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鉴增补全像两汉志传 卷之一 帝业承传统绪 秦皇得梦求长生 汉祖斩蛇举义兵 汉楚兵入咸阳 二公鸿门大宴 鲁公称帝封诸侯 卷之二 萧何三荐韩信为元帅 韩信破关收服三秦 张良说取魏申二王 陈平归汉说殷王 汉王濉水败阵奔荥阳 韩信计擒魏豹取平阳 陵勃战楚信取代州 卷之三 韩信连收越燕国 汉王军败被困荥阳 楚汉盟分天下指鸿沟 韩信收齐假印镇守 楚汉大会九里垓 楚王独奔乌江自刎 汉王平鲁即位封赏功臣 卷之四 高帝伪游擒韩信 高帝亲征陈豨 蒯通见帝诉信功勋 高皇计灭彭越英布 四皓辅立刘盈为帝 吕后谋杀戚姬母子 吕后据位专朝政 田子春计与刘泽得兵印 三王诛吕立文帝 卷之五 王莽弑平帝立子婴 子陵占卜文叔应试 文叔逃难出长安 宛城会遇李通兴义 文叔兵取南阳五郡 宜秋小人辅佐立更始 马武智取颖川郡 卷之六 汉军大战昆阳城 贾复拖肠大战 子陵马援破王寻 刘秀灭莽兴汉业 滹沱水坚渡汉主 众将表秀即帝位 光武灭寇兴东汉 卷之一 帝业承传统绪   按鉴:昔周文王因梦飞熊卜主获贤佐,次日猎于渭水之滨,果遇姜子牙,下车相语,大悦,与之同载而归。后武王拜为师号曰尚父而不名,兴师吊民伐纣。于戊午日兵临孟津,甲子日血浸朝歌,败纣王于牧野,服金玉之服,积薪自焚而死。武王七日之间克商而有天下。商为天子凡三十一世,历六百二十九年而归于周。   有叹纣王诗曰:   积粟堆金竟不开,惟知拒谏剖贤才。   周王师至无人敌,随作商郊一聚灰。   武王既平殷乱,于是散鹿台之财,发钜桥之粟,赈济饥民,疏通行旅,释箕子囚,封比干墓,式商容开;归马于华山之阳,放牛于桃林之野。天下太平,人民乐业,班爵制禄,大封同姓、异姓为诸侯。自武王传位,凡三十七世至郝王而国始灭,历八百六十七年。世纪歌日:   文武成康至穆恭,懿孝夷厉幽宣平。   桓庄厘惠襄传顷,匡定简灵景悼仍。   敬元贞定哀思考,威烈安传烈显承。   慎靓赧王王号止,东周君是暴秦封。   后人有诗赞曰:   圣主聿兴义彩凤,贤臣肇起应飞熊。   师行诛暴承天命,发政施仁赞化工。   爵禄锡班周禹甸,讴歌颂德遍尧封。   绵绵位作垂千载,今古皇家孰与同。   当周盛时,列国各守侯度化醇俗美,人知礼义,安分守己,夜户不韦与犬吠,田园开辟有鸡鸣,四隅不惊边报少,八方无事尽遵依。及周之衰,王室陵弱;诸侯僭窃互相争夺,五霸称雄,是为春秋只有一十八国,乃是:   鲁国、齐国、燕国、赵国、楚国、魏国、韩国、宋国、吴国、越国、陈国、蔡国、梁国、蜀国、秦国、晋国、郑国、曹国,后又并为十二国,以强凌弱,侵夺不已。止有七国,乃是:齐、楚、燕、韩、赵、魏、秦,谋臣辨士,东游西说,征战无休。有诗叹日:   七雄戈戟乱如麻,四海纷纷浪滚花。   说客谋成膺爵赏,牧民不幸起咨嗟。   赵国之先与秦同姓,祖于飞廉,有子季胜,其后生造父。当时周穆王有八骏之马:一曰绝地,二曰翻羽,三曰奔霄,四曰超影,五曰逾辉,六曰超光,七曰腾雾,八曰挟翌。穆王乘八骏之车,命造父为御,游行天下。车辙马迹将遍西游,至昆仑会王母,于瑶池宴饮。饮之以玉液金浆,食之以龙肝凤脯,穆王乐而忘归,口口口王者在周作乱。王母请穆王曰:“王可速回,国已为人所据。”于是造父御王之车,长驱归国征兵于楚郑伐徐。天下卒定。因此有功,封于邯郸。遂为赵氏。   有叹穆王诗曰:   阿母瑶池宴穆王,九天仙乐送琼浆。   谩言八骏奔如电,归到人间国已亡。   造父以后生夙,夙生衰,衰生宣,子盾,盾生朔,为权臣屠岸贾所灭,只存遗腹子名孤儿,门客程婴匿养之。既长,攻岸贾以复仇,是为武子,与韩氏、魏氏共分晋地。威烈王命为诸侯,国号赵,传位一十一世,称王者五。其时正当赵惠王五年季春时候,秦昭王命王翦为将伐赵。赵遣廉颇拒敌,遂败秦师。秦以皇孙子楚为质于赵。赵王命公孙乾为监里使。   (按鉴:子楚乃秦昭王太子,赢戍之子,故为皇孙。其生母夏氏蚤丧,弃于赵为质子,皆呼曰“异人”。吕不韦因见其相大贵,始往说华阳立为子,更名曰楚。)是日,正当天气融和,人人玩赏,处处讴歌,折柳寻花为乐。不移时,只听得邯郸城中金鼓喧天,旗幡映日,一队军马自外入来,当头一员大将挂剑悬鞭,后匹马上锁着一人,绛袍玉叶,红光罩体,紫雾笼身,百姓团团聚看。当下阳翟县有一大贾姓吕名不韦,家赀臣富,精于相法,最有机谋,亦于人从中观望,一见子楚定睛视之,心暗忖曰:此人当是大贵,未知何名。直前跟问,乃知为秦赢戍之子秦王之孙被囚,祜赵为质。其大将乃本国监押使公孙乾也。不胜之喜曰:“此奇货可居!”回家见父吕恒问曰:“富者几何?”父曰:“放钱五倍,种田十倍。”不韦曰:“帝王者几何?"父曰:“宝贵至极矣。”不韦又曰:“放钱劳心,种田劳力。今秦皇孙子楚囚质于赵,儿欲以万金救还秦国。此笔若何?”父曰:“如此则其利万倍,富贵无限量矣。”   次日不韦直至公孙乾门首,令门吏报曰:“外有吕不韦求见。”乾令引入至厅,相见礼毕,叙坐茶罢。不韦起身告曰:“小可吕不韦因客往外,久违钧座。今回,特申参谒,辄有黄金三十两,虽非远方珍奇,略表微意。”乾曰:“既辱光临,又承厚贶,余何以当得?”不韦曰:“大人休哂,包荒是幸。”乾笑而受,设席相待。正饮之间,不韦指子楚而问曰:“遭囚系者何人?”乾曰:“此乃秦国皇孙子楚,在俺国为质。”不韦曰:“吾观相貌非倍原来是金枝玉叶,可怜亦被缧绁之苦。某大胆告过大人,令彼与席同饮一杯,亦无妨碍。”乾即依言,唤令入席。酒至半酣,乾因外如厕。不韦问曰:“敢问殿下还秦好,在赵好?”子楚听罢,心如锥刺,肉似刀剐,堕泪而言曰:“自吾母夏氏身亡,弃吾于赵。秦又累来侵赵,感赵王不杀,纵思故国,无计可还。”不韦曰:“殿下且自放心,吾用万金买公孙乾,救还秦国,明日便先入秦,自有妙计。殿下他日回归,用何酬报?”子楚曰:“吾闻老子有云:‘六亲不如有孝子,国家有难遇忠臣。’知恩报恩,富贵共之。”说话未尽,乾至入席,复饮数巡,不韦辞谢而去,至家随即收抬金珠行李。   次日离宅迳往咸阳,偶至华阳夫人之姊皇姨店中安歇。话间询问,因而深知赢太子最宠爱者是华阳夫人,争奈无子,遂生一计,取金十两献与皇姨。皇姨曰:“我无故安可受此重礼。”不韦曰:“吾有宝珠二颗,价值百万,非诸侯之家不敢收用,欲将献与华阳夫人,敢烦皇姨引进,故具薄馔以克酬谢。”皇姨大喜,遂引不韦同入宫中。皇姨先与夫人说知。不韦乃于宫外大笑三声,大哭三声。夫人听罢大惊,忙召至近问曰:“先生是何姓名?入至宫来又笑又哭,果何故也?”不韦下礼答曰:“某乃姓吕名不韦,所笑者因见夫人居内贵气甚旺,当出真命帝王,所哭者惜夫人蒙太子深宠,受用定金屋银屏锦衾绣褥,食前方丈侍女重围。奈何乏嗣,诚恐春光凋谢,恩爱萧疏,欲长享富贵不可得矣。若为久远之图,须继一子,庶有所倚托也。”夫人听说心中自思,不觉戚然,答曰:“先生言者是也,但今诸子皆有母氏,各亲其亲,谁可立继?”不韦曰:“余皆不可。惟有子楚为人仁孝,又无生母,若立为嗣,则子楚无国而有国,夫人无子而有子;彼承夫人恩爱,其孝敬必至,岂不美乎。”夫人曰:“虽然的当,今质于赵,何由得还?”不韦曰:“夫人若允,某不惜万金之费贿赂赵之当权,救取子楚还国,夫人意下何如?”夫人曰:“若果应所言,吾与安国君说知,必有重报。不为国戚之勋臣,定受裂土之褒封,以酬大德。”不韦见话相投,随将珍珠二颗献与夫人上寿。夫人喜而受之。不韦辞出回至店中安歇。夫人正坐静思不韦之言,深为有理,但未审天意人情何如?辗转之间,忽报殿下到来,夫人忙出接入坐定。太子蓦然看见夫人双眉淡戚,春山两泪,微横秋水。乃问曰:“夫人为甚烦恼?”夫人曰:“妾有一言,不敢伸说。”太子曰:“夫人有话且说何妨。”夫人曰:“妾蒙殿下恩宠,享足荣华,无奈所出。今欲立继一子,尤恐殿下弗从,所以忧深于内,不觉形于外也。”太子曰:“是何言欤?吾九子即同夫人之子,既爱立谁,任听其便。”夫人曰:“诸子俱各有母,惟子楚为大纯厚,如得继嗣,称妾平生之顺矣。”太子曰:“子楚在赵为质,何以得来夫人。”遂将不韦之言细说一遍,太子听罢大喜,令人即于皇姨店中请吕不韦来。须臾不韦至,见太子礼毕。太子问曰:“适来夫人所言,先生有何妙策取回子楚?”不韦曰:“殿下与夫人商议既合,某自有计,管教子楚还秦,只此月内便离赵国。殿下可遣一员大将领军于路援应,以防不测。”太子曰:“先生言诚然也,但恐事不应言;果得皇孙归秦,尔福非轻,务宜信实,毋虚诳耳。”不韦曰:“殿下勿虑,某筹度已定,专望遣人来接,切不可误。”太子大喜,令设酒相待。席罢不韦辞谢回店,随即收拾行李,便出咸阳抵家,见父具说秦太子赢戍之事。   次早即至公孙乾宅上。乾接入见毕,忙问曰:“兄何久不相顺?”不韦曰:“复生买卖一遭,因此奉违。换得玉带一条,特来送与大人,少申微意。”乾喜受讫,遂入分付置酒。不韦因得空,便与子楚相叙,将前咸阳见太子、夫人之事一一说知。子楚甚喜,忙谢曰:“他日还秦,决当重报!”言讫各开。不韦就坐,须臾酒至,乾陪对席而饮,不韦曰:“明日某有小筵,屈大人光降,一则略叙款曲,二且令某蓬毕生辉,万勿见拒。”乾曰:“既荷厚情,岂敢相却。”不韦又曰:“如蒙不弃,并子楚同赴何如?”乾日“可”。不韦喜,谢酒辞别而回,吩付安排筵席同候。次日辰牌时分,乾命子楚上马一同迳来赴宴,至吕宅前下马。不韦慌忙迎入中堂。叙礼毕,促各就席,酒饮不停,乾即醉睡伏于几上,惟子楚惺然。不韦呼妾朱氏来与楚把盏。朱氏大有姿色,子楚一见左顾右盼,不忍暂舍。良久之间,酒带半酣,亲自捧酒一杯奉与不韦曰:“客旅凄凉,愿求朱氏为妻,以代衾枕之劳。”不韦曰:“某许大家,赀俱属此妇管理,安能轻离?实难奉命。”子楚曰:“公舍万金救吾,尚且不惜,何独吝一妇人?”央至再三,不韦曰:“殿下坚意相求,只得依允,俟另日与殿下同回便是。”子楚不胜慰谢。朱氏辞入内去。乾亦醒来,起谢而别。不韦分付收拾停当退至后堂,朱氏曰:“公何以妾轻许他人?妾已怀孕三月,如之奈何?”不韦曰:“大丈夫一言既出,岂可自食!惟尔至彼毋忘吾也。”朱氏笑而不言,且自安歇。后面如何?后人因叹不韦巧谋诗日:   善贾须夸吕不韦,黄金不惜妾轻离。   他年楚卒赢亡矣,万乘君王是吕儿。   于是公孙乾自宴饮之后,与不韦情越绸缪。时当夏暑,闲坐思念不韦数日不来,令人去请。不韦随使即至。乾笑曰:“间阔数日,似别多时。圣人云:‘饱食终日,无所用心,不有博奕者乎?’当此昼长人倦,吾与尔对奕以消永日。如连输三盘者罚置酒席。”不韦欣然应诺。乾令左右排开棋枰,二人对着。子楚隅坐而观。不韦问子楚曰:“殿下亦善此否?”子楚曰:“公能胜棋,恐未详其源流。夫棋者乃尧帝所制,以教丹朱枰分四角,按四时春夏秋冬;盘方象地,子圆象天。子之动者为阳,静者为阴。路分十九,各有踪谱。所谓一天、二地、三才、四象、五行、六律、七星、八方、九州、十干、十一口、十二支、十二相、十四智、十五望、十六盈、十七生、十八闰、十九朔,此乃某之家数也。公知之乎?”不韦听罢叹息而曰:“殿下精通棋意若此!”言讫与乾对着,半日连输三盘。乾笑曰:“兄肯整席否?”不韦亦笑曰:“筵席自然当备,俱要在城外花园内饮,园中有奇花异景,可助酒兴。”乾曰:“恰好。”不韦暗思:吾计合成,天假其便。乃又告乾曰:“仍与子楚同至何如?”乾曰:“兄既相爱,吾与同来。”不韦遂即先回安排等候。却原来数日之内,不韦已将家中老小、金银宝物俱各悄悄搬运送赴咸阳去讫,只在伺候机会脱出子楚。是日正得乾召着棋,故设计于花园饮酒。摆席方完,乾与子楚已至,接入坐定,乾纵目观看,不胜欣喜曰:“蒙兄佳宴,又有奇花异景,浓荫蔽日生凉。吾与尔等当尽兴而饮,以舒闷怀。”不韦大喜,殷勤相助。乾痛饮不觉沉醉昏昏。不韦安置石枕藤床,乾即贴席而睡。不韦随唤跟乾军校,悉与酒肉,醉饱各寻凉处睡去。当下四顾寂然,并无一人惊觉。不韦忙将子楚锁开,一同上马,带随从人飞奔望咸阳而去。   且说公孙乾酒醒起来,失去不韦、子楚,忙问手下,俱说不知。不胜忿怒曰:“叵耐奸徒放却子楚,必竟二人奔回咸阳。”即欲领兵追赶,又值天晚,不得已闷闷回家。次早入朝奏知赵王。赵王怒曰:“令尔监押却被脱逃,尔成何用?可速领兵追擒。如无子楚归赵,自献首级!”乾惶惶拜毕出朝,随点五千军马来赶子楚。赶至秦界,子楚回头望见后面尘头滚滚、金鼓齐鸣,谓不韦曰:“公孙乾追兵将近,吾甚惊恐,如之奈何?”不韦曰:“不须忧虑。某已曾说有兵来接,必不失约。”话未尽,只见正西上一队军马旗幡荡荡,戈戟森森,飞奔前来。不韦指谓子楚曰:“此必秦之救兵也。”须臾军马至近,当先一员大将于马上欠身曰:“小将本欲下马,奈追兵逼近,且往挡住,殿下领众先行。”子楚遂与不韦等拍马望前进发。乾正追赶心忙,忽被那将摆开军马拦截去路,问乾曰:“来将何人?”乾答曰:“赵国大将公孙乾也。因子楚私逃,特来擒之,尔乃何人?敢挡吾军!”那将曰:“吾是秦将章邯,尔若三合胜得吾,以皇孙与尔;若胜吾不得,将尔碎尸万段。”乾大怒斧刀直取章邯。邯拍马迎敌约战三十余合,乾力不加,拨马向东便走,章邯驱兵追杀数里方回,保着子楚入于咸阳城中,遣人报知太子、夫人。随后子楚与不韦进见。太子、夫人大喜,再三慰劳毕,就赐不韦第宅一所,安置老小居住。子楚、朱氏二人留于宫中。次日太子入朝将子楚还秦、不韦之功详奏与王。王即准奏,以不韦为国亲臣,管运财帛。不韦得旨,自此有职有任,调理政事不在话下。   后人有叹子楚诗曰:   几年为质被羁縻,岁岁忧思只自知。   仰望咸阳红日远,回看赵国翠檐低。   天留厚意阴垂佑,人遇才豪肯护持。   今日脱危身变化,果然困蛰际云雷。   且说子楚朱氏夫妇在华阳夫人宫中欢娱逸乐,弗觉时光似箭,日月如梭,已近一年。倏忽岁次壬寅,时当二月,朱氏身孕弥过,觉将分娩。是日宫中猛起一阵怪风,风过处,只见天昏地暗,日色无光。约有三五时刻,宫人报子楚曰:“贺殿下万千之喜,夫人产下一子。”子楚听言亲自入内观看,见儿生得巨口方额、朗目浓眉、遍体黑鳞、生而有齿、容貌怪异。遂大怒,拔剑在手,阔步撩衣欲杀其子。华阳夫人急止之曰:“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何可自杀婴儿?”子楚听从母言乃止。华阳夫人令宫人洗抱,渐次长成,命名赢政。年至九岁,聪明智识,无所不知,宴乐荒淫,无所不至。岁逢庚戍春三月,昭王崩。群臣立太子安国君赢戍为君。十月始立,至十二月崩。在位三月,是为孝文王。大臣共议立子楚为君,宠立朱氏为正宫皇后,封吕不韦为左相。在位四年而崩,是为庄襄王。赢政即位为君,年方一十三岁,尊母朱氏为皇太后,封吕不韦为大司空,称为仲父。不韦与朱氏旧情未断,私通不已,恐事泄漏,祸临其身,遂谋太阴人嫪毐入宫,拔其须眉,假为宦官,与其欲乐。一日嫪毐与朱氏饮洒,御衣夫人李氏进酒不慎,洒酒于地。嫪毐怒责曰:“老贱婢怎敢无礼!”李氏曰:“尔与阿后私通,尤更无礼。”毐曰:“吾乃帝之仲父。这贼妇大胆!”要打李氏,李氏哭出宫外至寝殿后,正遇六宫太使赵高,李氏具说前事。高大怒,拔刀趋入宫来欲杀嫪毐,见其势大不敢下手,只将此事奏与帝知。帝闻奏大怒,贬朱氏入于冷宫,命将五车死嫪毐。于是不韦知事泄漏,已服药而死。帝自即位以来,谋略远大,有统一天下之志。于是命白起、王翦、章邯、董翌、司马忻、王离、步简、蒙恬等为将,连年征战。不数载内将关东六国平服,子孙尽虏入秦,周邑归纳,天下遂成一统。时有庶民丞相李斯篆刻王印与群臣上表贺曰:“陛下翦灭群雄,澄清海宇,四夷宾服,八表来王。诚乃德迈三皇,功高五帝,宗社奠安无危,今自陛下为始,可称一世皇帝,曰此而后继之二世、三世乃至万世。”始皇闻奏大喜,遂封赏文武群臣,设贺太平筵宴,命群臣宴乐数日而罢。后人有叹六国诗曰:   六国纷纷起战征,干戈扰扰岁无宁。   一朝从解争西向,万里山河尽属赢。 秦皇得梦求长生   始皇一日不设朝,只在宫中饮宴,忽觉昏沉困倦,伏于几上。俄然,近臣奏曰:“文武百官请陛下往东御园玩赏。”帝喜,即准奏,命挑銮驾至园中。下车正登显庆殿坐定,猛听得空中一声响亮,震动音容,见一红日落于面前,从东有一小儿身穿青衣,面如钢铁,眼似怪星,睛有重瞳,向前便将太阳一抱,正不曾抱起,从南又一小儿身穿红衣,面如傅粉,高叫:“青衣子住着,尔不得夺吾太阳,奉上帝敕者,令吾掌管”。青衣子不服,二子相扑。青衣子怒目睁眉,将红衣子扑倒七十二次;红衣子就地跃起,将青衣子一拳打倒地上,气绝而死,抱定太阳入于怀中望南便走。帝忙呼小儿住着,尔姓甚名谁。红衣子不顾而去。帝大惊,觉来乃是南柯一梦,忙问近臣是何时分。近臣曰:“正是午时。”帝甚忧疑,心中不乐。   后人有诗日:   宴乐荒淫正适情,忽然怪梦使心惊。   红衣得日应为主,从此山河又变更。   又诗叹日:   六国方平息,炎刘尚未生。   天边争赤日,梦里显精荚。   巡幸由斯起,侵渔日新兴。   分明天数定,何苦怨生民。   次日早朝宣台官圆梦。台官奏曰:“此梦凶多吉少。”帝自是终日郁郁,忧闷不已。叹曰:“韶光似掷,安得长生不死之术,万载为君,游遍天下,方称朕意。”旁有燕人魏无忌奏曰:“东海中有三神仙山,内有长生不死之药,臣家离彼不远。常有神仙道士出来,云山中有十洲三岛。”帝曰:“卿见来么?”无忌曰:“臣虽不曾自见,从古至今有人传说。”帝大喜,遣人迳至其所,宣得道士徐福到来。帝与商议求长生之术,福奏曰:“海中有白玉京黄金阙,紫府瑶台,蓬莱、方丈、瀛洲三岛。山高万里,地阔九千,内有珠殿、琼楼、玉宇、贝阙;神仙跨凤,玉女乘鸾;天香馥郁,花草奇芬;不衰不灭,快乐之乡,任去任来,逍遥之境,长生不老。灵芝俱产于比,人若服之,长生不死。”帝闻之,喜而言曰:“卿往与朕采取,即共服食,羽化登仙,可不美乎?”福叩头曰:“愿往,但用大船十只下海,诸色人匠,三百童男童女,多备金珠、白米、干脯、鱼肉之类。”帝即传旨收拾齐备,遣福过海采取灵芝。福领命辞帝登舟而去。(按:此用福之诳惑。始皇不悟而深信,福得金贝,不识竟往何所娱乐矣。)后人有诗叹曰:   死生生死死还生,生死周迴亘古今。   八表孰为千岁客,九州谁是万年人。   但闻德誉齐天地,未见方丹永寿龄。   堪唉岁多愚惑者,反因妖幻速亡身。   福去之后,倏忽数年,绝无消息。帝见福久不回,乃遣卢生前去打探音信。生至海岸,只见波涛汹涌、潮浪滔天,不敢渡涉,因得天文篆图书曰:“亡秦者胡也。”卢生回奏具说徐福采药欺诳之事,并将天文图书献上。帝展看与群臣议曰:“亡秦者胡也,必是北方胡夷之君亡朕秦朝天下。”遂命大将蒙恬起督民夫八十万迳往北塞,编筑长城,以阻胡人侵寇之患。(按:帝次子名胡亥,即位酷灵,遂底灭亡。正应亡胡之言。始皇乃不觉,而以为北方之胡。筑城防御,毒累生民,尸骸枕藉)有诗叹曰(此诗乃胡曾先生所作):   祖舜宗尧自太平,秦皇何事苦苍生?   不知祸在萧墙内,虚筑防胡万里城。   时始皇巡游天下。一日,李斯上书曰:“昔时诸侯并吞,皆以召游学之人,纵横之辩交行,使刀兵不得休息。今天下已定,法令出于一。百姓当为农工,士则习学法令。令诸生不师今而习古,以非当世,惑乱黔首。如纵之而弗禁,则毒降乎,上党与侵乎!不禁之诚便。臣请令史官,非秦记皆烧之。天下有藏诗书、百家语者,及敢偶语诗书者,皆弃市。以古非今者夷族,见如不举者与同罪。”令下之后三日不烧者黔首为城,但所不去者,医药、卜筮、种树之书。太学卢生等相与讥讽。帝闻之大怒曰:“卢生等朕尊赐甚厚,乃敢诽谤朕躬。”遂降旨曰:“诸生在咸阳讥诮于朕,或为妖言以惑黔首,合使法司勘问。”于是令御史勘问诸生,生相传告引,乃自犯禁者四百六十人,皆坑之咸阳。太子扶苏见帝坑儒焚典,心甚恻然,乃谏曰:“诸生皆诵法于孔子,今陛下皆以重法绳之,臣恐不遵孔圣文学,天下不安。”帝大怒,谪令扶苏北监蒙恬筑城。扶苏只得遵命而往塞北。(按:春秋以后呼百姓为黔首。盖始皇自即位三十年内,东填大海,西造阿房,南修五岭,北筑万里长城。巡游天下。此时扶苏往北乃三十三年四月也)   后人赞扶苏诗曰:   圣道如天不可量,修齐平治振纲常。   奸臣妄诞轻讥毁,暴主昏蒙化烬亡。   儒笔遭坑何惨切,储君泣谏最贤良。   当时士庶真无幸,不遇扶苏作帝王。   却说故韩国五世相臣之后,一人姓张,名良,表字子房。常恨始皇领王翦等并吞六国,惟韩最惨,每叹为主报仇,乃用千金交结天下英雄壮士谋杀始皇,因得壮士沧海君,力能使一百斤铁锤。子房具告以韩国之事,壮士愿与出力。子房遂同壮士来至河南武阳博浪沙,正遇始皇驾至。子房立高阜之处伺候,将近,指与壮士曰:“黄罗伞下六龙车中便是始皇。”说罢忙于僻处隐匿。壮士听言,潜向人丛中站住,看看驾已至前,举起铁锤望车打去,不觉误中副车,打得粉碎。帝大惊,命御林军擒住壮士。帝亲问曰:“何人令尔谋朕?”壮士曰:“因尔并吞六国,东填大海,西建阿房,南修五岭,北筑长城,焚书坑儒,暴虐百姓,故此忿心要来杀尔,岂受他人之教。杀却尔时,别立明主,以安天下,则民无残困;我今日恨不得与专诸齐名,反与荆轲并势。”帝令赵高鞠问,壮士至死不言子房,因此子房得脱。始皇由此巡至彭城地界,有徐州百姓献嘉禾一茎九穗,帝命重赏百姓而去,车驾望东南巡游不题。(按:嘉禾之瑞,非暴虐之时所宜有,乃收此而呈其祥者,岂为秦耶?为汉祖也。秦皇特不之觉)   后人有诗叹张良日:   聂政荆轲事已非,先生何事亦痴愚。   若非壮士心如铁,未必身能脱祸危。   又叹壮士诗日:   肯与忠良报主仇,金锤动处鬼神愁。   非干不把精神着,只恨秦皇数未休。   子房当下潜匿,知始皇未死,壮士被戮,不胜感慨。迳往下邳故友项伯家中隐身,每日於城外圯桥边闲游。一日坐于桥涯,忽见一老人身穿黄衣在桥经过,履陷淤泥之中,乃呼曰:“孺子,与吾取履上来!”子房闻知,慌取与之穿上,欲往前。老人又将其履荡入泥中,复令子房去取,如是三次,子房并无忿色,欣然应诺。老人曰:“此子可教。”遂指大树作诗一绝。诗日:   不遇樵夫百尺长,青春时节最阴凉。   若逢巧汉抡材用,堪与皇家作栋梁。   老人吟罢,又谓子房曰:“尔后日早来此处候吾,吾与尔一物。”第三日子房果至其所,见老人已先坐于树下。老人曰:“与长者相约,如何反后,岂不谩长者乎?尔且退,再后五日早来。”子房依言,又於五日后早去,又见老人坐于树下,喝令第三次再来。老人说罢退去。子房只于树下坐歇。时夜已深,风清停万籁,月白正三更,只见老人身穿黄袍,手执竹杖,皓然鬓发稀疏,好似西方寿佛飘然而来。子房慌忙跪下。老人笑曰:“子果不失约矣。”坐下,呼子房至近曰:“尔年龄富丽,骨格清奇,相貌若此,何不出仕扶明主立江山,定乾坤拯黎庶?”子房曰:“不肖少学无术,安能为此?”老人乃于袖中出书一帙,付子房曰:“吾以此书授尔,尔当熟记用之,可为帝王师,成名於万代。”子房跪而领受曰:“请问长者尊姓?”老人曰:“尔他日遇一黄石,即吾也。”言讫化道清风而去。子房惊讶不已。天明回至项伯家中,将此异传日夕玩究,不在话下。   后人有诗曰:   欲报韩仇志未终,怆惶避变有奇逢。   亡秦灭楚兴炎汉,尽在黄公一卷中。 汉祖斩蛇举义兵   话说汉祖乃徐州沛县人也。姓刘,名邦,表字季,生得尧眉舜目,禹背汤眉;隆准龙颜,心怀豁达,志气不凡。秦法酷虐,每叹息咨嗟。赀产甚薄,为县泗上亭长。一日往古道闲游,偶遇一翁,姓吕,名文,表字叔平。文最精於相法,生有二女,长曰颜,次曰须。每相二女日:俱有大贵之相,恐难择大贵之婿也。是日正与刘季相遇,视之良久,大喜曰:“此乃大贵之人。”遂邀季入店饮酒。季曰:“不识翁姓名,何故请饮?”翁曰:“吾乃沛县人姓吕,名文,表字叔平。因见公相貌非俗,故此邀饮,略叙片时。”文亦问季姓名,季具道其详细。文心甚喜,乃问曰:“公曾娶否?”季曰:“一无学,二无勇,三无财,何以得娶?”文曰:“吾有二女,俱未许人,公若不弃,愿以长女妻(去声)公。”季笑曰:“适言无财,何以为礼?”文亦笑曰:“吾择婿耳,非论财也。”季节起谢,复坐。店主王陵亦与同席。三人正饮间,忽有一人肩挑狗肉至于店前,问店主买酒。文见其人状貌堂堂,心内决其必有诸侯之位,遂即邀入同坐。举酒问其名籍,其人曰:“吾乃武阳人也,姓樊,名哙。”饮至数杯,文复问哙曰:“君有妻否?”哙曰:“未有。”文曰:“吾有二女,长女方才许配此位刘公,次女吾以配君,毋相拒。”哙曰:“家贫屠活耳,不能备礼。”文曰:“得婿足矣,礼非所屑。”哙喜,即忙致谢。当日四人共话,饮毕辞别。文遂择日令二婿娶回二女,不在话下。   且说刘季一日奉县差,押囚夫一百名前赴骊山。一路无事,行至夏侯婴庄上,婴置酒款待季。痛饮至醉,却被囚夫夜半逃走,只有十名尚在。天明季醒,起视不见囚夫,大惊忧闷,俱不敢往。与囚夫曰:“吾与尔等无仇,今亦释放尔等各去逃生,吾从此别治生业。”众囚感泣而别。内有数人不去,愿随季行。季遂与夏侯婴等欲往芒砀(音唐,又音荡)山隐躲数日。入山,近一岭路时,已天晚更阑,向前数人见一大蛇拦路,其长大不知几许,色白如银,大惊,回谓季曰:“前有白蟒拦路,且止勿行。”季曰:“大丈夫降龙伏虎乃寻常事,何惧一蛇?”撩农拔剑,趋步近前一看,只见阴云怪雾弥漫,那蛇端然不动。季大喝一声,挥剑斩去,白蟒分为两段,鲜血淋漓。行过岭过,天尚未明,众人俱就草坡中歇息,季节浓睡。众人听见空中白衣老媪哭曰:“吾儿乃西方白帝子也,今被赤帝子斩之。”次早众起奔行。婴等於路具以老媪哭说之事告季,季喜。与众迳至芒砀聚义,远近响应不题。(按旧本说,此蛇众人看时,其大如山。汉祖视之小如一带,未知的否?但此亦不必论)有诗日:   白蛇断路少人通,汉祖龙泉血染红。   不是咸阳真帝主,素灵哪哭月明中。   且说始皇巡游东至会稽,再至兖州地界,乃得一梦,与海神相战,遂而成疾,延至赵国平原津,病笃。召李斯曰:“朕不合东填大海,昨来梦与战斗,因而得病,想不瘳矣。若朕逝后,可宣太子扶苏即位。”斯叩头唯诺。驾至沙丘而崩。帝年十三即位,在位三十七年。至是崩,享年五十岁。是日李斯、赵高共议后事。高曰:“扶苏贤明,更有蒙恬为辅。若彼为君,则尔我二人俱无所措手足矣,只假遗诏,立胡亥。”斯曰:“尔言诚是。此间且不发丧,多将鱼肉臭秽,混死气息,自然不觉。”商议已定,即发洮假诏,遣使并赍药酒迳往北塞,赐令扶苏自死。使至塞北临淦,太子接诏读笔,即欲自杀。蒙恬曰:“道路迢遥,未知虚实,岂可以一使命,遂自殒灭?复之而死未为迟也。”扶苏曰:“父命赐死,岂可再复?”随取鸩酒服之而卒。蒙恬见太子已死,不胜忿怒。曰:“以吾将兵三十万直抵咸阳,足以自立,但於义弗可,吾不为之。”言毕,拔剑自刎而死。使命星驰回至咸阳,车驾亦至。李斯、赵高始发丧,立胡亥为二世皇帝,葬始皇於骊山,活埋宫女三百人以殉。   一日,二世设朝,台官奏曰:“吴楚间杀气出现,必主刀兵。”赵高遂奏请令殷通为会稽太守,以镇吴楚之地。通到任半年有余,安静无事,一面招集军兵以防不测。却有楚地一人,姓项名梁,有侄名籍,表字羽,乃楚名将项燕之后,下湘人也。羽方少时学书,书不成,学剑,剑不成。梁曰:“尔乃若此,如何为得上人,所学必欲何事?”羽曰:“学剑不过匹夫事耳。吾欲学万人敌。”梁大异之,乃教以兵法,羽大喜,奇之。及长,勇力过人,莫敢与格。先是始皇巡至会稽,梁与籍亦杂于百姓丛中观看。梁忿欲拔剑砍杀始皇,及见势大,乃止。叔侄自后於吴楚之间聚众起义,以图伐秦。至是闻殷通招募,叔侄迳至府前,令门上先报。通闻有人投军,即令放入。叔侄到厅,通不为礼。羽怒拔剑向前,将通砍于座下。梁呼衙吏人等曰:“殷通无礼,今已杀之,吾就掌理府事。”通手下有二牙将季布、钟离末高声喝曰:“尔何故杀吾守将?”羽曰:“秦主昏乱残虐,吾欲举兵伐之,尔等何不相助,共成大事。”二将曰:“即今会稽、涂山下于英、桓楚二人聚有子弟八千,甚是武勇,尔若收服得来,吾二人即便归助。”羽大喜,遂与二将迳至涂山寨内相见。于英、桓楚问籍来意,羽具告以邀助伐秦之事。英曰:“欲要吾辈相助,未知尔武略若何?此间禹王庙内有三个石鼎,尔若推得倒扶得起,吾等方肯归顺。”羽欣然至庙,撩衣伸手,一连推倒三鼎,随手扶起;又将一手插入鼎下平身托起,绕庙前后三转,轻轻放于地上,面不改容,口不喘气。英等看见,一齐下拜曰:“愿助将军伐秦。”当即请羽、季布、钟离末三人入寨筵宴。   次日领八千子弟一同跟羽下山。行至一村,只见居民闹哄金鼓齐鸣。羽问其故,一人答曰:“此田有一黑龙变成黑马常来践害田禾;今又出来,因此众人喊逐。”羽曰:“待吾擒之。”言毕,执鞭近旁而观。马见羽来,立地扑斗,三五次即伏于地。羽即跃身骑於背上,马随立起循路行走,众人齐声喝采,乃置酒请羽相谢。饮间,有虞太公举杯劝羽曰:“感将军除却一方之害,某有一女愿与将军为箕帚妾,以酬将军大德。”遂唤女出拜。羽视此女大有姿色,不胜之喜,疾忙起谢。席罢,虞公安排香车送女离宅。羽领虞姬并诸将军马迳往会稽而来。见叔项梁,具言收伏二将得兵八千,又收龙马及得虞姬之事。梁甚悦。此时季布、钟离末见羽英勇,尽率会稽所部军卒降羽,共议立梁为帅,操演军马,不日前去伐秦。人马离却会稽,正行之次,前有一将拦住去路,乃六安人,姓英,名布。原是骊山亡命之夫,不耕不作,专以短径为业。是日在此截住,要羽买路钱。羽大怒,出马厮杀,布即迎敌。二将战经三日,不分胜负,各归本寨。梁与羽正话间,小卒报曰:“外有一老人来解战。”老人至营,梁问其姓名。答曰:“姓范名增,南郡巢县人也,年六十八岁。”羽恶其老。增曰:“昔日姜太公七十三岁遇文王,兴周八百余年基业,吾何为老?今见英布与将军战,吾特来解。”梁喜,遣诸布寨。增见布曰:“秦皇无道,今羽欲伐之,公与项氏无仇,公为大将同伐暴秦,富贵共之,岂不美哉!”布曰:“共羽伐秦之后,恐悔前言。”增曰:“有吾为证。”布大喜,降羽。即日梁拜范增为师,英布为将,申阳为先锋。军马起行,前至准阴县下寨。(子弟兵八千,又遇龙驹,顷刻之间,军将云集。不二三年为王称帝,岂非天耶?)后人赞项羽诗曰:   一从吴会斩殷通,良将精兵次第逢。   龙马丽姬俱会合,英雄自此发奇踪。   却说淮阴一人,姓韩名信,幼读诗书,长通韬略,负王侯之志气,抱孙武之奇才;家贫无度,不能生理,常从人觅食,人多厌之。钓鱼于城西,常卧于松下,梦武曲星君压身,惊醒问于术人。术人曰:“子异日必登将之位。”有漂母怜其饥色,与之酒食。信曰:“吾后当有重报。”母曰:“吾哀王孙而进之食,岂望报乎?”市中有恶少年者,恶其好剑术。一日从市过,少年合围令从胯下而去,信乃勉强而从之。他日又有许负相之曰:“子之状貌,当有大贵,位至王公。”信自思极贫无措,何以营活?是日听知项羽起兵伐秦,乃自喜日:项公既与战伐,必求良将。遂与妻议辞别,诣羽营寨投军。项梁见其人貌,心中不悦,欲不用之。增劝曰:“此人骨格非俗,必有奇才,不可轻弃。”梁乃依言,命为执戟佩剑郎官。   梁正欲催军起行,忽徐州沛县刘季领兵十万来助,同伐暴秦。梁与季相见礼毕,大喜。当羽见兵势日盛,遂欲自立为君,增曰:“不可。恐人心不服。公乃楚人,即今楚怀王之后,有孙名曰来新,见在朱家牧羊,寻至可立为君。”六月立来新为义帝,封梁为武信君,羽为鲁公,刘季为沛公,范增为军师,英布为先锋。自此准备伐秦。忽一日人报秦二世胡亥命章邯、董翌、司马忻等领兵四十万特来破楚。义帝命梁拒敌。梁领兵出一阵,大败秦师,众喜获胜,置酒贺功。韩信曰:“元帅非得胜也,此乃敌人骄兵之计,今夜必来劫营。”梁大怒,欲斩韩信。周阐日 “信之言是也。”梁乃放讫。信复往见鲁公曰:“章邯今日用骄兵之计,夜间必来劫营;信以告,武信君不信,将军可以防之。”羽听罢怒骂曰:“尔为何将敢违军令,妄言军机?”喝令斩首。钟离末急忙劝止,羽令将信囚下,章邯若来免死。是夜章邯等领兵果来攻劫梁营,梁军并无提备,秦兵鼓噪而入,梁慌忙奔走,为敌兵所杀,楚兵大败。次日入报鲁公,鲁公放出韩信,即欲起兵再战。来见义帝,帝止之。时章邯知鲁公军回直往攻赵,赵王遣使於义帝处求救。义帝即令宋谊为元帅,鲁公为副将,范增为军师,统兵十万救赵。至安阳下寨。宋谊留军四十六日不进。鲁公问宋谊曰:“秦兵围赵,合急救之。”宋谊笑曰:“不然。”鲁公怒即斩讫,大呼诸将曰:“宋谊缓兵不进,帝命吾为帅,尔等各宜听令。”由是义帝闻知,自思刘项二人各有威权,己势不及,乃宣刘季项羽曰:“二公皆因秦皇暴虐起义征伐。今者二公可分兵两路而行,先到咸阳者君之,后到咸阳者臣之,大事若成,朕只在徐州养老足矣。”二公欣然听命。鲁公从北路,沛公从南路。次日义帝亲往长亭饯送,谓刘项曰:“二公若取得秦朝天下,不可废朕。”二公府伏于地曰:“若有此意,天必亡之。”义帝甚喜,与二公辞别回讫。刘项二人先在定陶结义。沛公为兄,鲁公为弟。至是奉义帝之命分兵伐秦。当下送别义帝,二人亦各领军分别而行。   不说沛公南路。且说鲁公从北路军马正行之间,忽报前面王离军兵拦路,鲁公出马,只一合斩王离于马下。又有司马傲、董翌、章邯等交战俱各败走。三日连败数阵,邯等弃赵往西路下寨去讫,赵围遂解。城中赵歇、陈余、张耳、李左车等下城开门迎接。鲁公入城宴会犒赏军士不题。   却说章邯屡败,差董翌往咸阳请友人陈豨同来破楚。豨依命来寨,相见毕。正叙话间忽朝廷差使赵常赍诏至。曰:“朝廷说尔等俱有谩军之罪,要取首级。”邯大怒拨剑将常砍杀,大叫众将随吾反叛。当下陈豨亦思秦朝暴乱社稷安危未定,劝诸将不如俱降鲁公更为美也,众皆依言。豨遂至羽寨见鲁公曰:“某与章邯等愿将本部军兵二十万悉来归降。”鲁公怒邯,不允。范增谏曰:“公怀章邯小怨,夫其大事;若得诸将大军来降,大事可成,何可拒之?”鲁公回嗔作喜曰:“公等若来,吾深幸也。”旋出即与章邯众将来见鲁公。公大喜,扶起。次日升帐点计部下雄将项伯、项庄、项佗、项升、季布、钟离末、尤洎、周殷、丁公、雍齿、桓楚、于英、薛角、韩光、陈豨、赵歇、陈余、张耳、英布、董翌、章邯、司马忻、李左车、范增等大军四十余万。正行间,忽报秦二世胡亥命魏豹引齐王田荣、燕王韩广领兵迎战。鲁公出阵,独战八将,八将战败,俱下马愿降。鲁公却才收兵八将。拜毕,又报彭越搦战,鲁公出马,越大败,亦下马拜降。鲁公不胜之喜,设宴赏劳诸将。次日催军起发进取秦关。(按:一时英雄猛将智谋之士俱投于羽。羽不能用,惜哉)后人有叹义帝定君臣二语诗日:   知命知机不握权,为臣为主立盟言。   虽然天意兴刘氏,却似新君语话坚。 汉楚兵入咸阳   却说沛公兵行南路,於路七十二处府邑尽皆降附。高阳太守王德迎接沛公入城。公坐定,谓德曰:“吾欲求一贤士相助,公可推举?”王德曰:“此间有一贤人,姓郦,名食其。(食音异,其音箕)其人因家贫,只图酒食。食后醉狂,尝言:‘若遇明君,吾必醒。’”沛公大喜,即令王德请来相见。礼毕,沛公见食其散发披襟,全无检束,似非智谋之士,颇有谩意。乃问曰:“吾欲伐暴安民,公何以教我?”食其笑曰:“原来如此如此。”沛公又降阶请至座上,曰:“吾孤寒少学,愿先生明白开导。”食其曰:“秦皇暴虐已非一日,今胡亥君之残酷尤甚,公乃仁德之主,正无德合让于有德也。”沛公曰:“虽然如此,奈之贤智扶持。”食其曰:“公诚求贤,臣举一人乃是韩国姬成手下,五世相臣之后,姓张名良表字子房,此人有孙吴之韬略,仪秦之智谋,若得彼来辅公,破秦兴刘易如反掌。”沛公听罢大喜曰:“此人既贤,韩王如何肯放?”食其曰:“公发一使与韩王借粮五万石,若无粮借,必令子房来复,公即晋之。”沛公曰:“别无的当,就烦先生一行。”食其欣然领诺,迳至韩国,入见姬成曰:“沛公今往伐秦,与大王借粮五万以资军用。”王曰:“自秦灭国,业荒民苦,今新立未安,焉有储积。”食其曰:“大王既不与粮,亦须遣使复之。”王即命子房与食其回见沛公,相叙礼毕。子房曰:“韩主因乏粮石,不能奉命,特令小臣复公,万勿见罪。”沛公曰:“久闻先生才智高士,若无粮借,愿借先生同伐暴秦如何?”子房自思:吾亦欲与韩王报仇,今天假机会正合吾意。乃答曰:“某奉主命而来,岂敢擅留于公。公如必欲效谋,愿公同回与王面议方可。”沛公依言,即与子房至韩。韩王接入,礼毕坐定。沛公曰:“昨问大王借粮,如果无粮,乞借子房相助,王意何如?”韩王曰:“公既用子房,吾亦与公同往,但伐秦之后,富贵共之。”沛公喜诺。韩王随收拾国事唤子房相从,与沛公一同迳至寨内。   次日,拔寨起程。正行间,忽报前有贯英阻路。沛公命傅宽傅弼迎敌。战不多时,二将俱被贯英活擒过去。须臾英复至阵前,沛公乃亲出马曰:“将军武艺高强,何不助吾伐秦,共成大事。”英见沛公状貌非常,有帝王之度,乃下马拜伏愿降。沛公大喜。前至武关关上,守将朱蒯知沛公兵至,已先遣人驰报咸阳赵高。高乃自思:关外兵来伐秦。吾今掌握大权,何不及先夺取天下,想众官员惟有李斯不服,必须以计除之。次早遂入朝,奏二世曰:“今有李斯权势重大。长子李由为三川令,结连诸侯谋反。”二世闻奏大怒,即令赵高擒拿李斯父子,极刑勘问,务要招其反情。将李斯父子腰斩于市,夷灭三族。高既除却李斯,恐朝中尤有不服者。次日,请二世於望夷宫饮酒。高奏曰:“臣有一匹龙驹,请陛下观看。”二世曰:“宣来朕看。”须臾牵至,高曰:“好马。”二世笑曰:“是鹿何言是马?”赵高仗剑指群臣曰:“吾言是马,天子言是鹿,尔众官说是鹿是马?”唬得众文武尽皆低首,不敢言鹿。高笑曰:“众官皆言是马,尔何言鹿?”遂挥壮士齐出,杀二世于望夷宫。二世在位二年,为高所弑而崩。即日复立扶苏子子婴为三世皇帝。子婴在太庙受玉玺,喑与韩覃、李落甲谋杀赵高。次日,诈病不出宫。高入探病,覃与落甲伏兵齐出,擒住赵高,一剑砍死於宫前。帝遂传旨,夷其三族。   后人叹胡亥诗日:   二世为君懦且昏,望夷宫内鹿亡身。   不久子婴降汉室,果然胡灭暴赢秦。   又讥李斯、赵高诗日:   为臣须要尽忠良,天报忠良福自昌。   可恨李斯真酷虐,更嗟赵贼益鸱张。   坑焚儒典伤天道,鸩弑君王灭大纲。   恶贯须臾三族殒,史书唾骂好凄凉。   于时子婴设朝,群臣奏说沛公兵至武关,守将告急数次,宜发兵救应。子婴准奏,即命韩荣、耿渰领兵前至武关助蒯。蒯大喜,遂开关出战。沛公令樊哙迎敌。正战之间,却被子房用计领兵抄入关内,夺了武关。蒯等战败,又知失关,只引兵迳回咸阳去讫,入奏子婴。子婴大惊失措。李毕等劝子婴降沛公,子婴从言。次日素衣乘马,手捧玉玺与众文武群臣出城,遇沛公於枳道,子婴下马拜伏。沛公大喜,受讫玉玺表文,命子婴复还秦地。沛公兵入咸阳,秋毫无犯,宫院府库尽皆封锁。但见高楼台阁,美女排列,欲入窥视。樊哙谏曰:“不可。主公既有天下,岂少此耶?”沛公不悦。子房曰:“哙之言是也。始皇失政皆由於此。”沛公依言。当下诸将入至大内争取金帛,惟萧何不取,独入相府收集天下图书版籍,所以知识户口人民之数及各关隘夷险强弱之势。沛公因见秦民往往有耳无鼻,有手无足,心甚恻然。至是,公令移军屯於霸上。萧何曰:“秦法太虐,以故民心离叛,主公宜更法令,以收民心。”沛公大喜,一日,召诸父老曰:“秦用严刑,动以墨劓剕,官民不堪命。吾今与尔百姓约法三章:革去极刑,更以笞杖徙流。”百姓闻之,莫不欢悦。又见沛公入秦,宝货无所取,宫女无所幸,封府库,锁宫门,市不易肆,居民安堵。于是,俱以羊酒竞相庆贺,惟恐沛公不为帝主。(按:子婴初即位,即能定计灭高,亦可谓明断有为也。惜其在位四十六日,而沛公至,非天亡哉?)   后人赞萧何诗日:   辅王驱兵灭暴秦,收图改法独关心。   汉家数百年基业,根本还从萧相成。   且说鲁公既定河北,军马西行,多肆掳掠,大失民望;况又章邯助其为害,以致民有怨言。邯闻之,悉告鲁公。公怒曰:“秦党尚多未服,吾若入关,必为后患,不若止留章邯、董翌、司马忻三人,余者尽行诛之。”范增谏,亦不听,遂遣英布悉皆斩讫。兵至函关不远,前哨报说:“沛公令人把住关口。”增曰:“此必沛公依义帝言,命先入关者君之,故此把关不放。”鲁公大怒,遣英布率军前去关下搦战,关上薛欧、陈沛双马出敌,战不数合,大败而走。布夺取函关,鲁公引大军一拥而入,迳至鸿门界上下寨。夜静,范增与项伯相随出帐,观望星象。增看罢自思:“吾指望鲁公成就大业,岂想帝星旺气正应沛公,将来有数百年天下,二十余世帝王。”乃指与项伯观看。伯大惊曰:“似此如何?”增曰:“吾与天扭。”伯曰:“尔如何扭得天过?”增曰:“自有妙计可以扭转。”(按天定之数,虽一事一物之小,难以转移,况帝王为天下主与天同尊,安能以人力强之?增诚愚惑也)后人叹范增诗日:   质实忠纯叹老增,虚怀谋略不聪明。   无能霸上归真主,强向天边换帝星。   次日,鲁公升帐召集诸将,惟范增嗟叹不止,又复微微冷笑。鲁公问增曰:“亚父为何叹息而哂?”增曰:“某昨夜观天象,见五星聚于丰,沛有真天子之兆。”鲁公曰:“吾不信刘邦敢与吾争天下。”正话间,人报曹无伤持书告变。鲁公令无伤入帐,问之。无伤持一书上。鲁公看其书曰:   “切闻夷齐让国,万古称贤;虞为争田,千年诵恶。内家兴事,外国不收。昔者公与刘季同受义帝之命,拜为兄弟,兴兵入秦,共诛无道。今季辄施诡术,争先入于咸阳,欲称帝于秦关。府库金宝悉以私收,法制律条尽行擅改,与民约法,饵买人心。取臣馈仪,实矜己德。又令二将挡关,以阻公之军马,其意其行大与公相反矣,愿公察之。”   鲁公看罢,怒曰:“刘邦敢恁无礼,吾自引军擒之。”增曰:“此今且勿点兵,臣有一计,今夜三更劫寨,必获沛公,杀之以绝后患。”鲁公依言,传令各寨知会。却有项伯原与子房生死之交,私欲报与子房。丁公阻住,伯推打探军情,方始出寨,心中又恐伏路军人放箭,意欲不行,又念子房有危。吾若不救,非丈夫也。遂纵马而行去。至沛公寨中,正遇子房闲坐。子房接入大喜,问其来故。伯慌告曰:“曹无伤告变,范增定计,今夜劫沛公营寨,吾恐子房遭害,故来相告。”子房曰:“吾适观见杀气不祥,却有庆云来护,果应吾言;蒙兄相救,吾亦前去报韩主知之,共逃大难,兄坐片时,吾即来也。”项伯依言。坐不移时,只见子房与沛公同至。伯叙礼毕。子房安排酒席,饮至数杯,沛公执盏劝伯,伯辞谢。子房曰:“兄勿辞酒。兄子聪明俊雅,沛公有女婉淑温柔,男才女德,正宜配偶,某愿为媒。”言毕,随将沛公罗袍与项伯依襟结为一处,用剑割下,收之曰:“权为定礼,后各勿相忘。”子房说罢,沛公又劝伯饮,问其劫寨之事。伯曰:“若非结亲,吾亦不便设计。今夜人马可以躲避,四面埋伏,明日只以三事便可退鲁公也。”沛公问:“何三事?”伯于子房耳畔低言,如此如此,子房大喜。伯即辞谢而回,刚至本寨,正遇范增,增曰:“好奸细也。”着令左右推伯去见鲁公。增具言伯往沛营报消之状,理宜罪责。鲁公怒曰:“尔乃吾之叔父,何故反向他人?”喝令推出斩之。伯大叫曰:“屈杀吾也。吾於霸上打探消息,回来特欲劝公休去劫寨。”鲁公令推转问曰:“霸上消息如何?”伯曰:“吾至沛公寨。沛公说:彼入关有功无罪,并无争夺天下之意。一愿为楚臣,二依义帝之约,三者入关秋毫无犯,百姓无怨;又曾与公结义,明日亲领军来见公,似此仁德,岂可杀之?若明日不来,引军去擒亦不难也,何须劫寨。”鲁公依伯之言,即令停兵解甲。增又言:“项伯泄漏大事。”鲁公怒又喝斩。增曰:“大事未成,若先杀叔,恐人议论。”鲁公将伯放讫。传令明日点兵伐之。韩信曰:“鲁不胜沛,何以言伐?”鲁公怒曰:“尔这胯夫,长他人之志气,灭自己之威风,推出斩首。”项伯急谏曰:“公且息怒。前者日马渡,信以怪风料有贼兵劫寨。众皆不信,果折项梁,信乃高士也。”鲁公方免,各回本营。   次日,信至项伯营中谢其救免之德。伯问曰:“昨来公言鲁不胜沛,何谓也?”信曰:“鲁公若伐沛公是失天下人望也。沛公先人咸阳有功者三,不可杀也。”伯曰:“似此若何?”信曰:“番为三罪。”伯曰:“何为三罪?”信曰:“一不合坚闭拒关;二不合擅改秦法;三不合大赦天下,不遵上命。可先发书于霸上,问其三罪,沛公自惧,然后起兵一鼓而攻之,则沛公无以为辞矣。”项伯大悦。送别韩信,即见鲁公,具说韩信所言沛公三罪,鲁公大喜,随命项伯驰至霸上问罪。伯依命到于沛公寨中相见礼毕。子房设席,酒中,项伯谓沛公曰:“今奉鲁公之命,问公三罪,公知之否?”沛公大惊,未及应答。子房曰:“沛公有大功者三,何言三罪?”于房具说三件大功,又兼与伯心交甚厚,再劝伯酒。项伯酒酣,自许沛公无罪。子房谢之。沛公复举杯奉项伯曰:“蒙公不弃,既已为亲,又与子房旧友,望公善言回复鲁公。”项伯唯诺,起身辞谢。回至营内,见鲁公曰:“沛公反者无意,且云三件大功之事。”鲁公点首不语。范增曰:“项伯之言虚矣。”天晚各归本帐。范增独立帐下,毕竟话说如何,后人讥项伯诗日:   项伯存心实可嗟,恁将侄背结浑家。   他年楚灭情何在,始觉今朝见识差。 二公鸿门大宴   且说当日范增独立帐下谓鲁公曰:“臣观沛公终不服弱,必与主公争取天下,况有张良智巧,舌辩项伯,此言皆虚词也,主公宜依臣计除之,以绝后患。”鲁公曰:“亚父有何妙计?”增曰:“明日设一宴于鸿门。名贺亡秦之宴,预遣使请沛公,沛公必至。饮酒之间,臣弹腰间玉玦为号,公即起而斩之。此上计也;其次,埋伏精壮一百余人,臣击席上金杯为号,主公可呼壮士,拥出可以杀之,此中计也;又其次,沛公酒至半酣,项庄就席舞剑,俟沛公酩酊,可以杀之。沛公不出此三计也。”鲁公闻之大喜,传令安排筵会,一面遣使往邀沛公。沛公见使,命相请,乃曰:“鲁公之命,安敢不来?尔可先回,吾当即至。”使者应诺出营。沛公谓子房曰:“此事若何?”子房曰:“臣观此会计也,有谋主公之心。”沛公大惊曰:“似此奈何?”子房曰:“主公勿忧,臣与樊哙保主公去,万无一失。”沛公喜,随与子房、樊哙领数十骑迳至鸿门,下车,陈平接入帐中。鲁公相见礼毕,分宾主坐定。鲁公正视沛公而责之曰:“昔日尔我同受义帝之命,分兵破秦,尔乃争先入关。用小人之诡术,犯三者之大过。”沛公抬身曰:“愿闻其过。”鲁公曰:“一入咸阳,与民约法三章,擅改秦制,不待与吾商议,罪之一也;尔又遍赦天下,封赐子婴,受民羊酒,收结人心,罪之二也;拒关之险,不容吾入,罪之三也。”沛公答曰:“拒关之险,非阻公也,恐秦余党未净,复夺其关;约法三章,乃安秦民,使无反侧;大赦天下者,乃吾之计,若不出赦,焉能定秦朝官吏。其秦宫院及府库俱各封固,吾毫无私取,以待奉公。凡此者皆吾之功也,何谓罪过?况吾与公结义之好,公毋听谗闻,乃甚幸耳。”鲁公听罢,遂召曹无伤斩讫。请沛公入席,饮宴乃曰:“适来冒犯,慎勿嗔责。”增令陈平酌酒。平以目视沛公,见公降准龙颜,天日之表,状貌非常,必为真命帝王,遂有顾怜之心,酒每浅酌,鲁公酒每满斟,就筵间曰:“今日之会乃贺亡秦之会,如有交头接耳,不奉上命者即斩,诸官勿得有违,口为明辅。”于是众官悚然。鲁公酒带半酣,范增举其右之手,弹玉玦数次,鲁公全然不顾。增又将金盏连击,鲁公亦不听讨,反谓增曰:“适来陈平传令,公何故违谩?”增讶曰:“主公错矣。此会非饮酒也,乃图天下也。”再以目视鲁公,公只是不理,但命酌酒。增见二计不行,心中甚懊,乃避席而起,急召项庄舞剑。项庄至筵间曰:“二公饮酒,无以为乐。臣舞剑一曲,与沛公送酒。”鲁公大喜,令庄起舞。子房视之,见庄有杀沛公之心,目视项伯。伯悟其意,遂拔剑出曰:“独舞不足为乐,臣与庄对舞乃可。”二公许之。项庄舞剑数次欲杀沛公,项伯每每遮拦。   子房见势不如,慌出寨门,呼樊哙曰:“主公有难,无由可解,吾先入筵去,尔可速来。”哙怒曰:“吾不救主,誓不为人。”言讫,挥步直踏辕门而入,把门将丁公急阻不住,樊哙直至筵前,大呼曰:“小臣樊哙是也。主公今日宴贺,亡秦天下诸侯皆在,岂宜小臣独立辕门,公若欲用壮士,哙愿当先。”鲁公视之,见哙状貌堂堂,语言慷慨,乃命赐豚一蹄,美酒一斗。哙以豚肉立而啖之,斗酒一饮而竭。鲁公笑曰:“真壮士也。”问哙曰:“壮士复能饮乎?”哙曰:“大丈夫死且不足惧,何惧酒肉乎?”鲁公大喜,令哙坐饮。范增恨公三计不听,即便离席去南门,责丁公放哙入筵之罪。子房见增出外,即与沛公迳出西门。西门守将申阳拦阻不放。沛公曰:“奉鲁公命放吾君臣回去。”申阳不听其言。复有陈平从后来,请沛公入席。子房乃诳申阳曰:“尔不信吾言,陈平亦奉鲁公之命来送沛公也。”申阳正犹豫间,樊哙挥步拥至,沛公急出乃脱。子房谓哙曰:“尔护主公先行,吾谢鲁公即来。”说罢复回。   胡曾先生有诗叹鲁公曰:   项藉鹰扬六合辰,鸿门开宴贺亡秦。   樽前若用谋臣计,岂作阴陵失路人。   鲁公见沛公去久不回,正命将士邀请,忽子房复入,鲁公怒曰:“沛公不来,尔来何如?”子房曰:“沛公酒力不胜,酩酊而归,令臣来谢,并奉秦宝照星玉斗献上,以表微意。”鲁公视之大喜。子房又曰:“臣蒙主公酒宴,亦甚酣醉,乞放归寨。”鲁公从之,令项伯送出,而逢范增适于南门责丁公回。鲁公问:“亚父何来?”增曰:“天下已失矣。”言讫长叹。鲁公笑曰:“量刘季一村夫,何足道哉。”乃将玉斗赐与范增。增曰:“此物何用?”鲁公曰:“秦朝一十八般宝物俱有奇妙,此乃照星玉斗,何言无用?”范增将玉斗掷之于地,击得粉碎。鲁公视之大怒,曰:“尔敢碎毁大宝?”增曰:“臣观此物亡国之宝,惟沛公之首得之,则天下定矣,乃为至宝。今公不依臣谋,反听子房之说,江山社稷徒此失去,又复思玉斗之为宝哉。”鲁公听罢,默然无语。增曰:“此时悔之晚矣。”鲁公曰:“似此若何?”增曰:“昔吴王夫差不听于胥之谏,放越王归国,子胥日:‘吾不忍见越灭吴。’自刎而死,令人悬其头于东门,以视越。后越王用范蠡谋进西施女于吴。吴王纳而宠之,荒亡失政。越兵至,一鼓而国灭身亡。今王公不杀沛公,如放鱼入海,放虎归山,臣不识主公果何见也?”鲁公闻增话说到底,觉有愧色,悔恨无及。乃曰:“机会已失,如之奈何?”增曰:“臣再设一计,差使复往霸上,请沛公议事;彼若来至,可即擒之。”鲁公随遣使去,入寨呈上书简。   沛公看书问子房口:“此何意也?”子房曰:“此范增之谋,主公若去,则不复还。”沛公惊曰:“何以拒之?”子房曰:“主公勿忧,臣愿替主公一行。”沛公曰:“尔去恐遭所害。”子房曰:“臣去无妨。”随使迳至鸿门寨中,跪于帐下。鲁公责曰:“吾请沛公议事,沛公不来,尔敢代彼。”子房全无惧色,徐答曰:“沛公乃一田夫,智识疏陋,岂晓国家大事。公是名将之裔,谙练洞达,威令大行,诸侯畏服。今秦朝已灭,公但入咸阳大事决矣,又何必议?”鲁公闻言大喜,问曰:“吾欲为君治安天下,有何良策?”子房曰:“为天子者,其等有三。一曰帝道,二曰王道,三曰霸道。”鲁公曰:“何为帝道?”子房曰:“伏羲氏、神农氏、轩辕氏、陶唐氏、有虞氏,是谓五帝。伏羲氏者,周姓。都于陈留,制甲子历,书画八卦,分九州,制婚姻之札,立宗庙社稷,在位一百二十年。神农氏者,姜姓。都于鲁地,教民耕种五谷,尝百草,以制医药,济世利民,在位一百四十年。轩辕氏,覆姓公孙,拜封侯为帅,筑坛于版泉。战蚩尤于涿鹿,除祸害以安百姓,在位一百年。陶唐氏名尧,都於平阳。治洪水,诛四凶,敷五教以叙人伦,制礼乐以和上下,土阶三尺,茅茨不剪,在位九十八年,让位于舜。有虞氏名舜,嗣唐尧而有天下。举十六相以自辅,操五弦之琴,歌南风之曲,都俞吁弗于一堂,垂衣拱手於南面;礼乐修明,声教四讫,在位五十二年。此五帝者以道德仁孝治民,以雍容揖逊得位。当时黎民於(音乌)变,四海讴歌鼓腹而颂。此五帝之世极盛之道也。王道者,夏之禹,商之汤,周之文武。是谓三王。是三王者,虽以征诛而有天下,然皆以有道伐无道,发政施仁,敦伦崇义,修礼乐振风俗,尚廉耻明赏罚。是以当时莫不教化大行,民安于下,熙熙攘攘,四海晏然。君安于上,传位子孙,国祚永久。此三王之世,亦隆盛之道也。”鲁公听得子房声韵若钟,语言如注,心甚欢悦,复问霸道何如?子房曰:“霸道者,春秋之时,人心浇漓,诸侯僭窃。于是有齐桓公、晋文公、宋襄公、楚庄公、秦穆公,是谓五霸。是五霸者,尊周室以攘外夷,假仁义而专征伐。战必胜,攻必取,诸侯有不服者则攻削之。此以兵戈刑戮为尚。是以国富兵强,列国震慑,奠敢不从威令,此之谓霸道也。”鲁公闻说霸道,大喜。乃曰:“吾亦以霸道为治如何?”子房曰:“当今之世,公正宜于霸耳。”鲁公曰:“天下已定,吾自称为西楚霸王,分封诸侯,如有不遵命者,即征伐之,但恐赏赍缺少金银。”子房曰:“公岂不知秦始皇葬于骊山北方八百步,冢高五十尺,以珠玉为斗星,水银为江河,宝贝为玩戏,金银围绕不计其数,令人伐之,得其所藏,用之自有余矣。”鲁公大喜。范增急谏曰:“不可劫墓取财,使公陷恶名声于万代。”   鲁公不听,即令英布引军一万,前去骊山劫墓。不旬日间,得金六十万两,宝贝一百二十件。鲁公曰:“此皆子房之功也。”范增曰:“子房乃说客也。主公宜诛之。”鲁公不从。增曰:“主公不信,不肯诛之。试封官职,令臣于此看其受与不受,便可知矣。”鲁公依言。次日召子房曰:“吾欲封尔官职,臣事于吾若何?”子房曰:“臣乃韩国贱士,因途遇沛公,借臣为从,臣不愿受公重任,但欲公为仁德之主。”鲁公问曰:“吾入咸阳为君,天下百姓何以得安?”子房曰:“今天下乱者皆由秦皇无道,戾其人心。先将子婴并秦族属替行诛斩,则人心快足,自然安妥;又咸阳阿房乃败亡之宫,主公不宜居坐,宜别设朝受贺封,迁诸侯,各分地面。有敢反者,亲自征伐。如是则万民安乐,四海太平。公以布衣而有天下,衣锦还乡,岂不美哉。”鲁公曰:“沛公当何以处之?”子房曰:“沛公诚实人也。封于褒州千里之外。必无东还之意,天下自安矣。”鲁公大喜,曰:“子房世之高士也。”设酒相待子房。饮至酩酊,鲁公暗遣人送子房而回。次日鲁公召子婴并嬴氏族属二百余口,悉皆斩首。遂令拔寨而起,前赴咸阳。(按:张良心于兴汉,屡让楚王。其他犹可,惟杀子婴,掘始皇墓,迁弑义帝,焚阿房,四事陷王於恶。自其非也。) 鲁公称帝封诸侯   却说鲁公因子房之说,遂急于称帝。是日引领群臣人马入至咸阳。见阿房宫甚是峻丽,自咸阳至骊山三百余里,五步一楼,十步一阁。鲁公看毕,以火焚之,烟焰月余不绝。五月五日,鲁公入咸阳即位为君,自称西楚霸王,诏示天下为楚元年,设朝受百官朝贺拜舞毕,王命文武俯伏听受封赏。   封亚父荡增为丞相 封项伯为尚书令   封钟离末为左右大司马 封陆沮为左司马   封季布为右司马 封丁公为左将军   封雍齿为右将军 封刘季为前将军   封刘存为后将军 封陈平为护国都尉   封韩生为左谏议 封武涉为右谏议   封于英为宫内大将军 封桓楚为引战大将军   封沛公为汉王褒州四十七郡   封巩傲为临江侯 封英布为九江王六合四十五郡   封项佗为春胜君 封魏豹为魏王平阳四十郡   封项元为安胜君 封申阳为洛阳王河南二十郡   封张仝为代王 封司马傲为殷王河内三十二郡   封姬成为韩王 封章邯为雍王上秦三十八郡   封陈广为前燕王 封董翌为翟王延安中秦三十郡   封田荣为前齐王 封司马忻韩王藩阳下秦十八郡   封田庆为前赵王 封项庄为交东王三十四郡   封田横为齐王临淄 封张耳为赵王常山三十郡   封田都为中齐王青州 封张耳为赵王常山三十郡   封臧陟为燕王幽州四十五郡 封田安为下齐王即墨   封吴苪为衡山王湖南长沙 封陈胜为梁王弥州   封陈余为北赵王定州 封韩信为执戟郎   楚王封职已毕,赐王侯文武群臣筵宴,传旨令来日各各赴镇莅事,不得辞误。文武一齐谢恩退朝,唯有沛公不悦。子房笑曰:“与大王贺喜。”汉王怒曰:“封吾南郑褒州是秦罪地,轻吾太甚。”子房曰:“南郑非为罪地,乃立根本取社稷兴刘之所。臣闻南郑山高路远,地土沃饶。殿下奉命乙巳,木命也,逢西方庚辛金断木而成器。大王至彼养成锐气,乘楚不备,取天下,易于反掌也,王何不悦?”汉王方悟。说罢,子房辞别汉王,复往咸阳。汉王曰:“卿去何故?”子房曰:“臣入咸阳见楚王,乾扬功绩。”汉王亦不知其意。   子房迅至咸阳,正遇范增。增执子房奏楚王曰:“张良是汉王之臣,私入咸阳,即为奸细。”子房奏曰:“臣非他故,正欲见王有所告也。”楚王曰:“卿有何事?”子房曰:“微臣故主骸骨未奠,愿乞韩王城以葬韩王之骨。”楚王闻言大喜。曰:“世间忠孝无如子房也。”楚王即许,子房谢恩。楚王问曰:“吾欲迁义帝,卿谓若何?”子房曰:“大王迁之是也。义帝若得人心,恐楚王不测,枉若军民。”王曰:“谁可去?”子房曰:“诸人去不得,唯范增可去,使义帝无怨大王。”楚王即遣范增、英布二人去迁义帝。增奏曰:“臣去无辞,但臣有一言,王当谨记。”王曰:“卿有何言?”范增口:“臣若去后,第一,切不可离咸阳;第二,韩信乃世之高士,不可令去。第三,留住汉王,且休放还镇地。”楚王曰:“卿言诚是也,卿去早还。”范增、英布辞王东行。次日,子房奏楚王曰:“启陛下,今有汉王思归,王宜遣之;若恐汉王心变,只将家眷留此为质,汉王必不敢反。”楚王大悦,发使传旨:“放汉王西归,且留家眷于此,不得带去。”汉王得旨,大骂子房,怏怏而去。楚王退朝,子房私迁汉王至于太白岭上。汉王责子房曰:“卿何反吾若此?”子房曰:“臣不知,愿闻其故。”汉王曰:“尔故令楚王留吾众眷,岂非反耶?”子房曰:“大王不知,臣见楚王,说遣范增东迁义帝,功之一也,放王西归功之二也,留王家眷者使楚王不疑。大王异日兴兵东向,一鼓城楚,此臣之计功之三也。”汉王听罢大喜。子房又曰:“大王善保龙体,臣有三件大事未干。此去咸阳干办即来侍王。”汉王曰:“三事维何?”子房曰:“与王求觅破楚大元帅一也,说楚王还乡二也,说六国反乱三也。”汉王闻言,与子房欢悦而别。此时楚汉元年五月十一日。汉王人马行过连云栈,子房暗遣人烧栈道。人报汉王,王大怒。萧何曰:“大王勿怒,此乃子房之计也。”王息怒,方思领众文武前赴褒州不题。   且说范增、英布二人已到徐州,迁义帝至于彬县乱山之间。范增暗使英布假装贼寇,弑义帝于山内。胡曾先生有诗叹曰:   义帝南迁路入彬,国王身死乱山深。   不知埋恨穷泉后,几度西陵并水沉。   子房既入咸阳,诈装云游道人,作谣歌一首,用钱贿诱街市小儿歌唱其谣日:   有个人人,隔壁摇铃。   只听其声,不见其形。   富贵不还乡,如衣锦夜行。   不数日间,满城街市小儿尽皆唱念此歌,上下无不听知。子房因见项伯,甚喜,留宿于家,每日闲话。项伯入朝,子房堂上闭步,见一书架堆积书籍甚多,仔细取看,内有文书一封,名日:锁诸侯法,上写执戟郎官韩信书。子房展看良久,叹曰:“妙机!真奇才也。此乃兴帝图王之术。”叹息未已,项伯忽至。子房起而问曰:“公自朝回,为何不悦?”项伯曰:“今日退朝迟晏,因为楚王问群臣街上小儿谣言有何凶吉,无人敢对,楚王怒起。”子房曰:“谣言如何说?”伯具念歌词。子房曰:“此歌别无其意,只说楚王为帝,当衣锦还乡。”项伯闻言一时省悟,即入朝奏曰:“臣至家思想,小儿谣言别无甚意,只言陛下衣锦当还故乡。”王见说大喜,遂传旨意,差拨三万民夫前往彭城备建殿阁。   左谏议韩生谏曰:“大王不可迁都。”王曰:“何也?”生曰:“秦之地四关俱险,八水三川,自古建都兴隆之地,威镇诸侯,若都彭城,弃实就虚,非国之福,愿王思之。”楚王曰:“吾意决矣,尔勿多言。”韩生又曰:“大王轻信小儿谣言,弃大就小,失其地利,根本动摇,万一有变,何以制之?”王大怒曰:“吾掌百万雄兵,谁敢与吾为敌?尔何妄言,再奏必斩。”韩生不忍,舍死又谏曰:“大王不信臣言,正犹木猴见果之说。昔春秋楚文王善弈棋,外国进一木猴,尤善于奕。文王与之斗,被猴屡胜。文王乃以果觑之。猴因视果,遂败局,踊身跳于文王头上。文王怒赐猴死。于子其奏日:‘猴乃山中之兽耳,焉知礼法,可免其死。’文王不允,竟杀之。今王徒见近小不识远大,何异于此。”楚王睁目大怒曰:“竖子乃敢讥朕,推出斩之。”韩生低首无言,须臾绑至市曹。韩生呼咸阳父老告曰:“吾今日谏王被刖,与比干、伍员无异。”有监斩官韩信曰:“尔有五罪,何言比干、伍员乎?当日楚王掘始皇墓,尔不谏,罪之一也;王杀秦子婴二百馀口,尔不谏,罪之二也;王烧阿房官,尔不谏,罪之三也;王信张良说,放汉王西归,尔不谏,罪之四也;命王迁都,虽所宜谏,乃比王于禽兽,讥谤主上,罪之五也。”韩生闻语默然。信叱曰:“速斩回报。”   当下子房在旁,看见韩信言词剀切,威令果断,乃私叹曰:“此人真天下之英雄,当今之豪杰。”嗟讶弗已,见信乘马归宅,遂蹑迹至信门首,令人通报求见。韩信出户相迎,礼毕序坐。子房曰:“某有一剑,特来卖与足下。”韩信视剑笑曰:“剑有何能?”子房曰:“剑有三口,一曰天子剑,二曰宰相剑,三曰元帅剑。天子剑卖与汉王,宰相剑卖与萧何,元帅剑卖与足下。”韩信惊问曰:“公莫非子房乎?”子房曰:“然。”信曰:“某出身寒贱,草木之躯,公何念信?”子房曰:“前者窃见足下之书,锁诸侯之法,足徵公有将相之才,古今罕见者也。”信默然长叹。子房又曰:“此剑愿献与公叠纳下。”信曰:“某乃楚臣,安受汉剑?”子房曰:“不然。大丈夫避暗投明,弃邪归正,理之常耳。古人云:‘良禽相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昔姜太公避纣而归文王,兴周八百馀年天下。百里奚弃虞归秦,相穆公而成霸业。自古贤哲之士,莫不舍经行权以图建功立业,况以公之才略,职受执戟郎官,岂不辱没英杰?纵使依依于楚,吾视楚王终不能展公之抱负;公若弃楚归汉,汉必重用,大丈夫识时达变正所宜耳,愿公思之。”韩信听罢,自思楚王不能信用,恐终屈抑,乃答曰:“容某先辞楚王,如楚王不用,后归汉也。”次日,信上表辞楚王。王视之怒曰:“胯夫竖子,要尔何用?樗栎之材,何足道哉?”韩信退朝。子房再至见信,言楚王不用,子房大喜,遂即修书一封付与韩信,令信传与萧何。子房辞别,信即收拾行李,单马而出咸阳。   《两汉传志》一卷终   卷之二   萧何三荐韩信为元帅   却说韩信辞别张子房,单马弃楚归汉。数日行至散关。楚将锺离末领兵随后追近大声呼曰:“韩信何往?”信曰:“楚王不用,吾今西归。”锺离末曰:“楚王命吾追赶,若见公即斩之。”信曰:“生死在将军,若能免命,誓不相忘。”末亦不忍诛之,谓信曰:“吾放尔西归,但将军富贵之时休忘今日。”言讫,二人各别。   且说子房离却咸阳,周游列国。入齐说田横反楚,自称齐王;入魏说魏豹反楚,入燕说韩庆反,领兵五百杀臧陟;入赵说陈余返逼张耳。自是各国不宁。一日,人报田横反了楚,自立尊号不服楚王。王闻奏大怒曰:“吾不亲征以除反贼,则诸侯谁惧?”即日点起大军三十万,亲征田横,去后不题。   且说韩信已过散关,路逢陈宣。信问宣往褒州之路。陈宣指从陈仓而去,过却陈仓,前至栈道。信听言罢,正行闻,忽见一老人。信问曰:“此去陈仓,公识路否?”老人曰:“尔莫非韩信乎?”信曰:“然。”老人引信入陈仓口,数十里有一大石。信步至石上,四顾而下,以剑尖画石留诗一首诗日:   韩信经石过,西回握将权。   东降秦楚将,此处斩章邯。   题毕问老人曰:“此去南郑多少路程?”老人曰:“八百馀里。”信怒其诈,欲杀之。老人曰:“愿赐一剑。”信将一剑杀于地上,剑过处其人并无血,尽乃白膏。信大惊叹曰:“误杀此道人也。”不数日信至褒州,入招贤馆,见夏侯婴。礼毕,信曰:“某特弃楚归汉,汉王若何?”婴曰:“汉王乃贤主也。今正广招天下贤士。”信曰:“略知。”婴具酒食待信毕,与信坐叙,问信曰:“将之道何如?”信曰:“为将之道有七:大敌在前不可却后;雨不张盖,暑不执扇;三军未膳,将不可食;罚不避骨肉,赏不择冤仇。此为将之道也。”婴大喜。次日奏汉王曰:“今韩信来归,此人甚有奇能,乞王擢用。”汉王闻奏,封信为散典官。(按:此职乃今时之狱官也)信受职,便点狱囚,死罪一十三人尽皆放免。有巡军知之,急捉狱囚,来奏汉王。王大怒,将信与狱囚一同斩首,命夏侯婴为监斩官。信叹曰:“既谋天下,何杀壮士乎?”婴见信言慷慨,命且留住,只将狱囚一十三人斩讫,婴即见萧何曰:“韩信乃世之高士,怎生脱免?”萧何即与夏侯婴同见汉王,具言信不可杀,汉王方免。   萧何邀信到于本宅,酒礼待之。问信曰:“公放狱囚者何也?”信曰:“狱囚乃秦之罪人。今王欲立天下,岂不慰万民之望?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弃小就大,王者之道也。”萧何听罢大喜,盛礼待信。谓信曰:“公且宽心,有日荐公为将。”信忙致谢。萧何次日入朝秦曰:“韩信故放狱囚,乃弃小就大,以狱囚乃秦之罪人。秦因刑戮枉法,今王欲图天下,宜慰万民之望。”又曰:“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此信之高见。信有功也,愿王详察。”汉王终不悦信,不纳而退。何回宅与信闲话。明日又奏王曰:“大王自布衣斩蛇,兴义取秦天下,今不能与楚争锋,不得已而忍受南郑褒州,宽仁布德,感贤人千里而至,正宜开诚任用,乃舍置之,非所以招贤也。”汉王曰:“吾观韩信居乡无名,又兼年轻,岂成大事?”何曰:“自古用人以才以德,何在虚名。昔周武王拜太公为军师,非拜其年,因其才也;臣观韩信有孙吴之韬略,管乐之才能;若用为将,天下不日可定矣。”王曰:“韩信既有才能,何故乞食于漂母,受辱于胯下,甘冒胯夫之名,何也?”萧何曰:“昔傅说居于版筑,高宗肖像求之而始得;太公钓于渭滨,文王因梦求之而始遇;管仲囚于槛车,鲍叔荐之而始用。自古贤智豪杰之士,莫不先屈抑而窘迫,信之困辱亦其时之未际耳,岂其才之不足以自食,武之不足以胜恶少哉。古人立贤无方,又曰‘任官惟贤’才是。皆未尝徇其名与迹也。况今大王意在图王兴帝,关之外纷纷皆敌人也,苟不得人而专任之,虽欲与列侯抗也,难矣;况思破楚而成混一之业乎?愿大王勿以食贱之故而轻弃韩信,乃宗社之幸也。”王见萧何极言信之能,再三不已,乃封信为治粟都尉。萧何出朝至宅请信贺职。何曰:“公休不受卑职,不旬日荐公为将,必当重用。”信受职至仓查视,粟俱黑腐,不堪支发,因见市人多有饥色,遂召百姓赴仓尽行散放。有灌婴入朝奏与汉王,大惊曰:“信乃楚之奸细也。”急召萧何责曰:“公极荐信有能,今将官粟不奉上命,私放于民,当得甚罪。”萧何无对,怒而起。何出朝至宅召信问曰:“官粟公何支散?”信曰:“其粟朽黑,军不堪食,故散与民,不待月馀,民来还纳,放旧易新,官民两便。”何闻之大喜曰:“公真有识之士也。”次日,萧何入朝,具奏韩信放粟之故,有功不宜见罪。汉王闻奏,思之半晌不语,乃曰:“本当斩首,但看卿面。”萧何谢恩退朝。一日,萧何令人请信至宅闲叙。问信曰:“自古及今名将几人?”信答曰:“古今之将,其人非一。自周秦论之,姜子牙钓于渭水之涯,韬略晦藏。避而不出,及文王以飞熊之兆,出猎渭滨,始载之而归。武王恶纣之暴虐,欲行吊伐,遂拜子牙为师,号曰尚父,而不名子牙。约天下诸侯会于孟津,乃与武王兴师而出。戊午日兵临孟津,甲子日血浸朝歌,一战之功,定周室八百馀年天下。子牙仁义之师,此上将也。春秋之世,管仲相公子纠,因内变而奉子纠出奔于鲁,其才其智无由见也。子纠败,鲁人囚仲而归于齐,桓公欲杀之,鲍叔荐之桓公,释之用之为将,仲能相桓公九合诸侯,一匡天下,会盟于葵丘,为五霸之首。管仲乃智术果断之士,此中将也。由仲而外其为将者,莫不皆能出奇制胜,运智使谋侥幸而成功者矣。而治国之才,盖不若管仲甚远也;况望其为王佐如子牙也哉。”萧何又曰:“下将何如?”信曰:“如秦之王翦、白起出则摧锋陷阵而获其胜,守则坚闭而待其时,攻城掠地克日建捷。敌人皆不能出其所料,虽能并吞六国,不为无功,而坑降杀士,残虐百姓,叫寇贼之师,乃下将也。”萧何见信谈论慷慨,等列分明,不胜叹羡。乃曰:“公真上将之才也。”信亦起身曰:“丞相若荐信为汉将,天下克日可定矣。”何大喜,唯诺而别。   次日,萧何入朝恳奏汉王曰:“大王自咸阳西归,志不安于偏小,即开招贤馆,思募天下豪杰,与楚争雄,以雪鸿门之耻,建万代之基。今韩信不远千里至此,乃杜稷之幸,我王之洪庆也。大王竟不重任,徒授下职,不过羁縻之而已。譬之良骥伏枥与驽马等耳,若一驱驰则一息万里可至也。臣观韩信之才不亚古之名将,王试用之,则兴汉灭楚,克日可期;平定天下,诚若反掌之易矣。”汉王曰:“吾有同乡七十馀人俱有进用之志,文武之才,卿并不举一人,独坚举韩信何也?”萧何曰:“臣观大王如一大鹏金翅,日飞九万里。群臣者副毛也,韩信者六翮也。鹏非翮不飞,翮非信不是。臣岂私于韩信,为大王择其才耳。愿王详之。”汉王大怒曰:“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是何言也?”遂拍案而起。萧何默默退朝。   且说韩信听知萧何数荐汉王不从,思复东还。是日见何入朝,乃单骑私逃而去。萧何出朝方至宅前下马,门吏报曰:“韩信不辞丞相私乘匹马东归。”何叹曰:“汉失天下矣。”不脱朝服上马急忙追请韩信。原来韩信骤马奔至寒溪,水涨泛溢,不能得过。有诗叹之。诗日:   韩信私奔快看鞭,萧何急赶至江边。   若非当日溪流涨,安得刘朝四百年。   萧何恐信去远,扬鞭跃马如飞,直追至澶溪,见溪水洪涨,信未过得,心神稍定。近前告曰:“奉汉王命用公为将,何以私奔?”韩信马上欠身曰:“感丞相大德,屡荐信于汉王,王坚不从,某知之矣。丞相叫来非奉命擒信,即为马耳,奚用诳言。”何曰:“公错见矣。公未有罪,岂敢言擒;若云为马,公乃盖世英杰,虽万金不足以结识,况一马乎?吾实奉命而来,请公暂回;若汉王不拜公为大将,纵公东归未为晚也。”二人正勒回马,忽樊哙追赶至近,大呼曰:“奉汉王命来追二公。”何曰:“将军先回,吾等后至。”哙依言而去。萧何与信并马入至府前,下马相叙歇息。   次早萧何入朝。汉王曰:“吾与贤卿自布衣相随,取秦天下。胡为听信之说弃职私归?”萧何对曰:“臣非背主欲归,特为大汉山河被韩信盗去,故此与王追转。”汉王不语。何乃俯伏于地奏曰:“臣观韩信出类豪杰,有谋王佐帝之术,出将入相之才,当今第一,海内无双;王若用为大将,令彼引兵东征,破楚而定天下,甚不难也。王如执尼果不用信,请先诛臣后去韩信。”汉王曰:“卿舍生荐信,明日便宣信为大将。”何曰:“大王误矣。封为大将,可以展其才力,既若用之,宜依上古之法,筑坛拜将,捧毂推轮,盟天说誓,如此重用方可得其尽诚竭忠。”汉王曰:“筑坛何如?”何曰:“昔日轩辕皇帝拜风后为将,筑坛祭天地说誓盟,亲自下拜,挂印封为上将;战蚩尤于涿鹿,一阵而定天下;又燕昭王筑坛拜乐毅为帅,不数月内取齐七十余城。今大王必如其法,筑立坛壝,捧毂推轮,盟誓于天,御手献印,此乃君臣之道也。”王曰:“如卿所奏。”何即谢恩退朝至宅,见信具说其事,信大喜谢别。   次日,汉王出旨令于褒州城西十里建立坛所。坛上坛下一切应用人物俱要准备,克日登坛拜将。其坛按周天度数,位分三层,上中下像天地人三才,土台离广九尺,按周天九曜,中台高广一丈二尺,按十二时,下台高广二丈八尺,按二十八宿。上台为君臣伫拜之所,四角安立令旗,白旄黄钺。中台用二十四人,各穿法服手执幢幡,豹尾昼戟,按二十四气。下台用六十四人,各披甲胃,手执兵刃,按六十四卦。文武群臣,各立坛下。坛东一百六十步,用一百二十五人,俱穿青衣,手执青旗,按东方甲乙木。坛南一百六十步,用一百二十五人,俱穿红衣手执红旗,按南方丙丁火。坛西一百六十步,用一百二十五人,俱穿白衣,手执白旗,按西方庚辛金。坛北一百六十步,用一百二十五人,俱穿皂衣,手执皂旗,按北方壬癸水。中央坛前用一百二十五人,俱穿黄衣,手执黄旗,按中央戊己土。坛已筑完,百物具备。大汉二年正月十三日,汉王、萧何与百官奉韩信上车,王自推轮,行数十步,摆列队伍,銮驾整齐,出褒州西门,至于坛所。汉王与韩信升坛。汉王穿衮龙袍,戴平天冠,足踹无忧履;韩信披黄金甲,锦征袍,戴凤翅紫金盔。汉王焚香告天曰:“邦上荷天命,中赖文武群臣,下赖四方百姓。今拜韩信为大元帅,同功破楚,除残去暴,拯救万民,以免涂炭之苦;如天下平定,当贵共之,邦若负信,皇天鉴责,子孙其危。”祝罢拜信,以双手捧印递与韩信。信接印挂于胸前,回身望王,俯伏谢恩曰:“愿我王万年万万年!念臣草茅贱质,今蒙重用,臣若负王,其受万刃之诛,凌迟处死。”誓毕,汉王赐信白旄黄钺虎符金牌,正授大汉太保大将军,关外六国都招讨征东破楚大元帅。韩信乃俯伏在地,领受职赐,重谢恩毕,君臣下坛。汉王乘龙车,韩信乘金纱皂盖车。文武群臣军兵将校仍各摆列入城。汉王升殿,信与百官俱于丹墀下拜舞朝贺毕,王命开庆喜宴,赏赐群臣。宴罢谢恩而退。看看东征如何。   前人有诗叹日:   漂母哀怜是不虚,男儿未遇古谁无。   写诗恨杀丹青手,不尽登坛拜将图。   后人又诗曰:   韬略珍奇腹不虚,时垂困辱有如无。   登坛封拜虽堪羡,还有凌烟阁上图。   又叹萧何诗曰:   欲得英雄立汉基,殷勤三荐果稀奇。   他年再若忠言救,谁敢谈公半句非。   又题韩信诗曰:   管乐藏胸气食牛,那堪未遇忍含羞。   九天日月擎拳内,万里山河按剑头。   战策坐谈胯上将,兵机妙法锁诸侯。   出奇鼎立刘天下,垂誉千秋与万秋。 韩信破关收服三秦   话说韩信登坛,汉王封拜职受征东破楚大元帅。当日同众文武宴罢,谢恩出朝,升帐诸将恭贺元帅。信传令来日己时取齐,如违斩首。众皆得令散讫。次日己时,一声炮响,三通鼓罢。韩信升帐坐定,诸将参见礼毕。军校肃静,忽正军师王顺至于帐下告曰:“诸将俱齐,惟有监军殷盖不至。”信怒曰:“怎敢违吾将令?”言未已,殷盖至在帐外。信令召入,责之曰:“尔乃监军之职,管领众军故违吾令。”殷盖曰:“辞朝晚矣。”信不听说,喝令推出辕门斩讫,取其首级,号令如有犯者,以盖为例。诸将尽皆惊骇失色。(按:韩信居乡破贼入关,屡受下职,素无名望,且又年少,今一旦骤拜为帅总握兵权,诸将俱有不忿之心。殷盖尤欲抗之,故于初见甚迟以慢之。明欺信也。不意其威令严明,竟致枭首以示号令。盖亦自取其死也)   后人有诗日:   专阃由来法要明,监军何独故争衡?   非干元帅无容恕,不斩将军令不行。   且说汉王自拜韩信为师,心中疑虑未定,欲令领军出征,试其才略。一日,传命召集文臣武将宴饮将终。王问韩信曰:“元帅部伍整齐,东征之事若何?”信对曰:“先修栈道,选日行军。”王曰:“谁可往修栈道?”信曰:“樊哙可引五百军士前去,限四十日回报,如违治罪。”当下樊哙亦有不忿之色,尤恐犯令,只得听命而行。宴罢文臣各回第宅。韩信即升戎帐,聚众将官商议东征。军分前中后三队,以灌婴领前锋,曹参领二队,信与汉王自领后军。分拨已定,再令诸将示谕三军,准备听候,勿得违慢。诸将唯诺而退。次日,韩信入朝奏日: “臣请驾出褒州征伐。”汉王曰:“元帅误矣。樊哙去修栈道尚未回报,引吾何往?”信曰:“樊哙明修栈道,韩信暗度陈仓,使章邯不知提防。兵法云‘出其不意,攻其无备’是也。”大汉二年二月上旬,汉王与韩信统率大军二十万,大小战将出离褒州。军分三队暗出陈仓口已至散关。王问信曰:“关隘严紧,如何过得?”信曰:“用一小计,散关自破。”汉王大喜。信召灌婴、曹参将授以密计,分付依令而行。   却说关上守将吕马通闻报汉军来至,即点军马下关拒敌。汉军灌婴出马,二将战至二十合,灌婴败走,马通不料是计,追赶三十余里。关上小卒飞报,汉将军曹参领军一万沿间道至关,夺门而入。马通大惊,急回军时,前遇曹参相战,后又灌婴赶来。马通抵敌不住,被灌婴活擒,归寨见信。信自去其缚,问曰:“公肯降汉,必有重用。”马通愿降汉军。过却散关,前至武都山下寨。   且说章邯锁守上秦,居废丘。是日正坐帐上,人报汉王拜韩信为元帅,引兵东征,即日遣军修理栈道。邯笑曰:“胯夫为将,诚何以堪?”忽又报曰:“韩信引军暗度陈仓,袭取散关,活擒吕马通,汉大军已至武都山下寨。”章邯闻报,大怒曰:“韩信一饿夫耳,岂识兵家之大体!”即令部下起兵十万出战。“吾不生擒韩信,誓不回军!”大夫孙安谏曰:“大王不可与敌,只宜坚闭,遣人报知楚王;若楚兵来,两下夹击,则汉兵不能出秦。”章邯怒曰:“吾用兵三十二年,战无不胜,岂不如一韩信耶?”叱退孙安,引军迳出武都。信已布成阵势。章邯列阵出马大叫曰:“胯夫韩信安在?”汉阵灌婴出马,与邯交战十余合,败回本阵。韩信出马,章邯迎敌,信亦败走。邯奋怒曰:“不擒韩信誓不回军!”挥兵追信直至陈仓谷内,不见韩信,只见路旁有一大石,石上有诗一首。邯看其诗曰:   韩信经石过,西回把将权。   东逢秦楚将,此处斩章邯。   读罢大惊,急令回军,恐遭韩信之计。言未毕,四下伏兵齐起,金鼓震天,杀得章邯大败,得脱者千人,走入废丘城内叹曰:“一时失笑君子,陷于小人。”见孙安言曰:“吾不听尔之言,果输于胯夫之手。”说尤未了,韩信大军掩至城下。章邯传令三军上城坚守勿出。信见章邯拒守,遣兵大放濉水围浸其城,使章邯不能得出。胡曾先生有诗日:   此水虽非禹凿开,废丘山下重萦回。   莫言只解东流去,曾使章邯自杀来。   韩信令人放水,一面收军回至营中。汉王召信慰而叹曰:“元帅果是奇才,萧何荐举不谬。”信叩头而出,随即传令移军进取中秦。却说中秦王董翌探知汉兵至近,领军五万出迎。当日天晚下寨。翌与诸将议曰:“章邯败于韩信;吾今晚乘信无备,去劫营寨,先挫其锐气何如?”诸将皆曰:“大王之计甚善。”商议已定。韩信正在帐中,忽然一阵风过,信出视之曰:“此信风也,主有贼兵劫寨。”急召灌婴、曹参听计,令分兵埋伏。二将依令而去。信将军兵尽皆撤开,只留空营。夜正三更,董翌引兵到来,前哨入至信寨,见寨空虚,知有准备,急回报知董翌。翌大惊,正待退时,忽听汉军一声炮响,四面伏兵拥出。左有灌婴,右有曹参,背后又有大队军马杀来。董兵三面受敌,折伤大半。翌引败军走,至天明到寨,方才坐定。人报韩信遣曹参取高奴城。董翌叹曰:“吾轻敌韩信,果失中秦。”即写降书亲诣信营投降。小校报与韩信。信召董翌至帐下,以目视之良久,览毕其书,又以目顾盼,大喝曰:“董翌尔退,吾用天下壮士,何用尔一匹夫!”翌会韩信之意,默然出营,走至下秦,见司马忻具言韩信用兵鬼神莫测,不可轻敌。自出褒州倒冲散关生擒吕马通;诱章邯于陈仓;破军十万,得脱者千人;水淹废丘不能得出。司马忻不听董翌之言,正待点军,人报韩信引兵离城三十里下寨。司马忻领兵五万出延安拒敌,正迎信军,二阵相交,从辰至午,忻兵大败,走回洛阳。却被董翌拦路擒往司马忻。忻曰:“尔何擒吾?”翌曰:“吾奉韩帅之计,故来擒尔以克归汉之功。”翌推忻见信。信问忻曰:“尔肯降否?”忻即愿降信。引二人拜见汉王。王大喜。韩信传令拔寨迳趋咸阳。离城数十里安营,令吕马通潜入城中探听虚实,通知司马稷暗遣人于楚王求救去讫。出城具将此事报与韩信。信即思计,传令众将休得出战。   且说楚王久征东齐未下,正坐帐中。忽报咸阳司马稷驰表告急。楚王令取表文,看毕大怒曰:“胯夫怎敢取吾三秦?”召范增曰:“吾亲引军去擒韩信。”增谏曰:“大王不可。昔日鸿门饮宴不听臣计,放过沛公;臣又嘱王休去韩信,亦不听臣之言。今韩信果为大将,用兵如神。”楚王曰:“是吾见错,悔之晚矣。”增曰:“此时大王若去救秦,前与汉军相迎,后有齐兵追击,两不相顾,徒自取败。”楚王曰:“若此奈何?”增曰:“且遣咸阳使回,着令坚守,慎勿交战,此间可差刘信引军星夜劫取汉王家眷到来,汉王若知,必回兵矣。”楚王依言,随差刘信前去滁州。当夜,信装盗贼掳得家眷,至于中途,早被王陵得知,截路夺回,护送入至汉王营中。汉王会见家属又惊又喜,遂封王陵官职。刘信回楚不题。   且说韩信在营筹变,秦使去久,传令吩咐众将校曰:“明日吾自假装楚王坐于车上,军中俱打西楚旗号,去至城下。司马稷必然出迎,可就马前擒之。”众将领计,点军五万听候。是日司马稷果然带领诸将在城上盼望楚王救军。须臾之间,只见正东十里以外尘头乱滚,金鼓齐鸣,一队军马飞奔而来。诸将曰:“此必楚之救军也。”仔细觑定,前打一封龙凤日月大旗,遮护一辆大车,车上坐着俨然霸王,军中俱是西楚旗帜。司马稷大喜曰:“楚王亲自来也。”慌引将校开城出迎,至于车前,滚鞍下马,举目视之乃是韩信,司马稷大惊,急回莫及,被信左右擒缚。信问之曰:“尔肯降乎?”司马稷只得与众文武归降。信请汉王驾入咸阳。汉王传旨安民,秋毫无犯。次日,设宴会集文武群臣贺功。汉王赐酒与信曰:“若非元帅,焉有今日?”信对曰:“皆赖我王洪福,信何有功!”汉王曰:“自从大军东出,渡陈仓,取散关。不数月内席卷三秦,取地一万三千余里,皆元帅之功也。”言毕殷勤赐酒。众文武各各尽欢而饮。正作乐间,忽报外有一先生求见大王,王召至殿下,先生施礼毕问王曰:“大王别来安乐否?”王视之乃张子房也。不胜欣喜,急请入席。王亲劝酒毕,子房曰:“臣自太白岭与大王相别,臣曾言与大王干事,我王知否?”王曰:“吾亦忘矣。”子房曰:“臣有功者,一说六国不宁,二说楚王迁都,三与我王寻觅大元帅。”王曰:“前二事果尔有之,若言寻元帅,则若非萧何三荐韩信,岂有元帅?”子房笑曰:“臣与韩信一封书,令献与大王。书上写荐韩信为大元帅,我王如何不知?”汉王问信曰:“卿自归汉,既有子房书献上,吾即以尔为元帅矣,岂待萧何屡言?”信乃取书递与汉王。王看其书曰:“为何不早呈出?”信曰:“臣故匿此书。”王曰:“何故?”信曰:“一显我王君圣,二显萧何臣贤,三显微臣忠孝。”汉王大喜曰:“吾有此二人乃世之三杰也,何忧天下不得?”汉王又劝酒毕,问信曰:“吾欲东征,元帅若何?”信曰:“未可东征。关外现有二雄镇守,难以轻出。”王曰:“二雄是谁?”信曰:“西有平阳王魏豹,东有洛阳王申阳。”汉王点首问曰:“先取何处?”信曰:“先取魏豹,次收申阳。”王曰:“可矣。”子房曰:“臣观二国,不劳大王动兵。臣虽不才,凭三寸舌说魏豹倾心降汉,逼申阳稽首归刘。”王大喜曰:“卿去只恐中彼之计?”子房曰:“大王不须疑虑。”言讫辞别出城,迳投魏国而去。   后人赞信诗曰:   秦地三城屏翰雄,将军一鼓障垣空。   未逢西楚垓前敌,初握元戎第一功。   又日:   铁骑东驱暗袭关,三秦席卷片时间。   章邯不信英雄策,及见留题胆正寒。 张良说取魏申二王   却说魏王魏豹正与大夫周叔闲话,忽报韩国张良求见。豹未及言,周叔谏曰:“张子房乃说客也。以口舌簧鼓列国争斗不宁;今又来此,必以巧词说大王也。若令入见,王休劝问,只就诛之。”豹曰:“吾乃周朝之后,毕公之裔,量一贱士何敢说吾?”周叔曰:“臣有一计使大王不中子房之术。”豹曰:“何计?”周叔曰:“臣立于屏风之后,若闻子房用说词,臣便击屏为号,王可杀之。”豹依叔言,遂召子房至于殿下。子房施礼毕。豹作色而言曰:“尔乃汉臣,何来于此?”子房曰:“臣非汉臣。因沛公伐秦路经韩国,借臣为从臣。今辞汉东归到此,知大王不拒往来,故来拜谒。”豹闻言大喜曰:“尔莫非说客乎?”子房曰:“臣非其人,亦不敢也。念臣只一身,一不为国,二不为家,三不为名,岂作说客?”豹以子房言词质实,命至殿上赐坐,设酒相与对饮。豹曰:“先生勿罪,早有人言先生是说客,然则果非。”于房曰:“大王曾闻说客否?”曰:“说客何也?”子房曰:“说客有二:一图名,二图财,三图国。图名者,昔日魏威王令侯婴伐赵,赵王遣使求救于齐,齐王宣苏秦议日:‘何以解赵国之危?’苏秦日:‘臣不用张弓半箭,臣只入魏一言,魏兵自解。’齐王许之。苏秦至魏见魏王日:‘今大王遣兵伐赵半载未回,假令赵与齐国连和夹攻于魏,大王若何?臣奉齐王之命来告大王,王宜思之。’魏王闻言大骇日:‘言诚然也,何以处之?’苏秦日:‘传令罢战乃长便之策也。’魏王从之,即令侯婴班师,赵围遂解,苏秦名传天下。此乃图名说客也。”周叔于屏后听知暗思:张良实是说客。忙击屏风使豹见而杀之。豹全然不顾周叔之计,只劝饮酒再问曰:“图财者何也?”子房曰:“昔齐威王令孙膑为将伐魏。魏国甚急,庞涓设计多将金宝遣人赍送齐国权臣郑薄,令薄说王罢兵。溥受魏赐,果然入朝奏威王日:‘今孙膑伐魏数月无功。齐与楚国素矢共好。设若魏与楚和,两国合兵于齐。大王若何?’威王日:‘信有之也。当用何策?’溥日:‘据臣之愚,休兵罢战,各守其国,免致彼此牵虑。’威王大悦,即召孙膑还齐;魏国乃免,此乃图财之说客也。”豹闻子房之言心中甚喜,愈加劝饮,又问曰:“图国者何也?”子房曰:“昔春秋楚国中包胥因伍子胥以吴大军伐楚,楚甚危,包胥往西秦求救。秦王不肯发兵,亦不放包胥回楚,只歇于秦亭驿。包胥无奈,于驿中哭七昼夜,并不饮食。哭倒秦亭后,秦王知之。怜其忠义,召入殿中慰问,与兵十万救楚。方才子胥领军回吴,此乃图国之说客也。”子房言毕,复起身曰:“此惟与王谈论古人,臣何谓之说客?”豹闻大喜,召周叔责曰:“尔言其非,吾以子房贤人也。”周叔不答,心中自思:王已中子房之计矣。豹又劝子房饮酒,子房推醉辞出。次日子房又至,豹乃命坐。子房泣而不言。豹曰:“先生何故忧惨?”子房曰:“大王不知。臣近闻楚王差兵入于韩魏,掘劫二国山陵冢墓,抛掷白骨交纷暴露,诚可痛心!”言讫悲哀嗟叹不已。豹问曰:“魏国山陵未必如此。”子房曰:“人言亦如是也。”豹大怒,拔剑在手骂曰:“重瞳匹夫毁吾山陵,劫吾冢墓,乃不共戴天之仇也,何由得报?”子房曰:“大王若欲报仇,必须结连燕赵二国。”豹不语。子房曰:“不然可结东齐。”豹曰:“楚王见取东齐未下。”子房曰:“又不然,西结于汉王何如?”豹曰:“汉王有何势力?”子房曰:“汉有雄兵三十万,名将一千员。今拜韩信为大元帅,妙笔神机,鬼神莫测,不数月间,席卷三秦;况兼汉王宽洪大度,纳谏如流。王肯从汉同功破楚,报祖宗之冤仇,保家国之富贵,岂不美哉?”豹曰:“若汉王从吾并力破楚,吾愿足矣。”子房曰:“王如真心于汉,汉王必从。”豹曰:“先生若入关中得见汉王,愿假片言剖吾心腹之事。”子房曰:“王如诚然,某不避迢遥,迳见汉王,为王言之,但无据凭,恐汉王不信。”豹曰:“何物可以为凭?”子房曰:“得大王金印可准。若汉王见印,事必决矣。”豹如其言,即取金印递与子房。子房收讫谓豹曰:“臣去后大王勿听小人之言。”豹曰:“尔但放心,吾意决矣。”子房大喜,拜别迳出平阳入关,早至咸阳,入见汉王礼毕。王曰:“魏豹之事若何?”子房曰:“赖王厚福,臣说魏豹愿降,先将金印为信。”汉王接印视之,叹曰:“不烦寸箭之劳,能使魏豹归顺。子房诚智谋之士也。”   正与子房话间,人报赵王张耳来降。汉王召至殿下问之,张耳泣曰:“臣与陈余同守赵国,今被陈余将臣家属尽行杀讫。逼臣西归,望大王不弃小臣,愿为士卒。”汉王大喜,即命上殿赐宴,王召群臣同饮。宴罢,汉王问曰:“洛阳申阳何如?”韩信曰:“臣领兵去一鼓擒之。”子房曰:“不须元帅劳神。良引三千人马,只用樊哙、灌婴、张耳三将同行,可擒申阳归汉。”王甚喜,遂命子房引领兵将而行。子房于路与三将商议,令于数十里外下寨,授以密计,嘱付依令救应。三将得令安营。子房单骑先入洛阳。洛阳王申阳方与陆贾议事,左右忽报张良来见。申阳愕然,陆贾曰:“子房世之说客也。先说六国反乱,近说魏豹弃印。若一到来,不待开言可即执之,臣亲押献楚王。楚王昔日看待大王甚厚。”申阳从之,遂召子房至于殿下。申阳呼左右曰:“与吾执下子房,将槛车囚了。”子房默然不语,亦不争斗。申阳令五百军入与陆贾押送赴楚,方出洛阳约行五十余里,猛然林中跑出一队人马,金鼓齐鸣,拦路而问曰:“来者何人?”陆贾出马言曰:“尔乃何人?”彼将答曰:“吾乃公子项庄,奉楚王命闻汉兵出关,故来迎敌。”陆贾曰:“今擒获汉张良待献与楚王何如?”彼将佯作大惊曰:“楚王寻张良正如水中取火,压铁求油,获得者千金赏赐,万户封侯。张良在于何处?”贾曰:“在于军中槛车之内。”遂令推至军前,彼将打开视之,果是张子房也。子房忙呼军校将陆贾执之囚于车内。彼将曰:“吾非项庄,乃汉将灌婴也。吾奉子房之计,等尔多时。”陆贾虽然悔懊无及。子房命将五百军人一齐擒住,不许逃脱。乃令张耳入城诈降,授以密计,张耳听命而去。   且说申阳正在帐上与众官曰:“此回擒获子房献楚,必厚待吾。”语尤未毕,忽报赵王张耳来见大王。阳命请至相见叙旧。张耳具将陈余造反诛杀家眷之事细说一遍,申阳大骇,欲待再问,忽报汉将樊哙纵兵劫掳城外百姓,毁骂大王。如是报者三次。申阳大怒曰:“吾位居王公,焉敢毁吾!”传令点兵出敌。张耳曰:“公既出战,吾愿助公一阵。”申阳大喜,随与张耳引军三万出城二十里,正遇樊哙军马,两下列开阵势。哙出马大呼曰:“申阳敢与吾敌么?”申阳方欲迎战,不防张耳执申阳之臂呼樊哙曰:“将军欲得申阳,吾已执矣。”樊哙迎前,命军校绑缚驱入营中。申阳顾谓耳曰:“尔好为此事耶?”张耳曰:“吾已降汉,此乃领子房之计也。”申阳默然。子房与三将即日回军入咸阳,引申阳陆贾朝见汉王。汉王不胜欢悦,召至殿下慰劳已毕,王问子房曰:“此名何计?”子房曰:“陆贾世之高士,臣非诈计,安得此人?此名为骗申阳钓陆贾也。”汉王叹服不已,遂引大兵入洛阳,传命设宴贺子房之功。后人有诗曰:   魏豹申阳号二雄,子房谈笑话从容。   不须铁骑金戈力,成就降王破敌功。 陈平归汉说殷王   当日汉王召集文武群臣饮宴。酒终王问韩信曰:“前有河内殷王司马傲,当以何计取之?”信曰:“臣领军去,自有计策可破。”汉王甚喜,宴罢群臣皆退。次日汉王传旨,分兵与韩信去取河内。信得旨即便点军十万,聚集诸将并子房一同上马出洛阳,离河内四十里下定营寨。且说司马傲先有探马报知韩信兵到,即令坚闭城门,星夜遣使驰表去告楚王。楚王正屯兵于浔阳,与田横相持,忽报河内司马傲有人上表求救,楚王召使至于帐下,使命呈上表文,王拆开视其表日:   河内守臣殷王司马傲诚惶诚惧顿首顿首,谨表奏闻西楚霸王陛下:臣奉恩命镇守河内,封锡之慈未尝敢忘,屏翰之私时加奋励。迩来不意汉王背主君而造叛,图王霸以称雄,拜韩信为大元帅,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水淹废丘之孤城,席卷三秦之大国,师行近乎。数月城取七十有余,唬魏豹而献印归降,掳申阳而全城纳款,心尤未足,势愈横行,复整大队之甲兵逼近小可之河内。臣城孤军弱,曷当骁健之加临。智浅才疏,难出奇能之计算。今惟坚守,专待救军,伏乞俯赐仁慈,微臣不胜瞻仰,谨表以闻。   楚王看表已毕大怒,骂曰:“刘邦背义逆贼,韩信受饿胯夫,吾悔不听亚父之言,果有今日之事。吾当拔寨而起,亲擒匹夫,以消此恨。”范增谏曰:“大王未可轻动,若去亲征,进退两难。臣举一人,可以敌信之智,救河内之危。”楚王问曰:“谁堪此任?”增曰:“护军都尉陈平足智多谋可为元帅。”王召陈平至曰:“吾以尔为统兵大元帅,季布为先锋,项庄为副将。三人引军五万前去退韩信救河内,如不获胜,决将尔等斩首。”陈平等唯诺连声。即日点军起行,至白马渡下寨。当夜陈平自思楚王非真主也。且有三失:一失天时,二失地利,三失人和;又有三错:忘人大恩,记人小过,赏罚不明。闻知汉王宽洪大度,纳谏如流,不若弃楚归汉,功名富贵或可久长;况昔日鸿门宴会之时亦曾有恩于汉王,想不我弃。大丈夫背暗投明,有何不可。平思念既毕,遂奋然解下帅印,乘夜月色微明,悄悄上马出寨,迳投汉营而来。   是时韩信正与子房议事,左右报说楚帅陈平来见。信与子房出帐迎之。相见礼毕,邀至帐中,设酒叙旧。饮至数巡,陈平曰:“吾思楚王非真主也,行事谬误,用人不明,忘人大恩,记人小过,惜爵玩印,赏罚不信。今令某统兵救援河内。吾一夕思之,不若弃暗投明,欲事汉王,未知肯容纳否?望子房、元帅为某先容,乃大幸也。”子房、韩信闻言大喜,曰:“公既来归汉王,岂有不纳?但等收伏司马傲班师回日,与公拜见汉王,自有重用。”陈甲欣然曰:“河内不须元帅出战,吾带十人入城,说司马傲来降何如?”韩信曰:“若然,即公之功也。”次日陈平引数骑迳至河内城中,与司马傲相见施礼。傲请陈平升帐坐定。问平曰:“吾因汉兵至此,表奏楚王,乞发救兵。今公单骑而来,不识何也?”平曰:“吾本奉楚王之命领兵屯于白马渡,但吾思想楚王肆行残酷,失天时矣;弃咸阳而都彭城,失地利矣;弃掷贤才结怨百姓,失人和矣。况且有功不赏,惜爵玩印,小有罪过,刑戮无忌。以此观之,乃嗜杀人之君,贪货宝之主,绝无道德仁义,无道德仁义者,非真主也。今汉王豁达大度,纳谏如流,求贤若渴,兼以韩信用兵,料敌有鬼神不测之机,有造化无穷之妙,当之则死,避之则生,实难乎其为敌也。”司马傲闻言骇然曰:“似此若何?”平曰:“弃暗投明,识时达变,乃大丈夫事也,何必多疑?”司马傲曰:“吾虽归汉,尤恐汉王不用。”平曰:“公如依言,尽将河内军兵钱粮献与汉王,权为立功之计,有何不可?”傲大喜曰:“诚如公命。”即时籍记军粮,修讫降书与平,并马出离河内投入汉营,参见韩信。信看罢降书、册籍,遂入河内,安抚百姓,传令班师。   且说项庄、季布在营数日不见陈平调拨军马,心中疑惑,遣人打听,乃知陈平已降韩信。又闻河内司马傲献城归汉,二将只得引兵回报楚王去讫。是日韩信军马回至洛阳,城内汉王闻报,召见子房、韩信。信奏司马傲归降,陈平亦弃楚降汉,汉王不胜之喜。令司马傲、陈平入见。二人礼毕,汉王抚慰,甚至传命设宴赐酒。王谓平曰:“昔鸿门宴会尔还记否?”平叩头曰:“当时臣见大王真龙之像,便知大王洪福非小,今特归投,愿佐我王安邦定国。”汉王大悦,封平仍为护国都尉。宴毕汉王谓信曰:“吾欲将兵东征过游徐州,元帅若何?”信奏曰:“方今未可东征,臣观天象有游星至紫微垣岁星与勾陈正照,若出,征伐决不利也。”汉王闻言不怿,责信曰:“尔不肯出征,故以巧言推抵,吾有大军百万,战将千员,意将项羽一鼓而破,尔乃迁延缓事,是何理也?吾今别选良将为帅,决意征楚东行,谁敢谏阻?”信见王怒亦不再言,随解帅印献上,奏王曰:“大王东征,臣乞一万人马莳往废丘招抚章邯归汉。”汉王依言。信即引兵西去不题。   后人有诗日:   识得天文象数明,直将忠悃谏东征。   筵前解印浑余事,阵败方知错用人。 汉王濉水败陈奔荥阳   且说汉王解收信印,遣信西征,遂立魏豹为大元帅,挂印点兵,带领新旧诸将并子房、陈平为从,起大军五十余万,汉王亲自东征,前至大梁东下寨。子房奏曰:“自今大军五十余万,恐粮草不接,臣往陈留运粮。”汉王从之,子房辞别,私遗密计,付与灌婴保驾。次日军马拔寨,行至徐州南六十里,遇风雨大作,军马不能前进。豹奏曰:“风雨难行。”传令三军就于此处下寨。当夜陈平思忖,风雨不祥,又知韩信预料不错,必有不利。次早奏王曰:“子房陈留运粮道路艰阻,难以济急,臣往箫县聚粮,以应军用。”王亦从言,平即拜别,暗留计与夏侯婴保驾。二人去后,自是风雨数日不息。汉王亦不催军起行,就令人马驻扎徐州。徐州守将项伯探知,急遣人报楚王。楚王大怒曰:“叵耐刘邦已夺三秦诸处,又敢窥吾徐州。”即日统领八千子弟兵、大军三十余万前至徐州安营。约日与汉交战。   是日楚王引兵布阵于南州,汉将魏豹亦就对面摆列十二曜阵势。两边阵圆。汉阵申阳出马大呼:“楚王敢出战否?”楚王大怒骂曰:“反贼何敢与吾对敌。”二马相交,只一合,楚王刺申阳于马下,败军回阵。司马傲出马来战楚王,被楚王大喝一声,唬得司马傲坠骑而死。楚王不退,魏豹出阵迎敌。两下约战二十余合,楚王一枪刺中魏豹左臂,魏豹负痈拨马奔回。当下汉军势败,右军张耳反汉归楚。后军董翌、司马忻反汉,劫汉营寨,掳将汉王家属献与楚王。王令押入大营。楚王再至阵前,汉将无敢出敌,楚王乘势驱兵杀进,汉军大乱,慌走濉水,楚军一淹汉军,死者十有八九,堰水不流。败兵奔过濉河,汉王困在阵中,无由得出,马上大声叹曰:“吾命须臾矣,早不听韩信之言,魏豹真匹夫也。”仰面告天,祈天默佑。告罢,忽见狂风骤起,飞沙走石,打人面目,楚军不能开眼,故此追之不及,汉王乃从下风逃走。西北上见风过处,吹开一条尘路。单马依路速行。正走之间,楚将丁公独自追至,汉王回头望见,自知奔走不迭,见前一古井,下马入于井中躲避。丁公觑定至井口,呼汉王曰:“吾乃丁公也,不忍杀大王。异日得胜休忘丁公。”言讫自回。复有雍齿追赶,至近见丁公曰:“汉王落于井中,尔何回去?”丁公曰:“井内无人。”雍齿不信,与丁公复至井口来,看见有蛛网挂于井口之上,二将方才回军。   夜静,汉王所乘之马自至井上,垂缰入井,王乃拽缰而起,上马寻路逃生。忽闻犬吠,汉王自思近有人家,心中稍安。须臾至一小庄,忙呼庄上投宿。庄主有一老人开门出迎。汉王入庄,老人先令家僮拴马,请王坐于草堂之上。老人细看汉王锦袍金甲,暗想此人非俗。献茶已罢,乃问王曰:“将军是何诸侯,迷踪失路误至于此?”汉王曰:“吾乃汉王也。”老人听言大惊,俯伏于地,曰:“老拙肉眼无知,大王恕罪。”汉王笑曰:“尔岂意吾至此耶?”以手扶起老人。老人退入后堂,吩咐安排酒食。思起许负昔日曾言,吾庄上有贵气相,吾幼女当为王侯之妻,吾甚不信,今日果有贵人到来。须臾席备,老人请王饮酒,殷勤相劝。酒至数巡,老人告曰:“草舍蓬门,不堪大王歇息,老拙孤寒无子,有女年方及笄,愿与大王为侍妾,幸勿弃嫌微贱。”说罢,即呼丫环数人,扶女出拜。汉王举目视之,果然俊丽凡尘不俗,心甚欢悦。   后人叹戚姬诗曰:   贵格清奇符许相,玉容娇艳沐君恩。   惟于长信分身日,碎裂妖娆孰与怜?   女子施礼毕,把酒数巡,辞王退入后堂。汉王解下腰间玉带付与老人曰:“收此以为定质。”老人接讫。汉王问曰:“翁乃甚姓?”老人曰:“念老拙姓戚。”汉王酒酣,歇宿一宵,天明猛省楚兵在后,急起辞别老人。老人再进酒食,食罢上马迳望西走。后有楚将季布等追赶相迎,汉王正慌,忽见前面一队军马簇拥而至,为首一将乃夏侯婴也。婴见汉王滚鞍下马,令王先行,慌来挡住追兵。季布等见汉有救军,亦不战而回。汉王得脱,与婴军马并行,又逢楚将刘存拦路。夏侯婴出马迎战,刘存大败,下马愿降。汉王喜,命与夏侯合兵一处。正行之间,蓦听得金鼓齐鸣,一支军马摆开拦住去路。夏侯婴出马高声:“来将何人,敢阻汉王?”三将闻知汉王,慌忙下马,伏地拜曰:“臣等特来保驾。”王视之乃樊哙、周勃、王陵也。王乃大喜,与诸将商谈,权往箫县驻扎。陈平引军一万接王入城,背后众将与败军陆续俱到。汉王坐定,令计点人马,折军三十余万。汉王叹息言曰:“悔不听韩信之言,大败一阵,折军过半;非豹之罪,乃吾之过,用人不当,悔无及矣。”话尤未终,忽报子房自陈留回来。王即召见。子房曰:“臣一往陈留运粮,二说随何英布二人归于我王。”王甚喜,命至相见,即封官职。王谓子房曰:“濉水交战大败,挫辱折军三十余万,若非天佑,吾几不免。”子房曰:“胜负兵家之常,何足介意?但此非屯扎之所,可西行,速入荥阳,招集大军遣使入咸阳,宣韩信复任原职,与楚争锋,以雪濉水之恨。”王准奏,传令移军驻于荥阳。诸军渐次皆至。汉王出旨,遣使迳往咸阳,宣召韩信。   且说韩信自与汉王分兵前至废丘,攻击章邯,坚守不出。信军围困,城中匮乏,百姓皆怨,邯力尽势穷。信令人招降,章邯不忿,乃自刎而亡。诸军迎信入城,信令卒校取邯首级,出榜安抚人民,军回咸阳。是日正与萧何谈论天下之事,忽报汉王使至。萧何、韩信大惊,乃并马出迎。入至殿下,开读诏旨,宣信复任旧职。信大喜,谢恩毕,与何设酒管待命使。命使具言濉水大败折军之事。今令丞相选军,元帅即要引军前赴荥阳,以报楚恨。信与萧何商议,遣使先还,萧何依言,与信拜送命使而出。何回至府中,调选新招军兵四十万。韩信克日引军东行,于路催促军马,不日早至荥阳。城中汉王闻报韩信军至,不胜之喜,即召相见。信施礼毕,具奏章邯自杀等情。王自觉有愧,乃慰劳信曰:“元帅西征不易,又远劳神。”信曰:“汗马驱驰,将家职分,何敢言劳。”汉王曰:“楚王濉水痛杀一阵,折吾军三十余万,如何报仇?”信曰:“彪虎虽雄,不顾坑堑;鲲鲸之鱼,岂怕钓丝。”汉王闻言大喜,曰:“元帅果然国中佳士,海内奇才,吾不信元帅之谏,果输楚王之手,弃信用豹,吾之过也。”韩信俯伏曰:“臣有何能!”王曰:“濉水之恨,不可不报。”信曰:“此事无难,现有新军四十万,可连夜令人造毕车弩三万枝,以备军用。”王即依言,传令造作,数日齐全。   次日,韩信进见,将战阵之计及埋伏之地一一献与汉王。王视之大喜。商议已定,信即升帐,调遣众将东至素河,南至广山,西至蔡河,北至大河,四面八方尽皆伏兵。交锋之际,俱宜诈败,务令诱至谷内,使不得出。诸将得令,各各依计埋伏去讫。信即差人前往楚营下战书,克日交战。楚王正在徐州与范增议事,忽报汉大元帅韩信差人送章邯首级与战书来见大王。王召使至殿下,拆其战书看之,看罢大怒,骂曰:“胯夫焉敢如是?”即起大军四十万,拔剑在手曰:“不斩韩信誓不回军。”范增谏曰:“大王不可轻视韩信。韩信用兵有法,料敌如神。前者濉水之战,盖由韩信西取章邯,不曾在军,故王得以胜汉;此行王必不胜,决宜正之。”楚王不听,即令使回,克日引军前至荥阳下寨。次日韩信率兵列阵。楚亦摆开两阵对圆。信呼楚王曰:“吾送章邯之首与尔,令自知惜命,何故又来效章邯乎?”楚王怒曰:“胯夫饿莩,何敢毁吾?”纵马持刀直取韩信。信退回阵,呼夏侯婴出马迎敌,不数合婴诈败走,信军西奔二十余里,楚王驱兵追赶,汉将英布拦住,谓楚王曰:“自咸阳相别,大王善治国否?”楚王曰:“吾封尔为九江王,尔何故背负归汉?”布曰:“大王息怒,听吾一言,大王非真主也。王有三罪,反教天下人骂及英布。”王曰:“何事?”布曰:“杀子婴,罪之一也;劫始皇墓,罪之二也;弑义帝于彬州,罪之三也。”楚王听罢,骂曰:“黑面贼,分明负义毕恩,妄为巧说。”舞刀直取英布。布亦迎敌,战至十合,布又诈败而走。楚王追赶二十余里。至素河,又逢灌婴迎战。婴亦诈败而走,楚王追赶二十余里至广武山下。   楚王举目一望,只见山岭上摇动旗帜,鼓声震地,楚王大惊,传令急回。忽然一声炮响,四下伏兵齐出,楚王慌走。前有周勃截住,后有樊哙追杀,左有王陵,右有吕马通,四面夹击。楚王呼军奋勇,方才冲出急走,又遇汉王拦路,手下彭越大叫:“楚王下马投降,免尔身死。”楚王愤激,纵马直取彭越,两马相交战至良久,未分胜负。忽又夏侯婴引兵杀至,楚军大败。楚王引军死战得脱,至一谷口。人报前布三条壕堑扼塞难过。楚王传令三军解甲铺濠而行,方才出于谷外;又遇大军截杀。当先魏豹出马,大叫:“楚王快快下马投降!”楚王曰:“我军人困马乏,如之奈何?”范增曰:“大王略歇,臣愿出马。”增至前,呼魏豹曰:“前者濉水大败,今只却反成功,大丈夫依人为事,岂不辱哉?”豹骂范增:“老贼,前日误中奸计,今必报恨,请楚王出马。”楚王遂即上马,轮刀直取魏豹。豹与斗至数合,豹败走入山中。楚王追赶,听得金鼓齐鸣,弓弩乱射箭如飞蝗。楚王叹曰:“军兵无甲如之奈何?”亲自向前引军奋激,冲出奔回徐州。于路嗟叹曰:“韩信果然用兵如神,逼吾太甚,吾不听亚父之言,折军大半,悔之晚矣。”   韩信望见楚王冲出,鸣金收军,入至帐上。问将校曰:“是谁放走楚王?”诸将曰:“乃魏豹也。”信呼左右将豹执下,责曰:“尔于濉水失机败阵,合当诛之,今又漫军故放楚王,违犯军令。”豹泣而告曰:“非豹漫军。”言毕放声大恸。汉王不忍,令子房告信。信曰:“吾看汉王之面,且免尔死,如再有犯,决不相容。”魏豹羞惭而退。次日韩信奏汉王曰:“楚王兵屯徐州,臣列军往大粱拒住,王驾宜于洛阳驻扎。”汉王依言,即命迁入洛阳。信亦辞王,引军前至大梁下寨。   后人有诗日:   楚王大敌非轻易,魏豹何堪握将权。   折将损兵俱末事,汉王脱免赖苍天。 韩信计擒魏豹取平阳   且说楚王自荥阳败回徐州,甚是悔懊。是日正坐,又探听得韩信军屯大梁,不胜忿怒。范增曰:“大王勿虑,臣用一计使韩信回军。”楚王曰:“亚父计将安出?”增曰:“可遣武涉为使,前去洛阳说汉王俱各罢兵,以免生灵之苦。汉王必从;若汉王从,则必招韩信回军矣。”楚王依计,即遣武涉。涉奉命迳至洛阳,入见汉王,具言两家罢战之事。汉王问子房曰:“楚使之言何如?”子房曰:“此乃范增之谋也。大王且将计就计,权许罢兵,待休息士马,然后东征则一鼓可破。”汉王大喜,遂命武涉回楚,许以和息。武涉唯诺,拜谢出朝。且不迳回徐州,就于洛阳私见魏豹。豹曰:“尔从何来?”涉曰:“奉楚王之命来见汉王讲和罢兵。今汉王允许。吾已辞回。知公在此,故来参谒。”豹默然不答。涉见豹心不悦,似有弃汉之意,遂说豹曰:“闻公与汉王不甚相合,果有之乎?”豹亦不语,只声声忿恨不已。涉曰:“公若转楚,楚必重用,何乃区区于此?”豹思韩信之耻,乃召周叔商议曰:“尔皆从吾,吾之臣也。吾想韩信辱吾太甚。”周叔曰:“非韩信辱大王,王不合故放楚王出围,有犯军令。”豹曰:“吾欲回魏国,尔有何计?如不献计,即斩尔首。”周叔畏惧,只得献计曰:“大王可上表于汉王,言母老病笃,告归省视,汉王必放。”豹闻计大喜,就命周叔修表遣人持奏汉王。王览毕谓子房曰:“豹乞还魏,可许之否?”子房曰:“豹若回魏必反。”王曰:“然则何如?”子房曰:“王欲遣豹,须宜以恩结之,可厚赐金帛与豹之母,又令使命传示其母,王与魏豹有八拜之谊,如是则豹虽欲背王,终难逆母。”汉王即依子房之言,厚将金帛遣人赍赐魏母,叮咛传示去讫,又呼持表之人,吩咐曰:“尔说与魏豹,令彼先见元帅,相辞后归魏地。”其人领诺谢恩,出朝回见魏豹,具言其事。豹大喜遵王言命去辞韩信,母病归省。信曰:“汉王待公不薄,公若回魏必反,但尔若反,吾来擒尔无难。”豹曰:“某无此意,视母病痊即归于汉。”信许之,豹辞而去,迳至魏国。武涉见罢兵之议已谐,魏豹背汉还国,奔回报与楚王不题。   且说魏豹还至平阳,一意谋反,将船只俱锁于河岸,发使北结燕王,东结赵王。数月内,招集军马十万,积草屯粮。大夫周叔谏曰:“大王不可反汉。”豹曰:“何为不可?”周叔曰:“大王有三弱,故见不可。”豹曰:“何谓三弱。”周叔曰:“大王智勇不及韩信,是一弱也;机谋不及子房,是二弱也;福德不及汉王,是三弱也。尤有三不可。”豹曰:“何谓三不可?”周叔曰:“汉王一知大王母病,厚赐金帛与王结识。遣王还国奉母,兼以两失军机,不忍刑戳,是汉王之恩,不可背者一也。汉王君臣协心,将士精练,元帅出谋,料敌毫发皆中。王今新集士马,纪律不整;结连燕赵,恐各怀心,是兵将之疏,不可用者二也,汉王上得天时,下得地利,中得人和,兵粮足备,王以眇躬小国、弱卒钝戈,稍若交征徒取挫辱而已。是天时人事之不可抗争者三也。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不知己不知彼,则一战而败。’王宜思之。”豹听罢大怒目:“无谋匹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喝令左右将周叔去斩。豹母知之,出谓豹曰:“汉王有尧舜之德,韩信有管乐之才,子房有苏张之智,尔皆不如,周叔言之是也,何可杀之。”豹见母谏,方免周叔。   豹独闷坐,忽左右报说,外有一人名许负者,言望贵气而来,要见大王。豹命召入,请至相见。赐坐。豹问曰:“先生为何至此?”负曰:“某因望见大王宫殿贵气甚旺,故来相告。”豹曰:“贵气在于何处?”负曰:“正在大王宫室之中。”豹大喜口:“相吾何如?”负曰:“诸侯之相,贵不必言。”豹又问:“贵气在于何处?”负曰:“在大王宫内。”豹曰:“宫内俱止侍妾之辈。”负曰:“请出一相。”便见豹遂呼令一齐出来,内有一女姓薄。负即指薄氏而言曰:“贵气全在此位夫人。此非诸侯之妻,乃一人之妻,帝王之母也。”相罢许负辞出。豹曰:“奇哉!吾非有一人之福,焉得一人之妇?”自是不胜欢悦,日夕筹画反情。   一日,忽又一人自称名唤真长求见。豹许进见。问曰:“尔何人也?”真长曰:“某颇知天文术数,每夕观望,见瑞气正照河东,应在大王本国,大王必竟可以独霸天下。今者楚汉二王,皆非真主,某故投见大王,愿助大王立国。”豹大喜口:“吾得真长魏国立矣。”早有细作将魏豹反谋报入洛阳。汉王知之大怒,欲宣韩信回军征魏。郦食其出班奏曰:“臣虽不才,不须起军,凭三寸舌说魏豹还汉。”汉王准令。即行。食其辞别,迳至平阳投见魏豹。豹曰:“大夫来意何如?”食其曰:“奉汉王命特来问公,为何反叛?公自归汉,即重用公,拜为大帅,失机败阵,几殒王命,王无半言责辱,既而违令,故放楚王。元帅欲正军法,王且救公。公以母病告归,王厚赐金帛,且与公结为昆弟。王之恩德,何可胜言。汉固未尝亏负于公也。乃今背义辜恩,操谋不轨,诚不智矣。依吾之言,及今军声未动,入见汉王,稽首谢过,则贵不失爵,富不失禄,岂不美乎?不然,愚惑自恃,汉必不容。大军一至,公即在于元帅之掌中矣。刑戮所加,悔何及焉。”豹闻言,大骂曰:“尔乃高阳一酒徒耳,岂识大丈夫之志,汉王虽有敬重之礼,韩信辱吾何多。吾意决矣,尔乃敢以巧词来惑吾耶?”喝令左右将食其执之,欲将斩首。豹母慌忙出,骂魏豹:“不肖之子!于家不教,于国不忠,做事反覆,何以为人,尔受汉王厚恩,敢杀其大臣,汉王岂容尔耶?”豹听母言,默然无语。令左右释放食其。食其得脱,星晚奔回。入奏汉王,具言魏豹无礼。汉王怒甚,即遣使往大梁,宣回韩信。   信至殿下,礼毕。汉王细将魏豹之事说与韩信,命信即便引兵征伐,以雪其忿。韩信承命辞出。次日点军出洛阳,前至薄坂下寨。当日平阳大大周叔听知韩信军出,乃自思日:魏豹无为之人,谏之不听,从之何益?若与汉军交锋,必遭韩信之计,不如及早归汉,免被其窘辱。遂领亲随逃出平阳,迳至蒲坂大寨,入见韩信。信大喜,留之,议论魏豹之事。后人叹周叔诗日:   几度忠言谏逆徒,狂愚不纳返加诛。   知几早择贤良事,不负身为大丈夫。   时魏豹自得真长,甚尊礼之,信其可任,每日与之坐谈。人谓周叔弃逃,亦不顾念。是日正与真长对话,忽报韩信兵至蒲坂下定营寨。豹随召集将校,点军五万出平阳南门,至于河岸与信隔河相对,昼夜遣兵巡其渡口,以防汉军过河。相拒旬日,军心颇懈。韩信一日引数小卒于河岸看视一遍,回至营中,唤曹参曰:“尔引三千健卒,连夜以木罂渡过河去,袭取平阳后冲安邑,分兵一千尽掳船只过河,以迎大军救应。切勿有违。”曹参得令,依计而行。袭了平阳,将豹家属掳至河岸,悉驱船只载过大营,复引这二千转冲安邑。平阳城中军士飞报魏豹。豹慌引军回时,正迎曹参军马。两军厮杀须臾,韩信引大军从后杀至,豹又回马与信迎战,方欲交锋,旁边真长执豹之臂而言曰:“尔非信之敌手。”遂缚豹而献于信前。真长潜匿而去。信责豹曰:“汉王有何亏尔,尔真无名小辈也。”豹低首不答,叹曰:“愿受一刀。”信引大军入平阳,安抚百姓,命曹参将魏豹并家属押送洛阳。参至入奏捷功,汉王大喜,召至殿下,谓豹曰:“尔言与吾永不相见。今日何如?”豹曰:“愿乞一刀,别无他说。”王曰:“本欲斩首,看尔母面,权免一死,贬为庶人。”豹泣而退。汉王传命,安置豹母,将豹妻管、薄二氏纳为贵妃。   叹魏豹曰:   难逃妙策遭擒掳,妻妾俱无只独夫。   反覆机心智识疏,不忠不教竟何如? 陵勃战楚信取代州   且说楚王探知韩信回军屯于魏地,起军十万攻汉,以报荥阳之仇。军至大梁,大梁守将飞报汉王。王大惊问群臣曰:“韩信未回,谁敢与吾敌楚?”周勃、王陵出曰:“臣等愿往。”汉王甚喜,调军十万,敕命二将东征。次日周勃、王陵辞王,领军出离洛阳,离大梁地面四十里下寨。王陵与勃商议曰:“楚王所怯敌者,韩信也。君今与尔至此,彼亦未知是谁,统军可令小卒布散流言,说韩信引大军抄从小路去袭彭城,楚王若知,必引军回救,吾却引军五万伏于要路,俟其兵至,即便截住厮杀,尔可引军五万,乘彼空虚劫其营寨,然后两军夹击,使楚王前后不能相顾,必大败矣。”勃喜曰:“此计甚善。”即令小卒于营外遍处传说韩信军马往袭彭城。须臾细作报入楚营,楚王闻知大惊,疾忙分军自去回救彭城。当夜汉将二人分兵,王陵引军先出埋伏已定,周勃随后引军去劫楚营。楚王方行数十里,前遇汉军厮战,背后小卒走报汉军劫毁营寨。楚王急待回军救营,又遇周勃军至,迎住厮杀。后面王陵军来,前后掩杀,军中喊声沸地,皆言韩元帅传令奋勇。楚兵两头受敌,又闻是韩信号令,各各惧中计谋,退去五十余里。汉军乘胜追击,楚兵大败。比及天明收兵,方知是王陵、周勃诈称韩信。汉兵大胜回营,诸将与陵勃贺功,不在话下。   次日楚王升帐,恨彼王陵欺诳,即欲点兵复战。范增曰:“臣观王陵智勇忠实,可以图之。”楚王曰:“何计可得?”增曰:“陵乃大孝之人,其母现在徐州。王可遣人召至营中,好言抚慰,令招子归楚。陵见母至,必来降矣。”楚王大喜,即令人往徐州,召母入至大寨,楚王甚尊礼之。谓母曰:“贤子王陵今事于汉,尔可招令助吾,吾当重用。”母同:“大王世之豪杰,何少吾儿匹夫。吾今七十有余,难以治子。吾闻大王好杀,多失人望。”楚王曰:“尔休多言,尔但招子归,吾以免尔祸。”母遂不语。次早楚王传令出军,列成阵势。汉军布阵亦齐。楚军门旗开处楚王出马,令卒校推招陵母至于阵前。其母大声呼曰:“吾儿王陵听吾一言,楚王今逼吾招尔,吾年七十有余,死亦何伤?吾闻汉王豁达大度,尔正事得其主,楚王非真主也,尔毋(音无)诸以吾为念。”言讫,伏剑而死。   后人叹陵母诗日:   贤哉阿母识昏贤, 辨别分明气概圣。   刎首阵前安子志, 芳名千载永流传。   王陵于阵前见母自刎身死,放声恸哭。楚王怒恨王陵之母毁己自杀,遂驱军出战,汉军迎敌。两边混杀,从辰至午,各自收兵回营。楚汉相拒月余,未分胜负。范增谓楚王曰:“军兵久出不能破汉,在此无益,闻知东齐内乱,不若且往平定东齐,再来攻汉未为晚也。”楚王依言,传令撤军回于彭城,整顿去伐东齐。   却说王陵每日营中思母悲泣不已,三军悉皆感伤。至是细作探知楚王已回彭城,整兵东下。陵与周勃商议,亦拔寨而起,班师回至洛阳。周勃、王陵入奏,具言退敌获胜,楚王军回彭城,备兵东齐之事。汉王大喜,慰劳甚至。王陵再奏楚王逼母自刎身死,垂泪悲泣。汉王闻言,亦痛惜嗟叹不已。乃厚赐赉王陵,并及周勃,仍命设宴贺功,用言宽慰王陵。宴罢,群臣谢恩而退。次日早朝汉王召曹参、灌婴至殿下,曰:“韩信荥阳之战,平魏之功尚末封赏。吾今加封为左丞相兼元帅归职,并发赏赐,拨军三万,与尔二人前去平阳传旨,令信受职受赏。趁今楚兵未出,且提兵取代州,次收燕赵。尔二人领此三万人马镇守魏地,以代信任,不得有违。”二人谢恩领旨出朝,点齐军马,迳投魏国。不日早至平阳城下。城中韩信闻报,慌与周叔诸将等出迎。至于帐中,开读旨意。信俯伏谢恩毕。诸将设宴与信贺喜,款待曹参、灌婴。席罢歇息。次早信点部下,军将传令前往代州进发。曹参、灌婴二将送至城外,与信相别方回,遵命领军固守平阳不题。   且说韩信大军离却平阳,所过地面秋毫无犯,鸡犬不惊,百姓欢悦。数日军至代州界上,离城只三十余里,信令安结营寨。早有细作报入代州,张仝闻报大惊,召请夏悦商议,夏悦曰:“水来土掩、将至兵迎。吾有一计,今夜乘其无备,引兵二万前去劫信营寨,以挫信之锋锐。”张仝曰:“韩信用兵如神,恐中彼计,不如坚守勿出。”夏悦曰:“公可守城,吾自领兵,必获拿胜。”张仝知悦不从,听其自去。韩信正在帐中坐定,忽然一阵风起,拂面而过。信占视之,必主贼兵劫营。乃召夏侯婴、樊哙二将吩咐曰:“今夜张仝、夏悦必然乘虚来劫吾营。尔二人各引军一万于险要处埋伏,吾于营后待彼兵至,吾即放起信炮。尔两军齐出,待吾大军四面掩杀,必获贼将矣。”又传令营中各要准备,信分拨已定。是夜正值二更,夏悦引军骤至,前哨入营,知有防备,急待奔回,营后一声炮响,四下伏兵齐出。左有夏侯婴,右有樊哙,合并杀来。夏悦军马东逃西窜。夏悦奋力死战,不能得脱。战至天明,夏悦被汉将活擒见信。信令推悦于城下,招张仝归降。张仝不出,信将夏悦斩之。张仝见斩夏悦,传令坚闭城池,三军固守勿出。汉军攻围甚急,张仝手下副将王存劝仝降汉,仝执不从,王存遂遣人与信相约,献门迎信。信引大军入于代州,擒张仝,斩讫。安抚人民,仍令王存权守代州,待奏汉王裁决。次日韩信吩咐王存州事,设宴犒赏军将,酒罢,即便升账,传令人马拔寨前往赵国。先遣细作入城,探听虚实。   后人叹夏悦、张仝诗曰:   夏悦张仝见识微,欲将螳臂猛当军。   偷营未遂先捐首,守国弥坚亦殒躯。   已悟驯龙还扰虎,尤夸鼯鼠与黔驴。   无端空染龙泉剑,谁把忠贞为尔题。 卷之三   韩信连收赵燕国   话说张耳自濉水背汉归楚,楚王复命耳为赵王,陈余为将。李左车为大夫,耳封左车为广武君,陈余为成安君。是日韩信兵至井陉口下寨,探马报入城中。赵王张耳闻报慌召李左车陈余二人商议。耳问曰:“汉元帅韩信来攻赵国,今兵至井陉,敌在迎矣,何以退之?”左车进曰:“臣闻韩信用兵有法,料敌无虚,人皆以管乐目之,果不诬也。今领兵至此,未可轻与对敌,臣献一计,使信不敢窥赵。”张耳问曰:“何计?”左车曰:“先遣安成君陈余引兵一万拒住陉口,大王紧闭休战。臣乞一万兵从间道截住汉军粮草,挡闭井陉口后门,使信前不得进,后不能退。不过十日,信军自死。王可思之。”陈余曰:“左车乃一儒者也,焉主料敌?若我军坚守不动,岂不取笑于天下英雄?吾料信兵已素矣,若引兵出,可一鼓而擒之,必斩韩信之首,王不可用左车之言。”张耳许之,即令陈余点军二十万出城。左车默然长叹而退,复思张耳、陈余必中韩信之谋,欲再进谏,听知陈余军已出矣,不敢复言。   后人赞左车诗曰:   汉将兵临井陉时,犹防李左有神机。   无谋张耳陈余败,赢得将军唱凯归。   且说韩信大军自离代州,不数日早至赵地,下定寨栅,等候细作传报城中虚实,方始进发。是日细作听知,慌忙出报,具云张耳不用左车之谋,但听陈余之说。韩信大喜,即时移兵出井陉口,向晚下寨。诸军告曰:“三寨无水。”信令掘井至深,又不得泉,乃占一卦。信视卦爻属坎,曰坎者水也,必有泉出。问军士有水否?军上曰:“无水。”信怒斩之。再问有水否?军士诈言曰:“有水,”信喜视其井口,见白鹿跑泉水涌而出,士卒获足,信叹曰:“乃天助也。”   后人赞信诗曰:   妙笔屯兵井陉中,三军饥渴意匆匆。   英雄胜绩应成就,致使甘泉怒喝通。   又赞汉王诗日:   军中渴之水难求,倏尔甘泉白鹿跑。   虽是将军功合就,还夸天命助炎刘。   时信已有定计,即升帐传令,来日破赵。夏侯婴、樊哙二将分付各引军二万,先出两掖伏定,授以密计,嘱令依计而行。二将得令领兵已去。再吩咐在营诸将晓谕军士,准备来日厮杀,只此一阵要擒张耳、陈余,平定赵国。次日陈余布成阵势,出马搦战。信于中军列阵,令军摆开阵门,亲自出马,呼陈余曰:“料尔非吾敌手,何不早早纳降,免尔一死。”陈余骂信曰:“匹夫小智,尔只可欺敌别将,何敢轻觑吾耶?”从马挺枪直取信。信亲迎敌战不数合,信诈败引兵直走,至滹水河岸。陈余笑谓信曰:“尔兵临于死地矣。”信亦不答,拨回马大呼诸将曰:“后有滹水,三军奋勇。”一声炮响,军士喊起,尽力杀回。陈军抵敌不住,大败望赵城而走。前面报说赵国已被夏侯婴、樊哙二将夺取城池。城上俱竖赤帜。陈余大惊,悔懊自骂:不听左车之言,果失赵国,如鼠失穴,似鸟失巢。言未尽背后汉兵追迫,慌忙奔逃。忽然前有一军拦路,乃赵王张耳。于马上大骂陈余:“无知匹夫,不从左车之言,自夸其能。向者杀吾家属,夺吾之权,今日英雄何在?”言讫,纵马轮刀砍死陈余落马,遂率部下军马降信。信引大军入城,号令军中如有获李左车者千金赏赐。须臾军士族拥左车至于阶下。信叱退左右,亲释左车之缚,施礼毕,延之上坐。左车曰:“老拙亡国庸夫,敢辱元帅异礼浓情,某何当得?”信曰:“久闻广武君乃世之高士,若赵国用公之言,则信不能出井陉口,惟张耳听信陈余之说,故吾得以幸幸成功。今有燕邦未下,愿公高明赐一小计,同功破燕。”左车曰:“元帅神机妙算,绰乎有余。老拙有何技能,敢妄自胡谈,以渎聪听。”信又曰:“适来军校冒犯,公勿介意,指教幸甚。”左车曰:“感元帅如是谦抑,某本无智识,但据愚见而论,燕赵接壤之国,今闻赵亡已有防备;若元帅引兵逼城,必然坚闭不动,假若燕与齐国连和相救,则元帅两难。”信曰:“诚如高论,当以何计取胜?”左车曰:“老拙之意,兴兵于燕境,多竖旗帜,鼓声震发,遣使持书赴燕招之使降,燕国不敢不从也。”信闻之大喜曰:“真吾师也。”即命左车作书,左车欣然按纸援笔而成。信随遣人驰赴燕国,遂安抚百姓,传令军马拔寨屯于燕界。有诗曰:   韩信经营按镆铆,临戎智识有谁加。   犹疑转战逢劲敌,更向军中问左车。   却说燕王臧陟闻知汉兵破赵,慌召大夫蒯文通商议。正话间,人报韩元帅遣使持书来至,陟令召使入见。使至殿下,呈上其书文。通拆开宣读书日:   信闻黄帝临朝,蚩尤作乱;尧王治世,苗裔不君;舜禹虽有道之君,桀纣岂不仁之主,盖由乱臣贼子害义辜恩,容奸事在目前,所以申怒天下。今承天命,权旌掌节,腰悬金印,捧毂推轮,手执黄旗,特赐斧钺,驱万队之甲兵,扫四方之妖孽。先修栈道,次取散关,涉西河,掳魏豹,擒夏悦,斩张仝,捉陈余于马前,渡精兵于陉口;感黄龙之相助,有白鹿以跑泉。滹河布阵靠岸排兵,今有雄兵三十万,名将一千员,磨刀则太行山缺,饮水则孟津河干,怒目则鬼哭神嚎,喊声则河翻海沸。今者水陆并进,船骑双行,想燕邦只在目前,观各城如同反掌。信闻燕赵二国唇齿之邦,唇今既丧,齿又何安?信不欲逼城下寨,权于界首屯军。如书到日即能倒戈献城,君臣纳降,免致黎民枉遭涂炭。大汉左丞相太保大将军关外六国都招讨征东破楚大元帅韩信书。   臧陟听罢大惊,曰:“此事若何?”文通曰:“大王勿虑,臣凭三寸舌,去说韩信罢兵保燕全地。”臧陟曰:“韩信乃世之高才,智谋足备,须用仔细。”文通曰:“大王放心,但乞国宝合同文字为验,若臣说中韩信,则发此合同文字送与大王。”臧陟依言,即用宝印押立文书付与文通。通拜辞出城,投至赵国。左右报与韩信曰:“燕王使大夫蒯文通来见元帅。”信问左车曰:“文通此来何意?”左车曰:“文通巧舌善说,元帅且休见之,只说元帅礼待楚使,令通馆驿安下,待楚使回,方与相见。老拙先与之会,看其来意何如?”信大喜,依言吩咐,把门将校勿放通入,只令驿中安歇。将校得令。   文通三日不能见信,闷坐不悦,乘马上街闲游,偶逢左车。文通暗思:未能见信,不若先说左车,遂纵马近前曰:“吾乃燕使蒯文通。”言讫坠身落马,诈疾不能举止。左车令人扶通上马,文通目视左车,大泣不止。左车思想:此乃文通之计,必然来劝说词,吾不如先说文通归汉。乃问曰:“公莫非说客,故先效申包胥之哭乎?公听吾一言。今韩元帅用兵如神,所至克捷,料燕国弹丸之地,一敌而必破之。大夫若肯归汉,必有重用,念老拙亡国之臣,才识卑陋,辱元帅礼待甚厚,公不如早降,若待燕破,公降晚矣,况汉将兵屯界上,元帅威令甚急,公宜思之。”文通被左车说话一遍,不获片言,自思来说韩信,不想吾反先中左车之计,但左车之言诚是。左车见文通默然不语,乃又曰:“公勿踌躇,若肯降汉,即当自决,以何物为信验耳?”文通徐徐答曰:“吾本欲见元帅,乞其罢兵,及思公言亦甚有理。”于袖中取出合同付左车曰:“此乃燕王合同文字,不免与公以为信验。”左车收讫,与通辞别。通回馆驿而去。左车入内,见信具言说通归降,随将合同文字呈上。信视之大喜。令召蒯通相见,亦以厚礼待之。次日即遣使持合同文字从见燕王。燕王臧陟视之,果真大怒,骂文通曰:“蒯文通果中韩信之谋。”少顷又报,汉将夏侯婴引兵在于城下,请王上城打话。陟依言上城。夏侯婴曰:“大王若肯降汉,同功破楚,以报义帝之仇。大王爵位亦保,岂不美乎?”臧陟自思:韩信难敌,文通已去,遂下城与婴相见,并马同赴赵国见信。信正在帐与左车议事,忽报燕王与夏侯婴来至。信请臧陟入帐,礼毕设宴相待,仍命陟还燕,待奏汉王裁决。只留文通在于部下。燕国既平,信传令所屯燕界军马拔寨回赵,即令左车修表及燕赵二国降书符印,遣人赍赴洛阳奏捷。汉王接表览毕大喜曰:“韩信累有大功。二国连下,可谓难矣。”乃遣使还,令信进兵收取三齐,使至赵国,韩信领旨移兵从齐不题。   后人有诗赞曰:   战书一纸换降书,臧陟何曾见得明。   谩道左车能料理,也须元帅有威声。 汉王军败被困荥阳   却说汉王因诸国俱平,心甚欢悦,日夕宴饮。一日郦食其献策曰:“今关外六国俱已归服,王宜仍立六国诸侯封以爵土。”汉王准奏,令造符印。次日复问子房。子房大惊曰:“谁教大王为此?”王曰:“食其。”子房曰:“六国尚末贴服,何可复立?况有雄楚在东,天下未定。王何效楚王之所为乎?”王曰:“然则不可。”子房日: “立则有变,将如之何?“汉王点首叹曰:“匹夫几误我也。”令急销印罢之。他日王问子房曰:“吾欲东征何如?”子房曰:“及今楚王征齐未下,袭其彭城可也。”汉王遂拜陈平为元帅,引兵二十万,进攻彭城。徐州项伯引兵来援,两军交战,项伯大败,奔入彭城,坚闭不出。星夜遣人往齐报与楚王。王闻报大怒,撤兵迳回彭城。次日引军布阵。汉亦列成阵势。楚王出马大呼:“汉王,尔真背义匹夫,屡次侵吾城池。今又来袭吾都,是何理也?尔敢亲自与吾对阵决一胜负?可速出马。”言未毕,汉阵周勃、王陵两将齐出,楚王迎战十余合,二将大败,两军混杀从辰至午,汉军败走五十余里,楚兵追赶不退。天晚各收兵下寨。次日又战。汉军又败。汉王叹曰:“此一阵之败,甚于濉水。”方才歇息,人报楚军又至,汉王大惊。陈平曰:“臣用一计,可使楚王回军。”汉王曰:“有何妙计?”平曰:“可令樊哙、夏侯婴二人各领军一万去劫楚营。楚王闻知,必然回兵。”周勃、王陵领兵随后杀去救应。樊哙、夏侯婴二人依令去至楚营,杀散军士,方欲放火焚寨,早被楚卒报知楚王。楚工急回,正遇小军报说汉将已退,楚王方欲追寻,背后陵勃军又杀至,楚王拒敌,两边冲击。战至天明,三军并未歇息,楚王不舍,引兵又呼汉王出战,忽逢夏侯婴、樊哙迎住。厮杀不十余合,二将又败,楚王又追。汉王军将奔走不迭,平乃使小校诈作楚卒,报楚王曰:“大王只顾追杀汉将,彭越将袭徐州。”楚王大惊,方才回军,退保徐州。   汉王军将得脱,奔入荥阳城中,坚闭不出。楚王急回,欲保徐州。行至彭城,探知越军是诈,复引军回荥阳,围困其城。汉军城内坚守旬日有余。楚王欲攻,范增谏曰:“不宜攻城,杆费人力,只宜围困,其城自破。”楚王从之,又十日有余不破。楚王传令三军,准备来日攻城。汉王得知大惊。问群臣曰:“如何救解?”陈平密与汉王商议一计,汉王大喜。次日,陈平上城竖起大旗,上书“降楚”二字,楚王观之大悦,遂止勿攻。陈平又于城上大呼曰:“汉王今已降楚,楚王可遣亲人入城,赦免汉王之罪。”楚王闻知,命国舅虞子琪为使,入见汉王。子琪领命入城,陈平接至馆内,设席对饮。酒至三巡,忽一小校递一柬帖与平,平收藏于袖中,又饮数杯,又一人来请平甚急,平故作慌张拂袖而起,遗下柬贴。子琪拾取匿之。须臾陈平再至,劝饮坐未半刻,左右促平曰:“汉王等候相公议事。”平即辞别子琪而去。子琪看见左右无人,信步闲行至一舍内,见架十数封金银皆有号帖,上写赐亚父金二百两,银四百两。子琪看毕大骇曰:“原来范增果有反意。”再将柬帖视之,亦是范增与陈平私约之书。子琪大骂:“老贼忘恩叛主。”复至馆内。二更前后,忽闻馆前一室乐声嘹亮,子琪出外听知,其音密近,隔窗一觑,只见陈平大小众官陪范增饮酒,直至四更后送出。子琪一夜不睡。至及天明陈平来看,酒数巡罢,递过黄金百两送与子琪。谓子琪曰:“国舅回见楚王乞赐美言方便,如见亚父亦希申意。”子琪唯诺辞谢,陈平送别自回。子琪出城飞奔楚寨,见楚王而泣。楚王惊问其故。子琪将柬帖呈上,具言范增受金饮酒之事。   楚王大怒,召增骂曰:“老汉奸贼!吾何亏尔,尔乃反吾?”增曰:“臣岂敢反大王。”楚王曰:“国舅入荥阳,见尔与陈平饮酒。二更至四更方才辞出,又受金银数百两,写书与陈平,令彼代尔收藏,尔且私赠汉王粮草,谏吾勿攻城以作尔之功劳,此皆实事,焉得推托?”增曰:“此乃陈平之计也。彼知臣谏大王勿攻城,故设反间奸术,虚遗小柬,诈妆臣与饮酒,令国舅见之,奏王离间,臣身便不用耳。且臣每夜与王相随,况有守宿将校,臣安能他去?大王详之。”楚王不胜忿怒,不听分说。忽又汉使来至,楚王召入帐下问之。汉使曰:“蒙大王赦免汉王无罪,愿撤围兵,容二日后出城拜降。”楚王曰:“汉王与吾结义昆仲之情,吾岂忍逼之,尔速回见汉王,吾撤围兵,二日内可即来见。”使者唯诺去讫。范增又谏曰:“此事乃汉之诈也,不可信之。”楚王大怒叱曰:“尔已叛吾,本欲斩首,看尔年高,姑免一剑,吾不用尔,由尔自去。”范增听罢,长叹一声倒于地上。左右急忙扶救,良久方苏,歇息一时,单骑出营,大泣而去。后人有诗叹曰:   凡为君王运计筹,无能信用反相仇。   倏因反间忙驱逐,只恐增亡霸业休。   汉王君臣延至二日,心事惊慌,不能得出。陈平奏曰:“我王勿忧。臣有一条诳君计,可脱大王,但无人献苦肉计。”王曰:“何谓苦肉计?”平曰:“以一人穿王冠服,诈妆大王,坐于车上,从东门出城降楚,大王却与众人暗出西门而走。英布可引三军伏路以防楚兵追赶。”汉王曰:“吾身可脱,诈吾者不生矣。吾何忍焉。”陈平曰:“事在危急,不得不然。”王问:“谁可诈吾?”平曰:“军中惟纪信面貌像王,堪得此计。”纪信闻知,欣然愿从。汉王命赐酒饮毕,与之冠服,坐于车上,小卒护拥出城。汉王与诸臣上马,悄悄出西门而去。次于城皋。只留大将周奇、魏豹屯守荥阳。后人赞纪信诗曰:   陈平画策固称奇,纪信捐躯更罕稀。   火化军前唯一死,名留史上却增辉。   且说楚王是日在营准备汉王来降,差军打听,忽报汉王已出荥阳城处,将近来矣。楚王忙遣诸将远迎,离寨不远,亲自出接,请汉王下车。车中不答,再请又不答。楚王揭帘视之,纪信大声曰:“吾乃纪信也,非汉王也。”楚王大怒,命堆积干柴将纪信连车发火焚死,再令军兵围城。人报汉王已出西门逃去,遂集诸将引军追赶。前遇英布阻住。楚王纵马直取英布。二马相交,战至二十余合布败走,楚王追之,不防英布回身一箭,正中楚王左腿。楚王负痛收兵下寨,英布引兵迳奔城皋与汉王会去。次日楚王兵至城皋挑战,汉军坚闭不出。楚王忿恨令取汉王家属至于城皋城下,呼汉王曰:“尔若肯降,尔父母即生,如不出降,以尔父枰立鼎镬而烹之。”汉王望见父母,大哭一声倒于地下。众将慌忙扶起,半晌方苏,放声哭曰:“人伦之道,父子为先,吾为天下而弃父母,何颜立于群臣之上哉?吾宁弃天下而救父母。”子房谏曰:“大王误矣。楚王以太公唬大王归降,臣有一计使楚王不敢损王父母。”汉王问计,子房附耳言之。汉王依子房之言,呼楚王曰:“吾与尔对天盟誓,结为弟兄。尔父即吾父,吾翁即若翁;若损吾父,愿分杯羹,可乎?”楚王闻言,遂以为惭,以太公拥回本寨。次日复欲来攻城皋,忽报汉将彭越暗袭彭城,乃传令拔寨回保彭城去讫。汉王在城中连日未知楚王动静。是日正与文武商议,人报楚王军回彭城两日矣。汉王大喜,亦命拔寨班师两回。后人叹汉王诗日:   江山何重父何轻,忍对仇言愿赐羹。   不是霸王仁义厚,万载难逃杀父名。 楚汉盟分天下指鸿沟   却说汉王自城皋班师入关,以为无事,日夕与管薄二夫人饮酒作乐。子房谏曰:“方今天下未定,楚兵屯于荥阳境界,若入关来,其锋难敌。大王不虑及此,而枕于曲蘖,非正事也。”汉王曰:“数载征战不息,今暂宁居,何妨?”竟不听子房之言,酣饮如故。群臣俱谏不听。忽一日一人幅巾布袍立于朝门之外,放声大哭。近臣奏与汉壬,王命召入问曰: “先生何人?”先生曰:“吾乃五十仙。”王曰:“先生哭泣何故?”先生曰:“吾哀天下黎民涂炭,苦于战争,无时休息。现有楚兵纷驰关外,王于关内沉湎为乐,不以大事为念,当如百姓何哉,吾故为王哭泣也。”汉王闻言,自觉非是。乃问口:“吾若出关,如何取胜?”先生曰:“先保荥阳,次即东征,天下定矣。”汉王大喜,令先生受封官职。先生曰:“我乃野夫,焉图富贵,愿大王拯救生民而已。”言讫,拂袖出朝,不知所向。时正楚汉四年二月上旬。汉王因先生之言,奋力与楚争锋,传命克日兴师出关。   且说楚王听知关中君臣懈怠,引兵离彭城趋荥阳,欲窥关中,是日兵至荥阳城下。楚王呼魏豹曰:“君乃周室之后,屡受王侯之封,何其屈于匹夫手下?若肯从吾封授原职。”豹闻之答曰:“限三口开门献城,以为见楚之功。”言毕下城入帐,早有人将豹之语报与首将周奇。奇急召豹责之曰:“尔前者濉水败阵,汉王不责尔过,既而诳回平阳,掳国造叛,为韩信涉河掳归,汉王亦免尔死,今乃又欲献门降楚,反覆不定,真匹夫也。”豹低首无语,奇令推出斩之,取其首级,令人上城,呼楚王曰:“吾献魏豹之首,以免楚王之望。”楚王大怒,催军攻城。有魏豹亲随,恨奇斩豹,私开南北二门献楚。楚王引大军入城,奇等慌走不迭,为楚将所获,推见楚王,王问奇曰:“尔有何说?”奇曰:“败军之将,有死而已,更复何言?”楚王喜曰:“此将忠臣也。尔若从吾,封尔万户侯;如不顺从,鼎镬烹之。”奇曰:“大丈夫功名乃末事耳,岂惧一死!吾若生受楚之富贵,死后何颜见纪信乎?”楚王又曰:“侯封万户非为小可,何苦执迷。”奇乃诳楚王曰:“大王与吾朝服,待吾望西辞汉归楚。”楚王从之。奇得朝服,穿毕望西拜汉王曰:“臣不能与大王保守城池,臣罪应死。”拜罢谓楚王同:“大王贪残酷暴,非仁义之士,乃匹夫也。”言讫自下油中而死,楚王视之大骇。又召聪公问曰:“尔可降吾。封尔侯爵。”聪公不答,亦投油内而死。再召王信问之,王信愿降。楚王封为阵外捕察使,官巡城池。   且说汉王军马出关,屯于城皋。是日王信探知汉军已至城皋。城内因巡城得便,迳自私逃奔至城皋,入见汉王,具奏荥阳之事。汉王大怒,复叹息曰:“吾有何德?感周、聪二将苦死。”遂传命以周奇之子周晶为御史大夫,以纪信之子纪通为官内大将军,惟聪公无子,但追赠显职,仍令王信复任原职,随军征战,再赏黄金百两。王信谢恩封赏已罢,忽报楚王兵至城下。汉王急聚文武商议。遣使南取英布,东取彭越,令二路将领军来助战。不数日英布、彭越俱至,就于城外数十里下寨,与城中为犄角之势。   楚王一日升帐,正欲驱军攻击城皋,怨报英布引军五万屯于南首,彭越引军五万屯于北首,二军俱来挑战。楚王闻知,乃命陆沮分兵五万,南敌英布。国舅虞子琪领大军守荥阳,自引军五万北敌彭越。正行之间,适与彭越军兵相遇,两下摆开阵势。楚王出马,大骂彭越反贼数(音索)侵算吾,今番决不容尔。说罢,挺枪拍马直冲过来,彭越迎敌。两军混战多时,越败阵奔走,楚军掩至,汉军自相践踏,退走百十余里。至内和县,越走入县,楚王追至,闻县居民俱以羊酒迎接。彭越入城,楚王驱军逼就城下,见城门坚闭,拒住楚军。楚王大怒曰:“彭越乃一贼夫,如此迎接,返为闭城拒吾。”遂传令搬积柴薪于西门,以火焚之。   城上居民闻之,尽皆惊恐。忽一小儿笑日: “吾能救尔一城性命。”居民视之,乃内和县令之子,年一十三岁。百姓俱谓小儿曰:“公子年幼,有何良策?”小儿曰:“尔等勿虑,吾自去见楚王。可以救解其祸。”众人信以为然,遂送小儿下城。小儿至楚军中见王施礼毕,王曰:“小儿何来?”小儿奏曰:“大王怒者为何?”楚王本是大怒,见小儿胆志问己,乃回嗔作喜,曰:“早来彭越只一贼夫,城中居民以礼迎人,待吾至此返闭城相拒,如不放越出城,吾必屠城,以消此忿。”小儿曰:“大王误矣。与大王争天下者汉王也,非彭越也;况大王天下十去八九,势已非矣,又何在彭越一夫耶?”王曰:“尔何见吾有失?”小儿曰:“大王之失天下有五:昔鸿门宴会不用范增之计,不杀汉王者一也;拒韩生之谏,轻弃咸阳,都彭城者二也;听张良之说,左迁诸侯者三也;不用韩信,听其归汉者四也;信陈平之反间荥阳,弃范增者五也。况大王嗜杀黩货,失天下人之望,乃不自悟,而徒区区于小忿。量彭越一小辈耳,不足介意,王宜思之。”楚王闻言不答,良久乃曰:“此子非佬,他日必有用之材也。”听谏而止其焚,遣之还城,引军自回。荥阳城上居民望见楚王军退,开门出迎小儿入城,彭越与众居民往县致谢,于次日亦引军回城皋。   楚王当下离却内和,途中忽遇败卒报说,荥阳已被陈平用计,遣将夏侯婴等抢入城中,杀死国舅虞子琪。荣阳已失。楚王正纳闷间,又遇陆沮兵败西至。沮甚言英布骁勇难敌,今战胜,又奉汉王之命往淮南去讫。楚王闻言乃留陆沮、季布、钟离末、冷遐等四将,领兵一十万守住城皋大营,自统诸将引大军二十万迳趋大梁,一连取城三十七座。   且说汉王在于城皋知陈平、夏侯婴复取荥阳,不胜之喜。少顷彭越军回,具言内和小儿之事,王甚异之。正话间,忽报肖何遣一新将娄樊引军十万运粮来至。王令召樊入见。汉王视其身长一丈,状貌如神,心中甚悦,与之语及关中事。绪言尤未毕,楚将钟离末等引军搦战。王问:“谁去出敌?”娄樊曰:“臣初侍王,愿立微功。”王许之。樊即上马出城布阵,与末交战,不十余合,钟离末败走。季布迎战,不数合,季布又败。楚将数员夹击,俱被娄樊杀散。楚军大败,娄樊获胜回城。汉王大喜,次日,季布遣人报与楚王,楚王大怒,即引军至城皋营中,传令布阵搦战。汉将娄樊复出迎敌楚王。两马相交,战二十余合,娄樊败走,楚王追之,娄樊急拽弓弦,正待放箭,早被楚王觑见,大喝一声,唬得娄樊坠马而死。楚王挥兵掩杀,汉军十死八九,大败入城。自是汉王君臣坚闭不出。楚军不时攻城,亦不能下。   两军相拒日久,雌雄不决。汉王思及父母,一日召文武群臣议曰:“吾自布衣起义取天下,战争五载,胜负未分。今家属久留楚地,生死尽在楚王之手,吾意欲遣使往楚商议,自关以外俱献与换取父母家眷,两国连和,永罢征战,以免生灵之苦,更为长便。”子房谏曰:“大王误矣。昔商家一统天下,纣王荒淫暴虐,弃贤失良,文王遭羑里之危,纣王终不敢诛之。至武王始行吊伐,一鼓而灭其国。以臣观之,项王非天所佑之主,必不敢加害太公,王何劳于思虑,而欲弃大事乎?”汉王怒曰:“为人不忠不孝,是逆也,何以为人子?”子房不语,陆贾进曰:“大王息怒,臣虽不才,凭三寸舌入楚为使,说楚王连和取还我王家属。”汉王甚悦,令行。贾至楚营外,左右报与楚王,王令宣入,见是陆贾,乃厉言曰:“尔欲来说吾耶?”贾对曰:“臣何敢说大王,特劝大王与汉连和,一以免驱驰征战之劳,二以解苍生涂炭之苦;况大王常与汉王结义,共取秦业,乃今互相争竞,战经五载,胜负未分。汉兵久困,楚卒未苏,耕者不得尽力于农,商者不得安行于道,阎闾愁叹,市肆萧然,甚非二王起义,安天下之初志也。今大王不若许汉连和,各守疆界,岂不两得其利乎?”楚王听罢,怒曰:“尔乃张良之辈,左右与吾斩之。”贾曰:“臣汉使也,两国争战不斩来使。”楚王方免叱退,再不许言。贾遂辞归回见汉王,具奏其辞。汉王放声大哭曰:“甚时得见吾父母也。”哭毕再问群臣:“谁敢为使?”群臣莫敢对。王又问曰:“若有人说得和息,迎归吾父母家属者,吾以千金赏赐,万户封侯。”言讫一人出曰:“臣愿从。”汉王视之,大喜,乃侯公也。其人原是村庄农家布衣,时从汉王收秦。生得容貌丑陋,心性质朴。汉王责曰:“才如陆贾,尚然说楚不得,尔一庸夫,焉能说楚乎?”侯公曰:“大王休小觑臣,臣若去,大事可决。臣闻雕鹗不食蚊虫,大鹏不立蒿薪,楚王觑臣必不与陆贾等也。”汉王不许。子房奏曰:“此人外愚内智,楚王不疑,多是成得和议,可以遣之。”汉王依子房之言,以书付与而去。   侯公入至楚营,楚王召至帐下,视之不识。乃问曰:“尔何人也?”侯公曰:“臣乃侯公。”遂施礼毕,默然伫立,并无言词。楚王暗思:此人乃一庸夫也。问之曰:“公来何故?”侯公无语,只递汉王书上。楚王看毕其书曰:“刘邦和议实也?”又问:“汉下大臣因何不来?”侯公曰:“自陆贾蒙大王放回,汉王数次遣大臣并无一人敢应。汉王至后再问,如有往楚者,千金赏万户侯,念小臣家寒,母老不能孝养,故此冒昧见王,顾大王从此指鸿沟为界,以后各守疆土,免交戈戟,万民之幸。”楚王闻之,大喜曰:“吾观尔淳朴之人,允议和息。”即修回书,遣侯公还。侯公欲行,又奏曰:“臣有一言,容臣万罪。”楚王曰:“尚有何说?”侯公曰:“臣临行时汉王嘱付小臣,若见父母代行八拜之礼,以传其意。”楚王即宣太公夫妇出见。侯公曰:“臣承王命代行八拜。”言讫下拜俯伏。太公放声大哭不止,侯公亦垂泪而悲。楚王视之不忍,乃曰:“大丈夫隔绝人之父子夫妇非仁义也,且和议已决,留之何益。”遂将太公并家属三百口尽与侯公同回。侯公拜辞楚王出营,于路先遣人报汉王。王出城迎接父母拜毕,赐侯公金五百两,封为万户侯。群臣庆贺汉王。王大喜,传命班师入关,回至洛阳。楚王亦令三军拔寨而起,自回彭城。是时楚汉四年夏六月。楚汉指定鸿沟为界。各罢兵也。楚王于彭城建一王楼。每日饮宴不题。   胡曾先生有诗日:   虎斗龙争白刃秋,两分天下指鸿沟。   项王不觉英雄挫,欲向彭城醉玉楼。 韩信收齐假印镇守   却说韩信军收东齐未下,岁余不回,汉王怪之,乃遣郦食其入齐,探听虚实。郦食其入至齐国,齐王乃即召见食其曰:“今奉汉王命与王连和,免动刀兵,以安黎庶,王意何如?”横甚喜,乃留于国,以宴待之,连日酩酊。文通知之,告信曰:“元帅收齐岁余不下,今食其凭三寸舌顷刻说齐降汉,他日元帅见王岂不耻乎?”信曰:“然则若何?”通曰:“故持汉诏随处收城齐国,且卷旗幡,是将军之功也。”信依通言持诏引兵,所过郡邑尽降,直至临淄城下。齐王正议事间,人报韩信兵至。齐王闻之大怒,骂食其曰:“尔以虚词诳吾无备,赚吾国也。”食其曰:“王且息怒,待吾上城退韩信军。”齐王曰:“尔若退得信兵,吾当重赏,如军不退,以油镬烹之。”食其上城见信,欲待开言,文通出马曰:“今已成功矣,大夫不须多言。”言毕擂鼓,军尽攻城。齐王大怒,呼左右推郦生下城,入油镬而烹之。田文急谏曰:“大王若将食其烹死,满城百姓其有遗类?不如使人见汉王可明其事。”齐王猛省,急止之。时食其已烹死矣。   胡曾先生有诗叹郦生曰:   不辨贤食一似愚,岂知片舌害全躯。   东齐一下遭油镬,何似高阳作酒徒。   齐王甚悔,与诸将议日: “可降韩信否?”田横不从,曰:“往楚王处求救兵来,可退韩信。”齐王从之。田横亲走出城冲路而去,至于彭城见楚王,具言其故。楚王发兵三十万,命大将陆沮领之,周殷为副,二将于路趱行。将近齐界,探马报知韩信,信曰:“吾观陆沮必遭吾手。”遂令首将陈豨领军一万去胶河之上,用布囊盛沙堰住河水,又令灌婴、樊哙各领军一万伏于胶河东西两侧。信亲引大军与陆沮交战。信诈败,陆沮追信。信军直出河上。陈豨令军放其河水冲流而下,楚军不防,大半淹死水中,旗鼓漂流,惟陆沮出水而走于山,山窝两边伏兵齐起擒获陆沮。众军推沮见信。信问曰:“尔若降汉,别加重职。”沮曰:“愿死而不从汉。”信将陆沮斩讫。败卒报入齐城。齐王知之,坚闭不出。叹曰:“谁能解围?”田文曰:“请大王纳降,可免一城老小。”田横不从曰:“宁可坚守。”田文曰:“若不出降,恐城中军变,如之奈何?”王曰:“吾不曾亏负军民,焉肯负吾。”言未尽,不防内有奸细献门,人报韩信、李左车引军已入城内,齐王大惊,只得迎信归降。田横心甚不服,与五百义士出城,竟投海岛去讫。当下韩信安民已毕,设宴与众官饮酒。信曰:“若汉王遣人来问烹死郦生,如何解之?”文通曰:“此事不妨。当日子房说魏亦先降而后反。郦生下齐一如子房也。”左车又曰:“齐国虽降,终是不稳。”信曰:“何如?”左车曰:“田氏宗族众多,地方雄富。元帅宜于汉王处假齐王印符,权镇齐地,庶可无变。”信曰:“非也。庖人调食,不可自食,非庖人也;自取州郡,而自立之,非将也。今取齐而假齐印,莫不欺君乎?”文通曰:“不然。齐国最雄,若不镇守三齐,反变何以治之?元帅勿为小礼而失大事。”信默然不语。左车修表,文通为使,迳入洛阳。   且说郦食其之子郦生痛父为齐烹死,进奏汉王曰:“臣父说齐已下,被韩信以兵挟齐王将臣父烹死,愿王圣鉴。”汉王闻奏不悦,欲使人问罪于信,子房曰:“不宜加信之罪,只以善言解劝可也。”汉王依言,再三抚慰,郦生泣谢而退。王正待与子房议论郦生之事,忽报韩信遣人上表,王即召入。蒯文通俯伏殿下,进呈表文。汉王拆视其表日:   信收诸国,惟齐最为难下,今赖我王洪福齐天,淹楚救军于胶水,齐王破胆,方始归降。但田氏子孙繁庶,常怀不忿之心,余党尚多,恐有反侧之意;若一有变,卒难图之。臣冒昧欲假齐印,权镇于此,以慑众心,免生异变。臣不胜惶惧,愿王圣鉴。端详。   汉王览毕大怒,骂信曰:“胯夫自骄耶。”子房在旁大惊,慌蹑汉王之足。王会其意,乃转言曰:“既有如此大功,便当封为真王,何求假王。器量小哉。”又谓文通曰:“卿回见元帅,教好守齐国。”文通谢恩出朝。次日,汉王不得已遣子房持诏封韩信为齐王,并赏赐,前往齐国。子房拜辞汉王,王曰:“吾观韩信已有负汉之心,想必有人唆调。吾以剑付尔去,尔当体察,若是何人即便斩首。”子房领诺,不旬日到齐。信与众官迎接。宣读诏旨,信谢恩毕,子房与众官相见饮宴。座间子房遍视众官及信动静。子房自思韩信无反之意;再视文通,谓通曰:“尔敢唆元帅反,吾奉王命令取尔首。”通曰:“何敢为此?但元帅不假齐王之印,齐国必反也。”子房笑曰:“事诚然也,前言戏公耳。”宴罢子房嘱咐韩信,辞谢而回。入见汉王,具言韩信并无反意。汉王曰:“虽无反意,亦不可自骄欺吾也。”子房曰:“天下未定。王且饵之。”王悟其说,遂释不言。   且说文通于上表时,见汉王有忿韩信之心,子房有笼韩信之计,思想天下若定,汉必有负于信也;每欲说信反汉,无由进言。一日众官皆散,独取一书于前观看,见信则匿于怀。信疑其有异,令取书出。通日: “非他文字,乃诸家相书也。”信曰:“尔能相乎?”通曰:“颇精于此。”信曰:“相吾何若?”通曰:“相须辨乎骨骼,宜于静室相之。”信叱退左右。通曰:“相王之面,不过王公面,有气色,未甚足也;相君之背,大贵人也,贵不可言。”信思背者,反也。怒责通曰:“尔何妄言耶?”遂退归后殿。他日信与文通闲游后园,池中有鸭来往浮于水面,令通吟咏。通即应声吟诗曰:   劝君只好归田野,莫向人家度此生;   主人爱尔无多日,朝在池塘暮在烹。   又:   野鸭为家鸭,离群自远飞。   长时忍饥瘦,鸭死为他肥。   韩信听时,思想其意,甚责文通。通曰:“臣正当言。”信曰:“尔何当言?”通曰:“今秦天下已亡,楚汉争锋,强者为君。大王名扬四海,威镇乾坤,因一时之变,立万世之基;若依臣谋,鼎足三分。现有雄兵三十万,居齐之强,挟燕之力,谁不惧哉。大王可以详察。”信曰:“汉王待吾甚厚,焉忍弃之。”通曰:“大王尚以汉王为厚待耶?臣上表请印之时,汉王不胜忿怒骂王,但所虑楚王难敌,不得已而封王耳。天下若归于汉,大王之事未可量也。”乃口占诗日:   筑坛受命恩虽厚,破赵收燕席卷秦。   若谓汉王终不负,因何殿上骂将军?   信又曰:“人生以忠信为主,吾若负汉,是不忠不信也。”通曰:“大下欲全忠信,近有赵国张耳与陈余微时,结义绸缪,情若胶漆,至张耳为王,陈余乃杀耳之家属,夺其权位,逼耳无所依归,两投于汉;既又叛汉归楚,复为赵王,与陈余守赵如故。及元帅大兵临之,陈余战败,张耳竟斩余于滹水之岸。此布衣之交,初非无忠信仁义也。若论君臣忠信之交,昔越王与文种心相契谋相合,文种倾心佐越。一旦灭吴,而后越王斩文种于市曹,弃范蠡于五湖,正所谓:‘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若大王不听小臣之言,后日悔之晚矣。”信大怒曰:“尔以巧舌两次三番说惑吾反,本欲斩尔,尔可速退。”通见信发怒不听,遂故作疯症推桌而倒于殿下,口中出血,妄语狂言。信令左右救起,扶出养病。自是通亦不再言。但作长歌一首,于临淄街市拍手而念歌日:   泰山崩兮土一堆,沧海竭兮水一杯。天作帐兮葭依稀,起兮卧兮无所偎,日兮月兮两为恢,照耀人身不满百,荣枯造化自安排。世有良兮箭刚直,弦在手中须听指,指能拽弦弦发箭,箭发离弦箭空坠。君不见南山偃盖老青松,清音如琴来香风。良材劲直拒霜雪,千载万载空蟠龙。人道吾痴呆,蓬头后分张,心中有事说不得。披发颠狂在路旁。过人不须苦相笑,争如归去歌残调。寒灰纵冷不可嫌,他日却有人来用。更有临淄美少年,同时抚掌和长篇。莫怪蒯通歌下泪,只为齐王不纳言。   有诗曰:   齐王名位假,认真却是愚。   不听忠良语,尤恐悔时迟。   通念歌罢而哭,哭止又笑。忽大夫周叔遇见,邀通至家,问曰:“文通哭者何故?”通曰:“齐王不听吾言,若灭楚之后,齐王必遭汉王所治,可惜世之英雄豪杰!吾故哭泣哀之也。”周叔曰:“公所见不谬,但齐王执迷不省,无如奈何,公胡为自损若此?”文通听言,低首长叹,辞别而回。   后人叹蒯通诗曰:   世云蒯氏忠韩信,吾嗟韩信为通亡。   不假印时王不忌,臣忠君义两无妨。 楚汉大会九里垓   却说汉王于洛阳每日宴饮为乐。一日传旨,欲回咸阳。子房曰:“方今天下诸侯未净,何可入关?”汉王曰:“此言为何?”子房曰:“乘楚未备,一鼓灭之,以免后患。”王叹曰:“士卒方才卸甲,万民未安,焉可又出征战?且和息正定,吾若兴师,岂非失信。兼项王放吾父母仁恩大矣,一旦背之,神天不佑。”子房曰:“大王收秦四载,战楚五年。天下已有其八,若乘势而灭楚,以成一统基业,子孙传祚万年,愿王思之。”汉王不悦。陈平奏曰:“子房之言诚是也。大王不可执泥信约。楚王是无信义之人。昔日大王与之,共立义帝于徐州,后乃遣人弑于彬州,是大不信义也。今不灭之,终为汉患。大王宜依子房之言,以报义帝之仇为名,会集诸处军马于彭城,破楚必矣。”王乃从议,起兵四十万直抵徐州下寨。时楚汉五年九月上旬也。探马飞报楚王知之,亦点军五十万出徐州,约日交战。两阵对圆,楚王出马大骂曰:“刘邦匹夫,尔失盟约,天神共鉴,岂佑尔耶?”汉王曰:“吾非背约,尔杀弑义帝,特来与之报仇。”楚王大怒,拍马直取汉王。王背后王陵、夏侯婴一齐杀出。战不数十合,二将败走,楚兵掩至,汉军抵敌不住,大败而奔。楚王追赶五十余里杀得尸横遍野。汉军就于九里山前下寨。次日又战,汉军又败走至古陵城。   汉王召子房曰:“吾败二阵,折军一十七万,又失和好。天下人谓吾与楚争锋,返受挫辱,岂不耻乎?”子房曰:“大王勿优,臣观楚王只再一战必遭所治。且有韩信现在于齐,部下雄兵三十万,战将千员,可再加封为三齐王,并重赏之,然后遣使宣来,商议破楚;又再加封彭越、英布,并集诸路军马,大会于此,破楚必矣。大王车驾且与众军移屯城皋,以待各处兵至。”汉王依言,发诏并及赏赐,遣使入齐。齐王韩信迎接,开诏宣读,谢恩毕宴待使,命辞别回见汉王。王问: “元帅何如?”使曰:“元帅大喜。”汉王又遣使往加封彭越大粱王,英布九江王,俱令领军前来会合破楚。使命已去,遂传令移屯城皋。   且说楚王战退汉军,回至徐州,与群臣将帅议曰:“刘邦不依盟约,引军至此,昨来败阵,移屯城皋,吾必发书约战,再决胜负何如?”诸将从命。楚王遂写战书遣使驰至城皋,入奏汉王。汉王拆书视之。书日:   窃谓人以信义为先,师以有名而出,弟与公俱布衣也。自定陶邂逅之遇,结为兄弟,共破暴秦,分封已明。而尔不安厥位,数纳吾国之叛亡,侵诸侯之疆土。越分亦云甚矣。复肆猖獗,袭我都城,屡挫奔逃,危如垒卵。昨者势穷力乏,方议和息休兵,指以鸿沟为界,誓通于天。言犹在耳,顾乃怀奸挟诈,坐未暖席,即展征旗。曾不思太公久在吾军,尔且愿分杯羹矣。而吾以遵礼事之,不忍惊惧,何其仁也。尔每败窘,而吾未尝逼迫,何其义也。家属三百口吾待若至亲,无敢侮慢一纳,和而即遣还,何其礼也。与尔交锋,而吾不挫一阵,何其智也。反兵彭城,按兵束甲,何其信也。吾以五事待公而公无一念,相乃竟率意以妄行,贪功而图幸。是诚不信不义不仁无礼无智之人也,岂不耻哉?今如识时达势,早入关中,遵盟守土,永息战争,如或执迷不悟,拟日对阵,以决雌雄。伏候尊裁,至期专望。西楚五年九月日书   汉王览毕大惊,问群臣曰:“事当从何?”子房奏曰:“大王勿虑,臣愿为使,往齐宣韩信并诸将到来,可以决战。”王甚喜,即遣子房持宣出城,前至齐国。韩信接见礼毕,设宴子房。座间谓信曰:“汉王昨至城毕,与楚两阵俱败,今楚王复下战书,此敌非小,实欺汉无人也。吾奉王命特来与公商议,大王若何?”信闻之大怒曰:“叵耐重瞳贼,吾必奉命往擒之。”宴罢遂即点集将校军马二十万,前至城皋。信与子房并马入城。汉王召见,施礼毕,王曰:“挟师劳神不易。”信曰:“皆赖我王洪福。”王请信赐坐,具说楚王之事。信曰:“大王勿虑。臣虽不才,赖王威命,必须破楚。”话间人报梁王彭越、九江王英布及六国诸侯军马俱到。汉王大悦,悉皆召至,见礼而退。次日韩信奏曰:“臣奉我王命用计破楚,臣有一言奏上,乞王恕臣万死。”王曰:“卿有何事但言。”信曰:“臣假各国诸侯俱于臣手听调,楚可灭矣。”王曰:“除吾之外,尽属元帅指挥。”信谢恩,即时升帐传令天下诸路军马,先将军数开报,以便调遣。查点之后,诸侯及各各将校俱于帐下伺侯听令。临阵之际,所用旗幡、器械,悉宜准备,勿得有违。是日互相告报籍计:大梁王军一十五万,九江王军一十五万,陆贾军一十九万,卢绾军一十万,燕王军一十五万,赵王军一十五万,南越军一十五万,汉王御林军四十万,齐王本部下军二十万,总一百五十余万。诸将俱来报数,听候分调。信请子房、彭越上帐共议,指九里山为垓心。东至定国山,南至凤凰山,北至大河,四下八方,随高就低,山谷涧道,各因势埋伏二十四处。令樊哙于九里山上摇旗。时分拨已定,号令诸将曰:“吾布此阵,定要擒灭楚王,以定汉王天下,尔诸将于各所分地面,务宜用心,奋力围住楚军,如有拿获项王者,另有重赏;若敢怠慢军情,走脱项王者,不论诸侯、大将,枭首为令。”信号令毕,诸将唯诺一声,震动天地,汉王群臣莫不惊骇。   后人有诗叹曰:   法令不严军懈怠,威权忒重主惊疑。   为臣此际当何处,最要扪心三复思。   当下诸将得令,悉领本部军马照各所分地面埋伏去讫。且说楚王自遣战书之后,远近令人哨探。是日人报汉王召集军马一百五十余万,以韩信为大元帅,即日军至徐州。楚王闻言,随引五十万大军出徐州之南下寨。次日汉王韩信军至,楚汉两下摆开阵势。当先韩信出马,楚王骂曰:“尔乃穷酸饿莩,敢与吾战?”信与交马数合便回。楚王怒追数十里,正逢汉王。楚王大骂曰:“刘邦,尔真匹夫也。”言毕直取汉王。汉王回马飞跑。楚王恨甚,迳追不舍,直至九里山;又逢韩信军兵拦住,楚王曰:“胯夫还敢对战。”拍马交锋,三军混杀。须臾信引军退,楚王听知乐声嘹亮,问是何处?左右曰:“汉王在九里山上饮宴,故令韩信与大王相战。”楚王愈怒,直至山前。信于山上望曰:“项羽已入死地,如鱼吞钓,似鸟投笼矣。”急令樊哙摇动令旗,四下八方埋伏齐起,弓弩乱发,金鼓震天。楚王引军死战,不能得出,困于垓心。只见四面军兵重重围里,旌旗闭日,皂白不分,楚王大怒,进退无门,人困马乏。韩信传令如各地面,走脱楚王者即斩。众军畏惧,尽皆竭力而杀。信又遣彭越日夜恼楚。楚军困在垓心二昼夜,将士无食。楚王命十将分兵八队与汉兵冲敌。楚将终日乏食无力,杀伤大半,活捉项庄、项伯押见汉王。王恨项庄鸿门之仇,喝令斩讫。项伯乞降,汉王赐伯姓刘,封为射阳侯。   后人有诗讥项伯日:   项裔缘何可易刘,贪生苟免受封侯。   忠诚异姓犹全义,何独愚夫不识羞。   汉王令人召楚王归降,楚王怒曰:“吾已称王号帝,岂为汉王手下之臣,大丈夫宁死不辱。”遂奋勇冲阵。争奈汉兵围把紧密,犹如铁桶,安能出得?汉王曰:“楚王骁勇,虽困垓心,不能擒之。”信曰:“中有八千子弟兵,亦须以计除之。”子房谓王曰:“臣有一计,使楚军自散。楚王独力难以当汉之众,方可擒之。”汉王韩信大喜。子房乃于山上高处吹铁笛作楚歌声,楚军闻者悉皆伤感。 歌日:   飒飒寒风九月天,家乡撇却十余年。父母老来谁侍养,只于塞上寂无言。边城凋洒夕阳暮,孤雁声声叫归去。代马由来嘶北风,越鸟巢南君不顾。楚之声楚之曲,汉臣能吹五音律。相哀分明道子归,远处其待五更促。人身皆从父母生,长大须从父母育。惜似宝珠爱似珍,三年乳哺无抛掷。艰辛养成六尺躯,指望图谋成家计。父母老来皓首时……   不伤悲切,泪如雨下。仰望只见银河耿耿,凉月辉辉,四野茫然,亲人何在,魂销肠断,个个思乡。遂各弃甲抛戈,奔逃散去。子房传令军中,任从楚军逃走,不得阻挡,因此八千子弟兵并无一人在营,众军陆续皆散。   胡曾先生有诗曰:   拔山力尽霸图隳,倚剑空歌不逝骓。   明月满空天似水,那堪回首别虞姬? 楚王独奔乌江自刎   当下楚王在营亦闻歌声,凄惨恻然伤心,随仗剑出帐巡视各营。见军卒逃散将尽,跌足垂泪,仰天叹曰:“皇天负我。”欲单骑冲阵而出,又思吾力虽可自保,帐中却有虞姬,何忍抛弃。乃回帐辞别而出,虞姬亦出帐垂泪而言日: “如之奈何?”王曰:“非吾战阵之失,乃天不佑吾。”言讫,作歌一首。歌日:   力拔山兮气盖世,   时不利兮骓不逝,   虞兮虞兮奈尔何。   虞姬亦作歌一首。歌日:   妾心有兮匪石,   此情坚兮洁白,   素怀怅兮明皓月,   庸人随兮归不得,   大王去兮自努力。   楚王听毕,切切凄凄。忽闻帐中人语,步入视之,乃是桓楚引军夜巡还营。王谓桓楚曰:“非吾战斗之罪,天亡我也。”将士闻之相对而泣。楚王再觑虞姬,弃恋两难。有诗日:   欲别虞姬两泪垂,项王征战失军机。   鸿门若听谋臣计,不到垓心有别离。   又日:   惜爵印腕手,谁人肯为晋。   重瞳空似舜,三杰已归刘。   垓下军心变,江东旺气休。   两行英雄泪,空对妇人流。   虞姬泣曰:“大王已去,妾身若何?”楚王曰:“吾观刘邦酒色之徒,必不杀尔。”说罢上马欲行,回首又嘱咐虞姬曰:“尔善事汉王。”虞姬曰:“请大王宝剑。”楚王以剑付之。虞姬拔剑自刎而死。   苏东坡有诗叹日:   妾本江东妇,随君已数年。   娥眉双宛转,云鬓两蝉娟。   玉貌倾城色,花容西楚怜。   今朝垓下别,刎首落君前。   楚王见姬刎死,心甚不忍,大哭一场。引数百余骑上马往正南冲阵而出,被汉军截为两路。楚王不救后军,急望前走。又逢张耳,交战数合,杀退张耳。前进又逢英布、彭越、陈豨三将混战,楚王奋勇出阵。又逢吴芮大军拦路,厮杀得出,行数十里,从骑只有三百余人。桓楚等皆死于乱军。楚王甚是痛惜,至前又遇樊哙,战不数合,樊哙败走。楚王回顾从骑不满百人。奔至阴陵,迷踪失路,乃长叹曰:“神天胡不佑吾!”徘徊四顾,忽见前有田夫。田夫视之曰:“莫非项王乎?”王曰:“是也。”田夫曰:“尔自思之,自尔为君,征战五载,天下农不得耕,女不得织。今困垓心,乃逃至此。”王问曰:“欲回江东,从何而去?”田夫不答,王欲斩之。田夫乃望左手一指。王急依所指便行,不觉陷入大泽淤泥之中,王大怒曰:“叵耐田夫,故赚吾于此。”正犹豫间,又闻金鼓之声,伏兵并起,当先一员大将。楚王问曰:“尔何人也?”将曰:“吾乃杨喜。”楚王告曰:“吾今人困马乏,尔若从吾,异日重报。”喜曰:“休得乱言,吾奉汉王命来取尔首。”楚王大怒,拍马一跃而起,遂刺杨喜于马下。楚王杀散众军,纵马而行,至前下马歇息,从军尚有二十余骑。王与从军曰:“若到江东再措大军来报汉仇。”从军然之。天明引军前行,又听得喊声齐起,慌忙奔至潢山,从兵向高阜处观望,见汉兵重重围匝数里,说与楚王。王叹曰:“诚然天亡我也!”有诗日:   英雄盖世复刚强,暴虐贪残号霸王。   八千楚歌兵散后,声声嗟叹是天亡。   复与从骑而言曰:“战数年,大小七十余阵,阵上皆胜,今兵虽寡,吾犹敢战。”乃引从骑下山来与汉军相敌。汉将乃杨喜之子杨尧、杨郭万二将与王战不数合,刺郭万于马下。杨尧领军退。楚王只是单骑奔至乌江,见船公亭长横舟而立,谓楚王曰:“大王独骑至此,八千子弟并无一人随大王东归。江东父老倚门专望。”王曰:“吾有何面目见江东父老兄弟?”亭长曰:“大王勿虑,江东地方千里,聚兵再战,亦无不可。”复指谓王曰:“背后汉兵追近,请大王速上船。”王欲上船,亭长曰:“此船疏漏,只可渡人,不可渡马。”楚王曰:“吾所乘乌骓马日行千里,焉忍弃之,此马与公。”亭长接马上船。亭长曰:“汉军近矣。”王曰:“兵须多少?”亭长曰:“兵有五队。约有五千。”须臾,军已至近。楚王暗哑喝之,步战五将。五将不退,楚王怒杀十人,军又不退。楚王乃呼乡人吕文通曰:“吾与尔一场富贵。”言讫拔剑在手,揽发自刎而死。吕文通从容向前,跪取首级。五将引军自回。   张天觉有诗日:   争帝图王势已倾,八千兵散楚歌声。   乌江不是无船渡,耻向东吴再起兵。   又日:   不修仁德洽文明,天道如何可力争。   隔岸故乡归不得,十年虚负枉争名。   罗隐有诗曰:   举目咸阳事可嗟,楚王恩义与天齐。   八千子弟归何处,万里鸿沟一旦倾。   九里山前争日月,血流垓下使人惊。   拔山力尽乌江死,今古悠悠尚怨嗟。   (按:是日田夫与船公俱汉将诈装于此,分明逼羽死于乌江。后人于江边立祠以祀之。又按:楚王于秦始皇十五年生,楚汉五年十一月自刎于乌江而死。年三十一岁。)   有诗叹之日:   万战英雄死没归,祠堂谁为立前题。   汉宫楚国歌声起,一旦俄然社稷离。   力尽乌江骓不逝,伤心争忍别虞姬。   英雄盖世今何在,血染霜锋实可悲。   又诗:   刀剑垓前夜不停,楚歌散尽八千兵。   溃围破敌三更出,失路都无百骑行。   单剑指呼犹斩将,万人辟易尚何惊。   不言决死天亡楚,四海干戈卒未宁。   曹道冲读史至此,作诗一绝日:   凭仗英雄势已休,只因不用直臣筹。   可怜八尺英雄体,一旦分张付五侯。   按:史官学士司马迁日:吾闻贾生论项王有日:人谓项羽有重瞳,以为羽亦圣人也。然羽布衣起于陇亩之间,遂将五诸侯灭秦。五诸侯乃赵、燕、齐、楚、韩也。按剑而分建天下。诸侯皆由羽出,号为霸王。虽不致终,自古以来未有也。迁论之曰:“项王经营天下,战争五载,卒亡其国,身死乌江,尚不觉悟,盖由不知己不能用贤,故失天下。乃言天亡,非己战罪,岂不谬哉。”西汉君臣论昔司马迁之论项王失人甚也。不审项王为人,则司马迁以为王之过矣。夫项王有八德:起于布衣,威服天下,英雄之致,一也;斩宋谊而存赵国,断之明,二也;大小七十余阵未尝败,勇略之深,三也;与仇敌而不杀敌人之父,仁之大,四也;割鸿沟而不质汉之妻子,义之厚,五也;势穷力屈言天亡我,是能知命,六也;至乌江而不肯渡,羞见父老,自耻而不爱其身,七也;引剑自杀,知死有分定,八也。细察项王之事有始有终,功亦多矣,过亦寡矣,项王言天亡我非为谬也。 汉王平鲁即位封赏功臣   却说汉王君臣知楚王独奔乌江,正望五将回军消息。忽五将吕文通等军至,将楚王首级献上。汉主不忍久视,令以木匣盛之。汉王欲封文通五将,各争功不已。王乃放声大哭曰:“是谁杀吾弟也。”五将见王不悦,乃直告曰:“楚王非臣等所杀,是其自刎,持此首级献王。”王曰:“如是则功无优劣矣。”即日封王翳衡阳侯,杨尧赤泉侯,杨武吴防侯,吕胜昆阳侯,吕文通武冈侯。五将谢恩而退。汉王又传令曰:“军中若获楚王家属不许损害,即当献出,吾以恩礼待之。”有识者答曰:“楚王夫人虞姬先已自刎身死。”汉主闻言,甚叹息不已。次日王命大小将士俱还洛阳,听候封赏,车驾克日便行。军中正待准备行装,子房知之,慌奏王曰:“天下未定,大王岂可便回洛阳。”王曰:“楚已天亡,何为未定?”子房曰:“现有鲁国坚守未下。鲁乃圣人之国,昔周公封于鲁,崇信义,重礼教,诗书礼乐相传,名哲之士甚广。他日倘有智谋用事,为患非小。王宜乘势率精兵以伐之,鲁平然后还兵可也。”王曰:“卿言诚是。”遂大赏三军。   次日,传命进兵至鲁,欲令将士四面攻城。而城下弦歌之声不绝。汉王闻知叹曰:“儒者乐圣人之道义,虽乱世犹鼓琴而乐声外闻,教化所洽如此其深也。”遂亲诣曲阜祭奠孔子而还。且说鲁国君臣知汉兵屯于城外,坚闭城门,但相率立于城上。子房于城下大呼曰:“今汉王大兵至此,宜开门纳降。鲁乃礼乐之国,岂不识时达变,何待攻城?”鲁将士曰:“吾鲁王无拒敌之意,但恐降汉则楚王必来攻击,不得不坚城,以待楚也。”子房曰:“楚王已死,故汉王以得胜之兵乘势下鲁,尔或执迷,亦有楚王之衬矣。”鲁人不信项王之死,尤欲坚拒。汉王乃令将士以楚王之首示之,鲁君臣始信楚灭,遂开门出迎汉王。汉王坐定,出榜安民,命鲁王葬楚王之骸。汉王亲自与众侯王大小将士代楚王挂孝三日,发柩葬于穀城东一十五里,改封楚王为鲁国公。事毕,汉王传命诸侯将士俱入洛阳,听候封赏。   又有诗汉楚王日:   拔山力尽战争休,盖世英雄已入丘。   帝业顿亡非智浅,皇天有意辅炎刘。   时韩信部军已驻定陶,下定营寨。闻汉王驾至,出营外数十里迎接,驾至将近,韩信俯伏,信部下军大邀喝曰:“天下兵马都元帅破楚大将军三齐王韩信谨祗候迎驾。”汉王闻之大惊,暗思楚王已灭,天下方宁。韩信若为三齐王,齐地最雄,倘然有变,安能制之?时定陶官军百姓莫不夹道奔趋观望车驾,果然旌幡耀目,车马骈阗。王于车中亦甚欣悦,举目四处瞻视,正见一座营寨壁垒雄壮,戈戟森严,旌旗隐隐遮天,士卒喧声沸海。王问左右曰:“何营也?”左右曰:“三齐王韩信之营。”王令停骖视之良久,心中甚是疑虑,乃密问子房曰:“项氏已灭,韩信尚执天下兵权,以信之略,威震四海,天下无敌,吾甚畏之。”子房愕然大惊,谓汉王曰:“方今天下初定,大王不宜有此疑心,恐有泄漏;信若生变,非比楚王之敌,惟王存之于心,自思可也。”汉王然之。   后人叹信诗日:   假印权齐心忿怒,只因勍敌未曾除。   载观营寨并呼喝,益使君心转虑疑。   况是英雄威势重,那堪骄侈弗谦虚。   汉王自此机谋起,可惜功高不善居。   次日驾至定陶县,传命设宴,宣众文武群臣诸将赴宴。酒罢,汉王谓韩信曰:“今楚已灭,天下太平,元帅可纳齐王印。”众官尽皆失色,韩信不语。王又曰:“元帅当日恐齐反侧,使蒯通来假印镇守,乃权封之。”信曰:“昨者王亦特诏正封,何故易命?”王笑曰:“齐国吾已许长子刘肥也,封元帅为楚王。”信拜辞其职。王曰:“楚国在中巫郡地,方五千里,有十年粮石,精兵二十万,何有不如齐国?”信见汉王不悦,方受楚王之印,谢恩。王又实封彭越为大梁王,封英布为九江王,三王俱领印谢恩毕。王命其余大小将士俱侯驾入咸阳之日论功封赏,诸将听命。即日拔寨班师,大军拥护车驾前赴咸阳。   有诗论汉王日:   昨日英雄丧九泉,垓前点点血犹鲜。   君王何事忘恩速,才到升平夺将权。   于路郡邑官军士庶莫不欢欣鼓舞,迎接车驾;所过之处,秋毫无犯。不及旬日,驾至咸阳。萧何率长安军民等官远迎车驾。入城登殿,百官文武朝参已毕。汉王回官,诸臣俱退。次早汉王升殿。萧何、韩信、子房等率文武上表,劝王即帝位。近臣接表进上,汉王览其表日:   切闻南巢始放,适舒傒后之思;牧野初临,即慰抚绥之望,故殷汤衍鸿图于永久,而周武茂历数于绵长。亘古如斯,于会益盛。兹惟殿下睿哲天成,英明神授,首龙兴干丰沛,遂虎奔于定陶,师入函关,慑子婴而稽首;法更霸上,除秦暴以苏民。宝货无贪,咸仰贤君之恭俭;刑名有赦,已占圣主之宽仁。爰仗雄师奉行天命,渐取列侯封土,粗为三分有二之规,载收西楚版画,肇建一统无疆之绪。允矣四方宁谧,信乎几有亨嘉,率土腾欢,普天称庆。俯念臣民等操戈运智,久战伐之辛勤;束草裹粮,每征需之苦楚。欣逢日出,净收障翳之霾;快睹春回,仰被生成之泽。伏乞早登大宝,懋建洪猷,赐赦颁恩,少答转输之赤子,封琦显绩,无忘劳役之君臣。正位而优丕基,统绪永传于百世;法圣明而兴致治,谟烈於昭于万年,乃所以上承天心,下副民望者也。臣等无任欢忭之至,谨表。   王览表大喜,遂克日设朝,即皇帝位,诏封文武群臣,并加进品级,其最有功于战阵者,悉皆封侯。即日赐赦诏书,遍行天下,国号大汉。咸令知会,仍赐文武群臣大宴三日,庆贺太平。宴罢,帝出圣旨,令韩信、彭越、英布三王各还所封之国,其余文臣武将,各就范职治事,于是大小官员俱于午门谢恩,依旨而行。 卷之四   高帝伪游擒韩信   话说高帝一日设朝,面带忧色。子房奏曰:“陛下东征西讨,四方宁谧,无可忧虑,何为龙颜不悦?”帝曰:“朕思天下犹未宁也!”子房曰:“更有何处未宁?”帝曰:“楚虽已灭,尚有楚将季布、钟离末二人未获,故朕心不安。”子房曰:“所惧者羽也。今羽亡灭,何惧二匹夫乎?陛下降诏遍行天下,若藏季布、钟离末者夷九族;如获到官者,千金赏万户侯。”帝即准奏,出旨遍行,郡邑尽皆晓谕。因此外郡有一富民朱长者,闻知诏旨,严切自思家中一人,未审籍贯,恐有可疑,乃唤其人问曰:“尔莫非季布、钟离末乎?”其人答曰:“某实楚将季布也,因楚亡无处安身,乃自贷于贵宅,今闻汉帝诏旨缉访,获得者千金赏万户侯,布谢主公恩养一载,愿缚布到官请功受赏。”长者曰:“足下曾为国家名将,吾岂为此图利,以损尔躯。尔且隐吾宅中,待吾往长安探听虚实。”不日长者果至咸阳城内,迳谒夏侯婴。婴请入宅,相见毕。婴问曰:“恩兄此来贵干?”长者曰:“楚将季布现在吾宅,朝廷诏旨甚严,何以救之?”婴半晌不语,乃徐徐曰:“兄且勿虑,待吾再思良策。”长者忙谢。   次日,婴入早朝,百官礼毕,婴出班奏曰:“昨来陛下诏行天下,郡县缉访季布、钟离末至今未获,恐太严急反生变异。陛下不若特赦二人,则彼必投赦而出,免致纷扰。”帝曰:“卿言是也。”遂出赦书一道,特赦二人无罪,限于本月内投出者依旧封官。如于月外出者治罪如法。夏侯婴谢恩,退至本宅。朱长者便问:“事体若何?”婴言:“帝出圣旨,特赦二人。”长者大喜,辞归。谓季布曰:“吾友夏侯婴奏帝已出赦书,尔可疾忙投出。”季布即时辞长者,长者又修书一封,令布自持谒见夏侯婴。婴见布到,次日先入朝奏曰:“今有楚将季布来谢圣恩。”帝闻奏大悦,即宣季布。布至殿下,俯伏谢恩毕。帝曰:“论卿之仇,合当赐死,但彼时各事其主,不得不然。朕今特赦卿与钟离末。卿在楚为右司马,朕亦封卿汉司马。”布叩头曰:“亡国之臣理当万死,荷陛下不杀之恩,再受封职,臣何以报陛下。”帝喜,命与婴俱退朝,布诣婴宅礼谢而散。   一日朝罢,群臣无事,帝甚忿怒。子房忙奏曰:“天下太平,群工效职。陛下每有不豫,不识何也?”帝曰:“朕昨放赦以免季布钟离末之罪,今季布来朝,钟离末独抗不出,朕故忧之。”季布出班奏曰:“臣闻楚王韩信怀陛下夺其三齐之权,改封楚王之职,以故隐匿钟离末,不令出见。”帝惊叹曰:“官高职贵,尚自多心,忘其乞食漂毋受辱胯下之时。”言毕退朝,群臣退朝,群臣皆散。少顷中使传旨,独宣子房萧何入内。帝具说韩信之事,欲设一计擒捉。子房、萧何俱顿首奏曰:“陛下新立韩信为楚王,今大事已定,信岂有别意。陛下因此小可之人便欲擒之,逼之太急,则信必反;信反则汉之天下未能保也,愿陛下容图之。”帝不从命,二人且退,随宣陈平入内。帝问平曰:“胯夫屡欺朕躬,今又抗诏隐藏钟离末,朕欲擒之,卿有何策?”平曰:“信有万变之术,鬼神不测之机,臣愚安能高出其上。”帝再问平,平无言可答。帝命近侍监伴三日,不放平出,帝亦不朝。至第四日,帝宣平问曰:“卿不言计,当殿先斩尔首,后诛九族。”平乃奏曰:“钓鳌须凭香饵,打虎只要游子,不用香饵,鳌不可得,今料信讨难矣,陛下亲提信可得也。”帝曰:“计将安出?”平曰:“陛下颁诏,通行天下巡游,信就擒矣。”帝喜曰:“卿言甚善。”乃放平出。子房、萧何见帝四日不朝,陈平连日不出,必有缘故。二人话间,陈平适至之,何问曰:“公与王上三日所议何事?”平曰:“主上欲巡游耳。”子房叹曰:“楚王韩信休矣。”话毕各别而回。当下圣旨出朝,所值随驾大小官军来收抢行装,喧动咸阳。却有楚府大夫孙安久在咸阳探听朝廷事绩,是日闻帝巡游天下,叹曰:“此行必擒吾主楚王也。”遂星夜奔回,见韩信曰:“天子无故巡游,祸将及楚。”信离座仰天叹曰:“方今四海清平,万民乐业,天子亲临抚恤民之幸也。”孙安曰:“大王误矣。帝非抚民,专擒大王耳。”信大惊曰:“为何?”安曰:“近有季布,帝赦其罪,为大王私藏钟离末甚是忿怒,故诈称巡游,来执大王,王可孰思之。”信曰:“吾不曾负汉,汉岂负吾。”左车曰:“汉帝屡负大王之功,尚言不负,此来莫非为藏钟离末否。”信曰:“然也。论二次抗诏不出,合得甚罪?”左车曰:“枉上欺君,罪不免死。据此可出兵三十万驻于徐州之西,主公坐寨不动。汉臣纵有机谋,不敢正视楚国。”信曰:“若依公言,使汉谓信不尽忠孝之心。”周叔曰:“臣观汉帝谋计大王久矣。左车诚高论也,愿王思之。”信默然不语,自是心乱不宁。   不数日,人报汉帝亲提大军三十万驻于徐州之西。信闻报大惊。曰:“果有此事当若之何?”钟离末曰:“此时难说。帝疑王有震主之威,现今天下太平,焉用大王?末不惧怨,愿大王枭首献帝,但终不免大王之罪。今虽提兵三十万尚顿徐州,未敢犯楚,大王若依左车之言,今晚出兵三十万安营距住,万无一失,如或执迷,则国破家亡,彼时悔之晚矣。”信曰:“吾非不知出兵为良策也,但汉不负吾,吾岂负汉?”言毕,令左右将末斩讫,随引众官出城将末首级献与汉帝。帝见信伏于帐下。厉声问曰:“尔藏钟离末,二次抗诏不出,今虽斩首,焉得无罪?”信默然无言。帝命将信监槛,随即招集信部下文臣武将军士,一齐拔寨,俱赴咸阳。帝至咸阳便欲将信斩首。子房谏曰:“信立多少功劳,辅成一统天下,愿陛下详之。”帝闻奏沉思半晌,乃谓信曰:“卿屡有欺朕之心,本当斩首,但念卿有立国之功,姑免卿死,去大楚之军权,封卿为淮阴侯,只于咸阳住坐。”信点首羞惭谢恩而退,归至第宅甚是萧疏,每日独行独坐,绝无一人相顾往来,衣食不给时,或自怨自恨。叹曰:“不听蒯通、左车、周叔、孙安之言,果有今日。”乃自占一绝句,诗日:   收秦燕赵略三齐,破楚封王事亦宜。   不用蒯通周叔计,遭擒削职悔时迟。   时大汉九年六月。北番军马入界,侵掠百姓,至于代州下寨。边报奏入,帝闻奏大惊,问群臣曰:“北番犯境,谁可敌之?”陈平奏曰:“欲退番兵,须用武骑将军陈豨方可。”帝准奏,传旨宣豨拜为总师,受印于枢密院,交兵二十万,将韩信原用兵器衣甲付与陈豨。豨入内谢恩,出朝从信第宅经过,乃下马入宅见信。信曰:“闻公总握大军,前往退番。何日起马?”豨曰:“叨领重任,故特参谒大王,求一良策。”信曰:“吾今罢职,闲住之人,有何计策?”言论,嗟叹不已。豨乃感思而曰:“此去退却番兵,微功何足介意,想楚王十大功劳,鼎立一朝天下,今日不过坐家致仕。”信曰:“公勿言之,令吾惶愧。”豨遂执信之手,相随出门告别。谓信曰:“豨退番之后,就雁门关兴事谋夺刘氏江山。”信曰:“尔能为拼命乎?”豨曰:“某实心也。”言讫辞别而去。大军早行夜宿,不数十日已至代州下寨。前与番军战于大野,番军大败遁回,豨获全胜,入代州城中驻扎,设宴贺功。酒中豨谓众将曰:“番军败走,皆赖诸公之力,非吾之能;但吾思汉帝恩义衰薄,有始无终。昔日楚王韩信建立盖世功劳,今且削职闲坐,他日吾与公等,亦如此也。吾欲就此招军买马,谋取汉朝天下。愿公等相助,富贵共之。”诸将皆曰:“愿从尊令。”豨大喜,就令竖立义旗,招募军士,自称雁门王,分令军兵阻绝要路,不通来往。边关急报太原魏王,魏王遣使驰表奏帝,帝览表大惊曰:“陈豨造叛,多因朕与韩信衣甲器械,以故信有不忿之心,唆教之也。”忽有人奏曰:“陈豨临行至信宅中相语而别。”帝颔之。即宣陈平问曰:“陈豨谋反,谁可敌之?”平曰:“英布、彭越二将俱可,除此则无人矣。”当下帝与陈平商议,尚未出旨宣召,早有奸细报与韩信,说:“帝欲宣英布、彭越去征陈豨。”信遂修书二封,一与英布,一与彭越,星夜遣心腹人送去二处,令二王俱不可领旨入朝。二使去讫。   且说帝依陈平之言,出诏宣召彭越。越思韩信屡立功绩,又得信书,安顿封使,拒命不肯受诏。使回见帝,帝命去宣英布,布亦以帝恩义甚刻,仍得信书,亦不领旨,却使空回。帝见二将俱不听宣,转生疑虑。次日早朝文武百官俱齐。帝问曰:“朕宣英布、彭越去征陈豨,二将皆不从命,班中谁敢领兵前去?”萧何奏曰:“陈豨足智多谋,与韩信争差不远,今在朝武臣恐皆非陈豨敌手,欲擒陈豨,除是韩信。”帝愕然曰:“朕已夺韩信之权,若再用之,彼与陈豨合谋,朕何以制伏?朕往亲征陈豨,以除国家之患,以免万姓之苦。”即时出旨,命吕后权掌国事,萧何辅理朝纲。以周勃为招讨使,王陵为大将军,灌婴为后将军,郦商柴武为左右将,樊哙为前部大先锋,点起御林军五十万,克日兴师。群臣领旨各退,帝入后宫,心有不悦。吕后问曰:“方今四海清平,万民乐业,陛下何为不乐?”帝曰:“昨因北番犯界,朕命陈豨从征,不想豨据代州谋叛,去朕许多战将,并上驷军二十万。今在朝武臣并无一人敢领兵去,朕欲亲征以除反贼,奈内有韩信之忧,外有陈豨之患,以此二事,朕心所以不悦。朕去后尔敢持内谋以杀信乎?”吕后曰:“陛下有旨,敢不留心?愿陛下早擒陈豨,以靖外患。”帝闻言大喜。   后人有诗曰:   不念开疆展土功,返将猜忌负英雄。   宫前溅血含冤处,尽在临行一语中。 高帝亲征陈豨   却说帝于宫中嘱令吕后谋斩韩信,后欣然领命,帝心稍安。次早升殿传旨,命武将齐集军马,即日御驾起行。萧何与大小官员拜送城外,帝命各俱还职理事,自与大军望前进发。车驾于路所过郡邑不题。不数十日已至代州地界,离代州四十里下寨,摆列整齐。帝问陈平曰:“朕大军至此,卿可筹度进攻之策。”平曰:“陈豨机谋足广,大军初至此间,不识地理,若便用兵,恐坠陈豨奸计。陛下不若发下敕书金牌,令隋何为使赍入代州招安,或肯悔悟归降,以免刀兵之役;如不听从,然后用兵。”帝依言,即遣隋何送豨黄金千两,敕书金牌迳至代州城下。何见城门紧闭,城中鼓乐喧天,遂令守城将士请豨上城打话。豨上城问隋何曰:“大夫此来何意?”何曰:“奉主上圣旨送金牌敕书黄金千两招安,将军还朝以免征战之若。”豨笑曰:“吾岂为千金而舍命乎?”何曰:“既不受金,请受官职。”豨曰:“大夫岂不见楚王韩信,身不离甲马不离鞍,建立十大功劳,成就一统基业,信无半点背负之心,帝心尚且猜忌,百出谋计,千端夺权,削职退归私宅,衣食不与足,侍从无其人,吾是以鉴已往之覆辙,虑不测之深渊,据孤城以自居,仗雄兵以护卫耳。帝令亲提大军至此,难免一战,如君胜吾输,吾即甘心而死;如吾胜君输,亦与汉下大臣少伸忿气,决不为其钓饵而送命也。大夫尔退,更毋多言。”隋何见豨不从,回营见帝,具言陈豨所说之事。帝曰:“叵耐反贼,必与决战。”次日与陈平商议进兵。平曰:“来日王陵领三千骑于代州城下搦战,樊哙领军二万于深水口川泥湾埋伏,待陵与豨战,陵可诈败,诱豨追至其地,豨可得矣。”帝大喜曰:“卿真奇才也。”传命军中准备。是日陈豨在城中与诸将宴饮,夜至二鼓,酒罢,豨出帐观望星象,回至帐中自思:明日若与汉军交锋必有挫陷之失,不可与战,乃传令布告军士严守城垒,诸将应诺。   次日天明,忽见东南一队军马,约有三千飞奔至于城下搦战。守城军士慌忙报知,豨问军士来将是谁,军士答是王陵旗号。豨即号令诸军勿得乱动,亦不许与王陵打话。于是城中肃然。城下王陵军将见豨不出,自回营中去讫。两边相拒至八月十三日。陈豨传令来日与汉军交战,先令副将刘武引军二万分为五队,伏于正东五里芦水北岸。营前安青旗三面,如中军交战不利,截倒青旗,尔青旗营中可即出军救应;又令武骑将军李牧引军二万分为五队,伏于正南七里滩头。营前安红旗三面,如中军交战不利,截倒红旗,尔红旗营中可即出军救应;又令副将宋公远引军二万分为五队,伏于正西七里鸣门曲河岸。营前安白旗三面,如中军交战不利,截倒白旗,尔白旗营中可即出军救应;又令大将程彦雄引军二万分为五队,伏于正北十里曲路。营前安皂旗三面,如中军交战不利,截倒皂旗,尔皂旗营中可即出军救应;又令弟陈招于代州城内守把堤备,官勾内外救应。城上可安锦旗,如中军交战不利,截倒锦旗,即出城中军兵相助教应;又令城内百姓丁壮俱要上城守护,毋得失误,豨自统中军上驷军二十万,仍于四角埋伏弓弩,中军安立青红白皂锦色大旗五面,以应五方埋伏之兵,前锋朱雀冲阵,后有玄武护威,左有青龙勇跃,右有白虎盘旋,旗幡双双整肃,剑戟对对森严。豨分拨已定,乃号令诸将曰:“各各务宜用心奋力,照验旗幡救应,勿得违误。”诸将应诺,各依令分投埋伏去讫。次早寅时在侧豨出军于曲柯,少顷只见汉军长驱而来,前队乃是樊哙、王陵,中军周勃护着汉帝。勃先出马布阵,名曰蛟龙混海阵。豨亦布一大鹏金翅阵。两阵对圆,汉将周勃出马大呼:“陈豨反贼,皇上有甚亏尔,令尔退番,却于此处谋叛。”陈豨忿怒更不答话,指挥前部大将出马当先交战。勃呼先锋樊哙迎敌。战不数合,汉阵诸将齐出,豨令众将相迎,自寅至辰不分胜负。勃于中军摇动大旗,两掖鼓噪而出,五十万大军一齐掩杀。豨见汉军卷地而来,恐有不利,忙将西方庚辛金白旗截倒,宋公远知会驱兵杀出,再截倒北方壬癸水皂旗,程彦雄领兵杀至,再截倒东方甲乙木青旗,刘武领兵杀至,又截倒南方丙丁火红旗,李牧领兵杀至,须臾四下伏兵齐起,豨于中军号令,诸将悉皆奋勇,汉军抵敌不住,阵势破绽,被陈豨五路军马如波涛汹涌杀入汉阵,汉军大败退走。豨军追杀五十余里方回。陈招于城上鸣金收军,豨领大军回入代州。点军约折一百小卒,大获全胜,不胜之喜。传令犒赏军士,设宴与众将欢饮庆贺。   是日帝见阵败,车驾当先退入大营。背后大军俱到。计点折军五万。帝宣陈平问曰:“昨来交战三次为陈豨所败,似此安能平伏反贼?”平曰:“陛下勿虑,虽是折军五万,欲再取添如取大海之水,纵令百万亦不为难;若陈豨之兵不过二十万,以后再无继添。陛下可遣使持诏先取太原,魏王领兵十万前来,再与陈豨决战。”帝准奏,发诏遣使而去。帝又恐陈豨奸谋暗袭长安,遣人赍旨,遍行随处关隘,严设提备不题。   且说吕后自承帝语谋杀韩信,每日寻思未得其计。一日在宫思想,恐帝征剿陈豨回来,责己无能,乃令内侍宣萧何入至。宫中具言帝临行时嘱咐害杀韩信,丞相可定计谋。萧何闻言,心中大惊。自思:韩信昔日是吾举荐,东征西讨创成一统天下,归于刘氏。今已夺权削职,又欲斩之,诚可伤也,对后哽咽而未开言。后大怒曰:“丞相不与朝廷分忧,返与叛臣长志,尔当日三荐亦曾保其可叛乎?”何见后有怒色,急奏曰:“娘娘且宽容三日,臣于私宅思一计策何如?”吕后曰:“限尔三日要斩信首,不可迟误。”萧何辞出宫门,退回宅中,方才坐下,左右忽报外有一妇人名唤青远,说有冤屈之事,要见丞相。何令唤入问曰:“妇人有何机密之事?”青远曰:“韩信教陈豨造叛,却将妾男长兴杀讫,因此告与丞相。”萧何听得妇言大惊失色,遂密引青远入宫,诉与吕后。后问萧何计可有否?何曰:“可予牢中取一囚犯貌似陈豨者,斩其首级,令人将首级自城外送将入来,声言皇上擒斩陈豨。韩信闻知,必然忧恐,臣再用计哄信入宫,埋伏壮士擒之,任娘娘裁决。”吕后即时命斩囚犯假妆陈豨首级,自外送入未央宫来。韩信闻知,嗟叹陈豨不已,正念之间,忽报萧丞相至宅,信接入坐定,何曰:“今代州使命将陈豨首级报入宫中,诸官俱入内相贺,楚王亦可与吾一同去见太后,吾于太后前再保公复原职何如?”信闻言大喜,与何并马行至内门萧墙左侧,信回顾萧何不见,信大骇曰:“吾中萧何之计也。”正犹豫间,壮士拥出,将信执缚推至太后面前。信两泪交流,泣叹不止。吕后笑曰:“皇上有甚亏尔,故唆陈豨造叛?”信曰:“小臣并无此意。”吕后乃唤青远出来对证,韩信再欲伸言,吕后不容分说,喝令武士推出未央宫前斩首。信泣告曰:“念臣垓下苦战之时,待皇上回朝赐死未晚。”吕后不从,武士押出。信问谁为监斩官?武士答曰:“萧丞相为监斩官,丞相不来,另有委官在此。”其委官曰:“大王有三罪,王自知否?”信曰:“何罪?”委官曰:“前者南梁盗马一也,隐藏钟离末二也,唆陈豨反三也。”韩信自悔恨曰:“早不听蒯通之言,钟离末之语,误落阴人之手。”言讫泪下如雨,观者莫不悲伤。吕后传命催促,武士只得开刀,将信斩讫回报。当下韩信即死,天昏地惨,日月无光。自长安城中以至四外官军百姓知者无不下泪,叹息吕后、萧何合谋枉杀英雄良将。是时乃大汉十年九月十一日,韩信死于未央宫前,百姓怜之有歌曰:   韩信将军智略多,萧何三荐定山河。   不知勋业番成怨,成也萧何败也何。   胡曾先生有诗曰:   可惜淮阴侯,曾分高祖忧。三秦如席卷,燕赵刻时收。   袭沙陆沮没,渡河魂豹休。汉皇无后幸,吕后斩王侯。   后人有感因赋词以吊之日:   哀哉韩信,智略弘深。孙吴可羡,管乐堪称。   初犹未遇,韬晦呻吟。迨乎荐拔,登坛志伸。   袭收六国,席卷三秦。灭楚与汉,伟绩洪勋。   名重当世,威镇四庭。茅土宜锡,王爵宜登。   只因夹辅,佐使骄矜。汉主骇啧,子房疑惊。   陈平一计,返尔遭擒。夺权削职,贬谪淮阴。   载维叛逆,累公此朋。后承君命,陆地波生。   萧何谋就,宫掖捐身。天怜忠义,日月昏冥。   军民慨惜,老稚惨情。呜呼哀哉,公性忠孝。   曷有反形,周言拒却,蒯说不敢,君恩大薄,   公死冤声。英魂缭绕,剑血飞腾,呜呼哀哉。   公心瀑日,死也安劳。惟寿弗永,未慰尊灵。   仪容在阁,名誉垂青。千秋光耀,万世芳馨。   却说帝以大军于代州与陈豨相拒日久,太原魏王率军十万前至助战,并不获胜。至十一年三月初九日复与陈豨遇战冯业寨河滩之西,被陈豨调二十万军马分为七队来杀,汉兵大败向西南而走。刘武、李牧追及帝后,见帝红光紫雾早定,因此不能伤害。两下收兵,汉军约折三万余,帝甚忧闷,谓君臣曰:“朕有许多战将,并无一人敌得陈豨,似此若何?”陈平曰:“陛下勿忧,臣有一计,名曰‘小会垓’,陛下可发敕宣牌印金帛招收刘武、李牧、程彦雄、宋公远四人,若得里应外攻陈豨无能为矣。”帝闻奏大悦,即令人赍各物,假装陈军,挨入代州,夜至二鼓,使命至于刘武宅内。刘武问之,使命曰:“某非陈豨手下,乃是汉帝差来将此各物献与将军求为内助。”武见敕书牌印金帛,即请宋公远等商议。四人受讫赏赐,谓使命曰:“吾等皆是汉臣,岂肯助豨作逆,今受帝命,必与干功来见。”使喜辞别回营,具奏刘武等愿为内应,帝甚欢税,传命准备。来日外攻内应擒捉陈豨。是夜陈豨心神恍惚,睡卧不宁,出帐仰观乾象,见贼星背于斗牛,四内将背入宫外,兼帝星明朗,自思战阵之辰,主内反外,必有不测之事。又三日前打探得长安斩讫韩信,乃仰天大哭数声,回至营中寻思起来,想汉天子洪福不可与敌,遂与弟陈招收拾细软行装,引亲旧三千人马夤夜迳投北番而去。次日汉军安排交战,忽城中刘武等拜诣帝前奏云:陈豨兄弟带领三千人马过雁门关投北番去讫,难以擒之。帝遂引大军入城,安抚百姓,传旨:但是原从陈豨谋反兵将,尽皆赦免,仍加刘武雁门关镇抚使,宋公远代郡安抚使,李牧并州镇抚使,程彦雄忻州刺史,就以上驷军二十万命刘武统领,永镇雁门关。诸将尽皆拜舞,谢恩毕,帝命来日拔寨班师,车驾回转长安。是时三月十九日也。 蒯通见帝诉信功勋   却说帝自代州班师于路不题。是日驾入长安城登殿,百官拜贺毕,帝入后宫便问吕后,韩信何如。吕后曰:“子童领圣旨,于去年九月十一日未央宫前斩讫韩信矣。”帝曰:“待朕回朝斩之未晚。”吕后曰:“陛下前言严切,今何悔焉?”帝又曰:“信死之日曾有言否?”吕后曰:“信但言悔不听蒯通之言,钟离末之语。”帝叹曰:“韩信多是怨朕,想信谋心都是蒯通唆调。”次日升殿问群臣曰:“朕欲召蒯通一见,谁与寻来?”陈平曰:“蒯通家住燕京柳管村,在朝惟上大夫隋何与通结为兄弟,可往召之。”帝即命隋何持诏适往燕京。何至燕国驿中安下。燕王接诏宴待隋何毕,即遣人引何至柳管村河入通宅内。见一老母,乃通母也。何问之,母言:“吾儿有疯患,现在东庄养病。”何于门首立候。少顷通从南引猪狗而来。何问:“大夫安乐否?”通并不听,独言:“吾谓将星落在长安,怎知他却是死也。”说罢将砖瓦抛击隋何。口中或念兵书,或笑或走,何乃扯通衣襟,大声曰:“大夫尔口中说甚胡谈?有何病疾?不知尔主韩信于旧年九月十一日被吕后杀死未央宫前也。”通听罢,大叫一声:“屈杀吾主。”气倒在地。何慌扶起,半晌方醒,垂泪不绝。何再三劝止,二人方才见礼序座。何曰:“皇上有敕宣大夫。”通曰:“吾愿往见皇上。”遂入辞母。母曰:“汉主召尔,恐非美意,去则难保性命。”通曰:“想儿口中舌在,必不致死。”言讫与何并马迳入长安。   何引通见帝,帝赐通平身,通不敢起,但府伏殿下。忽然仰面大笑三声,大哭三声。帝问曰:“尔笑者为何?哭者为何?”通叩头奏曰:“臣所哭者,一哭我主十年苦战,二哭朝中无人,三哭诸大臣并不与臣言事。臣所笑者,一笑一人无道,二笑汉家无智,三笑陛下亲征。”帝怒而问曰:“卿何故唆信谋反?”通曰:“臣恨韩信不听臣言,不肯谋反,若依臣言,岂死于娘娘之手。”帝大怒,命镬鼎沸烹之。通嗟叹叩头奏曰:“臣唆韩信谋反,罪实当烹,但当时始皇昏暴,山东豪杰并起,英雄云集,秦失其鹿,天下共逐。高材捷足者先得之,桀犬吠尧,舜非不仁,吠之为非其主也;臣于彼时受信衣禄,独知韩信,非知陛下。臣实以天下纷争,君臣未定,谋臣智士苟得其主,宜尽展经济之才,以故臣教信反,而信执迷,数次不纳小臣之谋,致有宫前诛僇之祸。臣追思之,诚然伤心,为之痛惜;若陛下非不任用贤士,纳谏如流,手下兵将百万,然英雄智略总不及于楚王,及立信为帅方灭楚王于乌江;今则天下太平,正所谓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之日。更要韩信何为?陛下斩信,斩之诚是也。且信有十罪,臣细数之。大臣诸公俱宜采听:第一,陛下先入咸阳不能都之,项王分封三秦,而陛下偏守褒州,莫敢正视关中,一拜韩信为帅,信即出散关,数月之内平定三秦,使陛下安居咸阳复有故地,其可杀之。罪一也。第二陛下兵败濉水,困于荥阳,信提孤兵破楚王于西凉之间,杀楚兵二十余万,楚王不敢再战,是其可杀之罪二也。第三,魏豹反于河东,绝临晋地之渡,距蒲坂之势,信以水罂夜渡涉河,掳魏豹西归,使陛下奄有河东。是其可杀之罪三也。第四,陛下兵困城皋,方入洛阳,信调大军扼剑阁,攻别诸侯乃以兵下代州,威擒夏悦,斩张仝,是其可杀之罪四也。第五,信下井陉口,不终朝而破赵军一十万,死于汦水。四十日收全赵之地二千里以归陛下,是其可杀之罪五也。第六,燕连北虏,东接三齐,信能兵不血刃以一书而使燕王纳款,是其可杀之罪六也。第七,齐国反复如楚,其时陆沮将大军二十万救齐,与信相拒,信兵不战,袭沙堰水淹楚兵二十万,没于胶河,赶田横归海岛下齐七十二城,是其可杀之罪七也。第八,楚王困陛下于城皋,信能展旗于河北,取大梁七十郡,以分楚人之势,解城皋之危,是其可杀之罪八也。第九,垓下聚兵百万,会天下诸侯困项王于九里山前,布定十面埋伏,逼项王独奔乌江,自刎而死,是其可杀之罪九也。第十,陛下自布衣而起,信能取三秦,收六国灭西楚立成一统洪基,使陛下兴建九朝,尊居万乘,传祚无穷,是其可杀之罪十也。信不惟十罪,更有五反,愿陛下详之:信于收燕破赵手下雄兵五十万,士卒任其调用,此时好反不反,今为闲人,乃一反也。东定三齐,手权符印,雄兵三十万,名将一百员,此时好反不反,今为闲人,乃二反也。九里山前大会聚兵一百五十万,天下诸侯及御林将士悉听节制,此时好反不反,今为闲人,乃三反也。项王已灭,陛下改封信为楚王,独坐殿阁称孤道寡,据部下之精兵猛将号令诸候,谁不惧畏,此时好反不反,今为闲人,乃四反也。陛下提兵驻于徐州,若以雄兵四十万出城对垒,陛下必不出其料度矣。此时好反而信竟不肯为,不忍造反,今为闲人,乃五反也。信已含冤受戳,今日尤烹小匝,岂不感哉?”说罢仰面连声叫苦。帝见通数信十大功劳,无言可答,两眸垂泪。群臣亦皆伤感,帝敕免通之罪,赐职燕国通判,金一千两,绢帛一千定,令通还乡侍奉老母。通又泣奏曰:“陛下可怜韩信苦死,念当日汗马之劳。宜敕建坟台立祠祭祀,亦显臣忠君义之情。”帝俱准奏,即日敕令而行。通叩头谢恩,辞帝归乡,又曰:“愿陛下善保龙体,宰政安民,轻徭薄赋,厚德宽刑。”言讫,别帝出朝,还燕赴任不题。   且说楚王韩信手下骁将夏广等六将在于楚州,忽夜梦见帝斩韩信,连头提示诸将。广觉来大惊,遂令孙安、柴武前往长安打探,得知韩信斩讫,蒯通亦至见帝还任燕京通判。二人回话,众将大怒,要与楚王报仇。夏广曰:“谁为谋主?”众将曰:“蒯通也。”广即至燕。通闭门一月不见。忽一日人言大夫在小厅上坐,广令入报,门吏不肯。广怒将门吏打讫,迳自走入小厅,一手拨剑,一手扯住文通。通大惊曰:“吾有何罪?”广乃仰天大哭曰:“本主负屈而死,尔反受封赏,吾特来取尔同与主公报仇。”哭罢,通与夏广共议。通母知之,谓通曰:“儿去吾当如何?”通曰:“儿尽忠不能尽孝。”乃不从母言。母遂投壁而死,通哀泣葬母已毕,与广并马至楚。众将设宴,酒终,孙安问曰:“今已聚兵四十万与王报仇,愿设一计。”通曰:“无计。”安怒曰:“特取尔来施谋,故言无计?”令左右缚住文通,“尔只受吾一箭。”孙安、张弓又问曰:“计实有无?”通曰:“计有也。”安笑曰:“尔先云无计,今却就有。”通曰:“将军礼下于人,必有高计。此今可着的当之人,诈作长安使命,先于陕府、洛阳、大梁一路准备粮草,然后进兵。”众将依言,令人随从各处俱回,重加赏犒。即日众将引军四十万晓夜奔至潼关而过,将近长安。边郡飞奏汉帝,帝大惊,忙遣灌婴领兵十万迎敌,楚六将兵已攻逼城下。帝亲自上城问曰:“卿等因何反朕?”孙安拽弓即欲射帝,夏广止之。孙安乃言曰:“臣等不反,陛下但要损却娘娘与主报仇。”帝顾群臣曰:“如之奈何?”陈平曰:“无妨,只于城中选一妇人与娘娘颜貌相似者,斩首与之。”帝然其计,移时妇人之首丢下城去。六将甚喜,回营与通视之。通曰:“此非吕后之首,乃诈也。”六将怒发复引兵至城下。帝问曰:“何故又来?”六将曰:“臣等细观其首是诈,必要娘娘上城。”帝亦无奈,宣吕后上城坐定,六将望见。孙安张弓射之,六箭不中,六将又见金龙护着吕后,乃大惊曰:“彼赖帝王福庇天助之也。”于是罢战。俱各拨剑自刎而死。通就割取六将首级进与灌婴,一同入城见帝,帝命招收众军,蒯通复还原职,辞谢赴燕不题。 高皇计灭彭越英布   却说帝自蒯通并六将数说韩信负功屈死,因而思念韩信不释,并无喜容。一日陈平奏曰:“陛下忧怀郁郁,可幸洛阳游玩一遍,以舒神思。”帝准奏,即日命排车驾御军十万,跟随入洛。所至之处,官民莫不远迎,惟有梁王彭越不见,帝心甚恼。陈平曰:“数诏不至,必有别图。”帝颔之。及驾还长安,遣使宣召彭越,越仍不忿,将诏扯破,欲杀使命。扈辙谏止,使命驰回,具奏其敌。帝日: “朕虑韩信多费心机,今又彭越若此,如之奈何?”陈平曰:“陛下不知彭越原是寇盗,只多与金宝,必喜悦来谢。”帝即取金银并假璧犀带,令夏侯婴为使驰赴大粱,彭越接诏,读毕甚喜。使命欲回,彭越曰:“吾随使回谢恩。”扈辙曰:“王不可去,此带乃是勾线,取大王之命,陈平之计也,大王若去与楚王无异。”越笑曰:“吾与楚王不同,楚王为藏钟离末,罪当如是。”扈辙又谏,越不从,迳随使去。将至长安,路逢老鸦于头顶喧噪,越恶之,张弓一射,箭落处不见其鸦,只一石碑,上穿一箭,碑上有金字两行曰:“去年已折擎天柱,今岁合摧架海梁。”越看罢,又见一老人大哭三声,不可去,哭毕老人不见。越心疑为不祥之兆,复寻思,正犹豫间,忽有一簇人马,大约三十余,乃是镇守官员下马迎接梁王。越叹曰:“皇上真命帝主,恩礼如初。”遂不生疑,直至长安入朝见帝。帝正色曰:“朕屡诏尔不来,欲谋甚事,扯破诏书三次,罪当何如?”彭越无言可答。帝命武士擒下,越厉声叫曰:“昔年垓下尽心竭力于主,臣死好屈哉,陛下曾记困于荥阳之时,将欲饥死,臣不避刀箭苦战救主之难。今一旦清平,臣未负君,君却负臣。扈辙之言诚然也。”帝听越言扈辙,命将彭越监禁,随遣使召扈辙。辙同使命而至,帝问曰:“扈辙尔何唆越谋反?”辙叩头曰:“此事臣死暗昧难以分说。”乃念诗一首。诗曰:   去年韩信死,今岁彭越亡。   小臣终是死,无语对君王。   帝命扈辙去见彭越,辙抚越大哭曰:“臣曾谏王勿来,王不听,今果然也。”又对众文武言曰:“太平只许梁王定,不许梁王见太平。”言毕撞街而死。帝沉思彭越之事未决,忽吕后至,奏曰:“彭越罪合死,昔日濉水败时,陛下隔散,彭越欲夺子童为妻,子童坚执未从;今又欲谋反,欺君之罪,岂可容恕?”帝听后言,令武士绑越斩于长安市上。百姓无不哀惜。此时青天失色,日月无光,乃大汉十一年六月十五日杀死彭越。有诗日:   关东初破项王归,赤帜悠扬日月旗。   从此汉家无敌国,韩彭相继受诛夷。   又日:   咸阳百姓尽心酸,对面相看泪点斑。   执手相随成舍去,梁王苦死不堪观。   长安老幼悉皆言帝无道,怨气冲天。忽降血雨三日,田亩皆死。时街市小儿有谣言日:   去年韩信死,令岁彭越亡。   限无三载后,两口自生殃。   于时帝自悔曰:“朕本无心损害二将,皆因皇后设计枉杀忠良,致令天降血雨不祥,人言朕躬无道。”吕后复以彭越体肉作羹,散与大小官员食之,惟有中大夫陆贾不食。帝异之曰:“文武诸侯尽皆畏死,听命食越肉羹,只陆贾偏不畏死。”贾闻帝语,乃以彭越头上虱虫舌腆爵之,众皆惊叹。又下中大夫布栾奏曰:“念臣与越昆仲之义,亦乃臣事之主。臣安忍与众官共食其肉。”众闻布栾之言,无不伤感,帝亦戚然。欲加布栾官职,栾曰:“臣年六十有余,不能称职,但乞圣恩赐越骨石归葬。”帝从之,栾即叩头谢恩辞帝还乡。有诗一首。诗日:   淡烟轻锁水云乡,五七年前旧战场。   濉水滩头施战马,今朝骸骨葬归乡。   韩彭二将定机谋,立国安邦霸业图。   楚将英雄皆化土,汉家豪杰悉流渠。   灯前枉看排兵法,月下虚劳念战书。   不是陈平施绝计,难教吕后坏身驱。   即日帝谓吕后曰:“天下大小众官皆赴宴会,惟九江王英布不至为何?”吕后曰:“依子童之言,发敕宣召,并赐彭越肉醢与之,看其何如?”帝然其计,即遣使往淮南九江。时正仲夏暑热,布于扬子江中放舟。使命就诣江上见布,布接诏书。使曰:“昨来帝宣诸侯赴宴,惟大王不至,今特送此肉醢与王。”布谢恩对使便食。食讫问曰:“此何肉也?”使曰:“梁王彭越之肉。”使因具告其详,布大惊骇,忙以手于喉中探出,吐之江中,肉尽化为螃蟹。良久放声大哭,怨帝至甚,遂拘留使命,迳入扬州,与妻吴氏商议曰:“汉帝无道,吾必反之,尔可谕兄芮发兵相助。”妻不允,布怒杀之,乃与耿淹商议聚兵之事,早有细作报入长安。群臣表奏,帝即亲提大军征讨,前至扬州下寨。布闻御兵已至,随引军马出城。两阵圆处,帝勒马立于门旗之下。布出马问曰:“韩信如何死?”帝曰:“为藏钟离末,又唆陈豨叛,罪宜斩首。”布又问曰:“彭越如何死?”帝曰:“三毁诏书屡召不至,是以斩之。”帝问布曰:“卿反为何?”布曰:“为陛下负义枉杀二将,臣与韩彭兄弟三人,与项王苦战,血溅征袍,今一旦清平,三人从无负主之心,今斩讫二将,又以肉醢赐臣,臣岂无兔死狐悲之感。”言毕三军鼓噪,布阵耿淹出战,帝命灌婴拒之,战不数合,淹活擒灌婴回阵,汉军大败。布追之,帝收兵息战。布还营,谓灌婴曰:“吾本无反背之意,只因屈杀二将,吾与尔同功共事之人,非干尔事,释尔还营,吾必与帝决一胜负。”婴回具将市言奏闻于帝。帝愈不敢出兵。是夜布与耿淹引兵劫帝营寨。帝惊上马慌走,淹追至近,见帝头上红光紫气,莫能杀之,后被英布一箭射中帝面,坠于马下,左右急救,良久方苏。忽然布阵自乱,单马走至一山路,逢一队军马,乃是江南吴芮。芮与长子二人邀布入寨,以酒待之。酒带半酣,吴芮将布斩首,夤夜持来献帝,帝大喜,命取头看,群臣俱谏不可,帝坚意视之而骂曰:“反贼,尔败射朕一箭。”不觉英布恨心冤气不散,睁开双目一道,黑气冲扑帝面。帝大惊倒昏地,群臣慌忙救醒。帝因此得病,七十二处箭疮并发。次日传命,驾还长安,归宫调治。群臣入内问安毕,子房于帝前解簪释笏,辞帝归农。帝曰:“朕正清除叛逆,与卿等同享太平,卿何处欲致政?”子房曰:“陛下治定,功成无劳,臣虑臣今年高,惟思归山乐隐,愿赦乞。”帝不能留,遣之而去。子房遗诗一首。诗曰:   懒把兵书再展开,我王无事斩良才。   腰间金印无心恋,拂袖白云去不来。   双手劈开名利路,一身跳出欲尘埃。   老臣若不归山去,怕似韩彭剑下灾。 四皓辅立刘盈为帝   却说高帝病体未痊,子房又去,愈加忧闷,箭疮甚疼,迁于长乐宫安息。一日刘长之母孙夫人至。曰:“娘娘心怀狠毒,每日只与陈平议事,圣上但于此处调养,可无后患。”帝然之,自是在于宫中音乐遏绝。忽又额中一点疼痛,四体痿痺不收。偶戚夫人至,奏曰:“陛下龙体若何?妾惟恐我主万岁之后,母子无聊赖也。”帝闻言仰面长吁,投于戚氏怀中,枕其右腿而睡。少顷,吕后陡至看帝,见帝睡在戚氏怀中,大怒,指戚氏曰:“圣上万岁之后,吾将尔母子轻容恕否。”言讫而去。戚氏自思圣躬存日如此,若晏驾后,母子如之奈何,感慨伤情不觉眼中泪滴落帝腮上。帝乃觉来,见戚氏悲泣,问曰:“为何烦恼?”戚氏曰:“适娘娘至此。言陛下万岁之后,不容妾子母二人,似此妾负陛下之恩宠矣。”帝思病转加重,乃曰:“尔且勿忧,朕来日出朝传旨立尔子如意,为后主。”戚氏即起谢恩。次早帝果耽病登殿,文武群臣朝见。帝曰:“朕非痊愈,特与卿等议论后主之事。”群臣奏曰:“陛下圣鉴为谁?”帝曰:“朕欲立小太子如意为后主。”陈平谏曰:“若立如意我主家乱矣,只宜立太子盈,况盈是长子。如意终是次子,且年幼未堪为主,愿纳微臣之谏。”帝心不悦,又曰:“卿等宜细详之。”叔孙通奏曰:“陛下如立戚夫人之子为君,恐臣民之心不服。陛下既有狐疑,乞宣四皓问之。”帝曰:“四皓谁也?”通曰:“东园公、夏黄公、绮里季、甪里先生。此四人者有道之士,隐于商山,可遣使命宣至,问其何如?”帝准奏,即发诏往商山。四皓接诏读毕随使入朝。太子引至殿下见帝。礼毕帝观四皓白发庞眉,各年百有余岁,颜若少年。帝甚异之,问曰:“尔四老皆有德望,朕数宣召不至,今朕欲立后主,持疑未定,卿等之见立谁为是?”四皓曰:“嫡子刘盈贤明仁孝,正宜立之,以承大位。如意乃末妃之子,岂可为君?况关外尚有诸王,若立如意,岂不召乱乎?”帝默然。群臣咸俯伏曰:“四皓之见诚然也。”帝意乃决,传旨命立盈为东宫。四皓奏准,即辞帝出朝。帝欲封赏,俱不肯受,迳拂袖而去。帝亦还宫,戚氏即至奏曰:“陛下与群臣议论何如?”帝曰:“四皓不允,无能为矣。”戚氏执如意之手泣曰:“若如此,日后贱妾母子必遭吕后之计也。”帝沉思曰:“尔言是也。”乃奋然而起曰:“朕布衣提三尺剑取天下,岂不由朕?”命疾忙追转四皓斩之,复立如意。近臣奏曰:“四皓出朝,拂袖如飞,不知何往。”   有胡曾先生诗日:   四皓言饥食碧松,石岩云电隐无踪。   不知俱出龙楼后,多在高山第几重。   帝知四皓既去,大事已定。次日设朝封如意为赵王,都于邯郸。陈平奏曰:“如意年方十四岁,难掌兵权,若令就国,可命上大夫周昌、下大夫崔逐,以为辅佐方可。”帝然其言,即日使命二臣随从赵王而去。时帝病久不瘳,于十二年四月初八日病益笃。帝宣王陵、周勃、陈平等诸大臣入内,嘱曰:“今天下甫宁,四方无事,但太子年幼,卿等尽心辅佐,以后非刘氏不得封王。非苦战垓下不得封侯。”言讫奄然而崩。文武举哀,停柩于白虎殿七昼夜,葬入山陵。帝在位一十二年,寿六十二岁。当下山陵事毕,大臣迎太子刘盈即皇帝位,是为惠帝。当日百官朝贺,帝出诏大赦天下。于时万民乐业,四海无虞,狼烟净绝,朝政肃清。   却有吕后之妹名吕须者,自高帝崩后,时常出入宫闱,恣其聪明狡险,助后为虐。一日姐妹坐谈。太后曰:“吾思新君有日晏驾之时,吾欲专国政,图谋天下,传与吕氏子孙,尔意若何?”吕须曰:“图王霸业,自古有之,但刘氏关外十王,先当以计除灭,然后可谋天下。”吕后曰:“何以除得十王?”吕须曰:“事必从渐,且先取青州刘肥。”吕后曰:“如何得来?”吕须曰:“诈发诏书,说念弟幼,请皇兄同理国事,刘肥至时召入后宫设宴洗尘,就以鸩酒结果。”吕后大喜,依计遣使迳至青州。刘肥接诏,便收拾随使来赴长安。大夫卫勃谏曰:“大王岂不知太后狠毒,恐有计策,切不可行。”刘肥曰:“吾与帝是嫡亲兄弟,今帝年幼,召吾同理国事,别无他意。”言讫,迳与使命入朝,先见太后娘娘。吕后见肥至宫甚喜,礼毕,吕后曰:“吾儿远涉,权设小酒与尔拂尘。”肥曰:“待儿前殿见帝,然后饮宴。”吕后曰:“此非宴会,先饮两杯,见驾未迟。”正待酌酒,忽闻驾至。吕后大惊,命肥退避。须臾帝已入宫。问吕后曰:“娘娘因何排宴?”吕后支吾不过,乃实告曰:“刘肥至此,因此设宴待之。”帝即召肥相见。礼毕帝曰:“娘娘既已备酒,朕与皇兄同饮数杯。”吕后不能违旨,只密令宫人将鸩酒递与刘肥。帝心疑惑,将自己酒杯换与肥饮,捧转刘肥酒杯一看,见酒色甚恶,遂以酒奠上苍,落地火起三尺。帝大惊骇,抬身挽着刘肥一同出席,至于前殿。兄弟二人相抱哭泣。帝泣罢谓肥曰:“皇兄何故来此?”肥曰:“陛下宣召,臣故前来。”帝曰:“此乃娘娘之诈,朕无此诏,兄今便还青州。朕与兄立下勘合文字,各收一面,如朕宣兄,必将此勘合发来,比对相同,则可,如不相同,即是诈旨,可斩使命,封奏如是,方保无虞。”肥即叩头谢恩,领收勘合辞帝出朝,复还青州而去。   且说吕后见事泄漏,甚是不乐。复与吕须谋议。须曰:“别定一计,先遣一使安慰刘肥,然后再发诈诏赚来,必然成功。”吕后依言差人慰问,回报已讫,随又遣使赍诏宣肥。使至青州,肥接诏问曰:“皇上还有甚物?”使曰:“皇上只有宣诏,别无甚物。”肥知是诈,将使斩之,以木匣盛其首级,另遣人密赴长安入朝奏帝。帝见木匣会其来意,乃命近臣将匣进献太后。后开看大惊,谓吕须曰:“此事已泄漏也,将若之何?”吕须曰:“且缓图之。”吕后日夜忧闷。   一日酒后引数十宫女闲玩,忽然帝至,亦与太后同游,至前见一座高阁装饰辉煌。帝问内侍:“此是甚阁?”内侍对曰:“此乃凌烟阁也。”帝启太后同登。太后曰:“吾不敢登高,只下阁下少阳宫候驾。”帝登第一阁见是功臣形象,为首一人英雄年少。帝问为谁?内侍曰:“此是楚王韩信。”帝曰:“在生有甚功劳?”内侍曰:“昔日高皇帝封信为大元帅,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倒冲散关,智取咸阳,水淹废丘,席卷三秦,涉西河虏魏豹,遗金取赵,修书吓燕,擒夏悦斩张仝,取三齐斩陆沮于胶河,赶田横于海岛,逼项王自刎乌江,汉室一统江山,皆此人之功也。”帝听毕嗟叹不已,问第二座者,内侍曰:“乃大梁王彭越也。”帝问第三座者,曰:“此人足谁?精相猛恶,朕视之甚惧。”内侍曰:“乃九江王英布也。”帝问第四座者,内侍曰:“乃纪信也。昔日高皇帝被项王困于城皋,此人诈帝,出现项王,高帝方脱其难。”帝曰:“好忠臣也。”又问第五座者,内侍曰:“乃临江王巩傲其。第六座是燕王卢绾,第七座是赵王张耳。第八座乃长沙王吴芮。”登第二阁乃是关外十王,又登第三阁皆是有功名将一百余人。帝逐一看其标题姓名,观毕下阁,与太后各别归宫。   次日帝御朝与大臣议曰:“朕欲宣关外十王入朝一会,以申兄弟间别之情,卿等何如?”群臣对曰:“此乃陛下孝友之仁心。”帝喜即连发诏十道,遣使分投而去。一使前至升州江宁府,三王刘长接诏收拾起行,入辞母亲孙氏夫人。母曰:“儿奉圣旨不可不去,但去至长安,谨记三事。”长曰:“何事?”母曰:“一不得违朝廷法度,二不得入后宫,恐太后嫉毒;三要提防仇人审存。”长曰:“依母教命。”言讫辞出。自思不杀审存誓不为人。遂开甲仗库枪点一十八般器械,内有金锤一对,各重三斤十二两,袖中藏之,随使入朝见帝。数日内诸王俱齐,帝传命置宴阁下。是日十王与众大臣皆至。宴罢尽散。帝与三王刘长游玩至宫。长见龙床误就坐下,却被六宫大使张石庆大喝一声:“三王焉敢无礼,擅居天子之座?”刘长大怒曰:“尔乃宫闱奴婢,怎敢吓喝亲王?”石庆见长怒发,急忙奔诉于帝。帝若不闻。是日吕后听知十王在朝,忙与吕须商议。吕须曰:“娘娘明日启奏圣上,亦于宫中设宴请十王与大臣赴会,先就两廊下埋伏勇士,待酒至半酣,悉擒戮之;若皇上知觉,只说十王欲谋夺位也。”吕后曰:“此计大妙。”遂奏帝曰:“今难遇十王俱齐,吾于宫中设一宴会,陛下何如?”帝曰:“遵娘娘之命。”吕后回宫甚喜,准备已定。   次日君臣入筵坐定。三王刘长奏曰:“臣自幼离却长安,久居藩镇,不识在朝文武,臣不敢自专,乞陛下传旨立一明辅,以遏喧哗。”帝准奏,命陈平为之。陈平曰:“今日君臣大会,只此盏为令,众文武要说功高者饮酒。”帝曰:“朕父高皇帝功劳不可说。”平曰:“上至王侯,下至将士应曾于楚战敌有功者,自叙饮酒而乐。”言汔众王侯文武并未开言,忽一人身长八尺,金带罗袍,亦不说功,迳就坐筵,执杯而饮。刘长问曰:“尔乃是谁,有甚功劳?”其人答曰:“吾乃食别人之功,蒙太后娘娘保吾为官,审存是也。”刘长听罢,出席怒骂曰:“叵耐匹夫无礼。”遂举袖中金锤打中审存身死。太后见存已死,大怒,命陈平奏长之罪。平奏帝曰:“审存越酒犯令,死得其宜。”帝然之,赦长无罪。须臾筵散,文武十王各各谢归第宅。太后心思谋计未就,又被打死审存,深恨刘长。吕须曰:“明日十王各还本国,密使张仓领五百壮兵先去霸河桥上截住刘长,擒之。陈平知其谋,令樊亢引兵一千护送刘长,刚至霸河桥,张仓伏兵出。曰:“三大王且停,太后有旨,请转。”樊亢大怒,挥兵直击张仓。张仓措手不及,引兵奔回长安去讫。亢送刘长过河,直至华州相别。长回江宁不题。亢至长安入朝见帝,具张仓伏兵阻截三王之事。帝曰:“三王怨朕否?”亢曰:“三王不怨陛下,只怨太后娘娘。”帝亦不乐而退。 吕后谋杀戚姬母子   却说吕后正与吕须商泌,闻得十王俱还本国,刘长又被樊亢送过华州,转加忧闷。绕宫闲游,前至一宫,名曰昭阳宫。宫中金壁鲜艳,沼内荷花开放,乃高帝昔日盖造的。红锦棚一鸭沼四围红锦如支笼雾罩。忽见十个采女近前。迎接太后。后问曰:“尔等因何在此?”众女曰:“昔奉高皇帝建立此宫,彩绘戚夫人真容在内,命女流于此侍奉。”吕后闯之大怒,命将十女推入井中,上用土石填之。吕后恨气行至长信宫。宫内丝竹之音嘹亮。问侍女曰:“何处奏乐?”侍女曰:“乃戚夫人也。”吕后令人唤至,责曰:“先帝归天,陵上未乾,尔乃快乐,吾辈何如?”戚氏泣而对曰:“妾夜梦高帝,因此于真容前奠酒动乐。”吕后大怒曰:“可恨!在日宠尔贱人,死魂尤于贱人处托梦。”痛恨不已,令侍女将戚氏拖入自己宫内。与吕须议曰:“此贱人甚得先帝宠爱,何等快乐!今日在吾手,如何?”吕须曰:“且休杀死,先将头发齐眉剪下,脱去新衣,换与单薄旧服,囚于冷宫磨灭。”吕后依言剪去头发,剥去衣服,令侍女推入冷宫,将宫门锁钥。后人有诗一首。诗日:   身侍君王贵莫当,承恩沐宠喜非常。   早知悍恶寻残妒,何似相随田舍郎。   戚氏自入宫内,昱暮忧烦,花容憔悴。是日正懊恼间,忽闻雁声悲切,乃仰面长叹,呼雁曰:“尔是灵禽,肯与妾带一书传与吾儿邯郸赵王如意,教兴兵前来救我。”言讫悲哭,至于夜深。不觉宫人报与太后,后点首会意,与吕须议曰:“戚氏仗子如意,不若先将如意除之。”吕须曰:“如意小可,且先取上大夫周昌。”后曰:“然。”须即拟诏遣使往赵。赵王如意接诏宣毕,命左右执下周昌。昌曰:“此乃太后之计,诈诏先取小臣,然后来取大王,王不可信。臣死不足惜,以后大王如何?”如意不悟忠言,迳将周昌付与使命。昌又曰:“臣去决死,但若再有诏宣大王,王切不可来。”言讫随使入至长安城中。昌又于街上大声呼曰:“街市军民人等,吾今就死,若有人去邯郸,千万传与赵王,教彼休来长安,来则必死。”周昌言讫,不忿死于太后之手,乃拨剑自刎而亡。使命将头献与吕后,后大喜。吕须曰:“周昌既死,速取如意杀之。”太后曰:“何计取回?”吕须曰:“诈写诏书,说赵王年幼,手下已无周昌难理国事,且回长安商议,彼必即来。来时娘娘赐以鸩酒,一命休矣。”商议已定,随遣使至赵。赵王如意遵诏便行。下大夫崔遂谏曰:“大王不可轻去,此乃太后诈诏,欲害大王之命,臣不避大王之诛,愿听小臣之言。”如意不信,来马随使而出。崔遂拽裾泣曰:“臣扯君衣,合当死矣,愿王听谏,勿行。”如意不从,遂又拽缰死谏。如意翻怒,鞭打遂手。遂曰:“大王若不听臣忠言,只可惜死于长安也,臣何贪生乎?”言讫自刺咽喉而死。当下邯郸百姓亦皆号泣。挽留不住。百姓有诗曰:   不信忠臣药石言,坚随使命入长安。   岂知太后施谋计,香魂无后返邯郸。   于时赵王如意已至长安城中,父老见者莫不叹惜。如意将近皇城,守门健将柴武曰:“奉皇上敕令,每门差军五百把守,不许放诸亲王私过。王即人城,臣当引入见帝。”武即跟随如意至于殿下。礼毕,帝问曰:“朕无宣召弟,何故来?”如意曰:“臣奉圣诏,焉敢违旨。”带知是太后谋计,亦不明言。乃曰:“尔且住数日。待朕差人送尔还国,切勿擅入太后宫中。”如意留外三日,早有人传与太后:赵王如意来也。太后自知是诈,心怀犹豫。忽帝夜梦殿角柱折,次早以问群臣。叔孙通奏曰:“此梦主折一良将,及亲人有灾。”帝曰:“可保否?”叔孙通曰:“御驾出猎,可以禳之。”帝依奏出猎,欲带如意同去,奈酒醉不醒,乃令宫女三十人把守宫门,休放赵王出宫。宫人唯诺连声,帝出猎去讫。如意洒醒思想到此二日,未曾见母,起来便要看母,宫女阻谏,曰:“圣旨敕令大王不得出宫,恐防有失。”如意不从,坚执要去,遂夺身走出宫外,误入未央宫。视之曰:“怪哉!吾母在长信宫,今却入未央宫来。”正待退回,妳娘告曰:“大王欲看母亲,夫人正在此与太后娘娘同宫,吾奉圣旨在此伏侍夫人。”如意信其言,遂于帘外拜毕。太后曰:“吾儿劳神。”如意举头见是太后,大惊。太后曰:“既来到宫休要便去也,饮一杯洗尘。”如意慌忙无措,辞不得已,太后欣然斟上酒来。如意见酒色恶,疑惑不饮,太后改容,令宫人强将药酒灌之,如意登时七孔血出而死。太后令将尸骸拖于后园梧桐树下,锦被盖之。又令人去唤戚氏至前,说:“与尔子如意到来,现在后园梧桐树下锦被盖着睡得浓也。”戚氏闻言大惊曰:“太后狠毒,吾儿焉肯此处睡也。”入园揭被视之,连声叫苦,气倒在地,有谁来救。良久自醒起来,泣骂:“吕后贱人毒死吾儿,神天岂佑尔哉?”太后听知大怒曰:“贱人还敢骂吾。”令左右即于园中将帛勒死戚氏,拖与如意共作一处。   且说帝出猎还宫,不见赵王如意,忙问宫人。宫人曰:“赵王直入未央宫而去。”帝即亲问太后,后推未见。帝心疑惑步入后园,只见如意与戚夫人死于一处,乃放声大哭,即出前殿谓文武群臣曰:“朕治家犹难,何以冶国?”随传旨命文武群臣持孝七日,以赵王并戚氏葬入山陵。事毕,三月有余,忽日骤起黑风一阵,簇入未央宫内,直至如意死所。帝惊慌与近臣视之,闻空中哭声不绝,其如意死处地草不生;又见一塔花砖粉碎,俱是药死如意打碎花砖。帝伤心痛惜,忽觉一阵药气扑来,帝感之如醉昏倒于地。近臣扶起,帝于前殿坐定。太后急来问病,帝见母至,转加烦闷。太后知帝不悦,亦不再问,即便归宫。帝与群臣言其病因而退,传命三开免朝。只次日帝病已剧。太后与吕须商议后事。吕须曰:“密遣人与军官合谋,伏兵内门,准备候帝崩驾,说帝嘱太后即位总政,文武有异言者以兵挟之。”太后依言,召郦商提兵伏于内门已讫。是夜三更帝崩。太后即令大内三门紧闭,不许擅开。是时帝年二十四岁,在位七年而崩,谥曰惠帝。 吕后据位专朝政   话说在外文武群臣未知帝崩,遵旨至第三日来朝。却见内门紧闭,群臣郁郁而散。至第六日王陵与陈平商议,内门连闭数日,未审圣体若何?正话间忽樊亢至,前与二相施礼毕,陈平曰:“老将军在日果是英雄,今无如矣。”亢曰:“昔日父踏鸿门,今如用亢,亢亦何惧?”平口:“只此禁门紧闭,圣上在内六日,不知安否?”亢曰:“二位老相与众文武俱随吾来,若不踏开此门,誓不为汉臣。”言讫,进步向前,手扯金环,一脚踏门两开,随即一连踏开三门。太后闻知,忙出宫谓文武曰:“夜来帝已崩矣。”文武闻言放声大哭。哭罢,王陵曰:“朝廷不可一日无君。且出外廷商议,取关外十王择立为主。”众然其言。太后忙问吕须。吕须曰:“娘娘明日升殿集众文武说,帝正宫皇后有孕,俟其月满降生,是男即为后帝;是公主任群臣迎立十王未为迟也。”次早太后垂帘聚集大臣,具依吕须之言传下。群臣莫敢再奏,当下俱退。帝柩已停七昼夜,葬入山陵。事毕,忽过月余,吕后与须议曰:“皇后无子如何?”吕须曰:“可于民间拣有孕妇人约捋满足者,买十数人进来,何患无子。”太后大喜,即令六宫大使张石庆往民间买妇。不数日选得十个妇人入宫,内有一妇乃是屠户张求之妻,孕已十月,忽日降生一子,生得端严,可为后主。除外九个妇人怕漏消息,尽将推入井中,用大石盖了井口,可惜群妇不曾分娩,不见光明死之苦矣。不觉子已弥月,太后设宴于长乐宫,召请两班文武赴会与太子贺喜。酒已三巡,吕后手抱太子,令大臣看之,转至陈平面前,平即微笑。太后曰:“相公笑者何也?”平曰:“臣非他故,笑太子颜貌俨如惠帝。”太后亦自冷笑,唤太子归宫,即日封太子为常山王。宴罢皆散。次日太后抱太子设朝,大赦天下。倏忽时光似掷,太后总政八年。常山王年长八岁。一日常山王与十数宫女闲游,至少阳殿就于龙床睡着,果然庶人无福,被八瓜金龙推下。觉来骂众宫女是谁敢把寡人推下龙床?内有一女回语曰:“尔是甚帝主?”常山王曰:“寡人龙孙,尔焉敢无礼?”宫女笑曰:“尔上祖多会屠宰,是屠孙也。”常山王笑而问曰:“俺祖甚人也?”宫女细说其故,常山王点头,大怒拂袖归宫。宫人告知太后,后问吕须曰:“此子若至长成,可不报仇?”吕须笑曰:“除此小子有何难哉?”遂令内侍将大布袋盛以沙土入其宫中,俟夜常山王睡浓以袋压之。内侍依言而行,果然身死。   次早太后升殿谓众文武曰:“夜来常山王酒醉死去,待三年服满,诏宣关外十王选有德者方之。”文武默然朝散。太后回宫。吕须曰:“惠帝早崩,常山王又死,敕令三年服满,恐关外诸王生变,如之奈何?娘娘寻思,惠帝是尔嫡子,当日为君,与咱吕氏兄弟尚念亲切,其十王皆是别妃之子,若有一人为君,便不觑着吕氏兄弟。妹有一计,诏请十王入朝,做一大宴,将吕氏十女配与十王为妻,其前妻限于还国之日即要休弃,不许停当,如违敕令即斩。如是则久后不敢慢侮吕氏矣,纵使十王弄权,吕女岂有不知?”太后听言大悦,即发十道诏宣遣使各处去讫。半月之间十王俱至。太后召见礼毕赴宴。酒中太后曰:“宣尔诸王宴会,别无事故,今将吕氏诸女赐与诸王为妃,其前妃俱限至国之日尽要休弃,毋得停留相见,又不许欺凌吕女,如违即斩。”言罢,宣出吕女至于筵前,分配已定,就各把盏宴罢,诸王谢恩,各领女子,次日还归本国。(按十王之名曰:刘肥、刘泽、刘长、刘仲、刘备、刘恒、刘友七人而已,其三王未详查考。)太后谓吕须曰:“此计大妙。”   当有晋王刘友归至平州,即日升殿思想吕后薄幸,散吕女为妻,敕令将前妻休弃。正值愁闷,适前妃至,见友不悦而问曰:“大王自长安回有何不悦?”刘友不语,妃再问之,刘友具言其事。”妃大惊泣曰:“夫妇人之大伦,生则同室,死则同穴,岂可一旦别离。”刘友曰:“吾甚不忍,奈吕后敕令严切,今处两难是以忧闷。”妃曰:“勿累大王违令,且于后园花阴之下取一土穴,妾于穴内避之,大王遣使持书与我父亲取我回去如何?”刘友泣曰:“尔言是也。”依言,妃遂藏于园中。忽吕女闲步至于后园,见一小儿嬉耍,问小儿日: “尔是谁家儿子?”小儿曰:“我是刘友之子。”吕女又问曰:“尔母现在何处?”小儿指在穴中,乃引吕女至于穴口,小儿呼母,母即出。吕女亲手揪妃头发至于殿上,唤刘友曰:“尔知罪么?尔一者负我,二者违太后敕命。”刘友不辨,泣而劝之。吕女恶责不已。刘友怒曰:“拼吾命罢。”将吕女痛打几拳。吕女大哭,即日修书差人持见太后。后看毕,复差使宣刘友吕女并前妃俱赴长安入见太后。后曰:“刘友尔敢违吾敕令。”先将前妃斩首,复令将友斩之。刘友悲泣,太后免其刑,令宫人将友锁于宫后空室之内,十日不与饮食。友饥难忍,将糊窗纸食之罄尽。看看将死,太后亲至,使人开门视之,笑曰:“吾儿多敢腹中馁也。”令宫人取茶与之。刘友见茶睁开两目,就宫人手夺而饮之。太后曰:“吾儿何为饮之太急耶?”刘友吞茶下咽,盏犹在手仰面倒地而死。太后命将尸骸就于后花园中埋讫。回宫与吕须商议曰:“此后关外诸王必然束手,无复敢有异志,立吕氏兄弟为君何如?”吕须曰:“吕氏天下可得矣。且姑缓之。”太后然其议。 田子春计与刘泽得兵印   却说济州刘泽因见吕后久据君位,心甚不忍,争奈手无兵权,不能成事。一日遥望长安,仰天大哭。适有大夫田子春进曰:“大王莫非为天下哭泣乎?欲取天下有何难哉!”刘泽曰:“当日高皇帝与吾兵印,掌兵二十万,今被太后追讫兵印,无所措手,尔何言其易也?”子春曰:“小臣愿往长安,不消百日,与大王取得兵印如何?”刘泽曰:“若然,则万分之功矣。大夫去用何物?”子春曰:“只用黑白良马二疋,黄金十两,更引亚子七岁奉郎同去。”刘泽大喜,命子春拣选好马、黄金并奉郎即日收拾便行。子春父子至长安店中安下,叙谈之间,密问店主人曰:“太后娘娘所用心腹之人是谁?”主人日: “惟有六宫大使张石庆。”话不多时,石庆退朝在于店前经过,子春着意认之。次早乃将白马拴于店外,市人丛看,少顷石庆罢朝回归,亦纵目熟视之,良久乃曰:“此龙驹之马也。”言讫叹息而去。次日子春又将黑马拴于门首,石庆退朝仍纵观之,夸羡不已,回宅而去。子春便随后行至其衙前,见一所大宅门上写着此房出赁,子春计上心来,令人报曰:“外有卖马客人要赁房子。”石庆着令入来。子春进见礼毕坐定。石庆问曰:“尔黑白二马欲卖多少价钱?”子春曰:“既大使用得,小人便当拜纳,何用价银?小人卖马得钱,亦但欲求一前程,若大使爱马,只与小人于朝中保举受得一职。端坐公堂,治民听政,衣紫腰金,光荣宗祖,不枉为一丈夫,则感激千万也。”石庆听罢大喜。问曰:“高姓?”子春答曰:“姓田。”石庆欣然曰:“与吾妻宗人也,权为吾之舅。”子春起身忙谢,即引奉郎来拜姑夫。自是石庆以至亲相待子春,并无猜忌,每日留在宅中谈今论古。   一日石庆提起吕氏三人之事。子春迎机答曰:“大使正好于太后处奏封吕氏三王,大使必进职上大夫也。”石庆喜曰:“此言是也。”随入宫奏知,太后甚悦。次日宣老相王陵至见,且说此事。陵曰:“高皇帝有旨在先,非刘氏不得封王,臣不敢奉命。”太后曰:“卿若依旨,加官重赏,如不从者即斩。”陵见太后逼挟,出朝欲自刎死,旁边柴武慌忙夺剑救止。陵复以头撞朝门,陈平劝之。陵曰:“公不知卖却汉天下也。”平曰:“不知。”平入朝奏太后。后问曰:“吾欲封吕氏三王如何?”平曰:“娘娘封之是也。”太后曰:“现有齐王韩信印、梁王彭越印、九江王英布印。”即时封吕超东平王,吕产西平王,吕禄中平王,各领印掌兵谢恩出朝。王陵立于朝外久等陈平,叹息陈平必竟死矣。须臾见平受赏欣然而出。陵即问曰:“事体若何?”平曰:“已封吕氏三王也。”陵大怒责平曰:“公何狐媚背先帝之明训耶?”平曰:“老相勿怒,若不封吕氏,吾恐刘氏速灭。朝中有吾二人,汉天下必无危也。”二相言讫,各回私第。   且说太后封讫三王,心甚欢悦,即加张石庆东厅丞相,赏金帛三万。石庆谢恩回还本宅,与子春具言其详。子春曰:“小人彼时酒醉,不合胡言,倒坏却吕氏大事。”石庆愕然问曰:“舅谓何也?”子春曰:“吕氏三王俱有兵印,若刘氏诸王知之,必生疑惑不安,岂不是反与吕氏造祸?必须仍封刘氏诸王兵权,庶平其心,可无事矣。”石庆曰:“大舅诚高见也。”次日入奏太后曰:“臣思吕氏既封三王,若刘氏诸王知之,心怀疑惑,反则不安。”太后曰:“何以制之?”石庆曰:“将有印者赐赏,无印者赐以兵印,使无猜忌。”太后曰:“卿言诚然。”即宣陈平商议。平暗喜曰:“必山东有细作来与刘泽说兵印也。“入见太后,后问曰:“刘氏三王谁无兵印?”平曰:“只有济川刘泽久无兵印。”太后即发诏使去宣刘泽。不数日刘泽随使入至长安,朝见太后。后宣刘泽至殿上,抚慰曰:“吾见久困边庭,今赐尔兵印,镇守其地。”刘泽私喜谢恩已毕,立于旁边。太后见泽身长一丈,状貌如神,心有疑虑,乃问平曰:“此印合与不合与?”陈平曰:“娘娘圣鉴不谬。”太后将印付与大使,大使递与刘泽。泽顺服悬之。太后又问平曰:“合与军马多少?”平曰:“娘娘欲与几何?”太后曰:“与军三万。”陈平目视刘泽,泽会意不谢。太后展指五万,泽意不悦。后又展指七万,泽亦不谢,太后见泽形状,终是心不乐。与乃连摆其手,不与之也,却被陈平便喝:“刘泽,娘娘与大王五五二十五万军马,疾速谢恩。”刘泽慌忙俯伏拜毕,出朝便往里营团练使处,收点军马。次日辞别太后,迳出长安向东二十里外下寨操演。石庆归宅见子春曰:“刘泽领兵印掌军二十五万今日便起出城操演去也。”子春曰:“小人自幼商贩,并不曾见操演军兵。”石庆曰:“舅舅欲看操兵,吾着数十人跟随同去。”子春推辞不用,只与奉郎跨上黑白二马走如飞电,直出东门。知刘泽车马于霸陵川下寨,父子入至营中,见刘泽礼毕,泽相叙不胜之喜。子春曰:“大王初掌兵印将士未获犒赏,人心未固,岂可造次兴事?且回山东,会一大王刘肥,三大王刘长,合兵来取长安,不可迟延。”刘泽依言,军马即便起程。   早有细作奏与太后。刘泽反于山东矣。太后大怒,急宣陈平,责曰:“刘泽谋反,尔之罪也。”平曰:“何预臣事,皆张石庆也。”太后又宣石庆,责曰:“尔不合举封刘泽兵印,尔得何罪?”石庆曰:“臣不合信田子春之言,教臣奏娘娘封吕氏三王,又不合奏娘娘赐刘泽兵印。此二罪也,乞娘娘恕免。”陈平笑曰:“田子春是汉下辨臣,现在刘泽手下。”石庆曰:“初不识其为奸人。”太后命石庆曰:“尔有田子春来献,恕尔之罪。”石庆曰:“子春诳臣已回山东。”太后忿怒将石庆贬于夷门外,永不叙用。   文武退朝。太后入宫问吕须曰:“误与刘泽兵印,将期谋反,此事如何?”吕须曰:“内有汉臣皆为祸本,不若先损汉下大臣,后命吕氏三王牢把三关。”太后曰:“何为三关?”吕须曰:“东是潼关,南是武关,北是萧关。明日设宴于未央宫,请诸大臣,伏兵两壁就席间擒戮之。”太后依计。次早设朝,谓众文武曰:“今日排一小宴请卿等就宫中一会,以乐太平。”文武领旨赴宴坐定。陈平觉有伏兵气象,自思此会有变,乃举樊亢监筵赐剑一口,如不遵令者,许明辅斩首。亢欣然执剑于筵前厉声曰:“第一筵上不得双起,第二筵上不得交头接耳,第三不得佯推故醉,违此令者当筵受剑。”太后大喜,赐亢三杯,酒毕。陈平曰:“臣举一令,要联诗一律,一人一句,题楚汉争锋起句,先从娘娘,小臣执杯联得诗句者饮酒,联不得者罚水三杯。   太后起句日:楚汉争锋志气高。陈平举酒太后饮。   周勃联句日:交兵策马战无休。陈平举酒周勃饮。   灌婴联句日:濉水月下三更出。陈平举酒灌婴饮。   樊亢联句日:霸业刀头半夜收。陈平举酒樊亢饮。   张毕联句日:雄将操戈施武略。陈平举酒张毕饮。   王陵联句日:谋臣坐幄运机筹。陈平举酒王陵饮。   陈平联句曰:功成纵马挥鞭唱。陈平举酒自己饮。   众臣不答。陈平结句日:时人不负汉炎刘。时汉下群臣俱有诗句,尽皆饮酒。吕氏在筵者,并无一人联得诗句,悉罚水而过。东平王吕超思想,此皆陈平之计,故意羞吾兄弟,拂袖便起。陈平大言:“樊亢请客!”亢仗剑而起曰:“奉娘娘命,请吕超还席!”超见亢仗剑来赶,大怒曰:“何敢无礼,吾乃太后之弟,尔是之外甥。”随舒头颈于亢怀中。亢笑曰:“今日之事,吾何避。”手起剑落,吕超头已在地。亢即提头至于筵前,群臣莫敢乱动。太后看见,面如土色。吕产便起伏兵与兄报仇,陈平指樊亢曰:“汉臣今日有祸,皆在将军。”亢曰:“诸公勿忧,随吾而出。”吕产挺枪从旁大喝:“樊亢休走!”亢即扑住枪杆,展臂一剑,劈中吕产,其余军兵各自逃散。亢引大臣出内。陈平曰:“此是伏兵之会,欲图大臣之计,若非将军,几无命矣。明日太后有何颜见群臣也。”言讫,文武毕散。   太后见文武俱出,谓吕须曰:“此计却被群臣识破,反送吕超、吕产与尔子樊亢杀死,来日吾亦羞见文武。”吕须曰:“群臣难晓伏兵,岂知是娘娘之计。但疑吕产、吕超而已。”太后曰:“然。”次日早朝文武毕集,太后曰:“昨日吕产兄弟无端自取灭身之祸,卿等疑我过,我实弗知。”文武俯伏唯谢而起。太后敕命将二尸首葬于郊外。当日朝退,太后回宫闷思:朝内萧何老矣,曹参患疯归农,除外无一知心可托机密。忧闷之际,忽近臣奏曰:“人报南郑州韩信之墓崩折一角,内有一大蛇,身长数丈伤人性命,断阻道路。”太后大惊,即时升殿,会集文武议论此事。陈平曰:“此是不祥之兆也。”召太史院太监占之。太后宣太监至,问曰:“韩信墓中蛇出,主何吉凶?”太监曰:“此蛇乃信之本形,受其坤气,不敢升乾,不主吉凶亦可除之。”占罢,文武毕散。太后入至后宫,终是疑虑,心甚不怿。夜至三更前后,忽闻一声地响,龙灯皆灭,门户自鸣。太后惊惧。至天明,内侍奏曰:“内门前陷一大坑。坑内涌出肉块,无眉无眼,上面有诗四句。”太后问:“诗如何?”内侍念其诗曰:“刘兴吕不兴,两口不安宁。韩彭英与戚,跳出陷人坑。”太后听毕,叹曰:“是吾之祸也。”唤左右仗剑砍之,砍不能破。太后命投郊外,取穴埋之。次日破穴复入宫来,能作人言,大骂吕后:“无端贱人,不过百日,尔两口受剑矣。”太后畏,不敢视,令人将肉块丢于河中。当日半夜河水泛涨,浸过长安浮桥。百姓尽皆奔走入城。水及城门。至次日上午不退。居民惊慌,太后乃命安排祭品,亲自与文武诣河边祭奠河神,而祝日:   河伯河神,愿息威灵。   有灾罪我,毋害生民。   吾今致祭,风静河清。   祝毕众官一齐揖拜,忽然河中一声鼓响,太后举头视之。见水面一尾大鱼,目视太后,并不转睛。鱼背上又见一只大旗,旗中立着高祖、韩信、彭越、英布、戚氏、赵王等,其人黑云罩定,群臣尽皆不见,惟太后一人见之。高祖举手大骂:“贱人尔姊妹操谋用计,损害忠良,杀吾众子,封吕氏为王,谋夺刘氏天下,皆尔贱婢也,吾岂容尔。”骂讫,韩信曰:“我主免怒,待臣射之。”张弓一箭,正中太后左乳,太后昏闷倒于河边。内侍急忙扶起,良久醒来。即时左乳青肿痛,如锥刺。须臾云收雾散,浪静风停。太后与众文武还朝,随入宫中,宣太医治之,不能痊可,延久愈加沉重。忽夜梦见一鹰,飞来额上啄之数次,一犬于足大咬一口,又见数十妇人扯衣索命。醒来惊惧,不知所措。但见血流遍体,额足疼痛难禁,乃自思:戚氏夫人小字鹰娘,赵王如意小名犬儿,及众宫女孕妇俱是冤魂不散,故来取命。遂嘱吕禄权理国事,嘱罢,长吁气绝而死。平明文武入朝,不见太后掌扇,乃不山呼,退回私第。次日方知太后身死,众心汹汹,商议后事毕竟如何。 三王诛吕立文帝   话说吕后既死,吕禄恐关外诸王动兵,乃密行文字与邵平,令谋杀一王刘肥。肥已预知,细以汉事与平商议。平曰:“大王不必疑心,可将书会二王、三王一同进兵取汉天下。”肥大喜。即遣书会刘泽。泽看毕问左右曰:“谁可去请三大王?”大夫卫勃曰:“臣愿往请。”当日辞别,迳至升州。下马入见三王刘长,勃具奏其故。刘长大喜,即日传命本部将校点齐军马,限三日要赴济州二王帐下取齐,将校得令。刘长次日先与卫勃上马,同至济州拜见大王刘肥、二王刘泽叙礼毕,商议三处军马共有七十余万,克日兴师。   且说三王军尚未动,早有人报知吕禄。禄即传敕命灌婴为将,吕牵、耿淹副之,三人领兵二十万出城迎敌。军至霸陵桥下寨。灌婴、耿淹商议,问众将曰:“吾立信旗一面,如顺汉者,立信旗东,如顺吕者立信旗西。”令毕,众军皆立于信旗东,惟有吕牵立于旗西,灌婴持剑斩之,将吕牵首级晓谕入报。吕须知之,吕须大怒,即令兵部判官郦其明率众,今夜放火遍烧汉大臣之宅。其明得令退回私宅,准备以待天晚。忽阿茶公主乃是刘肥子,刘章之妻,知此密事,密遣文字报与刘章。章得文字送与王陵,陵看罢大惊,遂遍请文武大臣,须臾各官俱至,陵举酒三巡毕,陵喝将陈平绑下,取火焚之。众官失色,不知甚事。陈平曰:“吾有何罪?”陵怒曰:“当日封吕氏三王,尔言汉天下在尔身上管取,今日却有郦其明举火焚汉大臣之宅。”平曰:“公从何得知此事?”陵曰:“刘章之妻阿茶公主文字可据。”平笑曰:“且将计策诈凭萧老相公处置,吾决不落于吕须之手。”言毕令人将郦其明父亲推来。平怒问曰:“尔子郦其明举火焚汉臣之子宅。尔知否?”父言无有此事。平曰:“唤尔子来对证!”霎时郦其明至见父跪于阶下,左右持剑在手。郦其明曰:“吾父何罪?刀剑围簇。”平曰:“尔是汉臣,却听吕禄之言,要焚文武之宅。阿茶公主文字存证,尔何隐讳?据尔罪不免死;若依吾三事,恕尔之罪,如或不依,即时便斩据。吾之见尔合听从,成功立绩,显得忠孝两全,留芳青史,扬名万代,岂不美乎?”平复执其明之手而笑曰:“尊意若何?”郦其明躬身曰:“言诚当也,但不知三事为何?”平曰:“第一,诈发三道告急马,第二,敕令周勃领兵迎敌,给付军印,第三汉兵若动,先献后宰门,且留尔父于此为质,如不依吾言,或有漏泄,先斩尔父,后诛全家老少。”郦其明寻思此事可为,乃曰:“愿依相公钧令。”其明辞别,文武各散。其明回家即时诈发告急马。第一道告急马奏说关外三王领雄兵七十万把了关口,第二道告急马奏说军马已至华州。第三道告急马奏说军马已至霸陵川下寨。   吕禄听知,一连三道告急,心中大惧,忙宣陈平问曰:“关外三王引七十万雄兵已逼长安,谁可退敌?”平曰:“三王兵多将广,当时只有韩信可敌,今朝中惟有周勃兵机深沉,可以退之。”吕禄急宣周勃赐与兵印,勃辞谢领兵而去。吕禄入宫,说与吕须。吕须曰:“中陈平之计矣。”禄默然,悔懊不及。时至黄昏。郦其明点兵方至后宰门。被樊亢夺门而入,将郦其明杀讫,引三千军入内向六宫中搜寻吕氏家属。至未央宫前,亢传令众军休得入内,为母在此故也。吕须见子亢至,笑而迎曰:“吾儿纵欲为汉忠臣,焉可杀母乎?”樊亢怒问曰:“汉天下何如挟吕谋刘皆是母也。”言讫举剑斫母头于地下,遂令军士大搜宫殿,将吕氏家属三千口寸斩无留。后人有五言诗以讥吕后、吕须诗曰:   吕公何物老,二女孰妖精。   聪明多狡险,悍恶最贪淫。   屈害忠良将,刑诛嫡子孙。   欲迁刘氏鼎,谋助吕为君。   天意坚难违,人心岂易平。   相寻身殒灭,溅血秽宫庭。   三千俱殄戮,縻有子遗存。   早知贻祸大,何必用机深。   时大汉惠帝十六年五月初四日樊亢引三千军入内,诛斩吕禄、吕须并吕氏三千家属尽皆斩讫。刘氏三王大军入长安,百姓无不欣喜,鼓乐讴歌。三王入朝聚集文武官员,周勃请三王登位,三王俱不肯受。众大臣曰:“三王既各推逊不从大义。年长者居之。”于是刘肥登殿,闻空中大喝一声,如雷之鸣。曰:“不可。”肥止。举二王刘泽,泽方欲举步,两足屈折不能进前。三王刘长上殿,被护龙举瓜来挝,三王俱各降阶。群臣商议曰:“原来三王悉非真主,且与周勃权国。”勃曰:“老臣安敢当此。”陈平日: “须要权时辅理明纲,待关外诸王俱齐,选有福者为帝。”三王然之。即遣使请关外诸王俱至,仍各逊让不定,朝中阚帝半载。一日陈平对众议曰:“臣夜观乾象,见帝星应在北方之地。昔有河东魏豹之妻薄氏,许负相其为一人之妻,帝王之母。魏豹因而复反,被韩信擒之,掳薄氏进与高帝,帝纳为贵妃,住少阳宫,娠孕将满。吕后嫉妒,恐其生子,先命稳婆守生。嘱咐稳婆日:‘若是生女留之,若是生子疾忙换去,赏金千两,违命者斩。’稳婆领命,看其分娩,报知吕后。后即亲至视之,乃是一肉球,没眉没眼。吕后回宫,稳婆抱出回至宅中,看时好个婴儿,稳婆欲损之。忽闻空中大喝:‘不得无礼,此乃三世人主,休要伤害。’稳婆遂潜匿抚养。当时吕后却将肉球为怪,奏与高帝。帝怒将薄姬贬居北梁州。数年后,稳婆之子刘安抱送太子往梁州进见薄姬。姬视太子,一似高帝状貌,不胜之喜,赏刘安白金千两为乳哺之赀。及太子年十五岁,身长八尺,面如冠玉,手垂过膝,两耳垂肩,龙晴凤目,其时自北入朝见高帝,帝初不信,太子乃以母言细奏一遍,帝即欢悦,封太子为代王,遣还梁州,与薄氏夫人同理国事。今闻代王贤明,孝哲恭俭仁慈,可为后主。”诸王听罢,谓众文武曰:“可遣谁去迎之?”众举周勃。   勃即日迳往梁州,先入参见薄氏夫人,具言诛吕一事,特请大王入承君位。夫人不允。少顷代王自书斋出来与勃相见。勃即下拜称呼万岁,代王忙掬躬还礼。周勃曰:“汉家半载无主,关外十王皆在长安专候我主入朝登位。”薄夫人曰:“吾儿欲去,依吾言语,日当午时登位则可,过午则不可也。”代王领命拜辞夫人与勃上马至于长安。百官迎接入内,与诸王相见,逊让太位至再至三。诸王命群臣扶上龙床。代王曰:“记吾母言,日临午位方可,时已过午正未?”群臣俱莫敢言。代王乃自仰天祝曰:“吾蒙诸王及诸大臣举登君位,若果有分为君,太阳退舍还午。”祝毕,太阳连退三舍,正是午时。代王方允设朝,诸王及文武百官拜舞朝贺。即自降诏,大赦天下。(按:代王讳桓,即位为君是为文帝。时帝入承大统乃十七年八月十三日也。)   居此何心希大宝,仰天祝语即回阳。   果然君位非轻可,妒悍区区枉受殃。   当日暂退,次早设朝。群臣礼毕。帝传旨赏赐诸王及文武有功者,又念三王克复之功,加封刘泽世子为景王,刘长世子为圣王,封赏已讫。赐宴。于内殿大劳诸王及文武群臣。筵中歌舞讴吟,君臣尽欢而罢。明日诸王辞谢,悉出关外还归本国。不数十日圣王景王以新受命诣关谢恩。帝见二世子甚喜,命留长安习学。倏忽半载。三大工刘长遣使周从来看世子圣王。周从先入朝见帝奏曰:“臣奉王命来看世子。”帝留从数日,遣归。命之曰:“卿回传复三王,圣王在此无虞,朕珍爱之,无轻视也。”周从叩头领旨出朝,回见刘长,具奏帝之恩命。长问曰:“世子住坐何处?”从对曰:“在于未央宫。”长再问曰:“尔于长安旬日,观圣王、景王举止何如?”从对曰:“二世子情义无争。一日圣王、景王闲游至长信宫,见高皇帝御容,二王拜毕,奕棋。景王连败三局。景王曰:‘吾弟妙着。’圣王曰:‘蒙让寡人也。’”长闻之大惊曰:“孺子无知焉,敢妄称寡人。”长因放心不下,恐子年幼获罪于帝,入辞母亲孙氏,亲自迳赴长安入朝见帝。拜舞毕,帝慰劳甚至,即宣二世子出斋拜见三王。次日帝设宴待三王。酒中帝亲举杯谓长曰:“朕欲皇兄暂留朝中同辅政事,兄毋拒焉。”刘长得旨,不敢违命,遂居长安从朝弼政,命大夫周从还国,权代理事。从领命去讫。   且说张石庆自太后贬谪于外,失志萧条。及闻代王即位,民物一新,不胜之喜。一日思想曰:“子春于济州二王处为上大夫,前去晋谒,求一安身。”妻子商议已定,即日收拾行李,早至济州,访问子春第宅,直入进见。子春一见石庆来至,大开笑颜,礼毕置酒相待。席间二人叙谈说印之事。子春欣悦谢之。石庆曰:“自太后贬辱之后,淹滞困郁,特来参遏舅舅,寻些勾当。舅意如何?”子春曰:“此无难也。”随奏二王刘泽,具言当日兵印皆是张石庆所奏,后太后知大王欲取长安,将石庆贬为庶人。今甚贫困,来见大王。刘泽听罢大喜曰:“石庆在于何处?”子春曰:“现在臣家。”泽命召至殿下相见,即封石庆为本郡太守,仍赐宴待之。石庆谢恩抵任去讫。   时帝在位四年,万民富庶,四海升平。忽日边关告急,北番犯境,军马五十万将至代州。帝宣文武商议,命刘长聚兵拜周勃为帅。勃奏曰:“臣年六十有八,不堪为将。臣举一人可为上将。”帝问是谁?勃曰:“臣弟周勣,字亚夫。现为刑院官。智勇足备,可当大任,必无负也。”帝喜宣至见毕,即封亚夫为大将军,赐以兵印。左翼将徐迈,右翼将刘祀,统领大军五十万。当下辞帝出城。亚夫传令,自领中军,屯于细柳,徐迈安营棘门,刘祀安营霸上。克日进发代州。时帝既敕三将出城,亲命舆劳军。先至棘门营中,将士音乐迎送,次至霸上,将士亦以音乐迎送;及至中军细柳营,营门紧肃,将士不容车驾入营。近臣喝曰:“皇上亲劳三军,何不放入?”众军士曰:“军中只闻将军令,不闻天子宣,恐有夹带奸细。”帝大惊,命左右入报亚夫。亚夫出接帝至帐上。亚夫曰:“甲胄在身不能拜舞,望恕臣罪。”帝谓亚夫曰:“卿能掌军严肃如此。”亚夫曰:“不足道也。”帝又问曰:“为将之道何如?”亚夫曰:“将有五整,对军士不得骄傲,军未食将不食,军未寝将不卧,暑不执扇,雨不张盖,此五者是五整也,”帝喜曰:“将军若此,战无不胜矣。卿去代州,刘武手下雄兵二十万一并与卿掌握。”亚夫领旨,帝出营见文武百官俱挡在辕门之外。亚夫送帝及辕门,启曰:“甲胄在身,不敢远送。”帝上车回顾三军肃静,旗队严明。叹曰:“亚夫真将军也,适来霸上棘门如儿戏耳。”   有诗曰:   文帝銮舆亲劳军,将军亚夫有威名。   辕门不听天子命,今日方知细柳营。   车驾已回长安,亚夫传令三军拔寨,望北进发,早至代州,守将刘武接着。次日即与番军对阵,亚夫摆成阵势。番军望见汉阵部位整齐,军威雄壮,思难迎敌,乃畏怯不战,遁还本国。亚夫遂入代州安民,抚慰守将。不日传令班师入朝奏帝。帝甚欢悦,加封赐赏,犒劳军兵,仍命文武群臣设宴庆贺。自此四夷拱服,万国咸宁。   有诗曰:   细柳将军北戍雄,阵前破敌笑谈中。   自从战罢边尘静,铁券金书受敕封。 卷之五   按帝王世纪西汉目   高帝 惠帝[附吕后] 文帝 景帝 武帝 昭帝   宣帝 元帝 哀帝 成帝 平帝 子婴   王莽弑平帝立子婴   按鉴平帝讳行,元帝庶孙,中山孝王之子,九岁即位。心慈性劣,不明国事。时有一大臣,姓王名莽,表字巨君,生得头尖耳小,黄目赤须。阔口褒唇,牙尖鬓窄,乃大名元城人王曼之子。莽因姑为孝元太后,得为郎官。至平帝即位,莽有一女姿色俊丽,进与平帝为妃,遂以皇丈封太师,兼领枢密院事。为人性燥心奸,外示谦恭,内怀毒恶。人不知其矫诈,故多得人心。于是权倾内外,常有窥面汉天下之志。有一武将,乃宋州卞邑人也,姓苏名献,表字万高,先为缉捕小卒。莽见其勇猛,保为殿前将军,结为心腹。时帝五年腊月八月,乃平帝天寿节,是日文武百官皆与天子上寿。须臾王莽上殿,手捧金钟,跪于帝前曰:“愿陛下万岁,饮过微臣此杯寿酒。”帝见莽每有不平之心,推辞不饮。莽遂欠身而起,以手扯住龙袍,将酒灌帝口中,半倾身上。帝不得已饮其大半,随即倒下龙床,七孔流血而崩。   有诗曰:   汉祖当年太薄情,嘱令吕后斩忠臣。   皇天报应无差谬,致使今朝臣弑君。   当下文武大臣并无一人敢言,御屏后转出皇叔刘登,大骂王莽:“贼臣安敢弑君,汉家有甚亏尔?”莽曰:“尔祖原夺秦朝天下,今天下合归于吾。”刘登大怒,取出金简,撩起罗袍向前便打,王莽不防。殿前将军苏献拔剑在手,大骂:“刘登匹夫,焉敢无礼。”一剑砍去,将刘登挥为两段。王莽大喜曰:“公与吾同心协力,决当重报。”苏献乃仗剑厉声曰:“众文武如有不从者,以刘登为例。”惊得文武群臣一齐伏地曰:“愿从太师。”莽曰:“传国玉玺在于何处?”苏献曰:“孝元太后收藏。”莽令苏献与弟王寻入宫取印。   太后正在后宫,有宫女报曰:“王太师于殿上鸩死圣上,杀死皇叔,将谋反也。”太后大惊,思想此贼必来夺玺,遂抱玉玺欲投浇花井中,方才行至井边,正迎苏献王寻二人。问太后:“将印何往?”太后两手抱定玉印当胸,言曰:“往前殿献去。”苏献知后诈计,拦住欲夺。太后忿怒将印往苏献面上打来,苏献急忙躲开,正打着太湖石,损去玉印一角。苏献欲杀太后,太后遂投浇花井而死。苏献、王寻拾印献与王莽,具说太后之事。王莽大怒,令弟王钦引三干御林军入宫,诛杀刘氏宗亲,后妃、彩女不问老少尽行斩戮。王莽挺剑在前,忽一小儿走出,莽视其有帝王之相,向前将小儿抱定,领众官往前殿立为新君。小儿乃宣帝玄孙,广威侯之子。年三岁,是为孺子婴也。苏献曰:“汉氏已休,便是太师天下,何故立此孺子?”莽曰:“尔不知关外刘氏宗室极多,吾令立草为摽,法周公辅成王故事,使刘氏来朝,至者杀之,不至者兴师伐之。”苏献曰:“太师诚妙见也。”莽即日扶子婴设朝,改今年为居摄元年,百官拜舞朝退。自是大小政务悉由莽出。至居摄三年十二月,莽复弑子婴,遂自即位为皇帝,国号新改元建国,升苏献为大司马,兼领行省事,其余文武悉加封赏。莽自篡位,复行秦法,酷雪军民,四月收夏税,八月征秋粮,徭役甚苦,民皆怀怨。致旱涝不均,盗贼竞起,时天下贼巢一十二处:   大枪贼 小枪贼 五番贼 富春贼 五楼贼 怀挟贼   口口口 龙来贼 铁顶贼 铜马贼 绿林贼 赤眉贼   凡十二处,多者数十万,少者五七千,劫掠杀人。百姓失所。至建国五年十二月,莽问公卿: “因甚四时不顺,旱涝不均。”司天监臣王丰奏曰:“欲得天下安宁,须于南郊祝祷天地,自然雨顺风调。”莽准奏,就命南郊建坛。上立三层,按三才方正,四角按四时,每层九尺,按九曜坛。东列一百二十军人,青袍、青甲、青马、青鞍,手执青旗,以象东方木德。坛南列一百二十军人,红袍、红甲、红马、红鞍,手执红旗,以象南方火德。坛两列一百二十军人,白袍、白甲、白马、白鞍,手执白旗,以象西方金德。坛北列一百二十军人,皂袍、皂甲、皂马、皂鞍,手执皂旗以象北方水德,中央列一百二十军人,黄袍、黄甲、黄马、黄鞍,手执黄旗,以象中央土德。坛壝齐全。莽命车驾至于坛下,摆列祭品、香花。司天监丞立于中层。莽穿衮服,执圭登坛祝拜。群臣罗列坛下,一齐俯伏。文臣读祝毕,莽复仰天告曰:“愿赐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正欲下坛,忽左卫上将军苏成私怒曰:“不杀篡位之贼,焉得风调雨顺。”说罢张弓搭箭,拽满弓弦,一箭正中王莽平天冠,莽被一惊。众军拿住苏成,推出坛下。成大笑曰:“工莽尔好有福,吾反为尔所擒。吾若得半箭之地,呼聚英雄,诸方响应不过半年,汉室复兴。”王莽曰:“无端匹夫,怕尔不能成事。”乃命近臣将黄旗大书:奉敕叛国降汉苏成。八字付与苏成。成就将黄旗往御林军中高叫曰:“王君今日赐吾黄旗,令吾反叛,如敢叛者跟吾同往军中。”约有千人齐声应诺,跟成而去。苏献奏莽擒拿。葬曰:“朕亲出旨,敕令彼叛,岂可食言。”当日西夕,车驾还朝。忽日莽适升殿,侍臣奏曰:“正阳门外自一异禽,立高丈余,诸鸟围簇。”莽听说,引文武百官往视之。其禽红嘴人眼,口叫杀声。莽顾群臣曰:“此何禽也?”苏献曰:“此乃凤凰也。国之祥瑞,不足为怪。”王丰曰:“此是雄凤,又名鸑鷟。主刀兵旱涝。”莽曰:“何以见之?”丰曰:“可用三般祭物。人头一颗,水一盂,谷一篚祭之;若食人头,上有刀兵;若食水谷,必主旱涝。”莽命左右须臾安排三品置于门下。那禽一见飞来,先食谷,次食水,后啖人头。食讫望莽头展翅一扑,飞向东南而去。莽心甚疑,急还朝内,恐外造为谶言。乃政元天凤元年。至天凤三年,一日王丰奏曰:“臣夜观乾象,紫微隐隐出现,后引二十八宿四圣九曜诸星降临凡世,与我主争取天下。”莽曰:“出在何方?”丰曰:“现在东南方双女宫下。”   有诗曰:   王莽面谋汉室倾,皇天特降紫微星。   诸星列曜相扶佐,再立炎刘二百春。   莽又问曰:“双女分野属何州郡?”丰曰:“正应楚地,今属唐邓州是也。”莽甚惊疑。苏献曰:“此无妨碍,可命阴阳官掩压诸星,再令一将领五千人马绕围东南地界,系紫微并二十八宿应炁之处,尽皆杀取,自然不能兴事。”王丰曰:“不可,尧汤之世不免水旱之灾,我上若肯施行德政,自可转祸为福,岂宜滥杀。以伤天地之和。”御弟王寻出曰:“王丰之言极当,苏献之言非也。夫民为邦本,本固邦宁;若滥杀无辜,是戕国本矣。且诸星宿既天降生,岂易除灭。臣有一计,名锁诸侯法。王可诏示天下,春试文举,秋试武举。文武选中,随材授任,如是则天下英雄智谋之士皆为王臣,纵有真命,何能为哉?”莽曰:“御弟所见极是。”即命草诏,遍行天下。不日榜文至于南阳所辖湖阳城。城中邑令差大将于各门张挂,晓谕百姓,皆来看榜。   时有一老人,姓刘名良,表字以伯。乃汉景帝之后。先为王莽篡位之时,诛杀刘氏老幼尽皆逃避。良因改姓金。居胡阳属下白水村中。有子二人,长曰刘寅,次曰刘仲。父子以农为业。当日良乘匹马于村中听知朝廷招选文武,亦下马视榜,而归坐于草堂,感慨大骂王莽,乃复叹曰:“汉家何处无后也。”忽长子刘寅至曰:“俺兄弟俱后嗣也,父亲伺言无主?”良曰:“吾观尔兄弟二人虽则有份贵格,位不过于王侯,终非帝主之相。”正话之间,忽一人直至草堂,见良便拜。良视之乃亲侄也,姓刘,名秀,表字文叔,状貌非俗,隐然大君之相,乃景帝长沙定王刘发之后,刘钦之子,年九岁。苏献领兵诛灭刘氏,逼钦夫妻投井而死,文叔独奔迷路,祷祝穹苍,得一黑鸦前引来至白水村。刘良养之,勤力农事,所居之室,常有红光紫雾,园麦丰秀,禾生两穗。尝有相之者曰:他日必居九五之位。大兄刘寅,次兄刘仲、一姊刘元,姐夫邓辰。时良等俱只以金为姓,故文叔诈名金和,表字文叔。自莽为帝天下,屡岁荒歉。南阳属下地方,饥死人民,枕藉遍野。惟白水村一年两收,粮食充积。文叔年已二十二岁。是日自外而回,问刘良曰:“叔父悲泣为何?”良曰:“吾自胡阳城回见出黄榜招选豪杰,故有不悦之意。”文叔曰:“是何言与?招贤纳士,国家正务也。圣人云:‘得贤者昌,失贤者亡。’”良垂泪曰:“祖宗之恨,社稷之仇,何日得报?”   叔侄话尤未终,一人自外而入,乃南阳新野县人,姓邓名辰,字韦卿。父为江夏尹。辰因世乱居隐,即文叔姊夫也。当入见刘良及文叔兄弟,礼毕良问曰:“韦卿来意何如?”辰曰:“天降旱涝不均,致乏储积,特来见贷,幸勿拒焉。”良曰:“此易事耳。”即命家人装粮三大车。次日邓辰辞别。文叔谓良曰:“侄与姊丈同去探视姐姐,叔父尊意如何?”良允其行。文叔大喜,即随邓辰乘车至辰庄上。酒席中闻姐姐刘元曰:“弟今如是长成,岂不念及父母不共戴天之仇,何时伸报?”文叔曰:“吾今为一村庄农夫焉,敢图谋此事?”刘元曰:“原日太祖亦是沛上一布衣,身居亩陌,一日奋臂而兴,创成一统大业,传祚二百余年。今遭莽贼篡夺君位,诛戮刘氏子孙,酷烈之祸,他人所不忍闻,尔何无志若此?”文叔曰:“太祖当日有萧何、韩信、张良三杰辅佐而起,故能肇建洪基。今无三杰其人,吾虽有志,恐难成事。”邓辰曰:“吾观文叔天日之表,必兴汉室。此间有一隐士,不亚先朝之子房;若得此人,可为辅佐。”文叔曰:“何方人氏?姓甚名谁?”邓辰曰:“其人不言姓名,但闻比近人说与吾同姓,此去不远,吾与尔同往谒之,便知其实。”文叔大喜,二人上马适至其门下马,于门外站住听其里面人声,乃隐士口诵歌曰:   天下皇皇兮百姓倒悬,   王莽图国兮理位尊权。   汉世中兴兮真人出见,   拨乱反正兮须等来年。   歌毕,就于案上展开《周易》观看。文叔、邓辰从容入门,至于阶下。隐士一见文叔、邓辰,慌忙降阶接入草堂之上。礼毕相叙。隐士曾与文叔同窗,乃南阳宛城人也,姓邓名禹表字仲华。二人大喜重会,各叙间阔之情。茶罢,文叔曰:“孤穷刘秀欲报父母之冤,雪平帝之恨,重兴汉室,再立炎刘,特来晋谒仲华,乞赐指教。”禹曰:“某乃避乱之人,智识疏庸,有何高见?明公有志中兴,某举一人可为辅佐。”文叔曰:“比仲华何如?”禹曰:“彼乃吾之师也,胸藏鬼谷之仙机,腹隐子牙之韬略。会稽人氏,姓严名光,表字子陵。避世隐居于此,尝以丝竿钓鱼自乐。”文叔听罢,甚喜曰:“敢烦仲华就与同行,相访何如?”禹曰:“某愿相随,但令亲可先回归,吾只与公二人同去。”邓辰即便拜辞回讫,文叔邓禹亦随上马,沿溪步岭迳望钓台草庵而来。 子陵占卜文叔应试   且说子陵隐居庵中,或时闲游山涧,览玩风景,或时静坐茅舍,调拨瑶琴。是日文叔、邓禹直至草庵前下马观望,果然四野清幽,水自石中流出,风从松岭吹来,真个是一尘不染,正神仙来往之处,高人奇迹之所也。文叔叹赏不已,方欲入门,又听得庵中琴韵悠扬。   有诗曰:   一室清幽掩昼扉,瓦炉风细篆烟微。   客来若问人间事,除却琴声惣不知。   二人聍听良久,忽然琴声歇息。有一道童出庵言曰:“吾师命来接驾。”遂邀文叔邓禹入至庵中相见。子陵大笑曰:“吾夜来观见帝星朗朗,下照孤村,适来琴韵清奇,觉有贵人相访,故令道童远接,果虚验也。”乃以手携文叔至于草堂,三人拜毕叙坐。原来文叔亦曾与子陵旧相知识。当下一见,再三殷勤叙问,不胜喜慰。茶罢,子陵问曰:“村居寂聊,有劳文叔过访。何以见谕?”邓禹曰:“昨来文叔枉顾弟子,意欲重兴汉室,再立江山,故令弟子引拜尊师,伏望尊师指教。”子陵笑谓文叔曰:“明公此举正所宜然。”文叔曰:“为父母之冤,祖宗之恨,妄生是念,未审克从愿否?”子陵曰:“文叔勿虑,吾犹记公年庚乃建平元年十二月甲子夜生,真帝王之造也。二十一小旺,三十当大旺。尊居九五,贵为一人。公若依吾之言,三年之内便可奋迹。”文叔曰:“先生赐教为何?”子陵曰:“命合先臣后君。今王莽招选文武才能,公可应试,倘得录用,操权领镇足为兴事之基。”文叔曰:“先生高论,固然奈一身孤微,无倚虽欲前进,不免趑趄。”子陵曰:“吾观乾象,仲华为公辅弼之首,只此便可跟随主公同行。”禹曰:“某愿相从。”三人正话间,忽一人昂然而入,直至草堂望子陵便拜。文叔问其姓名,子陵曰:“彼亦此村中人也,姓严名奇。因与吾同姓,唤吾为兄。”子陵命奇与文叔邓禹相见礼毕,命坐。奇起身谓子陵曰:“朝廷黄榜招贤,弟欲往赴试,愿求一课何如?”子陵即与占之,看讫谓奇曰:“此课大凶,弟不可去,去则难保其命。”奇不信,迳辞别而行。   子陵方才坐定,又有二人自外入来,连呼师父受拜。子陵视之大喜曰:“主公合成事也。有此二人可为同伴。”遂令二人拜见主公,又谓二人曰:“此公乃汉室宗亲,他日定居九五,姓刘名秀,表字文叔。”二人听知纳头便拜。文叔慌与施礼,问其名氏。一曰:“某乃颖川博城人也。姓冯名异字公孙。”一曰:“某乃颖川郡人也,姓王名霸,字元伯。”二人亦来求课。子陵命坐相叙。须臾天晚,俱宿庵中。夜静子陵引文叔等五人同登钓台立定。子陵仰观星象指谓文叔曰:“此即主公紫微帝星,其后二十八宿,俱主公之辅佐也。”文叔曰:“吾往长安,此星如何?”子陵曰:“星宿亦随临之。”文叔曰:“然则恐人识破,如之奈何?”子陵曰:“无妨,吾为主公掩藏帝星。人必不识。”下台遂命道童取水一盆,置于前面,披发仗剑,望天密念秘咒。须臾只见帝星落于水盆之中。子陵复以口诀掩覆水盆,藏之密处。各人歇息,以待天明。   有诗曰:   七里滩清映石磴,九天星象感严陵。   钓鱼台上无丝竹,不是高人谁解登。   当晚歇息。次日天明子陵命邓禹、王霸、冯异三人随从文叔回往长安。四人拜别子陵而行。不日入至长安城中,安下行囊,出街闲游,遥望午门。文叔举目一视,遂有不忿之心,手指午门连声叫曰:“好好,有日冤仇必报。”唬得三人大惊,慌忙推文叔向偏僻处臼:“主公是何言耶?”文叔曰:“吾一时想起冤恨,不觉失言。”次日又于街上见一队军校,簇拥一员官长前来,果然威风凛凛,人莫敢视。文叔问曰:“此何人也?”旁有人答曰:“此是王莽丞相苏献也。”文叔猛省此贼当日于顿丘县将吾父母逼得双亡,不知就此杀却,以雪仇恨。”遂掣刀在手,邓禹看见,急忙扯住,与王霸、冯异劝之曰:“主公如何这等性燥,若惹出祸来,反不稳便。师父临行之时与吾一纸文字,令主公切宜依其言语,方保无虞。”乃取出看之,其字日:   当杀勿杀,当射勿射。   杀之有损,射之有危。   文叔看讫大喜。四人皆云回店方行数步,忽被丛人喧闹冲散文叔。邓禹、王霸、冯异三人回至店中,不见文叔,慌出外寻。正寻间只听得一群人过声声,说是一个好汉被苏献害了性命。三人大惊,商议日:想是主公遭难,合往救之,遂各带刃在身。刚近法场,闻得其人斩讫,近前视之,被斩者乃严奇也。三人且惊且喜,复转店中,却见文叔大醉而来。三人问曰:“主公于何处酩酊?使吾等十分惊惧。”文叔曰:“吾先与公等同行,偶遇旧日窗友,请饮数盏,有劳三公费力。”说话未终,俄然应试之类,皆言明日于南门外教场中开选武艺,四人大喜,各自安歇。   次日,四人行至教场。结彩于讲武殿,约二丈余高。教场四面用红绵绳围界,天子坐于彩山殿上。殿下左侧设一葵花亭,选中者于此顶官带饮酒。百姓闲杂人等俱止于绳外观看。须臾王莽车驾已至,传下圣旨,天下英雄壮士有文武艺术者进试其间,五人一队而入。王霸、冯异曰:“主公与仲华站住,待吾二人先去试看何如?”二人说罢从左翌门进门下,正遇三人凑成一队五人也。到于殿下,莽令先开弓后射箭,再后搠枪,五人尽皆选中。其三人一人姓李名忠字仲都,东莱黄县人也。一人姓王名梁字君苏,四川人也。一人姓万名修宁君游,扶风茂陵人也。三人与王霸、冯异上葵花亭饮宴。   文叔与邓禹曰:“吾二人可往矣。”禹然之。二人亦从左翌门进,仍遇三人,共成五人至于殿下。亦令开弓射箭,文叔拈弓搭箭,拽满弓弦,思想王莽冤仇怒从心起,翻身望着殿上意将一箭射死王莽。不觉弓弦拽折,箭不能施。殿下武士看见,拿住文叔推至殿下。莽大怒问其姓名。文叔答曰:“南阳胡阳人氏,姓金名和,字文叔。”莽令推出斩首。有左丞相窦融奏曰:“陛下今日招选贤才,乃是国家美事,不可轻杀。以塞贤路。乞陛下恕之,只推出不用可也。”莽准奏。即命将二人逐出。文叔与邓禹既出右翌门,亦就于绳外观看。只见其三人选中的,一人姓邳名仝,字付卿,信都人也。一人姓景名丹字顺卿,栗阳人也;一人姓盖名延字周卿,汉阳人也;又一人姓坚名潭字子全。四人选中,亦上葵花亭饮宴去讫。   又有一人身长九尺五寸,面如紫玉,目若朗星,直至殿下求试。莽问其姓名。其人答曰,姓岑名彭,表字君然,棘阳人也。莽令先开三张硬弓,后射三箭,俱中红心。莽见其状貌魁梧,武艺又高,遂命为武举状元。近臣奏曰:“恐更有武艺高者。”莽令岑彭再射,亦然俱中。莽大喜,命上葵花亭饮宴。旁有景丹见彭为状元,心有不忿,欲与争夺。莽乃命其二人比试,斗不数合,景丹被彭金标标于马下。莽问岑彭是何兵器,彭对曰:“金标,乃将军之上器也。”莽曰:“朕封尔为四手将军。”话未尽,又有盖延出马与彭比试,彭与迎敌只三合,一鞭打盖延坠于马下。坚镡不忿,挺枪来战岑彭,被彭一箭射中,抱马奔回。莽曰: “诸将俱不如卿,卿状元定矣。”苏献奏曰:“英雄未试者甚多,难以选定魁首。”莽曰:“卿言诚是。”即命岑彭于教场四面搦敌。   忽人丛中闪出一人身长九尺三寸,面如阔獬,须若钢针,厉声叫曰:“状元是吾拿定,谁敢妄想。”言毕直趋殿下。莽问其姓名,其人答曰:“南阳胡阳人氏,姓马名武,表宁子张。”莽令开弓射箭,箭发俱中,要争状元。岑彭不服,莽令二人比试。二人披挂上马,斗至三十合不分胜负。莽命罢战,以彭为状元,武为榜眼。马武奏曰:“臣何低于岑彭,臣乞再试。”莽准奏,二人复斗五十余合,马武诈走,岑彭赶来,马武抒起红绵夺索挽入彭甲,用力一拖,彭即以手扯住套索,两下气力均停,俱扯不动,相拒多时,葵花亭上一人言曰:“吾与二公解斗。”左手拈弓,右手搭箭,一箭射中,套索分为两段,二人俱坠马下。莽问放箭者是谁,答曰:“姓吴名汉,表字子颜。”莽笑曰:“子颜可谓善解开者。”又曰:“岑彭状元定矣。”马武曰:“彭为状元,臣决不受榜眼。”莽曰:“尔之武艺与彭并肩,尔之状貌大不及彭,何苦争竟。”武曰:“陛下只言试武艺,不言拣状貌。”莽怒,命将马武逐出教场。文叔觑见马武出来,随后行至柳阴之下,携武之手,将实情诉说一遍。武听罢欣然曰:“他日必竟寻觅主公,愿助主公兴大事也。”文叔大喜,二人辞别,文叔自回长安城中。马武忿怒不平,迳至长安午门外题写反歌,投往他所而去。   当日教场选试已毕,以岑彭为状元,官授棘阳太守;其余中试者,俱各封官,即日各临郡县之任,圣旨宣罢,车驾还朝。方至长安城内宣圣庙前,恰有十数书生慌忙跪于驾下,奏曰:“臣太学中有八爪金龙出现,护着一个少年。”莽大惊,即忙下车与近侍入至讲堂,见一少年浓睡,及知莽至,便走。莽急向前视之,乃东宫太子王禹也。莽即命禹乘马回宫,莽登车谓近臣曰:“太子乃真命帝王,山河终是他的。即日便就立为后主,有何不可。”驾至午门,近臣又奏曰:“午门上有人写诗一十四句。”莽命文武向前视之,其歌日:   胸中万丈虹霓吐,失志男儿愁万缕。   腹怀惠子五车书,十年费尽青灯苦。   谁知天下误儒风,一旦弃文身就武。   吾心谨意学六韬,千里长安来应举。   只凭一跃上青云,富贵功名谈笑取。   莽贼白眼慢贤人,为嫌丑陋将吾逐。   此间无处可容身,手提长剑归真主。   后写南阳胡阳县马武谨题。   群臣看罢伏奏,莽怒,命苏献引军捕缉不题。驾入午门升殿,莽宣太子王禹至前,谓文武群臣曰:“书生谓太子金龙护身,乃真命天子也,朕今立为新君何如?”群臣未及对,太子王禹曰:“太学中金龙护身者,非臣也,乃东边书堂中一人从南阳来试武举,言于殿下拽折硬弓被逐至于庙中歇息,姓刘名秀,表字文叔,旧日亦曾在太学读书来。”莽愕然曰:“既是他人,卿何不早说?”即令苏献带领军士前去学中搜寻刘秀。须臾军士回报,去已多时。莽甚悔懊,即出圣旨,命将城门严谨,城中居民三家为一邻,十家为一保,挨拿妖人刘秀并马武,如获到官者,千金赏万户侯;如隐匿者,满家取斩。当日旨意一出,军士满城缉捕。文叔性命如何? 文叔逃难出长安   却说文叔知莽还朝,即出却太学,在于集贤馆明材巷居住。一时间听得百姓喧闹,说官中挨捕刘秀、马武,心中甚惊。少顷又闻军人成群成队捕声不绝,前后挨巡。文叔自思无计,只见前面一座高房,墙近可过,遂以手扳绿树枝跳过墙去,却是宦家花园。至夜静月色淡明,见一官长于园中来烧夜香,文叔慌忙隐躲,不觉官长旱已觑见,近前执住文叔,问曰:“尔是何人?夤夜潜入吾家园内。”文叔惊慌无答,随执至亭上究问。文叔垂泣,只得将实情细说一遍。其官长听罢,两眸流泪而言曰:“吾以为汉家无人矣,原来尚有如此英雄,祖宗有灵,刘氏可不灭也。”文叔亦问长者姓名,长者曰:“吾乃太常卿刘唐。尔父之弟,尔之叔父也。因王莽诛灭刘族故改姓陈。尔且权住吾家,不可外出。”文叔大喜。倏忽住至十日有余,不防刘唐家奴崔亭知之,迳走出宅,揭其榜文,告知苏献。苏献急奏朝廷,王莽出旨,着令苏献领军二百围住刘宅,搜捉刘秀。时献领旨入宅,天色已晚。刘唐听宣圣旨已毕,唐曰:“谁谓刘秀在于吾家?”苏献曰:“是尔家奴出首,尚何隐瞒?”唐曰:“任从司马令人搜寻。”军士于刘唐宅内尽行搜过,又至后花园中。文叔正在花亭上寻思,无路可脱。却得内有两个军士,乃是王霸、冯异,觑见文叔,慌忙托住推出墙去。文叔得脱,王霸二人大叫,众军来赶金龙。众军大骇,四下搜寻并无。苏献领军归府,究问王霸、冯异。二人答曰:“先是一个少年,忽然变化妖炁而走。”苏献曰:“来日奏过,斩尔二人。”   且说文叔当得王霸、冯异托出墙来,歇息稍定,遂往大街寻路隐躲。偶遇一人,连慌抱住,携至宅中,将门闭上,引入书堂坐定。文叔举目视之,乃窦融也。文叔曰:“外面军官捕捉甚紧,如之奈何?”融曰:“主公勿虑,只就吾家潜藏,并无一人得知,待等挨捕稍停,则送主公回归。”文叔深喜,疾忙起谢。(按:窦融表字文公,扶风平陵人也。原与文叔旧识,前文叔初至长安与邓禹、王霸、冯异隔散,融邀文叔至家饮酒叙旧。适又官军拘缉,融即救隐于家。后文叔即帝位,生太子龙奇,窦融生女凤姐,帝乃诏选凤姐为皇太子妃。是为皇亲,官为谏议大夫封安封侯。)   次日苏献入朝,具将刘唐隐匿之事奏闻,王莽大怒,宣唐至于殿下,将法服数件,又于金阶下注起九鼎油镬。莽谓唐曰:“尔若献出刘秀,朕以此法服赐尔,富贵不小;尔若不实言,油镬烹之。”唐听罢大笑,骂王莽曰:“尔这奸贼,篡吾汉室,吾恨不啖尔之肉,幸有真命出来,旦夕可报冤矣。”言讫跳入油镬而死。莽见刘唐死去,一面差军抄灭其家。敕命将其家奴崔亭为草城县尉。莽复问苏献曰:“既见刘秀,如何又被走脱?”苏献曰:“臣亦不曾觑见,惟守把后墙军人知此事情。”王莽忿曰:“此事必然有诈,若不实说,俱入油镬。”遂问王霸、冯异。_二人对曰:“方才看真,臣等正待擒拿,却被妖气出现,化为金龙而去。”莽怒欲将二人斩首。近臣奏曰:“陛下,榜上言金龙护体妖人刘秀。百姓尽知秀是真命天子,不宜枉杀军士。”莽准奏,放免二人。乃出诏遍行天下,挨拿刘秀。自是长安城中官军稍静。时至九月九日窦融乘便,请文叔诈装夫人坐车推出咸阳,直过潼关方才分别。融仍坐车而回,文叔乘马迳望南阳前进。于路夜行日止,若于偏僻之处,则晓夜奔驰,早已行至新安县。天色渐晚,正遇一队人马前来。马上官长觑见文叔,慌忙下马,邀文叔入至县衙。礼毕,其官长曰:“文叔休慌,吾乃刘唐之弟刘良是也,现为新安县宰,闻知朝廷访尔甚急,尔且于吾衙内权住数十日,待外面稍静,方可回去。”文叔曰:“适来侄不知是叔父,心实惊惶,原来属于至亲,当放心无虑矣。”二人大喜相叙。   延至数日,不想苏献公子苏和奉莽圣旨,带领军校及阴阳官迳望东南地面缉访文叔。是日来至县中。县吏通报刘良。刘良大惊,谓文叔曰:“吾出衙前去迎苏和,尔可从后门脱身。”文叔依言,直出后门,上马寻偏僻小街出得城去,只向树木丛杂去处径路而行。行至数十里外,过一小涧,转入林坡,纵马扬鞭正好急走。忽然坐下与被绊倒,林中拥出数十军人,一声大喊,执住文叔,推入山寨。其寨主问曰:“尔乃何处客商?敢从此处经过,快将买路宝来。”文叔自思无宝,只得实说:“吾乃刘秀是也。”寨主听说,慌请文叔上座。文叔曰:“公是何人?”寨主曰:“吾乃汉将苏成,曾于南郊坛下欲射死王莽,后莽赐吾黄旗一面,亲书‘敕赐叛国汉将苏成’八字。吾因啸聚于此,今主公四顾奔投,不若就此立起年号,招集英雄,四方必然响应。”文叔曰:“将军所言虽是,但苏和追兵逼近,难以退也。”苏成曰:“主公放心,只于寨中歇息,吾领众军下山;若遇追兵,战退便回,立主公为帝。”言毕领军出寨而去。文叔心不自安,亦上马往东南投奔,日止夜行。   时值暮秋阴雨,路旁有一禹王庙,遂下马入庙避雨,天晚就于庙中歇息。将及二更,文叔睡觉。忽然庙门自开,履声渐近,文叔心惊,起立视之,见一壮士至于面前,纳头便拜曰:“主公受礼。”文叔问曰:“壮士是谁?”壮士答曰:“某颍川峡县人也,姓姚名期,父名姚猛,曾任桂阳太守,因莽篡位,抱忠而亡。某与老母窘居此地,日前有一仙长曾言:三日后当有真命帝王至禹王庙内,尔当迎之。因此某特夜静来接主公也。”文叔大喜,遂与姚期同至庄上,期母果然倚门伺侯。文叔入庄相见礼毕。须臾食罢安宿。次早期谓文叔曰:“主公宽心住歇数日,某向城中探听消息如何。”文叔应允,姚期自去。不防邻近后生数人,私地商议曰:“夜来姚大郎引一面生之人至家,敢是妖人刘秀?”迳来问姚老母,母答曰:“此是老身亲属,特来相谒。”众人不信,内有社长高万细看文叔良久,大声曰:“此人正与朝廷图画一样,真是妖人刘秀也。”众人听言,一齐向前将文叔缚定。姚母再三哀告,高万不从,与众簇拥前去。移时姚期回归,母将前事细说,唬得姚期傍徨,谓母曰:“老母且往姊家居住,儿往追救主公。”说罢挽弓佩剑,跃身上马,飞奔大道而来。   且说高万众人押送文叔赴县,于路不胜欣喜,前至酒店,众人买酒贺喜欢饮,俱已半醉。忽一人自外入店,其人身长九尺有余,面如阔獬,须若钢针,一进店中,先觑文叔,次问众人曰:“尔等为甚欢悦痛饮?”高万曰:“吾等因获妖人刘秀,押送县去请封受赏。”其人听罢点首而去。众人复推文叔前行。原来先在店中问者,乃马武也。心要夺救文叔,却因人烟辏集,手无兵刃,故含怒出店。行不数里,正待寻思救主,猛见一人乘马如飞至前,便问马武,武曰:“壮士莫非救文叔否?”期曰:“然。”武曰:“吾适在店内本欲救之,奈此地人稠,又无兵器,正在烦恼。壮士既来,吾当同往。”期大喜,遂与马武拍马忙追,及至一座上岗,众人方才趱行。姚期望见厉声叫曰:“众人住着。”高万慌谓众人曰:“有人来夺千金赏万户侯也。”马武姚期大怒,同至近前,取弓搭箭望高万一射,高万应弦而倒,其余众人各自逃散。姚期下马解释绑缚,与武同扶文叔上马,护送数十里外。姚期辞别文叔,曰:“主公此行且回白水村中,待期老母百年之后,期当来助主公也。”马武亦辞曰:“武今此去聚义,他日主公兴事,武必引军数万来助主公也。”文叔曰:“吾今日若非二公,性命几不保矣。今回庄居,一以稼穑为务耳,尚安敢有异图。”言讫三人垂泣相别。后人有诗日:   君臣乍合处分离,岂是龙飞未及时。   造化安排缘数定,分毫端不许差移。 宛城会遇李通兴义   却说文叔自与姚期、马武分别回至白水村,入庄拜见叔父刘良,二兄刘寅、刘仲相见礼毕。良曰:“吾为尔去后不知凶吉,甚是忧烦,且喜回来,不胜欣慰。”文叔将往返长安之事,且诉一遍。良泣曰:“似此何日得报冤仇?”泣止又谓文叔曰:“日前严子陵先生令人送一柬帖与尔,可开视之。”文叔曰:“想亦只为此事。前者听信其言至长安,累叔父刘唐全家诛戮,从今再勿信惑,惟务事业而已。”良乃折开其柬,与之看其词日:   应时真命隐藏难,权在南阳白水村。   若到南阳兵散后,严光此日救明君。   看罢刘良曰:“吾儿休要性燥,当以祖宗社稷为重,但依先生之言,姑且待之,终必伏兴汉室。”叔侄正话间,忽宛城二人至庄,入与刘良相见,坐定。良问曰:“二公何来,有甚赐教?”二人曰:“吾乃宛城人氏,闻长者有子三官未娶,特来与之作伐。”良曰:“谁家女子?”媒人曰:“即吾宛城上户阴长者之女,小字梨花,婉娩幽闲,相貌非俗,长者为女择婿,特配三官。”良曰:“既荷长者盛心,成亲之后,改日纳礼。”媒人曰:“阴长者亦如尊命。”良乃大喜,遂选吉日与文叔娶妻阴氏。过门次日,良命家僮装裁粮食数车,文叔亲自押赴宛城出粜。文叔方才出门,忽见一队人马前来,为首三人入庄,问刘良曰: “此庄何名?”良曰:“白水村也。”又问老人姓甚。良曰:“姓金。”又问:“尔家有甚后生?”良曰:“老夫三子,长曰金寅,次曰金仲,幼曰金和。”三人曰:“吾乃甄父、梁丘,此是阴阳官苏伯可也。奉官司差来挨捕妖人刘秀,既无其人吾等即去。”刘良听得又惊又喜,拜送三人出庄去讫。(按:苏伯可认得文叔形相,但设其为真命之主,当日分明遇见,亦隐藏不说。后文叔破莽擒获伯可,竟赦之,封为司天监丞。)   文叔引车迳至宛城市中粜卖。宛城人民因荒兢起相夺粮食,车夫与之争斗。文叔亦难主张,正欲入衙诉于县宰,适县宰自外回衙,文叔向前具诉其情。县宰顾见文叔一表非俗,不像庄农之人,遂与禁止攘夺,明白粜卖给与。回衙复遣心腹密召文叔至于私宅,设席饮间,问其姓名。文叔答曰:“姓金名和字文叔。”亦问县宰。宰曰:“吾姓李名通表字次元。公谓姓金,乃诈也,吾闻小儿谶言日:‘祸全福全白水升天,刘氏复兴李氏副焉。’尔若非金龙护体刘文叔,吾必不请公言事也。”文叔见通状貌魁伟,心存忠实,乃具以实情告之。通即下拜曰:“主公乃真命也,若起义时,吾当相助壮军五百。”二人欢悦,饮酒至晚。文叔曰:“吾此来为娶阴氏之女,粜米以纳聘财,其事且勿在念,未知成否何如?”通曰:“此间有一星士,姓蔡名少翁,推卜俱验,人皆呼为仙长。明日吾跟主公往谒之。”文叔依言,当晚歇宿。   次日李通引文叔出衙至其铺内,见铺门上大写两行曰:今日不过午,定筹一龙虎。文叔李通二人看毕,遂与仙长施礼坐定。李通曰:“特来求占一课。”仙长命写年庚。文叔写与仙长。占讫断日:真命帝王之造也。文叔曰:“村庄一夫,焉敢望此?”仙长曰:“公休隐讳,吾既不先知,如何令姚期伺候接驾。”文叔遂以实言。仙长忙呼万岁。文叔曰:“吾夜得一梦,疑其不祥。”仙长曰:“请主公言之,吾为主公推测。”文叔曰:“梦与王莽交战。吾却大败。步行见羊五只,四只走了,吾上一羊背,手拿其角,角落,手拿其尾,尾又落。觉来夜正将半,未审主何吉凶?”仙长曰:“主公可先得南阳五县:桂阳、昆阳、胡阳、棘阳以为发迹之所,手去羊之角尾,乃王字也。”文叔忙取卦钱相谢。仙长曰:“臣不愿受卦钱,但主公他日登位,臣乞掌司天监也。”李通曰:“尔说何时杀得王莽?主公何时即位?”说声未尽,忽门外一人喝曰:“谁人敢出此等大话?”踏入门来,李通大喝一声,其人慌忙回去。文叔惊问:“此人是谁?”通曰:“吾弟李益也。此人不足与谋。”言讫与文叔辞别少翁,转至衙内。通谓文叔曰:“主公既然完娶,吾赠此财物。”即令左右搬运二十大箱装于车上。文叔大喜,辞别李通,回至姐姐刘元庄上。刘元置酒饮待。文叔痛饮酣醉。元命邓辰与之同回。   二人坐于车上,行至中途,见一队军马前来拦,吆喝车住着。文叔带酒言曰:“尔岂不知轻让重耶?”其官长曰:“尔倒不知贱让贵。”文叔曰:“尔何贵於吾,吾又何贱于尔?”其官长曰:“吾是凤城官宦子。”文叔曰:“吾是龙阁帝王孙。”官长曰:“俺爹爹是朝中宰相。”文叔曰:“俺公公是国内官家。”官长怒曰:“吾乃苏献丞相之子苏和是也,领兵缉捕妖人刘秀,此人必竟是矣。”遂喝左右将文叔、邓辰拿下车来,推至新香亭上勘问,唬得车夫皇忙推车走回白水村,具将此事说与刘良。良大惊,命将车上箱子抬下,打开看之,并无金银,尽是衣甲、枪刀、弓箭。刘寅刘仲商议统集庄客田夫共五七十人。或持短刀,或执木棒奔投新香亭上去救文叔。行至亭边,正见苏和勘问曰:“谁是妖人刘秀,好实说来?”邓辰曰:“此人果是姓金,名和,父患风魔,人皆知其病症,乞怜饶命。”苏和不从。刘寅、刘仲与数十庄客一齐跪告,苏和仍不肯放。刘寅、刘仲忿怒,拔出利刀趋步向前,将和斩讫。大呼众人将和手下小卒尽皆杀死。众人随即齐声叫叛,喊杀连天,惊动地方百姓。文叔对众言曰:“吾非金和,实刘秀也,自此起义以报平帝之冤。”说罢领众庄客回至白水村中。   时有胡阳县宰坚镡闻得苏和在此,正以羊酒来看,方至中途人报反了,白水村杀死苏和,坚镡大惊,忙回本衙点齐军兵前来白水村征战。刘良父子听知,亦点集庄夫百十余人,并执刀棒,就以庄门排列寨栅以防迎敌。刘寅披挂方才上马,官军已至。县宰坚镡出马,刘寅挺枪拍马交战。   有诗赞刘寅日:   南阳起义非寻常,全凭匹马一枝枪。   英雄独有巴山力,再立中兴小霸王。   二马相交战至良久。刘寅败回,坚镡赶至。文叔在于树上呐喊,坚镡抬头看见,取弓射,弓落于地,又见文叔八爪金龙护身,乃问曰:“何人也?”文叔曰:“吾刘秀也,将军可念汉世冤仇,若肯相扶,富贵当共。”镡思文叔果是真主,遂下马与文叔曰:“主公勿忧,吾愿相助同兴汉室。”文叔大喜,邀潭入庄设席相待。潭曰:“主公欲兴大谋,当先设太宴会召集乡中壮士,无论同姓异姓俱令相从,吾与主公布一营寨,营中坚立大旗,招募英雄,屯粮积草,然后进兵攻取州郡,方可成事。”文叔听罢,喜曰:“公诚高论也。”遂依其言,一面命潭设立营寨,一面安排筵席,聚集村中父老及精壮之士,尽皆许诺听从。次日坚镡结成五花营,营中旗鼓整整肃,就于营前立起招军旗号。半月之间,招军二千余人。潭遂教习操演,但少兵器甲仗。   文叔乃诈妆客人,单马迳至宛城,入衙谒见李通。通接入后堂,直至私宅相叙。通问曰:“主公别来何如?”文叔将杀死苏和及坚镡归顺村中聚义之事细说一遍。通曰:“如此却好。”文叔曰:“军有二三千人,只少衣甲器械,故来见公,求买应用。”通曰:“此何难哉。”随引文叔至于后园,开一房尾,内中尽是衣甲军器。文叔笑曰:“公何备造若此之广。”通曰:“乃是王莽诏令宛城备造军器,故俱储积于此。”又至一屋,内有壮士百十余人。通曰:“此皆骁勇敢死之士,来日令彼相助主公。衣甲器械悉与此人披挂带将出去。”文叔大喜曰:“既有良将则要健弓。”通口:“吾与主公同去局中收买。”二人迳至见局官申屠健曰:“硬弓回买一张。”健即取一张付与通曰:“此石五之力。”通又曰:“更有硬的,再买一张。”健又取一张两石之力,文叔看毕大喜,又问:“还要一张。”健大怒曰:“此莫是妖人刘秀也。”通曰:“总管是何言欤?”旁有局匠令史亦解之曰:“县宰兄弟数人待破妖人刘秀,则要硬弓使用。”通曰:“然也。”令史曰:“尚有硬弓三百张不曾造完。”遂唤弓匠王立责曰:“弓可完得否?”立贵曰:“一时未完,难以应买。”通曰:“限三日要三百弓完,吾尽要买。”文叔、李通与令史辞别回去。   次日局官申屠健又问王立贵曰:“官弓完备不曾?”立贵曰:“昨来李县宰要造三百硬弓至紧,因此停住官弓。”健听言大惊曰:“李通必然造叛,昨来引其汉子定是刘秀。”随即上马去见尉司庞能具言李通之事,适又草城封尉崔亭亦至。庞能遂与商议招集两县弓兵。庞能令人急闭四门,与崔亭、申署健领兵迳至李通宅上。李通知之,遂与文叔披挂,再令五百敢死壮士,每人身披三副铠甲,头顶重盔,各佩刀剑,持枪执戟尽出衙来。通与庞能厮杀一会,引军冲向东门,东门闭上,转向西门,西门亦闭。再征南北,南北俱闭。军兵四散,闪下文叔一人复往西门,正无走路,忽城上一人下来,用剑劈开关锁,放出文叔。文叔问其姓名,其人曰:“吾乃弓局令史任光是也。”文叔得出城门,放辔而走,背后一军赶上。文叔横刀立马告曰:“小可刘秀为平帝报仇,望兄下可怜冤屈。”其人曰:“放尔去时坏了吾千金赏万户侯。”文叔曰:“尔乃何人?”答曰:“是太常卿刘唐家人,揭榜擒尔,尔走脱,只得草城县尉。”文叔大怒骂曰:“背主忘恩之贼,还敢多言,斩尔以报叔父之仇。”崔亭欲走,被文叔赶上一刀斩之。勒马正行,庞能、申屠健军又追至。文叔与战二十余合。能用暗箭射中文叔坐下马死,文叔即拖刀步走,躲于大林之中。健与庞能引军围住。天色将晚,文叔仰天祝曰:“刘秀他日若与平帝子婴冤仇,重兴汉室,便出得山林。”祝讫,忽然一阵清风过处,一只独角红牛立于面前。文叔上牛背轮刀出林,又遇庞能交战。文叔斩庞能于马下,健与众军俱退。文叔遂得庞能所乘之马,以牛向前,骑马随后,行无半里,其牛不行。须臾有一老翁,松身鹤体,白发庞眉,至前言曰:“公去留下吾牛。”文叔下马施礼曰:“翁若肯卖此牛,不吝高价买去上阵。”老人曰:“公背后有谁来也?”文叔回头一望,老人与牛俱化清风不见,只留片纸上有四句诗日:   立起南阳盖自然,赤牛骑坐做征鞍。   皇天若不垂洪佑,谁立炎刘二百年。   文叔收起此诗,上马寻路回归,信步行近一山。山下有一草庵,庵上中有人语声。乃至门外,听得一人歌曰:   对月弹长琴,当天作短歌。   文叔不会面,何日起干戈?   文叔听罢下马,叫声仙长是谁?其人忙出门来,见是文叔大喜,文叔举目视之,乃邓禹也。二人不胜欢悦,入庵坐定,各叙间阔。禹曰:“从长安隔别主公,禹只隐身于此,未知主公何如?”文叔将长安回归及白水村起义、李通相助失散骑牛之事逐一说过。禹曰:“主公洪福天垂佑助,岂偶然哉?此去西山之下,庄中有一壮士,言与主公曾有半面之识,吾与主公同往谒之。”文叔大喜,遂与同至其家相见,乃姚期也。期慌接入坐定。禹曰:“主公今于白水村中兴集义旅,特来拜请足下同扶汉室。”期曰:“老母寡居,无人伏侍。期曾对主公言,待老母百年之后,即来相助。”母曰:“大丈夫建功立业须当及时,吾儿幸逢真主,正宜尽忠,吾可独守村庄,不须挂念。”禹亦再言,姚期终不肯去。母乃诳期曰:“可相陪主公,待吾厨中炊饭。”良久不见出来,期乃入厨视之,母已悬梁而死。姚期大哭。文叔、邓禹二人相助葬讫。期即抛散庄业,柑随文叔邓禹二人迳望白水村中而来。 文叔兵取南阳五郡   却说文叔、邓禹三人离却庄上,将近白水村界,见有宛城官军王立一队人马追来。姚期与之大战,王立败走,期纵马赶至林坡。忽坡中拥出壮士四五百人,头顶重盔,身披重甲向前,李通李益活擒王立。期欲争功,邓禹曰:“此偶尔小敌,未足为凭,不须竞。”二人乃止。李通问文叔曰:“吾引众军绕城寻觅主公,不期此处才会。”文叔将任光开城并骑牛斩杀庞能、崔亭之事细说。李通大喜曰:“真天子百灵效助,信不虚也。”文叔引众将及军校回至白水村中。刘良父子、坚镡等接见,不胜喜慰,大设宴会,犒劳诸军。酒终邓禹曰:“此处虽有军兵粮草,却无城池。倘官军一至,难以保守家属。可先取胡阳为家,后取南阳三十六郡,主公之意若何?”文叔曰:“先生之言甚善。”次日遂拜邓禹为军师,姚期为先锋,李通、坚镡为左右翼,刘寅、刘仲为合后。克日引军三千攻取胡阳。   早有细作报入城中,县尹韩刀分付四门坚闭,亲自上城谓姚期曰:“尔拜覆刘秀,吾愿归顺,但容三日扣算户口钱粮即便献城。”姚期依言回报,文叔传令退军三日之后,复至城下。韩刀上城,命军士请刘秀打话。文叔出至阵前,只见城上绑缚一老人,推于城垛之上。文叔视之,乃叔父刘保。文叔一见,双眸垂泪,谓韩刀曰:“尔言三日后献城,何故绑吾叔父?”韩刀曰:“吾顺尔者诈也,尔若攻城便斩尔叔。”文叔不忍叔父受刑,遂令退军回至白水村,与军师诸将商议,众皆默然。文叔曰:“吾当自缚去见韩刀,救全叔父。”姚期曰:“主公何为发此言也?吾母为主公弃世,如何有始无终?谅一胡阳岂是难取,且待军师再思良策。”   正商议间,忽报有人投军,文叔令休放入。其投军壮士拦阻不住,直至营中见文叔,曰:“主公兴义,岂不容人投军?”文叔曰:“今被胡阳县尹韩刀拿吾叔父刘保要吾投拜,方才放免,无计可施,正待散开众人故也。”其人笑曰:“量此小谋,有何难哉?”文叔看见其人大言,乃问曰:“尔有何计可救叔父,还要用军几何?”其人曰:“不须军马,吾只用柴担先去,主公可领军兵随后就来,可取胡阳也。”遂密与文叔言之。文叔听罢甚喜。其人出营,挑柴一担入城去卖。恰遇买者,其人左三右四说价不同。适孙尹上城,恐有汉军奸细,不论买卖人等俱赶至城上。其人手执柴担,立于韩刀背后。须臾文叔军至城边,便呼韩刀打话,其人忙向胸前取出枪来,安於担上,觑着韩刀胁下一刺。韩刀死于城下。其人举枪杀散众军,大开城门。文叔引军入城,至衙坐定,召问其人姓名,答曰:“姓陈名俊表字子招。”文叔大喜,重加赏赐,一面出榜安民,一面差人迎接家属老幼,搬运粮草,设宴祝贺。邓禹曰:“虽有此城占立,如各州县申奏朝廷,必调大军来至,如之奈何?”文叔曰:“军师妙策何如?”禹曰:“只今便可分兵取各郡县。李通、坚镡领兵五百取宛城,刘寅、李益领兵五百取棘阳,主公与姚期领兵五百取新野,吾领余军保守胡阳。”诸将听令各领军马而行。当日文叔姚期军至新野,文叔差人先赍书入城去。城中守将乃是盖延、景丹二人,闻知胡阳之事,正在商议守御。忽报文叔小校齐送书来,召至账前拆书视毕,景丹曰:“吾闻刘秀仁德之主,况为汉室支派。常有真龙出现,今者应天顺人必能中兴,吾等只宜归附。”盖延是其所议,对来使曰:“尔先回报,吾等愿降。”使命既出,遂令大开城门迎接文叔。文叔与姚期引军入城,安抚百姓,百姓莫不欢悦。文叔即日带领盖延、景丹、姚期及众军回转胡阳。刘良、邓禹接见。须臾李通、坚镡亦至,言宛城官民香花迎接,自愿归顺,文叔等甚喜。   且说刘寅、李益兵至棘阳。寅先差人下战书,太守乃是武举状元岑彭,表宁君然。一见战书,亦不拆看,竟扯破其书,点军出城。临行入辞其母曰:“儿今日领兵去破刘秀。”母曰:“尔勿可与刘文叔对敌,吾知文叔真命帝王,且厚德宽仁,只宜顺从。”彭曰:“儿受新主俸禄,岂忍背之?”竟不听母言,领军三百出城对阵。汉阵李益当先出马,谓岑彭曰:“久闻将军大名,何故屈身莽贼?若早倾心归汉,不枉英雄。”彭怒曰:“量尔小贼,焉敢对吾。”言毕挺枪直击,李益迎敌,斗至二十余合,岑彭诈败,李益赶去,彭射李益落马,众军慌救李益回阵。刘寅出马接战,三十合彭又诈走,刘寅亦赶;彭取金剽,剽寅左臂。寅败奔回。彭领命军掩杀一阵回去。刘寅、李益引军还至胡阳,众皆入帐相见,寅具言太守岑彭骁勇难敌。文叔大惊曰:“此将原来就为棘阳太守,何计得之?”刘良问曰: “尔何以识其人也?”文叔曰:“此人是武举状元,曾于教场中与马武战二百余合,不分胜败。”姚期曰:“主公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此去期必擒之。”文叔问邓禹曰:“军师何计取得棘阳?”禹乃吩咐刘保把守新野,刘仲把守宛城,改为小长安,刘良把守胡阳,分拨已定。文叔亲领邓禹诸将马步军兵二千来取棘阳。兵至城下,岑彭闻报,即率军马出城。两边摆成阵势,文叔出马谓岑彭曰:“自教场中得睹将军,不意今日再见,诚奇遇也。”彭曰:“尔莫非妖人刘秀否?”文叔曰:“然也。足下抱负智勇,须仗仁义,莽贼弑君篡位,慢天虐民,乃吾汉氏不共戴天之仇。吾今应天顺人,爰兴义旅,上以报宗社之冤,下以拯黎民之苦,足下若能弃邪归正,共破莽贼,立盖民之功名,留万年之芳迹,岂不美乎?”彭曰:“量尔不过白水村中一小寇耳,焉能成甚大事?再勿多言。”挺枪直取文叔,文叔回阵。姚期拍马迎战。二人斗至五七十合,不分胜负,两边收军。次日岑彭又引军兵出城,汉阵姚期亦出,谓岑彭曰:“吾主公心甚爱尔,尔可顺之?”彭不听,勒马交战,两将斗上五十余合,各停歇息。文叔复出阵前告曰:“君然可念刘氏冤仇,早早归附。”彭大怒,又与姚期大战至百十余合。文叔仰天观见二将头上俱现出本相,岑彭是尾火虎,姚期是井水獬。自思子陵曾言二十八宿助君,彭却终不肯顺,乃取弓搭箭望空中飞虎射之,虎向东南而去。阵中岑彭忽然奔回,手下众军问曰:“太守未曾输与姚期,何故兀然归阵?”彭曰:“正与姚斯厮杀得好,猛觉左肩疼痛,遂令收军入城,”文叔亦收兵回寨。   次日文叔令人复下战书,岑彭批回来日交战,使命回见文叔,文叔命诸将准备来日厮杀。不防岑彭诡计,是夜三更引军一千出城偷劫汉寨。寨中并无堤备,岑彭一声炮响,军马骤至汉寨。诸将各自逃散,黑影中不辨东西南北,文叔单马走至一城壕边,疑是胡阳,意欲纵马入城,其马不进,以鞭连打,亦不肯动。文叔定睛视之,方认是棘阳城池,慌忙拨马绕城而走。适岑彭军回,把门小校报与岑彭,彭即引军追赶数里不及,文叔方得走脱。行至天明,人困马乏,过一山庄,庄中老人才起开门,一见文叔便问曰:“尔是何入?侵晨至此?”文叔曰:“吾乃刘秀也。夜被岑彭劫营追赶至此。”老人大惊曰:“原来是主公,且入庄中歇息。”遂引文叔入庄,坐定。文叔问老人姓名,老人曰:“老夫娃杜名颜。吾有二子,长曰杜茂,次曰杜二郎。岑彭从学于吾,吾即岑彭之师也。”正话之间,听得庄外喧嚷,人言岑彭追至。文叔大慌欲走,杜颜曰:“主公勿虑,吾令岑彭归顺。”遂携文叔出庄。岑彭一见杜颜便拜,起身看是文叔,拔剑便欲砍杀之。文叔惊觉退后疾走。杜颜拦住岑彭曰:“尔杀主公何也?”彭曰:“妖人刘秀,擒获者千金赏万户侯。”杜颜曰:“尔听吾言,文叔乃真主也。尔可顺之,重兴汉室,富贵功名亦非小可。”彭怒骂杜颜曰:“老贼敢出此言。”杜颜忿气不答而入,彭随后赶,正迎杜二郎。二郎与彭步斗三合,彭举一鞭,打中杜二,口吐鲜血,奔回庄后。杜颜、文叔杜二三人俱从后门上山,岑彭不舍,又赶至半山。三人绕山而走,正遇杜茂。杜颜急呼:“吾儿快救主公。”杜茂问是谁人。杜颜曰:“此乃大汉刘文叔。岑彭追及欲杀,吾救谏之,出语骂吾,又打杜二吐血,今又追至将近。”杜茂听罢大怒。正下山来迎着岑彭。彭日: “小弟特送千金赏万户侯与尔家。”貌问:“何故?”彭曰:“可擒妖人刘秀便是。”貌大骂曰:“匹夫安敢逆天,苟图富贵。”岑彭亦怒,二人遂斗数合。杜茂佯走,岑彭追及,杜茂回身觑定岑彭,一棒打中锁虎口,岑彭倒于地下,良久方苏,负痛上马,引军还于棘阳。杜茂见彭巳去,遂往庄后,邀转文叔等坐于草堂。茶饭已毕,杜颜曰:“岑彭虽去,必来报仇,吾等父子便随主公离此庄上。”杜茂兄弟依言,遂以车载家属,并庄中三十余人悉跟文叔至于胡阳。当下诸将邓禹亦回至城会合,不胜欢喜。刘良点查军兵损折一半。邓禹曰:“胜负兵家之常,岑彭诡术误失算耳。”文叔曰:“军师之言是也。”乃命设宴犒劳诸将。宴罢,文叔曰:“岑彭坚守棘阳,诸公有何高见,请各陈之。”於是喧然议论不一,惟杜茂默然不语。文叔曰:“诸公皆有所见,将军何独无言?”貌曰:“某才疏智浅。故无可言。”文叔曰:“君莫谦乎?”杜茂但以手画地,陈其计策。众皆视之,大喜曰:“此诚妙计也。”文叔欣然。即点军五百,令刘寅领去棘阳城下搦战,其余诸将各领军依计分投埋伏不题。   且说岑彭回至棘阳,心中甚忿,正与各官商议。人报汉将刘寅领兵搦战。彭大笑曰:“刘寅自送死耳。”主簿左讷谏曰:“太尹未可轻视,其中恐有计也。”彭曰:“汉军虚实吾知之矣。”遂与左讷相别入辞母亲。母曰:“吾儿宜听母言,当顺天心辅佐真主。”彭不从命。母曰:“尔若不归降,今番必败。尔可送吾出城,以避锋刃,免累吾也。”彭遂吩咐小校护送老母往于山庄,然后点军一千五百出城迎敌。两阵对圆,岑彭出马,谓刘寅曰:“尔村庄田夫来送命乎?”寅曰:“昨者尔以诡谋诈,误失计较,今番必擒尔也。”彭怒拍马冲阵,刘寅迎战,不数合刘寅败走,岑彭赶上。门旗开处,杜茂出马大喝彭曰:“尔敢与吾敌么?”彭曰:“尔今番若胜得吾,方显有用。”杜茂轮刀便砍,岑彭敌住,二人战不十合,貌又败走,彭遂奋力赶入阵去。杜茂回马,高叫阵中展开大旗。彭举目视之,旗上大书:天罗地网阵。彭大惊。杜茂曰:“岑彭早早下马投降。”彭愈愤怒,只顾追杀,小军飞报被汉将姚期劫去营寨,彭勒马急回,只见四面八方俱是汉将,围裹将来,彭只得奋勇拒战。方脱阵中。又遇景丹一队军马,战退景丹,又遇盖延军马,战退盖延,李通军马冲出,彭方战过李通,又遇陈俊军马拦住,且战且走。彭回顾军卒不上百人。至一林坡引军暂时歇息。杜茂遂将林坡围住。彭谓手下副将曰:“吾今人困马乏。尔可回转棘阳点取五百军士前来救应。”小将依言上马,突围而出。约行二里许,望见姚期领军拦路,乃从密林小路而行,不防汉军伏于林中,将马绊倒缚其副将,至见邓禹。禹即命解其索,问其姓名,其将答曰:“姓马名成。”禹曰:“将军肯降否?”成曰:“愿降。”禹曰:“将军既归相助。领吾军兵入于棘阳,便是尔之大功也。”马成欣然上马,与文叔邓禹诸将俱至棘阳城下。马成向前叫开城门,城上守军见是马成,大开城门,汉军一拥入城。文叔就于衙中坐定,出榜安民抚居民。且说岑彭困于林坡之内,红日已西,望马成救军不至,独引余军撞出重围,于路逢着汉军杀退,走回棘阳城边,只见城上俱是汉家旗帜,彭大惊,直冲入城,战至十字街。文叔传令不许伤害岑彭,但活擒者有赏。因此岑彭得出城去,欲往山庄去见老母,尤恐母亲嗔责,但闻朝廷苏开元帅在于河北,乃引数十小卒迳复投之。   后人有诗曰:   堂堂圣主起中华,贤母谆谆训不差。   可笑英雄多暖昧,直临困败起咨嗟。 宜秋小人辅佐立更始   话说朝中王莽得南阳诸郡表奏文叔聚义克复数处郡县,勒命苏开为总帅,甄父梁丘赐为副元帅,三人统领大军十万屯驻河北,以候东南消息。是日三人正坐帐上议事,忽报棘阳太守岑彭来至。苏开召入帐下,问曰:“妖人刘秀如何?”彭将数战胜负及失去棘阳之故具说其详。苏元帅大怒,喝令将彭斩之。甄父二人谏曰:“此今刘文叔兵起,东南搔动,正当用人之际,岂可以一城而轻损大将。”苏开依言,放彭免死,令挂先锋印以为前部,即日便起军马来战文叔。离棘阳数十里下寨,探马报入汉营。文叔召集诸将,点军出城迎敌。两边列成阵势,王军甄父出马,汉阵姚期挺枪拍马出曰:“岑彭何故不来?”甄父曰:“割鸡焉用牛刀。”言讫轮刀直取姚期。二马相交,战至二十余合,甄父败阵,梁丘赐接战,丘赐复败。文叔正待驱军掩杀,忽小卒飞报:“岑彭领军暗袭小长安矣。”文叔大惊,遂与邓禹商议,亲自分兵三百救援小长安,却原来苏元帅与彭引大军袭取宛城,只留梁甄二人虚声厮杀。是日文叔兵至宛城,见城大开直冲入衙前,只见悬挂刘氏数颗人头。须臾岑彭出战,文叔不能抵敌,迳出城外奔走。正遇刘仲,刘仲泣诉被彭诛杀家属。二人引军冲阵。王军四面围裹不能得出。文叔奋力拒战,坐下马被一箭,王军大呼,马带箭者,便是刘秀。苏开大喜曰:“今番必然擒获妖人也。”文叔马不能行,文叔仰天叹曰:“天不欲秀兴耶。”忽刘仲复至,文叔唤声二哥。刘仲曰:“尔马毙矣,吾将马与尔乘。”文叔不从,仲曰:“吾不计利害,尔可乘马快冲出去,父亲尝言尔后日必为帝王,当自保重,不可执迷。”言讫以手棒托文叔上马,又以鞭稍连打数下,其马如飞冲将出阵,人莫敢当。仲于阵步战,杀死数人,身被重伤而死。文叔既脱重围,寻路奔回胡阳,哭见叔父刘良,具说失陷小长安,刘良懊恨不已。适邓禹诸将亦至,言:“甄父梁丘赐撤兵,俱向宛城,若会合,大军必来攻取胡阳,我军寡少,恐难为敌。”文叔曰:“似此如之奈何?”刘良曰:“虽失小城,损去军卒,不可挫志,诸公各有妙见,合来商议。”邓禹曰:“虽有奇计,终是众寡不敌。此去宜秋山大林贼寨中有十名头目,人皆呼为大王,每名头目手下管军一万,主公勿惮劳苦,亲往借之;若得此路兵来可擒苏帅众将,纵横诸路无难矣。”文叔听罢大喜,乃诈妆客商,晓行夜宿,早至宜秋山下。   有一酒店,文叔入店沽饮,但见门首来往纷纷,每低首不顾。少顷,见一武士英雄慷慨入店,便与文叔躬身施礼。文叔问其姓名,答曰:“姓王名常表字颜卿,不幸失志落草于宜秋山权为营活而已。”常亦问文叔姓名,文叔观见王常豪毅有志,遂以姓名实告,并道借军之事。王常听毕,便拜文叔:“主公原来辛勤至此,吾寨中第十兄弟尝言与主公认识。”文叔曰:“十大王姓甚名谁?”王常曰:“彼并不言姓名,只令众人呼为十哥,惟此人与吾志气颇一。其余八人无非杀人放火贪图宝货之辈,岂有辅主救民之心?主公若依吾言,勿去见彼可也。”文叔曰:“间关而来。愿将军引进,与各大王商议何如?”王欣然遂与文叔上马,一同入至山寨。王常乃邀会朱贿、长昂、胡殷、辽赠、陈木、曹宣臣、匡生俸八大王,同议曰:“今大汉刘文叔兴集豪杰,欲报平帝之冤,再立高皇之业,特来谒吾兄弟兴兵为援。据吾之见,可以助之。”朱贿曰:“文叔既求,吾等相助,目今将许多金宝为礼,他日是何等官爵报功?”文叔曰:“孤穷刘秀,特为祖宗仇恨,愿大王怜之,若贼破业兴,官职任从选受。”朱贿八人闻言沉吟未决。适又入报,新皇帝差使命申屠健赍送良马十匹金牌十面,空头宣十道并及金银宝贝特来招安,借兵相助。接招已毕,朱贿八人见有金宝马匹,不胜欢喜,即令小校绑缚文叔押去献功。王常曰:“文叔原是十哥故友,即不助他,由他自去,岂可乘危自利?”朱贿不听,竟将绑缚推出寨外。   下山约行数里,猛然一棒鼓响,军马飞奔而来,为首一将正是十大王马武。武见小卒至前,便问做甚,复观绑定之人乃是文叔,连慌下马割断绳索,拜问:“主公因何若此?”文叔细说其由。文叔曰:“尔寨中十哥是谁?”马武曰:“十哥便是吾。吾先至此,恐人流传名字,故隐藏不言。”遂邀文叔上山,止于寨外。武持金简大怒入寨,将命使申屠健拿下,一简打得粉碎,复问朱贿八人曰:“尔等心欲顺王顺汉?”众皆齐声顺汉。武乃请迎文叔入寨坐定,谓文叔曰:“主公就于此间立为皇帝,权以山寨为内阙,草寇作辅臣,使军士有主,然后驱兵克复天下郡县,有何不可?”众人欢哗,是其所议,文叔不从。武曰:“主公不依所谋,则军心惶惑,何以统率?”文叔心犹踌躇,忽山寨内一人傍立垂泪,谓文叔曰:“文叔尔既为帝,吾当何居?”文叔视之,问其名姓,其人曰:“吾姓刘名玄字圣公,吾乃尔之兄也,因乱为此寨中军师。”文叔曰:“兄既居长,正宜立兄。”马武曰:“人望属于主公,还当主公正位。”朱鲔曰:“圣公乃文叔之兄,文叔必须相让。”马武不从。文叔曰:“立国以长。圣帝明王之家法也。”武乃不言,遂立刘玄为君,改元更始,以今年为更始元年。封朱贿八名为八辅宰相。文叔为元帅,王常、马武为先锋,克日御驾引八辅宰相并文叔等领军十万下山。文叔与马武、王常军兵五万直复往北水河。苏元帅知之,命先锋岑彭引军拦住,比及岑彭军出,文叔、马武挡住,军兵早已过河去讫。   惟更始皇帝及八辅宰相,不能渡河,复回山寨而去。是日文叔三人军至胡阳,邓禹诸将等接入见毕。刘良命排筵宴贺喜,酒饮正终,哨马忽报岑彭军至搦战。文叔与众计议。邓禹曰:“此回军多将广,必破苏开,活擒岑彭。”随即升帐传令。诸将各依调遣已毕,点兵五万出城下寨。次日两军布阵已完,文叔出马谓岑彭曰:“将军屡战尽力于莽,将军之心竭矣。吾令兵精粮足已立主君,破莽雪仇复兴汉氏,克日可期。将军智勇足备,正宜早归于吾,以图功业,何苦执迷不悟,助逆以自毙耶?”彭曰:“吾受新主厚恩,量尔小寇安成大用?”马武怒曰:“尔于教场中倚着王莽,在此靠谁?”彭亦怒曰:“丑汉有甚奇能?”二将交锋约战百十余合。邓禹中军摇动大旗,诸将齐出夹击,岑彭抵敌不住,大败退走。汉军直冲过去,苏开等退走不迭,苏开被马武活擒,甄父被王常活擒,梁丘赐被杜茂活擒,只有岑彭奋力杀出,引败军复回小长安去讫。   当日汉军大胜,文叔鸣金收军入城,命将苏开三人斩讫。当下马成乘势追杀,未及还军,迎着一队人马,约有五百余人,旗上大画苏龙、苏虎。马成引军向前,更不打话,轮动宣花斧迳直冲杀,其军四散奔走。苏龙、苏虎大败,二人单骑迳走长安。时值天晚,到一庄前下马投宿。庄中有一壮士,请入堂中,问其名姓,苏龙答曰:“吾兄弟乃苏丞相之子苏龙、苏虎是也,因与汉军战败,追赶至此。”壮士闻言拔剑将二人杀死,适马成追及庄前,问其壮士。壮士曰:“王军二将吾已杀讫,与君同去请功。”马成大喜,问壮士姓名。壮士曰:“姓吴名汉表字子颜。”马成遂与吴汉回至胡阳拜见文叔。文叔慰劳二人。赏赐已毕,诸将复欲立文叔为帝。文叔曰:“国岂有二王乎?宜秋山已立刘圣公矣。”诸将不服。刘玄、邓禹曰:“且立草为标,效高皇立楚义帝故事,待天下平定,然后主公即真可也。”众皆悦从。次日,文叔引诸将入宜秋山寨,朝见更始皇帝,具奏破敌斩将之功。帝即传旨,加封文叔征西大司马,进位萧王。邓禹为军师,其余诸将俱各封赏。当日君臣大宴,商议日: “南阳三十六座城池尚有诸处未复。”朱贿奏曰:“陛下趁今兵威已震,可发宣敕招服诸处。”帝准奏,即差朱贿舍人赍敕前往各路,各路皆降,惟有小长安岑彭不顺,反将朱舍人杀讫,贿以其事奏帝。帝命萧王引兵攻取岑彭。萧王领旨,统集诸将迳至小长安城外下寨。彭闻汉军大至,出城拒敌,败阵奔入城中,坚守不出。   两军相距日久。一日萧王乘闲引众围猎,至一山间,见有小屋,门外拴匹骏马,萧王视之良久曰:“此中必有高人。”乃下马步入草堂,见一壮士昂然,乃王霸也。王霸一见萧王,便问:“主公何来?请入坐定。”萧王具以前情说与。霸曰:“吾自长安送别主公,亦未受职,归寓于此。”萧王曰:“今东南一带惟有岑彭坚拒不从,公有何见,与吾出力。”霸曰:“吾当与主公去说岑彭来降。”萧王大喜,辞别还营。王霸遂以素巾道袍妆一先生去至小长安城内,令人通报。岑彭接入礼毕,相叙长安旧情,设席相待。彭曰:“吾与兄今日只是饮酒,请勿言兵家之事。”霸酒已数巡,乃徐徐曰:“君然高明之士,足智多谋,岂不识时达变,吾观王莽不过篡逆之君,终无久远。今萧王刘文叔帝室之胄,人心属望,天命攸归,必能复立高皇之业,抚临万邦,诚真命之主,有道之君。公何坚与抗拒,不肯服从?大丈夫树勋建绩,千载一时。弃暗投明,须及早也。公其思之。”彭听罢大怒,拔剑欲杀王霸。霸即推席而起,旁有令史任光,亦劝彭曰:“王霸之言是也,公可从之。”彭亦不昕,持刀与霸相斗,霸以所佩短刀拒住,两将厮挺多时,令史任光慌入禀知彭母,上携彭妻同出公堂,母大骂,彭遂弃刃敛手,任光乃与手下人等齐声大喊降汉,彭不能遏,听从王霸任光缚至汉营。萧王一见大惊,亲释其缚曰:“吾慕将军久矣。”彭曰:“小将有何才能,感蒙主公深爱?”萧王大喜,传令大军入城安抚百姓,遣人迎接更始皇帝并文武下山。不日,更始车驾及八辅宰相入至小长安,以衙院为宫殿,仍设朝贺,大宴赏赐群臣。宴罢,帝传旨,命萧王整顿队伍准备进兵西征。后人有诗日:   东汉森森列宿兴,君然智勇最超群。   几回坚志违天命,从此倾诚立大勋。 马武智取颖川郡   却说萧王领旨,即升帐与军师邓禹商议曰:“今虽粗定规模,王莽钜敌在后,诸将中谁可为前部先锋,以当战阵?”禹曰:“姚期、马武、杜茂、岑彭四将俱可。”一时难定,姚期、马武、杜茂三人争竞,悉愿比试,惟岑彭默然不语。萧王曰:“君然何独不争?”彭曰:“新降无功,故不语也。”萧王曰:“吾推诚用人,公当自效,勿狐疑也。”彭欣然曰:“众争不定,主公当何裁决?”禹曰:“吾有一谋,使尔四人自服其心。现有四郡未曾归顺,四人各领一军取之,先取得者便为先锋。”四将其喜,各人领军去讫。次日捷报岑彭第一,杜茂第二,姚期第三。惟马武与王常引军至武阳城下,城中守将出军与武相拒布成阵势。其将谓马武曰:“吾不与尔厮杀,尔非吾之敌手,可令文叔、邓禹、王霸等来。”马武闻言大怒,轮刀直取其将。其将奔回本阵。马武赶入阵去,忽然阵中狂风大作,尘土遮天,进不能前退不能后,马武困于阵内,无由得脱。王常慌令小校驰至小长安报与萧王求救。萧王大惊,即与邓禹、王霸引军直至王常军中,出就阵前打话。其将望见萧王,滚鞍下马,拜伏归顺,乃冯异也,表字公孙。萧王大喜,命引马武出阵。冯异招集本部军马一同回至小长安城中。   萧王奏帝设宴犒劳。酒终马武又争先锋,萧王曰:“尔功在第四,何可违军令耶?”马武弗然不悦,引王常并部下一万人马反出城去,左右报与萧王,萧王若不闻知。马武引军迳从颖川城边经过。城中守将乃王莽从弟王显,是日闻得马武王常兵过,遂出城邀而问曰:“二将军何往?”马武曰:“萧王只爱岑彭,不重马武,复投山寨落草而已。”王显曰:“将军文武全才,不在岑彭之下,何须落草?若辅新主自有重用。”武曰:“吾因教场被逐,曾题反歌,再去见时必然见杀。”显曰:“方今用人之际,主上决不记其已往。”武佯不肯,勒马要行,显曰:“公不信言,吾拆箭为誓。”马武信之,遂顺王显,一同入城。显大喜设宴倍待马武王常。酒饮至半,人报萧王领军追赶马武。武即开言大骂萧王,随起身谓王显曰:“吾当出城敌之,将军可以相助。”王显不知马武诈降,乃大喜,点军开城。马武手持金锏将王显打死,请萧王大军入城,此城贮积南阳三十六郡县粮草。马武密与萧王计议,佯为反叛,实为赚粮之谋,萧王甚悦。   后人有诗曰:   文武全才盖世雄,万斛平收一笑中。   自是真人应起立,故令智士建奇功。   当下安抚百姓,立萧王帅府于城内。凡汉军所过州郡秋毫无犯,居民鼓舞。东南郡邑望风归附者多,兵威日盛。小长安更始懦弱,听从朱贿八贼把握朝权。一日朱贿八贼谋议欲害萧王,乃奏帝出旨,宣召萧王入朝议事。使至颖川,接诏读毕,邓禹曰:“此是贼臣之计欲害主公,主公切不可去。”刘寅曰:“朝中岂可容此贼党?吾往除之。”文叔止之不听,邓禹等谏阻亦不听。迳自入朝拜见帝毕。朱贿曰:“诏宣萧王不至,尔来为何?”刘寅曰:“吾特来诛乱臣贼子。”朱贿曰:“尔何故毁皇帝?”刘寅欲使金锏打贿,贿即忙呼左右下手,阶下拥出武士十余人执住刘寅。帝急劝解。朱贿不从,将寅推入狱中暗害。刘寅身死后,人报知萧王,王甚懊恨。   且说长安王莽叠闻边郡奏报,不以为意,及知苏开甄父梁丘赐全军败覆,至是又遣苏伯可领军五万来敌汉军。已至阳关,探马报入颖川郡。萧王闻报,问诸将曰:“谁敢往敌苏伯可?”岑彭进曰:“小将自投帐下,未尝有功,愿领军马前往阳关退敌。”萧王许之,彭遂引军三万迳至阳关下寨。次日两军布阵,出马只一阵杀得王军大败,十死八九。苏伯可措手不及,纵马逃回长安。具奏萧王兵势极盛,战将无数,岑彭亦已顺从,东南州郡俱为汉有。王莽听奏大惊曰:“卿不回奏,朕安知之汉势锋锐,如之奈何?”苏献奏曰:“陛下勿忧,臣有一计,可保天下无虞,刘秀不主成事。”莽口:“卿有何策?”苏献曰:“刘秀所聚不过乌合之众,彼未有爵赏,焉能得天下豪杰?依臣之谋,陛下再开武科招选四方良将,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何虑刘秀不败?”莽曰:“卿言是也!”即时传旨诏开黄榜,遍行郡邑。不及月余,赴长安应募者如市。莽命就于南教场中比试。时秋七月,莽亲至演武殿坐定,其中较射弓弩比斗枪刀中试者甚多,最高者有曰宋成、苏义、张武、刘善、安宁等俱为上将,至后又得一人,直奔殿前求试,莽视其人,身长丈八,腰阔十围,面如蓝靛,口角嘹牙,形容甚异。莽问其姓名,答曰:“海东长国人也。姓巨双名无霸。使一口合扇刀,重二百斤,战敌之时,又有铜牌一面,敲动其牌,则飞沙走石,狮象虎豹悉来助阵,交锋虽不乘马,步斗如飞。”莽大喜,即封无霸为前部大先锋,御弟王寻为总帅,王邑为副将、李忠为合后,严龙为军师,统率精兵一百万,战将一千员前往颖川征剿汉军。是日诸将领旨,陛辞王莽。临行莽嘱诸将曰:“若擒获刘秀休要杀伤,留至长安与朕一见。”诸将领诺拜辞而行。大军晓夜催行,早至洛阳下寨。   汉军细作知之飞报。萧王大惊失色。邓禹曰:“莽军虽众,吾军亦非当日白水村之比也,有何惧哉?”即时传令,以岑彭、马武为先锋,姚期、杜茂为左右翼,王霸、冯异为副将。文叔、邓禹领中军,其余诸将俱为护卫,留军一半守城。分拨已定,点军十万至洛阳,与王军相去数里之地下定寨栅。萧王谓邓禹曰:“王军号有百万,今夜月色微明乘其无备,吾与仲华、王霸、冯异带领小卒数人悄地巡视其寨,略探虚实何如?”禹曰:“莽以百万大军付托重任,岂无智勇之士?且初到此,兵威正锐,岂不严加堤备,主公不可去。”萧王不听,坚意上马催行。邓禹只得从命,与王霸、冯异相随,俱嘱令马杜姚岑四将准备迎接。四将得令,禹即上马与萧王数十骑迳至王军寨外观看,绕寨周游。自三更出营看至天晓,禹数催趱回营,萧王似入无人之境,不以介怀,方欲回时,正遇一将拦住,问曰:“何人侵晨至此?”萧王曰:“吾等围猎经过耳。”其人忙报军师严龙,曰:“必是刘秀也。”令军出寨追赶,四门喊起,萧王群臣正慌,却得岑彭、杜茂、马武、姚期四将引军前来接应,救回本寨。后人有诗曰:   百万军威势莫当,骤闻谁不胆先寒。   明王妙见巡营寨,正使吾军气慨张。 卷之六   汉军大战昆阳城   却说萧王与邓禹等回至本寨帐中,歇息方定。忽报王军先锋巨无霸搦战。萧王军马出营,两边列阵巳完。巨无霸出至阵前,汉将观其躯体长大,形像异常,世所绝无,人类罕见者也,於是各有惧怯之心,逡巡退缩。萧王亲自勒马立于门旗之下,马上欠身谓无霸曰:“孤穷刘秀与王莽不共戴天之仇,爰兴义旅,特以上酬祖宗,下安黎庶。吾视将军英雄盖世,骁勇绝伦,若肯怜念汉室深冤,同扶破贼,富贵当出于寻常功名,可垂於永久,将军之意何如?”无霸听得萧王之言,恻然心动,答曰:“今日权且罢战,容某思之再报。”萧王大喜,遂各收军回营,一连数日按兵不出。严龙听知此事大惧曰:“若反去此人,谁与汉敌?”乃寻思一计,密遣心腹二将诈作马武、姚期星夜前去长安,悉将无霸老小家属杀讫,间有走脱者,迳至军中报与无霸。霸大怒出军搦战。萧王亦引兵出复至阵前问无霸曰:“将军寻思若何?”无霸忿曰:“吾本有心归尔,尔返暗使马武、姚期杀吾家属。”萧王惊曰:“吾无此事,必他人反间之谋也。”无霸不信,轮刀直取萧王,王回入阵。岑彭、马武、姚期、杜茂四将出马迎敌,无霸不退。萧王于阵中挥动三十员上将一齐掩击,无霸败走,至门旗下,停刀立马取出铁牌敲动,须臾狂风大作,飞沙走石,众将掩面不辨东西南北四散奔走,迷失本寨路头,只得落荒而走。那王寻在阵上看见巨无霸赢了一阵,遂催众军掩杀,汉军折伤大半。光武同邓禹走至一平林之处,不见王军赶来,於是坚立旌旗,招集众军皆至,计点大将皆在,小军只有一千。萧王放声大哭曰:“天不祚我!令被妖人杀此一阵,众军多于非命,皆秀之罪也。”众将一齐向前劝慰,方才收泪。邓禹曰:“此林下岂是久停之处,若王军再来怎了?”萧王令众将望前直进,正行之间恰好迎着方修引兵一千来到,见了光武诉说一番,修曰:“主公勿忧。此去昆阳城不远,且进此城中屯歇,又作一处。”于是领众入昆阳城守把,探马报知王寻,即令严龙巨无霸领军复追至城,将城围了水泄不通,萧王并众将困在城中不能走脱。   后史官有诗为证:   当日昆阳受困时,众将无计脱灾危。   若非天意扶真主,安得云台列将图。   却说萧王并众人在城受困一月,内无粮草,军民皆自心慌。王寻探知此情,交小军饮酒吃肉,招诱城内人民,有受不过饥渴者皆有怨言。邓禹先见此情,交姚期、马武若不杀退此贼,皆顺王莽去也。二将出城撞杀,王军四散,又见巨无霸打动聚兽牌狂风大起,不辨东西。二将才撞出阵来,走至长安中见更始。姚期奏曰:“昆阳城困了萧王,王交来取救兵。”朱贿曰:“尔如何敢诳君,当斩。”喝令刀斧手把姚期绑了,押至长安街欲斩。忽见南门走过一匹马来,上坐着一将军身长九尺五寸,面如活獬。须若钢针,觑了动静,将手中鞭轮动,赶散众人,放了姚期。夺枪来与姚期。姚期认得是马武,方才放心。马武曰:“我若来迟,险些送了你命。”二人回至半路,姚期曰:“你去城内报知主公。我往太山去见赤眉大王,现聚军三十万,可问他借兵来解昆阳之围。”二人相别而去。姚期于路日夜奔驰经过多少山岭:   青嶂染成千块翠,碧沙笼草万堆烟。   蓦然撞出一队军来,约有五百。当头撞出一员大将,身不满三尺,骑一匹燕色追风马,手中使一条铁杖,拦住去路。姚期问曰:“你是何人?”其人亦问曰:“尔是何人?”期曰:“我是萧王手下小军姚期也。”其人下马施礼。期观其人:   身小胸中有大才,包藏天地在心怀。   手将铁杖轻拈起,要打妖人聚兽牌。   期慌忙答礼曰:“敢问将军姓甚名谁?”其人答曰:“小可姓郅名恽字君璋,问将军何往?”期曰:“昆阳阵败,肖王有令,于赤眉处求救兵去。”郅恽曰:“君不可往,此人虽众,个个无忠良之性。”期曰:“所求者力也。”不从其劝,遂辞而去。来至奉符县,见樊重、谢禄引见刘盆子。礼毕,期曰:“汉族肖王昆阳阵败,令期於大王处暂借雄兵数万,若解其危,破了王莽,上雪祖宗之恨,下解黎庶倒悬,平分国土,共治山河,但不知大王意下如何?”刘盆子听罢答曰:“既共是汉族,即便起军相助,何须再议。”姚期曰:“大王既肯发兵,宝金山郅恽也有一千军亦肯去相助。”谢禄樊重闻说此言怒曰:“郅恽乃是俺仇人,你自交郅恽去便了,何须我大众人马,且我那里一时间不能起军。”二人遂私离寨约行十余里地埋伏。姚期情知刘盆子懦弱,不能服此二人,想大军决不可动,即辞别下山,复回来到二贼埋伏之处。只听得一声鼓响,谢禄、樊重领五百喽罗拦住,谓姚期曰:“汝莫若休回昆阳,只在我山寨做个头目。”姚期不从。二将持兵器来战姚期,姚期虽骁勇,奈寡众莫敌,左冲右突,不能出阵。忽见一队军兵杀入阵来,乃是郅恽轮着铁杖打散众军。姚期谢曰:“将军如此英雄,可助汉室杀王莽。”郅恽言愿助汉主,即点部下三千军起行。不数日早到昆阳城。邵恽曰:“我有一计,可破王军。”姚期问曰:“何计?”郅恽曰:“你领众军入城去,我单身诈降王寻,若用我,第三日举火为号里应外合,可破王寻,昆阳自解也。”姚期大喜,领军来撞王军,撞到阵中,有首将陈雄拦住,二人交马,却无两合,姚期杀了陈雄,众军混战,叫杀连天,金鼓齐鸣。光武听得,领马武陈俊坚镡马成迎接入城,见光武具说前事,萧王听了大喜。   说郅恽单骑至王军寨门,小卒引见王寻。郅恽曰:“小人是一小卒,来助元帅杀刘秀,愿元帅收留。”王寻觑着郅恽身材虽小精神壮健,交做寨外巡掠军。郅恽谢毕,引五军出帐巡掠。第二日见马武在城上,郅恽即修下一书缚于箭射上城去。马武拾得此书,来报萧王,言今晚举火为号相应劫寨。萧王大喜,传令与众将领军接应。至晚果见火号起,萧王领军一千出城接应,郅恽一人领军抢入先锋寨内,见聚兽牌拿着,横绳打动,铃响惊起,巨无霸来,即绰合扇刀出帐。郅恽领傅俊军一路劫杀,众军却奔元帅帐来。巨无霸于黑暗处见营中光起,轮刀赶杀自军无数,副元帅王邑令众救火,傅俊于火光中望见,持枪直剌王邑,约斗两合,王邑败走,傅俊随后追赶得。王邑出营约走二十余里,向大路边见一古庙,王邑将马拴于庙后,去正殿内躲身。傅俊赶至庙前亦拴了马,提剑直入庙来,要捉王邑。王邑一见,躲于门背后,持鞭等候傅俊。俊不提防,一头撞入来,王邑看见,手中轮起铁鞭向胸膛正打着一鞭。早是萧王有福,俊不该死,那一鞭,连门扇带胸膛着一下,傅俊忍痛跳出来,仗剑言道:“出来必定一人死。”王邑心中惧怯,只疑这一鞭打不曾着紧,紧闭上庙门不敢出来。未多时,傅俊持枪上马出来,至庙口中吐血,约行数里,到一庄,见一老人,傅俊拜曰:“小人是刘文叔手下末将傅俊,因赶王邑到庙中,不意贼子躲于门后,暗算我一鞭,今疼痛难忍。”老人曰:“我乃陈俊父也,将军下马,於老拙家中养病数日,待好了再去。”傅俊谢了,遂别处拴了马匹,扶俊於西屋中卧。其痛难忍,口不住声叫疼。   却说王邑庙中等至天明见无动静,即出庙门见吐有血迹一路而去,遂跟其踪至于庄上,问其老人曰:“尔见一负痛军人过去否?”老人曰:“吾见一人坐于马上,口中吐血,迳投东路去矣。”王邑听罢欲行,忽庄中小厮唤老人吃饭,老人曰:“将军敢莫饥馁,就于寒家用餐饭去如何?”邑亦不辞,老人即向中堂安排酒食。邑食将完,听得西房之中叫声甚厉,邑问老人曰:“尔家有病人么?”老人垂泪答曰:“老拙孩儿因往山中采樵被虎伤破,疼痛莫当。”王邑曰:“尔好有福,吾将金枪药与尔敷上即可安愈。”老人慌忙致谢,王邑辞别遂行。老人将药调开贴于傅俊被打之所,须臾青紫皆散,并不疼痛。傅俊起来拜谢老人曰:“荷蒙长者大德,死生不敢背忘。”老人欣喜,仍与傅俊酒食,俊食毕辞谢老人,迳投昆阳而来。正行之次,忽见一支人马前来,乃汉将郅恽。二人并行,俊具言鞭打之事,恽亦具言诈降不能成功。话间已至昆阳城下,二人奋力杀入城去拜见萧王。王甚喜。   次日无霸复领军来搦战。萧王曰:“谁敢敌之?”郅恽应声愿出。萧王曰:“巨无霸身长丈八腰大十围,君璋身材短小,岂能对敌?”恽曰:“豺身虽小,敢伤猛虎,象体虽壮,犹惧懦鼠,吾之躯体不及无霸,若至阵前退缩半步,愿与诸将执鞭镫也。”萧王见恽志气慷慨,乃命之行。郅恽欣然领军出城,两阵圆处,无霸立马阵前骂郅恽曰:“小小贼将,敢来诈降戏吾!”邵恽骂曰:“鬼面匹夫,吾三合若不擒尔,非丈夫也。”无霸大怒,轮刀直取郅恽,恽乃纵马直至无霸跟前,跳下马来撞入无霸怀中。无霸轮刀欲砍,郅恽躲过,举起铁棒向无霸胸前一打,复转身后又于无霸背上连打数下,无霸负痛回阵,萧王、邓禹看见,指挥诸将助击,岑彭、马武、杜茂、姚期四将齐出追及王军阵中。无霸即忙敲动铁牌,狂风大起,飞沙滚石,猛虎豺狼踊跃助阵,人马悚骇奔走。郅恽回斗一声,其马奔至郅恽面前。郅恽一跃而上,回至营中。萧王鸣金收军入城,设宴赏劳将士,与郅恽贺功。   宴罢,萧王独坐思想,被困城中粮草缺乏,优闷坐至夜深,自觉疲倦,伏几而寝。猛见一青衣妇人立于前曰:“妾身奉上帝敕命特送粮草到来。”萧王大怒喝曰:“尔乃何人,敢戏吾耶?”俄而惊觉,乃是一梦,忙问左右。正值三更。须臾听得空中降下似雨非雨响声不绝,比及天明,人报满城街巷骤生一物,其叶大如牛首,根若攒螺。萧王看见,捧而仰天祝曰:“若刘秀合破王莽,此物克为粮食,可救城中军民。苟不可食,宁伤刘秀一人,无损吾军吾民。”祝毕,命以其头烹煮,王自尝之,味甚甜美,遂令军民俱取食之。其叶用以喂马,由是不致饥馁,军民大悦,乃赐名曰“遇”,今偌呼为“芋”也。时时长叶,日日生根,人食其根,马食其叶,军马赖以保全。古诗曰:   汉皇此日困昆阳,饥饿军民命欲亡。   老天若不垂恩助,孤城何处觅刍粮。   且说两军相拒浃旬,萧王会集诸将议曰:“孤城久困,战则不能取胜,守则缺乏糗粮,似此何时可破王莽,克复长安?”邓禹曰:“此去江夏刘隆、刘嘉亦是汉室宗亲,因乱聚众为寇,号曰铜马贼,手下雄兵数万。主公勿辞劳苦,带杜茂、岑彭、姚期、马武四将为辅前往江夏借兵来助;若得此兵为援,昆阳之围即解矣。”萧王曰:“借兵虽是,只恐王军拦阻,难脱重围。”禹曰:“吾有一计,今夜主公与四将开南门而出,却令马成、傅俊、郅恽、坚镡、李通、王常等开西门擂鼓纳喊,彼军必向西门提防,主公等可无拦阻。”商议已定,诸将依计,夜至二更,先开西门,喊声大震,金鼓喧天,王军寨中只疑汉兵劫寨。果然俱向西边拒守。萧王乃与四将开了南门,上马约行五十余里方才天明,王军并不知觉。萧王四将大喜,正行近午,至一山坡,忽然一队军马约五七百余,为首一将,须发略斑,约年六十。萧王回顾四将曰:“若是敌军,众寡不敌,将如之何?”四将曰:“有吾四人,主公何惧?”恰至将近,其将见是萧王,慌忙下马。萧王愕然曰:“原来是老将军卓茂也,尔从何来?”卓茂曰:“吾自小长安来,朝中闻知主公困於昆阳,特遣吾往江夏借兵来助,不期此处得遇主公。”萧王大喜,亦以借兵之由说与卓茂。复问茂曰:“小长安皇帝若何?”卓茂曰:“帝性过于柔弱,八辅贼臣甚是欺枉,专恣不仁。”萧王望小长安叹曰:“刘朝未合兴立,撞遇此等贼臣。”说罢,遂命卓茂军马合为一处,前往江夏。于路与姚、岑、马、杜及卓茂五将马上趱行,不数日已至江夏城中,遣人通报。 贾复拖肠大战   却说江夏刘隆、刘嘉是日正於寨中闲话,忽左右报萧王刘文叔至,刘嘉接入相叙世系,嘉、陆唤萧王为叔,重见礼毕坐定。萧王曰:“逆贼王莽篡位自立,诛吾刘氏极惨,吾今兴集义旅,欲报平帝子婴之仇,恢复高皇之业,近被王莽大军百万困我於昆阳,战莫能胜,特来相投二位将军怜念宗室,助兵破敌,未审尊意若何?”刘嘉曰:“雪耻兴刘乃是美事,部下军兵虽有数万,但恐操练不精难为用耳。”随命教练使宋礼曰:“来日可於教场内查点军兵,前往昆阳助战。”宋礼答曰:“大王岂以军助他人厮杀。胜则是彼成事,败则损伤我军。”言讫恼发刘隆,大喝曰:“匹夫焉敢侮慢军心,离间宗窒。”遂将宋礼一剑砍之,即自升帐点军五万,欲待起程。忽一大将,生得面红须黑,举步如飞,手执降魔杵直至阶下,望着萧王便就施礼。萧王惊问其故,答曰:“小将姓纪名敞,手下有五百壮士,闻知主公兴兵破莽,特来拜投。”萧王大喜,即日与刘隆、纪敞等引大军出离江夏,前赴昆阳。刘嘉拜送十里之外,自回江夏守城。   且说萧王、刘隆、纪敞、岑彭、马武、杜茂、姚期并军卒五万余人,在路催趱。约行数日,军士乏粮。刘隆曰:“此去西村山中有一营寨,内有两员大将屯积粮草极广,主公可亲自去问他借此资助如何?”萧王闻言甚喜,即与岑彭、马武、姚期、杜茂、卓茂迳至山寨门首,正遇寨内二将领五七百人出营。为首一将身穿红袍,手持钢鞭,背后一将身穿白袍,手执方天画戟,一见便问:“来者何人?”马武答曰:“汉大司马萧王,因莽军围困昆阳缺乏粮食,特告将军求买,以资军中之用。”其将曰:“莫非刘文叔否?”武曰:“然也。”二将听言,下马便拜萧王。萧王问曰:“二将军高姓?”答曰:“某姓贾名复,契弟姓臧名宫。”贾复曰:“小将二人屯粮於此,正欲相助主公,今蒙主公远来劳顿。”萧王大喜,便欲起身,贾复乃命寨中大设筵宴,一面吩付军士装载粮草上车。宴罢,贾复、臧宫招集本部人马一同跟从萧王下山。刘隆、纪敞接着合为一处,推运粮军而行,不日至于昆阳地面。   萧王曰:“吾寻军粮在外,城中不知,恐无接应,谁敢冲围入城,先下文书?”贾复应声愿往,萧王即将文字付与贾复,复领纳于箭袋,绰鞭上马,杀透重围至城下,大喊城上开门。邓禹问曰:“尔是何人?”复曰:“吾乃萧王部下新降大将贾复。”禹曰:“有文书否?”复曰:“有。”遂于箭袋探之不见,乃曰:“文书置于箭袋之中,适来阵上取箭失误射去。”禹曰:“既无文书,不容放入。”复随拨马杀出军前,见萧王曰:“文书放于箭袋,错误遗失,乞主公再与复去。”萧王又写与之,令置于怀中,复领命上马阵中。连战数将,王军俱遁,忽被一将王林暗算,正当贾复胁下一枪,贾复只顾奋力冲阵,并不知觉,及至城下将文书射上城去,邓禹看罢乃令开门放入。禹见贾复枪口肠出,顾谓复曰:“将军带伤不可再去。”复曰:“此无妨碍,公但速回书也。”禹遂将回书付讫贾复出城,又遇王林拦阻,复与交战不数合,一鞭打死王林于马下,众军莫敢当锋,直至军前,呈上回书。萧王见复重伤,忙问其敌,复细言之。萧王不胜叹息,谓复曰:“将军今日拖肠大战,他日或吾男尔女,或吾女尔男誓结姻亲,以显今日。”贾复顿首曰:“小将何敢?”萧王命其入帐调养,随即传令以岑彭、马武、姚期、杜茂引领铁骑向前杀开重围。众军推运粮草居中;卓茂、纪敞、臧宫、刘隆等断后,人马鱼贯而行。王军听得汉军回城,四面杀至。汉将前军奋力冲突,将近昆阳城边,放起连珠号炮。城中知是军到,邓禹即令开城,陈俊、傅俊、李通、王常、郅恽、李益、坚谭、吴汉、冯异、王霸、盖延、景丹等领军三万出城接应。王军阵上王邑、巨无霸、兼丹、吕敖、李忠两下驱军混杀,从辰至午,王军大败,汉军粮草俱已入城,诸将乘势追击。巨无霸敲动聚兽牌,狂风大作,虎豹狮象,俱于阵中冲突。萧王城上望见,速令鸣金收军,诸将军马入城,唯有岑彭未至,萧王大惊。邓禹曰:“君然必因追赶何将,以此落后。”萧王甚不悦。   且说岑彭因赶副元帅王邑,约离五,复见军师严尤,遂舍王邑来擒严尤,正走将近,不防严尤乃是诱敌之计,暗掘陷坑,岑彭连人带马陷入坑内,严尤见彭陷入,乃拨马回令军士将彭绑缚囚于槛车回至营中。元帅王寻大喜,随拨李忠引军押赴长安。李忠依令与军士推车行已数日,至一山坡,忽然拥出一支军马约干余人,当头一将手执大刀,旗上大书奉敕叛国汉将苏成,成见李忠军马来至,扬鞭问曰:“来者何人?”李忠曰:“吾乃王寻部下副将李忠是也,奉命监押岑彭前往长安,并取粮草以需军用。”苏成听罢,吩咐军士抢夺槛车,自与李忠交战,李忠不胜,引败残军士星夜驰至长安,入朝奏莽。莽大怒曰:“即拿岑彭何不用心监押?”命将李忠斩之。丞相窦融奏曰:“苏成世之虎将,非容易敌挡,今良将难得,不宜轻弃李忠。”莽准奏赦免,复命李忠押护粮草二十万速往军前接济,不可迟缓。李忠谢恩领旨出朝。次日促令军士装运粮草便离长安。   却说苏成当下入寨放出岑彭,便欲一同归汉。彭曰:“李忠此去请粮,不日于此处经过,吾与将军不若暂停数日,待其粮至夺回昆阳,岂不美哉。”成曰:“此计大妙。”是日岑彭引军下山。果见李忠护着粮车而来。彭大叫李忠曰:“吾先助王莽之时,萧王起于白水村中,势力甚微,吾数战之莫能取胜,况今谋臣勇将咸集,军卒如云,虽困昆阳终不挫损锐气,诚真命之主也。复兴大业指日可期,将军宜顺天心弃莽从汉,若或不从,吾必夺此粮草,将军回至营中,王寻见君败军折将,又弃辎重,二罪交并,将军其能保乎?一不能成名,二不能为国,岂不虚为一丈夫也?听将军筹之。”李忠沉思良久,喟然叹曰:“非吾不忠,实难违天意也。”遂将粮草并军士尽归顺汉。彭遣心腹细作入城报与萧王。令诸将准备接应。萧王闻报大喜,小日苏成、李忠、岑彭已至。萧王大驱数十员上将、精兵数万出城,正与岑彭等相遇,护送粮草入城已讫。王军方才知之,追无及矣。当下岑彭、苏成、李忠拜见萧王。王心喜悦,慰劳其至,谓岑彭曰:“吾因将军未回,甚忧闷也。今因祸得福,惟公劳神。”彭曰:“何足道哉。”   却说王寻是日闻得李忠将二十万粮草降汉,甚是忿怒,即时具表,遣人星飞至长安。群臣奏入,王莽览表大惊,令将膳羊十万解赴军前赏劳。羊至昆阳山下,一夜大风过处,尽化为石,今其地有羊石山,乃古迹也;后又解老牛十万赏军,将至昆阳西山下,牛尽走入水去,至今有没牛潭是也。自是汉军粮草充足,兵势日盛。一日萧王升帐,与军师邓禹诸将等商议曰:“城中虽有粮,岂可久困迁延岁月?诸公有何良策,可以解围?”诸将曰:“莽之将帅若但战斗,吾等非不敢敌,惟其敲动铁牌百兽俱助,马见奔逃,走石飞沙,蒙人面目,所以致于溃乱也。”萧王曰:“诸公之言诚然,王军所仗者唯无霸,无霸所仗者唯一牌,但无计先除其牌耳。”冯异进曰:“吾思一人可敌无霸。”王问为谁?冯异曰:“先帝时汉臣马忠之子马援,表字文渊,现为陈州太守,善使飞挝,百步之地能击人物;若得此人,飞挝打碎聚兽牌,则无霸无能为矣;无霸既败,昆阳之围自解。”萧王听毕大喜,曰:“但恐此人不来。”异曰:“援乃明哲之士,常有怀汉之心;主公若肯自屈,彼必趋赴,安有不来之理?”邓禹曰:“公孙之举必非虚谬,主公便可亲往谒之。”萧王依言,次日遂与冯异上马迳往陈州,在途不则数日已至陈州地面,毕竟如何? 子陵马援破王寻   却说马援在于陈州,足日正坐公堂判事,忽门吏报云:有一先生布袍芒履要来进见。援遂辍事,忙出迎接,乃其师父严子陵也,援大惊异,接入中堂,礼毕问曰:“尊师为何至此?”子陵曰:“汉文叔在昆阳围困不能得解,君若肯助汉主,王军必败。”援曰:“若念吾祖宗本是汉臣,既师父有命,安敢自失真主,愿随师父同至昆阳助汉。”恰才话间,一阵风过,飞龙现日。子陵占一课谓援曰:“令日不过午时,萧王至此也。”马援听说,即令安排位次,共子陵双骑西门来接。   萧王约行十里之上,见一族人马,捧三员大将,行至将近,萧王认得是子陵先生,慌忙下马来拜曰:“师父因何在此?”陵曰:“吾知汝等受困,故来此劝马援耳。”即令马援见萧王。王曰:“秀区区数年,不能成立汉之基业,诚取笑于天下后世,何颜见先生也?”子陵曰:“君何出此言也?夫天下大器也,皆先难而后获,岂不闻缚虎者先置其食,钓鱼先备其饵,君若不在昆阳,王军百万难以敌之,今既集众群,若以破之,大势以成,彼岂能再嗁,此取长安易为耳。”光武再拜致谢,相邀至城,筵会二日,领军三干回至昆阳下寨。萧王于昆阳聚诸处军共十万,号二十万,子陵定计,令吴汉、岑彭、臧宫领军一万往东西渡淮水河劫王寻寨,令杜茂、刘隆、纪敞领一万军往西北劫王邑寨,令贾复、姚期领军三千军向四下埋伏,尤令马援引三千军搦巨无霸战,后萧王共子陵、马武、傅俊、卓茂引军六万持势。王寻令巨无霸领十万为前队,王邑严龙领五十万为中,王寻军二十万为末队,两军相对。   马援出马穿青袍,披水良甲,顶熟铜盔,执一条铁枪,向后手下悬两骑飞挝。跃马横枪喊叫:“巨无霸贼将出来,我三合之中捉你不得,非大丈夫也。”巨无霸怒曰:“尔是无名之子,焉敢与我对阵。”马援曰:“我累世汉将陈州马援是也。”无霸令廉丹出马,二人交战不及三合,廉丹败回。无霸大怒,轮起合扇刀直取马援。二人战了十余合,马援力怯败归本阵。无霸令众军掩杀援军,巨无霸杀入阵中,马援二人又战数合,援不回本阵,望西而走。无霸追赶三四里过土坡,后有姚期、贾复挡其去路,姚期叫巨无霸受降,无霸大怒,轮刀直取姚期。马援、贾复三人合战,无霸拒敌不住,败走而回。三人追赶,无霸避转合扇刀,拿起聚兽牌方才行动,马援望见略起风沙,援喝道:“着。”大响一声,正中那牌,只见火光迸散,飞挝把铁牌打得粉碎在地。子陵亦于高阜之处仗剑作法,风沙顿息,虎豹猛兽奔回王军阵去。无霸见破了此法,心中惧怪,且汉军四面围住,怎生得脱?后人看至此处,有诗一首,赞马援飞挝之功云:   飞挝响处铁牌空,风息沙停虎敛踪。   中兴诸将从头数,还算将军第一功。   萧王于高处望见打碎了聚兽牌,三员将战不下巨无霸。忽见一骑马直至,左手拈弓右手执箭,正向那巨无霸后心一箭,只听得一声响处,黑云里不见了巨无霸,未知死落何方,但见一阵烟打滚起去。邓禹在城中领四千军三十员猛将一齐开两座门,放出军来,金鼓喧天,喊声振地,杀将出来。王寻将三队军五十万一发向前并力掩杀。萧王亦指麾众将大呼混战,被城中三十员生力猛将撞入王寻阵内,王军大乱,前后受敌,王军大败。有子陵又向高阜处仗剑作法,取一口炁喝一声疾风,云起处雨下如注,屋瓦皆飞。须臾王军寨内半空中自然火起,把王军营垒粮草尽皆烧了。是日杀死王军,滍川塞满,河水不流。王寻急走,归寨救火,正遇岑彭、臧宫;吴汉杀了王寻、王邑。严龙往寨而走,撞着杜茂、刘隆,纪敞捉严龙,独王邑一人引百十个小军逃回长安去了。(接通鉴更始元年二月萧王为前部破王寻军百万,并杀八九,余者皆降。)   子陵见昆阳解了,亦不辞萧王,私往他处隐名不出。萧王写表去宛城奏帝,更始遂加封南征北讨大司马。萧王众兵带王军新降者共得六十万,命邓禹为帅,岑彭、姚期为先锋,马援、杜茂为左右使,选日往长安进程。萧王于路所经过州县,不征自降,献粮者不计其数。众军随至潼关,关门不开。邓禹令人持书于把关头目投下,首将接得书,看了书中意思,再三寻思,遂将潼关献了。萧王领众过关,秋毫无犯,百姓安堵如故,把关将亲自来接萧王。萧王抚慰再三,问其姓名,其人道:“小将姓祭名遵。”萧王见说大喜,遂同入城犒赏三军毕,往前又进。   却说王邑领百十人走到长安见帝,拜泣曰:“臣该万死,昆阳城被严子陵引马援打破聚兽牌,杀了先锋巨无霸。又杀了元帅并众军,小臣得脱难逃回。”王莽听了大惊,欲共大臣商议。有门大使奏曰:“今有数通告急表奏至,言祭遵献了潼关。刘秀军已过关下塞。”王莽即令苏献为帅,邳肜前部先锋,(按:《后汉传》姓邳名肜字君伟,异州信都人。)将御林军尽起,御驾亲征。出行至长乐坡,两军相遇,各排阵图。王莽出马请萧王打话,萧王亦出马阵前。王莽遥指谓曰:“文叔,汝何见之不早耶?天道有循环,日月有消长,汉断其莽,莽断其汉,天数然也;若文叔肯罢兵,指潼关为界,关东州郡与文叔,将关西与我为两国,有何不可?则干戈得息,庶民亦安矣。”萧王大骂王莽:“匹夫,你家世食汉禄,不思报本,反将平帝子婴鸩死,夺吾国土,此冤不共戴天,恨不剖汝心肝,沥血以祭高祖,方雪吾一十二帝之恨,尚敢向阵前摇唇鼓舌,要与我平分两国?交把平帝子婴还我,活得刘族三千口便休,否则汝咫尺死于九泉之下,何颜见我先帝也。”萧王骂声未毕,只见马武抢出阵前,道:“王莽你认得教场中丑汉否?”王莽问:“谁战马武?”有邳彤出,使一条方天戟,骑雪蹄卷毛马,言曰:“你误然得胜,气势过天,这阵交你与王元帅报冤。”言讫,二人交马,两军助喊,真好个英雄,使刀者战中第一,使戟的世上无双,更战五十合,不分胜败。王莽令九员将助战,中郎将王瞻、执金吾李顺、阳候孙通、右将军祝善、大司马高密都尉李建、飞龙使李顺颜、宗正卿王焕、城隍使王武,九员将飞奔阵内来,萧王见了,问:“谁敢战此九将?”一声才罢,走出九个星来,姚期、陈俊、胡隆、傅俊、朱佑、冯异、岑彭、祭遵、景丹。一十八员大将,各寻对头厮杀,与二十八将大闹昆阳无异也。   白水真人扶汉鼎,天星会合入长安。   欺君莽贼遭夷戮,万里山河属旧王。 刘秀灭莽兴汉业   正杀之间,忽有告急使报王莽道:“大王祸事到了。有汉军攻破武关,三辅军郑晔、于匡反了,恐占长安,须要早为之计。”王莽听罢,吓得魄飞胆落,惊慌无措,即拨马走回。萧王拈弓引兵赶杀,岑彭捉了苏献。王莽折军大半,入城去了。萧王令槛车囚了苏献。赶王莽至皇城,将城围了,欲令人攻城。至西北角上见王莽在城上,光武忿怒一箭射去,只听得响一声,正中城角。莽见了笑道:“你休要射破城角。”众军至城边,王莽令众紧守皇城,退入后宫禁去了。是夜有窦融献了西门,萧王大军一齐涌入,传令休伤百姓。至内门见邳彤将莽子王禹抱了出来,被军士放火烧着午门,火及掖庭承明,众军抢入宫中搜寻王莽家属,杀尽皇亲国戚,只不见王莽一人。萧王晓谕百姓,如有藏匿王莽者斩首,拿送者千金赏万封侯。放诸人入内搜寻。   有客人吴公,被王莽拘罚钱赏军不能回家,听人道放诸人入宫内搜寻。这吴公向厨房中拿一把切菜刀,便来城隍内,寻遍东西宫院并无,行至一殿阁,周围水转棚桥,到于殿内,见黄绫缴壁,用手打开,只见王莽在内。却原来莽见火起,遂避于宣室,旋席随斗柄而坐,口里喃喃念曰:“天生德于予,汉兵其如予何?”当下吴公一手揪住王莽,将锦袍服脱与吴公。公拿了袍服又扯住王莽不放,正扯中间,忽太尉偃青望见,打倒吴公,拿了王莽去见萧王献功。方欲待赏,有吴公走来,告萧王曰:“王莽是我拿得。”萧王曰:“你有何为证?”吴公遂将锦袍递与萧王曰:“此物便是证见。”萧王解开却是传国玉印在内。邓禹曰:“江山却系主公。”萧王大笑,遂赏吴公万钱得回家去讫。(按:吴公捉王莽,此一段系是小说,盖以莽为蟒蛇,必须蜈蚣能制之,而蜈蚣又畏蝘蜓,故以偃太尉打倒吴公也。本应删去,奈人闻习已久,姑留之恐骇世。)   次早萧王令众将拥莽上渐台斩首分身,相争杀者数十人,或割其舌生食之。萧王令有司向渐台排列十二朝帝王灵位,香灯陈列于前,将苏献绑于神前跪,令文字官高声读祭文:   医维高祖,天产英贤。诛秦灭楚,一统中原。主传十二,历二百年。哀平懦弱,贼子当权。敢行纂逆,鸩杀欺天。万民不忿,四海睚睊。皇孙刘秀,肇迹南阳。义旌一指,豪杰景瞻。艰关百战,始克畿甸。莽贼授首,众恶燹歼。碎尸万段,祭告灵前。生既雪恨,死妥九泉。江山如故,社稷永绵。先魂用慰,歆格昭然。   祭奠已毕,将苏献斩了,沥血以献先帝讫,复将王莽首级传诣宛城,悬于城外晓谕百姓。萧王安排宴席贺劳功臣。有众将唧唧哝哝欲立萧王为帝者,光武微会众意,即按剑在手言曰:“如有一人敢妄言不忠不孝之事者即斩。”唬得众将无语,遂请更始皇帝驾坐长安,封萧王为大司马丞相位,立起王府。秀乃自置僚属,日与众官议事于府前,长安吏民皆属心焉。只有朱贿、胡殷八名贼臣惮光武在朝,难以肆其威福,乃共议曰:“今萧王府得权,手下将功臣又多,甚不利于我辈,异日必遭其所害。”胡殷曰:“我有一计,叫萧王无一将在身。”朱贿曰:“汝有何计?”殷曰:“来日奏帝,现萧王手下诸将功多,该封官爵以安众心,更始必定准奏,那时把他众将皆封去各处为官。萧王无将扶持,料不能戎其大事,此乃子房左迁诸侯法也。”朱贿听了大喜。次日入朝见帝曰:“萧王手下功臣扶汉破王莽出力最多,若不封去做官,恐惹众臣怨望。”帝果依奏,敕令尚书省检功加职各处为官,又赍圣旨于萧王府下开读。萧王听得,接至拜读诏毕,萧王领众谢恩,交赍诏人回朝复命。当下邓禹笑曰:“又是贼臣图谋主公之意,故散众将做官去。”萧王曰:“休违圣旨,今日便出去。”萧王送众将过霸陵桥,皆洒泪而别。萧王与数从者回府。邓禹复叫众将嘱曰:“汝等虽各去,务要不时着人打听主公消息,倘有吉凶,可即时起兵前来救护,不可作无始终之人。”众皆应允,各自赴任去了。   却说朱贿,胡殷听得众将散去,心中大喜:萧王中吾计也。众贼臣又议曰:“虽然散了手下将,怎生杀得他?”朱贿曰:“我有一计,叫刘秀巡按河北,拨五百人跟随;现今诸处贼盗生发,若刘秀到彼必然杀了。”张昂曰:“刘秀声名极大,人若见了多肯皈依他,吾观胡殷貌相萧王,可假作刘秀先往陵欺官府,苦害人民,待刘秀去时,必然杀他。”众人大喜,胡殷即日私地离京,假装做萧王去到州县,若无羊酒,责罚官吏要取钱物,官司欲待陈告,不交相见,且出掩面低头,不能遍认,过了一二十州皆是如此利害。一日到怀州,怀州主张国期听送文书,说萧王到处拘刷美女,拷打官吏,便索百姓,要取钱物。张国期听讫曰:“尽说刘秀仁德,缘何今行此不仁不义之事?乃得虚名也?”人报萧王至近,张国期怒引五百军来迎,约行二十里迎着萧王,令军一路的杀将去,胡殷见了,慌勒马回长安去了。   却说胡殷回至长安,将前事说与众人大喜。次日朱贿入朝奏帝:“今河北州郡盗贼生发,百姓不发,可令萧王巡按河北平安州县。”皇帝准奏。令使命赍旨与萧王,萧王接了即领五百军亲往河北来。行数且至洛阳,朱贿先令人与洛阳太守董期说教暗杀萧王。萧王至城,董期接至馆驿中安歇。至夜遂唤出一壮士焦休雄,吩咐曰:“今有上司来文,道萧王不仁不义,教我暗杀;你若杀了他,我赏银十锭,之后封你大官。”焦休雄曰:“既太爷言语,小人不敢有违矣。”遂持刀推做采办混入馆驿中。至夜深,潜身向于窗子下觑看。只见萧王于灯下看《八烈荆轲传》,喟然失声叹曰:“刺客好无决断。误了你去。”焦休雄心慌,只道萧王看见了他,忙跪下告曰:“不干小人事,乃太守得上司文字,道大王不仁,故教我刺大王。”萧王曰:“前番来的不是我,乃是贼臣胡殷。假妆做我,故教天下人怨骂我。”焦休雄曰:“若大王饶了小人罪,待天明先去州县备情说知,不教人怨望如何?”萧王曰:“此乃朝中八贼害我,你并无罪过。”焦休雄谢了,遂先去告说诸处知得。   次日萧王至怀州,张国期知急令官吏远接萧王入城。至衙坐定。萧王道:“太守你如何远接我?”国期曰:“小臣听焦休雄说,先前来的大王乃贼臣胡殷也,臣是以来接。”萧王听罢大喜,叹曰:“秀若非有命在天,几不免于虎口,尚望到处称扬。”张国期遂排筵席款待萧王。后人看到此处有诗一首为证:   八贼欺君太不仁,暗教刺客害英明。   乾坤自合归真主,反使威名到处闻。   正饮酒间有门人急报道:“碗子城混天大王引三千军马杀来,今到城内也。”其人遁了,唬太守魂散魂飞。萧王教急备人马来迎。须臾间西门迎着一阵军马,当头捧一员大将,使一条长枪,骑一匹骆驼高马,望见萧王,忙跳下马来俯伏于地。萧王认看,乃是大将军姚期也。随萧王入衙坐定。萧王曰:“你许多时却在那里去来?”姚期曰:“自离长安不曾为官,去碗子城聚兵。听得主公来巡按河北,特来寻主公。”萧王大喜。筵席了同往河北来。经白水渡过黄河来至东王山前,有人报曰:“前有一千军两员将挡住去路。”姚期曰:“有吾在此何惧草寇。”遂行至近,乃是冯异、王霸,亦言不曾为官,此处聚军积粮,听得主公消息,特来跟随。萧王大喜,合兵一处,约有四千。姚期、冯异、王霸一齐同往河北,至邺城县。县将香花鼓乐迎接萧王,至厅上坐定。再闻本处官吏起建学校,令民间子弟入学读习经书,劝化风俗,人民乐业。萧王问: “此处有甚先生为教授?”县官曰:“乃是南阳人氏,不知其姓。”萧王令吏请至。(按后汉列传:邓禹酆城人,策杖见帝。)萧王认得,叫:“仲华却于此处也!”遂请同坐,加邓禹为行军都总统,为尚书省事兼理民讼考剃文卷,除王莽苛法,修明汉朝律令,更易脏官,于是吏惧而民皆喜,各携羊酒来贺。帝用好言抚慰而去。   萧王他日谓邓禹曰:“吾先破王莽为师,今巡按河北又做宰相,真男子也,平生愿足矣。”邓禹曰:“臣愿大王威名加于四海,禹得效寸尺垂功,名于竹帛,臣之愿也。”萧王问河北如何得知?禹遂上书一封呈于萧王。拆书视之,其书日:   文王治世,施德行仁,故诸侯合属来朝。商纣居位荒淫傲虐,使忠臣辞职而去。我主先破王莽,人民未安,赤眉在清江之南,铜马聚滹沱之北,天下汹汹,罔知攸止。切见更始皇帝柔暗懦弱,终非万乘之君,八贼当权,屡加谗妒之害,此正主上危急存亡之秋也。且我主素有大德,已立威名,贤士远方而来,万民闻风而喜,正宜顺天应人,以膺大统。王宜早决断,恐后会难图。臣愚浅虑请上审详。小臣邓禹再拜谨书。   萧王看毕,点头不语。邓禹复进曰:“邯郸城有小枪贼,闻人说是汉后,若主公到,其人必降。”萧王领众将并二千军至邯郸下寨定,令人去说与刘林知。刘林出来至寨相见,说其宗派乃是赵王之后,次序乃萧王房弟也,遂拜萧王为兄。刘林请萧王入城,筵席三日。众将说更始皇帝不明,听信八贼臣播弄,不又败了天下。有刘林对姚期诸将言:“不如此处扶起我哥哥做皇帝如何?”众将闻说此话,一齐踊跃欢呼,皆曰:“将军言之是也。”于是众将一齐向萧王面前立着。刘林曰:“哥哥起义兵破了王莽,手下聚集许多英雄,况更始皇帝信着贼臣,终败了国家,恐怕久后别人夺篡了天下,哥哥就这里做了汉皇帝,正其位号,传檄布告天下,使四海知所景从,且天时人事俱不可失,愿哥哥思之。”便令众将一齐下跪,山呼万岁万万岁。那萧王见众人如此,大怒,拨剑在手,望刘林砍一剑不着,刘林走了,唬得众将四散而去。萧王怒骂道:“汝等皆不忠不孝之人,苛图富贵,欲陷我于乱臣贼子,令万世之下唾骂诟辱也。”闷闷不乐退入寨中去了。   刘林正坐厅上纳闷,忽人报曰:“有一位先生来谒。”刘林叫人请进,见那先生状貌非俗,有若神仙之状。刘林问:“仙长何事光降?”先生曰:“吾观贵气旺,寻至此处。”刘林曰:“请先生相一相我。”那先生曰:“相足下之贵,不过公侯。”先生又四望观看,却指曰:“原来贵气在这衙南里。”刘林即同那先生出衙,跟寻旺气至一庵中,名潜龙观。只见一卖卦先生坐在那里挂一招牌,上写着:日时成帝子刘子瑜新来卖卦。王郎子仙长引刘林前去见那卖卦先生,便呼万岁。刘林即请至衙内问其姓氏。卜者答曰:“我本汉成帝亲子刘子瑜,因王莽篡了天下,遂逃走江湖隐姓名一十八年,以卖卦为名耳。”(按鉴:王郎子乃王莽族弟,那先生即桓法钦,暗瞒着刘林。)刘林只道是实,便率本部军士共立王郎子为帝,改年号兴隆元年,立帝号大汉皇帝,国师桓法钦,左丞相就克,右丞相王赤尤,元帅张美,总兵李献,御弟刘林将城门闭了。   萧王知道,军至城打话。刘林曰:“我今立成帝子刘子瑜为君。”萧王问:“皇帝圣关多少?”刘林曰:“二十八岁。”萧王寻思了,叫:“兄弟你错了,我说与你知。成帝年四十六上崩,立起哀帝,建陶王在位七年,寿二十六岁崩。又立起平帝在位五年,一十四岁,王莽鸩杀子婴三年,王莽十五年,若是子瑜年四十六岁也,岂不为诈,多是王莽枝叶。”王郎子亦在城上听得骂曰:“我不是刘子瑜,你是那汉族妖人刘秀么?我便反汉。”即命刘林共元帅王赤尤引军五千数员首将出城与萧王战。两军相对,王赤尤出马使一柄大杆刀,骑一匹高头马,共姚期战十合,赤尤败归本阵;有张美、李献二人夹战姚期,都无十合,二人大败。萧王领众军赶杀入城去了。萧王叫刘林兄弟休信奸人,可即绑缚出来相助更始皇帝,不失王侯之位。刘林不听。闭关不出,萧王围城一月不降。王郎子问众将曰:“如何退得刘秀兵?”刘林道:“我往河中府,有一兄弟刘庭名大枪贼,有军十万若得来时,同破刘秀何难?”王郎子听得此言大喜道:“此危须依急救。”刘林冲出阵来,前往河中府蒲关见刘庭,备说借军一事。刘庭曰:“起军容易,只少一先锋。”刘林执令旗满寨叫曰:“军中抽一将做先锋破贼,若负武勇忠义者不可坐失机会。”言未了,军中撞出一员大将,乃邳彤。众军大喜。邳彤领一万军先行,后刘庭刘林领九万军在后。经数日至邯郸,早探马报知萧王。萧王急令军士来迎。两军相对,邳彤曰:“报王莽皇帝痛死之仇。”共姚期战二十合,不分胜败,退归本阵再欲战。邳彤将王莽太子王禹杀开条路撞至城下。有王郎子城上认得是王禹,恐坏了他事,遂用箭射死王禹,不放邳彤入城。邳彤见射死王禹,痛哭,复走入阵来,引自兵别处去了。后刘庭、刘林引兵九万至,与萧王战。王郎子城中放一万兵来夹战,汉兵大败,刘庭、刘林入城见了王郎子,桓法钦令大众引兵急赶萧王。   萧王引败兵往南门。约走二十余里之地,忽小军报曰:“前有一千人拦住去路,怎生走脱?”萧王叹曰:“前有阻敌之兵,后有穷追之寇,吾其奈何?”正慌之际,只见来将乃是臧宫、马武、杜茂、贾复四人。萧王一见大喜,遂入台城,安了人民,方欲守把城门。听一声喊起,乃桓法钦引兵围了城门。萧王忧曰:“此孤城无援,坐而受困,怎生奈何?”贾复曰:“此比昆阳之难不少毫厘。”邓禹曰:“此城中无粮,可引兵弃城前至元城就粮,方可行事。”于是萧王令众将严妆饱食,大开城门望元城而去。忽前军报曰:“有兵拦路。”萧王曰:“吾命休矣。方才众将杀出重围,精力以疲,又遇阻路之兵,安能为敌,不如下马受降。”前兵望见光武兵至,即叫曰:“主公勿忧,小臣特来远接。”至近,乃东郡太守耿纯也,请萧王入城。宴罢,众将正计议之间,忽人报曰:“王郎子兵至近矣。”萧正曰:“如何退得这厮?”众兵皆无计策,旁边转过一少年人来,从容奏曰:“臣有一计,可立斩王郎子在马上,杀桓法钦于麾下。”众人视之,献计者是谁?乃是耿纯也。萧王曰:“卿有何高计?愿与我陈之。”纯曰:“吾引本部军一千五百去接王郎子,彼心必不疑我,今夜定留我在营寨中,主公只听信炮一响,便起大军前来接应,内应外合必破王郎也。”秀大喜曰:“此真妙计也。”   即看耿纯遂引本部兵一千五百,内中隐藏贾复、臧宫。约行十里之余,接着王郎子。将羊酒过了三重围子了。到了三重,挡住不许再入。有耿纯贾复见不是头,各持兵器一齐杀将入去。萧王听得炮响,急引兵喊杀连天,金鼓震地。姚期、王霸、冯异撞入阵中,搅军大乱。王郎子、桓法钦便走。王兵大败,约赶十五里之地,萧王叫鸣金收兵。至城中安歇三日。邓禹曰:“此处虽胜王郎子一阵,王兵折不多,若再来怎生救解?”正议未了,听得城外喊一声:“桓法钦引兵又将城围了。”耿纯曰:“渔阳簿马贼姓刘名显,亦是汉家枝叶,麾下有人马十万,主公若去起得那些兵来,必破王郎子。”萧王曰:“但不能够出得城去?”纯曰:“臣至夜开南门共王兵大战,主公开北门往渔阳去。”耿纯至夜开了南门,鸣金擂鼓喊杀连天。萧王开北门走。两下正厮杀间,有军士报桓法钦曰:“西北门走了萧王也。”桓法钦收军不战,却赶萧王。萧王前走十余里程路,见一队军马来,有一万余人迎住萧王,当头捧一员大将是幽州刺吏耿弇。萧王向前施礼毕,弇见萧王龙准龙颜有帝王之像,十分欢喜。道:“人言文叔应承汉统,由此观之真不虚也。”忽听得后军赶至,弇令子耿耳放一条路引萧王出围,相将至入城见刘显,安排祖宗支派,乃萧王之叔。二人哭诉前情,萧王将刘林、刘庭之事细说一番,又言:“王郎子是刘子瑜立,王郎子为帝反更始皇帝,与我争锋,秀兵少,难以敌众,因败兵至此借兵。乞念族谊,万望一行。”刘显曰:“我有军十万,即日便起,令弟刘礼去点军将。”刘显自款萧王。   至次日人报有别驾至,今时唤做奉御也。接至厅上坐定,其人见了萧王也不言语,往前直出衙来,默使一千军将衙围了,要捉萧王。萧王闻知,急令众将披挂,和刘显上马出衙来见别驾苗曾。萧王问曰:“你因何围了衙门?”苗曾道:“我要报小长安杀兄苗蒙之仇。”萧王领兵相战不多时,王郎军撞入城来,众将便保萧王出城迎敌。王郎军众甚锐,汉兵寡莫能敌,四奔溃散。萧王共邓禹引百十余人撞出阵来,走东海去讫。   却说王郎得胜,杀散刘显至渔阳城,坐定,加苗曾为渔阳太守。萧王引二百残军诈称王郎军来一二间行至海上,逢一队军约三千人至近,萧王请首将打话。其人出马望见是萧王,下马便拜。王视之乃坚镡也。君臣相见痛哭一场。坚镡曰:“臣于海上假名盗,闻得主公与王郎相持,臣故来寻主公。”两军相合一处,往前行逢一空庄。坚镡见萧王有饥色,令军士造饭,须臾间听得一声喊起,萧王欲待披挂,只见来的将军乃是贾复,遂献光饼与萧王。王问曰:“这是那里拿来的?”复曰:“臣于王郎子军中夺得来献。”萧王曰:“真乃虎口夺食也。”又有姚期、王霸、冯异、马成、耿耳领残军都至,同往三河县界。耿耳曰:“这里属幽州,是俺父亲所管地面。”诈称赶刘秀入城安下,对县官实说了。县官皆喜,人民皆愿。经过半月,桓法钦领兵又围了城,萧王引兵弃城走,桓法钦令军士挡住高叫:“刘秀莫若降我,同兴汉室,众将亦不失封侯之位。”汉兵一齐骂道:“贼徒假借汉名,若拿住和王莽一般剐了你。”桓法钦听罢大怒,见萧王手下有数十员猛将,出马混战。桓法钦曰:“孤穷怎敌大众?”邓禹曰:“你群鸦焉捕凤凰?”两下打话,三军交战,萧王引众将阵内冲杀,桓法钦使刀掠阵内,力催督小校进战。当日大战天昏地暗,红日无光,萧王总不上五七千军,怎敌得二十万之众。萧王亲冒矢石,力战不能取胜,正危之间,忽然向南上起一阵大风,刮得尘埃蔽目,阴雾漫天,人马对面不能认;王军各各闭着眼,东西乱窜:又听得东北角上金鼓振天,却是幽州刺吏耿弇领三千军大刀大斧砍将入来,王郎军大败退二十里远。邓禹怕深入重敌,命令收军。   文叔谓耿弇曰:“秀托天子洪福,与众将军威权,得早除此贼,万民平安,吾之愿足矣。”弇曰:“臣共子耿耳往辽东乌桓国借军相救。”萧王命弇父子前去借军,萧王引三千军与众将却往西南来,经过州县都平复了,前至蓟州城,邓禹省会诸将,诈称王郎军往城下叫开门,城中果然只说是王军即时开了城,与众军一齐入城。萧王进衙坐定,急叫告饭,县官高户觑了动静,与手下道:“我看这些人都带饥色,恐防是刘秀兵,待饭熟后试其虚实。”汉军皆饥饿甚,不时去催逼饭吃。高户心中转疑惑,不将饭进。小军争斗夺食。高户道:“正是刘秀兵也。”便去擂鼓。萧王忙披挂上马引众将往南门而走,高户遂引兵在后赶。须臾至南门,高户叫道:“城上兵将可将铁闸板放下来。”守城军士听得此语,炮响便将千斤铁闸放下,姚期听得众马向前走到门边,跳下马来,只见城上闸板将下,姚期却用一手托住。怎知有如此勇力?后人有诗赞姚期云:   君圣臣忠不是虚,勤王保驾展雄威。   一手托定千斤闸,功压临潼伍子胥。 滹沱水坚渡汉主   却说众人得出此城,舍食道旁,至无萎亭时天寒冽,冯异上豆粥。下至曲阳,传闻王郎追赶至近,汉军皆恐,萧王令众急走南宫至滹沱河。军人报曰:“前有滹沱河阻,上无桥梁,下无船渡,不能得过。”萧王使候吏往视之,还白曰:“河水流逝诚如军士之言。”萧王仰天叹曰:“前有大河深阻,后有王军追迫,吾于此必亡矣。”王霸进言解曰:“臣乞亲往相渡可过否?”王命急往,霸急至河边,见水泛涨滔夭,尤若大江之势,王霸仰天祝曰:“我主萧王,仁德塞乎四海,与民除妖孽;今贼势大,我王寡不能为敌,逃避至此,前有大河所阻,原上苍加佑得过此河,危亡可解。”王霸说罢便回。萧王问曰:“河可渡否?”王霸恐惊吓众,即诡曰:“水坚可渡。”萧王听了大喜,把坐下龙驹纵辔急走,无二里早到河边,果然冻了。秀曰:“候吏果妄语也。”遂令三军急渡过至河南岸,只见王郎军赶来,见光武已在河南岸,王军斗争上渡,欲捉萧王来献功。可怜王军十万踏水至半渡间,忽一阵风过处,冻水似粉花碎了,各各不能得出,留不上二三万人马。此正见天心有在也。有胡曾先生诗一首为证:   光武经营业未兴,王郎追急走无门。   须知后汉功臣力,不及滹沱一片冰。   后贤又有诗一首赞云:   昔日南宫逃难时,人饥马乏水流澌。   若言天意无殷眷,王霸水坚信口支。   萧王行至南宫,正遇狂风猛雨,秀引军入道傍空舍,冯异采薪,邓禹爇火。萧王对灶燎衣,冯异见萧王有饥色,独往农家求得麦饭一碗进与萧王。萧王大喜,食之,尽一半,留一半与众军解饥。三军见萧王如此,莫不感激垂泪,皆不食而自饱矣。于是众将忍饥又往南行。   胜败兵家未可期,要将独力复邦基。   布衣奋起中兴主,肯忘当初麦饭时。   却说萧王与众前至信都,见一城众官员来接,至近认得是任光、朱佑、景丹、盖延、寇恂、祭遵,相见礼毕,接入信都。今冀州便是。入城于衙内坐定,遂排宴贺喜。门人报王军离城三里下寨,众将欲战,任光进言不可轻敌,况此处东皇西皇二处,草寇已集军数万,若接合王郎其势愈大,不如令一人先接东西二皇将军,若肯相助,破此贼甚易。萧王令寇恂去说东西二皇。寇恂只单骑至东皇。门人引见刘植(字伯元)。寇恂坐定,言司马萧王乃是汉长沙定王之后南顿刘钦之子,今已破王莽立族兄刘圣公为帝,今王郎反汉欲破王郎,为兵微将少,若将军肯助汉力,交更始皇帝立汉基业,使刘朝不绝也。刘植曰:“所怜者萧王仁德。我亦是汉族。”遂应命顺汉。二人同往西皇来,至西皇见了将军王梁,又见卓茂(字子荣)。一见寇恂便问:“明公何往?”寇恂言:“萧王使我来求救兵。”王梁卓茂道:“你打听得主公消息不曾?”恂曰:“现在信都。”王卓二将得了恂这个消息,即要起兵前来。时有刘植谏曰:“渔阳有刘显亦是汉族,有军十万,若借得那些兵来,破王郎甚易。”寇恂听了上马往渔阳来。有刘植、王梁、卓茂引军五万往信都见萧王去讫。   寇恂行数日,早至渔阳界。见五百军来,都轻弓短箭行猎至近,问其人日: “是甚处人?”其人言曰:“渔阳太守寇恂。”遂去见太守,言:“汉萧王令小人持书与官人。”太守闻言,令众将:“快与我拿住这厮。”只见有二十名大汉跳下马来,要把寇恂拿住,寇恂见不是话,拨马往北便走。后有苗曾领兵急赶,约走五七里,近见一队军来,当头捧三员大将打着汉字旗号,寇恂高声大叫:“救我,我是汉将寇恂。”那三人听说,领兵抄向前来捉住苗曾,杀散众军,遂入渔阳,安百姓。此三人乃是吴汉、杜茂、马成。入衙坐定,问寇恂:“你往那里去来?”恂言往渔阳见皇叔刘显借军。吴汉曰:“将军原来尚不知此事,主公已先来此处借兵,却是苗曾这厮要与兄报仇,引王郎军混战冲散主公皇叔,刘显也不知下落。王郎子即交苗曾做了此处太守。早来拿你的便是苗曾也;若我等不来,将军却不送了性命。”寇恂再三致谢。吴汉令人押苗曾至阶下,正欲斩首。忽人报皇叔刘显领军至,众人出接。至衙坐定,吴汉问曰:“皇叔许久多时,在何处来?”刘显曰:“自从此处混散,于诸友处集得二万兵来破苗曾。”吴汉曰:“我已捉住苗曾在此。”令人押至,刘显数其罪,亲手斩讫。   却说皇叔用剑砍苗曾为八段,令人拖于十字街心号令。众将方欲筵会,忽有人报耿弇共子耿耳领兵至。众人接至衙坐定。弇曰:“我想着苗曾贼臣引军待来捉此贼,不想你等早先杀了。”相贺大喜。众将合军二十万,让皇叔刘显为元帅,吴汉为副将,杜茂马成做先锋,选日军行,但见旌旗蔽空,干戈耀日。吴汉省会军将并不得伤害百姓,所过州城尽皆归降,并秋毫无犯。不十日前离信都五十里下寨,却叫小军打探消息。报说王郎军围住城甚急,吴汉令寇恂持书至城下叫开城门,参见萧王,呈上书札。萧王大喜,吩咐众将商议已定,即与回书交寇恂复出城来,见吴汉付与回书。吴汉看罢,吩咐众将依计如此,只待号令行事。   却说萧王去城只请刘林、刘庭打话。刘林刘庭至城下,萧王劝曰:“你兄弟两人军马好将入城来,庶免后悔。”二人不听回寨去了。至夜二更邓禹领五万军一齐出城,杀入王郎寨。不多时只见王郎寨火起焰天,烧得如同白日。萧王知,急令军出城接应,只见姚期马上横担着一个穿龙袍之人。萧王满怀欢喜,只道是王郎已就擒了,是邓禹得胜。军士忙拿火把来看,却是刘林和王郎子一般打扮。萧王见了痛哭不止。是夜两军混战直到天明。桓法钦令军士不要围城。将十万军遇二十里下寨,坚守不战。吴汉寻思道:“似此两军相守,日久粮草不足,吾当用计破之。”于是令寨中朝夕歌舞饮酒,不问军情阵法。桓法钦令奸细打听,知此事。法钦曰:“吴汉匹夫欺我太甚。”遂令刘庭张美李献引二万军劫吴汉寨,三人领兵撞至寨内,却是空寨。急回身走,四面火起,不能出门,撞见王梁截住后军,往前而走,又遇贾复,不能得过。杜茂、姚期、刘植杀入王军寨,被乱军杀了。城中大军一齐涌出,王军如风扫残叶四散奔逃,惟有桓法钦领军西走。萧王亦鸣金收军。杜茂、姚期捉住张美李献来见萧王。萧王曰:“都是这两个匹夫。”令人斩讫。王郎子点军折了二十余万,王郎领军西走,前逢耿纯拦住两军混战,萧王邓禹引军赶上,又遇刘显、彭蒲杀到阵来,只见桓法钦骑龙腾空而起,桓法钦望见萧王赶来,用剑便砍,不知萧王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莫道开基创国难,中兴事业不寻常。   光武若非真帝主,一命妖人剑下亡。   却说桓法钦一剑砍萧王,只见马头落地,此是真天子,百灵咸助,否则为妖人所害矣。萧王惧怕,急收军下寨。众兵议曰:“怎生破得此妖人?”皆无计。至夜二更前后,月明如昼。萧王策杖出账外而行,忽见空中一妇人,金冠珠帔带仙衣,指萧王而言曰:“我乃是滹沱河圣母也。刘秀你今休赶王郎,他本是真命帝主,不可逆天行事。”言未了,有姚期在旁,拈弓一箭射那妇人下来。众人拿住绑了。问那妇人,乃是王郎之妃,道桓法钦交她行此妖术。邓禹令杀狗血污之。萧王引兵又赶王郎子,引军前来至宋子城,今时唤作钜鹿县是也。王郎领兵入城守把。萧王兵至,叫四面围了,欲待攻城,邓禹于前阵见王郎子兵,桓法钦骑草龙腾空而起,邓禹用子房道法解了,遂不能起,相拒半月,萧王领众将打城甚急。邓禹曰:“众将商议欲留王郎子为外患,待主公受了万岁,然后捉王郎子。”萧王不从用善言,遍告众将,交急去攻城。邓禹曰:“臣料城中却无粮草。”萧王令人招抚百姓多有来降者。桓法钦知城不可守,令军士半夜弃城而走。前有陈俊、傅俊、万修、纪敞顿军阻住,后有萧王赶上。王郎子领众军杀入邯郸城去了。萧王又令兵围四面攻打。城中王郎子军兵十伤九残。时西太山有一伙贼,手下有军数万。王郎令彭充将圣旨出城借兵。彭充单骑撞阵出城至寨,令军士先报交接汉君圣旨。二人慌接至读毕,二人听罢,却是王郎子圣旨也,二人大怒,遂将彭充杀了。你道这二位将军是谁?乃是岑彭、李忠也,引本部军来见萧王,萧王大喜。众将又议立萧王为帝。萧王曰:“我有兄更始皇帝在上,若崩,方可受万岁之称,否则宁死不为也。”众见其不可夺,其议又止。   却说朝中八贼臣奏更始皇帝道:“刘秀叛了!河北众将立他为帝,不日将兵杀至长安,望陛下早作准备。”更始乃无用之夫,即忙问曰:“谁人敢去破刘秀?”朱贿奏曰:“秦巩二州有马武、王常,乃是大王旧友。”急令宣至。二人即随朝命进京见朱贿,谓曰:“刘秀加封征北大司马,着他巡按河北,乃反汉自立为帝。”马武曰:“刘秀如此不仁不义,皇天不容也。”敕令费明作元帅,庞贵为国将,马武做监军,王常做先锋,起十万大兵往河北来。人报萧王道:“更始皇帝令费明领十万兵来。”萧王曰:“更始皇帝起兵来捉王郎子也。”邓禹点头笑曰:“此军来得不明白。可先着王梁引二万兵去迎接以观来意。”王梁得令,即领兵前来。约行五十余里迎着王常。王梁领军当时两下里排阵,王梁出马横刀言曰:“你领兵那里去?”费明曰:“俺来助你破王郎子。”王梁曰:“我奉邓禹将令,叫只这里下寨。”马武曰:“我是上位的军,怎由你节制?”梁曰:“我奉大司马汉元师将令,怎不由我?”二人遂斗十合,王梁败归本阵。马武又领兵赶至。王梁使军挡住,两家混战,王梁引败军还营,对萧王说讫。萧王急忙引众将,素身无片甲,腰下无刀剑,来接费明。行二十余里地迎着来军。萧王叫费明元帅相见。费明出马,萧王曰:“元师为何事来边上?”费明曰:“圣旨因你叛了,令我来拿你。”萧王听得慌下马来,向前跪着。庞贵见萧王就持刀来杀,萧王跪着受死。看看至近边,恼了姚期,大喝一声:“贼臣怎敢持刀入来。”执长枪直取庞贵。二人战无三合,庞贵大败。众人拥萧王上马。邓禹劝萧王曰:“非是圣旨,又是贼臣之谋,若非姚期阻挡,主公有失,汉之天下不能续立,诸豪杰之望孤矣。”萧王不允,引汉尉亲兵还寨。邓禹令姚期共马武战二十合,不分胜败,各罢还寨。马武、王常共计议道:“我每当初本自萧王起义兵,相从血战灭王莽而复天下。此天下本是萧王的,却让与更始。今更始无道,八贼臣弄权,日后不知谁人夺去,我想萧王本仁德英明之主,何忍弃之,莫若杀了贼党,扶助萧王,万世之下,不失功臣名目。”二人计议已定,乃深夜入帐杀了元帅费明、庞贵。天明二人提头叫众军去,如不去助萧王破王郎者,此头为令。众将都言去助萧王。有马武、王常将两颗头至大寨来见萧王。萧王大喜。有小军走回长安报知朱贿道:“王常、马武都反了。”贿知,急聚众贼臣共议。辽湛曰:“我举一人杀刘秀。”贿曰:“是谁?”湛曰:“护军都尉邳彤。”辽湛又道:“莫若先令使命将三般朝典赐与萧王,如肯受,便是不叛;如不受朝典,便是叛了。”众人皆喜,遂叫李炯为使命,假圣旨将三般朝典先送与萧王。后令邳彤领军五万去捉他,此谓先礼而后兵也。萧王正在帐中与众将议事,间有小军报曰:“更始皇帝圣旨到来。”萧王教急排香案接圣旨至。开读圣旨云:   上天眷命,宗祖威灵。朕以初登宝位,人民未安,令尔为将安服河北,反听帐下小人之言,反国自称大号。朕又使费明问罪,尔令奸人暗杀,是欺君篡逆之罪昭然。故令使臣特赍朝典,代戳施行。故兹诏示众宜知悉。   开诏读罢,使臣李炯便将药酒向金钟满满斟起,递与萧王,便接欲饮。旁边走过一员将军来将金钟夺了,把酒倾泼阶前,地起三尺火焰。那将大怒,手挥一剑,把李炯腰中断成二截。众人看此将是谁,乃姚期也。不多时探马报更始皇帝,着邳彤领军来不远。萧王领兵来迎。约行二十里远,两军相遇。阵前萧王出马道:“将军领兵何往?”邳彤曰:“为你叛逆,领圣旨交来捉你。”萧王曰:“我不曾叛。”邳彤曰:“你既不曾叛,如何违背圣旨,不服朝典,又将使命杀了,非叛如何?”萧王语塞,只见邓禹在马上告曰:“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佐。将军力助王莽而不能成立,后助王郎又经败失,今同贼臣共谋而挟汉天子。君想更始为帝是谁的天下,却是我主萧王向乱世创立中兴,重开汉室,东荡西除受了多少苦楚,更始并不经一此劳苦,享他人福,做了皇帝,反信着八个贼臣,杀讫皇兄刘縯。待后破了王莽贼臣,用计散了众将,图俺主公,令巡河北,王郎未除,领兵乘势来杀萧王。将军乃智谋之士,愿加详察,是谁不是?今将军不如弃伪就真,投明背暗,扶佐萧王。久后名垂竹帛,岂不为长便乎?”邳彤低头不语。邓禹曰:“将军不从,恐难出禹之算也。前后大兵十万,三十员将已把二百里地方截定,将军独力不加,今番必然有失,则误了一世英雄。”邳彤寻思半响,遂降萧王,萧王大喜。此话乃邓禹说邳彤皈降,岂真有十面埋伏兵哉!萧王领众军回营,聚得二十八将,乃二十八宿、南斗北斗星。萧王遂排大宴群臣。众将若劝萧王为君,萧王再三不肯。竟不知后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俊贤有诗一首,道萧王不肯为君,以立万世臣极云:   倡义兴师复汉基,功高不伐更何如。   只恐万世无臣极,岂慕虚名故尔辞。 众将表秀即帝位   却说萧王当日宴贺群功,马武进言曰:“三军之士,天下之民皆望主公为君,非一日矣。大王虽执谦退,奈宗社何?依臣之见,且先即尊位,然后乃议征伐,是为堂堂之师,所向无不克矣。”萧王不听,忽见一少年壮士,手持表章跪而切谏曰:“臣愚不自知,罔识圣鉴,今借刍羹之言,愿我王察之,肝胆表云:   臣闻人之恶不可不除,人之善不可不从。今天下大乱,社稷危亡。非闻为皇之君,不能创立救万民于涂炭,解黎庶之倒悬,设若我皇避位则群臣失望,众将离心,江山必改,社稷复危,前日苦征恶战之功,皆付之灰尽矣。愿我主监察,倘或不决,后悔何追?臣耿耳谨表以闻。   萧王见了表章,微笑曰:“卿毋庸过虑,候破了王郎子为帝不迟。”姚期呼领圣旨,邓禹催打城。众军入城,王郎子、桓法钦驾云投北走了。邓禹领军赶至高邑,使军围了。杀猪、犬之血,遍处洒之。城又围了半个月。(按汉鉴书,离高邑县三十里地下寨。)当日萧王见筑起一台,高数丈上写“千秋”二字。萧王不晓其意,遂问仲华曰:“此何意也?”邓禹曰:“谓军多请王去台上议事,下观诸将易见耳。”遂上台看毕,即下。至夜策杖私巡军帐,听小军说:元帅将令,来日主公上千秋台为帝。萧王听得大惊,寻思道:若众人至,天明不由我,不如独自出寨;若到长安城你便立不得我了,却不做个干净人去。于是自备鞍马骑出寨,往南而走。有把守巡绰将军乃御弟刘植,拦住道:“我等领了邓禹元帅将令,若放出大王去者,即时该斩;若大王要去,须对元帅讲明了再去。”萧王见不能得出,欲拨剑自刎,唬得刘植慌张,只得放路与走。刘植慌告知邓禹,禹忙引众将魆地而赶,不知往那里去了。却说萧王夜往南而走,黑魆地立着两人说话道:“来日太平了立萧王为帝。”萧王大怒,持剑向前便砍,一下只见火光迸出,倒半截在地。   点笔曾将史记评,石人夜报岂胡云。   历观前后兴隆者,还算萧王第一名。   萧王见觑,斩了的却是石人,至今古迹还存,乃山河社稷皆顺也。是日至柏乡城,萧王又往南行,迎着一队军,至近认得是叔父刘良、姊刘元、姐夫邓辰。四人痛哭毕,邓辰曰:“朝中八个贼臣杀了更始皇帝,立刘盆子为帝,结连十万赤眉贼入关,烧毁汉家宗庙,掘尽诸帝王陵寝。”萧王无奈只得领众人却回。至柏乡城衙内坐定,有邓禹引众将寻至,接见萧王至千秋台下,又不肯上台为帝。耿纯奏日:   臣闻黄帝临朝,蚩尤作乱,始起兵刀。上自三皇,下至五帝,征伐不已,何况近代乎?天下士大夫捐亲戚弃土壤,从大王于矢石之间者,其计固望攀龙鳞附凤翼,以成其成。今大王留时逆众,不正号位,纯恐士大夫望绝计穷,则有归去之思,无为久自苦也。窃恐大众一散,难可复合,天下之事未知终始。臣不忍见江山无主,社稷陵夷。依臣愚见宜从众请,早上尊号,以固士心。夫乃顺天应人之举,岂同暮逆狂悖之谋。即天下后世又执何者以议我耶?谨陈拙见,上触天威,罪责万死。诚惶诚恐,稽首顿首,臣纯百拜谨奏以闻。   萧王见了表,又不肯上千秋台为帝,众人都劝不肯,只见姚期捉得王郎子、桓法钦至。萧王曰:“此二贼连累我兄弟遭伤,叫人斩讫。传首各处晓谕。”忽小军报曰:“有一先生来见大王。”萧王令人请入至,认得是蔡少公,萧王大喜。少公曰:“天时至矣,即可登台。”萧王尚自犹豫,会儒生疆华自关中奉赤伏符来诣王曰:“刘秀发兵捕不道,四夷云集龙斗野,四七之际火为主。”众将看罢,皆大呼曰:“天命如此,我主其可辞乎?”萧王不得已上千秋台,众臣山呼万岁,立为大汉皇帝。是岁乙酉六月。王即皇帝位于鄗南。大赧天下,改元封诸功臣。(按:赤伏符者谶记之书也。汉以火德王,故尚赤。捕不道,指天下诸贼奴言。龙闻野指光武。四七之际,自高祖至光武初起合得二百二十八年,且光武以二十八岁具兵,皆合四七之数也。)邓禹奏曰:“现今赤眉贼占了长安,立刘盆子为帝,虐害人民,愿陛下入潼关捉此贼奴。”帝准奏,即领军五十万、名将一千员御驾南征。前至褒州,有太守张国期接皇帝入坐,排宴款待诸臣。忽门人报曰:“有一先生来见。”皇帝教请入相见。乃严子陵也。子陵曰:“严光特来与我主送帝号。”遂改年图为建国元年,立帝号为光武皇帝。封邓禹左丞相,耿纯为右丞相,吴汉为大司马,遂分军杀进长安。   却说吴汉领十五员将二十万军取潼关路,光武引七员将,三十万军取蒲关路。光武领军前至黄河,有贼臣朱贿打话。贿出马阵前扬威耀武。光曰:“若丞相肯顺汉国,破赤眉后不改丞相旧职如何?”朱贿不从。帝问:“谁敢去捉此贼?”寇恂持枪直取朱贿。贿令贾强迎恂。二人战数合,贾强大败,寇恂叫强的出马,有大将苏成轮大杆刀直取寇恂,寇恂又战数合,寇恂败归本阵。又共傅俊战十合,俊又败。方欲又战,朱贿见护岸军冯异、杜茂、姚期、马武一万军赶杀护岸,朱贿即收军渡河至岸弃船而走。光武得船渡军尽过黄河。光武上北邙山,见汉家陵寝被赤眉贼劫挖殆尽,光武放声大哭曰:“吾祖宗有何不幸遭此凌辱。今日击心痛,恨不食此贼之肉,上报先君,誓不共天地日月也!”光武痛哭不止。邓禹拱手进曰:“若汉之先君能效尧舜,纸衣瓦椁不至有如此之惨。”光武闻言谢曰:“先生言者是也。”急催兵打进洛阳城团团围了。使人持榜文至城下,叫招安。并无人答应,光武大怒,急要打城。邓禹曰:“不可损军折将,徒害生灵,宜用计破之。”帝问曰:“谁人破得此城?”忽一将身穿红袍面若灵官,乃是岑彭。帝曰:“卿有何计?”彭曰:“臣不用军马,我若到彼其城自破,只此计却不对众人说破。”帝曰:“任卿便宜行事,只要干得功成,何用说破。”却说岑彭辞帝到城下,叫开门,小军急来报朱贿。朱贿接来厅上坐定。彭曰:“失天下者更始也,非干丞相之事;若肯顺汉,帝意宽广心然,不改旧职。”朱贿道:“俺在前与皇帝意有差池,况今番领兵与他相战,若降之后,必见其罪。”岑彭大笑曰:“丞相不记我在棘阳时与光武亲战十余阵,我两次在小长安杀了皇帝亲族三百余口,后降他,如今更重用我,乃贵人不挟私仇。”朱贿曰:“若有圣旨,赦了俺罪后便出城皈降。”岑彭出,对帝奏讫,即使令彭将圣旨赦书入城去了。朱贿令众将焚香接旨,拜罢,开读已毕,朱贿等将羊酒来降。(按鉴朱贿至阶见帝请罪。)光武复加朱贿行省右丞相,以下七人加官了,遂邀帝入洛阳城,至内院。   是日天子赏贺功臣,排筵宴众臣都来坐宴。帝问曰:“长安赤眉是谁立的?”贿曰:“臣等八人立着洛阳行省长安内刘盆子为帝,谢禄、樊宗为左右丞相,延岑雍奴为将,张封为先锋。”时满筵皆喜,光武酒醉归宫去讫。是夜岑彭杀朱贿八人身死。次日帝知八贼已死,大喜。即领三十万军离潼关五十里下寨。会集众将议曰:“如何过得潼关去?”只见冯异献一计与帝,览之大笑曰:“此计不但取潼关,连长安也在吾目中矣。”(按鉴:冯异取潼关,叫坚镡先领二千军去取潼关,坚镡引兵至城下搦战,有把关将延岑雍奴领三千军对阵)旌旗飘飘,影摇千丈;龙蛇龟鼓咚咚,响彻半天风雨。两下都排开阵势。坚镡持枪叫强的出来,延岑令雍奴出战。雍奴纵马持大杆刀便欲砍坚镡,坚潭躲过,拈枪回刺雍奴,雍奴亦躲避,两人约战二十合,诈败往本阵南上而走。延岑见雍奴胜了,引大兵赶来,约走十里之地,延岑抬头一看,只见汉军无数而来。延岑令兵杀回本关,坚镡引兵却赶上来。约有五里之间,马武、姚期、杜茂、岑彭领一千军两壁下跳将起来,打着一般旗号袍甲走入阵内,其军不能认得,都往关内来。四将捉住雍奴,把关夺了。光武不一时已过潼关下寨。延岑引败军往长安去了。   却说吴汉领军二十万十五员上将前至蒲关。只见关门紧闭,吴汉立马至关前叫曰:“汉将至此,关上开门!”连叫三声只听得关上响了一声,两扇门齐齐开了。吴汉军便过关去。众兵并不知这是怎的意思,皆大惊,嗟讶不已。有胡曾先生诗一首为证:   炎运中衰盗贼氛,天教星宿翼真人。   将军立马蒲关下,大喝三声不掩门。 光武灭寇兴东汉   却不知吴汉令人先密持书与把关将军郅恽,言喝关为号开门。见郅恽,吴汉曰:“此关非我之功也。”邳恽曰:“同兴汉室,岂有尔我之功。”二人领兵行至于争阳山,逢赤眉大王樊彪领五万兵阻路。吴汉曰:“大军至此,尔为草寇,焉敢阻路,早顺我皇,免尔罪犯,封官赠爵有甚不好。”樊彪曰:“尔们不肯回兵,叫你做刀下之鬼。”吴汉问:“谁敢破此贼?”邳彤出马使方天戟向心窝便搠,樊彪用浑铁鞭。两将战到五十合不分胜败,邳彤卖个破绽,纵马向前而走。(按下方天戟)举起虎眼鞭往樊彪心上打了一下,彪负痛逃归本阵。吴汉领大军赶至,只见一阵怪风起处,忽有一妇人身穿青锦袍披发伏剑跳将过来,摇动九环刀向黄沙影里,现千千万万无头之鬼,持刀从黑雾内杀将来,把我众军围住,一个个心惊胆战,吓得呆了;又被这黄沙里雾迷漫了天日。军士对面不能相认,众军皆叫若道:不期今日又遇这个妖妇,比昆阳城巨无霸更利害也。(按鉴:彪之妻会其妖法,自言通圣娘子,乃是师婆祖也。)吴汉见了,慌收军下寨紧守。即与众将计议,怎生破此妖妇。马援道:“我不信。”至次日吴汉兵往前行,其妇持刀又来。马援觑了将坐下马连打数鞭,放辔走到跟前,将手中飞挝颩起,将妖妇打死。都不见阴风鬼魅。众将大喜,一齐赶杀王军,将赤眉贼杀得片甲无存。领军过了华州华阴县,前到渭河南岸。前逢樊崇领十万军,两军对阵。吴汉曰:“叫樊崇早来降。免受刀砧之苦。”樊崇曰:“你扶汉,我也扶汉,各佐其主。”吴汉曰:“谁敢捉此贼?”有郅恽不打话,一骑马径往樊崇怀内,樊崇持枪来迎。不到三合,樊崇败走。吴汉令三军混战,樊崇走入本阵,马武、姚期、杜茂、岑彭引三军剿杀上来,樊崇引兵往西而走,恰好撞见邳彤、马成、傅俊等领三军,乱箭射死樊崇,杀尽军卒。吴汉见了皇帝。两军相合一处。   却说邓禹领军至长安,令军围了三路,留着南门不围。三日至晚,有解禄、吕毋、延岑领三万军私出南门往商山走,约离城五里地,听得一声炮响,四面八方杀将来,三人不得出,皆为乱军所杀。有姚期、岑彭领军夺了南门外罗城门,苏成献了里罗城门,大军入城,捉住解禄、吕毋等。光武令将剐讫,传圣旨但有红眉者杀之。(按鉴:兵屯八水,血浸二川。)有军又捉住刘盆子,见帝。光武问:“你是那一支宗派?”盆子说:“乃赵王之后。”光武问:“如何杀了更始皇帝?”盆子言不曾杀他,原为淮阳王自缢死了。光武又问:“尸在哪里?”盆子无言可对。有刘植、窦融献更始皇帝尸至。光武见了,伏尸大哭,叹曰:“陛下不信贼臣,安有今日?”帝令停尸回白虎殿,选山林敕葬之。又问刘盆子:“如何令赤眉贼劫尽祖宗坟冢?”盆子曰:“君弱臣强,不能制禁。”帝曰:“盆子如何不去寻所居住,有何面目来见我?”刘盆子曰:“恐传国玉玺在身,未曾交付圣上,因此不敢擅退。”遂将玉玺献与光武。光武遂封刘盆子为赵王。遂令移都,迁于洛阳,方成一统山河,始得干戈罢息。天下怀仁,万邦归正。是日长安百姓皆相贺于道路之间,欢声雷动,不知其手舞足蹈也;无分贫富,皆置酒作太平宴会。后宋贤有诗赞云:   扰壤干戈动八方,只因莽贼杀君王。   黎庶倒悬涂炭苦,皇陵侵毁骨魂殃。   二十八宿临凡世,九五飞龙兆汉阳。   莽贼已诛群盗翦,太平无事尽开颜。   却说光武驾坐洛阳,是为东汉。自思诸多将士相随,日久不有以报之,何以服众。是命纪功官会录功臣,自起义兵以来,出力极多者别建一所宫殿,名为云台阁,画众功臣像于其上,各标姓名、乡贯、与其功劳实绩,俾世世春秋享之;又令光禄寺办太平筵席于长春殿。帝自与诸将把盏,令宫女簪花,君臣各尽一醉,送归本第。次早令中书者同翰林院知制诰,宣众将各至金阶下听圣旨,封以官爵品位:   [角木蛟]邓禹左丞相授高密侯、[亢金龙]吴汉大司马广平侯、[氏土狢]贾复执金吾上将军广平侯、[房日兔]耿弇建武大将军好畴侯、[心月狐]寇恂执金吴上将雍州侯、[尾火虎]岑彭征西大将军武阳侯、[箕水豹]冯异征西大将军武津侯、[斗木獬]朱佑建义大将军南阳侯、[午金牛]祭遵征虏大将军乐阳侯、[女土蝠]景丹陀骑大将军黎阳侯、[虚日鼠]盖延虎牙大将军安平侯、[危月燕]坚镡镇殿大将军棘阳侯、[室火猪]耿纯威宁大将军临川侯、[壁水狮]臧宫城门校尉朗陵侯、[奎木狼]马武辅勇大将军阳虚侯、[娄金狗]刘隆上五川大将军御弟沔阳侯、[胃土鸡]马成山太守成事侯、[昴日雉]王梁河南尹阜城侯、[毕月乌]陈俊琅邪太守祝阿侯、[觜火象]傅俊积弩大将军昆阳侯、[参水猿]杜茂骠骑大将军参据侯、[井水牛]姚期尉卫大将军安城侯、[鬼金牛]王霸上谷太守淮阳侯、[柳土獐]任光信都太守河陵侯、[星日马]李忠豫章太守中水侯、[张月鹿]万修东郡太守成事侯、[翊火蛇]邳彤太常卿灵寿侯、[轸木蚓]刘植骠骑大将军镇阳侯、[东斗星]王常大将军山乘侯、[西斗星]窦融御史中丞安岂侯、[北斗星]卓茂龙虎大将军、[南斗星]李通大司空临植候、[武曲星]马援大渡将军、[廉贝星]邓辰殿前大尉宣德侯、[计都星]苏成镇国上将军临曲侯、[罗侯星]纪敞镇北大将军晋阳侯、[破军星]郅恽内外都检讨、[左辅星]皇兄刘縯已死加赠齐王、[右弼星]皇兄刘仲已死加赠哀王、刘盆子封为赵王。以上汉族各封赠讫,复令重修各帝王庙宇,并汉室陵寝,追赠各死节忠臣之家,俾天下焕然一新,万民再睹汉日月矣。史官有长篇古风一首,历论三代而上以迄于汉云:   长篇古风   堪嗟世代兴废,犹如日月盈亏。水流东去复西归,谁认源头两字?叶落根还在土,花开子结应迟。人生得志且随时,莫逐尘飞浪起。粤自三皇五帝,传来虞夏商周。道微德降是春秋,君鼎王纲解纽。战国权臣游说,秦皇蚕食诸侯,东周六国一齐休。威震华夷九有,指望万年为帝,岂知二世而休。陈涉、张耳起徒囚,天下英雄辐辏。楚汉两相仇,毕竟鹿死谁手?历年二百帝神州,莽贼蚕谋鸩幼。白水真人已降,二十八将同投。天心压乱十八秋,灭莽诛夷草寇。光武艰关百战,严陵决策运筹。天心有意属炎刘,社稷钟管如旧。中兴东汉洒前羞,二百余年之久。请将史鉴细推求,方信吾言不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