,安有不容之理?”   睢曰:“诚如是,倘得寸进,再生之恩,衔环报德。”   次日,王稽辞了魏王出城,藏睢于车内,只做交聘之物,从者推轮,送车云飞,直望西路而行,迢递数日,至于秦国。   时,昭襄王即位,文武齐班,王稽入朝,奏王曰:“臣奉使于魏,见有一人,姓张名禄,此人极能运筹决胜,先遭须贾之谮,后致魏齐之答,今离魏地,臣引归国举荐用之,并吞六国,万无一失!”王令宣人张禄问曰:“王稽荐卿于寡人,有何奇术,可以并吞六国,一统天下乎?”张禄对曰:“战国以来大小强弱之不一者,皆以天时地利人和之失耳!当今之世,七国争雄,惟秦最强,山川险因得地利也,兵用之利得人和也,特以用贤不当,故不能并吞六国,何以见之?大王内贵专权,穰侯用事,权臣在内,以致忠臣不能立功于外。据臣之计,齐楚之远,则以币帛交聘,三晋邻国之近,则以兵甲不时攻之。君子立朝,小人居野,不半载余,视天下其如运诸掌矣!”昭襄王大悦曰:“张禄,世之高士!何寡人相遇之晚也!”乃封胜为客卿,教以远交近攻之策。   王之得睢,如鱼之得水,日与王谈论天下之事,大称王意。   时,穆侯魏冉用事,睢每悦于昭襄王,贬罢其职,而睢代为相,号称应侯,入朝不趋,履剑上殿。丽泉诗云:范睢何为卖国臣,更名张禄仕于秦,魏齐献首穰侯罢,果是雄才敌万人。   范睢既仕于秦,得专征伐,岁加兵于三晋,名扬六国,威镇诸侯。至是,魏国俱其豪伯,乃遣中大夫须贾,赍贡金帛,出使于秦。须贾奉命,不日至秦。寓于咸阳驿中。范睢喜曰:“须贾到此,死期近矣!”遂装作旧日规模,步行至馆驿。须贾一见,大惊曰:“范睢因无恙乎?吾以汝为魏齐丞相打死,为何得命在此?”范睢曰:“须彼时将吾尸首弃于河侧,深得鱼翁之力,救得一命,侥幸得以至秦,今蒙张禄丞相养为门客,恩深似海,适闻大夫到此交聘,特来相访。”时值腊月,冷气逼人,睢乃假为战兢之状。贾曰:“范兄薄衣蔽体,一寒如此,吾之所着者新厚之衣,特脱一件与兄遮体何如?”难曰:“大夫所着者,吾何敢当!”贾曰:“古人道衣衫不整,朋友之过,何忍吾兄之寒如此!”随即脱一绨袍与之。睢曰:“深感贤契温暖之德,难以补报,但不知大夫因何到此讲和?”贾曰:“因秦用张禄为丞相,前月下战书,要来攻我王城,因商议到此讲和。今魏王布有夜明珠六颗,四颗献与秦王,二颗送与张禄丞相,贾求善言,敢问吾兄行馆何处?”难曰:“吾为丞相门客,就于相府廊下居住,丞相大小之事,一一与吾谋矣!”贾曰:“既如此,烦吾见明日方便,千万借重!”睢曰:“丞相事忙,不如今日吾代大夫引辔而往!”贾曰:“深荷指引。”   范睢遂为贾御车至于相府曰:“吾先入相府,为大夫通报相迎!”   须贾侍立门下,候立久不出。乃问门下曰:“范叔递上府,久不出者何也?”门下曰:“向者吾相张禄告私行到驿访友,何得为范叔乎?”须贾大惊,知其见欺,乃解带脱衣,膝行入府谢罪!睢坐于堂,责让之曰:“无义逆贼,禽兽不如也!吾今以德报怨,不似汝谮吾受非刑之苦也!邻国来使可待以厚礼与其归国,使其见我大国之威仪!”这令左右,大排筵席,邀诸侯,请宾客,罗列而坐,分次而饮,置剉豆草一盆于前,牵马令贾与同食之。时,贾羞惭满面,气填胸臆,伏于地下,只得并马啖而食之。睢又责之曰:“尔所以得不死者,以咸阳驿中绨袍相赠,恋恋尚有故人之意尔!猴鼠之辈杀之无益,放你回国,报与魏玉,速斩魏齐首级来献,不然则屠大梁城!”   须贾含羞满面归于魏国,先告于魏齐,魏齐大慌,私奔于赵,藏匿故人赵平原君家,后范睢兴兵伐赵,诱执平原君归国囚于狱中,遣卒致书于赵王曰:“不得魏齐之首,则吾不出王弟平原君胜矣!”魏齐知无路,乃自刎而死,赵王取魏齐首级,藏于匣内,令送秦以赎平原君复于赵国。使者献上首级,范睢喜曰:“钓不设饵,何以得鱼,不执平原君,何以得魏齐之首,今吾仇已得复,耻已洗雪,志已伸矣!”秦王既用睢策,岁加兵三晋,斩首数万,卒并六国者,范睢之策也。丽泉诗云:须贾谗言起祸胎,范睢屈勘受哀灾。   王稽若不潜归秦,空负远交近攻才。   当时,秦王稽大夫为因引荐范唯,不意睢反权倾己,位居其上。前写诸侯以谋伐秦之故事败于市,秦王临朝而叹曰:“内无良将,外多强敌。”范睢惧,蔡泽谓睢曰:“四时之序,成功者去。”睢乃称病而免,蔡泽代之,不在话下。   却说赵惠王,一日升殿,左有文官商相如之徒,右有武将廉颇。公孙乾之辈,群臣山呼,拜舞已毕,分班而立。赵王谓廉颇曰:“前日秦遣上将王龁、王剪亲率大兵二十万侵犯寡人之国,深幸将军破敌之力,今特封卿为下大夫中将军之职,以表朕意。”廉颇上言曰:“事君以忠,巨子之职,臣何敢望赏乎?且临洮之捷,亦赖陛下洪福,臣何力之有?”于是,顿首谢恩而起。却说客卿班中,有秦王之孙名异人者,乃秦王太子,柱之子,昭王之孙也。秦王志图吞并,因索赵连城之璧,赵王用蔺相如计,卒全璧归赵,秦王气夺,因此二国修好,以异人为质,异人留赵已经三五寒暑矣!时正立于阶下,赵王猛思昔日夺璧之辱,呼异人而叱之:“汝质朕国,不曾有慢于汝,汝祖父何不仁之甚?又屡举兵犯境!”喝令武士推而斩之!其时,唬得异人魂不附体,无言可答。适有蔺相如出班谏曰:“不可!今日秦国国官兵强,若斩此子,遂成大隙,秦必复加兵来攻,赵国不宁矣!不如赦之,永质在此,不成仇隙,亦不敢加兵,百姓得安,赵国太平也!”王曰:“善!”即从之言。遂放异人,命公孙乾为监守使,领异人归第。王乃谓公孙乾曰:“卿直严鉴此子,不可纵之归秦。”   于是,公孙乾领异人出朝,行至街上,前排头踏各执藤棍,后列军卒手举荆条,百姓挤挤嚷嚷观看异人。只见那人丛中立着一位官人,生得白如傅粉,口若衔丹,身长七尺,年纪三六,头戴青纱角巾,身穿丝绢圆领衫,腰系丝条,脚穿绣鞋,阳翟人也,姓吕名不韦,看着异人,乃自语曰:“此人有天子之表,龙凤之姿,可为继世之君,此乃奇货,可以居之也!”遂问众人曰:“此被监之人是谁?”百姓对曰:“其人当金枝玉叶,秦朝龙子龙孙,乃是秦昭王太子柱之子名异人,现质于赵国。   因前日秦复兵犯境,赵王怒欲杀之,左右力谏而止,所以拘系此子!”又问:“监押将军是谁?”百姓又答曰:“其人乃赵国大将军公孙乾也。”百姓自相问曰:“此人何人也?”有识者曰:“此人是阳翟大贾吕不韦也!其人天资颖悟,智识高明,兼能风鉴,见那界人天子之相,为奇货可居也!”丽泉诗云:异人原自相非常,质赵令人动容伤,天运循环生子政,故交六国事秦强。   却说吕不韦见了异人,遂潜迹回家,见父问曰:“富者殖利几何?”其父言曰:“放钱五分,种田七分,为客十分,其利有数而已!”不韦又问父曰:“贵者殖利几何?”其父说曰:“贵者其利不尽数也!”不韦又曰:“放钱劳心,种田劳力,为客风霜,其利有算筹,今秦王孙异人者,儿相此人,龙准而凤颜,必有天子之位。目今质于赵国,儿欲以千金赂赵王权臣,救还秦国,以图富贵,其事若何?”父曰:“可,其利万倍,富贵无穷矣!”   于是,不韦次日拜辞父亲,将金玉往邯郸城。不一日,来到公孙乾门首,致意而报,相引而入。于是不韦入内,当厅就拜,公孙乾亦半揖还之。施礼已毕,分坐饮茶讫,不韦欠身而起曰:“小可吕不韦,阳翟人也!因祖旅江湖,久违钧颜,今日回家,道经于此,久仰尊名,特来谒见将军,无可效芹,特有黄金三十两,不足为仪,聊表微忱,望乞笑留是幸!”乾曰:“识荆之初,既辱高轩,何必厚仪,人之无功,不敢受禄,谨奉返璧。”不韦曰:“此非远方之珍,何足为礼,望乞笑留是幸?”乾喜受讫,设酒以待,因问不韦曰:“先生贵庚?”   不韦答曰:“小子年正二旬。”乾言曰:“汝小我五岁,从今以后,兄弟相呼,休得见外!”于是,不韦拜乾为兄,二人同饮大醉,公孙乾留不韦宿至天明。次日,乃是端午佳节,公孙乾在后厅排宴,十分齐整,款待不韦。怎见得好处,但见:门悬绿艾,户挂青蒲。水晶帘卷,假须锦绣。屏开孔雀,从人笑乐。白玉杯,美酒浸香蒲,小童欢捧黄金盘。角黍堆碧玉,食烹异品,味献时鲜。弦管笙簧,奏一脈清音雅韵;绮罗珠翠,排两行舞妓歌儿。当筵歌,口启樱桃;对席舞,腰摇嫩柳。消遣壶中闲日月,邀游身到醉乾坤。   公孙乾与吕不韦,庆赏佳节数日,及不韦见皇孙异人在隔居闲坐,明知是秦国皇孙,佯作不知,故问于公孙乾曰:“隔居闲坐者其人是谁?相貌不俗,莫非将军之公子乎?”乾曰:“非我小顽,乃秦昭王皇孙异人在此为质者,赵王令我监管在此也!”不韦曰:“原来此人是王子王孙!’聊起身道曰:“小弟斗胆,一事敢与贤兄言之,幸勿见阻!”乾曰:“愿闻从命!”不韦曰:“弟与异人入席同饮不妨么?”乾曰:“贤弟要他相陪,即令他来!”于是,就请人来。异人施礼已毕,坐在一旁,轮杯换盏,饮至半酣,公孙乾起身如厕,不韦低声而谓异人曰:“今秦王老矣!太子爱华阳夫人而无子,殿下之兄弟二十余人,今殿下居其中,不甚见幸,太子即位,殿下不得争为嗣矣!况汝为质于此,何日得归秦国?”异人听罢,惨然出涕曰:“吾亦知此,俱未有脱身之计耳!奈何!”不韦曰:“能立嫡嗣者,独华阳夫人耳!韦虽家贫,愿以千金为殿下西游行计,而见太子与华阳夫人,说其立汝为子,再来救殿下回国为嗣,你意若何?”异人曰:“必如君策,秦国与子共之!”   不韦即将金五百两与异人而言曰:“汝将此金交结赵国当权者及公孙左右宾客,吾来日往西去也!此事尔我知之,切勿漏泄。   ”异人谢而言曰:“得先生重救,铭心刻骨,何敢忘所自乎?   倘能还秦为君,生当为公择地而封,死定名标麒麟而益子孙,世世袭封侯爵,必不忘也!”言将尽,公孙乾至,各人又饮了数杯,不韦起曰:“小弟力不胜酒,来久今就告回。”公孙乾曰:“贤弟再耍几日!”韦促要行,乾留不住,只得亲送出门,相别回府。   不韦至家数日,收拾黄金五百两,收买奇物玩好,自与家人望西而行。行了数日,不觉早到咸阳,因故人郑子庄相引,寓于城郭,在华阳夫人的姐姐家中安下。次日请主人相见,各施礼毕,不韦曰:“小子乃邯郸人姓吕双名不韦,奉皇孙异人之命,特来拜访皇姨丈也!山城寂寥,无可以页,取奉黄金十两,略为拜见之仪,伏乞笑纳甚荣幸!”皇姨丈曰:“有劳贵步,下顾寒舍,素无一面之识,垂赐黄金,何以克当,我欲却之不恭,受之有愧,只得汗颜领受矣!”随即大设筵席相待,酒至半酣,不韦起言曰:“始间所告未尽,今者剖明,有皇孙异人,质于赵国,多多拜上皇姨丈,又有黄金五十两寄与皇姨,以为买果食之资,聊效献芹之忧,令吾面授,托请一见!”   由此皇姨丈叫皇姨出来,不韦施札,将金授与皇姨,皇姨大悦而言曰:“此物虽是姨孙奉来,有劳足下远送,生受跋涉,今皇孙在赵国,还思回故土不思也?足下必知其详!”不韦答曰:“在下与皇孙公馆对居,有事必与吾说,吾亦尽知其详。   近秦王举兵攻赵,王欲将皇孙来斩,百姓尽知其事,各以命相保。”皇姨曰:“百姓为何保也?”不韦曰:“自皇孙人赵为质,盗贼屏息,五谷丰登,万民复业,赵国太平,为此民感其德,又每遇秦王太子夫人圣寿元旦之日,及月望时节之辰,必清斋沐浴,焚香向秦而拜,自责不能得报生养之恩,万民感其贤。”皇姨曰:“皇孙有此贤德也!”吕不韦又言曰:“今皇孙在赵,夙夜涕泣,思念太子夫人之思无报,因此修书一封,及宝三件,令吾前来,与国君夫人上寿,来日托烦皇姨引见。”   皇姨曰:“此事容易,委翌日引足下去见!”不韦乘间问皇姨曰:“秦夫人有几位皇子?”皇姨曰:“无有!”不韦曰:“今夫人宠而无子,不以繁华时早自结于诸子中贤孝者,举以为嗣,诚恐他日人老花残,色衰爱驰,国君别宠,富贵不长耳!”   皇姨曰:“正由此而犹豫也!”不韦曰:“吾有一计,能令夫人无子而有子,亦能终身受宠于秦矣!”皇姨曰:“何计可以教妾?妾教夫人必重赏足下矣!”不韦曰:“今皇孙异人贤孝,自知是夏姬所生,又是中子,不得立以为嗣,夫人诚以此时拔而立之,是异人无国而有国,彼必感夫人之重恩,岂敢遗忘也!诚能如是,夫人无子而有子,生则为后宠于秦,死则立于太庙正祀矣!”皇姨曰:“足下之计极妙!来日以此告夫人,必赏足下矣!”言罢,各自歇息。   至次日,皇姨引不韦入宫见华阳夫人。皇姨先进宫里,美人见皇姨进来,各叙礼毕,夫人曰:“多时不见吾妹,渴心生尘,今何自至?”皇姨曰:“今有质赵皇孙异人,将夜明珠、照颜珠、温凉盏及书信一封,令吕不韦传来人拜与国君夫人上寿,现在宫门之前,未敢擅进,托我引来,故自至耳!”夫人言曰:“令他进来!”不韦至宫,四拜毕,夫人命起立,站在一旁。不韦将书信同三件珍宝递与夫人,夫人看了大喜,曰:“今国君出猎未回,其书待他归来开读。”不韦曰:“小人临辞皇孙,皇孙叫小人传他人拜来拜国君和夫人,小人就此下拜!”夫人曰:“汝且退回寓中安下,待国君回来,令人唤汝,可来同拜未迟!”于是,不韦退回去讫。   夫人谓皇姨曰:“今国君有子二十余人,皆非我生,况异人乃夏姬之子,难得此子如此孝心!虽质居千里之外,还以我为念,将宝珠来庆寿。”皇姨乘间乃将不韦言异人之贤孝之事说了一遍,夫人一听了大悦曰:“此子再生,使我得之可也!”   皇姨又言曰:“妾闻异人之贤,名闻天下,更夙夜泣思国君夫人矣!目今夫人虽宠,奈何无子,使我代汝忧矣!”夫人曰:“正为此事,夙夜无寐而烦恼也!”皇姨曰:“何不乘繁华时自结于诸子之中贤孝者,举以为嗣也!诚恐他日人老花残,色衰爱驰,国君爱解宠移即休矣!今异人贤孝,不辞千里之遥,而令人将宝物与夫人寿,依吾之计,不如立此人为嗣!否则吾妹虽宠,一旦身死,身后无嗣,不能正把太庙矣!夫人依我之言,诚能以此时拔之而立异人是无国而有国。异人感夫人之德,是夫人无子而有子也!则生死俱宠于秦矣?”夫人曰:“其事甚合我意!怎奈异人质于赵,怎能得回?”皇姨曰:“可同不韦画策救回。”   正议之间,宫人报曰:“国君回矣!”夫人接入同坐,皇姨近前施札,国君命坐。国君抬头见夫人俯首流泪,因问曰:“夫人何为烦恼之甚?”夫人乘间言曰:“委有一言,未敢冒于殿下!”国君曰:“但说不妨。”夫人曰:“妾今无子,欲向东宫求螟岭一子,恐殿下不允。”国君曰:“是何言与,我今有子二十余人,不问那人,随夫人自选一个为子。”夫人曰:“诸子毕有母,独异人无母,况此子为人贤孝纯厚,若得为子,是妾平生之幸也!”国君曰:“异人现质于赵,怎能得回?且夫人何以知其贤孝?”当时,夫人将皇姨之言,一一说了一遍,及将上寿宝珠递与国君。国君大喜!曰:“吾儿有此孝心也!”夫人又将书信进上,开封而读其书曰:不肖儿沐浴百拜稽首顿首於双亲安国君既华阳夫人殿下千秋齐年。儿自别膝下,摩时不意於左右,无奈云山飘渺,道路阻长,所憾不能奋飞耳!儿今身在於赵地,心不离乎秦疆,思亲假寐而求欢,莫不涕淋而惆帐。儿每思,生虽夏氏养,幸夫人而得至於今日质此,何由得报也!由斯夙夜怀愁不已。儿感国君夫人生我养我,而不得在于左右,冬温夏扇之奉,是如空然生子也。儿又思,有双亲在官,而不得披彩衣之乐,报生养之恩,由此未尝不三叹而流涕也。知我如此,不如不生儿矣!无有效意,辄具夜明珠一颗,照领珠一扇,温凉盏一双,敬今吕不韦传我八拜,前来上寿。伏望双亲休以不孝之儿为念,善保龙体,候登九五之位。励精图治,立致太平之基。万寿无疆,此儿之愿。今因便,贡以尺素,以传八拜,敢效华封之三祝,及通问安之微忱。为此冒干龙威,不任激切屏营之至。   国君读罢其书,涕淋如雨,夫人亦垂泪不已。国君泣曰:“何计能救此子回秦也?”皇姨曰:“今有使命吕不韦,妾观其人足智多谋,君若与之同议,必能救回矣!”夫人曰:“可令人唤来商议。”   于是,去召吕不韦,不韦至宫,拜伏于地,言曰:“愿殿下千秋,夫人齐年!”国君令平身。不韦又曰:“小人传皇孙八拜,今当就此拜还!”于是便拜,拜讫,国君与夫人双泪交流。国君拭泪谓不韦曰:“今日欲立异人为嗣,奈质于赵国,无计脱离,敬请益于足下,何计教于我也?”不韦曰:“殿下肯立异人为嗣,小人不惜千金赂赵之当权者,必能救回公子,诚恐殿下戏言耳!”国君曰:“汝若不信,就刻玉符约誓为嗣,委足下去救也!”不韦曰:“谨领尊命!”于是,不韦拜辞归店,至次日又来宫中,国君将玉符付与不韦,不韦受讫言曰:“来年五月内,救皇孙还朝,殿下可命一员大将,引兵沿途接应,以防不虞。”国君曰:“我自令将率军马前来接应,汝可用心,勿使有误!倘救得吾儿还国,汝之富贵非轻,同其休戚!”言罢!将银百两以赐不韦,以为赆,不韦拜受。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丽泉有诗曰:谁似商人吕不韦,肯将金宝换金鱼,华阳一进强秦计,何用男儿苦读书。   第一○六回不韦计取朱姬女朱氏生政于邯郸   当时,吕不韦离开秦国,登山越岭,不觉来到邯郸。先归家内见父亲,把西行经过说了一遍,父亲大喜,不韦即便入城到公孙府前,令人通报。不一时,公孙乾出迎,两人交拜,分宾主而坐,待茶吃完,公孙乾曰:“贤弟远路驰驱,有劳跋涉,顾垂青盼,有失远迎,幸勿见责!”不韦曰:“久违尊颜,未尝少忘,小弟此番买卖不济,无甚物相送,只赚得玉带一条,温润瑕,送与将军,以表寸忱。”乾乃大喜曰:“甚感贤弟,价值多少,即刻奉还。”韦曰:“何用价也?敬留来奉贤兄!”   乾受讫,遂整酒相待,二人谈笑,饮至半酣,乾醉言曰:“贤弟从容慢饮,我令异人来陪贤弟,我略假寐一时,便来相陪。”   于是,乾入内室去了,不韦将玉符与异人而言曰:“吾去西游,见你国君大人,说立你为嗣,令吾传此玉符,与你为报,你不必怀忧,我自有计,救你还秦!”异人谢曰:“倘得还秦,必不忘思!”二人话语未完,乾复至言曰:“贤弟如何不饮?”   韦曰:“酒多矣!小弟告回,来日再会。”因是,回归至家,与父言曰:“儿欲谋取强秦天下,无计可施,今闻邯郸城内,朱家有一女名姬,生得绝美,不如即来与儿为妾,待其有娠,儿与朱氏明说此计,誓不相负,献与异人,异人在客中无妻,必然纳之也!倘生子,必是我子也,异人殁后,必定我儿登基,再改姓号,却不是吾家之天下乎?”父曰:“其计大妙矣!”   于是,令人将百金去朱家说亲。朱家闻不韦家中巨富,因此就肯受了财礼,约与择日,就还其亲。媒人回说,亲事已成。   不韦大喜!至次日,令人去接新人。到晚一行人,簇着轿子前来门首,下轿入门。那新人生得十分美丽,怎见得美处,但见:齐直直发儿,曲弯弯眉儿,炯青青眼儿,直隆隆界儿,香喷喷口儿,红拂拂腮儿,美甘甘脸儿,尖纤纤指儿,短细细脚儿,穿一双翠绣鞋儿。   当时不韦接入洞房成亲。不觉时光似箭,日月如梭,自成亲之后,过了三个月,朱氏有娠,不韦亦知,实告知朱氏曰:“吾娶汝是计也!”朱氏曰:“如何是计?”韦曰:“吾欲谋取强秦天下,故娶汝,待汝有娠,进与秦王皇孙异人。异人今质在于赵,在此无妻,必然纳也!倘生此子是男,异人必立为嗣,异人过世后,此子必然登基,你我夫妇之情,说与此计而可谋秦之天下,你可肯乎?”朱氏曰:“夫妇之情,既然如此,怎么不肯,计将安出?”不韦曰:“吾来日设席请异人和公孙乾来家饮酒,令你劝酒异人见你貌美,必然求你为妾,你却不可忘前之情也!”于是,二人对天发誓。至次日,吕不韦先去公孙乾府中,乾接入后,时各施礼毕,乾曰:“贤弟有甚贵干,多时不来寒舍。”韦曰:“小弟上庄收些薄税,因此久失奉训。   ”言讫饮茶,茶罢,韦曰:“小弟此来,无甚别意,敬备蔬酒,有劳贤兄骥足,就同异人去我寒庐少叙,未知尊意何如?倘肯光临,则小弟蓬筚生辉,望乞勿阻为荣!”乾曰:“既贤弟有请,如何不去?只是不当打扰府上也!”   于是,公孙乾与异人、吕不韦三人上马,前来至吕家门首,日公接入草堂,各施礼毕,然后入席饮酒。只见席上珍馐百味,盈满筵席,笙歌舞女两边排行。公孙乾、异人入席,吃食两套,酒至三巡,不韦令二青衣丫环,引朱氏出来劝酒。异人见那朱氏,生得十分俊俏,怎见得好处:云鬓轻挑蝉翠,蛾眉淡扫春山。朱唇点一颗樱桃,皓齿排两行白玉。犹如织女下瑶池,好似嫦娥离玉殿。轻移玉步懒散。   金莲千般娇娆,万种风流。拟临席边停,羞对尊前言。纵有丹青描不成,每对银灯看未足。   朱氏到席前再拜。乾问:“何人?”不韦曰:“吾之小女也!无可敬将军,当出妻献子。”朱氏敬酒进前,先劝公孙乾,后劝异人,异人接酒,左顾右盼,目不舍离,朱氏亦以秋波送情,频频劝酒,时,公孙乾饮得大醉,俯挽首撞眠。异人执杯谢不韦酒而言曰:“异人念生身质此处,客馆寂寞,欲求朱氏为妻,未知公意如何?”韦诈沉吟不应。异人又曰:“肯念客中孤苦而造之,生当衔环,死定结草,誓不敢忘!”韦佯怒而言曰:“既中殿下意,即就献之,何以报乎?”于是,令人抬送朱氏与异人先回去讫。公孙乾酒醒,不韦亲送回府。丽泉单咏朱氏诗云:一点樱桃启绝唇,两行碎玉嚼阳春,榆钱不买千金笑,元是昭阳官里人。   异人取得朱氏之后,不觉半载有余,朱氏产生一子,生得隆准长目,方额重瞳,腹下生鳞,出世有齿,容貌甚奇。异人大喜!取名为政。不说朱氏生子,却说公孙乾,思念日不韦数月不来,正欲令人去请,不韦亦至。相见后遂与携手同入后厅,施礼分坐。乾曰:“阔别数月,如隔三秋,子饱食终日,无所用心,我欲与贤弟下几着棋解闷,悬望不至,正欲令人来请,幸汝自降,我心不胜之喜!”不韦曰:“小弟正欲请益,既然如此,与贤兄下几盘,如输三盘者,请出一个东道。”乾曰:“可!”于是,二人下了半日棋,不韦连输三盘。不韦曰:“小弟输也!来日访贤见同异人偕去南门池阁内饮酒。今天气炎热,其处清凉,一则少叙间阔之情,二则当以避暑。”乾曰:“正合吾意!”不韦辞去,异人送出门外。不韦将还素之计,说与异人,异人大喜!   不韦到家令父亲收拾家财,亦令人至邯郸城内朱家说知此计,又令人去异人处接朱氏同于政到家。是夜,都搬在吕不韦家中去下。至次日,不韦令其父带家小及朱氏一簇车马先往咸阳去讫。且说不韦只留左右仆介二十人,在城外池阁内排设筵席完备,令人去请公孙乾同异人,不半个时辰齐到,韦即出迎入阁内,各施礼毕,分次而坐,轮杯饮酒,时正当六月,天气炎热。怎见得,古人有篇古风为证:祝融南来鞭火龙,火云焰焰烧天红。   日轮当午凝不去,万国如在红炉中。   五岳翠花云彩灭,阳侯海底愁波竭。   何当一夕金风生,为我扫除天下热。   公孙乾与异人、不韦三人同饮,而不韦、异人佯醉不饮,只劝公孙乾,觥筹交错,不觉饮得大醉,不韦遂扶乾于阁后凉床内睡了,便叫公孙乾手下左右人员各赏酒一瓶,俱灌醉了,扶去阁内睡着。正是:踏碎玉龙飞彩阁,断开金锁走蛟龙。   不韦同异人将公孙乾马骑了,解其创佩出外阁门,奔往咸阳去讫。不韦同异人马快,赶着朱氏家小同行。   公孙乾至晚方醒知觉,一簇人马已进出五十里之地矣!忙唤左右问曰:“不韦何去?”众人皆有不知其故,令人往吕不韦庄上去看,回来道:“合家走入咸阳去了!”公孙乾想要去赶,奈天色已晚,日落西沉,不得已闷闷回家。至次日人朝,公孙乾出班奏曰:“臣蒙圣旨,监守秦王皇孙异人,昨日失守。   被他逃回咸阳,今日方知,奏闻我王。”赵王大惊曰:“此人还秦,使我晓夜不安矣!”遂怒叱乾曰:“令卿仔细监守在何放走异人?汝即引兵前去捉回,如捉不获,斩首示众!”。   于是,公孙乾领兵即出朝门,亲率精兵五千,随后就赶,赶了数日,看看赶上,乾高叫异人曰:“赵王令我请殿下还赵!”异人佯笑答曰:“吾料赵王不能容物,方暂回秦,你休赶我,前有伏兵,倘若不退,军中无情矣!”公孙乾恨不得一步赶着,催军急追至近,异人谓不韦曰:“后兵追紧,前无救兵奈何?”异人正在慌忙之际,忽见正西上一队军来。一将欠身言曰:“吾乃秦将军章邯,奉国君之命,来救殿下!甲胄在身,不能施札,望乞恕罪。”且说公孙乾正追,忽见西北角上涌出一簇人马,旗上大书五字“秦大将章邯”。其人拍马向前,排开一阵,公孙乾慌忙引兵赶至。章邯横枪勒马,问曰:“来将何人?愿通姓名。”乾曰:“吾赵国大将公孙乾也!因皇孙异人私离赵国,我今奉旨特来拿还。”邯言曰:“吾乃秦国大将章邯,你三合中间胜得我,将皇孙与你归赵,三合输于我,连你性命无还!”乾听罢,举剑杀向前来,章邯亦挺枪迎敌,两马相交,双器交举,战上五十余合,公孙乾气力不加,拨回马便走,章邯随后追赶十里方回。   不说公孙乾败回赵国,且说章邯保着异人还秦,至晚来到咸阳入城。次日,异人被楚服入宫,朝见太子。却说国君与夫人,忽见异人归回,喜不自胜!笑而言曰:“吾子归矣!”于是异人先拜国君,后拜夫人,言曰:“不肖之男,久违龙颜,不能披彩衣取双亲之乐,如荆刺在背,今侥幸回来,望双亲赦儿之罪!”国君曰:“若非不韦为使报说,险失贤孝之儿耳!”   夫人喜与国君言曰:“妾乃楚人也!当更其名曰子楚。”国君曰:“善!”于是,子楚跪告国君夫人曰:“蒙祖皇屡举兵攻赵邯郸,赵王几欲杀我,全赖不韦将金五百两赂与赵之当权者与看守者,方得命而归,若非此人,岂得至于今日!再生之德实不可忘此人,伏望殿下,重赏不韦。”国君从之,唤不韦曰:“今将城西腴田一百亩及宅子一所赏汝,侯明日奏知父王,封赠官职!”不韦曰:“承赐!”拜谢而出。   却说子楚与朱氏就在华阳夫人宫中居住。忽一日,秦王升殿,太子安国君出班奏曰:“臣子异人,先因夺璧之仇,为质子于赵,屡被赵王怒詈,欲杀异人,幸得阳翟大贾吕不韦,以金五百两买赂赵之当权监守之人,侥幸脱亡归秦,皆此人之功也!伏望陛下封赏此人。”王曰:“依卿所奏!”就宣吕不韦至阶下,不韦山呼礼毕。王曰:“朕皇孙异人得卿救还,封卿为东宫局承之职!”不韦叩头谢恩。秦王谓章邯曰:“联恨赵王辱骂寡人,封卿为大将军,领兵二十余万,前去伐赵。”   于是,章邯谢恩出朝,引兵就行,来到韩国阳城之南三十五里,负黍亭下扎寨。探马飞报阳城县令缪名闻知,忙点民兵出迎。当时章邯出马谓缀名曰:“我秦王攻赵,借此经过,与你韩国无仇,何故引兵拦吾!”名曰:“吾韩与赵实是唇齿之邦,唇亡齿寒,汝今伐唇,齿又何安?为此拒兵,实不相瞒,若是要过负黍,除非军生两翼,马能驾云!”章邯大怒!持枪直取缪名,缪名抡刀来迎,两马相交,战二十余回,章邯卖个破绽,缨名抡刀砍人,章邯躲过,翻身一枪,剌杀缪名落马,四万余人尽皆降伏。章邯入城,下令安民,引兵入赵,以得赵邑二十余城,直至赵国大城下寨。   次日,赵王升殿,群臣奏曰:“今有秦王命章邯为将,领兵二十万,前来报皇孙被质之仇!今兵已在城下下寨。”王惊谓公孙乾曰:“此祸是汝放异入以致如此,可速引兵迎敌。”   于是,乾领兵十万出城,与章邯交战,乾与战三十余合,大败,被秦将斩首九万余级,遂飞报赵王。赵王惧,问群臣曰:“何计可退此兵?”上大夫蔺相如奏曰:“臣有一策名移祸计,可退秦兵!”王问曰:“何计?”相如曰:“可差使命入西周报与赧王,说秦王意欲一统天下,强伯诸侯,先伐赵国,后征西周,赧王知之,安得不惊,必然发符遣使,连合诸侯攻秦,秦自抽兵而西回,我王可以高枕无忧矣!”赵王大喜!即遣穆仲为使入西周去,毕竟使周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七回秦王代周统天下田单兴兵复聊城   话说周赧王五十九年七月下旬一日升殿,近臣奏曰:“今秦遣章邯为将,亲率大兵二十万攻赵,赵不能敌,特遣穆仲为使前来,陛下可发兵救赵王,若不许我必危矣!赵亡必来攻周,愿陛下思之。”周王听知,心中忧惧,宣穆仲入朝,拜舞已毕,穆仲曰:“今主上被秦兵攻急,特遣小臣前来求救,愿陛下会合诸侯攻奏秦。”周王曰:“卿且先回,待聚合诸侯,随后领兵前来。”穆仲拜辞归国,周王随即发檄,诏各国诸侯起兵救赵。正商议间,飞马来报:“秦命相国吕不韦发兵往赵,令章邯移兵攻周西路,又遣右将军缪姓,领兵十万攻周东路,二路军马目今俱会于镐京之北下寨,愿陛下早定计!”周王听知,唬得魂不附体,手足无措,问于群臣曰;“何计可破?”众皆默然。忽有一人,面如重枣,口若悬河,官拜征西将军之职,河西人也,复姓司马坤又元,近前奏曰:“七国诸侯俱周之子孙,功臣之苗裔,本自为一。威烈以来,强以并弱,大以吾小,王纲解纽,礼乐征伐出于诸侯。目今之秦,国富兵强,难以为敌,陛兵弱将老,若能降之,免动刀兵,乃社稷之幸也!”王曰:“那料文武创业八百余年,至此一旦休矣!朕若不降,军衰将寡,生灵涂炭!”于即引文武入秦,顿首受罪,尽献得其邑三十六,户口三万。秦王大喜!受其献降,遂遣大将章邯领兵十万入周,取其宝器数百车入秦乃迁西周。丽泉有诗曰:文武崩来八百秋,纷纷逐鹿战未休,强秦徒得楚获尽,谁知江山却姓刘。   当时,周既降伏于秦,秦王喜不自胜。一日,顾谓群臣曰:“朕欲并吞六国,以何国为始?”群臣奏曰:“魏与秦为邻,地隔千里,兵不满万将非其人,厚敛于民,君弱臣佞,从而征之,无有有服之理!魏国既为我有,余地如拾芥矣!”奏王大喜!于是,即命章邯为将,领兵五万杀奔魏国而来。离魏一百二十里之地于吴城下寨。吴城守将靡名引兵出迎,列开阵势,两马相交,双枪并举,战不三合,被章邯斩于马下,遂领军入城屯扎。韩王闻秦动兵,恐来伐己,乃自朝于秦,秦王大喜!   复其爵邑而还。   秋月,秦王病重,诏章邯班师返朝。于是,章邯回兵,是夜秦昭襄王薨,文武百官举哀,哭于白虎之殿,立秦安国住即三日而薨,百官亦举哀,孝事未完,东宫局承吕不韦言曰:“天下不可一日无君,今孝文王已丧,太子可以为君,而镇诸侯万民。”太子楚曰:“今孝文王虽崩,肉尚未冷,何敢就登大位?朕欲以孝治天下,朕岂可自失孝乎?愿守服三年,再登大位。”群臣服其议,皆莫敢言。不韦又言曰:“今天下诸侯纷纭,咸有觊觎强秦之心,若不早登大宝,分兵阻隘,恐秦地更为他人,况天子之服,以日易月,上古有之,殿下何故不明?”   于是,子楚即群臣山呼万岁,号秦庄襄王。   秦庄襄壬元年,报入裁燕国。且说燕王设朝,文武群臣山呼讫,王谓群臣曰:“朕憾齐占聊城,朕欲兴师,谁敢领兵?”   中将军陈人出奏曰:“臣愿为将,以复其城!”于是,燕王命陈人为上将,兴兵十万!是日领兵就行,前至聊城北三十里下寨。陈人与裨将言曰:“来日我引兵挑战佯败,你伏兵东山之,待彼过后,出兵取城,吾再杀回,两下夹攻,可以成功!”裨将领命讫。齐将蒙靡果然以兵出迎,与陈人战于城下,战不三合,陈人佯败荒走,靡以兵来赶,过东山之前,燕兵见靡过了,杀奔人城去了。靡催兵正赶之际,忽守门军人报道;“燕兵杀入聊城!”靡闻之大惊!急回复聊城,陈人催兵来赶,两下夹攻,靡败遭擒,陈人入城安民,将靡斩讫,写表奏知燕王。燕王大悦!封陈人为大将军,将兵屯于聊城。探子飞报入齐。   齐王升殿,百官班列,公子田单出班奏曰:“今彼燕王,以陈人为将,兴兵拨了聊城,目今兵屯聊城,伏望我王,火速兴兵,不然兵临城下,将至濠边!”齐王惧而言曰:“卿可为将,点兵与战!”于是,田单领兵十万,前至聊城东五十里屯扎。次日,引兵直逼城下,陈人已知,点兵十万出城,与战三十余合,田单兵少,大败而还,陈人引兵入城。   却说田单大败归寨,闷闷不悦,无计可施,坐于寨中,忽有军人报曰:“寨门外有一隐士,自称来与画策而取聊城。”   田单曰:“速请其人入寨!”礼毕,田单问曰:“先生辱临,必有识见!”隐士对曰:“生姓鲁名仲连,闻知公子与陈人相待,犹豫不决,特来献策。”田单曰:“久闻先生大名,今幸相会,不知先生以何计教吾?愿闻其命!”仲连曰:“燕王为多疑而易谗,陈人忠勇有谋而无成,不如令奸细人以间谍遥言私入燕地,传说陈人屯民兵聊城,杀退田单,欲自为王,彼闻必信,定削陈人之兵权,公子以兵下寨逼城,燕王既来解陈人之兵,陈人之兵,陈人恐我攻城,必不肯以兵还燕王,燕王愈惊,故此使其君臣相疑然后小生作书,书内陈说利害,射矢与陈人,陈人见惊,必然自杀,有须公子汗马之劳而得聊城矣!”   田单大悦曰:“先生神机妙算,想行必应!”于是,田单使奸细之人入燕,谣言传说陈人,谋反之事。   燕王设朝,群臣闻知百姓谣言陈人谋反,果入奏知燕王。   燕王言曰:“朕料此人必反,今此果然”王谓百官曰;“今兵权尽在他手,何计可获此人?”群臣奏曰:“我王可传诏命前去军前,只说秦国动兵,恐来伐燕,令彼星火分兵十万与使,前来保城,若兵分而至燕,我王亲引此兵,一鼓可擒陈人矣!”   王曰:“善!”即发使命前去聊城见陈人。陈人接着按读毕,正欲分兵,忽守城军人来报:“今田单引兵攻城!”陈人犹豫不决,欲分兵恐不能制,欲拔兵全还,怕失其城,无奈只得谓使臣曰:“公且先去奏知燕王,待我杀退田单,引兵前。保燕,若分兵,必失此城。”使回将此奏知燕王。燕王惧而言曰:“此跋扈反者已实,既若不反,必然分兵。”又谓群臣曰:“此贼谋反,尔等何计可擒此人?”群臣曰:“我王休忧,只管收兵,守住险隘,不与粮草,任纵他在聊城反乱,必有能入于燕矣!”王曰:“善!”遂分兵守住各处关隘,不放一卒入燕。   却说陈人守城岁余,见城中粮尽,差人去燕王处乞粮,被把隘兵拿住,言曰:“你陈人反燕,又来求粮。”就将使者杀之,只令一卒报与陈人。陈人自谓曰:“吾遭齐人之间矣!”   遂闷闷不已。于是,田单令鲁仲连作书曰:江西逸士鲁仲连,沐浴百拜,致书于大将军麾下,窃闻之,智者不倍时而弃利,勇士不怯死而灭名,忠臣不先身而后君。   今公行一朝之忿,不顾燕王之无臣,非忠也。杀身亡聊城,而威不信于齐,非勇也。功废名灭,后世无称,非智也。故智者不再计,勇士不怯死。今死生荣辱,尊卑贵贱,此其一时也。   愿公之谋计,而无与俗同也。且楚攻南阳,魏攻平陆,齐无南面之心,以为亡南阳之害。不若得济北之利,故定计而坚守之。   今秦人下兵,魏不敢东面。横秦之势,合则楚国之形危,且弃南阳,断右壤,存济北计必为之。今楚魏交退,燕救不至,齐无天下之规,与聊城共据。期年之敝,即臣见公之不能得也。   齐必决之聊城,公无再计。彼燕国大乱。君臣过计,上天子迷惑,复以十万之众,五折於外,以万乘之国,被围于赵壤,削主因为天下戮。笑公闻之乎。今燕王方寒心独立,大臣不足恃,国敝祸多,民无所归心,今公又以聊城之民,距全齐之兵,期年不解,是墨翟这守也。食人炊骨,士无反北之心,是孙膑吴起之兵也,能已见于天下矣!故为公计,不如罢兵休士,全车甲归报燕王,燕王必喜,士氏见公,如见父母,交游攘臂而议於世,功业可明,上辅孤主,以制群臣,下养百姓,以资说士。   矫国革俗天下,功名可立也。意者亦捐燕弃世,东游于齐乎。   请裂地定封,富比陶卫,世世称寡,与齐名久存,此说一计也。   二者显名厚实也,愿公孰计而审处,一也。且吾闻效小节者不能行大威,恶小耻者不能立荣名。昔管钟射桓公中钩篡也,遗公子纠而不能死怯也。束缚桎梏辱身也。此三行者,乡里不道也,世主不臣也。使管仲穷抑幽,囚而不出,惭耻而不出,穷年没齿,不免为辱人践行矣。然管子拜三行之过,据齐国之政,一匡天下,九合诸侯,为五霸首,名高天下,光照邻国。曹沫为鲁君将,三战三北,而丧地千里,使曹子之足不离阵,计不顾后出必死而不生,则不免为败军擒将,曹子以败军擒非勇也,功废名灭。后世无称,非智也。故去三壮之耻,退而与君计也。   子以为曹齐桓公,有天下朝诸侯,曹子以一剑之任,劫桓公于坛位之上,颜色不变,而辞气不悖,三战之所丧,一朝而反之,天下震动惊骇,威信吴楚,传名后世。若此二公者,非不能行小节死小耻也,以为杀身绝世功名不立非智也。故去忿恚之心,而成终身之名。除感忿之耻,而立累世之功。故业与三王为争,名与天壤相敝也。公其图之。   仲连将书缚于箭矢上,射城上,高叫曰:“吾乃逸士鲁仲连,为陈将军之利害,自来上言也!”言罢,将箭射上去。却说燕陈人拆书读罢!自言曰:“吾该休矣!”陈人乃泣三日,谓军民曰:“非我不尽忠也!燕王信谗,使我有国难奔,有死难逃!”言罢,自杀而亡,城中自乱。于是,田单引兵杀入城去,定乱安民。令裨将守聊城,自引兵还齐。齐王大喜,曰:“是卿之功也!”单曰:“非臣之功,若无鲁仲连画策为书,安能复得聊城?”王曰:“仲连安在?朕必以重爵封之!”单曰:“今在午门外,不敢擅进!”由此令人去宣,不一时仲连入朝,山呼礼毕。王曰:“取聊城乃卿之功也!封卿为上大夫,食爵一邑。”仲连奏曰;“吾与其富贵而诎于人,吾宁甘贫贱而轻世肆志焉!”遂不受爵,逃之海上隐居。丽泉有诗赞仲连曰:载质皇皇虑失时,齐时胡独宦情微,曾声大义师侯国,耻见咸阳作帝畿。   高蹈沧溟言果践,清风兰雪咏偏宜。   胜燕未几歌松柏,莫怪先生早识机。   欲知后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八回庄襄王发兵征赵平原君合纵干楚   却说秦王。因吕不韦救己之功,以不韦为相国,封文信侯。   此时,东周君又恨秦王,乃与虢国合纵,诸侯谋伐秦,事败,秦王使吕不韦率师前去,又迁东周君于阳人,尽收其兵权而回周,遂绝不嗣。秦庄襄王癸丑二年,秦王谓群臣曰:“朕今国富兵强,欲伐赵国,卿意如何?”群臣对曰:“陛下圣意不错,且举兵伐赵。”秦王即宣武安君至殿,命其领兵去征。武安君曰:“邯鄣实未易攻,且诸侯救援日至,怨秦日久矣!今秦欲破长平军而秦卒死者过半,国内空虚,远绝山河而争人国都,赵应其内,诸侯攻其外,破秦军必矣!今臣身染微恙,恐负王命,候待秋高马肥,臣略康健,即行也!”秦王武安君辞病不行,遂以王龁为领兵元帅,章邯、王翦为左右将军,领兵二十万,前伐赵。   于是,二将领兵分为五队而行,不一日行至赵地,赵之郡邑,咸莫敢当,望风归降,于是,兵不血刃,取得三十七城。   军至太原,太原郡守纳降,章邯人城安民,军兵屯于城。却说赵王升殿,群臣奏曰:“今秦遣章邯为将,取赵之邑三十七城,目今军马中定太原!”赵王大惧,言曰:“此事奈何?”蔺相如曰:“臣有一计可保!”王曰:“何计可保?”相如曰:“为今之计,莫若深沟高垒,分兵守住险地,彼必不能进也!然后发使往众诸侯处求救,待其师老粮尽,然后以奇兵击之必胜!”赵王分兵守拒险隘,不与之战。   次日,赵王宣平原君赵胜至,命其求救,合地楚、魏,约退秦兵。平原君与食客门下有勇力文武备具者二十人共偕,平原君曰:“使文能取胜则善矣!文不能取胜则歃血于华屋之下,必得定纵而归。”得十九余无可取者。门下有毛遂者,自荐于平原君曰:“今少一人,愿君即以遂备员而行。”时,平原群谓毛遂曰:“夫贤士之处世也,譬如锥之处囊中,其末立现。   今先生处胜之门下三年左右,未有所称颂,胜未闻也!先生当自详也。”毛遂曰:“臣乃今日请处囊中,使遂早得处囊中,乃脱颖而出,非特其末见而已。”平原君乃以备员十九相与鄙笑之。言讫,平原君自与十群众辞王至楚,楚王迎之,入内坐定,平原君与十九人与楚王议论合纵,毛遂拔剑历阶而立,谓平原君曰:“纵之利害,两言而决耳!今日出而言纵,日中不决何也?”时,楚王见毛遂按剑而上,叱之曰:“客何为者也?”   遂听说按剑而前曰:“王之所以叱遂者,以楚国之众也。今十步之内,王不得恃楚国之众也,王之命悬于遂手,吾君前叱者何也?且遂闻汤以七十里之地王天下,文王以百里之地而臣诸侯,岂其士卒众多哉?以能据其势而奋其威也!今楚地方三千里,持戟百万,以楚之强,天下弗能当!白起小竖子耳!率数万之众,兴师以与之战,一战而举鄢、郢,再战而烧夷陵,三战而辱王之先人。此百世之怨,而赵之所羞,而王弗之恶焉。   合纵者,为楚非为也!”楚王方答曰:“唯唯!诚若先生之言,谨奉社稷以从!”毛遂曰;“纵定乎?”楚王曰:“定矣!”   毛遂谓楚王之左右曰:“取鸡狗马之血来!”左右呈至,毛遂奉铜盘而跪进之,楚王之左右歃血而定纵,歃血罢,毛遂有十九人曰:“公等碌碌,所谓因人成事者也!”众笑而已,楚王既约与其合纵,平原君与毛遂等十九人归赵,言曰:“胜不敢复相士胜相士多矣!自以为不失天下之士,今乃于毛先生而失之也!毛遂先生一至楚,而使赵重于九鼎,毛先生以三寸之舌,强于百万之师,胜不敢复相天下士矣!”遂以为上客。   平原君既返,楚使春申群将兵十万来救赵,犹未及至,而秦兵攻城甚急,赵王欲降秦,平原君赵胜甚患而独忧。是时,邯郸传舍吏子李同知其意,说平原君曰:“今君之忧惧秦兵之强,君诚能令夫人以下编于士卒之间,而家之所有尽散以飨士,王当危苦之时,方可拒秦。”于是,平原君从其计,得敢死之士三千人,李同率其众出战,设计退秦兵三十余里,平原君收兵在城外屯住,秦兵亦莫能进寇。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丽泉诗曰:歃血捧盘一语中,因人成事岂能通。   平原门下三千客,谁似毛生自荐功。   第一○九回信陵君符救赵秦蒙骜兴兵伐魏   却说赵先使人往魏来救,魏公子无忌者,魏安厘王异母弟也,封为信陵君,贤而好客,是时,有隐士曰侯嬴年七十,为大梁夷门监者。公子闻之,往请,欲厚遗之,不受。公子于是乃置酒大会,宾客坐定,自从车骑,虚左而迎侯生。侯生知其来,衣敝衣冠相见,公子请生上车,生不让,欲以观公子之色,公子见其不让,执辔愈恭。侯生又谓公子曰:“臣有客在市屠中,愿枉车骑过之。”公子从其请,引车入市,侯生下见其客朱亥,睥睥,故久立与其客语,微察公子颜色愈和。当时,魏将相宗室,宾客满座,待公子至,举酒望而未至,及市人皆观公子执辔从骑,窃骂侯生,侯生视公子色终不变,乃谢客就车。   至家,公子乃引侯生坐上坐,遍赞宾客,宾客皆惊,酒酣公子起,为寿侯生前,侯生谓公子曰:“今日嬴之为公子足矣!嬴乃夷门抑关者也,而公子亲往车骑自迎,不宜有所过,故过之,然欲就公子之名,市人皆嬴为小人,而以公子为长者,能下土也!”侯生又谓公子曰:“臣所过屠中朱亥,此乃贤者,世莫能知,公子可往请之。”于是公子往数请之,朱亥故不辞谢而不之至,于是罢会。   次日,赵使至,见魏王,说平原君求救之事,魏王听从,使将军晋鄙将十万众前来救赵,兵至邺,秦王闻知,使人告魏王曰:“诸侯敢救赵者,已释赵必移兵先击之!”魏王恐,使人止晋留军壁邺,又使客将军新垣衍,间入邯郸为探,因见平原君引见赵王。赵王闻魏不来救,心里忧闷,当日新垣衍谓赵王曰:“秦欲为帝,赵诚发使尊昭王为为帝,秦必喜,罢兵去,围自释矣!”   赵王未及发使,是时鲁仲连适游赵,闻魏将欲赵尊秦为帝,乃即见平原君问曰:“梁客新垣衍安在?吾请为君责而妲之!”   平原君曰:“胜请为伸绍介。”仲连曰:“请出!”于是,垣衍出,仲连见新垣衍曰:“彼秦者,弃礼义而上首功之国也!   使其肆然而为帝,则连有蹈东海而死耳!吾不忍为之民也。吾将使梁及燕助之矣。”新垣衍曰:“吾用梁人也!先生恶能命名梁助之?”仲连曰:“梁未睹秦称帝之害耳!使梁睹秦称帝之害,则必助赵矣!秦无已而为帝,则且变易诸侯之大臣,秦将夺其所不肖而与其所贤,夺其所憎而与其所爱,彼又使其女子婢妾为诸侯妃姬,处梁之宫,梁王安得怡然而已乎?而将军又何以得故宠乎?”于新垣衍起再拜谢曰:“吾请出,不敢复言帝秦也!”于赵不复帝秦。秦将闻之,为却军五十里。   平原复使入之魏,魏不动兵,时平原君使者冠盖相属于魏。   让魏公子信陵君曰:“公子纵轻胜,弃之降秦,独不怜公子姊耶?”信陵君患之,数请魏王发兵,魏王畏秦,终不听,公子义不独生而令赵亡,乃请宾客约车骑百余乘,欲以客往秦军,与赵俱死。行过夷门,见侯生且告所以。侯生应曰:“公子勉之,臣年老有能从行,请勿怪。”公子忧之,出行数里,心不快曰:“令吾且死,而侯生曾无一言送我,我岂有所失哉?”   复引车还问侯生,侯生笑曰:“臣固知公子之还也,公子欲赴秦军,譬如以肉投馁虎,何功之有?嬴闻晋鄙之兵符常在魏王臣内,今如姬最为宠幸,力能窃之。嬴又闻如姬父为人所杀,公子使客斩其仇头进如姬,如姬欲为公子死而无所辞,公子诚一开口请如姬,如姬义许,若得虎符,夺晋鄙军将,北救赵而西却秦,此一伯之功也。”   公子大喜而行,又见侯生,侯生曰:“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即合符而晋鄙有授公子兵,事必危矣。臣客屠朱亥可与俱,此人力士,晋鄙听从此事则甚好,不听可使击之。”于是公子泣!侯生曰:“公子畏惧死耶?”公子曰:“晋鄙无罪,护惜诸将,惟恐不听,必当杀之,是以泣耳!岂畏死哉?”言讫辞出。于是,公子请朱亥,亥笑曰:“此乃臣效命之秋也。”遂与公子行,公子过见侯生。侯生曰:“臣义当从行,老不能远涉。请数公子行日,以至晋鄙军之日,北向自刎,以送公子!”   公子不请,遂行至邺,见晋鄙,与合虎符,疑之,欲无从之意,朱亥袖四十斤铁锥,锥杀晋鄙。公子遂将晋鄙军,下令军中曰:“父子俱在军中者,则父归矣;兄弟俱在军中者,则兄归矣;兄弟俱在军中者,则兄弟归矣;独子无兄者归养。”得选兵八万,乃进兵救赵击秦。   当时,楚救赵兵亦至,三路军马合击,杀退秦兵。是日,赵王及平原君自迎公子信陵君于界。却说魏王闻知公子盗之兵符及杀晋鄙,将兵救赵,怒甚,欲诛其家属及在魏宾客。如姬跪述前情而恕之。公子亦使卫庆将兵归魏去讫,而公子独与客留赵,孝成王与平原君计以五城封公子,公子闻之,意甚骄矜,而有自功这色。客说于信陵君曰:“夫人有德于公子,公子不可忘也!公子有德于人,愿公子忘之也!且矫魏王令,夺晋鄙兵以救赵,于赵则有功矣,于魏则未为忠臣也。”公子听言,于是自责,似若无所容者。赵王扫除自迎,执主人礼引公子就就西阶,公子侧行辞让,从东阶上,赵王等酒至暮,不忍献五城。公子竟留赵,赵王以鄗城为汤沐邑,魏亦复以信陵奉公子。   是时,平原君用鲁仲连言,不帝乎秦,秦兵既败去,欲封鲁仲连,鲁仲连辞让再三,终不肯受。平原君置酒请鲁仲连,酒酣起前,以千金为鲁仲连寿,鲁仲连笑曰:“所谓贵于天下之士者,为人排患解纷而无取也!”遂辞平原君而去。   却说信君在赵,闻赵有处士毛公藏博徒、薛公隐于卖浆之家。公子欲见两人,两人自匿不肯见。公子闻其所在,乃间步往从此二人游,甚欢。平原君闻之,谓其夫人曰:“公子日博徒、卖浆者游,不知是何等人耳?”公子闻之,乃谢夫人去曰:“平原君之游,徒豪应举耳!不求士也。无忌自在大梁,时常闻此两人贤,至赵恐不得见,今平原君乃以羞其不足从游。”   乃辞欲去。平原君乃免冠谢,固留公子,方留在赵,十年不归。   却说秦王设朝,谓群臣曰:“朕兴兵伐赵,屡被魏王引兵为应,由此朕甚恨之,今汝之文武之中,谁人与朕画策,以兵伐之?”蒙骜奏曰:“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臣子之职也!臣虽不才,愿将兵去伐魏!”于是,秦王遣蒙骜为将,领兵二十万前去魏国,离城三十里下寨。魏王设朝,阁门太史奏曰:“今而有秦王以蒙骜为将,率兵二十万来伐我国,目今军马离城三十顿扎,伏望陛下火速兵与战,不然必来攻城矣!”魏王大惊,即谓伪公、假公曰:“汝二人将兵出迎!”于是,二公引兵五万迎敌,蒙骜亦领来攻城,相遇列开阵势,二公战不十合,气力不加,拨回马便走入城,紧闭四门不出。二公走入,奏知魏王曰:“臣该万死!臣非不欲取胜而立功,顾年纪高迈气力不加,以致大败,不能取胜。”   时,魏王忧秦兵强盛,不能抵敌,乃喟然叹曰:“如此谁人可敌也?”二公曰:“今有公子信陵君无忌者,为大王不肯以兵救应赵,因致盗晋鄙之兵,往赵退秦,恐我王见罪,不敢回国,目今屯于赵地,望大王以书请回。小臣二人为使,请公子回国,公子一见王书,必以骨肉为念,公子一归,即令作书,求救于诸侯,诸侯必应,会兵可破秦师也!”于魏王写书,令二公为使,至赵见信陵君,具说此事,将书与信陵君看毕,无忌曰;“吾不合矫王令,夺晋鄙之兵而救诸侯,诚恐我回,王必怒吾也,吾今不回。”时有毛公、薛公见信陵君不肯归而言曰:“公子所重于诸侯者,徒以有魏也。今魏急而公子不恤,一旦秦人克大梁,夷先王之宗庙,公子何面目立于天下乎?”   语未毕,于是信陵君色变,趣驾还魏。   次日,信陵君见魏王,俯伏阶下,言曰:“臣该万死!幸我王以至亲之情而赦,今臣归国,会盟诸侯,必破秦师矣!我王休虑。”魏王下座,持信陵君而泣曰:“是朕一时不明,致使卿不肯归国,今卿休记朕恨也!”于是封信陵君为上将军,信陵君谢恩出朝矣!使往楚、燕、赵、韩、齐五国求救,五国闻知信陵君为将,各遣兵五万,前来救应。信陵君率五国之兵出战,蒙骜闻知无忌为将,领兵前来挑战,三军混战,从已至午不分胜败。信陵君亲提宝剑,直取蒙骜,蒙骜以枪来迎,二人大战三十合,蒙骜大败而走,魏兵趋至华州河外而还。信陵君犒劳五国之兵,各还本国去讫。信陵自将兵屯扎于河外,以防不测。蒙骜将残军还秦国,奏知秦王。王曰:“五国如此无礼,朕誓必伐六国也!”言讫罢朝。是时,秦与六国不睦,秦王闷闷不悦,染成一疾不起,至次日遂薨。不韦同文武立子政为秦王。群臣上贺秦王。秦王谓不韦曰:“朕感卿救先君之恩,故朕得至于今日,朕称卿为亚父。”乃拜不韦为相国。吕不韦谢恩退退朝,立其母朱氏为太后。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一○回赵王兴兵取燕邑春申君合纵伐秦   却说赵王一日升殿,顾谓李牧曰:“朕思武遂方城二邑,乃赵附庸之邑,何如属燕,朕今封卿为上将军,可领兵去取二邑。”牧曰:“臣愿往取武遂、方城,以属赵也!”于是出朝,引兵直到武遂城下下寨。守将燕臣,点兵出城,与李牧对阵,二人战不十合,牧斩臣于马下,遂引兵入城安民。李牧谓下将军公孙乾曰:“吾料方城守将燕官者,不比其弟燕臣也,难以力攻,吾用一计,可得此城。吾先发使人去了,诈称燕臣求救,保于武遂,彼不久引兵必来也。你可引一军,抄小路先去,取了方城,待他来时,吾自引兵击之,彼兵若回,两下夹攻,可杀此人也!”于是,乾引兵去抄小路取方城去讫。   却说方城燕官正坐闻,军人飞报:“武遂有使前来!”官令进开书看,是来求救之事,遂点军二万即行,至晚离武遂城二十里下寨。却说公孙乾至二更到方城城下,已知燕官军去,遂诈即燕官回来叫门,城中无主,不防开门接入,方知是赵兵也!公孙乾不用张弓只矢,即得了方城。却说李牧探知方城燕官军到,是夜遂引兵出城,劫燕官寨,寨中不曾提防,赵兵入寨,就寨边杀起,混战至天明,燕兵十去其七,燕官遂引败军回城下,城中乾以兵来迎,官措手不及,被乾斩于马下。李牧入城,安抚百姓,写表申奏赵王。赵王大喜!言曰:“吾有此将不愁强秦也!”   李牧者乃赵之北边良将,尝居雁门备匈奴,以便宜置吏,市租皆输入幕府,为士卒费,日击数牛飨士,习骑射,谨烽火,多间谍,为约曰:“匈奴入盗,则急收保,有敢捕虏者斩!”   如是数岁,无所亡失,匈奴皆以为怯。边士日得赏赐而不用,但愿一战。於是大杀匈奴十余万骑,灭踳褴,破东胡,单于走十余年,不敢近赵边。是时天下冠带之国七,而三国边于戎狄。   秦灭义渠,始於陇西、北地、上郡筑长城,以拒胡。赵武灵北破林胡,筑长城,自代并阴山下,至高阙为塞。其后燕破东胡,却千余里,亦筑长城,以拒胡。   却说楚王设朝,谓春申君曰:“朕欲伐秦,恨兵衰将少,不能行兵也!”春申君曰:“合纵五国,可以伐秦也!”于是,发使往四国,赵、魏、韩、燕之处,约盟合纵,以伐强秦,使去各国约讫。赵以公孙乾为将,引兵五万前采。韩以陈□为将,引兵五万前来。燕以傅补为将,引兵五万前来,楚王为纵长,以春由君为军师而用事,亦引兵十万前来,都至秦寿陵城下下寨。至次日,五国之兵攻城,城破,守将王龁引百骑杀出东门还秦。却说五国首将,引兵入寿陵城,安民赏军。次日,引兵前至函谷关下屯住。   却说秦王升殿,群臣拜舞已毕,王龁败回,急入朝奏曰:“今楚、赵、韩、魏、燕,五国兴兵五十万,来伐秦也!目今军至函谷关下下寨,臣独力不加,致失寿陵而回,奏知陛下,伏望陛下赦臣罪也!”王曰:“胜负乃兵家之常,非卿之过也!”遂问于群臣曰:“谁人可退五国之兵!”言未毕,王翦出班奏曰:“假臣三十万兵,足以破五国之兵也!”王曰:“就封卿为大将军,领兵三十万前去函谷关,破五国之师!”于是,王翦出朝,即点兵三十万前去函谷关东一百二十里下寨屯住。   次日王翦令蒙骜曰:“将军可引精兵十万,分作二队,伏于函谷关百里内之东西,待五国之兵上关过半截之,可以取胜!”   又令章邯:“可引兵十万,伏于函谷关之左右,待五国之兵过,你可先搬山石,把关筑断,待我杀来,两下夹攻,可斩五国之将也!于是,二将引兵埋伏去了。遂遣使往关上叫守关将蒙武下关与战,佯败弃关诱敌。   却说蒙武得书知计,遂引兵挑战。春申君当先出马,与蒙武迎战,不十合,武诈败弃关而走,五国之兵都抢过关。章邯伏兵见敌军过了,把关垒断,将兵分二队,屯列关之两旁。却说春申君引五国将兵,直赶一百里,忽听前面金鼓齐鸣,当头一员大将,引兵阻住去路。大声曰:“来兵何处军马?那路诸侯?”春申君出马言曰:“吾乃楚大将春申君也!为你秦王无道,吾纵合五国之兵,来伐秦也。汝乃何人?愿闻姓名!”王翦曰:“吾乃秦之大将王翦也!”言讫,抡枪杀来!春申君持刀去迎,战不十合,春申君大败,王翦领兵后追,五国之兵,莫能抵挡。   五国之兵败走,未曾过半,蒙骜引二队伏兵齐杀出来,合兵同赶,五国军马败至函谷关,关上筑断通路。军人报春申君曰:“函谷关垒断,无路可出,又有伏兵拦路,如之奈何?”   春申君急传令曰:“五国之兵可尽力杀退章邯兵,然后尽脱衣甲,填堆为岭,可度过关也!”春申君同李牧、无忌三将当先,言曰:“当吾者死!避吾者生!”杀退章邯、王翦,往山谷而逃。遂令三军脱弃衣甲为路道,须臾走过关也。王翦与蒙骜、章邯、蒙武四将合兵杀来,赶至三百余里,方收军回秦。四国诸侯,收残兵各回本国去讫。   却说春申君回楚,楚王叱之曰:“汝尚敢回,汝为军师,军过山谷而不知防伏兵也!”春申君汗颜谢退。于是楚益疏春申君也。王翦收军还朝,秦王大喜,排宴赏赐诸将。当日,秦宗室大臣谏秦王曰:“诸侯之国,人来仕者,皆为其王游说耳!请陛下一切逐之,不可用也。”于是大索宾客。有客卿楚人李斯,亦在逐中,乃上书于秦王曰:臣闻吏议逐客,窃以为过矣。   昔穆公求士,西取由余于戎,东得百里奚于宛,迎蹇叔于宋,来邳豹、公孙支于晋。此五子者,不产于秦,而穆公用之,并国二十,遂霸西戎。孝公用商鞅之法,移风易俗,民以殷盛,国以富强,百姓乐用,诸侯亲服,获楚、魏之师,举地千里,至今治强。惠王用张仪之计,拔三川之地,西并巴、蜀,北收上郡,南取汉中,包九夷,制鄢、郢,东据成皋之险,割膏腴之壤,遂散六国之,使之西面事秦,功施到今。昭王得睢,废穰侯,逐华阳,强公室,杜私门,蚕食诸侯,使秦成帝业。此四君者,皆以客之功。由此观之,客何负于秦哉!向使四君却客而不纳,疏士而不用,是使国无富利之实,而秦无强大之名也。   今陛下致昆山之玉,有随和之宝,垂明月之珠,服太阿之剑,乘纤离之马,建翠凤之旗,树灵鼍之鼓。此数宝者,秦不生一焉,而陛下悦之,何也?必秦国之所生然后可,则是夜光之璧不饰朝廷;犀象之器不为玩好;郑、卫之女不充后宫,而骏马鄫駃騠不实外厩;江南金锡不为用,西蜀丹青不为采。所以饰后宫、充下陈、娱心意、悦耳目者,必出于秦然后可,则是宛珠之簪、傅玑之珥、阿缟之衣、锦绣之饰不进于前。而随俗雅化,佳冶窈窕,赵女不立于侧也。夫击瓮叩击弹筝搏髀而歌呼呜呜快耳者,真秦之声也;郑卫、桑间、韶虞、武象者,异国之乐也。今弃叩缶击瓮而就郑卫,退弹筝而取韶虞,若是者何也?快意当前,适观而已矣。今取人则不然,不问可否,不论曲直,非秦者去,为客者逐。然则是所重者在乎色乐珠玉,而所轻者在乎人民也。此非所以跨海内、制诸侯之术也。   臣闻地广者粟多,国大者人众,兵强则士勇。是以泰山不让土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择细流,故能就其深;王者不却众庶,故能明其德。是以地无四方,民无异国,四时充美,鬼神降福,此五帝三王之所以无敌也。今乃弃黔首以资敌国,却宾客以业诸侯,使天下之士退而不敢西向,裹足不入秦。此所谓“籍寇兵而赍盗粮”者也。   夫物不产于秦,可宝者多;士不产于秦,而愿忠者众。今逐客以资敌国,损民以益仇,内自虚而外树怨于诸侯,求国无危,不可得也。   秦王乃除逐客之令,复李斯官。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一一回朱后淫宠于嫪毒秦王计并吞六国   秦王览书而言曰:“险失天下人才也!”遂除逐客之令,复李斯之官,及用其谋,兼并天下也。却说太后心淫不止,吕不韦恐事觉祸及己,乃私求大阴人嫪毐以为舍人,太后闻欲私得之,吕不韦乃进嫪毐令拔其须眉为嫪毐者,遂得侍太后。太后与私有娠,恐人知之,徙宫居雍,嫪毐常从,赏赐甚厚,事皆决于嫪毐。始皇九年,一日朱后与嫪毐饮酒大醉,御夫人季氏进酒,见其不谨,淹酒于地。嫪毐一见大怒,责叱季氏,季氏含羞出宫,走遇六宫大使赵高,且说嫪毐假为宦官,与后私通之事,高大怒!乃见始皇,告嫪毐实非宦者,常与太后私乱,生子二人,皆匿之。始皇未敢造次,及嫪与太后知,谋曰:“王既薨,以子为后。”于是,秦王觉,下吏治,具得情实,实连相国吕不韦。王大怒!夷嫪毐三族,杀太后所生二子,迁太后于雍。王欲诛相国,为奉先王功大,及宾客辩士游说者众,不忍治法,免相国。有齐人说秦王迎太后纳文信侯就国河南。   岁余,诸侯宾客使者相望于道,请文信侯,秦王恐其为变,宜至金阶,谓文武曰:“不韦虽有救先君之恩,别无汗马之劳,何以位在百官之上,吾必徒之!”群臣莫敢对,不韦俯首而已。   王令其速退下,不韦不肯辞出,王遂赐不韦手书,手书曰:“君何亲於秦,号称仲父,讳之也。”又曰:“卿无大功,妄居尊位而有欺朕之意,其语不可露,罪不容诛也!朕思尔有救先王之恩,不忍加诛,故令汝徙蜀,汝安居,勿违朕意,可即速行。”   不韦见手书,含泪自度,稍慢恐诛。叹曰:“吾今年老,何任往蜀。”遂饮鸩而死。   不韦之事闻于韩国,韩王惧秦势大,欲遣人之秦纳地。韩非谏曰:“臣观秦王,不能容物,只可同忧,不可共乐也!”   王不听,送另差使入秦纳地,请为藩臣。韩非叹曰:“忠言逆耳利于行,竖子不足与谋矣!”   却说秦王登殿,群臣奏曰:“今有韩国遣使纳地请为藩臣,使命现在朝外,乞大王圣鉴。”秦王即令宜进,献上表章,秦王大喜,谓使曰:“朕受其地,就封韩王旧爵,令彼坚守韩地,朕即拨上将引兵与之共守。”将银一百两赏其来使。使臣拜辞而去。秦王唤内使秦胜而谓曰:“朕封卿为颍川郡守,可领兵五万,前往韩国,只说前来同韩王守边,攻其无备,出其不意,到城即把韩王全家杀死,改韩地为颍川郡,汝即镇守其地。”   秦胜出朝引兵五万前往。却说韩使先回,将秦王之言具述一遍,韩王曰:“韩发安若泰山矣!”言未尽,守门军报:“秦胜引兵来到!”于是,韩王令开门迎接,胜引兵入城,韩王出午门亲自来迎。秦胜喝声下手,韩王措手不及,被胜擒下,监入于内,将韩氏全族迁之远去。出榜安民赏军,改韩地为颍川郡,而自镇守。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一一二回秦王复仇伐赵国荆轲西行刺秦王   至次日,秦胜表奏秦王,秦王大喜!令光禄司排宴赏赐群臣,王与群臣言曰:“朕久恨赵国,欲复先王之仇。”王翦奏曰:“臣虽不才,愿领兵伐赵,一鼓而擒赵王,其首有献于陛下矣!”秦王大喜!即封王翦为元帅,领兵二十万杀奔赵国,直至邯郸城下下寨。赵王闻之大惧,问计于群臣曰:“今秦王遣王翦伐朕之国,卿等何计可退秦兵?”李牧奏曰:“大王可发使于诸侯求救,待诸侯兵至,然后小臣持大兵里应外合,可杀退秦兵矣!”王欲发使,大夫郭启奏曰:“待诸侯兵至,城必破矣!不如今夜引兵,乘虚劫寨,必获大胜!”李牧曰:“王翦乃世之名将,岂不知备?”时赵王不听李牧之计,依郭启之言,遂与郭启分兵二队,候二更尽,出城劫寨。   却说王翦在中军正坐,忽闻一阵风过,急出视之,以岁月日方合占之,乃三刑风也,便知贼来劫营。于是,传令裨将曰:“汝将兵分四队,二队伏邯郸城下,待赵军劫我寨,即混杀入城,后二队伏于寨之左右,待他兵入寨,听炮为号,即混杀入寨,吾自将兵伏寨后接应。”分拨已定。是夜二更,月色微明,赵王开城,引兵杀入寨来,却是空寨,急欲回军,只听一声炮响,三路伏兵杀来,赵王与郭启拼死杀到北门,又撞秦兵混杀一阵。方欲进城,秦兵混杀入城,后军又到,不及闭门,秦兵都杀入城,擒住赵王,乱军杀了郭启,天明始收兵安民,遂囚赵五嘉入秦见秦王。秦王谓赵王曰:“汝质朕先王,今汝为朕擒也!朕不忍加诛。”遂将赵王废为庶人,迁居韩地,重赏王翦。   却说燕太子丹尝质于赵,赵王与丹极善,及败,虏质于秦,秦王不礼,数辱骂焉。丹大怒,自谓曰:“大丈夫何必久屈人下乎?”遂逃归燕,怨秦王,恨欲报之。适秦将樊于期得罪秦王,逃于燕,燕太子受而舍之。太子闻卫人荆轲贤,遂卑词厚礼请而见之,与之议论。一日谓荆轲曰:“吾欲使却秦王,反诸侯侵地,不可,因而杀之,未得其人也。”荆轲曰:“臣愿往!今秦所恨者樊将军也,诚得樊将军之首,与燕督亢之地图,奉献秦王,秦王必喜见臣,臣必刺之,乃有以报太子怨也!”   太子曰:“善!先生可代吾与樊将军说也!”于是,轲私见樊于期而言曰:“今闻秦购将军首金千斤,邑万户也!今太子与我为计,愿借将军首献秦王,秦王必喜而见吾,吾左手把其袖,右手椹其胸而刺之,则将军之仇报,燕见凌之恨除。”于期曰:“臣感太子恩,恨无以报,秦王之仇,臣日夜切齿也!”言讫,遂自刎,轲将其首级见太子而谓曰:“必以利匕弑人即死者方可行也!”于是,太子以利匕首使工人以药粹之,以弑人血濡缕,人无不立死者。于是,荆轲执匕首,将樊于期首级、督亢地图往秦,有诗为证:时临叔季国倾危,纵散金台悔莫追。   假刺报秦谋固浅,复仇雪耻事当为。   樊生徒拭乌江剑,柯老终施博浪锥。   封建术穷天翦灭,事机已失不胜悲。   轲行至易水,自料此去必无生还,乃作歌曰: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   行至咸阳,秦王闻知大喜!披朝服设九宾而待见之。王令宣入,荆轲奉图以进于王,图穷而匕首见,轲急把王袖而椹之,未至身,王见,惊起,袖绝,王急避,荆轲逐王,王环柱而走,群臣曰:“王负剑,负剑!”王遂负剑击荆轲,断其左股,即令解体以徇众。秦王大怒!令蒙骜领兵三十万前去伐燕,至易水下寨。   伐燕毕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一三回秦王命蒙骜伐燕魏王诈降劫秦寨   却说燕王设朝,群臣奏知此事,燕王大惊,引兵二十万于易水之上下寨。蒙骜勒马奔至燕寨,交锋十合,燕兵大败,蒙骜领兵追杀,片甲不留,燕王败入城,坚闭不出,秦兵逼城下寨。燕王在城内大惧,问计于群臣。群臣曰:“此祸皆是太子生来,不杀太子以献秦,安能解围?”王曰:“此话虽是,吾安忍杀太子也?”群臣曰:“王更有子,何惜一也。今事急矣!不杀,则社稷休矣!”于是,王涕泣,不得已,将太子丹斩讫,遣使将首献与秦王,请罪休兵。秦王怒曰:“除是燕王自献其首,方且罢兵!”于是,使回去讫。秦王问将军李信曰:“朕恨楚王合纵五国之兵来伐寡人,朕欲取荆襄,将军度用几万人?”信曰:“不过二十万人。”遂将前事问王翦,王翦曰:“非六十万人不可!”王曰:“王将军老矣!何怯也?”言讫,遂使李信、蒙恬为左右将军,领二十万兵伐荆。秦王又曰:“楚魏合纵,今若伐楚,亦要伐魏。”于是谓群臣曰:“朕欲伐魏,谁可为将?”群臣奏曰:“王翦之子王贲可为也!”   王即召贲至谓曰:“群臣齐举汝为将伐魏,汝要用心立功!”   王贲曰:“臣不立功,誓不敢生还也!”王壮其言,与兵二十万,大将三十员。于是,贲引兵启行,直至魏城下寨。   却说魏王设朝,各门守将急入奏曰:“今有秦王以王贲为将,领兵前来,已至城下围攻,其势甚锐。”魏王大惊,问群臣曰:“何计可退秦兵?”群臣言:“王贲年少,必不知兵,莫若假降,乘隙击之,则可擒也!”于是,遣使至秦寨说降。   王贲笑谓使臣曰:“既来请降,吾即退兵,离城九十里下寨,汝魏王,来日亲来犒赏三军,写表令使与吾回兵还秦,面见秦王。”贲谓诸将曰:“魏王欺我年少,故来诈降,乘隙以攻我也!我今将计就计,汝等将兵八万分作二队,埋伏于十里之外,上山砍柴,每人要柴一担,使彼今夜必尽起城内之兵来劫我寨,待他兵过,你引伏兵,搬柴于地下堆起为路取城,我以余兵九十里外埋伏,待魏王引兵来,我必擒住也!”计行已定,各埋伏去讫。贲自返寨,离城九十里埋伏。   先使回奏魏王,魏王笑曰:“竖子果中吾谋!”于是,谓群臣曰:“今夜朕尽起城内之兵,去劫秦营。”至晚黄昏,左侧魏兵披挂去讫。却说秦伏裨将,见魏兵过了,喝采曰:“王将军神算也!”遂引兵搬柴至城下堆起为路,秦军操鼓而上,占住魏城。时,魏王引兵至九十里外,不见秦寨,心疑急回,忽一声炮响,四万大兵齐起,魏王落荒丽走,至天明,只见王贲领军截住去路,正欲回走,后军赶来,只得拼死杀进,王贲当先迎战二十余合,被王贲把魏王拖下马来,众军齐上,将魏王捉住,鸣金收军,复奔至魏都城,裨将开门接入,王贲人城,至公府就坐,令将魏王押来!王贲叱之曰:“汝欺我年幼,如何被擒也?”发令斩讫。又令收魏王亲族,尽行诛灭。王贲遂以魏地为郡,安民定守,引兵复归咸阳。王贲得胜回朝,山呼拜讫,面见秦王奏曰:“小臣托陛下洪福,灭魏为郡!”王曰:“自卿去后,朕忧汝年幼,今此战,果有老成之材!”秦王大喜!即封王贲为右将军之职,谢恩退朝。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一四回李信以众征楚国王贲诈巡抚燕地   却说秦将李信领兵至楚地,楚王负刍设朝,群臣奏曰:“今秦王以李信、蒙恬为将,领兵二十万,前来伐楚,望大王火速发兵迎敌!”王谓项燕曰:“你可引兵二十万前去迎敌!”   项燕曰:“臭口小儿不能成事,小臣若往,一鼓而擒矣!”于是,引二十万精兵,与秦兵隔五十里下寨。项燕谓三军曰:“今秦将李信、蒙恬无谋人也!吾今与战,汝等各宜佯败而回,伏于僻处。”三军依令而行。于是,项燕引兵来迎,李信、蒙恬双马出战,不二十合,楚将佯败而走,信、恬追杀二百余里而回,至寨,信谓恬曰:“吾今与将军各分兵十万,会取城父,汝从东路去,我从西路来,两军会于城父城下。”恬曰:“诺!”信先将兵入西壁而去。   却说项燕探知,乃勒兵回来,问百姓曰:“信去几日也?”   百姓曰:“只去三日之程。”燕曰:“不远!”遂传令三军曰:“今信去不远,限汝等三日赶上,违令定斩!”言讫,拔寨就行。不三日,望见前兵旌旗,急谓三军曰:“前面就是西壁,其处山恶路狭,可以速赶而杀,必能取胜也!”传令已讫,三军操鼓杀进。李信措置未已,况又山径小路,莫能队伍而战,因致大败,抄小路面走,项燕连夜引兵过西壁,直至城父。却说蒙恬领兵先至,见西壁兵来,只说是李信兵到,不曾堤防。   项燕之兵一到,就杀入寨,恬军大败,退九十里,遇着李信入,方且下寨。   至次日,二将只得带领残兵,奔还咸阳,入觐秦王,奏说败兵一事。秦王大怒!欲斩信、恬二人,群臣奏曰:“胜败兵家之常,况项燕有万夫不当之勇,非信、恬之对手,莫若赦此二人与其立功赎罪,众臣之幸也!”秦王怒气方息,于是乃召王翦谓之曰:“是朕不明,一时误听李信之言,以成今日之败,愧见将军耳!今请将军与朕复仇若何?”王翦奏曰:“老臣悖乱,大王必不得已而用臣,非六十万人不可复仇!”王曰:“就与卿兵六十万,代朕钦行。”于是,王翦将兵而往。却说项燕,谓众将曰:“翦不比李信、蒙恬之辈,胸中有百万之兵,只宜坚守,不可与战。”言讫,即分兵而守,翦见不出,亦坚闭不战,日休士卒,洗沐而善饮食抚循之,与士卒同甘共苦,相持半载有余。   却说项燕,屡命将兵挑战,王翦不出,项燕谓裨将曰:“翦今不出,汝等将兵紧守要隘,待我亲自将兵抄王翦之后,两下夹攻,可以取胜也!”传令已罢,引兵前往去讫。却说王翦,密已闻知,谓三军曰:“养军千日,用在一时,今闻项燕引兵投东,抄吾之后,彼兵若到,恐难敌也!今夜分兵二路,一支寻小路,抄敌之前;一以兵战,夺敌之险。吾自一军追杀,约会合兵于楚都之下,不得有违,违者必斩!”吩咐已讫,自引兵二十万来迎项燕,三军混杀,项燕大败而走。抄小路之兵拦住去路,不能前进。王翦又催兵赶着,两马相交,战不十合,项燕措手不及,被王翦杀死军中。王翦喝令而言曰:“楚兵若肯投降者免戳,如不降者尽行诛杀!”言罢,众将见前后皆有伏兵,于是俯伏在地请降,王翦即喝令收军下寨,杀牛宰马,犒赏楚之降将。   酒至半酣,佯谓楚将军曰:“吾奉秦王命,前来伐楚,今无计可施,汝众将军何计捉得楚王?吾必奏知秦王,必然重赏将军也!”楚部将言曰:“败兵之将,不可言计。”翦曰:“将军可引吾佯作项燕之兵,叫开城门而入,此便是将军之功也!”楚将曰:“愿从将军之令!”王翦大喜,于是,楚军在前,秦军在后,前至楚都城下叫门。守门将认是自家楚兵,遂开城门。王翦挥手招军,杀入城内,百姓闻知,尽皆闭门。   却说楚王在宫,闻知急报,秦兵入城,遂引后妃出外欲降,正遇着王翦被拿住,传令鸣金收军。王翦升帐,出榜安民讫,楚王负刍等革为黔首,徙置异域。   次日,以其地改为楚郡,分兵定守。王翦遂自领军回朝,入见秦王,具奏灭楚,秦王大喜!加封王翦侯爵位,乃谓王翦曰:“朕使蒙骜领兵伐燕,整岁不见功,朕欲用卿再领兵战,卿意若何?”王翦曰:“今臣年迈,偶然疾作,不能行兵,臣令小儿王贲引兵代臣,必可伐燕也!”王曰:“善!”遂令王贲为将,领兵前去伐燕。却说王贲引军至辽东,合蒙骜之兵,杀奔燕都城下。燕王亲持大兵,出城来迎。两马相交,不上二十余合,被王贲用箭将燕王射翻落马,众将上前擒住,王贲鸣金收军,入城安民,执燕王家属,还见秦王。秦王大悦!遂将燕王废为庶人,徙置远域。次日,秦王复以王贲为将,引兵伐齐,是日领兵,出朝就行。   却说王贲,领兵诈称巡抚燕地,从南攻齐,将兵直抵齐都,离城一百余里下寨。齐之群臣奏知,王曰:“今朕城郭不完,兵甲不坚,怎能具兵出迎,汝等大臣,有何妙策?”群臣奏曰:“今我齐都,积有三十年之粮,亦有数万精兵,不如坚守,待其师老,然后以奇兵击之,可保此城!”齐王曰:“其计甚善!”遂分兵镇守各处险隘,并不动兵。王贲见其坚守不出,遂生一计,遣使诈称秦王诏命,诱说齐王曰:“齐王肯降,封五百里之地,如不肯从,遂起倾国之兵来征!朕见观大国之王,今去其五,何愁一邑之城不平?”使传诏至,齐王读诏心中甚忧,遂与群臣议降,即带文武百官,亲入咸阳,朝见秦王,出城欲行,王贲引兵而临,将齐王与百官尽行拿下,领兵入城,安民定守,却将齐王家属,徙置远方,至松柏林间,粮尽无食,全族饿死。王贲领兵归,秦王大喜!重赏王贲,秦王曰:“今六国皆降而灭!天下统一,万民之幸也!”广排大宴,以赏群臣。自是天下一统归秦。   附髯仙读《列国志》诗:卜世虽然八百年,半由人事半由天。   绵延过历缘忠厚,陵替随波为倒颠。   六国媚秦甘北面,二周失祀恨东迁。   总观千古兴亡局,尽在朝中用佞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