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骈体文钞》 清 李兆洛 自序 少读《文选》,颇知步趋齐、梁。后蒙恩入庶常,台阁之制,例用骈体,而不能致。因益搜辑古人遗篇,用资时习,区其巨细,分为三编。《序》而论之曰:天地之道,阴阳而已,奇偶也,方圆也,皆是也。阴阳相并俱生,故奇偶不能相离,方圆必相为用。道奇而物偶,气奇而形偶,神奇而识偶。孔子曰:“道有变动,故曰爻;爻有等,故曰物;物相杂,故曰文。”又曰:“分阴分阳,迭用柔刚。”故易六位而成章,相杂而迭用。文章之用,其尽于此乎!《六经》之文,班班具存。自秦迄隋,其体递变,而文无异名。自唐以来,始有古文之目,而目六朝之文为骈俪。而为其学者,亦自以为与古文殊路。既歧奇与偶为二,而于偶之中,又歧六朝与唐与宋为三。夫苟第较其字句,猎其影响而已,则岂徒二焉三焉而已,以为万有不同可也。夫气有厚薄,天为之也;学有纯驳,人为之也;体格有迁变,人与天参焉者也;义理无殊途,天与人合焉者也。得其厚薄纯杂之故,则于其体格之变,可以知世焉;于其义理之无殊,可以知文焉。文之体,至六代而其变尽矣。 沿其流,极而溯之,以至乎其源,则其所出者一也。吾甚惜夫歧奇偶而二之者之毗于阴阳也。毗阳则躁剽,毗阴则沉膇,理所必至也,于相杂迭用之旨均无当也。 李兆洛序 吴序 昔史臣述尧,启四言之始;孔子赞《易》,兆偶辞之端。此上古之玄音,载道之华辞,不徒以文言也。及《左氏传》、《曲台记》,战国之文、百家之书,莫不时引其绪。至枚乘、司马长卿出而其体大备,有《书》之昭明,《诗》之讽谏,《礼》之博物,《左》之华腴;故其文典,其音和,盛世之文也。后生祖述,际齐、梁而益工,玄黄错采,丹青昭烂,可谓美矣,然不能有古人之意。其荡者为之,或跌宕靡丽,浮而无实,放而不收,至萧氏父子而其流斯极。然其间如任昉、沈约、邱迟、徐陵、庾信之徒为之,莫不渊渊乎文有其质焉。惜也囿于俗,而不能进厥体,故君子有自桧之讥焉。以至于今,作者代兴,互有工巧,世莫能尚。揆其文,善江、鲍者,艳厥体;善徐、庾者,侈厥文。既其华不既其质,习其流不探其源,不可谓之善学者矣。辨志书塾,录骈俪之文,区其条为三:上焉者制作之文,中焉者冠冕之制,下焉者则齐、梁之篇为多,而古人喻志之作入焉。录自秦始,迄于隋,几以端其途径,道其门户而已。 夫人受天地之中,资五气之和,故发喉引声,和言中宫,危言中商,疾言中角,微言中徵、羽,此自然之体势,不易之理也。其一言之中,亦莫不律吕相和,宫徵相宣,而不能自知。然则骈俪之文,不由是而作者耶!论者往往右韩、柳而左徐、庾,殆非通论也。余于此,固未尝学切,好讽诵之。大凡庙廷之上,敷陈圣德,典丽博大,有厚德载物之致,则此体为宜。 吴江吴育序。 卷一 铭刻类 李斯峄山刻石 (《史记》:始皇二十八年,始皇东行郡县,上邹峄山。立石,与鲁诸生议,刻石颂秦德。按,此文《史记》独不载。然其词固非后人所能伪也。 此在泰山立石之前。初夸大其并兼六国,故首述其在昔称王。继及上荐高号,继乃颂其一家天下,而不及其余。) 皇帝立国,维初在昔,嗣世称王。讨伐乱逆,威动四极,武义直方。戎臣奉诏,经时不久,灭六暴强。廿有六年,上荐高号,孝道显明。既献泰成,乃降尃惠,亲巡远方。登于峄山,群臣从者,咸思攸长。追念乱世,分土建邦,以开争理。攻战日作,流血于野,自泰古始。世无万数,阤五帝,莫能禁止。乃今皇帝,壹家天下,兵不复起。火甾灭除,黔首康定,利泽长久。群臣诵略,刻此乐石,以箸经纪。 皇帝曰:金石刻,尽始皇帝所为也。今袭号而金石刻辞不称始皇帝,其于久远也。如后嗣为之者,不称成功盛德。丞相臣斯、臣去疾、御史大夫臣德昧死言:臣请具刻、诏书金石刻,因明白矣。臣昧死请。制曰“可”。 李斯泰山刻石 (《史记》:二十八年,始皇东行郡县,上邹峄山。立石,与鲁诸生议,刻石颂秦德,议封禅望祭山川之事。遂上泰山,立石,封,祠祀。下,禅梁父。刻所立石。 此以封禅望祭立石,故其词特庄。) 皇帝临位,作制明法,臣下修饬。二十有六年,初并天下,罔不宾服。亲巡远方黎民,登兹泰山,周览东极。从臣思迹,本原事业,祗诵功德。治道运行,诸产得宜,皆有法式。大义休明,垂于后世,顺承勿革。皇帝躬圣,既平天下,不懈于治。夙兴夜寐,建设长利,专隆教诲。训经宣达,远近毕理,咸承圣志。贵贱分明,男女礼顺,慎遵职事。昭隔内外,靡不清净,施于后嗣。化及无穷,遵奉遗诏,永承重戒。 李斯琅玡台刻石 (《史记》:于是乃并勃海以东,过黄、腄,穷成山,登之罘,立石,颂秦德焉而去。南登琅玡,大乐之,作琅玡台,立石刻,颂秦德,明得意。 前半是颂秦德,后半是明得意。始皇登琅玡而大乐之,故其词特铺张尽致。此及上二刻,皆二十八年所立。而词皆称二十六年者,原并天下之始而言也。) 维二十八年,皇帝作始,端平法度,万国之纪。以明人事,合同父子。圣智仁义,显白道理。 东抚东土,以省卒士。事已大毕,乃临于海。皇帝之功,勤劳本事。上农除末,黔首是富。普天之下,抟心揖志。器械一量,同书文字。日月所照,舟舆所载,皆终其命,莫不得意。应时动事,是维皇帝。匡饬异俗,陵水经地。忧恤黔首,朝夕不懈。除疑定法,咸知所辟。方伯分职,诸治经易。举错必当,莫不如画。皇帝之明,临察四方。尊卑贵贱,不逾次行。奸邪不容,皆务贞良。细大尽力,莫敢怠荒。远迩辟隐,专务肃庄。端直敦忠,事业有常。皇帝之德,存定四极。诛乱除害,兴利致福。节事以时,诸产繁殖。黔首安宁,不用兵革。六亲相保,终无寇贼。欢欣奉教,尽知法式。六合之内,皇帝之土。西涉流沙,南尽北户,东有东海,北过大夏。人迹所至,无不臣者。功盖五帝,泽及牛马。莫不受德,各安其宇。 维秦王兼有天下,立名为皇帝,乃抚东土,至于琅玡。列侯武城侯王离、列侯通武侯王贲、伦侯建成侯赵亥、伦侯昌武侯成、伦侯武信侯冯毋择、丞相隗林、丞相王绾、卿李斯、卿王戊、五大夫赵婴、五大夫杨樛从,与议于海上曰:“古之帝者,地不过千里,诸侯各守其封域,或朝或否,相侵暴乱,残伐不止,犹刻金石,以自为纪。古之五帝三王,知教不同,法度不明,假威鬼神,以欺远方,实不称名,故不久长。其身未殁,诸侯背叛,法令不行。今皇帝并一海内,以为郡县,天下和平。昭明宗庙,体道行德,尊号大成。群臣相与诵皇帝功德,刻于金石,以为表经。”(“维秦王兼有天下”以下,乃《诵》之《序》也。反居《诵》后,所以重《诵》也。) 李斯之罘立石(《史记》:二十九年,始皇东游,登之罘,刻石。 《史记》二十八年,登之罘,立石。二十九年,登之罘,刻石。盖即刻所立之石也。) 维二十九年,时在中春,阳和方起。皇帝东游,巡登之罘,临照于海。从臣嘉观,原念休烈,追诵本始:大圣作治,建定法度,显著纲纪。外教诸侯,光施文惠,明以义理。六国回辟,贪戾无厌,虐杀不已。皇帝哀众,遂发讨师,奋扬武德。义诛信行,威燀旁达,莫不宾服。烹灭强暴,振救黔首,周定四极。普施明法,经纬天下,永为仪则。大矣哉!宇县之中,承顺圣意。群臣诵功,请刻于石,表垂于常式。 李斯东观刻石维二十九年,皇帝春游,览省远方。逮于海隅,遂登之罘,昭临朝阳。观望广丽,从臣咸念,原道至明。圣法初兴,清理疆内,外诛暴强。武威旁畅,振动四极,禽灭六王。阐并天下,灾害绝息,永偃戎兵。皇帝明德,经理宇内,视听不怠。作立大义,昭设备器,咸有章旗。职臣遵分,各知所行,事无嫌疑。黔首改化,远迩同度,临古绝尤。常职既定,后嗣循业,长承圣治。群臣嘉德,祗诵圣烈,请刻之罘。 李斯碣石刻石 (《史记》:三十二年,始皇之碣石,刻碣石门,坏城郭,决通堤防。 特从“坏城郭,决通堤防”用意。为后人因事立碑之式。东观、碣石二刻,皆按时事言之。“昭设备器”、“职臣遵分”、“常职既定”云云,语皆有所指也。) 遂兴师旅,诛戮无道,为逆灭息。武殄暴逆,文复无罪,庶心咸服。惠论功劳,赏及牛马,恩肥土域。皇帝奋威,德并诸侯,初一泰宇。堕坏城郭,决通川防,夷去险阻。地势既定,黎庶无繇,天下咸抚。男乐其畴,女修其业,事各有序。惠被诸产,久并来田,莫不安所。群臣诵烈,请刻此石,垂著仪矩。 李斯会稽刻石 (《史记》:三十七年,始皇出游。上会稽,祭大禹,望于南海,而立石刻颂秦德。 此在焚书坑儒、大定法制之后,故有“考验事实”、“贵贱并通”云云。楚越俗薄,故于宣义廉清,尤详言之也。 秦相他文,无不詄丽,颂德立石,一变为朴浑,知体要也。其词其气,便欲破除《诗》《书》,自作古始,亦即焚书坑儒伎俩。) 皇帝休烈,平一宇内,德惠修长。三十有七年,亲巡天下,周览远方。遂登会稽,宣省习俗,黔首齐庄。群臣诵功,本原事迹,追首高明。秦圣临国,始定刑名,显陈旧章。初平法式,审别职任,以立恒常。六王专倍,贪戾慠猛,率众自强。暴虐恣行,负力而骄,数动甲兵。阴通间使,以事合从,行为辟方。内饰诈谋,外来侵边,遂起祸殃。义威诛之,殄息暴悖,乱贼灭亡。圣德广密,六合之中,泽被无疆。皇帝并宇,兼听万事,远近毕清。运理群物,考验事实,各载其名。贵贱并通,善否陈前,靡有隐情。饰省宣义,有子而嫁,倍死不贞。防隔内外,禁止淫沃,男女絜诚。夫为寄豭,杀之无罪,男秉义程。妻为逃嫁,子不得母,咸化廉清。大治濯俗,天下承风,蒙被休经。皆遵度轨,和安敦勉,莫不顺令。黔首修洁,人乐同则,嘉保太平。后敬奉法,常治无极,舆舟不倾。从臣诵烈,请刻此石,光垂休铭。 班孟坚高祖泗水亭碑铭 (全学子云,古劲便欲相匹。) 皇皇圣汉,兆自沛丰。乾降著符,精感赤龙。承魁流裔,袭唐末风。寸木尺土,无竢斯亭,建号宣基,维以沛公。扬威斩蛇,金精摧伤。涉关陵郊,系获秦王。应门造势,斗璧纳忠。天期乘祚,受爵汉中。勒陈东征,剟擒三秦。灵威神佑,鸿沟是乘。汉军改歌,楚众易心。诛项讨羽,诸夏以康。陈、张画策,萧、勃翼终。出爵褒贤,裂土封功。炎火之德,弥光以明。源清流洁,本盛末荣。叙将十八,赞述股肱。休勋显祚,永永无疆。国宁家安,我君是升。根生叶茂,旧邑是仍。 于皇旧亭,苗嗣是承。天之福祐,万年是兴。 班孟坚十八侯铭耽耽相国,弘策不追。御国维纲,秉统枢机。文昌四友,汉有萧何。序功第一,受封于酂。 (右,酂侯萧何。) 黆々将军,威盖不当。操盾千钧,拔主项堂。兴汉破楚,矫矫忠良。卒为丞相,帝室以康。 (右,将军舞阳侯樊哙。) 赫赫将军,受兵黄石。规图胜负,不出帷幄。命惠瞻仰,安全正朔。国师是封,光荣旧宅。 (右,将军留侯张良。) 懿懿太尉,惇厚朴诚。辅翼受命,应节御营。历位卿相,土国兼并。见危致命,社稷以宁。 (右,太尉绛侯周勃。) 蹇蹇相国,允忠克诚。临危处险,安而匡倾。兴代之际,济主立名。身履国土,秉御乾桢。 (右,将军平阳侯曹参。) 洋洋丞相,势谲师旅。扰攘楚魏,为汉谋主。六奇解厄,扬名于后。(右,丞相户牖侯陈平。) 堂堂张敖,耳之遗萌。以诚佐国,序迹建忠。功成德立,袭封南宫。垂号万春,永保无疆。 (右,南宫侯张敖。) 衎衎卫尉,德行循规。遭兄食其,陨殁于齐。横耻愧景,刎颈自献。金紫褒表,万世不刊。 (右,卫慰曲阳侯郦商。) 煌煌将军,辅汉久长。威震吕氏,奸恶不扬。寇攘殄尽,躬迎代王。功显帝室,万世益章。 (右,将军颍阳侯灌婴。) 斌斌将军,鹰武是扬。内康王室,外镇四方。诸夏乂安,流及要荒。声聘海内,苗嗣纪功。 (右,将军汝阴侯夏侯婴。) 休休将军,如虎如罴。御师勒陈,破敌以威。灵金曜楚,火流乌飞。将命仗节,功绩永垂。 (右,将军阳陵侯傅宽。) 斤斤将军,忠信孔雅。出身六师,十二四旅。折冲扜难,遂宁天下。金龟章德,建号传后。 (右,将军信武侯靳歙。) 明明丞相,天赋庭直。刚德正行,不枉不曲。功业成著,荣显食邑。距吕奉主,昭然不惑。 (右,丞相安国侯王陵。) 桓桓将军,辅主克征。奉使全璧,身诎项营。序功差德,履让以平。转北而游,云中以倾。 (右,将军襄平侯韩信。) 岩岩将军,带武佩威。御雄乘险,难困不违。仇灭主定,四海是桢。功成食士,德被遐昆。 (右,将军棘津侯陈武。) 晏晏曲成,舆从龙腾。安危从主,赤曜以升。赫赫皇皇,道弥光明。惟德御国,流及后萌。 (右,曲成侯虫达。) 肃肃御史,以武以文。相赵距吕,志安君身。征诣行所,如意不全。天秩邑土,勋乃永存。 (右,御史大夫汾阴侯周昌。) 邑邑将军,育养烝徒。建谋正直,行不匿邪。入军讨敌,项定天都。佩雀双印,百里为家。 (右,将军青阳侯王吸。) 班孟坚封燕然山铭 (宽博。) 惟永元元年秋七月,有汉元舅,曰车骑将军窦宪。寅亮圣皇,登翼王室,纳于大麓,惟清缉熙。乃与执金吾耿秉,述职巡御,治兵于朔方。鹰扬之校,螭虎之士,爰该六师。暨南单于、东胡、乌桓、西戎、氐、羌侯王君长之群。骁骑十万,元戎轻武,长毂四分,雷辎蔽路,万有三千余乘。勒以八阵,莅以威神,玄甲耀日,朱旗绛天。遂凌高阙,下鸡鹿,经碛卤,绝大漠,斩温禺以衅鼓,血尸逐以染锷。然后四校横徂,星流彗扫,萧条万里,野无遗寇。于是域灭区殚,反旆而旋,考传验图,穷览其山川。遂逾涿邪,跨安侯,乘燕然,蹑冒顿之区落,焚老上之龙庭。将上以摅高,文之宿愤,光祖宗之元灵;下以安固后嗣,恢拓境宇,振大汉之天声。兹可谓一劳而久逸,暂费而永宁也。乃遂封山刊石,昭铭盛德。其辞曰:铄王师兮征荒裔,剿凶虐兮截海外,敻其邈兮亘地界。封神邱兮建降嵑,熙帝载兮振万世。 蔡伯喈光武济阳宫碑 (中郎之文,皆雍雍矩度。) 惟汉再受命,曰世祖光武皇帝。考南顿君,初为济阳令。济阳有武帝行过宫,常封闭。帝将生,考以令舍下湿,开宫后殿居之。建平元年十二月甲子夜,帝生。时有赤光,室中皆明。使卜者王长卜之,长曰:“此善事不可言。”岁有嘉禾一茎生九穗,长于凡禾,因为尊讳。 王室中微,哀、平短祚。奸臣王莽,偷有神器,十有八年,罪盈恶熟,天人致诛。帝乃龙见白水,渊跃昆滍。破前队之众,殄二公之师。收兵略地,经营河朔,戮力戎功,翼戴更始。义不即命,帝位阙焉。于是群公诸将,据河洛之文,叶符瑞之珍,佥曰:“历数在帝,践祚允宜。”乃以建武元年六月乙未,即位鄗县之阳,五成之陌,祀汉配天,不失旧物。享国三十三年,方内乂安,蛮夷率服。巡狩泰山,禅梁父,皇代之遐迹,帝者之上仪,罔不毕举。道德余庆,延于无穷。先民有言:“乐,乐其所自生;而礼,不忘其本。”是以虞称妫讷,姬美周原。皇天乃眷,神宫实始于此,厥迹邈哉!所谓神丽显融,越不可尚。小臣河南尹巩玮,先祖银艾封侯,历世卿尹,受汉厚恩。玮以商箕余烈,郡举孝廉,为大官丞。来在济阳,顾见神宫。追惟桑梓褒述之义,用敢作颂。 颂曰: 赫矣炎光,爰耀其辉。笃生圣皇,贰汉之微。稽度虔则,诞育灵姿。黄孽作慝,篡握天机。帝赫斯怒,爰整其师。应期潜见,扶阳而飞。祸乱克定,群凶殄夷。匡复帝载,万国以绥。巡于四岳,展义省方,登封降禅,升于中皇。爰兹初基,天命孔影。子子孙孙,保之无疆。 曹子建制命宗圣侯孔羡奉家祀碑 (亦是步武中郎。) 维黄初元年,大魏受命。胤轩辕之高踪,绍虞氏之遐统。应历数以改物,扬仁风以作教。于是辑五瑞,班宗彝,钧衡石,同度量,秩群祀于无文,顺天时以布化。既乃缉熙圣绪,绍显上世,追存三代之礼,兼绍宣尼之后。以鲁县百户,命孔子二十一世孙议郎孔羡为宗圣侯,以奉孔子之祀。 制诏三公曰:“昔仲尼负大圣之才,怀帝王之器,当衰周之末,而无受命之运。在鲁、卫之朝,教化洙、泗之上,栖栖焉,皇皇焉,欲屈己以存道,贬身以救世。于是王公终莫能用之,乃退考五代之礼,修素王之事,因鲁史而制《春秋》,就太史而正《雅》、《颂》,俾千载之后,莫不宗其文以述作,仰其圣以谋咨,可谓命世大圣,亿载之师表者也。遭天下大乱,百祀堕坏,旧居之庙,毁而不修。褒成之后,绝而莫继,阙里不闻讲诵之声,四时不睹蒸尝之位,斯岂所谓崇礼报功,盛德必百世祀者哉。嗟乎!朕甚悯焉。其以议郎孔羡为宗圣侯,邑百户,奉孔子之祀。令鲁郡修起旧庙,置百石卒史,以守卫之。又于其外,广为屋宇以居学者。”于是鲁之父老、诸生、游士,睹庙堂之始复,观俎豆之初设,嘉圣灵于仿佛,想祯祥之来集,乃慨然而叹曰:“大道衰废,礼乐绝灭,三十余年。皇上怀仁圣之懿德,兼二仪之化育,广大包于无方,渊深沦於不测。故自受命以来,天人咸和,神气氤氲,嘉瑞踵武,休征屡臻。殊俗解编发而慕义,遐夷越险阻而来宾。虽太皞游龙以君世,虞氏仪凤以临民,伯禹命玄宫而为夏后,西伯由歧社而为周文,尚何足称于大魏哉!”若乃绍继微绝,兴修废官,畴咨稽古,崇配乾坤,况神明之所福,作宇宙之所观,欣欣之色,岂徒鲁邦而已哉!尔乃感殷人路寝之义,嘉先民泮宫之事,以为高宗僖公,盖嗣世之王,诸侯之国耳,犹著德于三代,腾声于千载。况今圣王肇造区夏,创业垂统,受命之日,会未下舆,而褒美大圣,隆化如此,能无颂乎?乃作颂曰: 煌煌大魏,受命溥将。继体黄唐,包夏含商。降釐下土,廓清三光。群祀咸秩,靡事不纲。嘉彼元圣,有赫其灵。遭世霿乱,莫显其荣。褒成既绝,寝庙斯倾。阙里萧条,靡绍靡馨。我皇悼之,寻其世武。乃建宗圣,以绍厥后。修复旧堂,丰其甍宇,莘莘学徒,爰居爰处。王教既新,群小遄沮。鲁道以兴,永作宪矩。洪声岂遐,神祇来和。休征杂遝,瑞我邦家。内光区域,外被荒遐。殊方慕义,搏拊扬歌。于赫四圣,运世应期。仲尼既没,文亦在兹。彬彬我后,越而五之。垂于亿载,如山之基。 曹子建承露盘铭 (有序。一作颂。) 皇帝铸承露盘,茎长十二丈,大十围,上盘径四尺,下盘径五尺。铜龙绕其根,龙身长一丈,背负两子。自立于芳林园,甘露乃降。使臣为铭。铭曰: 岧岧承露,峻极太清。神石礧磈,洪基岳停。下潜醴泉,上受云英。和气四充,翔风所经。匪我明后,孰能经营。近历缠度,三光朗明。殊俗归义,祥瑞混并。鸾凤晨栖,甘露宵零。神物攸协,高而不倾。奉天戴巍,恭统神器。固若露盘,长存永贵。圣贤继迹,奕世明德。不忝先功,保兹皇极。垂祚亿兆,永荷天秩。 陆佐公新刻漏铭 (铭起盘盂。辨物当名,贵核而肃。文虽失于辟积,而密藻可观。) 夫自天观象,昏旦之刻未分;治历明时,盈缩之度无准。挈壶命氏,远哉义用。揆景测辰,徼宫戒井,守以水火,分兹日夜。而司历亡官,畴人废业,孟陬殄灭,摄提无纪。卫宏载传呼之节,较而未详;霍融叙分至之差,详而不密。陆机之赋,虚握灵珠;孙绰之铭,空擅昆玉。弘度遗篇,承天垂旨,布在方册,无彰器用。譬彼春华,同夫海枣,宁可以轨物治民,作范垂训者乎?且今之官漏,出自会稽。积水违方,导流乖则,六日无辨,五夜不分。岁躔阉茂,月次姑洗,皇帝有天下之五载也。乐迁夏谚,礼变商俗,业类补天,功均柱地,河海夷晏,风云律吕。坐朝晏罢,每旦晨兴,属传漏之音,听鸡人之响。以为星火谬中,金水违用,时乖启闭,箭异锱铢。爰命日官,草创新器。于是俯察旁罗,登台升库,则于地四,参以天一,建武遗蠹,咸和余舛,金筒方员之制,飞流吐纳之规,变律改经,一皆惩革。天监六年,太岁丁亥十月,丁亥朔十六日壬寅,漏成进御。以考辰正晷,测表候阴,不谬圭撮,无乖黍累。又可以校运算之睽合,辨分天之邪正,察四气之盈虚,课六历之疏密。永世贻则,传之无穷。赫矣焕乎!无得而称也。昔嘉量微物,盘盂小器,犹且昭德记功,载在铭典。况入神之制,与造化合符,成物之能,与坤元等契,勋倍楹席,事百巾机,宁可使多谢曾水,有陋昆吾,金字不传,银书未勒者哉?乃诏小臣为其铭曰: 一暑一寒,有明有晦。神道无迹,天工罕代。乃置挈壶,是惟熙载。气均衡石,晷正权概。世道交丧,礼术销亡。遽迁水火,争倒衣裳。击刁舛次,聚木乖方。爰究爰度,时惟我皇。方壶外次,圆流内袭。洪杀殊等,高卑异级。灵虬承注,阴虫吐噏。倏往忽来,鬼出神入。微若抽茧,逝如激电。耳不辍音,眼无留眄。铜史司刻,金徒抱箭。履薄非兢,临渊罔战。授受靡愆,登降弗爽。惟精惟一,可法可象。月不遁来,日无藏往。分以符契,至犹影响。合昏暮卷,蓂荚晨生。尚辨天意,犹测地情。况我神造,通幽洞灵。配皇等极,为世作程。 陆佐公石阙铭 (以典章法度之所系,而绝无尊严闳巨之思,词靡裁疏,不及《刻漏铭》远矣。录而论之,以示轨辙。) 昔在舜格文祖,禹至神宗,周变商俗,汤黜夏政,虽革命殊乎因袭,揖让异于干戈;而晷纬冥合,天人启惎,克明峻德,大庇生民,其揆一也。在齐之季,昏虐君临,威侮五行,怠弃三正,刑酷然炭,暴逾膏柱,民怨神怒,众叛亲离,蹐地无归,瞻乌摩托。于是我皇帝拯之,乃操斗极,把钩陈,翼百神,禔万福。龙飞黑水,虎步西河,雷动风驱,天行地止。命旅致屯云之应,登坛有降火之祥,龟筮协从,人祗响附。穿胸露顶之豪,箕坐椎髻之长,莫不援旗请奋,执锐争先。夏首凭固,庸岷负阻,协彼离心,抗兹同德。帝赫斯怒,秣马训兵,严鼓未通,凶渠泥首。宏舸连轴,巨舰接舻,铁马千群,朱旗万里,折简而禽庐九,传檄以下湘罗。兵不血刃,士无遗镞,而樊、邓威怀,巴、黔厎定。于是流汤之党,握炭之徒,守以藩篱,战同枯朽。革车近次,师营商牧,华夷士女,冠盖相望。扶老携幼,一旦云集,壶浆塞野,箪食盈涂。似夏民之附成汤,殷士之窥周武。安老怀少,伐罪吊民,农不迁业,市无易贾。八方入计,四隩奉图,羽檄交驰,军书狎至,一日二日,非止万机。而尊严之度,不愆于师旅;渊默之容,无改于行阵。计如投水,思若转规,策定帷幄,谋成几案。曾未浃辰,独夫授首。乃焚其绮席,弃彼宝衣,归璇台之珠,反诸侯之玉。指麾而四海隆平,下车而天下大定,拯兹涂炭,救此横流,功均天地,明并日月。于是仰叶三灵,俯从亿兆,受昭华之玉,纳龙叙之图,类帝禋宗,光有神器。升中以祀群望,摄袂而朝诸夏,布教都畿,班政方外。谋协上策,刑从中典,南服缓耳,西羁反舌。剑骑穹庐之国,同舟共穴之人,莫不屈膝交臂,厥角稽颡。凿空万里,攘地千都,幕南罢鄣,河西无警。于是治定功成,迩安远肃,忘兹鹿骇,息此狼顾。乃至六乐,治五礼,改章程,创法律。置博士之职,而著录之生若云;开集雅之馆,而款关之学如市。兴建庠序,启设郊丘,一介之才必记,无文之典咸秩。于是天下学士,靡然向风,人识廉隅,家知礼让,教臻侍子,化洽期门,区宇乂安,方面静息,役休务简,岁阜民和。 历代规模,前王典故,莫不芟夷剪截,允执厥中。以为象阙之制,其来已远。《春秋》设旧章之教,经礼垂布宪之文,《戴记》显游观之言,周史书树阙之梦。北荒明月,西极流精,海岳黄金,河庭紫贝,苍龙玄武之制,铜雀铁凤之工,或以听穷省冤,或以布化悬法,或以表正王居,或以光崇帝里。晋氏浸弱,宋历威夷,礼经旧典,寂寥无记,鸿规盛烈,湮没罕称。乃假天阙于牛头,托远图于博望,有欺耳目,无补宪章。乃命审曲之官,选明中之士,陈圭置臬,瞻星揆地,兴复表门,草创华阙。于是岁次天纪,月旅太簇,皇帝御天下之七载也,构兹盛则,兴此崇丽。方且趋以表敬,观而知法,物睹双碣之容,人识百重之典。作范垂训,赫矣壮乎!爰命下臣,式铭盘石。其辞曰: 惟帝建国,正位辨方。周营洛涘,汉启岐梁。居因业盛,文以化光。爰有象阙,是惟旧章。青盖南洎,黄旗东指。悬法无闻,藏书弗纪。大人造物,龙德休否。建此百常,兴兹双起。伟哉偃蹇,壮矣巍巍。旁映重叠,上连翠微。布教方显,浃日初辉。悬书有附,委箧知归。郁崛重轩,穹隆反宇。形耸飞栋,势超浮柱。色法上圆,制模下矩。周望原隰,俛临烟雨。前宾四会,却背九房。北通二辙,南凑五方。暑来寒往,地久天长。神哉华观,永配无疆! 温鹏举寒陵山寺碑 (此亦纪功碑也。托之佛寺,已为失体。文亦委薾不振。以其为唐初《等慈》《昭仁》诸文嚆矢,故仍录也。) 昔晋文尊周,绩宣于践土;齐桓霸世,威著于邵陵。并道冠诸侯,勋高天下。衣裳会同之所,兵车交合之处,寂寞消沉,荒凉磨灭。言谈者空知其名,遥遇者不识其地。然则树铜表迹,刊石记功,有道存焉,可不尚欤! 永安之季,数钟百六,天灾流行,人伦交丧。尔朱氏既绝彼天纲,断兹地纽,禄去王室,政出私门。铜马竞弛,金虎乱噬,九婴暴起,十日并出。破璧毁珪,人物既尽,头会箕敛,杼轴其空。 大丞相渤海王,命世作宰,惟几成务,标格千仞,崖岸万里。运鼎阿于襟抱,纳出岳于胸怀,拥元云以上腾,负青天而高引。钟鼓嘈囋,上闻于天;旌旗缤纷,下盘于地。壮士凛以争先,义夫愤而竞起。兵接刃于斯场,车错毂于此地。轰轰隐隐,若转石之坠高崖;硠々礚々,如激水之投深谷。 俄而雾卷云除,冰离叶散,靡旗蔽日,乱辙满野。楚师之败于柏举,新兵之退自昆阳,以此方之,未可同日。 既考兹沃壤,建此精庐,砥石砺金,莹珠琢玉,经始等于佛功,制作同于造化。息心是归,净行攸处。神异毕臻,灵仙总萃。鸣玉鸾以来游,带霓裳而至止。翔凤纷以相嚾,飞龙蜿而俱跃。虽复高天销于猛炭,大地沦于积水,固以传之不朽,终亦记此无忘。 王子渊上庸公陆腾勒功碑 (方之齐、梁,浮响尚少。) 在昔洞庭、彭蠡,三苗有远窜之君;太室、阳城,九州无同姓之国。是知周卫设险,所务非山川;河岳作固,所宝惟休德。至于三峡蹇产,九折峥嵘,高峰寻云,深谷无景。秦开汉闭,虽阻荷戟之虞;魏塞晋通,终因束马之利。我大周开辟宇宙,混同文轨,御六气于天枢,顿八纮于地络。 彭濮未恭,邛笮不讨,外凭剑道之难,内负铜梁之厄。大将军上庸公仗国威灵,奉辞伐罪,长戟万队,巨舰千舳。板楯酋豪,斯榆君长,历稔逋寇,累代稽诛。廓清江源,荡涤巴濮。若夫荆门千里,蜀置永安之宫;巴水三回,吴阻夷陵之县。巫峡使君之滩,沦波洽没;建平督邮之道,栈径威纡。路阻蛮陬,途横夷落,擅强专险,轻法侮吏。天子爰诏有司,公奉天讨,星言载涂,指日遄迈。册授公大将军、信州刺史。韩信召拜,军中致设坛之礼;卫青出征,临河闻后距之令。夫仲鼎大礼器,昭德必书;金石不朽之质,庸勋斯树。某等乃建碑于某地,敢作颂云: 遐观命氏,眇求世禄。龙图纪河,鸿渐于陆。霸楚传姓,命吴启族。君子笃生,降灵惟岳。朝阳擢彩,荆山曜璞。巴庸自擅,彭濮称王。南泊僰道,西通夜郎。内凭玉垒,外阻铜梁。介视荒服,斗绝边疆。赫赫南仲,堂堂方叔。天子命我,遐征越逐。窦氏车骑,去病冠军。封山刊石,携铭刻勋。远隔年代,悬感风云。盛德必祀,千载斯文。 薛元卿老氏碑 (文字因题而异,亦因所施而异。意存扬颂,遂泛滥而忘其所归,是忘题也。为老氏立碑,不详立碑之意,而详立碑之人,是忘其所施也。自梁以下,其蔽皆然。骈体之遂为分途,皆自此等为之厉也。此唐初四杰之先声。其小异者,尚有疏朴之致。) 自太极权舆,上元开辟,举天维而悬日月,横地角而载山河。一消一息之精灵,上生下生之气候,固以财成庶类,亭毒群品,有人民焉,有君长焉。至若上皇邃古,夏巢冬穴,静神息智,鹑居鷇饮。大礼与天地同节,非析疑于俎豆;大乐与天地同和,岂考击于钟鼓?逮乎失道后德,失德后仁,皇王有步骤之殊,民俗有淳醨之变。于是儒墨争鹜,名法并驰。礼经三百,不能检其情性;刑典三千,未足息其奸宄。故知洁其流者澄其源,直其末者正其本,源源本本,其唯大道乎! 老君感星载诞,莫测受气之由;指树为姓,未详吹律之本。含灵在孕,七十余年。生而白首,因以老子为号。其状也:三门双柱,表耳鼻之奇;蹈五把十,影手足之异。爰自伏羲,至于周氏,绵祀历代,见质变名。在文王、武王之时,居藏史、柱史之职。市朝屡易,容貌不改。宣尼一睹,叹龙德之难知;关尹四望,识真人之将隐。乃发挥众妙,著书二篇,率性归道,以无为用。其辞简而要,其旨深而远。飞龙成卦,未足比其精微;获麟笔削,不能方其显晦。用之治身,则神清志静;用之治国,则反朴还淳。既而炼形物表,卷迹方外,霓裳鹤驾,往来紫府,金浆玉酒,宴衎清都,参日月之光华,与天地而终始。涉其流者,则摈落嚣尘;得其门者,则腾骧云雾。大椿凋茂,非蜉蝣之所知;溟渤浅深,岂冯夷之能测。盛矣哉,固无德而称也。庄周云:老聃死,秦佚吊之,三号而出,是谓遁天之刑。虽复傲吏之寓言,抑亦蝉蜕之微旨。 皇帝诞灵纵睿,接统膺期,照舂陵之赤光,发芒山之紫气。珠衡月角,天表冠于百王;明镜衢樽,圣德会于千祀。周道云季,多难在时。九鼎共海水同飞;两日与洛川俱斗。天齐地轴之所,蛇食鲸吞;铜陵玉垒之区,狼顾鸱跱。黄延奸宄,郑阻兵祸,大纵毒螫,将遍函夏。神谋内断,灵武外驰,应搀抢而扫除,仗旄钺而斩伐。共工既剪,重立乾坤;蚩尤就戮,更调风雨。宰制同造化之功,生灵荷魂魄之赐。万方欣戴,九服讴歌。乃允答天人,祗膺揖让。升泰坛而礼上帝,坐明堂而朝群后。昔轩辕、颛顼,建国不同,大昊、少昊,邦畿各异,舜改尧都,夏迁虞邑,历选前辟,义存创造。惜十家之产,爱兆民之力。经始帝居,不移天府;规摹紫极,仍据皇图。下宇上栋,务存卑俭;右平左墄,聿遵制度。朝夕正殿,不别起于鸳鸾;升降灵台,岂更营于鳷鹊。忧劳庶绩,矜育苍生,念兹在兹,发于寤寐。棘林肺石,特降皇情;祝网泣辜,深存宽简。草缨知耻,画服兴惭,天无入牢之星,地绝城牛之气。延阁广内,考集群典,石渠璧水,阐扬儒业。缀五礼于将坏,正六乐于已崩。总章溺志之音,太师咸功之颂。承华养德,作贰东朝。外正万邦,内弘三善。两离炳曜,重日垂明,永固洪基,克降鼎祚。重以维城磐石,多艺多才;良佐宝臣,允文允武。为王室之藩屏,成神化之丹青。致世俗于润涂,纳烝民于寿域。旄头垂象,穷变成形;獯猃作患,其来久矣。无上算以制之,用下策而难服。自我开运,耀德戢兵,感义怀仁,称藩请朔。稽颡款塞,匍匐投掌。牂牁、夜郎之所,靡漠、桑乾之地,咸被声教,并入提封。闽越、勾吴,不愆贡职;夫余、肃慎,无绝夷邸。遐迩禔福,文轨大同。 自三代之余,六雄竞逐,秦居闰位,汉杂霸道,魏氏则虐深华夏,有晋则化成戎狄。降斯以后,粹驳不分,帝迹皇风,寂寥千载。天命圣德,会昌神道,变亿兆之视听,复三五之规模。固以幽明赞协,符瑞彪炳。千年灵蔡,著天性以效征;三足神乌,感阳精而表质。春泉如醴,出自京师;秋露凝甘,遍于竹苇。星光若月,云气飞烟。三农应铜雀之鸣,五纬叶珠囊之度。信可以扬銮动跸,肆觐东后;玉检金绳,登封岱岳。而谦以自牧,为而不宰,尚寝马卿之书,未允梁松之奏。 在青蒲之上,常若乘奔;处黄屋之下,无忘夕惕。虽苍璧黄琮,事天事地,南正火正,属神之禔; 犹恐祀典未弘,秩宗废礼,永言仁里,尚想玄极。寿宫灵座,麋鹿徙倚,华盖{罒剡}坛,风霜凋弊。乃诏上开府仪同三司、毫州刺史、武陵公元胄,考其故迹,营建祠堂。皇上往因历试,总斯藩部,犹汉光司隶之所,魏武兖州之地。对苦相之两城,绕涡谷之三水。芝田柳路,北走梁园;沃野平皋,东连谯国。望水置{埶木},揆景瞻星。拟玄圃以疏基,横玉京而建宇。雕楹画栱,磊砢相扶;方井员渊,参差交映。尊容肃穆,仙卫俨而无声;神馆虚闲,滴沥降而成响。清心洁行之事,存玄守一之俦。四方辐凑,千里波属。知如在之敬,申醮祀之礼,显仁助于王者,冥福资于黎献。 允所谓天大道大,难几者矣。若夫名言顿绝,幽泉之路莫开;形器不陈,妙物之功难著。腾茂实,飞英声,图丹青,镂金石,不可以已,而在兹乎?岁次敦牂,律中姑洗,大隋驭天下之六载也。乃诏下臣,建碑作颂。其词曰: 悠哉振古,邈矣帝先。四纪维地,八柱承天。丛生类聚,广谷大川。至道灵运,神功自然。五精应感,三微相继。树以司牧,执其象契。帝迹惭皇,王猷谢帝。上德逾远,淳风渐替。时乖澹泊,俗异冲和。尚贤饰智,悬法张罗。内修樽俎,外事干戈。鱼惊网密,鸟乱弓多。真人出世,星精下斗。龙德在躬,鹤发垂首。解纷挫锐,去薄归厚。日角月角,天长地久。小兹五岳,隘此九州。逝将高蹈,超然远游。青牛已驾,紫气先浮。玄门洞启,神化潜流。赖乡旧里,涡川遗迹。古往今来,时移世易。灵庙凋毁,祠坛虚寂。九井生桐,双碑碎石。惟皇受命,乃神乃圣。响发地钟,光垂天镜。宇宙开朗,妖氛荡定。耀魄同尊,参神取正。流沙蟠木,凤穴龟林。异类归款,万方宅心。鸿胪纳赆,王会书琛。青云千吕,薰风入琴。化致鼎平,家兴礼让。永言柱下,犹惭太上。乃建清祠,式图灵状。原隰爽垲,亭皋弥望。梅梁桂栋,曲槛丛楹。烟霞舒卷,风雾凄清。仙官就位,羽客来庭。穰穰简简,降福明灵。至神不测,理存系象。大音希声,时振高响。遐迩赞颂,幽明资仰。敬刊金石,永播天壤。 卷二 颂类 扬子云赵充国颂 明灵惟宣,戎有先零。先零猖狂,侵汉西疆。汉命虎臣,惟后将军。整我六师,是讨是震。既临其域,谕以威德。有守矜功,谓之弗克。请奋其旅,于罕之羌。天子命我,从之鲜阳。营平守节,屡奏封章。料敌制胜,威谋靡亢。遂克西戎,还师于京。鬼方宾服,罔有不庭。昔周之宣,有方有虎。诗人歌功,乃列于《雅》。在汉中兴,充国作武。赳赳桓桓,亦绍厥后。 史孝山出师颂(薄于子云,劲于中郎。) 茫茫上天,降祚有汉。兆基开业,人神攸赞。五曜霄映,素灵夜叹。皇运来授,万宝增焕。历纪十二,天命中易。西零不顺,东夷构逆。乃命上将,授以雄戟。桓桓上将,实天所启。允文允武,明诗说礼。宪章百揆,为世作楷。昔在孟津,惟师尚父。素旄一麾,浑一区宇。苍生更始,朔风变楚。薄伐猃狁,至于太原。诗人歌之,犹叹其艰。况我将军,穷城极边。鼓无停响,旗不蹔褰。泽沾遐荒,功铭鼎铉。我出我师,于彼西疆。天子饯我,辂车乘黄。言念伯舅,恩深渭阳。介珪既削,列壤酬勋。令我将军,启土上郡。传子传孙,显显令问。 班孟坚窦车骑北伐颂(但颂车骑之功,而不归美命将之人,殊失立言之体,宜昭明不之录也。然其词奥美,且可以备《颂》之别格。) 车骑将军,应昭明之上德,该文武之妙姿。蹈佐历握,辅荣翼肱。圣上作,主光辉,资天心,谟神明,规卓远,图幽冥。亲率戎士,巡抚疆城。勒边御之永设,奋车贵橹之远径。闵遐黎之骚狄,念荒服之不庭。乃总三选,简虎校;勒部队,明誓号。援谋夫于末言,察武毅于俎豆;取可杖于品象,拔所用于仄陋。料资器使,采用先务。民仪响慕,群英影附。羌戎相率,东胡争骛;不召而集,未令而谕。于是雷震九原,电曜高阙。金光镜野,武旗罥日。云黯长霓,鹿走黄碛。轻选四纵,所从莫敌。驰飚疾,踵蹊迹;探梗莽,采嶰厄;断温禺,分尸逐。电激私渠,星流霰落。名王交手,稽颡请服。乃收其锋镞、干卤、甲胄,积象如丘阜,陈阅满广野;戢载连百两,散数累万亿。放获驱拿,揣城拔邑;擒馘之倡,九谷谣噪,响聒东夷,埃尘戎域。然而唱呼郁愤,未逞厥愿。甘平原之酣战,矜讯捷之累算。何则?上将崇至仁,行凯易,弘浓恩,降温泽。同庖厨之珍馔,分裂室之纤帛。劳不御舆,寒不施襗。行无偏勤,止无兼役。悂蒙识而愎戾顺,二者异而懦夫奋。遂逾涿郡,跨祁连,籍庭蹈,就疆獦崝嵮,辚幽山,朅凶河,临安倏轶焉,居与虞衍。顾卫霍之遗迹,睋伊秩之所邈。师横骛而庶御,士怫忄胃以争先。回万里而风腾,刘残寇于沂垠。粮不赋而师赡,役不重而备军。行戎丑以礼教,炘鸿校而昭仁。文武炳其并隆,威德兼而两信。清乾钧之攸冒,拓畿略之所顺。橐弓镞而戢戈,回双麾以东运。于是封燕然以隆高,礻亶广鞬以宏旷。铭灵陶以勒崇,钦皇祗之祐贶。宣惠气,荡残风,轲泰幽嘉凝阴飞雪瀼庶其雨洒淋榛枯一握兴(有讹脱,不可句读。)嘉卉始浓,土膏含养,四行分任。于是三军称曰:“亹亹将军,克广德心。光光神武,宏昭德音。超兮眇天潜,眇兮与神参。” 挚仲洽太康颂(《晋书》:虞擢太子舍人,除闻喜令。时天子留心正道,吴寇初平,上《太康颂》以美晋德。 此专为平吴而作。词有限断,故不为空绮。) 于休上古,人之资始。四隩咸宅,万国同轨。有汉不竞,丧乱靡纪。畿服外叛,侯卫内圮。天难既降,时惟鞠凶。龙战兽争,分裂遐邦。备僣岷蜀,度逆海东。权乃缘间,割据三江。明明上帝,临下有赫。乃宣皇威,致天之辟。奋武辽隧,罪人斯获。抚定朝鲜,奄征韩貊。文既应期,席卷梁、益。元憝委命,九夷重泽。邛、冉、哀牢,是焉底绩。 我皇之登,二国既平。靡适不怀,以育群生。吴乃负固,放命南冥。声教未暨,弗及王灵。皇震其威,赫如雷霆。截彼江沔,荆舒以清。邈矣圣皇,参乾两离。陶化以正,取乱以奇。耀武六旬,舆徒不疲。饮至数实,干旄无亏。洋洋四海,率礼和乐。穆穆宫庙,歌雍咏铄。光天之下,莫匪帝略。穷发反景,承正受朔。龙马骙骙,风于华阳。弓矢櫜服,干戈戢藏。严严南金,业业余皇。雄剑班朝,造舟为梁。圣明有造,实代天工。天地不违,黎元时邕。三务斯协,用底厥庸。既远其迹,将明其踪。乔山惟岳,望帝之封。猗欤圣帝,胡不封哉!(未二语如缀,效《封禅文》而不得其理也。) 潘正叔释奠颂(有序) (有典有则,义兼箴诲。异乎铺张之词。) 元康元年冬十二月,上以皇太子富于春秋,而人道之始莫先于孝悌,初命讲《孝经》于崇政殿。实应天纵生知之量,微言奥义,发自圣问,业终而体达。 三年春闰月,将有事于上庠,释奠于先师,礼也。越二十四日丙申,侍祠者既齐,舆驾次于太学。太傅在前,少傅在后,恂恂乎弘保训之道;宫臣毕从,三率备卫,济济乎肃翼赞之敬。乃扫坛为殿,悬幕为宫。夫子位于西序,颜回侍于北墉。宗伯掌礼,司仪辩位。二学儒官、搢绅先生之徒,垂缨佩玉、规行矩步者,皆端委而陪于堂下,以待执事之命。设樽篚于两楹之间,陈罍洗于阼阶之左。几筵既布,钟悬既列,我后乃躬拜俯之勤,资在三之义。谦光之美弥劭,阙里之教克崇。 穆穆焉,邕邕焉,真先王之徽典,不刊之美业,允不可替已。于是牲馈之事既终,享献之礼已毕,释玄衣,御春服,弛斋禁,反故式。天子乃命内外群司,百辟卿士,蕃王三事,至于学徒国子,咸来观礼。我后皆延而与之燕。金石箫管之音,八佾六代之舞,铿锵闛门荅,般辟俛仰,可以澄神涤欲、移风易俗者,罔不毕奏。抑淫哇,屏郑卫,远佞邪,释巧辩。是日也,人无愚智,路无远迩,离乡越国,扶老携幼,不期而俱萃。皆延颈以视,倾耳以听,希道慕业,洗心革志,想洙泗之风,歌来苏之惠。然后知居室之善,著应乎千里之外;不言之化,洋溢于九有之内。于熙乎若典,固皇代之壮观,万载之一会也。 尼昔忝礼官,尝闻俎豆;今厕末列,亲睹盛美。瀸渍徽猷,沐浴芳润,不知手舞口咏。窃作颂一篇,义近辞陋,不足测圣德之形容,光圣明之遐度。其辞曰: 二元迭运,五德代微。黄精既亢,素灵乃晖。有皇承天,造我晋畿。祚以大宝,登以龙飞。宣基诞命,景熙遐绪。三分自文,受终惟武。席卷要蛮,荡定荒阻。道济群生,化流率土。后帝承哉,丕隆曾构。奄有万方,光宅宇宙。笃生上嗣,继期挺秀。圣敬日跻,浚哲闳茂。留精儒术,敦阅古训。遵道让齿,降心下问。铺以金声,光以玉润。如日之升,如乾之运。乃延台保,乃命学臣。圣容穆穆,侍讲訚訚。抽演微言,启发道真。探幽穷赜,温故知新。讲业既终,精义既研。崇圣重师,卜日告奠。陈其三牢,引其四县。既戒既式,乃盥乃荐。恂恂孔圣,百王攸希。亹亹颜生,好学无违。曰皇储后,体神合机。兆吉先见,知来洞微。济济二宫,蔼蔼庶寮。俊乂鳞萃,髦士盈朝。如彼和肆,莫菲琼瑶。如彼仪凤,乐我《云》《韶》。琼瑶谁剖?四门洞开。《云》《韶》奚乐?神人允谐。蝉冕耀庭,细佩振阶。德以谦光,仁以恩怀。我酒惟清,我肴惟馨。舞以六代,歌以九成。莘莘胄子,祁祁学生。洗心自百,观国之荣。学犹莳苗,化若偃草。博我以文,弘我以道。万邦蝉蜕,矧乃俊造。钻蚌莹珠,剖石摛藻。丝匪玄黄,水罔方圆。引之斯流,染之斯鲜。若金受范,若埴在甄。上好如云,下效如川。昔在周兴,王化之始。曰文曰武,时惟世子。今我皇储,济圣通理。缉熙重光,於穆不已。於穆伊何?思文哲后。媚兹一人,实副元首。孝洽家邦,光照九有。纯嘏自晋,永世昌阜。微微下臣,过充近侍。猥蹑风云,鸾龙是厕。身藻芳流,目玩盛事。竭诚作颂,祗咏圣志。 鲍明远河清颂(大抵华腴害骨。然明远采壮,简文思清,固一时之杰也。) 臣闻善谈天者,必征象于人;工言古者,先考绩于今。鸿牺以降,遐哉邈乎!镂山岳,雕篆素,昭德垂勋,可谓多矣。而史编唐尧之功,载“格于上下”;乐登文王之操,称“于昭于天”。 素狐玄玉,聿彰符命;朴牛文螾,爰定祥历。鱼鸟动色,禾雉兴让。皆物不盈眦,而美溢金石。颂声为之而寝,诗人于是不作,庸非惑与! 自我皇宋之承天命也,仰符龙木之精,俯协龟水之灵,君图帝宝,粲烂瑰英。固业光曩代,事华前德矣。圣上天飞践极,迄兹二十四载。道化周流,元泽汪秽。地平天成,上下含熙;文同轨通,表里禔福。燿德中区,黎庶知让;观英遐表,夷貉怀惠。秩礼恤勤,散露台之金;振民舒国,倾御邸之粟。约违迫胁,奢去甚泰。燕无留饮,畋不盘乐。物色异人,优游鲠直。显靡失心,幽无怨魄。精照日月,事洞天情。故不劳杖斧之使,号令不肃而自严;无辱凤举之事,灵怪不召而自彰。万里神行,飙尘不起。农商野庐,边城偃柝。冀马南金,填委内府;驯象栖爵,充罗外苑。阿纨纂组之饶,衣覆宗国;鱼盐杞梓之利,傍赡荒遐。士民殷富,繁溢五陵;宫宇宏丽,崇冠三川。 闾闬有盈,歌吹无绝。朱轮叠辙,华冕重肩。岂徒世无穷人,民获休息,朝呼韩,罢酤铁而已哉! 是以嘉祥累仍,福应尤盛。青丘之狐,丹穴之鸟,栖阿阁,游禁园;金芝九茎,木禾六秀,铜池发,膏亩腴。宜以谒荐郊庙,和协律吕,烟霏雾集,不可胜纪。然而圣上犹夙兴昧旦,若有望而未至;闳规远图,如有追而莫及。神明之贶,推而弗居也。是以琬碑镠检,盛典芜而不治;朝神省方,大化抑而未许。崇文协力之士,蕴儛颂于外;坐朝陪宴之臣,怀揄扬于内。三灵伫眷,九壤注心,既有日矣。岁宫乾维,月缠苍陆,长河巨济,异源同清,澄波万壑,洁澜千古。斯诚旷世伟观,昭启皇明者也。语曰:“影从表,瑞从德。”此其效焉。宣尼称“凤鸟不至,河不出图”,传曰:“俟河之清,人寿几何!”皆伤其不可见也。然则古人所不见者,今殚见之矣。孟轲曰“千载一圣,是旦暮也”,岂不信哉! 夫四皇六帝,树声长世,大宝也;泽浸群生,国富刑清,鸿德也;制礼裁乐,惇风裁俗,文教也。殊华逋羯,束颡象阙,武功也;鸣禽跃鱼,涤秽河渠,至祥也。大宝鸿德,文教武功,其崇如此;幽明协赞,民只与能,厥应如彼。惟天为大,尧实则之。皇哉唐哉,畴与为让?抑又闻之:势之所覃者浅,则美之所传者近;道之所感者深,则庆之所流者远。是以丰功伟命,润色縢策,盛德形容,藻被歌颂。察之上代,则奚斯、吉甫之徒鸣玉鸾于前;视之中古,则相如、王褒之属驰金羁于后。绝景扬光,清埃继路。班固称汉成之世,奏御者千余篇,文章之盛,与三代同风。由是言之,斯乃臣子旧职,国家通义,不可辍也。臣虽不敏,宁不勉乎?乃作颂曰: 窥刊崩石,捃逸残竹。巢风寂寥,羲埃绵邈。巨生大年,赡学渊闻。鞶绣成、景,粉缋颛、轩。徒玩井科,未睹天河。亘古通今,明鲜晦多。千龄一见,书史登科。旋我皇驾,揆景方涂。凌周躐殷,蹶唐轹虞。如彼七纬,累壁重珠。高祖拨乱,首物定灵。更开天地,再铸群生。帝御三杰,龙步八坰。朔南暨教,海北腾声。沦深格高,浃遐洞冥。毚鼎迁宋,元圭告成。大明方徽,鸿光中微。圣命谁堪?皇历攸归。谋从筮协,神与民推。黄旗西映,紫盖东辉。纳瑞螭玉,升政衡机。金轮豹饰,珠冕龙衣。正位北辰,垂拱南面。天下何思,日月罔倦。复礼归仁,观恒通变。一物有违,戚言毁膳。非躬简法,厚下安宅。谦德弥光,损道滋益。孝崇飨祀,勤隆耕籍。饘酎秋羊,封墐春骼。婴耄兼粱,鳏孤重帛。体由学染,俗以教迁。礼导刑清,乐鬯风宣。分衢让齿,折讼归田。野旌伏彦,朝赏登贤。儒训优柔,武节猋鸷。文宪精宏,戎容犀利。枢钤明审,程矱周备。吏砺平端,民羞幸觊。桴鼓凝埃,烽驿垂辔。销我长剑,归为农器。闽外水乡,鄣表炎国。陇首西南,渤尾东北。赩赩岭丹,浑浑泉黑。移琛云栈,转集邛僰。狼歌荐功,鸟谭陈德。治博化光,民阜财盛。班白行谣,青绮高咏。云表幽和,物章明庆。丽植雕质,蠢行藻性。仁草晨莩,德宿宵映。海无隐飙,山有黄落。牛羊内首,闾户外拓。瑞木朋生,祥禽辈作。薰风荡闺,饴露流阁。器范神妙,剂调众药。匪直也斯,伟庆方臻。注彼四渎,媚比双川。伏灵遥纪,閟贶遐年。澄波海岳,镜流葱山。泉室凝淀,水府清涓。俯瞰夷都,降眂骊渊。朱宫潜耀,紫阁阴鲜。昔在爽德,王风不昌。乃溢乃竭,或壅或亡。洁源滥壑,曾是未央。先民永慨,大道悠长。云何其瑞,实钟我皇。闻诸师说,天竦听密。介焉如响,匪远匪疾。矧是皇心,妙夫贞一。左右天经,户牖人术。訏谟布简,丝言盈室。岁有绵祀,清岂崇日。一人之庆,吹万禀和。灵根方固,修源重波。副睿贰哲,帝体皇柯。景云蔚岳,秀星骈罗。垂光九野,腾响四遐。辅车鼎足,盘石虎牙。世匹周室,基永汉家。泰阶既平,洪河既清。大人在上,区宇文明。樵夫议道,渔父濯缨。臣照作颂,铺德树声。 梁简文帝大法颂(并序) (《大法》《马宝》,题皆不经,而文之华腴,不下颜、鲍。且裁章宅句,弥近弥平。斯固后来所取法,故亦不能阙焉。) 皇帝以湛然法身,不舍本誓,神力示现,降应兹土。龙颜日角,参漏重瞳。衡表连珠,文为玉斗。自纳麓开基,天地之德已布;封唐启迹,日月之照先明。百揆之序方舜,九河之导均禹,尚弘事殷之礼,且屈在田之则。自五昴朝飞,告赤文之瑞;其雨七日,受绿色之符。神器有归,鼎运斯集。焦门厌弃德之君,鲔水发白旄之阵。然后受皇天之眷命,当四海之乐推。岂假祀蚩尤于沛庭,托河冰于王霸。于时凤凰裂序,花苍舛度,乃选五石以补之;坤轴倾斜,积冰发坼,乃纬九薮而正之;阴兔两重,阳乌三足,乃定王业以晖之;摄提乖方,孟陬失纪,乃置清台以辨之。维冠冕于已颓,缀珩珮于既毁。自凭玉几,握天镜,履璇玑而端拱,居岩廊而渊默,于今三十有二载也。是以天德一于上,地数二于下。复朗参辰,不易日月。两曜如合璧,五精如连珠。禋宗类昊,虔丘礼泽,敬行五祀,功被百神,川岳呈祥,风烟效祉。青云千吕,黄气出翼,听隃山之威凤,制大夏之贞筠。阳管叶春,雌钟应律。上林之课匪疏,相府之占无谬。奏《六英》于若水,张《咸池》于洞庭。秉翟动和天之乐,建华宣易俗之奏。协律有沨沨之序,典乐致雍雍之节。诗书乃陈,缃缥斯备。蒲轮受伏生之诵,科斗荐鲁宅之文。蒸栗杀青,玉牒石记,填委广内,晖焕麒麟。置台命衮,法河依岳,建职树司,区云祥火。高山容与,赤黻逦迤,色丽文翚,章研织鸟。谏鼓高悬,刍言不弃,肺石通惋,书谤桥板。草名指佞,便辟去朝;兽称触罪,奸回放黜。是以龙翔凤集,河溓海夷。露下若饴,泉浮如醴。桂薪不斧而丹甑自熟;玉皋讵率而银瓮斯满。河光似幂,树彩成车。氛氲四照,晖丽五色。神明磊落,征祥布濩。金鳞铁面,贡碧砮之賝;航海梯山,奉白环之使。戴日戴斗,靡不来王;太平太蒙,无思不服。方叔、召虎之臣,均鼙应鼓之将,秉龙虎之秘韬,握朱玄之异略,受脤于庙堂之上,扬威于关塞之下。出玉门而直指,度金城而奏策。荡杂种之残妖,匡中原之涂炭。北临地脉,西出天渠,昆夷罢患,夙沙自服。获犬戎之鹿,县密须之鼓。藳街有受缨之虏,诏水观受降之首。四表无尘,六合共贯。皇德隆矣,太平之风,浃乎无外矣。 天子内韬无生之至慧,外应体乾之弘迹,将欲改权教,示实道,遣方便之说,导化城之迷。乃端扆神居吁而言曰:若夫眇梦华胥,怡然姑射,服齐宫于玄扈,想至治于汾阳,轻九鼎于褰裳,视万乘如脱屣,斯盖示至公之要道,未臻于出世也。至于藏金玉于川岫,弃琴瑟乎大壑,卑宫菲食,茨堂上阶,彤车非巧,鹿裘靡饰,斯盖示物以俭,亦未阶于出世也。解网放禽,穿泉掩胔,起泣辜之泽,行扇暍之慈,推沟之念,有如不足,纳隍之心,无忘宿寤,盖所以示物以为仁,亦未阶乎出世也。紫府青丘,陉山漳水,敦河上之道文,悦岐伯之章句,甘泉启太一之坛,嵩山置奉高之邑,碣石刻羡门之誓,不期作交门之歌,斯盖止爱久龄,事存诸己,笃而为论,弥有未弘。虽获巃巃之禅,终堕长生之难,徒阶三清之乐,不祛八倒之境。岂若燃智慧之炬,照生死之暗,出五阴之聚,升六度之舟,浮众德之海,践不至之岸。于是庄严国界,建立道场,广行利益,开阐佛事。驱彼众生,同跻仁寿;引兹具缚,俱入大乘。九有倾心,十方草靡。如凭津济,咸赖归依。晔乎若朝日之开众华,霈乎若农夫之遇膏雨。功德之翼已圆,智慧之门必备。以为《般若经》者,方等大法,峻极靡际,深邃无底,笼万兽乎无相,兆九垓而无边。譬犹枝川派别,入大海而同味;众芳杂彩,到须弥而一色。空空不著,如如俱会,不合不散,无去无来。种觉可生,允兹佛母;群典弗逮,是号经王。乃欲震一音,雨法雨,示五眼,引重昏。昭旸纪岁,玄枵次星,夹钟应乎仲春,甲申在乎吉日,将幸同泰,大转法轮。 兹寺者,我皇之所建立。改大理之署,成伽蓝之所,化铁绳为金沼,变铁网为香城,照神光于热沙,起清凉于炎火。千木韯々{嶭木},百栱穹窿,红壁玄梁,华榱玉砌,三阶齐列,四注周流。上玉翼而扪天,飞银楹而蔽景。虹拖蜿垂,承甍绕木霤;莲抽井倒,冒宇临窗。彤彤宝塔,既等法华之座;峨峨长表,更同意乐之国。下凿白银之堑,傍晖金薄之砖。高门洞启,不因铜马之饰;宝殿霞开,无假凤皇之瑞。金轮烛日,妙临淄之地下;层台累驾,迈宛委之空飞。夏宇凝霜,温室含暖。雕楼之内,滴动而响生;洞扉之里,鹪归而气激。幢号摩尼,幡悬金缕。盘径十丈,铃围四斛。舒七宝之交枝,流八功之净水。地芝候月,天华逆风。法鼓夜鸣,声中闻法;琼枝旦动,叶里成音。妙德阳之宫,丽未央之阃。故铜櫩三丈,追嗤井干;玉楼十二,遥耻神仙。譬彼清凉之台,同符兰台之寺。忉利照园之东,帝释天城之北。故以辛壬癸甲,绵蛮霮Ъ,吁哉其不可状;锵锵旰旰,瑰璚杂错,邈乎其不可名。 于是璧日扬精,景云丽色,薰风徐动,渊露微垂。后距屯威,前茆警列,武较星连,鸿钟吐响。运天官之法驾,启天路之威神。百灵扶持,千乘雷动;六虬齐轸,七斗垂晖。云罕乘空,勾陈翼驾,超光蹑景,日被天回。金盖玉舆,豹服鼍鼓,纤驖沃若,天马半汉。绿弓黄弩,象饰鱼文。 佽飞案节,不劳斩蛟之剑;虎贲弢羽,岂假鸣乌之射。湛湛奕奕,辚辚赫赫,出乎大通之门。天子降雕辇之贵,行接足之礼。顶拜金山,归依月面。如闻万岁之声,若观六变之动。于是乃披如来之衣,登狮子之座,均百虑之纷总,愍三请之殷勤。启真慧之深宗,明度彼之宏教。二谛现空有之津,二智包权实之底。大乘豁其靡碍,道心究其归涯。因果之摄,不运而行,真俗莫求,弗动斯到。不以二法,会乎中道,尽佛渊海,入佛法藏。极修妒之妙典,研龙宫之秘法,宣娑婆之奥旨,阐众圣之微言。正水既沾,邪难自息,慧日普照,毒霜并消。除黑暗于四生,遣无明于三界。巍巍乎若弥楼之在巨海,穆穆乎譬众星之绕圆月。于时天龙八部,侧塞空界,积衣成座,散华至膝。三千化秽土之质,火宅有离苦之期。恶道蒙休,泥犁普息。诜诜学侣,济济名僧,皆乐说如辩才,智慧如身子,逾乎青目黑齿,高彼广膝赤髭,咸符写瓶之思,并沾染氎之施,如金复冶,似玉更雕,闻所未闻,得未曾得。郁摇动色,请益无倦。百司俱列,簪履相趋,丰豹焜煌,华绶苒弱。谓舍卫之集,大林之讲,无以过也。将令一一佛性,逢了因而俱出;一一佛士,咸遣二而除三。比夫歌南风,尚黄老,临辟雍,讲孔宅,么麽安足而语哉! 距于三月甲辰,法席圆满。如来放大光明,现希有事。雄雄吐色,珠火非俦;曈曈上映,丹紫竞发。荣河耻其祥润,汾阴陋其晖影。掩入殿之紫云,夺鸿门之妙气。昔《法华》初唱,毫照普林,《般若》聿宣,通身尽笑。王城之瑞,千载更逢。岂非圣主同诸佛身,降兹妙相,等诸佛力,有若符契焉?犹秉渊默之谦虚,宏懔焉之至诫,为而不宰,推而勿居。以百姓之心为心,非关诸己,荷负无倦,摄受四生。皇太子臣纲,视膳东厢,亲承大法。以为西巡东狩,赞颂以兴;柴山望祀,咏歌斯作。况顶开而受露,鞠躬而闻道,敢述盛德之形容,以为颂曰: 玉牒悠敻,青史绵长。道沿五胜,风殊百王。商丘命瑱,姬水开璜。河澄待圣,海谧期皇。方天譬地,功归有梁。垂拱南面,克己岩廊。权舆教义,制造衣裳。九华革响,六乐改张。仪凤婉婉,击石锵锵。广修璧水,洞启胶庠。轻轺征聘,旌帛搜扬。兰台且富,广内斯藏。芸香馥兰,绿字摛章。文功既被,武迹斯彰。题雕臆镂,舌紫支黄。南街请质,北阙来王。飞旌集翰,勒迹书狼。银车引附,黑节招荒。文同海截,化普龙乡。西逾月窟,东渐扶桑。卑宫类禹,解网如汤。衢室纳异,明台引良。善旌弗卷,谏鼓其镗。万符集祉,百神启祥。黑丹吐润,朱草舒芳。珠怀镜像,星含喜光。液池下鹤,高梧集凰。赤熊旦绕,素雉朝翔。观玉伯友,访道西王。游经建木,巡指盛唐。终非运出,岂曰津梁。我有无碍,共向圆常。玉銮徐动,金轮晓庄。紫虬翼轪,绿骥腾骧。虎文驻跸,龙骖启行。阑干玉马,照曜天狼。玄旄映日,翠凤晞旸。前飞格泽,后拥陆梁。风移霆扫,参差焜煌。峨峨宝座,郁郁名香,法徒学侣,尘沙堵墙。慈云吐泽,法雨垂凉。三密不限,四辩难量。犹兹海宝,譬彼山王。慧流总被,药木开芒。佛日出世,同遣惑霜。帝释歌咏,幽祗赞扬。空华竞下,天琴自张。山含影色,地入毫光。非烟绕气,陆藕开房。泽普三界,恩均八方。巍巍堂堂,为舟为航。伊臣稽首,万寿无疆。 梁简文帝南郊颂(有序) 臣闻惟天为大,圣人敬其德;知几其神,至人契其道。故龙官弱言之后,合揆于苍昊;鸟纪垂衣之君,昭格于上帝。莫不巍巍乎,穆穆乎,涣汗于绿篇,氛氲于丹册者矣。 我梁皇帝之御天下也;乘熛祇之盛曜,即璧月之遐照,等乾覆之焘养,合坤载之灵长。四三六五之意,十尧九舜之明,名与功偕,业将时并。自拨乱反正,伐罪吊民,冯玉几,握金镜,君临万国,于今二十有二载也。纬天维,理地轴。移浇风于末俗,反淳正于区中。化不言而先显,教不严而已肃。流乐复雅,远符《云》《韶》之世;坠礼还章,非因忠信之薄。九垓同轨,四海无波。储明变照,仪天作两,三衮咸作,叶化台光。麹糵王风,盐梅帝载。尘清世晏,苍兕无所用其武功; 运谧时雍,鹓鹭咸修其文德。桃林散甲,华山弢刃,玉门罢候,紫塞沉锋。屠羊钓壑之士,厌洗耳而袭簪佩;版筑藏岩之逸,去燥谷而纡珩组。异人俊乂,既间出而在官;世镜河仙,亦雍容而廊庙。蹇蹇同于多士,谔谔比乎得人。五典三墨,既葳蕤于璧水;九流八索,亦缤纷于石渠。画一之政,万代表于时和;三章之律,百姓沐于仁寿。于是龙光之地,日浴之乡,紫舌黄支,头飞鼻饮,自西自南,无思不服,款关质子,称臣内向。珠树素禽,越火枝之地;银瓮邛杖,逾沉羽之涘。出赤野而连翩,度玄沙之泱漭。于是嘉祥被,众瑞登:金人泽马,丹甑玉鸡,三角九尾,四眉六足,抽铺地之九茎,发端门之连理,参差于郊薮,布濩于宫阙。府无虚月,史弗能记。周称黄鸟之旗,夏有玄珪之锡,无以逾此嘉祥,方兹总萃。道洽世昌,国殷民阜。乡知舜让,邑比尧封。委粟栖亩,神丝被泽。可谓我化若风,民应如草;我静如镜,物动犹烟。天子犹未明求衣,日昃不倦,撤膳匪躬,询舆访道。銮旗徐动,弃千里而弗乘;宝瑟无虞,捐百金而不服。广行四等,被慈雨于枯根;大阐三明,惊法雷于群梦。曲成万物,去杀爱生。幽弊之民,与苍雷而共悦;否滞之义,同谷风而开抒。昆虫得性,跂蠢欣生。三驱有缓前之禽,九门无喂兽之药。至德之事如此,太平之风如彼。乃以恭肃神祇,理通孝敬。 江左以来,爽垲未辟。爰命将作,揆日载营。三灵叶响,百工咸事,宛如神造,俨类仙居。冲秘隐嶙,跨千亩于晋日;闲旷丽远,吞七里于汉年。五达四通,廓郊弥野,南瞻重岳,北眺芒岭,东临灞浐,西望旧丰,纡余委蛇,丘陵起伏,澎湃峣屼,山川异态。飞梁邃宇,洞烛空悬,紫殿仙宫,霞骞鸟翥,雾映倒梁,日光疏钣。玉桃卷叶,银树抽芳,百果千株,三珠八柱。朝叶与密露共鲜,晚花与薰风俱落。露禽乍聚,望比翼之翱翔;归飞时宿,闻同心之夜响。故以熊熊灼灼,炫两明而仰七曜;纷纷沐沐,承五烟而带三灵。圆丘闲静,紫坛肃设。五精之场,千神之位,八阶弘丽,四维博敞。宛若千仞,状悬流之仙馆;焕如五彩,同瑶山之帝坛。石牒神昌之瑞方臻,金缕飞光之征永固。是雕是琢,鄙茅茨之为俭;非珠非玉,嗤甘泉之已奢。望昔方今,独高千古。沿袭异等,质文斯中。 于是岁在单阏,星次訾陬,律中太簇,日惟辛卯,将有事于南郊。甸师清野,封人壝宫。朱幕夕峙,帷宫宿设。晓汉斜阴,挈壶升漏。天子御玉辂,动金根,八骥扬衡,双龙翼盖,云罕徐回,鸣铙韵响,风承豹尾,日映鹖冠,万骑天行,千乘雷动。石铠犀衣之士,连七萃而云屯;珠旗日羽之兵,亘五管而星列。郁郁阡阡,震震填填,充溢乎国都,弥漫于廛邑者也。若乃回舆降跸,荐礼帝仪,揖太清,秩群望,被大裘,服山冕,恭苍璧之明祀,穆灵坛之禋敬,黍稷非馨,明德惟馨。 日曜彤精,天澄翠色。百僚师师,九官济济。千神叶福,万亿均庆,六典斯备,三礼必该。焚柴告成,罔不钦若。翠烟升录,同河滨之瑞云;丹燎烛天,若帝乡之美气。《云门》丽舞,《咸池》广乐,已叶《九韶》之曲,复谐《六列》之奏。金匏既动,望蜿蝉之游龙;玉磬徐鸣,观参差之舞凤。袿轊驾肩,士女填噎,接袂为帏,连裾犹堵。鼓腹击辕,行歌舞抃。然后纡玉辇而谢书生,登灵台而望云物。钦明美化,跨万古于兹日;广运愉乐,表千载于当今。方当巡云云之礼,启亭亭之业,封天答日卷,礼地征灵,南山之寿无极,七百之基长固,岂不懋哉!岂不盛哉!菲薄微臣,谬与藩服,驰心休礼,秣马之愿无由;徒罄褊辞,清风之藻多愧。敢敷庸理,献颂十章。其辞曰: 元始道一,浑德氛氲。遥哉邃古,敻矣初分。碲礴地载,清朗天文。大人睹物,生民树君。 (其一) 蛇躯龙准,作乐垂衣。皇图炤灼,帝篆葳蕤。廓寥中代,合圣与谁;于烁我后,命世天飞。 (其二) 玄默驭辩,寂照秉真。就云握历,望日临民。谦光履德,义礼称珍。车书同轨,天下归仁。 (其三) 期章孔备,盛化弘道。酌衢敬宾,钦贤爱老。变正是珍,烛车非宝。如海之深,如日之杲。 (其四) 肃恭明神,逖听前踵。配天道尊,迎阳义重。玄酒陶匏,燔柴云耸。跨舜论《韶》,笼尧称拱。(其五) 赫矣郊宫,载惟静谧。肃肃禁闱,阴阴仙室。六戎列野,八鸾照日。架殿星罗,重宫雾出。 (其六) 蒲萄金橘,灵寿木难,素奈开暑,贞桧陵寒。山池壮丽,阶阁彤丹。叶垂叠雨,花落重峦。 (其七) 康哉盛德,美矣世丰。三辰炳燿,七政永隆。五方来洎,四隩兹通。悬绳度笮,驾鹿追风。 (其八) 既敷懋化,复睹瑞滋。金车出野,玉露沾墀。紫概神草,华平瑞芝,长愉汪濊,永固雍熙。 (其九) 照天漏涘,远肃迩睦,惠靡齐民,恩弥比屋。式光惇史,逾斯郁郁。皇哉康哉,同兹景福。 (其十) 梁简文帝马宝颂皇帝应百姓之心,副四海之愿,复履玉衡,还临亿兆。天地交泰,日月贞明,至理惟新,隆平方始。遐迩壹体,中外禔福。舍生欣欣,若耘耰之逢夏雨;怀情坎坎,璧草木之值春风。帝王之道,超迈开辟;睿圣之功,殚历邃古。轩羲不足凿枘,尧舜不足宪章。至哉大哉,无得而称也。 五月丁酉朔,丝竹会于德阳之堂。于时日进内宫,星次鹑首。仲夏之晷,稍极阳城之圭;蕤宾之钟,初应颍川之律。缙云旦卷,南风晚扇;惠气入帷,清阴周宇。玉舆云罕,照日充庭;羽林中权,分阶列校。簪笏成行,貂缨在席。昭天之乐,金石铿锵;报地之礼,威仪肃省。诏以马宝示群臣。太仆效宫,趣马掌赞,三令五申,丞联事举;八丽四圉,给役相趋。晖煜金镳,陆离宝勒。天地无疆之德,永星致远之功。鸾眄善鸣,龙仪美称,沸毅权奇之威,趋摅抑扬之态。足转惊电,眼流含烛,雾喷纷霏,流沫飘洒。数千为寿,岂待原蚕之禁?万里一息,不藉杜衡之草。王良不能控其衡策,伯乐不能辨其文机。方知总辔昆岑,周非吾驭;张乐大野,夏有惭德。岂止沉河用璧,独有绿文之称;盛德在木,偏受苍龙之名?至于干将宝剑,遥服晋郑之军;莲花乌玉,腾威大海之际。况乎马宝,义实逾之。方当夙沙自归,滑桥屈膝,款关入塞,偃武修文。去病无出师之劳,充国罢议边之略。五律成珍,九河如镜。臣谨按《瑞应经》、《弥勒成佛经》、《中阿含经》、《览愚经》,并称第三之马者三千岁。华子云:尧、汉皆得马者,尧、汉皆火德,正斗南方乘德而至也。岂非圣德汪濊,皇风洋溢,研机洞元,备礼达义。是以天下爱道,白马嘶风;玉泽效祥,朱鬛降祉。比夫圆蹄方足,踯躅在郊;风啸电奔,声遨处囿。五彩依树,三雀登巢,安仿佛于当今,弗拟议于休应。百辟卿士,咸称万岁。伊臣不佞,结庆云霄,亲承诏旨,预观宝瑞。手舞足蹈,赞扬不足,宴礼斯华,退而作颂。其辞曰: 帝广运,德钦明。仪郊升,道形声。德为轨,仁作经。璇玑正,太阶平。割五礼,和《六英》,开四摄,行八政。转轮皇,飞行圣。愍含识,资惠命。引苍生,归法性。菩提真,般若净。 七宝均,万邦宁。逖惇史,观陈诗。域中大,唯圣期。闻玄妙,复孝慈。解流泽,随因时。刑已措,绩咸熙。三农盛,九谷兹。万祇悦,八神怡。律有节,历得天。景星曜,庆云连。珠为月,醴为泉。民何幸,值皇年。乾道应,坤马来。度玉关,升玉台。镂锡焕,鸾镳回。槃云转,堞尘开。 千天驷,百龙媒。永伏皂,扫騊駼。秣瑶粟,秀芳刍。九夷款,四表清。甿胥乐,舆颂兴。 高伯恭北伐颂(格高而气卑,意厚而语薄,时为之也。然以视齐梁繁响,则此固为雅奏。) 皇矣上帝,降鉴惟德。眷命有魏,照临万国。礼化丕融,王猷允塞,静乱以威,穆民以则。北虏旧隶,禀政在蕃。往因时否,逃命北辕。世袭凶轨,背忠食言。招亡聚盗,丑类实繁。敢率犬羊,图纵猖獗。乃诏训师,兴戈北伐。跃马裹粮,星驰电发。扑讨虔刘,肆陈斧铖。斧铖暂陈,馘翦厥旅。积骸填谷,流血成浦。元凶狐奔,假息穷野。爪牙既摧,腹心亦阻。周之忠厚,存及行苇。翼翼圣明,有兼斯美。泽被京观,垂此仁旨。封尸野获,惠加生死。生死蒙惠,人欣覆育。埋贯幽冥,泽渐殊域。物归其诚,神献其福。遐迩斯怀,无思不服。古称善兵,历时始捷。今也用师,辰不及浃。六军克合,万邦以协。义著《春秋》,功铭玉牒。载兴颂声,播之来叶。 许务本神雀颂(有序) 臣闻观象则天,乾元合其德;观法审地,域大表其尊。雨施云行,四时所以生杀;川流岳立,万物于是裁成。出震乘离之君,纪鳸司凤之后,玉锤玉斗而降,金版金縢以传。并陶冶性灵,含煦动植,眇玄珠于赤水,寂明镜乎虚堂。莫不景福氤氲,嘉贶雥集,驰声南董,越响《云》、《韶》。 粤我皇帝之君临,阐大方,抗太极,负凤邸,据龙图。不言行焉,摄提建指;不肃清焉,喉钤启闭。括地复夏,截海剪商。就望体其尊,登咸昌其会。绵区浃宇,遐至迩安。腾实飞声,直畅傍施。无体之礼,威仪布政之宫;无声之乐,缀兆总章之观。上庠养老,躬问百年;下土字民,心为百姓。月栖日浴,热坂寒门。吹鳞没羽之荒,赤蛇青马之裔,解辫请吏,削衽承风。岂止呼韩北场,頫勒狼居之岫;息慎南境,近表不耐之城。故使天弗爱道,地宁吝宝,川岳展异,幽明效灵。 狎素游赪,团膏漱醴,半景青赤,孳历亏盈,足足怀仁,般般扰义。祥祐之来若此,升降之化如彼。而登封盛典,云亭伫白检之仪;致治成功,柴燎靡元珪之告。虽奉常定礼,武骑草文,天子抑而未行,推而不有。允恭克让,其在斯乎!七十二君,信蔑如也。 故神禽显贲,元应特昭,白爵主铁豸之奇,赤爵御丹书之贵。班固《神爵》之颂,履武戴文; 曹植《嘉爵》之篇,栖庭集牖。未若于飞武帐,来贺文木 ,刷采青蒲,将翱赤罽。玉几朝御,取玩轩楯之间;金门旦开,兼留翚翟之鉴。终古旷世,未或前闻;福召冥征,得之兹日。岁次上章,律谐大吕,玄枵会节,元英统时,至尊未明求衣,晨兴于含章之殿。爰有瑞爵,翱翔而下。载行载止,当扆宁而徐前,来集来仪,承轩墀而顾步。夫瑞者符也,明主之休征;雀者爵也,圣人之大宝。谨案《考异邮》云:“轩辕有黄爵,赤头立日傍,占云土精之应。”又《礼稽命征》云: “祭祀合其宜,则黄爵集。”昔汉集泰畤之殿,魏下文昌之宫,一见雍丘之祠,三入平东之府。并旁观回瞩,事陋人微,奚足称矣。抑又闻之:不刳胎剖卵,则鸾凤驯鸣;不漉浸焚原,则螭龙盘蜿。是知陛下止杀,故飞走宅心;皇慈好生,而浮潜育德。臣面奉綍纶,垂示休祥,预承嘉宴,不胜藻跃。李虔僻处西土,陆机少长东隅。微卧惭于往贤,逢时盛乎曩代。辄竭庸琐,敢献颂云: 太素式肇,大德资生。功元不器,道要无名。质文鼎革,沿习因成。祥图瑞史,赫赫明明。天保大定,于铄我君,武义乃武,文教惟文。横塞宇宙,旁凝射汾。轩物重造,姚风再薰。焕发王策,昭彰帝道。御地七神,飞天五老。山祗吐秘,河灵孕宝。黑羽升坛,青鳞伏皂。丹乌流火,白雉从风,栖阿德劭。鸣岐祚隆。未如神爵,近贺王宫。五灵何有,百福攸同。孔图献赤,荀文表白。节节奇音,行行瑞迹。化玉黼扆,衔环陛戟。上天之命,明神所格。绥应在旃,伊臣预焉。永缉韦素,方流管弦。歌颂不足,蹈舞无宣。臣拜稽首,亿万斯年。 薛玄卿隋高祖颂(有序) (炀帝见而衔之,以为是《鱼藻》之义。然今寻其托讽之处,亦殊不可得。) 太始、太素,荒茫造化之初;天皇、地皇,杳冥书契之外。其道绝,其迹远,言谈所不诣,耳目所不追。至于入穴登巢,鹑居鷇饮,不殊于羽族,取类于毛群,亦何贵于人灵,何用于心识?羲轩已降,爰暨唐虞,则乾象而施法度,观人文而化天下,然后帝王之位可重,圣哲之道为尊。夏后殷周之国,禹汤文武之主,功济生民,声流《雅》《颂》。然陵替于三五,惭德于干戈。秦居闰位,任刑名为政本。汉执灵图,杂霸道而为业。当涂兴而三分峙,典午末而四海乱。九州封域,窟穴鲸鲵之群;五都遗黎,蹴踏戎马之足。虽玄行定嵩洛,水运据崤函,未正沧海之流,讵息昆山之燎?叶千龄之旦暮,当万叶之一朝者,其在大隋乎! 粤若高祖文皇帝,诞圣降灵,则赤光照室;韬神晦迹,则紫气腾天。龙颜日角之奇,玉理珠衡之异,著在图箓,彰乎仪表。而帝系灵长,神基崇峻,类邠岐之累德,异丰沛之勃起。俯膺历试,纳揆宾门;位长六卿,望高百辟。犹重华之为太尉,若文命之任司空。苍历将尽,率土麋沸,玉弩惊天,金铓照野。奸雄挺祸,据河朔而连海岱;猾长纵恶,杜白马而塞成皋。庸蜀逆命,凭铜梁之险;郧黄背诞,引金陵之寇。三川已震,九鼎将飞。高祖龙跃凤翔,濡足援手,应赤伏之符,受玄狐之箓。命百战百胜之将,动九天九地之师,平共工而殄蚩尤,剪猰窳而戮凿齿。不烦二十八将,无假五十二征。曾未逾时,妖逆咸殄。廓氛雾于区宇,出黎元于涂炭。天柱倾而还正,地维绝而更纽。殊方稽颡,识牛马之内向;乐师伏地,惧钟石之变声。万姓所以乐推,三灵于是改卜。坛场已备,犹弘五让之心;亿兆难违,方从四海之请。光临宝祚,展礼郊丘。舞六代而降天神,陈四圭而飨上帝。乾坤交泰,品物咸亨。酌前王之令典,改易徽号;因庶萌之子来,移创都邑。天文上当朱鸟,地理下据黑龙。正位辨方,揆景于日月;内宫外座,取法于辰象。悬政教于魏阙,朝群后于明堂。除旧布新,移风易俗。 天街之表,地脉之外,獯猃孔炽,其来自久。横行十万,樊哙于是失辞;提步五千,李陵所以陷没。周齐两盛,竞结旄头。聘狄后于漠北,未足息其侵扰;倾珍藏于山东,不能止其贪暴。炎灵启祚,圣皇驭宇,运天策于帷扆,播神威于沙朔。柳室毡裘之长,皆为臣隶;瀚海蹛林之地,尽充池苑。三吴百越,九江五湖,地分南北,天隔内外,谈黄旗紫盖之气,恃龙蟠兽据之崄,恒有僣伪之君,妄窃帝王之号。时经五代,年移三百,爰降皇情,永怀大道,愍彼黎献,独为匪人。今上利建在唐,则哲居代,地凭宸极,天纵神武,受脤出车,一举平定。于是八荒无外,九服大同,四海为家,万里为宅。乃休牛散马,偃武修文。 自华夏乱离,绵积年代。人造战争之具,家习浇伪之风。圣人之遗训莫存,先王之旧典咸坠。 爰命秩宗,刊定五礼;申敕太史,改正六乐。玉帛樽俎之仪,节文乃备;金石匏革之奏,雅俗始分。而留心政术,垂神听览,早朝晏罢,废寝忘食。忧百姓之未安,惧一物之失所。行先王之道,夜思待旦;革百王之弊,朝不及夕。见一善事,喜彰于容旨;闻一愆犯,叹深于在予。薄赋轻徭,务农重谷,仓廪有红腐之积,黎萌无阻饥之虑。天性弘慈,圣心恻隐。恩加禽兽,胎卵于是获全; 仁沾草木,牛羊所以勿践。至于宪章重典,刑名大辟,申法而屈情,决断于俄倾。故能彝伦攸叙,上下齐肃。左右绝谄谀之路,缙绅无势力之门。小心翼翼,敬事于天地;终日乾乾,诫慎于亢极。 陶黎萌于德化,致风俗于太康。公卿庶尹,遐迩岳牧,佥以天平地成,千载之嘉会;登封降禅,百王之盛典。宜其金泥玉检,展礼介丘,飞声腾实,常为称首。天子为而不恃,成而不居,冲旨凝邈,固辞弗许。而虽休勿休,上德不德,更乃洁诚岱岳,逊谢愆咎。方知六十四卦,谦捴之道为尊;七十二君,告成之义为小。巍巍荡荡,无得以称焉。而深诚至德,感达于穹壤;和气薰风,充溢于宇宙。二仪降福,百灵荐祉。日月星象风云草树之祥,山川玉石鳞介羽毛之瑞,岁见月彰,不可胜纪,至于振古所未有,图籍所不载,目所不见,耳所未闻。古语称“圣人作,万物睹,神灵滋,百宝用”,此其效矣。 既而游心姑射,脱屣之志已深;铸鼎荆山,升天之驾遂远。凡在黎献,共惟帝臣,慕深考妣,哀缠弓剑。涂山幽峻,无复玉帛之礼;长陵寂寞,空见衣冠之游。若乃降精熛怒,飞名帝箓,开运握图,创业垂统,圣德也;拨乱反正,济国宁人,六合八纮,同文共轨,神功也;玄酒陶匏,云和孤竹,禋祀上帝,尊极配天,大孝也;偃伯戢戈,正礼裁乐,纳民寿域,驱俗福林,至政也。张四维而临万宇,侔三皇而并五帝,岂直锱铢周汉,么麽魏晋而已。虽《五行》之舞,每陈于清庙,《九德》之歌,无绝于乐府;而玄功畅洽,不局于形器,懿业远大,岂尽于揄扬?臣轻生多幸,命偶兴运,趋事紫宸,驱驰丹陛。一辞天阙,奄隔鼎湖,空有攀龙之心,徒怀蓐蚁之意。庶凭毫翰,敢希赞述。昔堙海之禽,不增于大地;泣河之士,非益于洪流。尽其心之所存,忘其力之所及,辄缘斯义,不觉斐然。乃作颂曰: 悠哉邃古,邈矣季世。四海九州,万王千帝。三代之后,其道逾替。爰逮金行,不胜其弊。戎狄猾夏,群凶纵慝。窃号淫名,十有馀国。怙威逞暴,悖礼乱德。五岳尘飞,三象雾塞。玄精启历,发迹幽方。并吞寇伪,独擅雄强。载祀二百,比祚前王。江湖尚阻,区域未康。勾吴闽越,河朔渭涘。九县瓜分,三方鼎跱。狙诈不息,干戈竞起。东夏虽平,乱离瘼矣。五运叶期,千年肇旦。赫矣高祖,人灵攸赞。圣德回生,神谋独断。瘅恶彰善,夷凶靖难。宗伯撰仪,太史练日。孤竹之管,云和之瑟。展礼上玄,飞烟太一。珪璧朝会,山川望秩。占揆星景,移建邦畿。下凭赤壤,上叶紫微。布政衢室,悬法象魏。帝宅天府,固本崇威。匈河瀚海,龙荒狼望。种落陆梁,时犯亭障。皇威远慑,帝德遐畅。稽颡归诚,称臣内向。吴越提封,斗牛星象。积有年代,自称君长。大风未缴,长鲸漏网。授钺天人,豁然清荡。戴日戴斗,太平太蒙。礼教周被,书轨大同。夏禹之迹,成舜之功。礼以安上,乐以移风。忧劳庶绩,矜育黔首。三面解罗,万方引咎。纳民轨物,驱时仁寿。神化隆平,生灵熙阜。虔心恭己,奉天祀地。协气横流,休征绍至。坛场望幸,云亭虚位。推而不居,圣道弥粹。齐迹姬文,登发嗣圣。道类汉光,传庄宝命。知来藏往,玄览幽镜。鼎业灵长,洪基隆盛。崆峒问道,汾射窅然。御辩遐逝,乘云上仙。哀缠率土,痛感穹玄。流泽万叶,用教百年。尚想睿图,永惟圣则。道洽幽显,仁沾动植。爻象不陈,乾坤将息。微臣作颂,用申罔极。 卷三 杂扬颂类王子渊圣主得贤臣颂(此非《颂》体,后人亦遂无效之者。) 夫荷旃被毳者,难与道纯绵之丽密;羹黎唅糗者,不足与论太牢之滋味。今臣僻在西蜀,生于穷巷之中,长于蓬茨之下,无有游观广览之知,顾有至愚极陋之累。不足以塞厚望,应明指。虽然,敢不略陈愚心而抒情素。《记》曰:共惟《春秋》法五始之要,在乎审己正统而已。夫贤者,国家之器用也。所任贤,则趋舍省而功施普;器用利,则用力少而就效众。故工人之用钝器也,劳筋苦骨,终日矻矻。及至巧冶铸于将之璞,清水淬其锋,越砥敛其咢,水断蛟龙,陆剸犀革,忽若彗汜画涂。如此,则使离娄督绳,公输削墨,虽崇台五增,延袤百丈而不溷者,工用相得也。庸人之御驽马,亦伤吻弊筴而不进于行,胸喘肤汗,人极马倦。及至驾啮膝,骖乘旦,王良执靶,韩哀附舆,纵骋驰骛,忽如景靡;过都越国,蹶如历块。追奔电,逐遗风,周流八极,万里一息。何其辽哉?人马相得也。故服絺络之凉者,不苦盛暑之郁燠;袭狐貉之暖者,不忧至寒之凄怆。何则? 有其具者易其备。 贤人君子,亦圣王之所以易海内也。是以呕喻受之,开宽裕之路,以延天下之英俊也。夫竭智附贤者,必建仁策;索人求士者,必树伯迹。昔周公躬吐握之劳,故有圉空之隆;齐桓设庭燎之礼,故有匡合之功。由此观之,君人者勤于求贤,而逸于得人。人臣亦然:昔贤者之未遭遇也,图事揆策,则君不用其谋;陈见悃诚,则上不然其信。进仕不得施效,斥逐又非其愆。是故伊尹勤于鼎俎,太公困于鼓刀,百里自鬻,宁戚饭牛,离此患也。及其遇明君,遭圣主也,运筹合上意,谏诤即见听,进退得关其忠,任职得行其术。去卑辱奥渫而升本朝,离蔬释蹻而享膏粱。剖符锡壤而光祖考,传之子孙,以资说士。故世必有圣智之君,而后有贤明之臣。故虎啸而冽风,龙兴而致云,蟋蟀俟秋吟,蜉蝣出以阴。《易》曰:“飞龙在天,利见大人。”《诗》曰:“思皇多士,生此王国。”故世平主圣,俊乂将自至。若尧、舜、禹、汤、文、武之君,获稷、契、皋陶、伊尹、吕望之臣,明明在朝,穆穆布列,聚精会神,相得益章。虽伯牙操递钟,蓬门子弯乌号,犹未足以喻其意也。故圣主必待贤臣而宏功业,俊士亦俟明主以显其德。上下俱欲,欢然交欣,千载壹会,论说无疑。翼乎如鸿毛遇顺风,沛乎如巨鱼纵大壑。其得意如此,则胡禁不止?曷令不行?化溢四表,横被无穷,遐夷贡献,万祥必臻。是以圣主不遍窥望而视已明,不单顷耳而听已聪,恩从祥风翱,德与和气游,太平之责塞,优游之望得,遵游自然之势,恬淡无为之场,休征自至,寿考无疆,雍容垂拱,永永万年。何必偃卬诎信若彭祖,呴嘘呼吸如乔、松,眇然绝俗离世哉!《诗》曰:“济济多士,文王以宁。”盖信乎其以宁也。 司马长卿封禅文(以允答兢业立意,故极波涌云乱之观,而仍字字有归宿。此意扬、班已不能窥,况其下乎。) 伊上古之初肇,自昊穹兮生民,历撰列辟,以迄于秦。率迩者踵武,逖听者风声。纷纶葳蕤,湮灭而不称者,不可胜数也。继昭夏,崇号谥,略可道者,七十有二君。罔若淑而不昌,畴逆失而能存? 轩辕之前,遐哉邈乎,其详不可得闻已。五三《六经》,载籍之传,维见可观也。《书》曰: 元首明哉,股肱良哉。因斯以谈,君莫盛于唐尧,臣莫贤于后稷。后稷创业于唐尧,公刘发迹于西戎,文王改制,爰周郅隆,大行越成。而后陵迟衰微,千载亡声,岂不善始善终哉!然无异端,慎所由于前,谨遗教于后耳。故轨迹夷易,易遵也;湛恩濛涌,易丰也;宪度著明,易则也;垂统理顺,易继也。是以业隆于襁褓,而崇冠于二后。揆厥所元,终都攸卒,未有殊尤绝迹,可考于今者也。然犹蹑梁父,登泰山,建显号,施尊名。大汉之德,逢涌原泉,沕潏漫羡,旁魄四塞,云尃雾散,上畅九垓,下溯八埏。怀生之类,沾濡浸润,协气横流,武节飘逝,迩狭游原,遐阔泳沫,首恶湮没,暗昧昭晰,昆虫凯泽,回首面内。然后囿驺虞之珍群,徼麋鹿之怪兽,{道禾}一茎六穗于庖,牺双觡共抵之兽,获周余珍放龟于岐,招翠黄乘龙于沼。鬼神接灵圉,宾于间馆。奇物谲诡,俶傥穷变。钦哉!符瑞臻兹,犹以为薄,不敢道封禅。盖周跃鱼陨杭,休之以燎,微夫斯之为符也,以登介丘,不亦恧乎!进让之道何其爽欤? 于是大司马进曰:“陛下仁育群生,义征不憓,诸夏乐贡,百蛮执贽,德侔往初,功无与二,休烈浃洽,符瑞众变,期应绍至,不特创见。意泰山、梁父设坛场望幸,盖号以况荣,上帝垂恩储祉,将以荐成,陛下谦让而弗发也。挈三神之欢,缺王道之仪,群臣恧焉。或谓:且天为质暗,珍符固不可辞;若然辞之,是泰山靡记而梁父靡几也。亦各并时而荣,咸济世而屈,说者尚何称于后,而云七十二君乎?夫修德以锡符,奉命以行事,不为进越。故圣王不替,而修礼地祇,谒款天神,勒功中岳,以章至尊;舒盛德,发号荣,受厚福,以浸黎民也。皇皇哉斯事!天下之壮观,王者之丕业,不可贬也。愿陛下全之。而后因杂荐绅先生之略术,使获耀日月之末光绝炎,以展采错事,犹兼正列其义,校饬厥文,作《春秋》一艺,将袭旧六为七,摅之无穷,俾万世得激清流,扬微波,蜚英声,腾茂实。前圣之所以永保鸿名,而常为称首者用此。宜命掌故,悉奏其义而览焉。” 于是天子沛然改容曰:“愉乎,朕其试哉!”乃迁思回虑,总公卿之议,询封禅之事,诗大泽之博,广符瑞之富。遂作《颂》曰: 自我天覆,云之油油。甘露时雨,厥壤可游。滋液渗漉,何生不育;嘉谷六穗,我穑曷蓄。非唯雨之,又润泽之;非唯濡之,泛尃濩之。万物熙熙,怀而慕思。名山显位,望君之来。君乎君乎,侯不迈哉!般般之兽,乐我君圃,白质黑章,其仪可嘉。旼旼睦睦,君子之能。盖闻其声,今观其来。厥涂靡踪,天瑞之征。兹亦于舜,虞氏以兴。濯濯之麟,游彼灵畤。孟冬十月,君徂郊祀。驰我君舆,帝以享祉。三代之前,盖未尝有。宛宛黄龙,兴德而升,采色炫耀,熿炳辉煌。正阳显见,觉悟黎蒸。于《传》载之,云受命所乘。厥之有章,不必谆谆。依类托寓,喻以封峦。 披艺观之,天人之际已交,上下相发允答。圣王之德,兢兢翼翼也。故曰:“兴必虑衰,安必思危。”是以汤、武至尊严,不失肃祇;舜在假典,顾省厥遗,此之谓也。 扬子云剧秦美新(诬善之人其词游,失其守者其辞屈,此文之谓也。然古藻骏迈之气,则与长卿并驱矣。) 诸吏中散大夫臣雄,稽首再拜,上封事皇帝陛下:臣雄经术浅薄,行能无异。数蒙渥恩,拔擢伦比,与群贤并,愧无以称职。臣伏惟陛下以至圣之德,龙兴登庸,钦明尚古,作民父母,为天下主。执粹精之道,镜照四海,听聆风俗,博览广包。参天贰地,兼并神明,配五帝,冠三王。开辟以来,未之闻也。臣诚乐昭著新德,光之罔极。往时司马相如作《封禅》一篇,以彰汉氏之休。臣尝有颠眴病,恐一旦先犬马填沟壑,所怀不章,长恨黄泉。敢竭肝胆,写腹心,作《剧秦美新》一篇,虽未究万分之一,亦臣之极思也。臣雄稽首再拜以闻曰: 权舆天地未祛,睢睢盱盱,或玄而萌,或黄而芽。玄黄剖判,上下相呕,爰初生民,帝王始存。在乎混混茫茫之时, 闻罕漫而不昭察,世莫得而云也。厥有云者,上罔显于羲皇,中莫盛于唐、虞,迩靡著于成周。仲尼不遭用,《春秋》困斯发,言神明所祚,兆民所托,罔不云道德仁义礼智。独秦崛起西戎,邠荒岐雍之疆,因襄、文、宣、灵之僣迹,立基孝公,茂惠文,奋昭庄。至政,破纵擅衡,并吞六国,遂称乎始皇。盛从鞅、仪、韦、斯之邪政,驰骛起、翦、恬、贲之用兵,刬灭古文,刮语烧书,弛礼崩乐,涂民耳目,遂欲流唐漂虞,涤殷荡周,{难灬}除仲尼之篇籍,自勒功业,改制度轨量,咸稽之于秦纪。是以耆儒硕老,抱其书而远逊;礼官博士,卷其舌而不谈。来仪之鸟,肉角之兽,狙犷而不臻。甘露、嘉醴、景曜、浸潭之瑞潜;大茀、经霣、巨狄、鬼信之妖发。神歇灵绎,海水群飞,二世而亡,何其剧与!帝王之道,兢兢乎不可离已。夫能贞而明之者穷祥瑞,回而昧之者极妖愆。上览古在昔,有凭应而尚缺,焉坏彻而能全?故若古者称尧、舜,威侮者陷桀、纣。况尽泛扫前圣数千载功业,专用己之私,而能享祜者哉! 会汉祖龙腾丰、沛,奋迅宛叶,自武关与项羽戮力咸阳,创业蜀汉,发迹三秦,克项山东,而帝天下。擿秦政惨酷尤烦者,应时而蠲。如儒林、刑辟、历纪、图典之用稍增焉。秦余制度,项氏爵号,虽违古而犹袭之。是以帝典阙而不补,王纲弛而未张。道极数殚,暗忽不还。 逮至大新受命,上帝还资,后土顾怀。元符、灵契、黄瑞涌出,滭浡沕潏,川流海淳,云动风偃,雾集雨散,诞弥八圻,上陈天庭。震声日景,炎光飞响,盈塞天渊之间,必有不可辞让云尔。 于是乃奉若天命,穷宠极崇,与天剖神符,地合灵契。创亿兆,规万世,奇伟倜傥谲诡,天祭地事。其异物殊怪,存乎五威将帅,班乎天下者,四十有八章。登假皇穹,铺衍下土,非新室其畴离之?卓哉煌煌,真天子之表也。若夫白鸠、丹乌、素鱼、断蛇,方斯蔑矣。受命甚易,格来甚勤。 昔帝缵皇,王缵帝,随前踵古,或无为而治,或损益而亡。岂知新室委心积意,储思垂务,旁作穆穆,明旦不寐,勤勤恳恳者,非秦之为与?夫不勤勤,则前人不当;不恳恳,则觉德不恺。是以发秘府,览书林,遥集乎文雅之囿,翱翔乎礼乐之场,允殷、周之失业,绍唐、虞之绝风。懿律嘉量,金科玉条,神卦灵兆,古文毕发,炳焕照耀,靡不宣臻。式軨轩旂旗以示之,扬和鸾肆夏以节之,施黼黻衮冕以昭之,正嫁娶送终以尊之,亲九族淑贤以穆之。 夫改定神祇,上仪也;钦修百祀,咸秩也;明堂雍台,壮观也;九庙长寿,极孝也;制成六经,洪业也;北怀单于,广德也。若复五爵、度三壤、经井田、免人役、方《甫刑》、匡马法,恢崇祇庸烁德懿和之风,广彼搢绅讲习言谏箴诵之涂,振鹭之声充庭,鸿鸾之党渐阶。俾前圣之绪,布濩流衍而不韫韣,郁郁乎焕哉!天人之事盛矣,鬼神之望允塞。群公先正,罔不夷仪,奸宄寇贼,罔不振威,绍少典之苗,著黄虞之裔,帝典阙者已补,王纲弛者已张。炳炳麟麟,岂不懿哉! 厥被风濡化者,京师沉潜,甸内匝洽,侯卫厉揭,要荒濯沐。而术前典,巡四民,迄四岳,增封泰山,禅梁父,斯受命者之典业也。 盖受命日不暇给,或不受命,然犹有事矣。况堂堂有新,正丁厥时,崇岳淳海通渎之神,咸设坛场,望受命之臻焉。海外遐方,信延颈企踵,回面内向,喁喁如也。帝者虽勤,恶可以已乎?宜命贤哲作《帝典》一篇,旧三为一,袭以示来人,摛之罔极。令万世常戴巍巍,履栗栗,臭馨香,含甘实,镜纯粹之至精,聆清和之正声。则百工伊凝,庶绩咸喜,荷天衢,提地厘,斯天下之上则已,庶可试哉! 班孟坚典引(裁密思靡,遂为骈体科律。语无归宿,阅之觉茫无畔岸。此其所以不逮卿、云。) 臣固言:永平十七年,臣与贾逵、傅毅、杜矩、展隆、郗萌等,召诣云龙门。小黄门赵宣,持《秦始皇帝本纪》,问臣等曰:“太史迁下赞语中,宁有非邪?”臣对:“此赞贾谊《过秦》篇云,向使子婴有庸主之才,仅得中佐,秦之社稷未易绝也。此言非是。”即召臣入,问:“本闻此论非邪?将见问意开寤耶?”臣具对素闻知状。诏因曰:“司马迁著书,成一家之言,扬名后世,至以身陷刑之故,反微文刺讥,贬损当世,非谊士也。司马相如洿行无节,但有浮华之辞,不周于用。至于疾病而遗忠,主上求取其书,竟得颂述功德,言封禅事,忠臣效也。至是贤迁远矣。”臣固常伏刻诵圣论,昭明好恶,不遗微细。缘事断谊,动有规矩。虽仲尼之因史见意,亦无以加。臣固被学最旧,受恩浸深,诚思毕力竭情,昊天罔极。臣固顿首。伏惟相如《封禅》,靡而不典;扬雄《美新》,典而亡实。然皆游扬后世,垂为旧式。臣固才朽,不及前人。盖咏《云门》者难为音,观随和者难为珍。不胜区区,窃作《典引》一篇。虽不足雍容明盛万分之一,犹启发愤懑,觉悟童蒙,光扬大汉,轶声前代。然后退入沟壑,死而不朽。臣固愚戆,顿首顿首,曰: 太极之元,两仪始分。烟烟煴煴,有沉而奥,有浮而清。沉浮交错,庶类混成。肇命民主,五德初起,同于草昧。玄混之中,逾绳越契,寂寥而亡诏者,《系》不得而缀也。厥有氏号,绍天阐绎,莫不开元于太昊皇初之首,上哉敻乎,其书犹得而修也。亚斯之代,通变神化,函光而未曜。 若夫上稽乾则,降承龙翼,而炳诸典谟,以冠德卓绝者,莫崇乎陶唐。陶唐舍胤而禅有虞,有虞亦命夏后,稷、契熙载,越成汤、武。股肱既周,天乃归功元首,将授汉刘,俾其承三季之荒末,值亢龙之灾孽,悬象暗而恒文乖,彝伦 攵而旧章缺。故先命玄圣,使缀学立制,宏亮洪业,表相祖宗,赞扬迪哲,备哉粲烂,真神明之式也。虽皋、夔、衡、旦密勿之辅,比兹褊矣。是以高、光二圣,宸居其域,时至气动,乃龙见渊跃。拊翼而未举,则威灵纷纭,海内云蒸,雷动电熛。胡缢莽分,尚不莅其诛。然后钦若上下,恭揖群后,正位度宗,有于德不台渊穆之让,靡号师矢敦奋捴之容。盖以膺当天之正统,受克让之归运,蓄炎上之烈精,蕴孔佐之宏陈云尔。 洋洋乎若德,帝者之上仪,诰誓所不及已。铺观二代,洪纤之度,其赜可探也。并开迹于一匮,同受侯甸之服。奕世勤民,以方伯统牧,乘其命赐彤弧黄钺之威,用讨韦、顾、黎、崇之不恪。至于参五华夏,京迁镐、毫,遂自北面虎螭其师,革灭天邑。是故谊士华而不敦,《武》称未尽,《濩》有惭德,不其然与?亦犹於穆猗那,翕纯皦绎,以崇严祖考,殷荐宗配帝,发祥流庆,对越天地者,舄奕乎千载,岂不克自神明哉!诞略有常,审言行于篇籍,光藻朗而不渝耳。 矧夫赫赫圣汉,巍巍唐基,溯测其源,乃先孕虞育夏,甄殷陶周,然后宣二祖之重光,袭四宗之缉熙,神灵日照,光被六幽,仁风翔乎海表,威灵行乎鬼区,匿亡回而不泯,微胡琐而不颐。故夫显定三才昭登之绩,匪尧不兴;铺闻遗策在下之训,匪汉不宏厥道。至于经纬乾坤,出入三光,外运浑元,内沾豪芒,性类循理,品物咸亨,其已久矣。 盛哉!皇家帝世,德臣列辟,功君百王,荣镜宇宙,尊亡与亢。乃始虔巩劳谦,兢兢业业,贬成抑定,不敢论制作。至于迁正黜色宾监之事,涣扬寓内;而礼官儒林屯用笃诲之士,不传祖宗之仿佛,虽云优慎,无乃葸与! 于是三事岳牧之寮,金尔而进曰:陛下仰监唐典,中述祖则,俯蹈宗轨,躬奉天经,惇睦辨章之化洽,巡靖黎蒸,怀保鳏寡之惠浃,燔瘗县沉,肃祗群神之礼备。是以来仪集羽族于观魏,肉角驯毛宗于外囿,扰缁文皓质于郊,升黄辉采鳞于沼,甘露宵零于丰草,三足轩翥于茂树。若乃嘉谷灵草,奇兽神禽,应图合谍,穷祥极瑞者,朝夕坰牧,日月邦畿,卓荦乎方州,洋溢乎要荒。昔姬有素雉朱乌、玄秬黄A4之事耳,君臣动色,左右相趋,济济翼翼,峨峨如也。盖用昭明寅畏,承聿怀之福。亦以宠灵文武,贻燕后昆,覆以懿铄,岂其为身而有颛辞也。若然受之,亦宜勤恁旅力,以充厥道,启恭馆之金縢,御东序之秘宝,以流其占。夫图书亮章,天哲也;孔猷先命,圣孚也;体行德本,正性也;逢吉丁辰,景命也。顺命以创制,因定以和神,答三灵之蕃祉,展放唐之明文。兹事体大而允,寤寐次于圣心;瞻前顾后,岂蔑清庙,惮敕天命也?伊考自遂古,乃降戾爰兹,作者七十有四人。有不俾而假素,罔光度而遗章。今其如台而独阙也? 是时圣上固以垂精游神,包举艺文,屡访群儒,俞咨故老,与之斟酌道德之渊源,肴核仁谊之林薮,以望元符之臻焉。既感群后之谠辞,又悉经五繇之硕虑矣。将絣万嗣,扬洪辉,奋景炎,扇遗风,播芳烈,久而愈新,用而不竭。汪汪乎丕天之大律,其畴能亘之哉?唐哉皇哉!皇哉唐哉! 张平子东巡诰(非完篇,然典则可法。) 惟二月初吉,帝将狩于岱岳,展义省方,观民设教。丙寅朏,率群宾,备法驾,以祖于东门,届于灵宫。是日也:有双凤集于台。壬辰,祀上帝于明堂。帝曰:“咨,予不材,为天地主,栗栗翘翘,百僚万几,心之谓矣,孰朕之劳。上帝有灵,不替朕命,诞敢不祗承。凡庶与祭于坛墠之位者,曰怀尔邦君,实愿先帝,载厥大宗,以左右朕躬。”群臣曰:“帝道横被,旁行海表。一人有韪,万民赖之。”从巡助祭者,兹惟嘉瑞,乃歌曰:“皇皇者凤,通玄知时,革于山趾,与帝邀期。吉事有祥,惟汉之祺。”帝曰:“朕不敢当,亦不敢蔽天之吉命。” 邯郸子礼魏受命述(气甚靡。尚不失为雅音。) 臣闻《雅》、《颂》作于盛德,典、谟兴于茂功,德盛功茂,传序不忘。是故竹帛以载之,金石以声之,垂诸来世,万载弥光。陛下以圣德应期,龙飞在位。其有天下也,恭己以受天子之籍,无为而四海顺风。若乃天地显应,体征祥瑞,以表圣德者,不可胜载,铄乎焕显,真神明之所以祚,命世之令主也。凡自能言之类,莫不讴叹于野。执笔之徒,咸竭文思,献诗上颂。臣抱疾伏蓐,作书一篇。欲谓之《颂》,则不能雍容盛懿,列伸玄妙;欲谓之赋,又不能敷演洪烈,光扬缉熙。故思竭愚,称《受命述》曰: 伊上天阐载,自民主肇建,历听风声,陶唐为盛。虞夏受终,殷周革命。有禅而帝,有代而王。禅代虽殊,大小繇同。于是以汉历在魏,赤运归黄也。是故大魏之业,皇耀震霆。肃清宇内,万邦有截。帅义翼汉,奉礼不越。旅力戮心,茂亮洪烈。树深根以厚基,播醇泽以酿味。含光而弗辉,戢翼而弗发。将俟圣嗣,是遂是达。圣嗣承统,爰宣重光。陈锡裕下,民悦无疆。三神宣釐,四灵顺方。元龟介玉,应龙粹黄。若云魏德,据兹以昌。尔乃鸣玉陟坛,三搢以俟。既受休命,龙旋凤峙。煌煌厥耀,穆穆容止。临下有赫,允也天子。既受帝位,纳玺要绂。太常司燎,升炮告类。珪璋峨峨,髦士棣棣。跄跄圣躬,御策以莅。巍巍乎崇功,显显乎德容。信帝位之壮业,天休之所钟也。于时天地交和,日月光精。气祲不作,风尘弭清。凡在坛场之位,举目乎广庭,莫不君臣和德,咸玉色而金声。屡省万几,谋访老成。治咏儒墨,策纳公卿。昧旦孜孜,夕惕乾乾。务在谐万国,叙彝伦,而折不若,怀远人。混六合之风,纳乎仁寿之门。刑错靡试,偃伯靡军。然后乃勤功岱岳,升中上玄。斯固我皇之大摹,思心之所存也。 司马长卿难蜀父老(意虽寓规,实则颂也。解此措语之法,乃能气壮情骇。《四子讲德论》仿之必俗,此文仿之必骇世。然必解此,然后文有生气。藻丽绝特,尤撷香拾艳之渊薮也。) 汉兴七十有八载,德茂存乎六世。威武纷纭,湛恩汪濊,群生澍濡,洋溢乎方外。于是乃命使西征,随流而攘,风之所被,罔不披靡。因朝冉从駹,定筰存邛,略斯榆,举苞满,结轶还辕,东乡将报,至于蜀都。 耆老大夫缙绅先生之徒二十有七人,俨然造焉,辞毕,因进曰:“盖闻天子之于夷狄也,其义羁縻勿绝而已。今罢三郡之士,通夜郎之涂,三年于兹,而功不竟。士卒劳倦,万民不赡。今又接之以西夷,百姓力屈,恐不能卒业,此亦使者之累也。窃为左右患之。且夫邛、筰、西僰之与中国并也,历年兹多,不可记已。仁者不以德来,强者不以力并,意者其殆不可乎!今割齐民以附夷狄,敝所恃以事无用,鄙人固陋,不识所谓。” 使者曰:“乌谓此乎?必若所云,则是蜀不变服而巴不化俗也。仆尚恶闻若说。然斯事体大,固非观者之所覯也。余之行急,其详不可得闻已。请为大夫粗陈其略:盖世必有非常之人,然后有非常之事;有非常之事,然后有非常之功。夫非常者,固常人之所异也。故曰:非常之原,黎民惧焉;及臻厥成,天下晏如也。昔者鸿水浡出,泛滥衍溢,民人登降移徙,陭阝区而不安。夏后氏戚之,乃堙鸿水,决流疏河,漉沉赡灾,东归之于海,而天下永宁。当斯之勤,岂惟民哉。心烦于虑而身亲其劳,躬胝无胈,肤不生毛。故休烈显乎无穷,声称浃乎于兹。且夫贤君之践位也,岂特委琐握龊,拘文牵俗,循诵习传,当世取说云尔哉!必将崇论闳议,创业垂统,为万世规。故驰骛乎兼容并包,而勤思乎参天贰地。且《诗》不云乎:‘普天之下,莫匪王土;率土之宾,莫匪王臣。’是以六合之内,八方之外,浸浔衍溢,怀生之物,有不浸润于泽者,贤君耻之。今封疆之内,冠带之伦,咸获嘉祉,靡有阙遗矣。而夷狄殊俗之国,辽绝异党之地,舟车不通,人迹罕至,政教未加,流风犹微。内之则犯义侵礼于边境,外之则邪行横作,放弑其上。君臣易位,尊卑失序,父老不辜,幼孤为奴,系累号泣,内向而怨,曰:‘盖闻中国有至仁焉,德洋而恩普,物靡不得其所,今独曷为遗已?’举踵思慕,若枯旱之望雨。盩夫为之垂涕,况乎上圣,又焉能已?故北出师以讨强胡,南驰使以诮劲越。四面风德,二方之君,鳞集仰流,愿得受号者以亿计。故乃关沫、若,徼牂牁,镂灵山,梁孙、原。创道德之涂,垂仁义之统,将博恩广施,远抚长驾,使疏逖不闭,阻深暗昧得耀乎光明,以偃甲兵于此,而息诛伐于彼。遐迩一体,中外禔福,不亦康乎?夫拯民于沉溺,奉至尊之休德,反衰世之陵迟,继周氏之绝业,斯乃天子之急务也。百姓虽劳,又恶可以已哉?且夫王事固未有不始于忧勤,而终于佚乐者也。然则受命之符,合在于此矣。方将增泰山之封,加梁父之事,鸣和鸾,扬乐颂,上咸五,下登三。观者未睹旨,听者未闻音,犹鹪明已翔乎廖廓,而罗者犹视乎薮泽,悲夫!” 于是诸大夫芒然丧其所怀来而失厥所以进,喟然并称曰:“允哉汉德,此鄙人之所愿闻也。百姓虽怠,请以身先之。”敝罔靡徙,因迁延而辞退。 王子渊四子讲德论(张宛邻云:往时读此文,病其气靡辞冗。今再读之,始知其气之淳厚,辞之腴畅,从容《雅》、《颂》,令人渐渍其中,而不能自己。) 微斯文学问于虚仪夫子曰:“盖闻国有道,贫且贱焉,耻也。今夫子闭门距跃,专精趋学有日矣。幸遭圣主平世,而久怀宝,是伯牙去钟期,而舜、禹遁帝尧也。于是欲显名号,建功业,不亦难乎?”夫子曰:“然,有是言也。夫蚊虻终日经营,不能越阶序;附骥尾则涉千里,攀鸿翮则翔四海。仆虽顽嚚,愿从足下。虽然,何由而自达哉?”文学曰:“陈懿诚于本朝之上,行话谈于公卿之门。”夫子曰:“无介绍之道,安从行乎公卿?”文学曰:“何为其然也?昔宁戚商歌以千齐桓,越石负刍而寤晏婴,非有积素旧之欢,皆涂覯卒遇而以为亲者也。故毛嫱、西施,善毁者不能蔽其好;嫫姆、倭傀,善誉者不能掩其丑。苟有至道,何必介绍?”夫子曰:“咨!夫特达而相知者,千载之一遇也。招贤而处友者,众士之常路也。是以空柯无刃,公输不能以斫;但悬曼矰,蒲苴不能以射。故膺腾撇波而济水,不如乘舟之逸也;冲蒙涉田而能致远,未若遵涂之疾也。 才蔽于无人,行衰于寡党,此古今之患,唯文学虑之。”文学曰:“唯唯,敬闻命矣。” 于是相与结侣,携手俱游。求贤索友,历于西州。有二人焉,乘辂而歌。倚輗而听之;咏叹中雅,转运中律,啴缓舒绎,曲折不失节。问歌者为谁?则所谓浮游先生、陈丘子者也。于是以士相见之礼友焉。礼文既集,文学、夫子降席而称曰:“俚人不识,寡见鲜闻。曩从末路,望听玉音,窃动心焉。敢问所歌何诗?请闻其说。”浮游先生、陈丘子曰:“所谓《中和》《乐职》《宣布》之诗,益州刺史之所作也。刺史见太上圣明,股肱竭力,德泽洪茂,黎庶和睦,天人并应,屡降瑞福,故作三篇之诗以歌咏之也。”文学曰:“君子动作有应,从容得度。南容三复白圭,孔子睹其慎戒;太子击诵《晨风》,文侯谕其指意。今吾子何乐此诗而咏之也?”先生曰:“夫乐者感人密深,而风移俗易。吾所以咏歌之者,美其君术明而臣道得也。君者中心,臣者外体。外体作,然后知心之好恶;臣下动,然后知君之节趋。好恶不形,则是非不分;节趋不立,则功名不宣。故美玉蕴于碔砆,凡人视之怢焉;良工砥之,然后知其和宝也。精练藏于矿朴,庸人视之忽焉;巧冶铸之,然后知其干也。况乎圣德巍巍荡荡,民氓所不能命哉!是以刺史推而咏之。扬君德美,深乎洋洋,罔不覆载。纷纭天地,寂寥宇宙,明君之惠显,忠臣之节究,皇唐之世,何以加兹!是以每歌之,不知老之将至也。”文学曰:“《书》云:迪一人使四方,若卜筮。夫忠贤之臣,导主志,承君惠,摅盛德而化洪,天下安澜,比屋可封。何必歌咏诗赋,可以扬君哉?愚窃惑焉。”浮游先生色勃眦溢曰:“是何言与!昔周公咏文王之德而作《清庙》,建为《颂》首;吉甫叹宣王‘穆如清风’,列于《大雅》。夫世衰道微,伪臣虚称者,殆也;世平道明,巨子不宣者,鄙也。鄙殆之絫,伤乎王道。故自刺史之来也,宣布诏书,劳来不怠。令百姓遍晓,圣德莫不沾濡。厖眉耆耇之老,咸爱惜朝夕,愿济须臾,且观大化之淳流。于是皇泽丰沛,主恩满溢,百姓欢欣,中和感发,是以作歌而咏之也。传曰:‘诗人感而后思,思而后积,积而后满,满而后作。言之不足,故嗟叹之;嗟叹之不足,故咏歌之;咏歌之不厌,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此臣子于君父之常义,古今一也。今子执分寸而罔亿度,处把握而却寥廓。乃欲图大人之枢机,道方伯之失得,不亦远乎?” 陈丘子见先生言切,恐二客惭,膝步而前曰:“先生详之,行潦暴集,江海不以为多;鳝并逃,九罭不以为虚。是以许由匿尧而深隐,唐氏不以衰;夷、齐耻周而远饿,文武不以卑。夫青蝇不能秽垂棘,邪论不能惑孔、墨。今刺史质敏以流惠,舒化以扬名,采诗以显至德,歌咏以董其文,受命如丝,明之如缗,《甘棠》之风,可倚而俟也。二客虽窒计沮议,何伤?”顾谓文学、夫子曰:“先生微矜于谈道,又不让乎当仁,亦未巨过也。愿二子措意焉。” 夫子曰:“否,夫雷霆必发而潜底震动,枹鼓铿锵而介士奋竦。故物不震不发,士不激不勇。 今文学之言,欲以议愚感敌,舒先生之愤。愿二生亦勿疑也。”于是文绎复集,乃始讲德。 文学、夫子曰:“昔成、康之世,君之德欤?臣之力也?”先生曰:“非有圣智之君,恶有甘棠之臣?故虎啸而风寥戾,龙起而致云气,蟋蟀俟秋吟,蜉蝣出以阴。《易》曰:‘飞龙在天,利见大人。’鸣声相应,仇偶相从。人由意合,物以类同。是以圣主不遍窥望而视以明,不殚倾耳而听以聪。何则?淑人君子,人就者众也。故千金之裘,非一狐之腋;大厦之材,非一丘之木;太平之功,非一人之略也。盖君为元首,臣为股肱,明其一体相待而成。有君而无臣,《春秋》刺焉。 三代以上,皆有师傅。五伯以下,各自取友。齐桓有管、鲍、隰、宁,九合诸侯,一匡天下。晋文有咎犯、赵衰,取威定霸,以尊天子。秦穆有王、由、五羖,攘却西戎,始开帝绪。楚庄有孙叔、子反,兼定江淮,威震诸夏。句践有种、蠡、泄庸,克灭强吴,雪会稽之耻。魏文有段干、田、翟,秦人寝兵,折冲万里。燕昭有郭隗、乐毅,夷破强齐,困闵于莒。夫以诸侯之细,功名犹尚若此;而况帝王选于四海,羽翼百姓哉!故有贤圣之君,必有明智之臣。欲以积德,则天下不足平也;欲以立威,则百蛮不足攘也。今圣主冠道德,履纯仁,被六艺,佩礼文。屡下明诏,举贤良,求术士,招异伦,拔骏茂。是以海内欢慕,莫不风驰雨集,袭杂并至,填庭溢阙。含淳咏德之声盈耳,登降揖让之礼极目。进者乐其条畅,怠者欲罢不能。偃息乎《诗》《书》之门,游观乎道德之域。咸洁身修德,吐情素而披心腹,各悉精锐以贡忠诚。允愿推主上宏风俗而骋太平。济济乎多士,文王所以宁也。若乃美政所施,洪恩所润,不可究陈。举孝以笃行,崇能以招贤,去烦蠲苛以绥百姓,禄勤增俸以厉贞廉。减膳食,卑宫观,省官田,损诸苑,疏繇役,振乏困,恤民灾害,不遑游宴。闵耄老之逢辜,怜縗绖之服事,恻隐身死之腐人,凄怆子弟之缧匿。恩及飞鸟,惠加走兽,胎卵得以成育,草木遂其零茂。‘恺悌君子,民之父母’,岂不然哉?先生独不闻秦之时耶? 违三王,背五帝,灭《诗》《书》,坏礼义,信任群小,憎恶仁智,诈伪者进达,佞谄者容入,宰相刻峭,大理峻法。处位而任政者,皆短于仁义,长于酷虐,狼挚虎攫,怀残秉贼。其所临莅,莫不肌栗慑伏,吹毛求疵,并施螫毒。百姓征彸,无所措其手足,嗷嗷愁怨,遂亡秦族。是以养鸡者不畜狸,牧兽者不育豺,树木者忧其蠹,保民者除其贼。故大汉之为政也,崇简易,尚宽柔,进淳仁,举贤才,上下无怨,民用和睦。今海内乐业,朝廷淑清,天符既章,人瑞又明,品物咸亨,山川降灵,神光耀晖,洪洞朗天。凤皇来仪,翼翼邕邕,群鸟并从,舞德垂容。神雀仍集,麒麟自至,甘露滋液,嘉禾栉比。大化隆洽,男女条畅,家给年丰,咸则三壤,岂不盛哉!昔文王应九尾狐而东夷归周,武王获白鱼而诸侯同辞,周公受秬鬯而鬼方臣,宣王得白狼而夷狄宾。夫名自正而事自定也。今南郡获白虎,示偃武兴文之应也。获之者张武,武张而猛服也。是以北狄宾洽,边不恤寇,甲士寝而旌旗仆也。” 文学、夫子曰:“天符既闻命矣,敢问人瑞?”先生曰:“夫匈奴者,百蛮之最强者也。天性憍蹇,习俗桀暴,贱老贵壮,气力相高。业在功伐,事在猎射,儿能骑羊,走箭飞镞。逐水随畜,都无常处,鸟集兽散,往来驰骛,周流旷野,以济嗜欲。其耒耜则弓矢鞍马,播种则扦弦掌拊,收秋则奔狐驰兔,获刈则颠倒殪仆。追之则奔遁,释之则为寇。是以三王不能怀,五伯不能绥。惊边抚士,屡犯刍荛,诗人所歌,自古患之。今圣德隆盛,威灵外覆,日逐举国而归德,单于称臣而朝贺。乾坤之所开,阴阳之所接,编结、沮颜、燋齿、枭瞷、剪发、黥首、文身、裸袒之国,靡不奔走贡献,欢忻来附,婆娑呕吟,鼓掖而笑。夫鸿均之世,何物不乐?飞鸟翕翼,渊鱼奋跃。是以刺史感懑舒音而咏至德。鄙人黭浅,不能究识,敬遵所闻,未克殚焉。” 于是二客醉于仁义,饱于盛德,终日仰叹,怡怿而悦服。 终军白麟奇木对(此下诸篇,为后来即事应制所昉。皆颂扬多于述事。) 臣闻《诗》颂君德,《乐》舞后功,异经而同指,明盛德之所隆也。南越窜屏葭苇,与鸟鱼群,正朔不及其俗。有司临境而东瓯内附,闽王伏辜,南越赖救。北胡随畜荐居,禽兽行,虎狼心,上古未能摄。大将军秉钺,单于奔幕;票骑抗旌,昆邪右衽。是泽南洽而威北畅也。若罚不阿近,举不遗远,设官俟贤,县赏待功,能者进以保禄,罢者退而劳力,刑于宇内矣。履众美而不足,怀圣明而不专,建三宫之文质,章厥职之所宜,封禅之君无闻焉。 夫天命初定,万事草创;及臻六合同风,九州共贯,必待明圣,润色祖业传于无穷。故周至成王,然后制定,而体征之应见。陛下盛日月之光,垂圣思于勒成,专神明之敬,奉燔瘗于郊宫,献享之精交神,积和之气塞明,而异兽来获,宜矣。昔武王中流未济,白鱼人于王舟,俯取以燎,群公咸曰“休哉”。今郊祀未见于神祇,而获兽以馈,此天之所以示飨而上通之符合也。宜因昭时令日,改定告元,苴白茅于江淮,发嘉号于营丘,以应缉熙,使著事者有纪焉。 盖六鶂退飞,逆也;白鱼登舟,顺也。夫明暗之征,上乱飞鸟,下动渊鱼,各以类推。今野兽并角,明同本也;众支内附,示无外也。若此之应,殆将有解编发,削左衽,袭冠带,要衣裳而蒙化者焉。斯拱而俟之耳! 颜延年三月三日曲水诗序(隶事之富,始于士衡;织词之缛,始于延之;词事并繁,极于徐、庾:而皆骨足以载之。初唐诸作,则惟恐肉之不胜也。) 夫方策既载,皇王之迹已殊;钟石毕陈,舞咏之情不一。虽渊流遂往,详略异闻,然其宅大衷,立民极,莫不崇尚其道,神明其位,拓世贻统,固万叶而力量者也。有宋函夏,帝图宏远。高祖以圣武定鼎,规同造物;皇上以睿文承历,景属宸居。隆周之卜既永,宗汉之兆在焉。正体毓德于少阳,王宰宣哲于元辅。晷纬昭应,山渎效灵,五方杂遝,四隩来暨。选贤建戚,则择之于茂典;施命发号,必酌之于故实。大予协乐,上庠肆教,章程明密,品式周备。国容视令而动,军政象物而具。箴阙记言,校文讲义之官,采遗于内;輶车朱轩,怀荒振远之使,谕德于外;赪茎素毳,并柯共穗之瑞,史不绝书;栈山航海,逾沙轶漠之贡,府无虚月。列燧千城,通驿万里。穹居之君,内首禀朔,卉服之酋,回面受吏。是以异人慕向,俊民间出,警跸清夷,表里悦穆。将徙县中宇,张乐岱郊,增类帝之宫,饰礼神之馆,涂歌邑颂,以望属车之尘者久矣。 日躔胃维,月轨青陆,皇祇发生之始,后王布和之辰,思对上灵之心,以惠庶萌之愿。加以二王于迈,出饯戒告,有诏掌故,爰命思历。献洛饮之礼,具上巳之仪,南除辇道,北清禁林,左关岩隥,右梁潮源。略亭皋,跨芝廛,苑太液,怀曾山。松石峻垝,葱翠阴烟,游泳之所攒萃,翔骤之所往还。于是离宫设卫,别殿周徼,旌门洞立,延帷接枑,阅水环阶,引池分席,春官联事,苍灵奉涂。然后升秘驾,胤缇骑,摇玉銮,发流吹,天动神移,渊旋云被,以降于行所,礼也。 既而帝晖临幄,百司定列,凤盖俄轸,虹旗委旆。肴蔌芬藉,觞醳泛浮,妍歌妙舞之容,衔组树羽之器,三奏四上之调,《六茎》九成之曲,竞气繁声,合变争节。龙文饰辔,青翰侍御,华裔殷至,观听骛集,扬袂风山,举袖阴泽,靓庄藻野,衤玄服缛川。故以殷赈外区,焕衍都内者矣。 上膺万寿,下禔百福,布筵禀和,阖堂依德,情盘景遽,欢洽日斜,金驾总驷,圣仪载伫,怅钧台之未临,慨酆宫之不县。方且排凤阁以高游,开爵园而广宴,并命在位,展诗发志,则夫诵美有章,陈信无愧者欤? 王元长三月三日曲水诗序臣闻出豫为象,钧天之乐张焉;时乘既位,御气之驾翔焉。是以得一奉宸,逍遥襄城之域;体元则大,怅望姑射之阿。然窅眇寂寥,其独适者矣。至如夏后两龙,载驱璿台之上;穆满八骏,如舞瑶水之阴。亦有飨云,固不与万民共也。 我大齐之握机创历,诞命建家,接礼贰宫,考庸太室,幽明献期,雷风通飨。昭华之珍既徙,延喜之玉攸归。革宋受天,保生万国。度邑静鹿丘之叹,迁鼎息大坰之惭。绍清和于帝猷,联显懿于王表。骏发开其远祥,定尔固其洪业。皇帝体膺上圣,运钟下武,冠五行之秀气,迈三代之英风。昭章云汉,晖丽日月,牢笼天地,弹压山川。设神理以景俗,敷文化以柔远。泽普氾而无私,法含宏而不杀。犹且具明废寝,昃晷忘餐,念负重于春冰,怀御奔于秋驾。可谓巍巍弗与,荡荡谁名,秉灵图而非泰,涉孟门其何崄。储后睿哲在躬,妙善居质,内积和顺,外发英华。斧藻至德,琢磨令范,言炳丹青,道润金璧。出龙楼而问竖,入虎闱而齿胄。爱敬尽于一人,光耀究于四海。 若夫族茂麟趾,宗固磐石,跨掩昌姬,韬轶炎汉,元宰比肩于尚父,中铉继踵乎《周南》,分陕流勿翦之欢,来仕允克施之誉,莫不如圭如璋,令闻令望,朱茀斯皇,室家君王者也。 本枝之盛如此,稽古之政如彼。用能免群生于汤火,纳百姓于休和。草莱乐业,守屏称事。引镜皆明目,临池无洗耳。沉冥之怨既缺,薖轴之疾已消。兴廉举孝,岁时于外府;署行议年,日夕于中甸。协律总章之司,序伦正俗;崇文成均之职,导德齐礼。絜絮壶宣夜,辨气朔于灵台;书笏珥彤,纪言事于仙室。褰帷断裳,危冠空履之吏;彯摇武猛,扛鼎揭旗之士。勤恤民隐,纠逖王慝。射集隼于高墉,缴大风于长隧。不仁者远,惟道斯行,谗莠蔑闻,攘争掩息。稀鸣桴于砥路,鞠茂草于圆扉。耆年阙市井之游,稚齿丰车马之好。宫邻昭泰,荒憬清夷,侮食来王,左言入侍。 离身反踵之君,髽首贯胸之长,屈膝厥角,请受缨縻。文钺碧砮之琛,奇干善芳之赋,纨牛露犬之玩,乘黄兹白之驷,盈衍储邸,充仞郊虞。匦椟相寻,鞮译无旷。一尉候于西东,合车书于南北。 畅毂埋辚辚之辙,緌旌卷悠悠之旆。四方无拂,五戎不距,偃草辞轩,销金罢刃。天瑞降,地符升,泽马来,器车出,紫脱华,朱英秀,佞枝植,历草滋,云润星晖,风扬月至,江海呈象,龟龙载文。方握河沉璧,封山纪石,迈三五而不追,践八九之遥迹。功既成矣,世既贞矣,信可以优游暇豫,作乐崇德者欤! 于时青鸟司开,条风发岁,粤上斯已,惟暮之春,同律克和,树草自乐,禊饮之日在兹,风舞之情咸荡,去肃表乎时训,行庆动于天瞩。载怀平圃,乃眷芳林。芳林园者,福地奥区之凑,丹陵若水之旧,殷殷均乎姚泽,膴膴尚于周原,狭丰邑之未宏,陋谯居之犹褊,求中和而经处,揆景纬以裁基。飞观神行,虚檐云构,离房乍设,层楼间起,负朝阳而抗殿,跨灵沼而浮荣,镜文虹于绮疏,浸兰泉于玉砌。幽幽丛薄,秩秩斯干,曲拂邅回,潺湲径复。新萍泛沚,华桐发岫,杂夭采于柔荑,乱嘤声于绵羽。禁轩承幸,清宫俟宴,缇帷宿置,帟幕宵悬。既而灭宿澄霞,登光辨色,式道执殳,展軨效驾,徐銮警节,明钟畅音。七萃连镳,九斿齐轨,建旗拂霓,扬葭振木。鱼甲烟聚,贝胄星罗,重英曲瑵之饰,绝景遗风之骑,昭灼甄部,驵骏函列。虎视龙超,雷骇电逝,轰轰隐隐,纷纷轸轸,羌难得而称计。 尔乃回舆驻罕,岳镇渊停,睟容有穆,宾仪式序。授几肆筵,因流波而成次;蕙肴芳醴,任激水而推移。葆佾陈阶,金匏在席。戚奏《翘》舞,籥动《邠》诗。召鸣鸟于弇州,追伶伦于嶰谷,发参差于王子,传妙靡于帝江,正歌有阕,羽觞无算。上陈景福之赐,下献南山之寿,言凯宴之在藻,知和乐于食苹。桑榆之阴不居,草露之滋方渥。有诏曰:“今日嘉会,咸可赋诗。”凡四十有五人,其辞云尔。 沈休文梁武帝集序(属词有体。隐侯文之谨严者。) 文思安安,钦明所以光宅;日月光华,南风所以兴咏。日角之主,出自诸生;锐顶之君,少明古学。汉高、宋武,虽阙章句,歌《大风》以还沛,好清谈于暮年。夫成天地之大功,膺乐推之宝运,未或不文武兼资,能事斯毕者也。 我皇诞纵自天,生知在御,清明内发,疏通外典。爰始贵游,笃志经术。究淹中之雅旨,尽《曲台》之奥义,莫不因流极源,按条振藻。若前疑往滞,旧学罕通,而超然直诣,妙擅终古。善发谈端,精于持论,置垒难逾,摧锋莫拟。有同成诵,无假含毫。兴绝节于高唱,振清辞于兰畹。 至于春风秋月,送别望归,皇王高宴,心期促赏,莫不走合挺睿兴,浚发神衷。及登庸历试,辞翰繁蔚,笺记风动,表议云飞。雕虫小艺,无累大道。怀君人之大德,有事君之小心,为下奉上,形于辞旨。虽密奏忠规,遗稿必削;而国谟藩政,存者犹多。逮乎俯应归运,仰修乾录,载笔握简,各有司存,如纶之旨,时或染翰。暨于设虡灵囿,恺乐在镐,《鹿鸣》、《四牡》、《皇华》、《棠棣》之歌,《伐木》、《采薇》、《出车》、《杕杜》之宴,皆咏志摛藻,广命群臣,上与日月争光,下与钟石比韵。事同观海,义等窥天,观之而不测,游之而不知者矣。 窃惟左史记言,右史记事,君举必书,无论大小。况乎感而后思,思而后积,积而后满,满而后言,若斯而已哉!谨因事立名,随源编次。 梁元帝职贡图序(词足尽意,不强为闳肆,故佳。) 窃闻职方氏掌天下之图,四夷、八蛮、七闽、九貉,其所由来久矣。汉氏以来,南羌旅距,西域凭陵,创金城,开玉关,绝夜郎,讨日逐,睹犀甲则建朱崖,闻蒲萄则通大宛。以德怀远,异乎是哉。 皇帝君临天下之四十载,垂衣裳而赖兆民,坐岩廊而彰万国。梯山航海,交臂屈膝,占云望日,重译至焉。自塞以西万八千里,路之狭者,尺有六寸。高山寻云,深谷绝景。雪无冬夏,与白云而共色;冰天早晚,与素石而俱贞。逾空桑而历昆吾,度青丘而跨丹穴。炎风弱水,不革其心; 身热头痛,不改其节。故以明珠翠羽之珍,细而弗有;龙文汗血之骥,却而不乘。尼丘乃圣,犹有图人之法;晋帝君临,实闻乐贤之象。甘泉写阏氏之形,后宫玩单于之图。臣以不佞,推毂上游,夷歌成章,胡人遥集。款开蹶角,沿溯荆门,瞻其容貌,讯其风俗。如有来朝京辇,不涉汉南,别加访采,以广闻见,名为《职贡图》云尔。 李公辅霸朝集序(气颇壮。) 窃以阳乌垂曜,微藿倾心;神龙腾举,飞云触石。圣人在上,幽显冥符。故称比屋可封,万物斯睹。臣皇基草创,便豫驱驰,遂得参可封之民,为万物之一。其为嘉庆,固以多也。 若夫帝臣王佐,应运挺生,接踵于朝,谅有之矣。而班尔之妙,曲木变容,朱蓝所染,素丝改色。二十二臣,功成尽美;二十八将,效力于时。种德积善,岂皆比于稷、契?计功称伐,非悉类于耿、贾。书契已还,立言立事,质非殆庶,何世无之!盖上禀睿后,旁资群杰,牧商鄙贱,屠钓幽微,化为侯王,皆由此也。有教无类,童子羞于霸功;见德思齐,狂夫成于圣业。治世多士,亦因此焉。烟雾可依,腾蛇与蛟龙俱远;栖息有所,苍蝇同骐骥之速。因人成事,其功不难。自此而谈,虽非上智,事受命之主,委质为臣,遇高世之才,连官接席,皆可以翊亮天地,名流钟鼎。何必苍颉造书,伊尹制命,公旦操笔,老聃为史;方可叙帝王之事,谈人鬼之谋乎! 至若臣者,本惭宾实,非勋非德,厕轩冕之流;无学无才,处艺文之职。若不逢休运,非遇天恩,光大舍弘,博约文礼,万官百辟,才悉兼人。收拙里闾,退仕乡邑,不种东陵之瓜,岂过南阳之掾。安得出入阊阖之阃,趋走太微之庭,履天子之阶,侍圣皇之侧,枢机帷幄,沾及荣宠者也。 昔岁本行将季,谅暗在辰,火运肇兴,群官总己,有周典八柄之所,大隋纳百揆之日,两朝文翰,臣兼掌之。 时溥天之下,三方构乱,军国多务,朝夕填委,簿领纷纭,羽书交错。或速均发弩,或事大滔天,或日有万几,或几有万事。皇帝内明外顺,经营区宇,吐无穷之术,运不测之神,幽赞两仪,财成万类,咨谋台阁,晓谕公卿,训率土之滨,责反常之贼。三军奉律,战胜攻取之方;万国承风,安上治民之道。让受终之礼,报群臣之令,有宪章古昔者矣,有随事作故者矣。千变万化,譬彼悬河,寸阴尺日,不弃光景。大则天壤不遗,小则毫毛无失。远寻三古,未闻者尽闻;逖听百王,未见者皆见。发言吐论,即成文章。臣染翰操牍,书记而已。昔放勋之化,老人睹而未知;孔丘之言,弟子闻而不达。愚情禀圣,必多乖舛。加以奏阁趋墀,盈怀满袖,手披目阅,堆案积几。 心无别虑,笔不暂停。或毕景忘餐,或连宵不寐,以勤补拙,不遑自处。其有词理疏谬,遗漏阙疑,皆天旨训诱,神笔改定,运筹建策,通幽达冥。从命者获安,违命者悉祸。悬测万里,指期来事,常如目见,固乃神知。变大乱而致太平,易可诛而为淳粹。化成道洽,其在人文,尽出圣怀,用成典诰,并非臣意所能至此。伯禹矢谟,成汤陈誓,汉光数行之札,魏武接要之书,济时拯物,无以加也。属神器大宝,将迁明德,天道人心,同谟归往。周静南面,每诏褒扬。在位诸公,各陈本志,玺书表奏,群情赐委。臣寰海之内,忝曰一民,乐趋之怀,切于黎献,欣然从命,辄不敢辞。比夫潘勖之册魏公,阮籍之劝晋后,道高前世,才谢往人,内手扪心,夙夜惭惕。檄书露板,及以诸文,有臣所作之,有臣润色之。唯是愚思所奏定者,虽词乖黼藻,而理归霸德。文有可忽,事不可遗。前奉敕旨,集纳麓以还。至于受命文笔,当时制述,条目甚多。今日收撰,略为五卷云尔。 卷四 箴类扬子云十二州箴(子云善仿,所仿必肖。能以气合,不以形似也。细寻之,乃得仿古之法。) 冀州牧箴洋洋冀州,鸿原大陆。岳阳是都,岛夷皮服。潺湲河流,夹以碣石。三后攸降,列为侯伯。降周之末,赵魏是宅。冀土糜沸,泫沄如汤。更盛更衰,载从载横。陪臣擅命,天王是替。赵魏相反,秦拾其弊。北筑长城,恢夏之场。汉兴定制,改封藩王。仰览前世,厥力孔多。初安如山,后崩如崖。故治不忘乱,安不遗危。周宗自怙,云焉有予隳。六国奋矫,果绝其维。牧臣司冀,敢告在阶。 兖州牧箴悠悠济河,兖州之宇。九河既导,雷夏攸处。草繇木条,漆丝絺纻。济漯既通,降丘宅土。成汤五徙,卒都于毫。盘庚北渡,牧野是宅。丁感雊雉,祖己伊忠。爰正厥事,遂绪高宗。厥后陵迟,颠覆汤绪。西伯戡黎,祖伊奔走。致天威命,不恐不震。妇言是用,牝鸡司晨。三仁既知,武果戎殷。牧野之禽,岂复能耽?甲子之朝,岂能复笑?有国虽久,必畏天咎。有民虽长,必惧人殃。箕子歔欷,厥居为墟。牧臣司兖,敢告执书。 青州牧箴茫茫青州,海岱是极。盐铁之地,铅松怪石。群水攸归,莱夷作牧。贡篚以时,莫怠莫违。昔在文武,封吕于齐。厥土涂泥,在丘之营。五侯九伯,是讨是征。马殆其衔,御失其度。周室荒乱,小白以霸。诸侯佥服,复尊京师。小白既没,周卒陵迟。嗟兹天王,附命下土。失其法度,丧其文武。牧臣司青,敢告执矩。 徐州牧箴海岱伊淮,东海是渚。徐州之土,邑子蕃宇。大野既潴,有羽有蒙。孤桐蠙珠,泗沂攸同。实列蕃蔽,侯卫东方。民好农蚕,大野以康。帝癸及辛,不祗不恪。沉湎于酒,而忘其东作。天命汤武,剿绝其绪。祗降周任姜,镇于琅琊。姜姓绝苗,田氏攸都。事由细微,不虑不图。祸如丘山,本在萌芽。牧臣司徐,敢告仆夫! 扬州牧箴矫矫扬州,江汉之浒。彭蠡既潴,阳鸟攸处。橘柚羽贝,瑶琨 条簜。闽越北垠,沅湘攸往。 犷矣淮夷,蠢蠢荆蛮。翩彼昭王,南征不旋。人咸踬于垤,莫踬于山。咸跌于污,莫跌于川。明哲不云我昭,童蒙不云我昏,汤武圣而师伊吕,桀纣悖而诛逢干。盖迩不可不察,远不可不亲。靡有孝而逆父,罔有义而忘君。太伯逊位,基吴绍类。夫差一误,太伯无祚。周室不匡,勾践人霸。当周之隆,越裳重译。春秋之末,侯甸叛逆。元首不可不思,股肱不可不孳。尧崇屡省,舜盛钦谋。 牧臣司扬,敢告执筹。 荆州牧箴幽幽巫山,在荆之阳。江汉朝宗,其流汤汤。夏君遭鸿,荆衡是调。云梦涂泥,包匦菁茅。金石砥砺,象齿元龟。贡篚百物,世世以饶。战战栗栗,至桀荒溢。曰:我在帝位,若天有日。不顺庶国,孰敢余夺!亦有成汤,果秉其钺。放之南巢,号之以桀。南巢茫茫,包楚与荆。风剽以悍,气锐以刚。有道后服,无道先强。世虽安平,无敢逸豫。牧臣司荆,敢告执御。 豫州牧箴郁郁荆河,伊雒是经。荥播枲漆,惟用攸成。田田相拏,庐庐相距。夏殷不都,成周攸处。豫野所居,爰在鹑墟。四隩咸宅,宇内莫如。陪臣执命,不虑不图。王室陵迟,丧其爪牙。靡哲靡圣,捐失其正。方伯不维,韩卒擅命。文武孔纯,至厉作昏。成康孔宁,至幽作倾。故有天下者,毋曰我大,莫或余败。毋曰我强,靡克余亡。夏宅九州,至于季世,放于南巢。成康太平,降及周微,带蔽屏营。屏营不起,施于孙子。至赧为极,实绝周祀。牧臣司豫,敢告柱史。 益州牧箴岩岩岷山,古曰梁州。华阳西极,黑水南流。茫茫洪波,鲧堙降陆。于时八都,厥民不隩。禹导江沱,岷嶓启干。远近底贡,磬错砮丹。丝麻条畅,有粳有稻。自京徂畛,民攸温饱。帝有桀纣,湎沉颇僻。遏绝苗民,灭夏殷绩。爰周受命,复古之常。幽厉夷业,破绝为荒。秦作无道,三方溃叛。义兵征暴,遂国于汉。拓开疆宇,恢梁之野,列为十二,光羡虞夏。牧臣司梁,是职是图。经营盛衰,敢告士夫。 雍州牧箴黑水西河,横截昆仑。邪指阊阖,画为雍垠。上侵积石,下碍龙门。自彼氐羌,莫敢不来庭,莫敢不来臣。每在季主,常失厥绪。侯纪不贡,荒侵其宇。陵迟衰微,秦据以戾。兴兵山东,六国颠沛。上帝不宁,命汉作京。陇山以徂,列为西荒。南排劲越,北启强胡。并连属国,一护攸都。 盖安不忘危,盛不讳衰。牧臣司雍,敢告缀衣。 幽州牧箴荡荡平川,惟冀之别,北扼幽都,戎夏交逼。伊昔唐虞,实为平陆。周末荐臻,迫于獯鬻。晋溺其陪,周使不阻。六国擅权,燕赵本都。东限秽貂,爰及东胡。强秦北排,蒙公城壃。大汉初定,介狄之荒。元戎屡征,如风之腾。义兵涉漠,偃我边萌。既定且康,复古虞唐。盛不可不图,衰不可或忘。堤溃蚁穴,器漏箴芒。牧臣司幽,敢告侍旁。 并州牧箴雍别朔方,河水悠悠。北辟獯鬻,南界泾流。画兹朔土,正直幽方。自昔何为?莫敢不来贡,莫敢不来王。周穆遐征,犬戎不享。爰藐伊德,侵玩上国。宣王命将,攘之泾北。宗周罔职,日用爽磋,既不俎豆,又不干戈。犬戎作乱,毙于骊阿。太上曜德,其次曜兵。德兵俱颠,靡不悴荒。 牧臣司并,敢告执纲。 交州牧箴交州荒裔,水与天际,越裳是南,荒国之外。爰自开辟,不羁不绊。周公摄祚,白雉是献。昭王陵迟,周室是乱。越裳绝贡,荆楚逆叛。四国内侵,蚕食周宗。臻于季赧,遂以灭亡。大汉受命,中国兼该。南海之宇,圣武是恢。稍稍受羁,遂臻黄支。杭海三万,来牵其犀。盛不可不忧,隆不可不惧。顾瞻陵迟,而忘其规摹。亡国多逸豫,而存国多难。泉竭中虚,池竭濑干。牧臣司交,敢告执宪。 扬子云百官箴(《官箴》不及《州箴》之赡炼,而古泽自足。) 光禄勋箴经兆宫室,画为中外。廊殿门闼,限以禁界。国有周卫,民有蕃篱。各有攸保,守以不歧。昔在夏殷,桀纣淫湎。持牛之饮,门户荒乱。郎虽执戟,谒者参差。殿中成市,或鼓或鞞。忘其廊庙,而聚夫逋逃。四方多罪,载号载呶。内不可不省,外不可不清。德人立朝,议士充庭。禄臣司光,敢告执经。 卫尉箴茫茫上天,崇高其居。设置山险,画为防御。重垠累垓,以难不律。阙为城卫,以待暴卒。国有以固,民以有内。各保其守,永修不败。维昔庶僚,官得其人。荷戈而歌,中外以坚。齐桓怵惕,宿卫不饬。门非其人,户废其职。曹子摽剑,遂成其诈。轲挟匕首,而卫人不寤。二世妄宿,败于望夷。阎乐矫诏,戟者不推。尉臣司卫,敢告执维。 太仆箴肃肃太仆,车马是供。锵锵和鸾,驾彼时龙。昔在二帝,巡狩四宅。王用三驱,前禽是失。纣作不令,武王征殷。檀车孔夏,四騵孔昕。仆夫执鞗,载骍载骃。我舆云安,我马惟闲。虽驰虽驱,匪逸匪愆。昔有淫羿,驰骋忘归。景公千驷,而淫于齐。《诗》好牡马,牧于坰野。辇车就牧,而诗人兴。鲁厩焚问人,仲尼原丑。孟子盖恶夫厩多肥马而野有饿焙。仆臣司驾,敢告执皂。 廷尉箴天降五刑,惟夏之绩。乱兹平民,不回不辟。昔在蚩尤,爰作淫刑。延于苗民,夏氏不宁。穆王耄荒,甫侯伊谋。五刑训天,周以阜基。厥后陵迟,上帝不觚。周轻其制,秦繁其辜。五刑纷纷,靡遏靡止。寇贼满山,刑者半市。昔唐虞象刑,天民是全。纣作炮烙,坠民于渊。故有国者,无云何谓,是刖是劓。无云何害,是剥是剖。惟虐惟杀,人莫予奈。殷以刑颠,秦以酷败。狱臣司理,敢告执谒。 大鸿胪箴荡荡唐虞,经通垓极。陶陶百王,天工人力。画为上下,罗条百职。人有材能,寮有级差。迁能授官,各有攸宜。主以不废,官以不隳。昔在三代,二季不蠲。秽德慢道,署非其人。人失其材,职反其官。寀寮荒耄,国政如漫。文不可武,武不可文。大小上下,不可夺伦。鸿臣司爵,敢告在邻。 宗正箴巍巍帝尧,钦亲九族,经哲宗伯。礼有攸训,属有攸籍。各有育子,世以不错。昔在夏时,太康不恭。有仍二女,五子家降。晋献悖统,宋宣乱序。齐桓不胤,而忘其宗绪。周讥戒女,鲁喜子同。高作秦祟,而扶苏被凶。宗庙荒墟,魂灵靡附。伯臣司宗,敢告执主。 大司农箴时惟大农,爰司金谷。自京徂荒,粒民是斛。肇自厥初,实施惟食。厥僚后稷,有无迁易。实均实赢,惟都作程。旁求衣食,厥民攸生。上稽二帝,下阅三王。什一而征,为民作常。远近贡篚,百姓不忘。帝王之盛,咸在农殖。季周烂漫,而东作不敕。膏腴不获,庶物并荒。府藏单虚,靡积靡仓。陵迟衰微,姬卒以痒。秦收太半,二世不瘳。泣血之求,海内无聊。农民司均,敢告执繇。 少府箴实实少府,奉养是供。纪经九品,臣子攸同。海内币帑,祁祁如云。家有孝子,官有忠臣。共僚率旧,圣则越遵。民以不扰,国以不烦。昔在帝季,癸、辛之世。酒池糟堤,而象箸以噬。至于耽乐流湎,而姐妹作祟。共僚不御,不恢夏殷。丧其国康,而卒以陵迟。嗜不可不察,欲不可不图。未尝失之于约,常失之于奢。府臣司共,敢告执觚。 执金吾箴温温唐虞,重袭纯执,经表九德。张设武官,以御寇贼。如虎有牙,如鹰有爪。国以自固,兽以自保。牙爪葸葸,动作宜时。用之不理,实反生灾。秦政暴戾,播其威虐。亡其仁义,而思其残酷。猛不可重任,威不可独行。尧咨虞舜,惟思是尚。吾臣司金,敢告执磺。 将作大匠箴侃侃将作,经构宫室。墙以御风,宇以蔽日。寒暑攸除,鸟鼠攸去。王有宫殿,民有宅居。昔在帝世,茅茨土阶。夏卑宫观,在彼沟洫。桀作瑶台,纣为璿室。人力不堪,而帝业不卒。《诗》咏宣王,由俭改奢。观丰上六,大屋小家。《春秋》讥刺,书彼泉台。两观雉门,而鲁以不恢。或作长府,而闵子不仁。秦作骊阿,嬴姓以颠。故人君无云我贵,榱题是遂。毋云我富,淫作极游。 在彼墙屋,而忘其国戮。作臣司匠,敢告执猷。 城门校尉箴幽幽山川,径塞九路。盘石唐芒,袭险重固。国有城沟,家有柝柜。各有攸坚,民以不虞。德怀其内,险难其外。王公设险,而承以盘盖。昔在上世,有殷有夏。癸辛不德,而设夫险阻。汤武爰征,而莫遏莫御。作君之危,不可德少,而城沟伊保。不可德希,而城沟是依。唐虞长德,而四海永怀。秦恢长城,而天下畔乖。尉臣司城,敢告侍阶。 上林苑令箴茫茫大田,芃芃作谷。山有陉陆,野有林麓。夷原污薮,禽兽攸伏。鱼鳖以时,刍荛咸殖。国以殷富,民以家给。昔在帝羿,共田径游。弧矢是尚,而射夫封猪。不顾于愆,卒遇后忧。是以田获三驱,不可过差。麀鹿攸伏,不如德至。衡臣司虞,敢告执指。 司空箴普彼坤灵,侔天作则。分制五服,划为万国。乃立地官,空惟是职。茫茫九州,都鄙盈区。纲以群牧,缀以方侯。烈烈隽乂,翼翼王臣。臣当其官,官宜其人。七一之政,七赋以均。昔在季叶,班禄遗贤。掊克充朝,而象恭滔天。匪人斯力,匪政斯敕。流货市宠,而苞苴是鬻。王路斯浮,孰不倾覆。空臣司土,敢告在侧。 ◎太常箴翼翼太常,实为宗伯。穆穆灵祗,寝庙奕奕。称秩元祀,班乎群神。我祀既祗,我粢孔蠲。匪愆匪忒,公尸攸宜。弗祈弗求,惟德之报。不矫不诬,庶无罪悔。昔在成汤,葛为不吊。弃礼慢祖,夔子不祀,楚师是虏。鲁人跻僖,臧文不悟,文隳太室。桓纳郜赂,灾降二宫,用诰不祧。故圣人在位,无曰我贵,慢行繁祭。无曰我材,轻身恃巫。东邻之牺牛,不如西邻麦鱼。秦殒望夷,隐毙锺巫。常臣司宗,敢告执书。 ◎尚书箴皇皇圣哲,允敕百工,命作斋栗。尤为纳言,是机是密。出入朕命,王之喉舌。献善宣美,而谗说是折。我视云明,我听云聪。载夙载夜,惟允惟恭。故君子在室,出言如风。动于民人,涣其大号,而万国平信。《春秋》讥漏言,《易》称不密则失臣。兑吉其和,巽吝其频。《书》称其明,申申厥邻。昔秦尚权诈,官非其人。符玺窃发,而扶苏陨身。一奸愆命,七庙为墟。威福同门,床上维辜。书臣司命,敢告侍隅。 ◎博士箴洋洋三代,典礼是修,画为辟雍。国有学校,侯有泮宫。各有攸教,德用不陵。昔在文王,经启其轨。勖于德音,而思皇多士。多士作桢,惟周以宁。国人兴让,虞芮质成。公刘挹行潦,而浊乱斯清。官操其业,士执其经。昔圣人之绥俗,莫美于施化。故孔子观夫大学,而知为王之易易。 大舜南面无为,而衽席平。还师阶级之间,三苗以怀。秦作无道,斩决天纪。漫彼王迹,而坑夫术士。《诗》《书》是泯,家言是守。俎豆不陈,而颠其社稷。故仲尼不对问陈,而胡簋是遵。原伯非学,而闵子知周之不振。儒臣司典,敢告在宾。 嵇叔夜太师箴(此为司马氏言也。若讽若惜,词多纡回。) 浩浩太素,阳曜阴凝。二仪陶化,人伦肇兴。厥初冥昧,不虑不营。欲以物开,患以事成。犯机触害,智不求生。宗长归仁,自然之情。故君道自然,必托贤明。茫茫在昔,罔或不宁。赫胥既往,绍以皇羲。默静无文,太朴未亏。万物熙熙,不夭不离。爰及唐虞,犹笃其绪。体资易简,应天顺矩。絺褐其裳,土木其宇。物或失性,惧若在予。畴咨熙载,终禅舜禹。 夫统之者劳,仰之者逸。至人重身,弃而不恤。故子州称疚,石户乘桴。许由鞠躬,辞长九州。先王仁爱,愍世忧时。哀万物之将颓,然后莅之。下逮德衰,大道沉沦。智慧日用,渐私其亲。惧物乖离,□□擘仁。利巧愈竞,繁礼屡陈。刑教争施,夭性丧真。季世陵迟,继体承资。凭尊恃势,不友不师。宰割天下,以奉其私。故君位益侈,臣路生心。竭智谋国,不吝灰沉。赏罚虽存,莫劝莫禁。 若乃骄盈肆志,阻兵擅权。矜威纵虐,祸蒙丘山。刑本惩暴,今以胁贤。昔为天下,今为一身。下疾其上,君猜其臣。丧乱弘多,国乃殒颠。故殷辛不道,首缀素旗。周朝败度,彘人是谋。 楚灵极暴,乾谿溃叛。晋厉残虐,栾书作难。主父弃礼,鷇胎不宰。秦皇茶毒,祸流四海。是以亡国继踵,今古相承。丑彼摧灭,而袭其亡征。初安若山,后败如崩。临刃振锋,悔何所增。故居帝王者,无曰我尊,慢尔德音。无曰我强,肆于骄淫。弃彼佞幸,纳此逆颜。谀言顺耳,染德生患。 悠悠庶类,我控我告。唯贤是授,何必亲戚。顺乃造好,民实胥效。治乱之原,岂无昌教。穆穆天子,思闻其愆。虚心导人,允求谠言。师臣司训,敢告在前。 崔亭伯官箴 (虽不足继武子云,而雅懿有馀。) ◎太尉箴天官冢宰,庶僚之率。师锡有帝,命虞作尉。爰叶台极,妥平国域。制军诘禁,王旅惟式。九州用绥,群公咸治。干戈载戢,宿缠其纪。上之云据,下之云戴。苟非其人, 攵我帝载。昔周人思文公,而《召南》咏《甘棠》。昆吾隆夏,伊挚盛商。季世颇僻,礼用不匡。无曰我强,莫余敢丧。无曰我大,轻战好杀。纣师百万,卒以不艾。宰臣司马,敢告在际。 ◎司徒箴天监在下,仁德是兴。乃立司徒,乱兹黎烝。茫茫庶域,率土祁祁。民具尔瞻,四方是维。乾乾夕惕,靡怠靡违。恪恭尔职,以勤王机。敬敷五教,九德咸事。啬人用章,黔甿是富。无曰余恃,忘于尔辅。无曰余圣,以忽执政。匪用其良,乃荒厥命。庶绩不怡,疚于尔禄。丰其折右,而鼎覆其餗。《书》歌股肱,《诗》剌《南山》。尹氏不堪,国度斯愆。徒臣司众,敢告执藩。 ◎大理箴邈矣皋陶,翊唐作士。设为犴狴,九州允理。如石之平,如渊之清。三槐九棘,以质以听。罪人斯殛,凶族斯迸。熙乂帝载,旁施作明。昔在仲尼,哀矜圣人。子罕礼刑,卫人释艰。释之其忠,勋亮孝文。于公哀寡,定国广门。敻哉邈矣,旧训不遵。主慢臣骄,虐用其民。赏以崇欲,刑以肆忿。纣作炮烙,周人灭殷。夏用淫刑,汤誓其军。卫鞅酷烈,卒殒于秦。不疑知害,祸不及身。嗟兹大理,慎于尔官。赏不可不思,断不可不虔。或有忠而被害,或有孝而见残。吴沉伍胥,殷割比干。莫遂尔情,是截是刑。无遂尔心,以速以殛。天鉴在颜,无细不录。福善灾恶,其效甚速。理臣思律,敢告执狱。 潘正叔乘舆箴有序(彦和讥其义正词繁,信然。然当晋武骄盈之时,独发谠论,故随事指陈,反复致意,自序所谓意诡词野,亦其苦心也。箴贵悫而奥,子云而外,与此者希矣。言之有物者,皆在所取。) 《易》称“有天地然后有人伦,有父子然后有君臣”。传曰:“大者天地,其次君臣。”然君臣父子之道,天地人伦之本,未有以先之者也。故天生蒸人而树之君,使司牧之,将以导群生之性,而理万物之情。岂以宠一人之身,极无量之欲,如斯而已哉?夫古之为君者,无欲而至公,故有茅茨土阶之俭。而后之为君,有欲而自利,故有瑶台琼室之侈。无欲者,天下共推之;有欲者,天下共争之。推之之极,虽禅代犹脱屣;争之之极,虽劫杀而不避。故曰: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之天下。安可求而得,辞而已者乎! 夫修诸己而化诸人,出乎迩而见乎远者,言行之谓也。故人主所患,莫甚于不知其过;而所美,莫美于好闻其过。若有君于此,而曰予必无过,唯其言而莫之违,斯孔子所谓其庶几乎一言而丧国者也。盖君子之过,如日月之蚀。过也,人皆见之;更也,人皆仰之。虽以尧、舜、汤、武之盛,必有诽谤之木,敢谏之鼓,盘杅之铭,无讳之史,所以闲其邪僻而纳诸正道,其自维持如此之备。故箴规之兴,将以救过补阙。然犹依违讽喻,使言之者无罪,闻之者足以自诫,先儒既援古义,举内外之殊;而高祖亦序六官,论成败之要。义正辞约,又尽善矣。自《虞人箴》以至于《百官》,非唯规其所司,诚欲人主斟酌其得失焉。《春秋传》曰:“命百官箴王阙。”则亦天子之事也。尼以为王者膺受命之期,当神器之运,总万机而抚四海,简群才而审所授,孜孜于得人,汲汲于闻过,虽廷争面折,犹将祈请情而求焉。至于箴规谏之顺者,曷为独阙之哉!是以不量其学陋思浅,因负担之余,尝试撰而述之。不敢斥至尊之号,故以乘舆目篇。盖帝王之事至大,而古今之变至众,文繁而义诡,意局而辞野,将欲希企前贤,仿佛崇轨。譬犹丘坻之望华岱,恒星之系日月也,其不逮明矣。颂曰: 元元遂初,芒芒太始。清浊同流,玄黄错跱。上下弗形,尊卑靡纪。赫胥悠哉,大庭尚矣。皇极肇建,两仪既分。彝伦永序,万邦已纷。国事明王,家奉严君。各有攸尊,德用不勤。羲农已降,暨于夏殷。或禅或传,乃质乃文。太上无名,下知有之。仁义不存,而人归孝慈。无为无执,何欲何思?忠信之薄,礼刑实滋。既誉既畏,以侮以欺。作誓作盟,而人始叛疑。煌煌四海,蔼蔼万乘。匪贤焉倚,匪誓焉凭。左辅右弼,前疑后丞。一日万机,业业兢兢。夫出其言善,则千里是应而莫余违,亦丧邦有征。枢机之动,式以废兴。殷监不远,若之何勿惩!且厚味腊毒,丰屋生灾。辛作璇室,而夏兴瑶台。糟丘酒池,象箸玉杯。厥肴伊何?龙肝豹胎。惟此哲妇,职为乱阶。 殷用丧师,夏亦不恢。是以帝尧在位,茅茨不剪。周文日昃,昧旦丕显。夫德輶如毛,而或举之者鲜。故汤有惭德,武未尽善。下世道衰,末俗化浅。耽乐逸游,荒淫沉湎。不式古训,而好是佞辩。不遵王路,而覆车是践。成败之效,载在先典。匪唯陵夷,厥世用殄。故曰:树君如之何?将人是司牧。视之犹伤,而知其寒燠。故能抚之斯柔,而敦之斯睦。无远不怀,靡思不服。夫岂厌纵一人,而玩其耳目。内迷声色,外荒驰逐。不修政事,而终於颠覆。昔唐氏授舜,舜亦命禹。受终纳祖,丕承天序。放桀惟汤,克殷伊武。故禅代非一姓,社稷无常主。四岳三涂,九州之阻。彭蠡洞庭,殷商之旅。虞夏之隆,非由尺土。而纣之百克,卒于绝绪。故王者无亲,唯在择人。倾盖惟旧,白首乃新。望由钓夫,伊起有莘。负鼎鼓刀,而谋合圣神。夫岂借官左右,而取介近臣?盖有国有家者,莫云我聪,或此面从。莫谓我智,听受未易。甘言美疾,鲜不为累。由夷逃宠,远於脱屣,奈何人主位极则侈?知人则哲,惟帝所难。唐朝既泰,四族作奸。周室既隆,而管蔡不虔。匪我二圣,孰弭斯患?若九德咸受,俊乂在官。君非臣莫治,臣非君莫安。故《书》美康哉,而《易》贵金兰。有皇司国,敢告纳言。 张茂先女史箴(惠帝时,华惧后族之盛,作《女史箴》以讽。 极醇实,是宋人所宗。) 茫茫造化,两仪始分。散气流形,既陶既甄。在帝庖牺,肇经天人。爰始夫妇,以及君臣。家道以正,而王猷有伦。妇德尚柔,含章贞吉。婉娩淑慎,正位居室。施衿结缡,虔恭中馈。肃慎尔仪,式瞻清懿。樊姬感庄,不食鲜禽。卫女矫桓,耳忘和音。志厉义高,而二主易心。元熊攀槛,冯媛趋进。夫岂无畏,知死不吝。班妾有辞,割欢同辇。夫岂不怀,防微虑远。道罔隆而不杀,物无盛而不衰。日中则昃,月满则微。崇犹尘积,替若骇机。人咸知饰其容,而莫知饰其性。性之不饰,或愆礼正。斧之藻之,克念作圣。出其言善,千里应之。苟违斯义,同衾以疑。出言如微,而荣辱由兹。勿谓幽昧,灵鉴无象。勿谓元漠,神听无响。无矜尔荣,天道恶盈。无恃尔贵,隆隆者坠。鉴于《小星》,戒彼攸遂。比心《螽斯》,则繁尔类。欢不可以渎,宠不可以专。专实生慢,爱极则迁。致盈必损,理有固然。美者自美,翩以取尤。冶容求好,君子所仇。结恩而绝,职此之由。故日翼翼矜矜,福所以兴。靖恭自思,荣显所期。女史司箴,敢告庶姬。 挚仲洽尚书令箴(《初学》作张华。今从《艺文》作挚虞。) 明明先王,开国承家,作制垂宪。仰观列曜,俯令百官,政用罔僣。昔舜纳大麓,七政以齐。 内成外平,而风雨不迷。山甫翼周,靡刚靡柔。补我衮阙,阐我王猷。王猷允塞,而四海咸体。虽圣虽明,必资良村。无曰我智,官不任能。发言如丝,其出成纶。千里之应,枢机在身。三季道缺,天纲纵替。既无老成,改旧法制。法制不循,不长厥裔。尚臣司台,敢告侍卫。 张孟阳剑阁铭(虽曰铭,其体实箴也。亦是步趋子云。) 岩岩梁山,积石峨峨。远属荆衡,近缀岷嶓。南通邛僰,北达褒斜。狭过彭碣,高逾嵩华。惟蜀之门,作固作镇。是曰剑阁,壁立千仞。穷地之险,极路之峻。世浊则逆,道清斯顺。闭由往汉,开自有晋。秦得百二,并吞诸侯。齐得十二,田生献筹。矧兹狭隘,土之外区。一人荷戟,万夫趑趄。形胜之地,匪亲勿居。昔在武侯,中流而喜。山河之固,见屈吴起。兴实在德,险亦难恃。洞庭孟门,二国不祀。自古迄今,天命匪易。凭阻作昏,鲜不败绩。公孙既灭,刘氏衔璧。覆车之轨,无或重迹。勒铭山阿,敢告梁益。 王子渊皇太子箴(有序) 臣闻教化爰始,咏歌不足;政俗既移,《风》《雅》斯变。伏惟皇明御宇,功均造物,改文为质,斫雕成素。皇太子洊雷居震,明两作离,春夏干戈,秋冬羽籥。叔誉惭五称之对,师旷降四马之恩。窃以太史官箴,《虞书》所诫。永树芳烈,丞相所以垂文;深睹安危,太傅以之陈训。敢自斯义,献箴云尔: 天生蒸民,司牧斯树。咸熙庶积,式昭王度。粤若钦明,丕承宝祚。重纽地维,再匡天步。惠民垂统,元良继体。丽正离晖,惟机天启。令问令望,闻《诗》闻礼。从曰抚军,守曰监国。秋坊通梦,春宫养德。桓荣献书,苟攸观则。元子为士,齿卿命秩。昔在周汉,亲贤保弼。朝服寝门,回车作室。正阳君位,乔枝父道。臣子所崇,忠孝为宝。勿谓居尊,祸福无门。勿谓亲贤,王道无偏。无为虑始,无为事先。损之又损,全之亦全。无往不复,无平不陂。美疢甘言,鲜不为累。则哲惟难,知人未易。居室为善,分阴无弃。亡保其存,危安其位。神听不惑,天妖斯忌。文昌著于前星,秬鬯由于守器。庶僚司箴,敢告阍寺。 卷五 谥诔哀策类扬子云元后诔(叙禅新处,绝微致。) 新室文母太后崩,天下哀痛,号哭涕泗,思慕功德,咸上词诔之。铭曰: 惟我有新室文母圣明皇太后,姓出黄帝,西陵昌意,实生高阳。纯德虞帝,孝闻四方。登陟帝位,禅受伊唐。爰初胙土,陈田至王。营相厥宇,渡河济旁。沙麓之灵,太阴之精。天生圣姿,豫有祥祯。作合于汉,配元生成。孝顺皇姑,承家尚庄。内则纯被,后烈丕光。肇初配元,天命是将。兆征显见,新都黄龙。汉成既终,胤嗣匪生。哀帝承祚,惟离典经。尚是言异,大命俄颠。厥年天陨,大终不盈。文母览之,千载不倾。博选大智,新都宰衡。明圣作佐,与图国艰,以度厄运。征立中山,庶其可济。博采淑女,备其侄娣。亲礼高禖,祈庙嗣继。靡格匪天,靡动匪地。穆穆明明,昭事上帝。弘汉祖考,夙夜匪懈。兴灭继绝,博立侯王。亲睦庶族,昭穆序明。帝致支属,靡有遗荒。咸被祚庆,冀以金火,赤仍有央。勉进大圣,上下兼该。群祥众瑞,正我黄来。火德将灭,惟后于斯。天之所坏,人不敢支。哀平夭折,百姓分离。社宗之愆,终其不全。天命有托,谴在于前。属遭不造,荣极而迁。皇天眷命,黄虞之孙。历世运移,属在圣新。代于汉刘,受祚于天。汉祖承命,赤传于黄。摄帝受禅,立为真皇。允执厥中,以安黎众。汉庙黜废,移定安公。皇皇灵祖,惟若孔臧。降兹珪璧,命服有常。为新帝母,鸿德不忘。钦德伊何,奉命是行。菲薄服食,神祇是崇。尊不虚统,惟垣惟墉。隆循人敬,先民是从。承天祗家,允恭虔恪。丰阜庶卉,旅力不射。恤民于留,不皇诡作。别计十邑,国之是度。还奉于此,以处贫簿。罢苑置县,筑里作宅。以处贫穷,哀此嫠独。起常盈仓,五十万斛。为诸生储,以劝好学。志在黎元,是劳是勤。春巡灞浐,秋臻黄山。夏抚鄠杜,冬恤泾樊。大射飨饮,飞羽之门。绥宥耆幼,不拘妇人。刑女归家,以育贞信。玄冥季冬,搜狩上兰。寅宾出日,东秩旸谷。鸣鸠拂羽,胜降桑木。蚕于茧馆,躬执筐曲。帅导群妾,咸循蚕簇。分茧理丝,女工是敕。遐迩蒙祉,中外禔福。自京逮海,靡不仰德。成类存生,秉天地经。无物不理,无人不宁。尊号文母,与新有成。世奉长寿,摩有堕倾。著德太常,注诸旒旌。呜呼哀哉!以昭鸿名。享国六十,殂落而崩。四海伤怀,擗踊拊心。若丧考妣,遏密八音。呜呼哀哉!万方不胜。德被海表,弥流魂精。去此昭昭,就彼冥冥。忽兮不见,超兮西征。既作下宫,不复故庭。爰缄伊铭。呜呼哀哉! 曹子建文帝诔(《文心雕龙》云:“陈思叨名,体实繁缓。《文皇诔》末,旨言自陈,其乖甚矣。”予谓文之繁缓,诚如所讥,使彦和见江谢之篇,更不知作何挥诋。至其旨言自陈,则思王以同气之亲,积讥谗之愤,述情切至,溢于自然,正可以副言哀之本致,破庸冗之常态。诔必四言,羌无前典,固不得援此为例,亦不宜遽目为乖也。) 惟黄初七年五月七日,大行皇帝崩。呜呼哀哉!于时天震地骇,崩山陨霜。阳精薄景,五纬错行。百姓吁嗟,万国悲伤,若丧考妣,思过慕唐。擗踊郊野,仰想穷苍。佥曰何辜,早世陨丧?呜呼哀哉!悲夫大行,忽焉光灭。永弃万国,云往雨绝。承问慌惚,惽懵哽咽。袖锋抽刃,欲自僵毙。追慕三良,甘心同穴。感彼南风,惟以郁滞。终于偕没,指景自誓。考诸先纪,寻之哲言,生若浮寄,惟德可论。朝闻夕逝,孔志所存。皇虽殪殁,天禄永延。何以述德?表之素旃。何以咏功?宣之管弦。乃作诔曰: 皓皓太素。两仪始分。中和产物,肇有人伦。爰暨三皇,实秉道真。降逮五帝,继以懿纯。三代制作,踵武立勋。季嗣不维,网漏于秦。崩乐灭学,儒坑礼焚。二世而歼,汉氏乃因。弗求古训,嬴政是遵。王纲帝典,阒尔无闻。末光幽昧,道究运迁。乾坤回历,简圣授贤。乃眷大行,属以黎元。龙飞启祚,合契上玄。正行定纪,改号革年。明明赫赫,受命于天。风偃物化,德以礼宣。祥惟圣质,岐嶷幼龄。庶几六典,学不过庭。潜心无妄,亢志青冥。才秀藻朗,如玉之莹。听察无响,瞻睹未形。其刚如金,其贞如琼。如冰之洁,如砥之平。爵功无重,戮违无轻。心镜万机,鉴照下情。思良股肱,嘉昔伊吕。搜扬侧陋,举汤代禹。拔才岩穴,取士蓬户。唯德是萦,弗拘祢祖。宅土之中,道义是图。弗营厥险,六合是虞。齐契其检,导下以纯。恢拓规矩,克绍前人。科条品制,褒贬以因。乘殷之辂,行夏之辰。金根黄屋,翠葆龙鳞。绋冕崇丽,衡紞维新。尊肃礼容,瞩之若神。方牧妙举,钦于恤民。虎将荷节,镇彼四邻。朱旗所剿,九壤被震。畴克不若,孰敢不臣。县旌海表,万里无尘。虏备凶彻,鸟殪江岷。权若涸鱼,干腊矫鳞。肃慎纳贡,越裳效珍。条支绝域,献款内宾。德侪先王,功侔太古。上灵降瑞,黄初俶祜。河龙洛龟,陵波游下。平均应绳,神鸾翔舞。数荚阶除,系风扇暑。皓兽素禽,飞走郊野。神钟宝鼎,形自旧土。云英甘露,瀸涂被宇。灵芝冒沼,朱华荫渚。回回凯风,祁祁甘雨。稼穑丰登,我稷我黍。家佩惠君,户蒙慈父。图致太和,洽德全义。将登泰山,先皇作俪。镌石纪勋,兼录众瑞。方隆封禅,归功天地。宾礼百灵,勋命视规。望祭四岳,燎封奉祡。肃于南郊,宗祀上帝。三牲既供,夏禘秋尝。元侯佐祭,献璧奉璋。鸾舆幽蔼,龙旗太常。爰迄太庙,钟鼓锽锽。颂德咏功,八佾锵锵。皇祖既飨,烈考来享。神具醉止,降兹福祥。天地震荡,大行康之。三辰暗昧,大行光之。皇纮绝维,大行纲之。神器莫统,大行当之。礼乐废弛,大行张之。仁义陆沉,大行扬之。潜龙隐凤,大行翔之。疏狄遐康,大行匡之。在位七载,元功仍举。将永太和,绝迹三五。宜作物师,长为神主。寿终金石,等算东父。如何奄息,摧身后土?俾我茕茕,靡瞻靡顾!嗟嗟皇穹,胡宁忍务?呜呼哀哉!明鉴吉凶,体达存亡。深垂典制,申之嗣皇。圣上虔奉,是顺是将。乃创元宇,基于首阳。拟迹穀林,追尧慕唐。合山同陵,不树不疆。涂车刍灵,珠玉靡藏。百神警侍,来宾幽堂。耕禽田兽,望魂之翔。于是俟大隧之致功兮,练元辰之淑祯。潜华体于梓宫兮,冯正殿以居灵。顾皇嗣之号咷兮,存临者之悲声。悼晏驾之既往兮,感容车之速征。浮飞魂于轻霄兮,就黄墟以藏形。 背三光之昭晰兮,归元宅之冥冥。嗟一往之不返兮,痛閟闼之长扃。咨远臣之眇眇兮,承凶讳以怛惊。心孤绝而靡告兮,纷流涕而交颈。思恩荣以横奔兮,阂阙塞之峣峥。顾衰绖以轻举兮,念关防之我婴。欲高飞而遥憩兮,惮天网之远经。遥投骨于山足兮,报恩养于下庭。慨拊心而自悼兮,惧施重而命轻。嗟微躯之是效兮,甘九死而忘生。几司命之役籍兮,先黄发而陨零。天盖高而察卑兮,冀神明于我听。独郁伊而莫告兮,追顾景而怜形。奏斯文以写思兮,结翰墨以敷诚。呜呼哀哉! 曹子建平阳懿公主诔(含意抑扬,而授辞婉委,此之谓不苟。其模容写貌,则安仁《金鹿》等篇所自出也。) 俯振地纪,仰错天文。悲风激兴,霜猋雪雰。凋兰夭蕙,良干以泯。于惟懿主,瑛瑶其质。协策应期,含英秀出。岐嶷之姿,实朗实极。在生十旬,察人识物。仪同圣表,声协音律。骧眉识往,俯瞳知来。求颜必笑,和音则咳。阿保接手,侍御充傍。常在襁褓,不停帏床。专爱一宫,取玩圣皇。何图奄忽,罹天之殃。魂神迁移,精爽翱翔。号之不应,听之不聆。帝用吁嗟,呜咽失声。呜呼哀哉!怜尔早没,不逮阴光。改封大郡,惟帝旧疆。建土开家,邑移蕃王。琨珮惟鲜,朱绂斯煌。国号既崇,哀尔孤独。配尔君子。华宗贵族。爵以列侯,银艾优渥。成礼于宫,灵輀交毂。生虽异室,殁同山岳。爰构玄宫,玉石交连。朱房皓壁,皓曜电鲜。饰终备卫,法生象存。长埏缮修,神闺掩扉。二柩并降,双魂孰依?人谁不殁,怜尔尚微。阿保激摧,上圣伤悲。城阙之诗,以日逾岁。况我爱子,神光长灭。扃关一闭,曷其复晰。 苏孝山和帝诔(天王徂登,率土奄伤。如何昊穹,夺我圣皇。恩德累代,乃作铭章。其辞曰:) 忝惟大行,配天建德。陶元二化,风流万国。立我蒸民,宜此仪则。厥初生民,三五作纲。载籍之盛,著于虞唐。恭惟大行,爰同其光。自昔何为,钦明允塞。恭惟大行,天覆地载,无为而治,冠斯往代。往代崎岖,诸夏擅命。爰兹发号,民乐其政。奄有万国,民臣咸秩。大孝备矣,阀宫有恤。由昔姜嫄,祖妣之室。本枝百世,神契惟一。弥留不豫,道扬末命。劳谦有终,实惟其性。衣不制新,犀玉远屏。履和而行,威棱上古。洪泽滂流,茂化沾溥。不慭少留,民斯何怙。歔欷成云,涕泣成雨。昊天不吊,丧我慈父。 潘安仁世祖武皇帝诔(尚有疏通之美。) 粤若稽古,诞受体命,作我晋室。赫赫文皇,配天并日。大行龙飞,创制改物。沉恩汪濊,流泽洋溢。上齐七政,下绥万邦。四门穆穆,五典克从。惟清缉熙,于变时雍。爱尽事亲,教加百姓。于丧过哀,在祭馀敬。后蚕冕服,躬籍粢盛。六代毕奏,九功咸咏。行敦醇朴,思贯玄妙。莅政端位,临朝光耀。胄子入学,辟雍宗礼。国老恂恂,贵游济济。莫孝匪子,莫悌匪弟。化自外明,训法以礼。犷彼吴楚,称乱三代,世历五伪,年几百载。边垂虔刘,王化阻阂。羽檄星驰,钲鼓日戒。帝御群师,奉辞奋旅。腹心庭争,爪牙疑沮。天监独照,圣策乃举。朝服济江,止戈曜武。野无交兵,役不淹月。亻朁号归命,稽颡晋阙。邪界蛮流,傍纳百越。表闾旌善,德音爰发。 虞人献箴,《周书》垂诰。酒惧其彝,兽戒其冒。于我大行,纵心所好。动不逾矩,性与道奥。厌厌酣饮,乐不辨颜。桓桓振旅,田无游盘。我德如风,民应如兰。靡不夙夜,无敢宴安。务农望岁,时或不稔。小心翼翼,恤民以甚。御坐不怡,撤膳赈廪。西流垂精,南金抑施。永言孝思,天经地义。问谁赞事,英彦髦士。问谁翼侍,博物君子。潜明神鉴,从众屈己。道济群生,为而不恃。先天佛违,后天降时。万物熙熙,怀而慕思。颙颙缙绅,不谋同辞。岩岩岱宗,想望翠旗。恭惟大行,功成不居。议寝封禅,心栖冲虚。策告不足,大平有馀。七十二君,方之蔑如。思乐天德,等寿嵩华。如何寝疾,背世登遐。迁幸梓宫,孤我邦家。龟筮既袭,吉日为良。永指太极,宁神峻阳。群后擗踊,长诀辒辌。圣灵斯顾,岂伊不伤?家无远迩,邦靡小大。四海供职,同轨毕会。茫茫原野,亭亭素盖。缟辂解驾,白虎弭旆。龙輴即定,玄闼载扃。如天斯崩,如地斯倾。哀哀庶寮,茕茕自愍。彼苍者天,胡宁斯忍!圣君不返,我独旋轸。 潘安仁皇女诔厥初在鞠,玉质华繁。玄发修曜,蛾眉连娟。清颅横流,明眸朗鲜。迎时夙智,望岁能言。亦既免怀,提携紫庭。聪惠机警,授色应声。亹亹其进,好曰之经。辞令容止,闲于幼龄。猗猗春兰,柔条含芳。落英凋矣,从风飘扬。妙好弱媛,窈窕淑良,孰是人斯。而离斯殃。灵殡既祖,次此暴庐。披览遗物,徘徊旧居。手泽未改,领腻如初。孤魂遐逝,存亡永殊。呜呼哀哉! 左九嫔万年公主诔昔蒲衣早智,周晋夙成。咸以歧嶷,名存典经。猗欤公主,在幼克哲。方德比齿,有邈先烈。 何德之盛,而年或阙。何华之繁,而实不结。雨坠风逝,形影长灭。赫赫京室,河洛所经。阴精发曜,降兹淑灵。笃生公主,诞膺休祯。秀生紫微,日晖月明。红颜鬒发,金质玉形。既睇艳姿,徽音孔昭。盼倩其媚,婉曼其娇。宠玩轩陛,如琼如瑶。虽则弱齿,双德兼苞。五福所集,闻之先民。积善钟庆,祐德辅仁。宜终淑美,光晖日新;云何降戾,景命不振。晔晔荣耀,英蕤始芳。何辜于天,猥遇降霜。茕茕稚魂,飘飘遐翔。於戏何辜,痛兹不福。生而何晚,殁而何速。酷矣皇灵,谬哉司禄。呜呼哀哉!日月载驰,白露凝结。自主薨祖,奄离时节。吉凶乖邈,存亡异制。将迁幽都,潜神永翳。呜呼公主,魂岂是绥。岌岌灵轜,骏驷騑騑。挽僮齐唱,悲音激摧。士女歔欷,高风增哀。一日不见,采萧作歌。况我公主,形灭体讹。精灵迁逝,幽此中阿。言思言念,涕泪滂沦。呜呼哀哉! 晋成帝哀策宸极寥廓,圣灵遐之。哀备物之虚在,痛永往之无期。乃命史官,述德寄辞。其辞曰: 五德代兴,素灵启耀。离光叠晖,三辰重照。明明我皇,含贞挺妙。元秀夙达,履德罔违。凤栖遐邈,神宇凝夷。文明外润,仁简内绥。举无遗中,鉴无幽微。韵隆汾阳,道侔垂拱。静恭清穆,冥功日用。亹亹神轨,同天攸纵。爰有阳九,纪纲中替。奸竖肆逆,牢罗失卫。升降艰难,协应神契。灵祚既保,显扬天命。雰雾朝晞,两仪开镜。酬咨阿衡,虚己绝正。九功潜流,七德将表。方振宏罗,棱威电扫,芟荡神衢,一我王道。昊天不吊,降兹大悔。天倾其仪,地覆其载。大业未究,神爽迁背。哀贯三灵,痛流万代。爰初不豫,大渐在躬。启手归全,神气夷冲。凝哉达识,体正履终。衮龙既袭,玉容斯幽。登醪虚设,觞爵靡酬。坟牍莫启,圣迹谁修。冥冥我皇,神焉何游?抚膺遐叫,迸涕交流。三筮告期,将归陵墟。陛殒羽翼,庭纳龙舆。玉轮动运,钖鸾鸣衢。旌旆徘徊,六骥踟蹰。轻云荫轝,流风翼车。哀哀同轨,嗺嗺挽夫。长号永慕,泣涕涟洳。大块独运,终归其始。我后永往,宁神千祀。悠悠上天,茕茕惟已。渺然靡凭,廓焉无恃。目范令仪,徽音在耳。 王恂晋武帝哀策同轨毕至,百司胥亚。法物夕陈,辒辌夙驾。亲执馈奠,长号永夜。惧鼓刻之遄尽,哀良辰之莫借。悲宫宇之寥廓,痛圣仪之幽化。夫至德无名,固理绝称谓;然祝史陈辞,亦臣子所贵。寄穷情于翰墨,庶遗尘之仿佛。其辞曰: 惟皇作极,五德迭允。康实复夏,武亦隆晋。亹亹大宗,希夷其韵。镜之者元,抚之者顺。於穆皇考,嗣徽绝轨。前圣后哲,契合一揆。心去其代,行遗其美。废华任诚,舍荃存旨。惟深通志,群方咸秩。惟几成务,能事斯毕。未若我皇,至则不疾。恢恢天网,疏而莫失。居有以虚,宰多以少。简则可从,静则不扰。信及豚鱼,泽被亿兆。湛然司契,坐一八表。园陵既卫,威灵赫赫。子来既构,寝庙奕奕。武曰止戈,戎不极役。文教聿修,有耻且格。迹有远迩,感无高深。道之所被,改色革音。皓兽驯苑,素羽栖林。殊柯通理,异蒂同根。方融元液,陶铸斯民。《云》《韶》候奏,比屋思淳。积祜莫应,天罚奄臻。太山颓构,洪渎竭津。何殃之甚,何酷之殷!自罹旻凶,二气代变。霜繁广除,风回高殿。帷幕空张,肴俎虚荐。极听无闻,详视罔见。人神道殊,吉凶有礼。龟筮参谋,埏隧告启。史臣考吉,警者在陛。攀援忪忪,惟兄及弟。龙舆肃以引迈,前马麃纷以抗旒。城阙俨以整列,驰道亘以通修。悲平昔之所幸,岂斯路之复由。挽哀唱以翼衡,驷悲鸣而顾辀。违华宇之晢晢,即永夜之悠悠。奉灵榇而长诀,缅终天而莫收。诉穹苍以叫踊,洞五内其若抽。傥性命之可赎,甘人百于山丘。茫茫大运,靡始不终。哲王遗世,贵在道融。昭哉我皇,万代流风。良史式述,德音永隆。 谢希逸宋孝武帝哀策文应门洞望,驰道南除。丛涂已撤,郁鬯将虚。哀子嗣皇帝,擗摽池綍,周遑旌轸。攀七纬之崩沦,恸三灵之徂尽。百神慕而行云沉,万国哀而素霜霣。衣冠缅邈,弓剑不追。敢缉讴颂,仿佛希夷。其辞曰: 枢电皇根,月瑶国绪。胤裔丹陵,蝉联华渚。二后在天,大行纂武。克睿克圣,重规袭矩。昭昭金式,明明玉温。望云其远,就日其尊。雨零露湛,冬暖春暄。声芳纳麓,道昭宾门。上德无称,至功不器。怊怅四始,优游六位,缀响兰深,缉言琼秘。悠哉梁践,眇焉汾肆。敬业开宇,离经作翰。鸿起荆河,鸾游楚汉。泗滨沾明,江区承焕。陕左清郊,棠阴虚馆。地维不纽,乾纲弛机。羲庭薄蚀,紫路流飞。泣血派涘,顾瞻川沂。孝贯枢极,义震寰围。誓钺皇郊,诏师牧甸。七景缔华,五云卷煽。雪怨园邑,扫耻瀛县。启圣宸盖,集宝龙见。王室多故,国步方蹇。淮济裂冠,江荆毁冕。东楚乱常,西华启衅。动算挥图,爰勘爰剪。浃宙斯澄,绵区咸镜。修风晓逸,德星夕映。溽露飞甘,舒云结庆。祯被动植,信洎翔泳。缺礼克宣,坠章必构。方堂飨极,圆流肆胄。南耸郊宫,北清灵囿。瑶轩春藉,翠华冬狩。经纬穷文,克定尽武。鄗上呈祥,介丘载伫。在盈念冲,成功弗处。荣镜中世,舄奕前古。睿业初远,鸿化方亭。丹云承日,素景媵星。玉几去袭,缀衣在庭。辞重阳之昭昭,降大夜之冥冥。气贸炎凉,史诏龟筮。文物空严,銮和虚卫。动蜃辂之透迤,顾壁羽之容裔。出国门而分天地,向幽途而异身世。龙旌郁而青槐远,惊葭乱而白杨翳。观初霜之变条,听秋风之下蒂。桥山縆云,谷林亏日。辇道结寒,松庭尽密。芝盖迫軨,上骧眷辔。万宇肃其北车炎,灵阿阒其深隘。南维有时倾,离光不常镜。腾英声与茂实,方流华于舞咏。 谢希逸宋孝武宣贵妃诔(凄丽之文,江鲍特绝。施之典册,每觉轻儇。其于妃姬,尚不嫌耳。此与文通《齐武帝诔》入后俱不作四言,与哀策之体相乱矣,不当援陈思为辞也。) 惟大明六年夏四月壬子,宣贵妃薨。律谷罢暖,龙乡辍晓。照车去魏,联城辞赵。皇帝痛掖殿之既阒,悼泉途之已宫。巡步檐而临蕙路,集重阳而望椒风。呜呼哀哉!天宠方隆,王姬下姻。肃雍揆景,陟屺爰臻。国轸丧淑之伤,家凝霣庇之怨。敢撰德于旗旒,庶图芳于钟万。其辞曰: 元丘烟煴,瑶台降芬。高唐渫雨,巫山郁云。诞发兰仪,光启玉度。望月方娥,瞻星比婺。毓德素里,栖景宸轩。处丽絺络,出懋蘋蘩。修诗贲道,称图照言。翼训姒幄,赞轨尧门。绸缪史馆,容与经闱。陈风缉藻,临彖分微。游艺殚数,抚律穷机。踌躇冬爱,怊怅秋晖。展如之华,实邦之媛。敬勤显阳,肃恭崇宪。奉荣维约,承慈以逊。逮下延和,临朋违怨。祚灵集祉,庆蔼迎祥。皇允璿式,帝女金相。联跗齐颖,接萼均芳。以蕃以牧,烛代辉梁。视朔书氛,观台告祲。八颂扃和,六祈辍渗。衡总灭容,翚翟毁衽。掩彩瑶光,收华紫禁。呜呼哀哉!帷轩夕改,軿辂晨迁。离宫天邃,别殿云悬。灵衣虚袭,组帐空烟。巾见余轴,匣有遗弦。呜呼哀哉!移气朔兮变罗纨,白露凝兮岁将阑。庭树惊兮中帷响,金釭暧兮玉座寒。纯孝擗其俱毁,共气摧其同奕。仰昊天之莫报,怨凯风之徒攀。茫昧与善,寂寥余庆。丧过乎哀,毁实灭性。世覆冲华,国虚渊令。呜呼哀哉!题凑既肃,龟筮既辰。阶撤两奠,庭引双輴。维慕维爱,曰子曰身。恸皇情于容物,崩列辟于上旻。崇徽章而出寰甸,照殊策而去城闉。呜呼哀哉!经建春而右转,循阎阖而径度。旌委郁于飞飞,龙委迟于步步。锵楚挽于槐风,喝边萧于松雾。涉姑繇而环回,望乐池而顾慕。呜呼哀哉! 晨辒解凤,晓盖俄金。山庭寝日,隧路抽阴。重局閟灯已黯,中泉寂兮此夜深。销神躬于壤末,散灵魄于天浔晌乖气兮兰驭风,德有远兮声无穷。呜呼哀哉! 谢希逸皇太子妃哀策文楹凝桂酒,庭肃龙辒。风吹国辂,云起郊门。皇帝伤总繸之掩彩,悼副袆之灭华。行光既宴,长河又斜。顾而言曰:璇瑶有毁,郁烈无湮。剪素裁简,授之史臣。其辞曰: 霍岫亏天,灊流凝汉。祥发桐珪,庆昭金筹。毓景帝里,飞芳戚闬。秘仪施谷,升音集灌。月晷几望,娣袂维良。释帏春宫,承饰少阳。五叶衍藻,四训抽光。葳蕤蕙振,婉娈琼相。清徽就远,祲沴方抟。临华罢翠,当晔收兰。复殿生响,长庑结寒。节移虚馈,气变容衣。中庭草暧,阶上萤飞。伤萦里第,痛溢朝闱。霜侵烛昧,风密帷凄。惊葭夕转,龙骖夜嘶。筵既诀兮奠既彻,背青阙兮去神闺。旌掩郁而还泛,盖透迟而顾低。素绋敛维,华軿解驭。山隧恒阴,松阿不曙。离大渥兮就销沉,委白日兮即冥暮。菊有秀兮蘅有芬,德方远兮声弥树。 颜延年宋文皇帝元皇后哀策文惟元嘉十七年七月二十六日,大行皇后崩于显阳殿。粤九月二十六日,将迁座于长宁陵,礼也。龙輁绷纟孛,容翟结骖。皇涂照烈,神路幽严。皇帝亲临祖馈,躬瞻宵载。饰遗仪于组旒,沦徂音乎珩珮;悲黼筵之移御,痛翚褕之重晦。降舆客位,撤奠殡阶,乃命史臣累德述怀。其辞曰: 伦昭俪升,有物有凭。圆精初烁,方祗始凝。昭哉世族,祥发庆膺。秘仪景胄,图光玉绳。昌晖在阴,柔明将进。率礼蹈和,称诗纳顺。爰自待年,金声夙振。亦既有行,素章增绚。象服是加,言观维则。俾我王风,始基嫔德。惠问川流,芳猷渊塞。方江泳汉,动谣南国。伊昔不造,鸿化中微。用集宝命,仰陟天机。释位公宫,登曜紫闱。钦若皇始,允迪前徽。孝达宁亲,敬行宗祀。进思才淑,傍综图史。发音在咏,动容成纪。壶政穆宣,房乐《韶》理。坤则润成,星轩润饰。德之所届,惟深必测。下节震腾,上清朓侧。有来斯雍,无思不极。谓道辅仁,司化莫晰。象物方臻,视侵告沴。太和既融,收华委世。兰殿长阴,椒涂弛卫。呜呼哀哉!戒凉在肂,杪秋即穸。霜夜流唱,晓月升魄。八神警引,五辂迁迹。噭噭储嗣,哀哀列辟。洒零玉墀,雨泗丹掖。抚存悼亡,感今怀昔。呜呼哀哉!南背国门,北首山园。仆人按节,服马顾辕。遥酸紫盖,眇泣素轩。灭彩清都,夷体寿原。邑野沦蔼,戎夏悲欢。来芳可述,往驾弗援。呜呼哀哉! 王仲宝高帝哀策文降阶执礼,泣血缠心。感容台之罢御,哀恭馆之不临。仰神仪而邈绝,视区物而增阴。俾兹良史,敬修旧则。敢图鸿规,式扬至德。其辞曰: 灵源遥裔,肇惟商丘。圣功宁夏,贤识归周。我皇踵武,超冠前猷。美风允迪,德音孔修。月准敷仁,日精表孝。则地均和,体天合炤。外弘三至,内隆七教。水祀将倾,乾维晦象。韦弁长袭,鼓磐属响。声化已沦,政刑遂往。国图靡缉,民规载爽。康世以德,拨乱资武。威以雷霆,润以风雨。六术允昭,四义克举。自东徂北,遐方即叙。功被河济,化隆江汉。帝谟仰式,王维伫干。改步藩屏,来登翼赞。绸缪总章,因循阳馆。昔在保衡,君违斯政。爰兹博陆,亦鉴灵命。放昏以忠,登明资敬。义焕金石,功昭舞咏。蠢尔荆汉,悖乱人经。谋连枢禁,兵接神坰。御奸以德,御宄以刑。献捷宗寝,饮至王庭。政教云行,徽猷天造。山鉴紫璇,苑茂朱草。玉检腾晖,金绳荐宝。天镜既穆,地维既肃。遐迩壹体,表里禔福。乃眷斯民,昧旦杼轴。兴文偃武,缵禹旧服。所尚惟简,所宝惟贤。居尊弥约,无善不延。胶庠载缉,风轨克宣。上洞清仪,下达玄泉。听览闲日,应物余景。怡虑以文,栖心以静。鸿章晨映,徽言夕永。迹庇区服,情深箕颍。万寓飧和,百神受职。梁甫欣仪,云亭望式。辅德伊何,奄捐民极。嵩岳长倾,宸晖斯昃。机炤惟寂,达鉴靡伤。慎终敬始,知微知彰。立言垂范,玉润金相。瞻仰遗式,哀结流霜。旋玉轪之皦镜,动云旗之逶迤。振哀笳于八极,响清跸于咸池。顾应掖而稍远,视机衡而长离。风迟迟而怀暮,日憯憯其若垂。感衣冠于乔岳,追弓剑之在斯。悼丁年之薄祜,诉穷心于两仪。 江文通齐太祖诔(华缛已极,而叙次严整。唐人递相掇袭,富或过之,鲜彩终不及也。) 日月郁华,风云黯色。伤动紫微,悲匝璇极。呜呼哀哉!粤夏四月辛卯,将迁座于泰安陵。龙銮既整,羽卫以陈。深酸旧物,掩咽故臣。嗣皇帝永诀丹掖,叫号青墀。攀神光之一绝,恸远迩之何期。弓剑有慕,纂德写辞。佥曰: 若稽古圣,璇图灵镜。星枢发祥,电光启命。诞惟弱龄,惠示聪情。如金如璧,爰秀爰英。于铄冠岁,腾华流艺。允文允武,克明克睿。隶尚登学,严道尊师。宣敷五礼,优游六诗。上疏旧滞,旁镜前疑。才罄艳采,笔尽丽辞。在友斯悌,于亲伊孝。俭恭共色,夷阻一貌。游情思矩,纵心蹈教。乡术式慕,州闾是效。业优登仕,先哲攸懋。矧乃寥廓,渊规邃构。官府天地,舟舆宇宙。龙静凤戢,敛奇揜秀。 昔在帝刘,王室放命。狡焉伪诞,晦朔陵正。锋车北轶,爟火南盛。太祖时乘,爰兹发迹。塞井灭勋,夷灶龛敌。赏镂王图,功蕤帝册。乃厉中叶,天未敛难。兵百袁曹,祸十楚汉。吴地前崩,越壤首乱。街号耀盛,火列金断。聚甲如陵,献俘为观。北楚倔强,曾未屈膝。云屯被野,鱼丽亘日。庙勇既消,国图方匮。神册天开,雄略世出。凶剑鳞沉,丑戈羽逸。只骑不还,踦轮无匹。厥庸戾止,离珮委他。荣郁阊阖,宠重山河。皇彝有文,朝采方蔼。频烦金纽,左右缇盖。毗戎肃禁,参辇侍旆。誉馥区中,道薆氓外。河济国险,淮泗邦尘。要藩重设,匪贤则亲。亦既推軷,拥土庇民。声棱绝俗,威憺殊邻。宋主陵遐,紫殿遏密。话言之诏,诒在英粹。寅亮大宝,敷纶妙秘。世识机鉴,物宗渊懿。无敻匪炼,靡奥不洎。三阶既驯,五精惟至。彭蠡九江,地尽襟制。亦有刘范,衣缨是绝。跃马山岫,泛舟河澨。缟镝星流,红旗电结。鸩翼竞扇,豺牙争砺。祸缠紫禁,兵交丹卫。瑶戺若旍,金扆如缀。朝野倾仪,咸归上德。实赖至公,写家提国。怀险实泰,危亡必克。机簉朝旦,功定曛黑。妙物更配,具章重则。深居捴外,遥栖绵默。高秩方臻,元礼有序。王曰念哉,辉宠是与。职褒宫阁,任卷文武。饰华丽貂,索金叠组。宏猷溢俗,曾芬冠古。憬彼朱方,亦惟宗秩。阴图食昴,潜谋贯日。征轮未誓,偏旗衔律。原燎既寂,世嚣伊谧。爰崇爰贵,以望以实。雁县告静,象郡无虞。杳郁远域,清丽琼都。国填氓负,朝委事虚,实翳哲相,岳曜神居。功美既损,道富去益。再纽契训,重匡禹迹。方同范张,濯缨汾射。散簪山郊,解珮松石。赪霞拂朝,苍烟懵夕。韵属玄经,恩流金液。灵厌霸德,少帝告衅。灭慈灭养,抵仁抵信。枉狱炎炉,淫刑霜刃。刲忠翦义,焚稚斫梓。惵々万氓,曰怨曰震。妖霓将崩,灾裂昊苍。况乃鼎国,资涤资匡。临朝阐命,遏昏立纲。事绵毗汉,义缔翼商。既绥地职,亦懋天工。权舆典纬,俾作司空。黼黼雕戈,祐宇升庸。徒赐先衮,爰永渥冲。实曰骠骑,卷迹辞功。寰宇睦政,畿甸纶风。沈氏滔天,悖逆旧楚。气躁黄池,志轹柏举。裂礼紊度,毁经弃序。黑骑黔山,朱旗赪渚。短兵相接,长铩为群。颢如海岸,矗似蒸云。合乃雾激,离则霰分。荆国既轶,郢县方焚。袁刘二戾,猋驰炜发。联谋制外,储兵袭内。衅激琼殿,势崩金阙。志乘玄玺,图矫秘钺。鸿妖逝星,高祲乘月。 惟时诸侯,上脱下竞。图服淆荡,实缀仁圣。辉耀国灵,导扬主命。曾规近晰,深谟远镜。左轮朱赪,表里斯定。七德饰歌,九功綷咏。乃陟上铉,宠文方辉。诞锡有秩,彩吹旌旗。赞政瑶光,翊教太微。实曰太傅,爰登相国。缉民以礼,综祗以德。景福咸凑,芳猷允塞。羽泳式造,纮县是则。金汤无险,轨书攸同。迥迥宠迹,窈窈睿功。宝珪黛壤,俾王于东。绚册是敷,懋物既崇。设业设虡,丹悬碧镛。於穆显相,黎元时邕。冰州炎徼,来献其琛。雁海龙关,亦柔好音。梁鼋栈鼍,越险浮深。远戎皆觐,上灵毕临。山吐石青,野降宝露。瑞芝丽草,珍柯烂树。人崩俗缔,玄纬幽数。眷此妙德,跂我王度。簉滞炎旻,既变至公。萎蕤妫华,文祖受终。大宋有训,高捴万邦。容豫庆云,游衍南风。正服宝位,圆光玉绳。御绣怀古,负黼夙兴。丘碍必静,渊漪成澄。勋扆有作,黔牖其义。矜卑广慈,合贱兼爱。缀机剟贼,轻章削罚。迹去繁奓,情归素一。轩靡龙刻,楹无丹密。越贱申椒,楚辍灵橘。陵寝起邑,池藻谁县。遥馆罕御,离房空荐。惇教路宫,淹神正殿。斟酌信义,左右律礼。莹彼皇维,华兹国体。胄业既树,璧流方启。汉求金岫,吴宝铜堑。宁若睿德,让驷却剑。实才为贵,唯功是念。火职咸允,云官亦熙。既皋方益,匪稷伊夔。无觖巡风,宁俟辩诗。玉烛调文,玄英最节。乘山呈瑞,航海归阙。不旷景册,靡空岁月。受纬机衡,兼甄书史。孙韩各辨,庄墨异理。昭政往蔼,洗铄前轨。逍遥星斗,徙倚凉云。春飚方舞,秋鸿初分。式谣式咏,载绩载文。邈哉我后,沦泳贤圣。罄品作号,尽物归政。苍黎汰欢,玄灵刷庆。永戩嘉祉,方寅景命。 缔详有文,扬沛将掩。理昧人诐,道悬世险。敻略遗图,忌华徇俭。文暗陈几,翌明告渐。霓僪斗食,日月朏精。矧在乘舆,宇折宙倾。祲缠鸾掖,悲越紫扃。去璇台之照,袭珠殡之冥。呜呼哀哉!帷宫低景,辇路巇光。恻柏门之黯黯,泣松帐之茫茫。上宫擗而诏御咽,群后慕而侍卫伤。 攒灵既俨,远日以筮。郁鬯既奠,龙酹方撤。素月夜横,翠烟晓结。摐虚金而下欷,吟空萧而增绝。呜呼哀哉!于是飒天驾而从绮舆,涩神行而抚文辇。傍建春而南跸,径宜阳而东践。尚葐蒀而未散,乍眇默而不转。睇千乘之共啜,盼万骑之相泫。悲魏后之恋谯,恻汉主之怀沛。辞金陵之{艹匪}莪,降云阳之杳蔼。风奇响而驻轩,烟异色而低施。怨街邑之彩骖,吊原野之缟盖。挽夫怆而征马凝,痛萦盈其如带。呜呼哀哉!复林油云,重山减日。御房清凄,神路冥谧。昭徒肃纛,幽祗疏跸。攀光洒恸,临泉澍泗。璪座长严,雕宫永閟。寂帐寂兮寂已远,夜釭夜兮夜何邃。呜呼哀哉! 结语甚率而俗,又不收合作诔之意。皆非体也。 谢玄晖齐敬皇后哀策文惟永泰元年秋九月朔日,敬皇后梓宫启自先茔,将祔于某陵。其日,至尊亲奉奠某皇帝。乃使兼太尉某设祖于行宫,礼也。翠帟舒阜,玄堂启扉,俎彻三献,筵卷六衣。哀子嗣皇帝,怀蜃卫而延首,想鹥辂而抚心,痛椒涂之先廓,哀长信之莫临。身隔两赴,时无二展,旋诏左言,光敷圣善。其辞曰: 帝唐远胄,御龙遥绪。在秦作刘,在汉开楚。肇惟淑圣,克柔克令。清汉表灵,曾沙膺庆。爰定厥祥,徽音允穆。光华沼沚,荣曙中谷。敬始纮綖,教先穜稑。睿问川流,神襟兰郁。先德韬光,君道方被。于佐求贤,所谒无诐。顾史宏式,陈诗展义。厚下曰仁,藏往伊智。十乱斯俟,四教罔忒。思媚诸姑,贻我嫔则。化自公宫,远被南国。轩曜怀光,素舒仁德。闵予不祐,慈训早违。年方冲藐,怀袖靡依。家臻宝业,身嗣昌晖。寿宫寂远,清庙虚归。呜呼哀哉!帝迁明命,民神胥悦。乾景外临,阴仪内缺。空悲故剑,徒嗟金穴。璋瓒奚献?袆褕罔设。呜呼哀哉!冯相告祲,宸驾长往。贻厥远图,末命是奖。怀丰沛之绸缪兮,背神京之宏敞。陋苍梧之不从兮,遵鲋禹以同壤。呜呼哀哉!陈象设于园寝兮,映舆鍐于松楸。望承明而不入兮,度清洛而南游。继池綍于通轨兮,接龙帷于造舟。回塘寂其已莫兮,东川澹而不流。呜呼哀哉!借閟宫之远烈兮,闻缵女之遐庆。始协德于蘋蘩兮,终配祀而表命。慕方缠于赐衣兮,哀日隆于抚镜。思寒泉之罔极兮,托彤管于遗咏。呜呼哀哉! 王元礼昭明太子哀册文蜃辂俄轩,龙骖局步。羽翿前驱,云旗北傃。皇帝哀继明之寝耀,痛嗣德之殂芳。御武帐而凄恸,临甲观而增伤。式稽令典,载扬鸿烈。诏撰德于旌旐,永传徽于舞缀。其辞曰: 式载明两,实惟少阳。既称上嗣,且曰元良。仪天比峻,俪景腾光。奉祀延福,守器传芳。睿哲膺期,旦暮斯在。外弘庄肃,内含和恺。识洞机深,量苞瀛海。立德不器,至功弗宰。宽绰居心,温恭成性。循时孝友,率由严敬。咸有种德,惠和齐圣。三喜递宣,万国同庆。轩纬掩精,阴羲弛位。缠哀在疚,殷忧衔恤。孺泣无时,蔬饘不溢。禫遵逾月,哀号未毕。实惟监抚,亦嗣郊禋。问安肃肃,视膳恂恂。金华玉璪,玄驷斑轮。隆家干国,主祭安民。光奉成务,万机是理。矜慎庶狱,勤恤关市。诚存隐恻,容无愠喜。殷勤博施,绸缪恩纪。爰初敬业,离经断句。奠爵崇师,卑躬待傅。宁资导习,匪劳审谕。博学是司,时敏斯务。辨究空微,思探几赜。驰神图纬,研精爻画。沉吟典礼,优游方册。餍饫膏腴,含咀肴核。括囊流略,包举艺文。遍该缃素,殚极丘坟。幐帙充积,儒墨区分。瞻河阐训,望鲁扬芬。吟咏性灵,岂惟薄伎。属辞约婉,缘情绮靡。字无点窜,笔不停纸。庄思泉流,清章云委。总览时才,网罗英茂。学穷优洽,辞归繁富。或擅谈丛,或称文囿。四友推德,七子惭秀。望苑招贤,华池爱客。托乘同舟,连舆接席。摛文掞藻,飞觞泛醳。恩隆置醴,赏逾赐璧。徽风遐被,盛业日新。仁器非重,德輶易遵。泽流兆庶,福降百神。四方慕义,天下归仁。云物告征,祲沴褰象。星霾恒耀,山颓朽壤。A8仪上宾,德音长往。 具僚无荫,谘承安仰。呜呼哀哉!皇情悼愍,切心缠痛。允嗣长号,跗萼增恸。慕结亲游,悲动氓众。忧若殄邦,A9同折栋。呜呼哀哉!首夏司开,麦秋纪节。容卫徒警,菁华萎绝。书幌空张,谈筵罢设。虚馈饛々,孤灯翳翳。呜呼哀哉!简辰请日,筮合龟贞。幽埏夙启,玄宫献成。武校齐列,文物增明。昔游漳滏,宾从无声。今归郊郭,徒御相惊。呜呼哀哉!背绎阙以远徂,轥青门而徐转。指驰道而讵前,望国都而不践。陵修坂之威夷,溯原平之悠缅。骥蹀足以酸嘶,挽凄锵而流泫。呜呼哀哉!混哀音于萧籁,变愁容于天日。虽夏木之森阴,返寒林之萧瑟。既将反而复疑,如有求而遂失。谓天地其无心,遽永潜于容质。呜呼哀哉!即玄宫之冥漠,安神寝之清閟。传声华于懋典,观德业于徽谥。悬忠贞于日月,潘鸿名于天地。惟小臣之纪言,实含毫而无愧。呜呼哀哉! 沈初明陈武帝哀策文望三灵而摽目,蹐九地而崩心。哭仍几之将撤,恸祖鬯之虚斟。黄屋祲而白日掩,紫极涵而浮云阴。其辞曰: 悠悠妫水,郁郁姚墟。惟帝之系,在唐作虞,正卿之后,握此灵符。雕云布族,祥星结枢。负兹天镜,未拾遗珠。爰初发迹,斩蛇鞠旅。大定番禺,载戡海渚。承衅而运,席卷中流。王室如毁,乃合诸侯。负铁誓众,释位同谋。俱登涿鹿,实断蚩尤。道济一匡,功归四履。爰总百官,训于天子。傥来有运,事非获已。翠龟负字,赤雀衔书。讴歌适夏,礼乐迁虞。负扆正位,升坛受图。二仪协序,五纬同符。门歌麟趾,室咏驺虞。奉常定日,太卜蠲时。升中备物,方告雍熙。天甘玉露,地秀金芝。体祯未答,灵贶徒欺。吏求穆卜,诏绝良{殹巫}。羲躔失御,天街褫跸。夏采升荣,宫车晏出。洞闺移凶,充庭罢吉。闭窅窅之穷灯,去昭昭之游日。归大暮之不旸,降幽宫而长毕。巫咸筮告,容成戒期。文卫如在,葆铎相悲。去毕陌而东顾,望桥山而路迟。臣攀龙而尚在,魂过沛而何之?侍低昂之灵纛,奉寂寂之空帷。铜雀没于修松,平陵隐于深柏。节鼖鼓之哀音,燎爟火于通夕。薤露落而暮日寒,玄霜凝而垄草白。铭功德于旗常,被徽音于钟石。回天仪于清庙,附祖考而来格。播茂实与英声,郁氛氲于宗祏。 卷六 诏书类汉景帝后六年令二千石修职诏雕文刻镂,伤农事者也;锦绣纂组,害女红者也。农事伤,则饥之本也;女红害,则寒之原也。夫饥寒井至,而能亡为非者,寡矣。朕亲耕,后亲桑,以奉宗庙粢盛祭服,为天下先。不受献,减太官,省徭赋,欲天下务农蚕,素有蓄积以备灾害。强毋弱,众毋暴寡,老耆以寿终,幼孤得遂长。今岁或不登,民食颇寡,其咎安在?或诈伪为吏,吏以货赂为市,渔夺百姓,侵牟万民。 县丞,长吏也,奸法与盗盗,甚无异也。其令二千石各修其职,不事官职耗乱者,丞相以闻,请其罪,布告天下。使明知朕意。 汉武帝元朔元年议不举孝廉者罪诏公卿大夫,所使总方略,壹统类,广教化,美风俗也。夫本仁祖义,褒德录贤,劝善刑暴,五帝三王所繇昌也。朕夙兴夜寐,嘉与宇内之士臻于斯路。故旅耆老,复孝敬,选豪俊,讲文学,稽参政事,祈进民心。深诏执事兴廉举孝,庶几成风,绍休圣绪。夫十室之邑,必有忠信;三人并行,厥有我师。今或至阖郡而不荐一人,是化不下究,而积行之君子壅于上闻也。二千石官长,纪纲人伦,将何以佐朕烛幽隐,劝元元,励蒸庶,崇乡党之训哉?且进贤受上赏,蔽贤蒙显戮,古之道也。其与中二千石、礼官、博士,议不举孝廉者罪。 汉武帝元狩二年报李广诏将军者,国之爪牙也。《司马法》曰:“登车不式,遭丧不服,振旅抚师,以征不服。率三军之心,同战士之力。故怒形则千里竦,威振则万物伏。是以名声暴于夷貉,威棱憺乎邻国。”夫报忿除害,捐残去杀,朕之所图于将军也。若乃免冠徒跣,稽颡请罪,岂朕之指哉!将军其帅师东辕,弥节白檀,以临右北平盛秋。 后汉光武帝报臧宫马武诏《黄石公记》曰:“柔能制刚,弱能制强。”柔者,德也;刚者,贼也。弱者,仁之助也;强者,怨之归也。故曰有德之君,以所乐乐人;无德之君,以所乐乐身。乐人者其乐长;乐身者不久而亡。舍近谋远者,劳而无功;舍远谋近者,逸而有终。逸政多忠臣,劳政多乱人。故曰务广地者荒,务广德者强。有其有者安,贪人有者残。残灭之政,虽成必败。今国无善政,灾变不息,百姓惊惶,人不自保,而复欲远事边外乎?孔子曰:“吾恐季孙之忧,不在颛臾。”且北狄尚强,而屯田警备传闻之事,恒多失实。诚能举天下之半,以灭大寇,岂非至愿!苟非其时,不如息人。 明帝申明科禁诏昔曾、闵奉亲,竭欢致养;仲尼葬子,有棺无椁。丧贵致哀,礼存宁俭。今百姓送终之制,竞为奢靡。生者无担石之储,而财力尽于坟土;伏腊无糟糠,而牲牢兼于一奠。糜破积世之业,以供终朝之费。子孙饥寒,绝命于此。岂祖考之意哉!又车服制度,恣极耳目,田荒不耕,游食者众。 有司其申明科禁,宜于今者,宣下郡国。 章帝建初七年禘祭诏《书》曰祖考来格,明哲之祀。予末小子,质又菲薄,仰惟先帝烝烝之情,前修禘祭,以尽孝敬。朕得识昭穆之序,寄远祖之思。今年大礼复举,加以先帝之坐,悲伤感怀。乐以迎来,哀以送往,虽祭亡如在,而空虚不知所裁,庶或飨之。岂亡克慎肃雍之臣,辟公之相,皆助朕之依依。今赐公钱四十万,卿半之,及百官执事各有差。 章帝元和二年诏三公方春生养,万物莩甲,宜助萌阳,以育时物。其令有司,罪非殊死且勿案验,及吏人条书相告不得听受,冀以息事宁人,敬奉天气。立秋如故。夫俗吏矫饰外貌,似是而非,揆之人事则悦耳,论之阴阳则伤化,朕甚厌之,甚苦之。安静之吏,悃愊无华,日计不足,月计有余。如襄城令刘方,吏人同声谓之不烦,虽未有他异,斯亦殆近之矣。间敕二千石各尚宽明。而今富奸行赂于下,贪吏枉法于上,使有罪不论,而无过被刑,甚大逆也。夫以苛为察,以刻为明,以轻为德,以重为威,四者或兴,则下有怨心。吾诏书数下,冠盖接道,而吏不加理,人或失职,其咎安在?勉思旧令,称朕意焉。 章帝元和二年祠明堂诏朕巡狩岱宗,柴望山川,告祠明堂,以章先勋。其二王之后,先圣之胤,东后蕃卫,伯父伯兄,仲叔季弟,幼子童孙,百僚从臣,宗室众子,要荒田裔,沙漠之北,葱岭之西,冒耏之类,跋涉悬度,陵践阻绝,骏奔郊畤,咸来助祭。祖宗功德,延及朕躬。予一人空虚多疚,纂承尊明,盥洗享荐,惭愧祗栗!《诗》不云乎:“君子如祉,乱庶遄已。”历数既从,灵耀著明,亦欲与土大夫同心自新。其大赦天下。 和帝永元十二年恤民诏比年不登,百姓虚匮。京师去冬无宿雪,今春无澍雨。黎民流离,因于道路。朕痛心疾首,靡知所济。“瞻仰昊天,何辜今人?”三公,朕之腹心,而未获承天安民之策。数诏有司,务择良吏,今犹不改,竞为苛暴,侵愁小民,以求虚名,委任下吏,假埶行邪。是以令下而奸生,禁至而诈起,巧法新律,饰文增辞,货行于言,罪成乎手,朕甚病焉。公卿不思助明好恶,将何以救其咎罚?咎罚既至,复令灾及小民。若上下同心,庶或有廖。 邓太后延平元年察吏敕天降灾戾,应政而至。间者郡国或有水灾,妨害秋稼。朝廷惟咎,忧惶悼惧。而郡国欲获丰穰虚饰之誉,遂覆蔽灾害,多张垦田,不揣流亡,竞增户口,掩匿盗贼。令奸恶无惩,署用非次,选举乖宜。贪苛惨毒,延及平民。刺史垂头塞耳,阿私下比,不畏于天,不愧于人。假贷之恩,不可数恃。自今以后,将纠其罚。二千石长吏,其各实核所伤害,为除田租刍稿。 蜀汉后主策丞相诸葛亮诏(此以诏为檄。辞严义正,誓诰遗风。) 朕闻天地之道,福仁而祸淫,善积者昌,恶积者丧,古今常数也。是以汤、武修德而王,桀、纣极暴而亡。曩者汉祚中微,网漏凶慝。董卓造难,震荡京畿。曹操阶祸,窃执天衡,残剥海内,怀无君之心;子丕孤竖,敢寻乱阶,盗据神器,更姓改物,世济其凶。当此之时,皇极幽昧。天下无主,则我帝命陨越于下。昭烈皇帝体明睿之德,光演文武,应乾坤之运,出身平难,经营四方。 人鬼同谋,百姓与能,兆民欣戴,奉顺符谶,建位易号,丕承天绪,补弊兴衰,存复祖业,膺诞皇纲,不坠于地。万国未定,早世遐殂。朕以幼冲,继统鸿基,未习保傅之训,而婴祖宗之重。六合壅否,社稷不建,永惟所以,念在匡救。光载前绪,未有攸济,朕甚惧焉。是以夙兴夜寐,不敢自逸。每从菲薄,以益国用;劝分务穑,以阜民财;授方任能,以参其听;断私降意,以养将士。欲奋剑长驱,指讨凶逆;朱旗未举,而丕复陨丧,斯所谓不然我薪而自焚也。残类余丑,又支天祸,恣睢河洛,阻兵未弭。诸葛丞相宏毅忠壮,忘身忧国。先帝托以天下,以勖朕躬。今授之以旄钺之重,付之以专命之权,统领步骑二十万众,董督元戎,龚行天伐。除患宁乱,克复旧都,在此行也。 昔项籍总一强众,跨州兼土,所务者大。然卒败垓下,死于东城,宗族如焚,为笑千载。皆不以义,陵上虐下故也。今贼效尤,天人所怨,奉时宜速。庶凭炎精祖宗威灵相助之福,所向必克。 吴王孙权,同恤灾患,潜军合谋,掎角其后。凉州诸国王,各遣月支、康居胡侯支富、康植等二十余人,谐受节度。大军北出,便欲率将兵马,奋戈先驱。天命既集,人事又至,师贞势并,必无敌矣。夫王者之兵,有征无战。尊而且义,莫敢抗也。故鸣条之役,军不血刃;牧野之师,商人倒戈。今旍麾首路,其所经至,亦不欲穷兵极武。有能弃邪从正,箪食壶浆以迎王师者,国有常典,封宠大小,各有品限。及魏之宗族、支叶、中外,有能规利害、审逆顺之数,来诣降者,皆原除之。昔辅果绝亲于智氏,而蒙全宗之福。微子去殷项伯归汉,皆受茅土之庆。此前世之明验也。若其迷沉不反,奖助乱人,不式王命,戮及妻孥,罔有攸赦。广宣恩威,贷其元帅,吊其残民。他如诏书律令。丞相其露布天下,使称朕意焉。 魏明帝赐彭城王据玺书制诏彭城王:有司奏王遣司马董和,赍珠玉,来到京师中尚方,多作禁物,交通工官,出入近署,逾侈非度,慢令违制。绳王以法,朕用怃然,不宁于心。王以懿亲之重,处藩辅之位,典籍日陈于前,勤诵不辍于侧。加雅素奉修,恭肃敬慎,务在蹈道,孜孜不衰。岂忘率意正身,考终厥行哉!若然,小疵或谬于细人,忽不觉悟,以斯为失耳。《书》云:“惟圣罔念作狂,惟狂克念作圣。”古人垂诰,乃至于此。故君子思心,无斯须远道焉。尝虑所以累德者而去之,则德明矣;开心所以为塞者而通之,则心夷矣;慎行所以为尤者而修之,则行全矣。三者,王之所能备也。今诏有司宥王,削县二千户,以彰八柄与夺之法。昔羲、文作《易》,著休复之语;仲尼论行,既过能改。王其改行,茂昭斯义,率意无怠。 宋文帝元嘉二十六年驾幸丹徒诏朕违北京,二十余载,虽云密迩,瞻途莫从。今因四表无尘,时和岁稔,复获拜奉旧茔,展罔极之思,飨 故老,申追远之怀。固以义兼于桑梓,情加于过沛,永言慷慨,感慰实深。宜聿宣仁惠,覃被率土。其大赦天下,复丹徒县侨旧今岁租布之半。行所经县,蠲田租之半。二千石官长,并勤劳王务,宜有沾锡。登城三战,及大将战亡坠没之家,老病单弱者,普加赡恤。遣使巡行百姓,问所疾苦,孤老鳏寡六疾不能自存者,人赐谷五斛。 宋孝武帝孝建元年诏首食尚农,经邦本务,贡士察行,宁朝当道。内难甫康,政训未洽,衣食有仍耗之弊,选造无观国之美。昔卫文勤民,高宗恭默,卒能收贤岩穴,大殷季年。朕每侧席疚怀,无忘鉴寐。凡诸守莅亲民之官,可详申旧条,劝尽地利,力田善蓄者在所具以名闻。褒甄之科,精为其格,四方秀孝,非才勿匆举。献答允值,即就铨擢。若止无可采,犹赐除署。若有不堪酬奉,虚窃荣荐,遣还田里,加以禁锢。尚书,百官之元本,庶绩之枢机,丞郎列曹,局司有在。而顷事无巨细,悉归令仆,非所以众材成构、群能济业者也。可更明体制,咸责厥成,纠核勤情,严施赏罚。 宋孝武帝大明七年告岳诏江汉楚望,咸秩周禋。礼九疑于盛唐,祀蓬莱于渤海,皆前载流训,列圣遗式。霍山是曰南岳,实维国镇,韫灵呈瑞,肇光宋道。朕驻驆于野,有事岐阳,瞻睇风云,徘徊以想。可遣使奠祭。 宋孝武帝大明七年校猎历阳诏朕受天庆命,十一年于兹矣。凭七庙之灵,获上帝之力,礼横四海,威震八荒。方巡三湘而奠衡岳,次九河而检云岱。今恢览功成,省风畿表,观民六合,蒐校长洲,腾沙飞砾,平岳荡海,鼖晋合序,铙钲协节,献鬯如礼,馌兽倾郊。敬举王公之觞,广纳士民之寿。八风循通,卿云丛聚,尽天罄瑞,率宇竭欢。思散太极之泉,以福无方之外。可大赦天下。行幸所经,无出今岁租布。其逋租余债勿复收。赐民爵一级,女子百户牛酒。刺守邑宰及民夫从蒐者,普加洽贲。 宋明帝泰始三年禁采供不时诏古者衡虞置制,蝝蚳不收,川泽产育,登器进御。所以繁阜民财,养遂生德。顷商贩逐末,竞早争新,折未实之果,收豪家之利,笼非膳之翼,为童戏之资,岂所以还风尚本,捐华务实?宜修道布仁,以革斯蠹。自今鳞介羽毛,肴核众品,非时月可采,器味所须,可一皆禁断,严为科制。 梁武帝设谤木肺石二函诏商俗甫移,遗风尚炽,下不上达,由来远矣,升中驭索,增其懔然。可于公车府谤木肺石傍,各置一函。若肉食莫言,山阿欲有横议,投谤木函。若从我江汉,功在可策,犀兕徒弊,龙蛇方县。次身才高妙,摈压莫通,怀傅、吕之术,抱屈、贾之叹,其理有皦然,受困包匦。或大政侵小,豪门陵贱,四民已穷,九重莫达。若欲自申,并可投肺石函。 梁武帝罢凤凰衔书诏朕君临南面,道风盖阙,嘉祥时至,为愧已多。假令巢侔轩阁,集同昌户,犹当顾循寡德,推而不居。况于名实顿爽,自欺耳目。一日元会,太乐奏凤凰衔书伎至。乃舍人受书,升殿跪奏,诚复兴乎前代,率由自远。内省怀惭,弥与事笃。可罢之。 梁元帝次建业诏夫爰始居毫,不废先王之都;受命于周,无改旧邦之颂。顷戎旃既息,关柝无警。去鲁兴叹,有感宵分;过沛殒涕,实劳夕寐。仍以潇湘作乱,庸蜀阻兵,命将授律,指期克定。今八表乂清,四郊无垒,宜从青盖之兴,言归白水之乡。江湘委输,方船连舳,巴峡舟舰,精甲百万,先次建业,行实京师。然后六军遄征,九旗扬旆,拜谒茔陵,修复宗社。主者详依旧典,以时宣勒。 陈后主劝农诏躬推为劝,义显前经,力农见赏,事昭往诰。斯乃国储是资,民命攸属,丰俭隆替,靡不由之。夫入赋自古,输藁惟旧,沃饶贵于十金,硗确至于三易。腴塉既异,盈缩不同,诈伪日兴,簿书岁改。稻田使者,著自西京,不实峻刑,闻诸东汉。老农惧于祗应,俗吏因而侮文。辍蜱成群,游手为伍,永言妨蠹,良可太息。今阳和在节,膏泽润下,宜展春耨,以望秋坻。其有新辟塍畎,进垦蒿莱,广袤勿得度量,征租悉皆停免。私业久废,咸许占作,公田荒纵,亦随肆勤。傥良守教耕,淳民载酒,有兹督课,议以赏擢外,可为格班下,使明称朕意焉。 陈后主太建十四年诏昔睿后宰民,哲王御宇,虽德称汪濊,明能普烛;犹复纡已乞言,降情访道,高咨岳牧,下听舆台。故能政若神明,事无悔吝。朕纂承丕绪,思隆大业,常惧九重已邃,四聪未广,欲听昌言,不疲痹足,若逢廷折,无惮批鳞。而口柔之辞,傥闻于在位;腹诽之意,或隐于具僚。非所以弘理至公,缉熙帝载者也。内外卿士,文武众司,若有智周政术,心练治体,救民俗之疾苦,辩禁网之疏密者,各进忠谠,无所隐讳。朕将虚己听受,择善而行,庶深鉴物情,匡我王度。 陈后主追封吴明彻诏李陵矢竭,不免请降;于禁水涨,犹且生获。固知用兵上术,世罕其人。故侍中司空南平郡公明彻,爰初蹑足,迄届元戎,百战百胜之奇,决机决死之勇,斯亦侔于古焉。及拓定淮淝,长驱彭汴,覆勍寇如举毛,扫锐师同沃雪,风威慑于异族,功效著于同文。方欲息驾阴山,解鞍瀚海。既而师出已老,数亦终奇,不就结缨之功,无辞入褚之屈,望封崤之为易,冀平翟之非难。虽志在屈伸,而奄中霜露,埋恨绝域,甚可嗟伤!斯事已往,累逢肆赦,凡厥罪戾,皆蒙洒濯,独此孤魂,未沾宽惠,遂使爵土湮没,飨醊无主。弃瑕录用,宜在兹辰。可追封邵陵县开国侯,食邑一千户,以其息惠觉为嗣。 隋高祖报李穆诏朕初临宇内,方藉嘉猷,养老乞言,实怀虚想。七十致仕,本为常人。至若吕尚以期颐佐周,张苍以华皓相汉,高才命世,不拘恒礼,迟得此心,留情规训。公年既耆旧,筋力难烦。今勒所司敬蠲朝集。如有大事,须共谋谟,别遣侍臣,就第询访。 隋高祖赐高丽王汤玺书朕受天命,爱育率土,委王海隅,宣扬朝化,欲使圆首方足,各遂其心。王每遣使人岁常朝贡,虽称藩附,诚节未尽。王既人臣,须同朕德。而乃驱逼靺鞨,固禁契丹。诸藩顿颡,为我臣妾,忿善人之慕义,何毒害之情深乎?太府工人,其数不少,王必须之,自可闻奏。昔年潜行财货,利动小人,私将弩手,逃窜下国。岂非修理兵器,意欲不臧,恐有外闻,故为盗窃?时命使者,抚慰王藩,本欲问彼人情,教彼政术。王乃坐之空馆,严加防守,使其闭目塞耳,永无闻见。 有何阴恶,弗欲人知,禁制官司,畏其访察?又数遣马骑,杀害边人,屡骋奸谋,动作邪说,心在不宾。朕于苍生,悉如赤子。赐王土宇,授王官爵,深恩殊泽,彰著遐迩。王专怀不信,恒自猜疑,常遣使人密觇消息。纯臣之义,岂若是也?盖当由朕训导不明。王之愆违,一已宽恕。今日已后,必须改革,守藩臣之节,奉朝正之典,自化尔藩,勿忤他国。则长享富贵,实称朕心。彼之一方,虽地狭人少,然普天之下,皆为朕臣。今若黜王,不可虚置,终须更选官属,就彼安抚。王若洒心易行,率由宪章,即是朕之良臣,何劳别遣才彦也。 昔帝王作法,仁信为先,有善必赏,有恶必罚。四海之内,具闻朕旨。王若无罪,朕忽加兵,自余藩国,谓朕何也?王必虚心纳朕此意,慎忽疑惑更怀异图。往者陈叔宝代在江阴,残害人庶,惊动我烽候,抄掠我边境。朕前后诫敕,经历十年。彼则恃长江之险,聚一隅之众,惛狂骄傲,不从朕言。故命将出师,除彼凶逆。往来不盈旬月,兵骑不过数千,历代逋寇,一朝清荡。遐迩乂安,人神胥悦。闻王叹恨,独致悲伤。黜陟幽明,有司是职,罪王不为陈灭,赏王不为陈存。乐祸好乱,何为尔也。王谓辽水之广,何如长江?高丽之人,多少陈国?朕若不存含育,责王前愆,命一将军,何待多力?殷勤晓示,许王自新耳。宜得朕怀,自求多福。 卷七 策命类汉武帝元狩六年封齐王策(策命之文,取式经训。二汉以还,遂成绝轨。) 呜呼!小子闳,受兹青社。朕承天序,惟稽古建尔国家,封于东土,世为汉蕃辅。呜呼念哉! 共朕之诏,惟命不于常。人之好德,克明显光;义之不图,俾君子怠。悉尔心,允执其中,天禄永终。厥有愆不臧,乃凶于乃国,而害于尔躬。呜呼!保国乂民,可不敬与?王其戒之。 汉武帝元狩六年封燕王策呜呼!小子旦,受兹玄社,建尔国家,封于北土,世为汉藩辅。呜呼!薰鬻氏虐老兽心,以奸巧边甿。朕命将率徂征厥罪。万夫长千夫长三十有二帅,降旗奔师。薰鬻徙域,北州以绥。悉尔心,毋作怨,毋作棐德,毋乃废备,非教士不得从征。王其戒之! 汉武帝元狩六年封广陵王策呜呼!小子胥,受兹赤社,建尔国家,封于南土,世世为汉蕃辅。古人有言曰:“大江之南,五湖之间,其人轻心。扬州保强,三代要服,不及以正。”呜呼!悉尔心,祗祗兢兢,乃惠乃顺,毋桐好逸,毋迩宵人,惟法惟则。《书》云:臣不作福,不作威。靡有后羞。王其戒之! 汉宣帝神爵三年丞相初拜策惟神爵三年十月甲子,丞相受诏之官,皇帝延登,亲诏之曰: 君其进,虚受朕言:朕郁于大道,获保宗庙,兢兢师师。夙夜思过失,不遑康宁;昼思百官,未能绥。於戏!丞相其帅意毋怠,以补朕缺。於戏!群卿、大夫、百官慎哉,不勖于职,厥有常刑。往悉乃心,和裕开贤,俾之反本乂民,广风一俗,靡讳朕躬。天下之众,受制于朕。丞相可不慎欤。於戏!君其诚之。 五凤二年御史大夫初拜策惟五凤三年正月乙巳,御史大夫之官,皇帝延登,亲诏之曰: 御史大夫其进,虚受朕言:朕郁于大道,获保宗庙,兢兢师师。夙夜思己失,不遑康宁;昼思百姓,未能绥。於戏!御史大夫其帅意尽心,以补朕缺。於戏!九卿、群大夫、百官慎哉,不勖于厥职,厥有常辟。往悉乃心,和裕开贤,俾贤能反本乂民,靡讳朕躬。天下之众,受制于朕。以法为命,可不慎欤。於戏!御史大夫其诫之。 元寿二年丞相遣郡国计吏敕元寿二年,以丞相为大司徒,郡国守丞长史上计事竟,发遣君侯出坐庭上,亲问百姓所疾苦。 所计掾史各一大音声者上答。又读《五条诏书敕》,读毕罢遣。敕曰: 诏书殿下禁吏无苛暴,丞长史归告二千石,顺民所疾苦,急去残贼。审择良吏,无任苛刻。治狱决讼,务得其中。明诏忧百姓困于衣食,二千石帅劝农桑,思称厚恩,有以赈赡之。无烦扰夺民时。公卿以下,务饬俭恪。今俗奢侈过制度,日以益甚。二千石务以身帅,有以化之。民冗食者,请论以法。养视疾病,致医药,务治之。诏书无饰厨传,增养食,至今未变,或更尤过度,甚不称。归告二千石,务省约如法。且案不改者长吏以闻。官寺乡亭,漏败垣墙,阤坏治所,无辨护者不称任,先自劾,不应法,归告二千石勿听。 御史大夫遣郡国计吏敕御史大夫敕上计丞长史曰:诏书殿下布告郡国,臣下承宣无状,多不究,(下有阙文。)百姓不蒙恩被化。守丞长史到郡,与二千石同力,为民兴利除害,务有以安之,称诏书。郡国有茂才不显者,言上。残民贪污烦扰之吏,百姓所苦,务勿任用。方察不称者,刑罚务于得中,恶恶止其身。 选举(下有阙文。)民侈过度,务有以化之。问今岁善恶,孰与往年?对上。问今年盗贼,孰与往年?得无有群辈大贼?对上。 陈孔璋为袁绍王乌丸版文使持节大将军、督幽青、并领冀州牧、邟乡侯绍,承制,诏辽东属国率众王颁下乌丸,辽西率众王蹋顿,右北平率众王汗卢维: 乃祖慕义迁善,款塞内附,北捍玁犹,东拒濊貊,世守北陲,为百姓障。虽时侵犯王略,命将徂征厥罪,率不旋时,悔愆变改。方之外夷,最又聪惠者也。始有千夫长、百夫长以相统领,用能悉乃心,克有勋力于国家,稍受王侯之命。自我王室多故,公孙瓒作难,残夷厥土之君,以侮天慢主。是以四海之内,并执于戈,以卫社稷。三王奋气裔土,忿奸忧国,控弦与汉兵为表里,诚甚忠孝,朝所嘉焉。然而虎兕长蛇,相随塞路,王官爵命,否而无闻。夫有勋不赏,俾勤者怠。今遣行谒者杨林,赍单于玺绶车服,以对尔劳。其各绥静部落,教以谨慎,无使作凶作慝,世复尔祀,位长为百蛮长。厥有咎有不臧者,冺于尔禄而丧于乃庸,可不勉乎!乌桓单于、都护部众、左右单于受其节度。他如故事。 潘元茂册魏公九锡文(九锡禅诏,类相重袭,逾袭逾滥。稍录之以备体。) 制诏:使持节丞相领冀州牧武平侯。 朕以不德,少遭闵凶,越在西土,迁于唐、卫。当此之时,若缀旒然。宗庙乏祀,社稷无位。 群凶觊觎,分裂诸夏。一人尺土,朕无获焉。即我高祖之命,将坠于地。朕用夙兴夜寐,震悼于厥心。曰:惟祖惟父,股肱先正,其孰能恤朕躬?乃诱天衷,诞育丞相,保乂我皇家,宏济于艰难,朕实赖之。今将授君典礼,其敬听朕命。 昔者,董卓初兴国难,群臣释位,以谋王室。君则摄进,首起戎行,此君之忠于本朝也。后及黄巾反易天常,侵我三州,延于平民。君又讨之,剪除其迹,以宁东夏。此又君之功也。韩暹、杨奉,专用威命。又赖君勋,克黜其难。遂迁许都,造我京畿。设官兆祀,不失旧物。天地鬼神,于是获乂。此又君之功也。袁术僣逆,肆于淮南。慑惮君灵,用丕显谋。蕲阳之役,桥蕤授首。棱威南迈,术以殒溃。此又君之功也。回戈东指,吕布就戮。乘轩将返,张扬殂毙,睦固伏罪,张绣稽伏。此又君之功也。袁绍逆常,谋危社稷。凭恃其众,称兵内侮。当此之时,王师寡弱,天下寒心,莫有固志。君执大节,精贯白日。奋其武怒,运诸神策,致届官渡,大歼丑类,俾我国家,拯于危坠。此又君之功也。济师洪河,拓定四州。袁谭、高斡,咸枭其首。海盗奔迸,黑山顺轨。此又君之功也。乌丸三种,崇乱二世。袁尚因之,逼据塞北。束马县车,一征而灭。此又君之功也。 刘表背诞,不供贡职。王师首路,威风先逝,百城八郡,交臂屈膝。此又君之功也。马超、成宜,同恶相济,摈据河、潼,求逞所欲。殄之渭南,献馘万计,遂定边城,抚和戎狄。此又君之功也。 鲜卑、丁令,重译而至。单于、白屋,请吏帅职。此又君之功也。君有定天下之功,重之以明德,班叙海内,宣美风俗。旁施勤教,恤慎刑狱。吏无苛政,民无怀慝。敦崇帝族,援继绝世。旧德前功,罔不咸秩。虽伊尹格于皇天,周公光于四海,方之蔑如也。 朕闻先王并建明德,胙之以土,分之以民,崇其宠章,备其礼物,所以蕃卫王室,左右厥世也。其在周成,管、蔡不靖。惩难念功,乃使邵康公锡齐太公履,东至于海,西至于河,南至于穆陵,北至于无棣。五侯九伯,实得征之。世胙太师,以表东海。爰及襄王,亦有楚人不供王职。又命晋文登为侯伯,锡以二辂、虎贲、铁钺、秬鬯、弓矢,大启南阳,世作盟主。故周室之不坏,繄二国是赖。今君称丕显德,明保朕躬,奉答天命,道扬宏烈。绥爰九域,罔不率俾,功高乎伊、周,而赏卑乎齐、晋,朕甚恧焉。朕以眇眇之身,托于兆民之上。永思厥艰,若涉渊水。非君攸济,朕无任焉。今以冀州之河东、河内、魏郡、赵国、中山、钜鹿、常山、安平、甘陵、平原,凡十郡,封君为魏公。使使持节御史大夫虑,授君印绶、册书,金虎符第一至第五;竹使符第一至第十。锡君玄土,直以白茅,爰契尔龟,用建冢社。昔在周室,毕公、毛公,入为卿佐;周、召师保,出为二伯。外内之任,君实宜之。其以丞相领冀州牧如故。今更下传玺,肃将朕命,以允华夏。其上故传武平侯印绶,今又加君九锡,其敬听朕命。以君经纬礼律,为民轨仪,使安职业,无或迁志,是用锡君大辂、戎辂各一,玄牡二驷。君劝分务本,啬民昏作,粟帛滞积,大业惟兴,是用锡君衮冕之服,赤舄副焉。君敦尚谦让,俾民兴行,少长有礼,上下咸和,是用锡君轩悬之乐,六佾之舞。君翼宣风化,爰发四方,远人回面,华夏充实,是用锡君朱户以居。君研其明哲,思帝所难,官才任贤,群善必举,是用锡君纳陛以登。君秉国之均,正色处中,纤毫之恶,靡不抑退,是用锡君虎贲之士三百人。君纠虔天刑,章厥有罪,犯关干纪,莫不诛殛,是以锡君鈇钺各一。君龙骧虎视,旁眺八维,掩讨逆节,折冲四海,是用锡君彤弓一、彤矢百,玈弓十、玈矢千。君以温恭为基,孝友为德,明允笃诚,感乎朕思,是用锡君秬鬯一卣,珪瓒副焉。魏国置丞相以下群卿百僚,皆如汉初诸侯王之制。君往钦哉,敬服朕命,简恤尔众,时亮庶功,用终尔显德,对扬我高祖之休命。 徐孝穆陈公九锡文大战乾元,资日月以贞观;至哉坤元,凭山川以载物。故惟天为大,陟配者钦明;惟王建国,翼辅者齐圣。是以文武之佐,磻溪蕴其玉璜;尧舜之臣,濙河镂其金版。况乎体得一之鸿姿,宁阳九之危厄,拯横流于碣石,扑燎火于昆岑,驱驭于韦彭,跨碾于齐晋,神功行而靡用,圣道运而无名者乎! 今将授公典策,其敬听朕命: 日者昊天不吊,钟乱于我国家,网漏吞舟,强胡内赑。茫茫宇宙,惵惵黎元,方足圆颅,万不遗一。太清否亢,桥山之痛已深;大宝屯如,平阳之祸相继。上宰膺运,康救兆民,鞠旅于滇池之南,扬旌于桂岭之北,悬三光于已坠,谧四海于群飞,屠猰貐于中原,斮鲸鲵于濛汜,荡宁上国,光启中兴,此则公之大造于皇家者也。既而天未悔祸,夷丑荐臻,南夏崩腾,西京荡覆。群胡孔炽,藉乱乘间,推纳藩枝,盗假神器。冢司昏挠,旁引寇仇,既见贬于桐宫,方谋危于汉阁。皇运已殆,何殊赘旒?中国摇然,非徒如线。公赫然投袂,匡救本朝,复莒齐都,平戎王室。朕所以还膺宝历,重履宸居,挹建武之风猷,歌宣王之《雅》《颂》,此又公之再造于皇家者也。公应务之初,登庸惟始,三川五岭,莫不窥临,银洞珠宫,所在宁谧。孙卢肇衅,越貊为灾,番部阽危,势将沦殄。公赤旗所指,妖垒洞开,白羽才捴,凶徒纷溃,非其神武,久丧南藩,此又公之功也。大同之末,边政不修。李贲狂迷,窃我交爱。敢称大号,骄恣甚于尉佗;据有连州,雄豪炽于梁硕。 公英谟神算,电埽风行,驰御楼船,直跨沧海。新昌典澈,备履艰难,苏历嘉宁,尽为京观。三山獠洞,八角蛮陬,逖矣水宇之乡,悠哉火山之国,马援之所不居,陶璜之所未开,莫不惧我王灵,争朝边候,归琛天府,献状鸿胪,此又公之功也。自寇虏陵江,宫闱幽辱,公枕戈尝胆,提剑抚心,气涌青霄,神飞紫闼。而番禺连率,本自诸夷,言得其朋,是怀同恶。公仗此忠诚,乘机剿定,执沛令而衅鼓,平新野而据鞍,此又公之功也。世道初艰,方隅多难,勋门桀黠,作乱衡嶷,兵切池隍,众兼夷獠。公以国盗边警,知无不为,恤是同盟,诛其丑类,莫不鱼惊鸟散,面缚头悬。南土黔黎,重保苏息,此又公之功也。长驱岭峤,梦想京畿,缘道酋豪,递为榛梗。路养渠率,全据大都,蓄聚逋逃,方谋阻乱。百楼不战,云梯之所未窥;万弩齐张,高輣之所非敌。公龙骧虎步,啸吒风云,山靡坚城,野无强阵,清妖氛于赣石,灭沴气于雩都,此又公之功也。迁仕凶慝,屯据大皋,乞活类马腾之军,流民多杜弢之众,推锋转斗,自北徂南,频岁稽诛,实惟劲虏。 公坐挥三略,遥制六奇,义勇同心,貔貅骋力,雷奔电掣,谷静山空,列郡无犬吠之惊,丛祠罢狐鸣之盗,此又公之功也。王师讨虏,次届沦波,兵乏兼储,士有饥色。公回麾蠡泽,积谷巴丘,亿庾之咏斯丰,壶浆之迎是众。军民转漕,曾无砥柱之难;舳舻相望,如运敖仓之府。犀渠贝胄,顾蔑雷霆,高舰层楼,仰扪霄汉。故使三军勇锐,百战无前,承此兵粮,遂殄凶逆,此又公之功也。 若夫英图迈俗,义旅如云,湓垒猜携,用掩戎略。公志唯同奖,师克在和,鹊塞非虞,鸿门是会。 若晋侯之誓白水,如萧王之推赤心。屈礼交盟,人祗感咽。故能使舟师并路,远迩同心,此又公之功也。姑熟襟要,崤函阻凭,寇虏据其关梁,大盗负其扃鐍。公一校裁捴,三雄并奋,左贤右谷,沙溃土崩,木甲殪于中原,毡裘赴于江水。他他藉藉,万计千群,鄂坂之隘斯开,夷庚之道无塞,此又公之功也。义军大众,俱集帝京,逆竖凶徒,犹屯皇邑。若夫表里山河,金汤险固,疏龙首以抗殿,揃华岳以为城,杂虏凭焉,强兵自若。公回兹地轴,抗此天罗,曾不崇朝,俾无遗噍。军容甚穆,国政方修,物重睹于衣冠,民还瞻于礼乐。楚人满道,争睹于叶公;汉老衔悲,俱欢于司隶,此又公之功也。内难初靖,诸侯出关,外郡传烽,鲜卑犯塞。莫非且渠当户,中贵名王,冀马列于淮南,胡笳动于徐北。公舟师步甲,亘野横江,歼厥群羝,遂殚封豨。莫不珪木而止,戎车靡遗,遇泞而还,归骖尽殪,此又公之功也。公克黜祸难,劬劳皇室。而孙甯之党,翻启狄心,伊洛之间,咸为虏戍。虽金陵佳气,石垒天严,朝暗戎尘,夜喧胡鼓。公三筹既画,八阵斯张,裁举灵钚,亦抽金仆,咸俘丑类,悉反高墉。异李广之皆诛,同庞元之尽赦,此又公之功也。任约叛换,枭声不悛,戎羯贪婪,狼心无改。穹庐毡幕,抵北阙而为营;乌孙天马,指东都而成阵。公左甄右落,箕张翼舒,埽是欃枪,驱其猃狁。长狄之种,埋于国门;椎髻之酋,烹于军市。投秦坑而尽沸,噎滍水而不流,此又公之功也。一相居中,自折彝鼎,五湖小守,妄怀同恶。公夙驾兼道,秉羽杖戈。玉斧将挥,金钲且戒;妖寇震慑,遽请灰钉。爇榇以表其含弘,焚书以安其反侧,此又公之功也。贼龛凶横,陵虐具区,阻兵安忍,凭灾怙乱。自古虫言鸟迹,混沌洪荒,凡或虔刘,未此残酷。公虽宗居汝颍,世寓东南,育圣诞贤之乡,含章挺生之地,眷言桑梓,公私愤切。卓尔英猷,承规奉算,戮此大憝,如烹小鲜,此又公之功也。乱离永久,群盗孔多,浙左凶渠,连兵构逆。岂止千兵五校,白雀黄龙而已哉!公以中军无率,选是亲贤,奸寇途穷,漼然冰泮。刑溏之所,文命动其大威;雷门之间,句践行其严戮。英规圣迹,异代同风,此又公之功也。同姓有扈,顽凶不宾,凭藉宗盟,图危社稷。观兵汇泽,势震京师,驱率南蛮,已为东帝。公论兵于庙堂之上,决胜于尊俎之间,寇贾樊滕,浮江下濑。一朝揃扑,无待甸师;万里澄清,非劳新息,此又公之功也。豫章妖寇,依凭山泽,缮甲完聚,各历岁时,结从连横,爰洎交广。吕嘉既获,吴濞已鏦,命我还师,征其不恪,连营尽拔,伪党斯擒。曜圣武于匡山,回神旌于蠡浱,此又公之功也。 自八纮九野,瓜剖豆分,窃帝偷王,连州比县。公武灵已畅,文德又宣,折简驰书,风猷斯远。至于苍苍浴日,杳杳无雷,北洎丈夫之乡,南逾女子之国,莫不屈膝膜拜,求吏款关,此又公之功也。京师祸乱,亟积寒暄,双阙低昂,九门寥豁,宁秦宫之可顾,岂鲁殿之犹存。五都簪弁,百僚卿士,胡服缦缨,咸为戎俗,高冠厚履,希复华风。宋徽子《麦穗》之歌,周大夫《黍离》之叹,方兹于斯,未足为悲矣。公求衣昧旦,昃食高春,兴构宫闱,具瞻遐迩,胶庠宗稷之典,六符十等之章,还闻泰始之风流,重睹永平之遗事,此又公之功也。公有济天下之勋,重之以明德,凝神体道,合德符天。用百姓以为心,随万机而成务,耻一物非唐虞之民,归含灵于仁寿之域。上德不德,无为以为,夏长春生,显仁藏用。忠信为宝,风雨弗愆;仁惠为基,牛羊勿践。功成治定,乐奏《咸》《云》,安上治民,礼兼文质。物色丘园,衣裾里巷,朝多君子,野无遗贤。菽粟同水火之饶,工商富猗顿之旅。是以天无蕴宝,地有呈祥,潏露卿云,朝团晓映,山车泽马,服驭登闲。 既景焕于图书,方葳蕤于史牒,高勋逾于象纬,积德冠于嵩华,固无德而称者矣。 朕又闻之:前王宰世,茂赏尊贤,式树蕃长,总征群伯。二《南》崇绝,四履遐旷,泱泱东海,胙土惟齐,岩岩泰山,俾侯于鲁。抑又勤王反郑,夹辅迁周,召伯之命斯隆,河阳之礼咸备。 况复经营宇宙,宁惟断鳌足之功;弘济苍生,非直凿龙门之险。而酬庸报德,寂尔无闻。朕所以垂拱当{宀一},载怀惭悸者也。今授公相国。以南豫州之陈留、南丹阳、宣城,扬州之吴兴、东阳、新安、新宁,南徐州之义兴,江州之鄱阳、临川十郡,封公为陈公。锡兹青土,苴以白茅,爰定尔邦,用建冢社。昔旦、奭分陕,俱为保师,晋、郑诸侯,咸作卿士。兼其内外,礼实攸宜。今命使持节兼太尉王通,授相国印绶,陈公玺绂,使持节兼司空王玚,授陈公茅土,金虎符第一至第五,左竹使符第一至第十。相国秩逾三铉,任总百司,位绝朝班,礼由事革,其以相国总百揆,除录尚书之号。上所假节侍中貂蝉中书监印章,中外都督太傅印绶,义兴公印策,其镇卫大将军、扬州牧如故。又加公九锡。其敬听后命:以公礼为桢A10,律等衔策,四维皆举,八柄有章;是用锡公大辂、戎辂各一,玄牡二驷。以公贱宝崇谷,疏爵待农,室富京坻,民知荣辱;是用锡公衮冕之服,赤舄副焉。以公调理阴阳,燮谐风雅,三灵允降,万国同和;是用锡公轩县之乐,六佾之舞。 以公宣导王猷,宏阐风教,光景所照,鞮象必通;是用锡公朱户以居。以公抑扬清浊,褒德进贤,髦士盈朝,幽人虚谷;是用锡公纳陛以登。以公嶷然廊庙,为世熔范,折冲四表,临御八荒;是用锡公虎贲之士三百人。以公执兹明罚,期在刑措,象恭无赦,干纪必诛;是用锡公斧钺各一。以公英猷远量,跨厉嵩溟,混一车书,括囊寰宇;是用锡公彤弓一,彤矢百,玈弓十,玈矢千。以公天经地义,贯彻幽明,春露秋霜,允恭粢盛;是用锡公秬鬯一卣,圭瓒副焉。陈国置丞相以下,一遵旧式。往钦哉!其恭循朕命,克相皇天,弘建邦家,允兴洪业,以光我高祖之休命。 魏禅晋策咨尔晋王:我皇祖有虞氏,诞膺灵运,受终于陶唐,亦以命于有夏。惟三后陟配于大,而咸用光敷圣德。自兹厥后,天又辑大命于汉。火德既衰,乃眷命我高祖。方轨虞夏四代之明显,我不敢知。惟王乃祖乃父,服膺明哲,辅亮我皇家,勋德光于四海。格尔上下神祇,罔不克顺。地平天成,万邦以乂。应受上帝之命,协皇极之中。肆予一人,祗承天序,以敬授尔位。历数实在尔躬,允执其中,天禄永终。於戏!王其钦顺天命,率循训典,底绥四国,用保天休,无替我二皇之弘烈。 齐禅梁策咨尔梁王:惟昔邃古之载,肇有生人,皇雄、大庭之辟,赫胥、尊卢之后,斯并龙图鸟迹以前,慌忽杏冥之世,固无得而详焉。洎乎农、轩、炎、皞之代,放勋、重华之主,莫不以大道君万姓,公器御八纮,居之如执朽索,去之若捐重负。一驾汾阳,便有窅然之志;暂适箕岭,即动让王之心。故知戴黄屋、服玉玺,非所以示贵称尊;乘大辂、建旌旗,盖欲令归趣有地。是故忘己而字兆人,殉物而君四海。及于精华内竭,畚橇外劳,则抚兹归运,惟能是与。况兼乎笙管革文,威图启瑞,摄提夜朗,荧光昼发者哉!四百告终,有汉所以高揖;黄德既谢,魏氏所以乐推。爰及晋、宋,亦弘斯典。我太祖握河受历,应符启运,二叶重光,三圣系轨。嗣君丧德,昏弃纪度,毁紊天纲,凋绝地纽。茫茫九域,翦为仇雠,溥天相顾,命悬晷刻。斫涉刳孕,于事已轻,求鸡征杖,曾何足譬!是以谷满川枯,山飞鬼哭,七庙已危,人神无主。惟王体兹上哲,明圣在躬,禀灵五纬,明并日月。彝伦攸序,则端冕而协邕熙;时难孔棘,则推锋而拯涂炭。功逾造物,德济苍生,泽无不渐,仁无不被,上达苍昊,下及川泉,文教与鹏翼齐举,武功与日车并运。固以幽显宅心,讴讼斯属;岂徒桴鼓播地,卿云丛天而已哉。至如昼睹争明,夜飞枉矢,土沦彗刺,日既星亡,除旧之征毕显,更姓之符允集。是以义师初践,芳露凝甘,仁风既被,素文自扰。北阙藁街之使,风车火徼之民,膜拜稽首,愿为臣妾。钟石毕变,事表于迁虞,蛟鱼并出,义彰于事夏。若夫长人御众,为之司牧,本同己于万物,乃因心于百姓。宝命无常主,帝王非一族。今仰祗乾象,俯藉人愿,敬禅神器,授帝位于尔躬。大祚告穷,天禄永终。於戏!王允执其中,式遵前典,以副昊天之望。禋上帝而临亿兆,格文祖而膺大业,以传无疆之祚,岂不盛欤! 卷八 告祭类蜀汉先主成都即位告天文(此文尚有典诰遗意。其事本得正也。) 惟建安二十六年四月丙午,皇帝备敢用玄牡昭告皇天上帝后土神祇。汉有天下,历数无疆。曩者王莽篡盗,光武皇帝震怒致诛,社稷复存。今曹操阻兵安忍,戮杀主后,滔天泯夏,罔顾天显。 操子丕,载其凶逆,窃居神器。群臣将士以为社稷隳废,备宜修之。嗣武二祖,龚行天罚。备惟否德,惧忝帝位。询于庶民,外及蛮夷君长,佥曰:“天命不可以不答,祖业不可以久替,四海不可以无主。”率土式望,在备一人。备畏天明命,又惧汉邦将湮于地,谨择元日,与百寮登坛,受皇帝玺绶,修燔瘗告类于天神。惟神飨祚于汉家,永绥四海。 齐高祖即位告天文皇帝臣道成,敢用玄牡昭告皇皇后帝。宋帝陟鉴乾序,钦若明命,以命于道成。夫肇自生民,树以司牧,所以阐极则天,开元创物,肆兹大道。天下惟公,命不于常。昔在虞、夏,受终上代。 粤自汉、魏,揖让中叶。咸炳诸典谟,载在方册。木德既微,仍世多故,实赖道成匡拯之功,以弘济于厥艰。大造颠坠,再构区宇,宣礼明刑,缔仁缉义。晷纬凝象,川岳表灵,诞惟天人,罔弗和会。乃仰协归运,景属与能,用集大命于兹。辞德匪嗣,至于累仍,而群公卿士,庶尹御事,爰及黎献,至于百戎,佥曰:“皇天眷命,不可以固违;人神无托,不可以旷主。”畏天之威,敢不祗从鸿历。敬简元辰,虔奉皇符,升坛受禅。告类上帝,以永答民衷,式敷万国。惟明灵是飨。 匡稚圭祷高祖孝文孝武庙文嗣曾孙皇帝恭承洪业,夙夜不敢康宁,思育休烈,以章祖宗之盛功。故动作接神,必因古圣之经。往者有司以为前因所幸而立庙,将以系海内之心,非为尊祖严亲也。今赖宗庙之灵,六合之内,莫不附亲。庙宜一居京师,天子亲奉。郡国庙可止无修。皇帝祗肃旧礼,尊重神明,即告于祖宗而不敢失。今皇帝有疾不豫,乃梦祖宗见戒以庙,楚王梦亦有其序。皇帝悼惧,即诏臣衡复修立。谨案:上世帝王承祖祢之大义,皆不敢不自亲。郡国吏卑贱,不可使独承。又祭祀之礼,以民为本。间者岁数不登,百姓困乏,郡国庙无以修立。礼:凶年则岁事不举,以祖祢之意为不乐,是以不敢复。如诚非礼义之中,违祖宗之心,咎尽在臣衡,当受其殃,大被其疾,队在沟渎之中。皇帝至孝肃慎,宜蒙祐福。唯高皇帝、孝文皇帝、孝武皇帝省察,右飨皇帝之孝,开赐皇帝眉寿亡疆,令所疾日瘳,平复反常,永保宗庙,天下幸甚。 匡稚圭告祭毁庙文往者大臣以为,在昔帝王承祖宗之休典,取象于天地。天序五行,人亲五属。天子奉天,故率其意而尊其制,是以禘尝之序,靡有过五。受命之君,躬接于天,万世不堕。继列以下,五庙而迁,上陈太祖,间岁而祫,其道应天,故福禄永终。太上皇非受命而属尽,义则当迁。又以为孝莫大于严父,故父之所尊,子不敢不承;父之所异,子不敢同。礼:公子不得为母信,为后则于子祭,于孙止,尊祖严父之义也。寝,日四上食,园庙间祠,皆可亡修。皇帝思慕悼惧,未敢尽从。 惟念高皇帝圣德茂盛,受命溥将,钦若稽古,承顺天心,子孙本支,陈锡无疆。诚以为迁庙合祭,久长之策,高皇帝之意,乃敢不听?即以令日,迁太上、孝惠庙,孝文太后、孝昭太后寝,将以昭祖宗之德,顺天人之序,定亡穷之业。今皇帝未受兹福,乃有不能供职之疾。皇帝愿复修立承祀,臣衡等咸以为礼不得。如不合高皇帝、孝惠皇帝、孝文皇帝、孝武皇帝、孝昭皇帝、孝宣皇帝、太上皇、孝文太后、孝昭太后之意,罪尽在臣衡等,当受其咎。今皇帝尚未平,诏中朝臣具复毁庙之文。臣衡、中朝臣咸复以为天子之祀义有所断,礼有所承,违统背制,不可以奉先祖,皇天不祐,鬼神不飨。《六艺》所载,皆言不当,无所依缘,以作其文。事如失指,罪乃在臣衡,当深受其殃。皇帝宜厚蒙祉福,嘉气日兴,疾病平复,永保宗庙,与天无极,群生百神,有所归息。 蔡伯喈迁都告庙文嗣曾孙皇帝某,敢昭告于皇祖高皇帝,各以后配。昔受命京师,都于长安,享国十有一世,历年二百一十载。遭王莽之乱,宗庙堕坏。世祖复帝祚,还都洛阳,以服土中,享国一十一世,历年一百六十五载。予末小子,遭家不造,早统洪业,奉嗣无疆。关东吏民,敢行称乱,总连州县,拥兵聚众,以图叛逆,震惊王师,命将征服。股肱大臣,推皇天之命,以已行之事,迁都旧京。昔周德缺而《斯干》作,应运变通,自古有之。于是乃以三月丁亥,来自雒;越三月丁已,至于长安。 饬躬不慎,寝疾旬日,赖祖宗之灵,以获有廖。吉旦齐宿,敢用洁牲,一元大武,柔毛刚鬛,商祭明视,芗合嘉蔬香萁,咸鹾丰本,明粢醴酒,用告迁来。尚飨。 谢玄晖祭大雷何周二神文《大过》在运,《小雅》尽缺。琼镜目沦,金车未晰。周生电断,神谟英冠。正因部奇,风敛云散。晋德如毁,功资叶赞。山无猛鸷,时旷忠贤。流王于彘,龟鼎忽焉。忠肃布衣,君亲自然。 驱狐上国,斩鲵中川。纷纶凯入,氛氲配天。 江文通萧太傅东耕祝文敬祝先穑曰:摄提方春,黍稷未华。灼烁发云,昭耀开霞。地煦景暧,山艳水波。侧闻农政,实惟民天。竞秬献岁,务畎上年。有渰疏润,兴雨导泉。崇耕巡索,均逸共劳。命彼倌人,税于青皋。羽旗衔蕤,雄戟耀毫。呈典缁耦,献礼翠坛。宜民宜稼,克降祈年。愿灵之降,解珮停銮。神之行兮气为軷,神之坐兮烟为盖。使嘉谷与元鬯,永争光而无沬。 卢子行辽阳山寺愿文(事既不经,文亦冗弱。以其为当时所尚,故附有之。) 齐兴二十有三载,区宇乂安,列圣重光,百神受职,天平地成,礼谐乐畅,剑戟忘铸,江海无波。皇帝体膺上哲,运钟下武,以至德字黔首,大明临赤县。深仁俯漏,惠化潜通,荣镜六幽,昭苏八表。唐旌已立,刍舆不远而至;殷网既开,肖翘咸遂其所。坛凝休气,渚幕荣光,元扈告符,翠琰启箓,阿阁朝喧,棘林夜静,西琯协律,南鬯迎神。衣气操龟之俗,怀音请吏;反踵修股之渠,膜拜空首。四海慑然,中外禔福,尉候无警,书轨大同。犹以为负扆垂旒,人世微业,功成治定,域中小道。投心觉海,束意玄门,手执明珠,顶文甘露。调御天人,不徇岩廊之重;明行具足,宁屑裘冕之尊。十力四心,东渐西被,日月出矣,风雨润之。屠门鲍肆,化成严净之所;蜉蝣蟪蛄,纲于仁寿之域。参墟奥壤,王迹所基,密都是宅,别馆攸在,襟带遐长,原陆爽秀,高岩郁起,作镇东偏。峰罗群玉,鹫头之状非美;树列三珠,鸡足之形可陋。洞穴条风,生和雅之曲;圆珠积水,流清妙之音。于是玉烛调年,金商在律,职方具礼,效驾西巡。六龙齐辔,七萃按部,雷动星移,凝銮伫跸。乃建仁祠于胜地,成之不日,既丽且康。 昔周夜初明,汉池云凿,事隔荒裔,道若存亡。哲王驭历,宏济区宇,前圣后圣,旦暮为期。 以此胜因,仰为武成。皇帝及清庙神灵,愿西遇弥陀,上征兜率,雄视三界,高临四衢。百年之神,俯轻群后,一音所导,远同佛日。皇太后福逾江水,祉迈涂山,寿比太阴,业均厚载。圣主齐明两曜,合德二仪,受录错于灵河,开金简于仙岳。龙宫鸟纪,未可匹其光大;象天任地,焉能逾其长久?皇太子德茂元良,道高上嗣,牢笼启诵,孕育庄丕。六宫眷属,诸王昆弟,皆智慧庄严,玉华松茂,永侍披香,长固磐石。以兹博利,被于万品,当使法界虚空,生灵动植,俱沐定水,同荫法云。斯誓或差,无取正觉。 隋炀帝宝台经藏愿文菩萨戒弟子杨广和南:仰惟如来应世,声教被物,殷勤微密,结集法藏。帝释轮王,既被付嘱;菩萨声闻,得扬大化。度脱无量,以迄于今。至尊拯溺百王,混一四海,平陈之日,道俗无亏;而东南愚民,馀熸相煽。爰受庙略,重清海滨,役不劳师,以时宁夏。深虑灵像尊经,多同煨烬,结鬘绳墨,湮灭沟渠。是以远命众军,随方收聚。未及期月,轻舟总至。乃命学司,依名次录,并延道场义府,覃思澄明所由。用意推比,多得本类,庄严修葺,其旧惟新。宝台四藏,将十万轴,因发宏誓,永事流通,仍书愿文,悉连卷后。顷属朝觐,著功始毕。今止宝台正藏,亲躬受持。其次藏已下,则慧日法灵,道场日严,弘善灵刹。此外京都寺塔,诸方精舍。而梵宫互有大小,僧徒亦各众寡,并随经部多少,斟酌分付。授者既其恳至,受者亦宜殷重,长存法本,远布达摩。必欲传文,来入寺写,勿使零落,两失无作。前佛后佛,谅同金口;即教当教,宁殊玉牒。须弥山上,众圣共持;金刚海底,天龙尽护。散在阎浮,亦复如是。追念缮写之者,厥诚至隆,心手勤到,何量功德。舍撤净财,岂可称计所资。甘雨用沃,焦芽能生。是佛本是般若,人能弘法,非道弘人,恕已深恩,即是自为。今陈此意,乃似执著,若不开警,则不深固。自行化他,备在经律,顾循菲识,诚愧通方,因果相推,何殊眼见!岂不知独善且最胜,无为第一乐。内典法奥,自关众僧,何事区区,横相负荷?但庆凭宿植,生长王宫,谒陛趋庭,勖存远大,出受藩寄,每用祗兢。非惟礼乐政刑一遵成旨,而舟航运出,弥奉弗坠。无容弃稷{卤内}而同园绮,变菩萨而作声闻。越用乖方,既其不可笃信,受付窃敢当仁。然五种法师,俱得六根清净,而如说修行,《涅槃》最近,徒守经律,不依佛戒,口便说空,心滞于有。无上医王,随病逗药。开乳舍酥,为方既异;甜冷苦热,取疗亦殊。譬前后教门,别赴机性,根茎枝叶,受润终齐,总会津梁,无不入道。 犹如问孝问仁,孔酬难别;治身治国,老意无乖。殊途同归一致,百虑内外相融。义同泯合,何有学毗昙而不成圣,执黎耶即能悟真?师子严铠,反贴毁于蠃目;象足至底,翻取诮于蜂房。心同剑戟,诤逾水火。经意论意,都不如斯,通经通论,何因若此。恐施甘露,更成毒药;傥均味海,则致醍醐。圣御绀宝天飞,金轮云动,纳万善于仁寿,总一乘于普会,开发含识,济度群生。今所传经,遍于宇内,众圣潜力,必运他方,共登菩提,早证常乐,则是弟子之伸顺宏誓于无穷。平等坦然,通遣唱白,达识体之念随喜也。 卷九 教令类王子赣敕掾功曹教掾功曹各自底厉,助太守为治。其不中用,趣自避退,毋久妨贤。夫羽翮不修,则不可以致千里;闑内不理,无以整外。府丞悉署吏行能,分别白之,贤为上,毋以富。贾人百万,不足与计事。昔孔子治鲁,七日诛少正卯;今太守视事已一月矣。五官掾张辅怀虎狼之心,贪污不轨,一郡之钱尽入辅家。然适足以葬矣。今将辅送狱。直符史诣阁下,从太守受其事。丞戒之戒之!相随入狱矣! 魏文帝以郑称为武德侯傅令龙渊太阿,出昆吾之金;和氏之璧,由井里之田。砻之以砥砺,错之以他山,故能致连城之价,为命世之宝。学亦人之砥砺也。称笃学大儒,勉以经学辅侯。宜旦夕入侍,曜明其志。 曹子建黄初六年下国中令身轻于鸿毛,而谤重于泰山。赖蒙帝主天地之仁,违百司之典,议舍三千之首戾,反我旧居,袭我初服。云雨之施,焉有量哉!孤以何功而纳斯贶?富而不吝,宠至不骄者,则周公其人也。孤小人耳,身更以荣为戚。何者?将恐简易之尤出于细微,脱尔之愆一朝复露也。故欲修吾往业,守吾初志。欲使皇帝恩在摩天,使孤心常存此地。将以全陛下厚德,究孤犬马之年,此难能也。然固欲行众之难。《诗》曰:“德輶如毛,鲜克举之。”此之谓也。 傅季友为宋公修张良庙教纲纪:夫盛德不泯,义存祀典;“微管”之叹,抚事弥深。张子房道亚黄中,照邻殆庶,风云玄感,蔚为帝师。夷项定汉,大拯横流,固已参轨伊望,冠德如仁。若乃交神圯上,道契商洛,显默之际,窅然难究,渊流浩瀁,莫测其端矣。 涂次旧沛,伫驾留城,灵庙荒顿,遗象陈昧,抚迹怀人,永叹实深。过大梁者,或伫想于夷门;游九原者,亦流连于随会。拟之若人,亦足以云。可改构栋宇,修饰丹青,蘋蘩行潦,以时致荐。抒怀古之情,存不刊之烈。主者施行。 傅季友为宋公修楚元王墓教纲纪:夫褒贤崇德,千载弥光;尊本敬始,义隆自远。楚元王积仁基德,启蕃斯境;素风道业,作范后昆。本支之祚,实隆鄙宗。遗芳余烈,奋乎百世。而丘封翳然,坟茔莫翦,感远存往,慨然永怀。夫爱人怀树,甘棠且犹勿剪;追甄墟墓,信陵尚或不泯。况瓜瓞所兴,开源自本者乎! 可蠲复近墓五家,长给洒扫。便可施行。 江文通建平王聘隐逸教府、州、国纪纲:夫妫夏已没,大道不行。虽周惠之富,犹有鱼潭之士;汉教之隆,亦见栖山之夫。迹绝云气,意负青天,皆待绛螭骧首,翠虬来仪。是以遗风独扇百代,余烈激厉后生。斯乃王教之助,古人之意焉。吾税驾旧楚,憩乘汀潭,挹于陵之操,想汉阴之高。而山川遐久,流风无沫。养志数人,并未征采。善操将弃,良用慨然。宜速详旧礼,各遣纁招;庶畅此幽襟,以旌蓬荜。 梁武帝禁奢令夫在上化下,草偃风从,世之浇淳,恒由此作。自永元失德,书契未纪,穷凶极悖,焉可胜言。既而璇室外构,倾宫内积,奇技异服,殚所未见。上慢下暴,淫侈竞驰,国命朝权,遂移近习。贩官鬻爵,贿货公行,并甲第康衢,渐台广室。长袖低昂,等和戎之赐;珍羞百品,同伐冰之家。愚人因之,浸以成俗,骄艳竞爽,夸丽相高。至乃市井之家,貂狐在御;工商之子,缇绣是袭。日入之次,夜分未反,昧爽之朝,期之清旦。圣明肇运,厉精惟始,虽曰缵戎,殆同创革。且淫费之后,继以兴师,巨桥、鹿台,凋罄不一。孤忝荷大宠,务在澄清。思所以仰述皇朝大帛之旨,俯厉微躬鹿裘之义,解而更张,斫雕为朴。自非可以奉粢盛,修黻冕,习礼乐之容,缮甲兵之备;此外众费,一皆禁绝。御府中署量宜罢省,掖庭备御妾之数,大飨绝郑卫之音。其中有可以率先卿士,准的甿庶,菲食薄衣,请自孤始。加群才并轨,九官咸事,若能人务退食,竞存约己,移风易俗,庶期月有成。昔毛玠在朝,士大夫不敢靡衣偷食。魏武叹曰:“孤之法不如毛尚书。”孤虽德谢往贤,任重先达,实望多士,得共此心。外可详为条格。 任彦昇宣德皇后令宣德皇后敬问具位:夫功在不赏,故庸勋之典盖阙;施侔造物,则谢德之途已寡也。要不得不强为之名,使荃宰有寄。公实天生德,齐圣广渊。不改参辰而九星仰止,不易日月而二仪贞观。在昔晦明,隐鳞戢翼。博通群籍,而让齿乎一卷之师;剑气凌云,而屈迹于万夫之下。辨析天口,而似不能言;文擅雕龙,而成辄削藁。 爰在弱冠,首应弓旌。客游梁朝,则声华籍甚;荐名宰府,则延誉自高。隆昌季年,勤王始著。建武维新,缔构斯在。功隆赏薄,嘉庸莫酬。一马之田,介山之志愈厉;六百之秩,大树之号斯存。及拥旄司部,代马不敢南牧;推毂樊、邓,胡尘罕尝夕起。惟彼狡童,穷凶极虐,衣冠泯绝,礼乐崩丧。 既而鞠旅誓众,言谋王室,白羽一麾,黄鸟厎定,甲既鳞下,车亦瓦裂。致天之届,拱揖群后,丰功厚利,无得而称。是以祥光总至,休气四塞,五老游河,飞星入昴。元功茂勋,若斯之盛,而地狭乎四履,势卑乎九伯,帝有恧焉。輶轩萃止,今遣某位某甲等,率兹百辟,人致其诚。 庶匪席之旨,不远而复。 萧彦达为荆州刺史下教夫鹑火之禽,不匿影于丹山;昭华之宝,乍耀采于蓝田。是江汉有濯缨之歌,空谷著来思之咏,宏风阐道,靡不由兹。处士河东韩怀明、南平韩望、南郡庾承先、河东郭麻,并脱落风尘,高蹈其事。两韩之孝友纯深,庾、郭之形骸枯槁,或橡饭菁羹,惟日不足,或葭墙艾席,乐在其中。 昔伯武贞坚,就任河内,史云孤邵,屈志陈留,岂曰场苗,实惟攻玉。可加引辟,并遣喻意。既同魏侯致礼之请,庶无辟疆三缄之叹。 邱希范永嘉郡教贵郡控带山海,利兼水陆,实东南之沃壤,一都之巨会。而曝背拘牛,屡空于畎亩;绩麻治丝,无闻于窐巷。其有耕灌不修,桑榆靡树,遨游廛里,酣酺卒岁,越伍乖邻,流宕忘返。才异相如,而四壁独立;高惭仲蔚,而三径没人。虽谢文翁之正俗,庶几龚遂之移风。 陆佐公至浔阳郡教第五伦之临会稽,躬斩马草;邓伯道之莅吴郡,自运家粮。故能使吏作颂歌,民胥兴咏。太守薄德,谬叨龟组。窃愿巴祗,暗坐接客;思匹吴应,被絮对宾。常药自随,式瞻无远,单车入境,窃所庶几。旧须发民治道,及戍逻,揄樵采,诸如此类,一皆省息。 梁简文帝与刘孝仪令贤从中庶,奄至殒逝,痛可言乎!其孝友淳深,立身贞固,内含玉润,外表澜清,美誉嘉声,流于士友,言行相符,始终如一。文史该富,琬琰为心,辞章博赡,玄黄成采。既以鸣谦表性,又以难进自居,未尝造请公卿,缔交荣利,是以新沓莫之举,杜武弗之知。自阮放之官,野王之职,栖迟门下,已逾五载。同僚已陟,后进多升,而怡然清静,不以少多为念,确尔之志,亦何易得。 西河观宝,东江独步,书籍所载,必不是过。吾昔在汉南,连翩书记;及忝朱方,从容坐首。良辰美景,清风月夜,鹢舟乍动,朱鹭徐鸣,未尝一日而不追随,一时而不会遇。酒阑耳热,言志赋诗,校覆忠贤,榷扬文史,益者三友,此实其人。及弘道下邑,未申善政,而能使民结去思,野多驯雉,此亦威凤一羽,足以验其五德。比在春坊,载获申晤,博望无通宾之务,司成多节文之科,所赖故人,时相媲偶。而此子溘然,实可嗟痛!惟与善人,此为虚说,天之报施,岂若此乎!想卿痛悼之诚,亦当何已。往矣奈何,投笔恻怆!吾昨欲为志铭,并为撰集。吾之劣薄其生也,不能揄扬吹嘘,使得骋其才用;今者为铭为集,何益既往。故为痛惜之情,不能已已耳。 梁简文帝与湘东王论王规令威明昨宵奄复殂化,甚可痛伤!其风韵遒正,神峰标映,千里绝迹,百尺无枝。文辨纵横,才学优赡。跌宕之情弥远,濠梁之气特多,斯实俊民也。一尔过隙,永归长夜。金刀掩芒,长淮绝涸。去岁冬中,已伤刘子;今兹寒孟,复悼王生。俱往之伤,信非虚说。 梁简文帝移市教临淮作守,白鹿随而忘返;萧令解绶,黄雀从而不归。况复卫卒遮车,追民拥榜,瞻言前古,眇愧弘多。吾旅泊冬川,阻兹涸水,日中总会,交贸迁移。虽樊无外取,要得所求;而旗亭旧体,自有常处。不容近违孔奋,远逐曹参。正恐旧肆盈虚,或成雕废。 梁简文帝罢雍州恩教折以片言,事关往圣;寄之勿扰,传彼昔贤。故刻木不对,画狱无入。吾自之雍,矜怀圄犴,幸得天无虚旱,地歇怪虫。今轴车行涂,舟艎且戒。植柳官渡,尚或依然;寄饭曹僖,犹思恩宥。 况义化君民,节离寒暑,悯兹歧路,宜留惠泽。 梁简文帝与僧正教此州伽蓝支提基列,虽多设庄严,盛修供具,观其外迹,必备华侈,在乎意地,实有未弘。何者?凡铸金刻木,镂漆图瓦,盖所以仰传应身,远注灵觉,羡龙瓶之始晨,迫鹄林之余慕。故祭神如在,敬神之道既极;去圣兹远,怀圣之理必深。此土诸寺,止于应生之日,则暂列形像。自斯以后,封以箧笥,乃至弃服离身,寻炎去顶。或十尊五圣,共处一厨;或大士如来,俱藏一柜。信可谓心与事背,貌是情非,增上意多,精进心少。昔塔里红函,止传舍利;象头白伞,非谓全身。夫以画像追陈,尚使吏民识敬;熔金图范,终令越主怀思。匹以龙阿,尚能跃鞘;方之虎兕,犹称出柙。况复最大圆慈,无上善聚,闻名去烦,见形入道,而可慢此雕香,蕴斯木樒,缄匿玉毫,封印金掌。既殊罗阅,久入四天;又异祗洹,掩户三月。宝殿空临,琼阶虚敞。密帷不开,非仲舒之曲学;红壁长掩,似邠卿之避仇。且广厦云垂,崇甍鸟跂,若施之玉座,饰以金钿,必不尘霭日姿,亏点月面。琉璃密窗,自可轻风难入;龙须细网,足使飞燕不过。兼得虔敬之理必崇,接足之心弥重。可即宣勒,永使准行。 梁元帝课耕令军国多虞,戎旃未静;青领虽炽,黔首宜安。时惟星鸟,表年祥于东秩;春纪宿龙,歌岁取于南畯。况三农务业,尚看天桃敷水;四人有令,犹及落杏飞花。化俗移风,常在所急;劝耕且战,弥须自许。岂直燕垂寒谷,积黍自温。宁可堕此玄苗,坐餐红粒;不植燕颔,空候蝉鸣。可悉深耕溉种,安堵复业;无弃民力,并分地利。班勒州郡,咸使遵承。 周文帝下朝士令古之帝王,所以外建诸侯,内立百官者,非欲富贵其身而尊荣之,盖以天下至广,非一人所能独治。是以博访贤才,助己为治。若其知贤也,则以礼命之。其人闻命之日,则惨然曰:“凡受人之事,任人之劳,何舍己而从人!”又自勉曰:“天生俊士,所以利时。彼人主者欲与我为治,安可苟辞?”于是降心而受命。及居官也,则昼不甘食,夜不甘寝,思所以上匡人主,下安百姓,不遑恤其私而忧其家,故妻子或有饥寒之弊而不顾也。于是人主赐之以俸禄,尊之以轩冕,而不以为惠也。贤臣受之,亦不以为德也。位不虚加,禄不妄赐。为人君者,诚能以此道授官;为人臣者,诚能以此情受位,则天下之大,可不言而治矣。昔尧舜之为君,稷契之为臣,用此道也。 及后世衰微,此道遂废,乃以官职为私恩,爵禄为荣惠。人君之命官也,亲则授之,爱则任之。人臣之受位也,可以尊身而润其屋者,则迂道而求之;损身而利物者,则巧言而辞之。于是至公之道没,而奸诈之萌生。天下不治,正为此矣。 今圣主中兴,思去浇伪,诸在朝之士,当念职事之艰难,负阙之招累,夙夜兢兢,如临深履薄。才堪者,则审己而当之;不堪者,则收短而避之。使天官不妄加,王爵不虚受,则淳素之风,庶几可反。 卷十 策对类晁错对贤良文学策(从任贤立说,实隐然自负。其词泛滥,遂觉涂径欲迷。) 惟十有五年九月壬子,皇帝曰:“昔者大禹勤求贤士,施及方外,四极之内,舟车所至,人迹所及,靡不闻命,以辅其不逮。近者献其明,远者通厥聪,比善戮力,以翼天子。是以大禹能亡失德,夏以长懋。高皇帝亲除大害,去乱从,并建豪英以为官师,为谏争辅天子之阙,而翼戴汉宗也。赖天之灵,宗庙之福,方内以安,泽及四夷。今朕获执天下之正,以承宗庙之祀。朕既不德,又不敏,明弗能烛而智不能治,此大夫之所著闻也。故诏有司、诸侯王,三公、九卿及主郡吏,各帅其志,以选贤良,明于国家之大体,通于人事之终始,及能直言极谏者,各有人数,将以匡朕之不逮。二三大夫之行,当此三道,朕甚嘉之。故登大夫于朝,亲谕朕志。大夫其上三道之要,及永惟朕之不德,吏之不平,政之不宣,民之不宁,四者之阙。悉陈其志,毋有所隐。上以荐先帝之宗庙,下以兴愚民之休利。著之于篇,朕亲览焉。观大夫所以佐朕,至与不至。书之,周之,密之,重之,闭之,兴自朕躬。大夫其正论,毋枉执事。乌呼戒之!二三大夫,其帅志毋怠。” 错对曰:平阳侯臣密,汝阴侯臣灶,颖阴侯臣何,廷尉臣宜昌,陇西太守臣昆邪,所选贤良太子家令臣错,昧死再拜言:臣窃闻古之贤主,莫不求贤以为辅翼。故黄帝得力牧而为五帝先,大禹得咎繇而为三王祖,齐桓得管子而为五伯长。今陛下讲于大禹及高皇帝之建豪英也,退托于不明,以求贤良,让之至也。臣窃观上世之传,若高皇帝之建功业,陛下之德厚而得贤佐,皆有司之所览,刻于玉版,藏于金匮,历之春秋,纪之后世,为帝者祖宗,与天地相终。今臣密等乃以臣错充赋,甚不称明诏求贤之意。臣错茅臣,亡识知,昧死上愚对曰: 诏策曰“明于国家大体”,愚臣窃以古之五帝明之。臣闻五帝神圣,其臣莫能及。故自亲事,处于法宫之中,明堂之上。动静上配天,下顺地,中得人。故众生之类,亡不覆也;根著之徒,亡不载也;烛以光明,亡偏异也;德上及飞鸟,下至水虫,草木诸产,皆被其泽。然后阴阳调,四时节,日月光,风雨时,膏露降,五谷熟,妖孽灭,贼气息,民不疾疫,河出图,洛出书,神龙至,凤鸟翔,德泽满天下,灵光施四海。此谓配天地。治国大体之功也。 诏策曰“通于人事终始”,愚臣窃以古之三王明之。臣闻三王臣主俱贤,故合谋相辅,计安天下,莫不本于人情。人情莫不欲寿,三王生而不伤也;人情莫不欲富,三王厚而不困也;人情莫不欲安,三王扶而不危也;人情莫不欲逸,三王节其力而不尽也。其为法令也,合于人情,而后行之;其动众使民也,本于人事,然后为之。取人以己,内恕及人。情之所恶,不以强人;情之所欲,不以禁民。是以天下乐其政,归其德,望之若父母,从之若流水。百姓和亲,国家安宁,名位不失,施及后世。此明于人情终始之功也。 诏策曰“直言极谏”,愚臣窃以五伯之臣明之。臣闻五伯不及其臣,故属之以国,任之以事。 五伯之佐之为人臣也,察身而不敢诬,奉法令不容私,尽心力不敢矜,遭患难不避死,见贤不居其上,受禄不过其量,不以亡能居尊显之位。自行若此,可谓方正之士矣。其立法也,非以苦民伤众而为之机陷也,以之兴利除害,尊主安民,而救暴乱也。其行赏也,非虚取民财,妄予人也,以劝天下之忠孝,而明其功也。故功多者赏厚,功少者赏薄。如此,敛民财以顾其功,而民不恨者,知与而安己也。其行罚也,非以忿怒妄诛而从曝心也,以禁天下不忠不孝而害国者也。故罪大者罚重,罪小者罚轻。如此,民虽伏罪至死而不怨者,知罪罚之至,自取之也。立法若此,可谓平正之吏矣。法之逆者,请而更之,不以伤民。主行之曝者,逆而复之,不以伤国。救主之失,补主之过,扬主之美,明主之功,使主内亡邪辟之行,外亡骞污之名。事君若此,可谓直言极谏之士矣。 此五伯之所以德匡天下,威正诸侯,功业甚美,名声章明。举天下之贤主,五伯与焉。此身不及其臣,而使得直言极谏,补其不逮之功也。今陛下人民之众,威武之重,德惠之厚,令行禁止之埶,万万于五伯。而赐愚臣《策》曰“匡朕之不逮”,愚臣何足以识陛下之高明而奉承之! 诏策曰“吏之不平,政之不宣,民之不宁”,愚臣窃以秦事明之。臣闻秦始并天下之时,其主不及三王,而臣不及其佐。然功力不迟者,何也?地形便,山川利,财用足,民利战。其所与并者六国。六国者,臣主皆不肖,谋不辑,民不用。故当此之时,秦最富强。夫国富强而邻国乱者,帝王之资也。故秦能兼六国,立为天子。当此之时,三王之功,不能进焉。及其末涂之衰也,任不肖而信谗贼,宫室过度,耆欲亡极,民力罢尽,赋敛不节,矜奋自贤,群臣恐谀,骄溢纵恣,不顾患祸。妄赏以随喜意,妄诛以快怒心。法令烦憯,刑罚暴酷,轻绝人命,身自射杀,天下寒心,莫安其处。奸邪之吏,乘其乱法,以成其威。狱官主断,生杀自恣。上下瓦解,各自为制。秦始乱之时,吏之所先侵者,贫人贱民也。至其中节,所侵者,富人吏家也。及其末涂,所侵者,宗室大臣也。是故亲疏皆危,外内咸怨,离散逋逃,人有走心。陈胜先倡,天下大溃。绝祀亡世,为异姓福。此吏不平,政不宣,民不宁之祸也。今陛下配天象地,覆露万民,绝秦之迹,除其乱法,躬亲本事,废去淫末,除苛解娆,宽大爱人,肉刑不用,罪人亡帑,非谤不治,铸钱者除,通关去塞,不孽诸侯,宾礼长老,爱恤少孤,罪人有期,后宫出嫁,尊赐孝悌,农民不租,明诏军帅,爱士大夫,求进方正,废退奸邪,除去阴刑,害民者诛,忧劳百姓,列候就都,亲耕节用,视民不奢。所为天下兴利除害,变法易故,以安海内者,大功数十,皆上世之所难及。陛下行之,道纯德厚,元元之民幸矣。 诏策曰“永惟朕之不德”,愚臣不足以当之。诏策曰“悉陈其志,毋有所隐”,愚臣窃以五帝之贤臣明之。臣闻五帝其臣莫能及,则自亲之。三王臣主俱贤,则共忧之。五伯不及其臣,则任使之。此所以神明不遗而圣贤不废也。故各当其世而立功德焉。传曰:“往者不可及,来者犹可待。”“能明其世者,谓之天子。”此之谓也。窃闻战不胜者易其地,民贫穷者变其业。今以陛下神明德厚资财不下五帝,临制天下,至今十有六年,民不益富,盗贼不衰,边境未安。其所以然,意者陛下未之躬亲而待群臣也。今执事之臣,皆天下之选已,然莫能望陛下清光,譬之犹五帝之佐也。陛下不自躬亲,而待不望清光之臣,臣窃恐神明之遗也。日损一日,岁亡一岁,日月益暮,盛德不及究于天下,以传万世。愚臣不自度量,窃为陛下惜之!昧死上狂惑茅之愚。臣言唯陛下财择。 公孙弘对贤良文学策(精深不逮江都,而切实简当,得开说之体。) “盖闻上古至治,画衣冠,异章服,而民不犯。阴阳和,五谷登,六畜蕃,甘露降,风雨时,嘉禾兴,朱生,山不童,泽不涸,麟凤在郊薮,龟龙游于沼,河洛出图书,父不丧子,兄不哭弟,北发渠搜,南抚交阯,舟车所至,人迹所及,跂行喙息,咸得其宜。朕甚嘉之!今何道而臻乎此?子大夫修先圣之术,明君臣之义,讲论洽闻,有声乎当世。敢问子大夫:天人之道,何所本始?吉凶之效,安所期焉?禹、汤水旱,厥咎何由?仁义礼知四者之宜,当安设施?属统垂业,物鬼变化,天命之符,废兴何如?天文地理人事之纪,子大夫习焉。其悉意正议,详具其对,著之于篇,朕将亲览焉。靡有所隐。” 臣闻上古尧舜之时,不贵爵赏而民劝善,不重刑罚而民不犯,躬率以正,而遇民信也。末世贵爵厚赏而民不劝,深刑重罚而奸不止,其上不正,遇民不信也。夫厚赏重刑,未足以劝善而禁非,必信而已矣。是故因能任官,则分职治;去无用之言,则事情得;不作无用之器,即赋敛省;不夺民时,不妨民力,则百姓富;有德者进,无德者退,则朝廷尊;有功者上,无功者下,则群臣逡; 罚当罪,则奸邪止;赏当贤,则臣下劝。凡此八者,治民之本也。故民者,业之则不争,理得则不怨,有礼则不暴,爱之则亲上。此有天下之急者也。故法不远义,则民服而不离;和不远礼,则民亲而不暴。故法之所罚,义之所去也;和之所赏,礼之所取也。礼义者,民之所服也,而赏罚顺之,则民不犯禁矣。故画衣冠,异章服,而民不犯者,此道素行也。 臣闻之:气同则从,声比则应。今人主和德于上,百姓和合于下,故心和则气和,气和则形和,形和则声和,声和则天地之和应矣。故阴阳和,风雨时,甘露降,五谷登,六畜蕃,嘉禾兴,朱草生,山不重,泽不涸,此和之至也。故形和则无疾,无疾则不夭,故父不丧子,兄不哭弟。德配天地,明并日月,则麟凤至,龟龙在郊,河出图,洛出书,远方之君,莫不说义奉币而来朝,此和之极也。 臣闻仁者爱也,义者宜也,礼者所履也,智者术之原也。致利除害,兼爱无私,谓之仁。明是非,立可否,谓之义。进退有度,尊卑有分,谓之礼。擅杀生之柄,通壅塞之涂,权轻重之数,论得失之道,使远近情伪,必见于上,谓之术。凡此四者,治之本,道之用也,皆当设施不可废也。 得其要,则天下安乐,法设而不用;不得其术,则主蔽于上,官乱于下。此事之情,属统垂业之本也。 臣闻尧遭洪水,使禹治之,未闻禹之有水也。若汤之旱,则桀之馀烈也。桀、纣行恶,受天之罚;禹、汤积德,以王天下。因此观之,天德无私亲,顺之和起,逆之害生,此天文地理人事之纪。臣弘愚戆,不足以奉大对。 挚仲洽贤良对策(时诏诸贤良方正会东堂策问,虞对,擢为太子舍人。) 臣闻古之圣明,原始以要终,体本以正末。故忧法度之不当,而不忧人物之失所;忧人物之失所,而不忧灾害之流行。诚以法得于此,则物理于彼;人和于下,则灾消于上。其有日月之眚,水旱之灾,则反听内视,求其所由,远观诸物,近验诸身。耳目听察,岂或有蔽其聪明者乎?动心出令,岂或有倾其常正者乎?大官大职,岂或有授非其人者乎?赏罚黜陟,岂或有不得其所者乎?河滨山岩,岂或有怀道钓筑而不感于梦兆者乎?方外遐裔,岂或有命世杰出而未蒙膏泽者乎? 推此类也,以求其故,询事考言,以尽其实,则天人之情可得而见,咎征之至可得而救也。若推之于物则无忤;求之于身则无尤,万物理顺,内外咸宜,祝史正辞,言不负诚,而日月错行,夭疠不戒,此则阴阳之事,非吉凶所在也。期运度数,自然之分,固非人事所能供御,其亦振廪散滞,贬食省用而已矣。是故诚遇期运,则虽陶唐、殷汤,有所不变;苟非期运,则宋、卫之君,诸侯之相,犹能有感。唯陛下审其所由,以尽其理,则天下幸甚。臣生长荜门,不逮异物,虽有贤才,所未接识,不敢瞽言妄举,无以咨答圣问。 郤广基贤良策对(东京之流裔,汴宋之先驱。) 伏惟陛下以圣德君临,犹垂意于博采,故招贤正之士。而臣等薄陋,不足以降大问也,是以窃有自疑之心。虽致身于阙庭,亦僶僶矣。伏读圣策,乃知下问之旨笃焉。 臣闻上古推贤让位,教同德一,故易简而人化。三代世及,季末相承,故文繁而后整。虞夏之相因,而损益不同,非帝王之道异,救弊之路殊也。周当二代之流,承雕伪之极,尽礼乐之致,穷制度之理,其文详备。仲尼因时宜而曰“从周”,非殊论也。臣闻圣王之化先礼乐,五霸之兴勤政刑。礼乐之化深,政刑之用浅,勤之则可以小安,堕之则遂陵迟。所由之路本近,故所补之功不侔也。而齐桓失之葵邱,夷吾沦于小器,功止于霸,不亦宜乎。 策曰:“建不刊之统,移风易俗,使天下洽和,何修而向兹?”臣以为莫大于择人而官之也。 今之典刑,匪无一统。宰牧之才,优劣异绩。或以之兴,或以之替。此盖人能弘政,非政弘人也。 舍人务政,虽勤何益?臣窃观乎古今而考其美恶,古人相与求贤,今人相与求爵。古之官人,君责之于上,臣举之于下,得其人有赏,失其人有罚,安得不求贤乎!今之官者,父兄营之,亲戚助之,有人事则通,无人事则塞,安得不求爵乎!贤苟求达,达在修道,穷在失义,故静以待之也。 爵苟可求,得在进取,失在后时,故动以要之也。动则争竞,争竞则朋党,朋党则诬罔,诬罔则臧否失实,真伪相冒,主听用惑,奸之所会也。静则贞固,贞固则正直,正直则信让,信让则推贤,推贤不伐,相下无餍,主听用察,德之所趣也。故能使之静,虽日高枕,而人自正。不能禁动,虽复夙夜,俗不一也。且人无愚智,咸慕名宦,莫不饰正于外,藏邪于内。故邪正之人,难得而知也。任得其正,则众正益至;若得其邪,则众邪亦集。物繁其类,谁能止之!故亡国失世者,未尝不为众邪所积也。方其初作,必始于微;微而不绝,其终乃著。天地不能顿为寒暑,人主亦不能顿为隆替。故寒暑渐于春秋,隆替起于得失。当今之世,宦者无关梁,邪门启矣;朝廷不责贤,正路塞矣。得失之源,何以甚此?所谓责贤,使之相举也;所谓关梁,使之相保也。贤不举则有咎,保不信则有罚。故古者诸侯必贡士,不贡者削;贡而不适亦削。夫士者,难知也。不适者,薄过也。 不得不责,强其所不知也。罚其所不适,深其薄过,非恕也。且天子于诸侯,有不纯臣之义,斯责之矣。施行之道,宁纵不滥之矣。今皆反是,何也?夫贤者,天地之纪,品物之宗,其急之矣。故宁滥以得之,无纵以失之也。今则不然,世之悠悠者,各自取辨耳,故其材行并不可必。于公,则政事纷乱;于私,则污秽狼籍。自顷长吏,特多此累。有亡命而被购悬者矣,有缚束而绞戮者矣。 贪鄙窃位,不知谁升之者;兽兕出槛,不知谁可咎者。网漏吞舟,何以过此!人之于利,如蹈水火焉,前人虽败,后人复起。如彼此无已,谁止之者?风流日竞,谁忧之者?虽今圣思劳于夙夜,所使为政,恒得此属;欲圣世化美俗平,亦俟河之清耳。若欲善之,宜创举贤之典,峻关梁之防。其制既立,则人慎其举而不苟,则贤者可知;知贤而试,则官得其人矣。官得其人,则事得其序;事得其序,则物得其宜;物得其宜,则生生丰植,人用资给,和乐兴焉。是故寡过而远刑,知耻以近礼,此所以建不刊之统,移风易俗,刑措而不用也。 策曰:“自顷夷狄内侵,灾眚屡降,将所任非其人乎?何繇而至此?”臣闻蛮夷猾夏,则皋陶作士,此欲善其末,则先其本也。夫任贤则政惠,使能则刑恕。政惠则下仰其施,刑恕则人怀其勇。施以殖其财,勇以结其心,故人居则资赡而知方,动则亲上而志勇。苟思其利而除其害,以生道利之者,虽死不贰;以逸道劳之者,虽勤不怨。故其命可授,其力可竭,以战则克,以攻则拔。 是以善者慕德而安服,恶者畏惧而削迹。止戈而武,义实在文,唯任贤然后无患耳。若夫水旱之灾,自然理也。故古者三十年耕,必有十年之储。尧、汤遭之而人不困,有备故也。自顷风雨虽颇不时,考之万国,或境土相接而丰约不同,或顷亩相连而成败异流。固非天之必害于人,人实不能均其劳苦。失之于人而求之于天,则有司情职而不劝,百姓殆业而咎时,非所以定人志,致丰年也。宜勤人事而已。 臣诚愚鄙,不足以奉对圣朝。犹进之于廷者,将使取诸其怀而献之乎?臣惧不足也。若收不知言以致知言,臣则可矣。是以辞鄙不隐也。 王元长永明九年策秀才文五首问秀才高第明经:朕闻神灵文思之君,聪明圣德之后,体道而不居,见善如不及,是以崆峒有顺风之请,华封致乘云之拜。或扬旌求士,或设虡待贤,用能敷化一时,余烈千古。朕寅奉天命,恭惟永图,审听高居,载怀祗惧。虽言事必史,而象阙未箴,寤寐嘉猷,延伫忠实。子大夫选名升学,利用宾王,懋陈三道之要,以光四科之首,盐梅之和,属有望焉。 又问:昔周宣惰千亩之礼,虢公纳谏;汉文缺三推之义,贾生置言。良以食惟民天,农为政本。金汤非粟而不守,水旱有待而无迁。朕式照前经,宝兹稼穑,祥正而青旗肃事,土膏而朱纮戒典。将使杏花菖叶,耕获不愆;清车川泠风,述遵无废。而释耒佩牛,相沿莫反;兼贫擅富,浸以为俗。若爰井开制,惧惊扰愚民,舄卤可腴,恐时无史、白。兴废之术,矢陈厥谋。 又问:“议狱缓死”,大《易》深规。敬法恤刑,《虞书》茂典。自氓俗浇弛,法令滋彰。肺石少不冤之人,棘林多夜哭之鬼。朕所以明发动容,昃食兴虑,伤秋荼之密网,恻夏日之严威,永念画冠,缅追刑措。徒以百鍰轻科,反行季叶;四支重罚,爰创前古。访游禽于绝涧,作霸秦基; 歌《鸡鸣》于阙下,称仁汉牍。二涂如爽,即用兼通。昌言所安,朕将亲览。 又问:聚人曰财,次政曰货,泉流表其不匮,懋迁通其有亡。既龟贝积寝,缗襁专用,世代兹多,消漏参倍。下贫无兼辰之业,中产阙洊岁之资,惟瘼恤隐,无舍矜叹。上帝溥临,赐朕休宝。 命邛斜之谷,开而出铜,且有后命,事兹熔范,充都内之金,绍圜府之职。但赤仄深巧学之患,榆荚难轻重之权。开塞所宜,悉心以对。 又问:治历明时,昭迁革之运;改宪敕法,审刑德之原。分命显于唐官,文条炳于邹说。及嵎夷废职,昧谷亏方,汉秉素祗之征,魏称黄星之验,纷诤空轸,疑论无归。朕获纂洪基,思弘至道,庶令日月休征,风雨玉烛,克明之旨弗远,钦若之义复还,于子大夫何如哉?其骊翰改色,寅丑殊建,别白书之。 王元长永明十一年策秀才交五首问秀才:朕秉箓御天,握枢临极,五辰空抚,九序未歌。至于思政明台,访道宣室,若坠之恻每勤,如伤之念恒轸。故恤贫缓赋,省徭慎狱。幸四境无虞,三秋式稔。而多黍多稌,不兴两穗之谣;无褐无衣,必盈《七月》之叹。岂布政未优?将罢民难业?登尔于朝,是属宏议,罔弗同心,以匡厥辟。 又问:惟王建国,惟典命官,上叶星象,下符川岳。必待天爵具修,人纪咸事;然后沿才授职,揆务分司。是以五正置于朱宣,下民不忒;九工开于黄序,庶绩其凝。周官三百,汉位兼倍,历兹以降,游惰实繁。若闲冗毕弃,则横议无已;冕笏不澄,则坐谈弥积。何则可修?善详其对。 又问:昔者贤牧分陕,良守共治,下邑必树其风,一乡可以为绩。至有旦抚鸣琴,日置醇酒,文而无害,严而不残。故能出人于阽危之域,跻俗于仁寿之地。是以贾谊有言:下之有恶,吏之罪也。顷深汰珪符,妙简铜墨,而春雉未驯,秋螟不散。入在朕前,凑其智略;出连城守,阙尔无闻。岂薪槱之道未弘,为网罗之目尚简?悉意正辞,无侵执事。 又问:朕闻上智利民,不述于礼;大贤强国,罔图惟旧。岂非疗饥不期于鼎食,拯溺无待于规行?是以三王异道而共昌,五霸殊风而并烈。今农战不修,文儒是竞,弃本徇末,厥弊滋多。昔宋臣以礼乐为残贼,汉主比文章于郑卫,岂欲非圣无法?将以既道而权?今欲专士女于耕桑,习乡闾以弓骑,五都复而事庠序,四民富而归文学,其道奚若?尔无面从。 又问:自晋氏不纲,关河荡析;宋人失驭,淮汴崩离。朕思念旧民,永言攸济。故选将开边,劳来安集。加以纳款通和,布德修礼,歌《皇华》而遣使,赋膏雨而怀宾。所以关洛动南望之怀,獯夷遽北归之念。夫危叶畏风,惊禽易落,无待干戈,聊用辞辩,片言而求三辅,一说而定五州,斯路何阶?人谁或可?进谋诵志,以沃朕心。 任彦昇天监三年策秀才文三首问秀才:朕长驱樊邓,直指商郊,因藉时来,乘此历运。当扆永念,犹怀惭德。何者?百王之敝,齐季斯甚。衣冠礼乐,扫地无余,斫雕刓方,经纶草昧。采三王之礼,冠履粗分;因六代之乐,宫判始辨。而百度草创,仓廪未实。若终亩不税,则国用靡资;百姓不足,则侧隐深虑。每时入刍槁,岁课田租,愀然疚怀,如怜赤子。今欲使朕无满堂之念,民有家给之饶,渐登九年之蓄,稍去关市之赋。子大夫当此三道,利用宾王,斯理何从?伫闻良说。 问:朕本自诸生,弱龄有志。闭户自精,开卷独得。九流、《七略》,颇尝观览;《六艺》、百家,庶非墙面。虽一日万机,早朝晏罢,听览之暇,三余靡失。上之化下,草偃风从。惟此虚寡,弗能动俗。昔紫衣贱服,犹化齐风;长缨鄙好,且变邹俗。虽德惭往贤,业优前事。且夫缙绅道行,禄利然也。朕倾心骏骨,非惧真龙,辎軿青紫,如拾地芥。而惰游废业,十室而九。鸣鸟蔑闻,《子衿》不作。弘奖之路,斯既然矣。犹其寂寞,应有良规。 问:朕立谏鼓,设谤木,于兹三年矣。比虽辐凑阙下,多非政要,日伏青蒲,罕能切直。将齐季多讳,风流遂往;将谓朕空言慕古,虚受弗弘。然自君临万宇,介在民上,何尝以一言失旨,转徙朔方;眶眦有违,论输左校,而使直臣杜口,忠谠路绝。将恐弘长之道,别有未周。悉意以陈,极言无隐。 樊孝谦升中纪号对臣闻巡岳之礼,勒在《虞书》;省方之义,著于《易》象。往帝前王,匪惟一姓,封金刊玉,亿有余人。仲尼之观梁甫,不能尽识;夷吾之对齐桓,所存未几。然盛德之事,必待太平,苟非其人,更贻灵谴。秦皇无道,致风雨之灾;汉武奢淫,有奉车之害。及文叔受命,炎精更辉,四海安流,天下辑睦,剑赐骑士,马驾鼓车,乃用张纯之文,始从伯阳之说。至于魏、晋,虽各有君,量德而处,莫能拟议。蒋济上言于前,徒秽纸墨;袁淮发论于后,终未施行。 世历三朝,年将十祀,启圣之期,兹为昌会。然自水德不竞,函谷封涂,天马息歌,苞茅绝贡。我太祖收宝鸡之瑞,握凤凰之书,体一德以匡朝,屈三分而事主,荡此妖寇,易如沃雪。但昌既受命,发乃行诛。虽太白出高,中国宜战,置之度外,望其迁善。伏惟陛下以神武之姿,天然之略,马多冀北,将异山西。凉风至,白露下,北上太行,东临碣石。方欲吞巴蜀而扫崤函,苑长洲而池江汉。复恐迎风纵火,芝艾共焚,按此六军,未申九伐。夫周发牙璋,汉驰竹使,义在济民,非闻好战。至如投鼠忌器之说,盖是常谈;文德怀远之言,岂识权道?今三台令子,六郡良家,蓄锐须时,裹粮待诏。未若龙驾虎服,先收陇右之民;电转雷惊,因取荆南之地。昔秦举长平,金精食昴;楚攻钜鹿,枉矢宵流。况我威灵,能无协赞?但使彼之百姓,一睹六军,似见周王,若逢司隶。然后除其苛令,与其约法,振旅而还,止戈为武。标金南海,勒石东山,纪天地之奇功,被风声于千载。若令马儿不死,子阳尚在,便欲案明堂之图,草射牛之礼,比德论功,多惭往列,升中告禅,臣用有疑。 樊孝谦求才审官对臣闻雕兽画龙,徒有风云之势;金舟玉马,终无水陆之功。三驾礼贤,将收实用,一毛不拔,复何足取!是以尧作虞宾,遂全箕山之操;周移商鼎,不纳孤竹之言。但处士盗名,虽云久矣;朝臣窃位,盖亦实多。汉拜丞相,便有钟鼓之妖;魏用三公,乃至孙权之笑。故山林之与朝廷,得容非毁;肥遁之与宾王,翻有优劣。至于时非蹈海,而曰羞作秦民;事异出关,而言耻从卫乱。虽复星干帝座,不易高尚之心;月犯少微,终存耿介之志。 自我太岳之后,克广洪业,禹至神宗,舜格文祖。陛下受天明命,光华日月,爰自纳麓,乃格文祖。仪天地以设官,象星辰而布职。汉家神凤,惭用纪年;魏氏青龙,羞将改号。上应列宿,咸是异人;下法山川,莫非奇士。所以画堂甲观,修德日新;庙鼎歌钟,王勋岁委。循名责实,选众举能,朝无铜臭之公,世绝《钱神》之论。昔百里相秦,名存《雀箓》;萧、张辅沛,姓在《河书》。今日公卿,抑亦天授,与之为治,何欲不遂?未必稽首天师,方闻牧马之术;膝行山上,始得治身之道。但使帝德休明,自强不息,甲夜观书,支日通奏,周昌桀纣之论,欣然开纳;刘毅桓灵之比,终日含弘。高悬王爵,惟能是与,管库靡遗,渔盐毕录。无令桓谭非谶,官止于郡丞;赵壹负才,位终于计掾。则天下宅心,幽明知感。岁精仕汉,风伯朝周,真人去而复归,台星坼而还敛。《诗》称多士,《易》载群龙,从此而言,可以无愧。 樊孝谦释道教对臣闻天道性命,圣人所不言。盖以理绝涉求,难为称诣。伯阳《道德》之论,庄周《逍遥》之旨,遗言取意,犹有可寻。至若玉简金书,神经秘录,三尺九转之奇,绛雪玄霜之异,淮南成道,犬吠云中,子乔得仙,剑飞天上,皆是凭虚之说,海枣之谈,求之如系风,学之如捕影。而燕君齐后,秦皇汉帝,信彼方士,冀遇其真。徐福去而不归,栾大往而无获,犹谓升遐倒影,抵掌可期,祭鬼求神,庶或不死。江壁既返,还入骊由之墓;龙媒已至,终下茂陵之坟。方知刘向之信洪实,没有馀责;王充之非黄帝,比为不相。 又末叶已来,大存佛教,写经西土,画像南宫。昆池地黑,以为烧劫之灰;春秋夜明,谓是降神之日。法王自在,变化无穷,置世界于微尘,纳须弥于黍米。盖理本虚无,示诸方便,而妖妄之辈,弃家出家。药王燔躯,波斯洒血,假未能然,犹当克命,宁有改形易貌,有异生人,恣意放情,还同俗物。龙宫余论,鹿野前言,此而得容,道风前坠。 伏惟陛下受天明命,屈己济民,山鬼效灵,海神率职,湘中石燕,沐时雨而群飞;台上铜乌,诉和风而杓转。以周都洛邑,治在镐京;汉宅咸阳,魂归丰沛。汾晋之地,王迹维始,眷言巡幸,且劳经略。犹复降情文苑,斟酌百家,想执玉于瑶池,念求珠于赤水。窃以王母献环,由感周德; 上天锡珮,实报禹功。二班勒史,两马制书,未见三世之辞,无闻一乘之旨。帝乐王礼,尚有时而沿革;左道怪民,亦何疑于沙汰! 樊孝谦刑罚宽猛对臣闻惟王建国,刑以助礼,犹寒暑之赞阴阳,山川之通天地。爰自末叶,法令稍滋,秦篆无以穷书,楚竹不能尽载。有司因此,开以二门,高下在心,寒热随意。《周官》三典,弃之若吹毛; 《汉律》九章,违之如覆手。遂使长平狱气,得酒而后消;东海孝妇,因灾而方雪。诏书挂壁,有善而莫遵;奸吏到门,无求而不可。皆由上失其道,民不见德。而议者守迷,不寻其本。钟繇王朗,追怨张苍;祖讷梅陶,共尤文帝。便谓化尸起偃,在复肉刑;致治兴邦,无关周礼。 伏惟陛下昧(爽)坐朝,留心政术,明罚以纠诸侯,申恩以孩百姓。黄旗紫盖,已绝东南;白马素车,将降轵道。若复峻典深文,臣实未悟。何则?人肖天地,俱禀阴阳,安则愿存,扰则图死。 故王者之治,务先礼乐;如有未从,刑书乃用,宽猛兼设,水火俱陈。未有专任商韩而能长久。昔秦归土会,晋盗来奔;舜举皋陶,不仁自远。但令释之、定国,送作理官;龚遂、文翁,继为郡守。科间律令,一此宪章,欣闻汲黯之言,泣断招平之罪。则天下自治,大道公行,乳兽舍牙,仓鹰垂翅。楚王钱府,不复须封;汉狱冤囚,自然蒙理。后服之徒,既承风而慕化;有截之内,皆蹈德而咏仁。号以成、康,何难之有! 樊孝谦祸福报应对臣闻五方易辨,尚待指南;百世可知,犹须吹律。况复天道秘远,神迹难源,不有通灵,孰能尽悟?乘楂至于河汉,惟睹牵牛;假寐游于上玄,止逢翟火。造化之理,既寂寞而无传;报应之事,固难得而妄说。但秦穆有道,勾芒锡祥;虢公凉德,蓐收降祸。高明在上,定自有知,不可谓神冥昧难信。若夫仲尼厄于陈蔡,孟轲困于齐梁,自是不遇其时,宁关报应之理!子胥无首,马迁腐下,受诛取辱,何可尤人?至如协律见亲,棹船得幸,从此而言,更不足怪。周王漂杵,致天之罚;白起诛降,行己之意。是以七百之祚,仍加姬氏;杜邮之戮,还属武安。 昔汉问上计,不过日蚀;晋策秀才,止于寒火。前贤往士,咸用为难;推古比今,臣见其易。 然草莱百姓,过荷恩私,三折寒胶,再游金马。王言昭贲,思若有神,占对失图,伏深悚惧。 卷十一 奏事类李斯上秦王书(此文若去其中间一节,则了无生趣矣。然语既泛滥,意杂诙嘲。虽曰羁旅之臣,要岂陈言之体?玩其华焉可也。) 臣闻吏议逐客,窃以为过矣。昔缪公求士,西取由余于戎,东得百里奚于宛,迎蹇叔于宋,来丕豹、公孙支于晋。此五子者,不产于秦,而缪公用之,并国二十,遂霸西戎。孝公用商鞅之法,移风易俗,民以殷盛,国以富强,百姓乐用,诸侯亲服,获楚、魏之师,举地千里,至今治强。惠王用张仪之计,拔三川之地,西并巴、蜀,北收上郡,南取汉中,包九夷,制鄢、郢,东据成皋之险,割膏腴之壤,遂散六国之从,使之西面事秦,功施到今。昭王得范雎,废穰侯,逐华阳,强公室,杜私门,蚕食诸侯,使秦成帝业。此四君者,皆以客之功。由此观之,客何负于秦哉!向使四君却客而弗纳,疏士而弗用,是使国无富利之实,而秦无强大之名也。 今陛下致昆山之玉,有随、和之宝,垂明月之珠,服太阿之剑,乘纤离之马,建翠凤之旗,树灵鱓之鼓,此数宝者,秦不生一焉,而陛下说之,何也?必秦国之所生然后可,则夜光之璧,不饰朝廷;犀象之器,不为玩好;郑、卫之女,不充后宫;而骏良駃騠,不实外厩;江南金锡不为用; 西蜀丹青不为采。所以饰后官,充下陈,娱心意,说耳目者,必出于秦然后可,则是宛珠之簪、傅玑之珥、阿缟之衣、锦绣之饰不进于前,而随俗雅化、佳冶窈窕赵女不立于侧也。夫击瓮叩缶,弹筝搏髀,而歌呼呜呜快耳者,真秦之声也。《郑》、《卫》、《桑间》、《韶虞》、《武象》者,异国之乐也。今弃击瓮叩缶而就《郑》、《卫》,退弹筝而取《昭虞》,若是者何也?快意当前,适观而已矣。今取人则不然;不问可否,不论曲直,非秦者去,为客者逐。然则是所重者在乎色乐珠玉,而所轻者在乎人民也。此非所以跨海内制诸侯之术也。 臣闻地广者粟多,国大者人众,兵强则士勇。是以泰山不让土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择细流,故能就其深;王者不却众庶,故能明其德。是以地无四方,民无异国,四时充美,鬼神降福,此五帝三王之所以无敌也。今乃弃黔首以资敌国,却宾客以业诸侯,使天下之士,退而不敢西向,裹足不入秦,此所谓藉寇兵而赍盗粮者也。夫物不产于秦,可宝者多;士不产于秦,愿忠者众。今逐客以资敌国,损民以益仇,内自虚而外树怨于诸侯,求国无危,不可得也。 贾山至言(如高山大川。) 臣闻为人臣者,尽忠竭愚,以直谏主,不避死亡之诛者,臣山是也。臣不敢以久远谕,愿借秦以为谕,唯陛下少加意焉。 夫布衣韦带之士,修身于内,成名于外,而使后世不绝息。至秦则不然,贵为天子,富有天下,赋敛重数,百姓任罢,赭衣半道,群盗满山。使天下之人戴目而视,倾耳而听。一夫大呼,天下响应者,陈胜是也。秦非徒如此也,起咸阳而西至雍,离宫三百,钟鼓帷帐,不移而具。又为阿房之殿,殿高数十仞,东西五里,南北千步,从车罗骑,四马骛驰,旗旗不挠。为宫室之丽至于此,使其后世曾不得聚庐而托处焉。为驰道于天下,东穷燕、齐,南极吴、楚,江湖之上,濒海之观毕至。道广五十步,三丈而树,厚筑其外,隐以金椎,树以青松。为驰道之丽至于此,使其后世曾不得邪径而托足焉。死葬乎骊山,吏徒数十万人,旷日十年,下彻三泉,合采金石,治铜锢其内,漆涂其外,被以珠玉,饰以翡翠,中成观游,上成山林。为葬埋之侈至于此,使其后世曾不得蓬颗蔽冢而托葬焉。秦以熊罴之力,虎狼之心,蚕食诸侯,并吞海内,而不笃礼义,故天殃已加矣。臣昧死以闻,愿陛下少留意而详择其中。 臣闻忠臣之事君也,言切直则不用而身危;不切直则不可以明道。故切直之言,明王所欲急闻,忠臣之所以蒙死而竭知也。地之硗者,虽有善种,不能生焉;江皋河濒,虽有恶种,无不猥大。昔者夏、商之季世,虽关龙逢、箕子、比干之贤,身死亡而道不用;文王之时,豪俊之士皆得竭其智,刍荛采薪之人皆得尽其力。此周之所以兴也。故地之美者善养禾;君之仁者善养士。雷霆之所击,无不摧折者;万钧之所压,无不糜灭者。今人主之威,非特雷霆也;势重,非特万钧也。 开道而求谏,和颜色而受之,用其言而显其身,士犹恐惧而不敢自尽;又乃况于纵欲,恣行暴虐,恶闻其过乎?震之以威,压之以重,则虽有尧、舜之智,孟贲之勇,岂有不摧折者哉?如此,则人主不得闻其过失矣;弗闻,则社稷危矣。古者圣王之制,史在前书过失,工诵箴谏,瞽诵诗谏,公卿比谏,士传言谏,庶人谤于道,商旅议于市,然后君得闻其过失也。闻其过失而改之,见义而从之,所以永有天下也。天子之尊,四海之内,其义莫不为臣。然而养三老于太学,亲执酱而馈,执爵而酳,祝A14在前,祝鲠在后,公卿奉杖,大夫进履,举贤以自辅弼,求修正之士使直谏。故以天子之尊,尊养三老,视孝也;立辅弼之臣者,恐骄也;置直谏之士者,恐不得闻其过也;学问至于刍荛者,求善无餍也;商人、庶人,诽谤已而改之,从善无不听也。 昔者秦政力并万国,富有天下,破六国以为郡县,筑长城以为关塞。秦地之固,大小之势,轻重之权,其与一家之富,一夫之强,胡可胜计也!然而兵破于陈涉,地夺于刘氏者,何也?秦王贪狠暴虐,残贼天下,穷困万民,以适其欲也。昔者周盖千八百国。以九州之民,养千八百国之君。 用民之力,不过岁三日,什一而籍。君有余财,民有余力,而颂声作。秦皇帝以千八百国之民自养,力罢不能胜其役,财尽不能胜其求。一君之身耳,所以自养者驰骋弋猎之娱,天下弗能供也。 劳罢者不得休息,饥寒者不得衣食,亡罪而死刑者无所告诉。人与之为怨,家与之为仇,故天下坏也。秦皇帝身在之时,天下已坏矣,而弗自知也。秦皇帝东巡狩,至会稽、琅邪,刻石著其功,自以为过尧舜统。县石铸钟虡,筛土筑阿房之宫。自以为万世有天下也。古者圣王作谥,三四十世耳。虽尧、舜、禹、汤、文、武,絫世广德,以为子孙基业,无过二三十世者也。秦皇帝曰:“死而以谥法,是父子名号有时相袭也;以一至万,则世世不相复也。”故死而号曰始皇帝,其次曰二世皇帝者,欲以一至万也。秦皇帝计其功德,度其后嗣,世世无穷。然身死才数月耳,天下四面而攻之,宗庙灭绝矣。 秦皇帝居灭绝之中,而不自知者,何也?天下莫敢告也。其所以莫敢告者,何也?亡养老之义,亡辅弼之臣,亡进谏之士。纵恣行诛,退诽谤之人,杀直谏之士。是以道谀偷合苟容。比其德,则贤于尧、舜;课其功,则贤于汤、武,天下已溃而莫之告也。《诗》曰:“匪言不能,胡此畏忌。”“听言则对,谮言则退。”此之谓也。又曰:“济济多士,文王以宁。”天下未尝亡士也,然而文王独言以宁者,何也?文王好仁则仁兴,得士而敬之则士用,用之有礼义。 故不致其爱敬,则不能尽其心;不能尽其心,则不能尽其力;不能尽其力,则不能成其功。故古之贤君于其臣也,尊其爵禄而亲之。疾则临视之无数,死则往吊哭之,临其小敛大敛,已棺涂而后为之服锡衰麻绖,而三临其丧。未敛不饮酒食肉,未葬不举乐,当宗庙之祭而死,为之废乐。故古之君人者于其臣也,可谓尽礼矣。服法服,端容貌,正颜色,然后见之。故臣下莫敢不竭力尽死以报其上,功德立于后世,而令闻不忘也。 今陛下念思祖考,术追厥功,图所以昭光洪业休德,使天下举贤良方正之士,天下皆 焉。 曰:将兴尧、舜之道,三王之功矣。天下之士,莫不精白以承休德。今方正之士,皆在朝廷矣,又选其贤者,使为常侍诸吏,与之驰驱射猎,一日再三出。臣恐朝廷之解弛,百官之堕于事也,诸侯闻之,又必怠于政矣。 陛下即位,亲自勉以厚天下,损食膳,不听乐,减外徭卫卒,止岁贡,省厩马以赋县传,去诸苑以赋农夫,出帛十万余匹以振贫民。礼高年,九十者一子不事,八十者二算不事。赐天下男子爵,大臣皆至公卿。发御府金赐大臣,宗族亡不被泽者。赦罪人,怜其亡发,赐之巾;怜其衣赭,书其背;父子兄弟相见也,而赐之衣。平狱缓刑,天下莫不说喜。是以元年膏雨降,五谷登。此天之所以相陛下也。刑轻于他时,而犯法者寡;衣食多于前年,而盗贼少。此天下之所以顺陛下也。 臣闻山东吏布诏令,民虽老羸癃疾,扶杖而往听之,愿少须臾毋死,思见德化之成也。今功业方就,名闻方昭,四方乡风。今从豪俊之臣,方正之士,直与之日日猎射,击兔伐狐,以伤大业,绝天下之望,臣窃悼之。《诗》曰:“靡不有初,鲜克有终。”臣不胜大愿,愿少衰射猎,以夏岁二月,定明堂,造大学,修先王之道。风行俗成,万世之基定,然后惟陛下所幸耳。古者大臣不媟,故君子不常见其齐严之色,肃敬之容。大臣不得与宴游,方正修洁之士不得从射猎,使皆务其方以高其节,则群臣莫敢不正身修行,尽心以称大礼。如此,则陛下之道尊敬,功业施于四海,垂于万世子孙矣。诚不如此,则行日坏而荣日灭矣。夫士修之于家而坏之于天子之廷,臣窃愍之。陛下与众臣宴游,与大臣方正朝廷论议。夫游不失乐,朝不失礼,议不失计轨,事之大者也。 枚叔上书谏吴王(讽谏之文若近若远。《新序》、《说苑》皆师其意者也。) 臣闻得全者全昌,失全者全亡。舜无立锥之地,以有天下;禹无十户之聚,以王诸侯;汤、武之土不过百里,上不绝三光之明,下不伤百姓之心者,有王术也。故父子之道,天性也。忠臣不避重诛以直谏,则事无遗策,功流万世。臣乘愿披腹心而效愚忠,惟大王少加意念恻怛之心于臣乘言。 夫以一缕之任,系千钧之重,上悬无极之高,下垂不测之渊,虽甚愚之人,犹知哀其将绝也。 马方骇,鼓而惊之;系方绝,又重镇之。系绝于天,不可复结;队入深渊,难以复出。其出不出,间不容发。能听忠臣之言,百举必脱。必若所欲为,危于累卵,难于上天。变所欲为,易于反掌,安于泰山。今欲极天命之上寿,弊无穷之极乐,究万乘之势,不出反掌之易,居泰山之安,而欲乘累卵之危,走上天之难,此愚臣之所大惑也。 人性有畏其景而恶其迹,却背而走,迹愈多,景愈疾。不如就阴而止,景灭迹绝。欲人勿闻,莫若勿言;欲人勿知,莫若勿为。欲汤之凔,一人炊之,百人扬之,无益也。不如绝薪止火而已。 不绝之于彼,而救之于此,譬犹抱薪而救火也。养由基,楚之善射者也。去杨叶百步,百发百中。 杨叶之大,加百中焉,可谓善射矣。然其所止,百步之内耳,比于臣乘,未知操弓持矢也。 福生有基,祸生有胎,纳其基,绝其胎,祸何自来?泰山之霤穿石,殚极之纟亢断干。水非石之镔,索非木之锯,渐靡使之然也。夫铢铢而称之,至石必差;寸寸而度之,至丈必过。石称丈量,径而寡失。夫十围之木,始生而蘖,足可搔而绝,手可擢而拔,据其未生,先其未形。磨砻砥砺,不见其损,有时而尽;种树畜养,不见其益,有时而大;积德累行,不知其善,有时而用;弃义背理,不知其恶,有时而亡。臣愿大王熟计而身行之,此百世不易之道也。 邹阳上书吴王(《汉书》:“阳奏书谏,为其事隐,恶指斥言,故先引秦为喻,因道胡、越、齐、赵之难,然后乃致其意。” 尚是战国遗响。) 臣闻秦倚曲台之宫,悬衡天下,画地而人不犯,兵加胡、越。至其晚节末路,张耳、陈胜连从兵之据,以叩函谷,咸阳遂危。何则?列郡不相亲,万室不相救也。今胡数涉北河之外,上覆飞鸟,下不见伏兔,斗城不休,救兵不至,死者相随,辇车相属,转粟流输,千里不绝。何则?强赵责于河间,六齐望于惠后,城阳顾于卢博,三淮南之心思坟墓。大王不忧,臣恐救兵之不专,胡马遂进窥于邯郸,越水长沙,还舟青阳,虽使梁并淮阳之兵,下淮东,越广陵,以遏越人之粮,汉亦折西河而下,北守漳水,以辅大国,胡亦益进,越亦益深。此臣之所为大王患也。 臣闻蛟龙骧首奋翼,则浮云出流,雾雨咸集。圣王砥节修德,则游谈之士,归义思名。今臣尽智毕议,易精极虑,则无国而不可奸;饰固陋之心,则何王之门不可曳长裾乎?然臣所以历数王之朝,背淮千里,而自致者,非恶臣国而乐吴民也,窃高下风之行,尤说大王之义。故愿大王无忽,察听其志。 臣闻鸷鸟累百,不如一鹗。夫全赵之时,武力鼎士,袨服丛台之下者,一旦成市,不能止幽王之湛患。淮南连山东之侠,死士盈朝,不能还厉王之西也。然则计议不得,虽诸、贲不能安其位,亦明矣。故愿大王审画而已。 始孝文皇帝据关入立,寒心销志,不明求衣。自立天子之后,使东牟、朱虚东褒仪父之后,深割婴儿王之。壤子王梁、代,益以淮阳,卒仆济北,囚弟于雍者,岂非象新垣等哉。今天子新据先帝之遗业,左规山东,右制关中,变权易势,大臣难知。大王弗察,臣恐周鼎复起于汉,新垣过计于朝,则我吴遗嗣不可期于世矣。高皇烧栈道,灌章邯,兵不留行,收弊民之倦,东驰函谷,西楚大破。水攻则章邯以亡其城,陆击则荆王以失其地,此皆国家之不几者也。愿大王熟察之。 司马长卿上书谏猎(朴而能华。) 臣闻物有同类而殊能者,故力称乌获,捷言庆忌,勇期贲、育。臣之恩,窃以为人诚有之,兽亦宜然。今陛下好陵阻险,射猛兽,卒然遇轶材之兽,骇不存之地,犯属车之清尘,舆不及还辕,人不暇施巧,虽有乌获、逢蒙之伎力不得用,枯木朽株尽为难矣。是胡越起于毂下而羌夷接轸也。 岂不殆哉!虽万全无患,然本非天子所宜近也。 且夫清道而后行,中路而驰,犹时有衔橛之变,而况涉乎蓬蒿,驰乎丘坟,前有利兽之乐,而内无存变之意,其为害也,不亦难矣。夫轻万乘之重,不以为安而乐,出于万有一危之涂以为娱,臣窃为陛下不取也。盖明者远见于未萌,而智者避危于无形。祸固多藏于隐微,而发于人之所忽者也。故鄙谚曰:“家累千金,坐不垂堂。”此言虽小,可以喻大。臣愿陛下之留意幸察。 王子阳谏昌邑王疏(下开匡刘。) 臣闻古者师日行三十里,吉行五十里。《诗》云:“匪风发兮,匪车揭兮,顾瞻周道,中心{制心}兮。”说曰:是非古之风也,发发者;是非古之车也,揭揭者。盖伤之也。今者大王幸方与,曾不半日而驰二百里,百姓颇废耕桑,治道牵马,臣愚以为民不可数变也。昔召公述职,当民事时,舍于棠下而听断焉。是时人皆得其所。后世思其仁恩,至乎不伐甘棠。《甘棠》之诗是也。 大王不好书术,而乐逸游,冯式撙衔,驰骋不止,口倦乎叱咤,手苦于棰辔,身劳乎车舆。朝则冒雾露,昼则被尘埃,夏则为大暑之所暴炙,冬则为风寒之所匽薄。数以耎脆之玉体,犯勤劳之烦毒,非所以全寿命之宗也,又非所以进仁义之隆也。夫广厦之下,细旃之上,明师居前,劝诵在后,上论唐虞之际,下及殷周之盛,考仁圣之风,习治国之道, 焉,发愤忘食,日新厥德,其乐岂徒衔橛之间哉!休则俯仰诎信以利形,进退步趋以实下,吸新吐故以练臧,专意积精以适神,于以养生,岂不长哉!大王诚留意如此,则心有尧舜之志,体有乔松之寿。美声广誉,登而上闻,则福禄其轃,而社稷安矣。皇帝仁圣,至今思慕未怠,于宫馆囿池弋猎之乐,未有所幸。大王宜夙夜念此,以承圣意。诸侯骨肉,莫亲大王。大王于属则子也,于位则臣也,一身而二任之责加焉。 恩爱行义孅介有不具者,于以上闻,非飨国之福也。臣吉愚戆,愿大王察之。 刘子政上灾异封事(其气之厚,后人无能及者。) 臣前幸得以骨肉备九卿,奉法不谨,乃复蒙恩。窃见灾异并起,天地失常,征表为国,欲终不言,念忠臣虽在甽亩,犹不忘君,惓惓之义也。况重以骨肉之亲,又加以旧恩未报乎!欲竭愚诚,又恐越职。然惟二恩未报,忠臣之义,一抒愚意,退就农亩,死无所恨。 臣闻舜命九官,济济相让,和之至也。众贤和于朝,则万物和于野。故《萧韶》九成,而凤凰来仪,击石拊石,百兽率舞,四海之内,靡不和宁。及至周文,开基西郊,杂遝众贤,罔不肃和,崇推让之风,以销分争之讼。文王既没,周公思慕,歌咏文王之德。其诗曰:“於穆清庙,肃雍显相。济济多士,秉文之德。”当此之时,武王、周公继政,朝臣和于内,万国欢于外,故尽得其欢心,以事其先祖。其诗曰:“有来雍雍,至止肃肃。相维辟公,天子穆穆。”言四方皆以和来也。 诸侯和于下,天应报于上。故《周颂》曰:“降福穰穰。”又曰:“饴我厘麰。”厘麰,麦也,始自天降。此皆以和致和,获天助也。 下至幽、厉之际,朝廷不和,转相非怨。诗人疾而忧之曰:“民之无良,相怨一方。”众小在位而从邪议,歙歙相是而背君子。故其诗曰:“歙歙〈言此〉〈言此〉,亦孔之哀。谋之其臧,则具是违,谋之不臧,则具是依。”君子独处,守正不挠众枉,勉强以从王事,则反见憎毒谗诉。故其诗曰:“密勿从事,不敢告劳。无罪无辜,谗口嗷嗷。”当是之时,日月薄蚀而无光。其诗曰: “朔日辛卯,日有蚀之,亦孔之丑。”又曰:“彼月而微,此日而微。今此下民,亦孔之哀。”又曰:“日月鞠凶,不用其行。四国无政,不用其良。”天变见于上,地变动于下,水泉沸腾,山谷易处。其诗曰:“百川沸腾,山冢卒崩,高岸为谷,深谷为陵。哀今之人,胡憯莫惩。”霜降失节,不以其时。其诗曰:“正月繁霜,我心忧伤。民之讹言,亦孔之将。”言民以是为非,甚众大也。此皆不和,贤不肖易位之所致也。 自此之后,天下大乱,篡杀殃祸并作,厉王奔彘,幽王见杀。至乎平王末年,鲁隐之始即位也,周大夫祭伯乖离不和,出奔于鲁。而《春秋》为讳,不言来奔,伤其祸殃自此始也。是后尹氏世卿而专恣,诸侯背畔而不朝,周室卑微。二百四十二年之间,日食三十六,地震五,山陵崩阤二,彗星三见,夜常星不见,夜中星陨如雨一,火灾十四,长狄入三国,五石陨坠,六鹢退飞,多糜,有蜮、蜚,鸲鹆来巢者皆一见,昼冥晦,雨木冰,李、梅冬实,七月霜降,草木不死,八月杀菽,大雨雹,雨雪雷霆失序相乘,水旱,饥,蝝、螽、螟蜂午并起。当是时祸乱辄应。弑君三十六,亡国五十二,诸侯奔走,不得保其社稷者,不可胜数也。周室多祸,晋败其师于贸戎,伐其郊,郑伤桓王,戎执其使,卫侯朔召不往,齐逆命而助朔,五大夫争权,三君更立,莫能正理,遂至陵夷不能复兴。 由此观之:和气致祥,乖气致异;祥多者其国安,异众者其国危,天地之常经,古今之通义也。今陛下开三代之业,招文学之士,优游宽容,使得并进。今贤不肖浑淆,白黑不分,邪正杂糅,忠谗并进,章交公车,人满北军。朝臣舛午,胶戾乖刺,更相谗诉,转相是非,传授增加,文书纷纠,前后错缪,毁誉浑乱。所以营惑耳目,感移心意,不可胜载。分曹为党,往往群朋,将同心以陷正臣。正臣进者,治之表也;正臣陷者,乱之机也。乘治乱之机,未知孰任,而灾异数见,此臣所以寒心者也。夫乘权藉势之人,子弟鳞集于朝,羽翼阴附者众辐辏于前,毁誉将必用,以终乖离之咎。是以日月无光,雪霜夏陨,海水沸出,陵谷易处,列星失行,皆怨气之所致也。夫遵衰周之轨迹,循诗人之所刺,而欲以成太平,致雅颂,犹郤行而求及前人也。初元以来六年矣,案《春秋》六年之中,灾异未有稠如今者也。夫有《春秋》之异,无孔子之救,犹不能解纷,况甚于《春秋》乎? 原其所以然者,谗邪并进也。谗邪之所以并进者,由上多疑心。既已用贤人而行善政,如或谮之,则贤人退而善政还。夫执狐疑之心者,来谗贼之口;持不断之意者,开群枉之门。谗邪进则众贤退,群枉盛则正士消。故《易》有《否》《泰》。小人道长,君子道消;君子道消,则政日乱,故为否,否者,闭而乱也。君子道长,小人道消;小人道消,则政日治,故为泰,泰者,通而治也。《诗》又云:“雨雪麃麃,见晛聿消。”与《易》同义。昔者鲧、共工、驩兜与舜、禹杂处尧朝,周公与管、蔡并居周位。当是时,迭进相毁,流言相谤,岂可胜道哉!帝尧、成王,能贤舜、禹、周公,而消共工、管、蔡,故以大治,荣华至今。孔子与季、孟偕仕于鲁,李斯与叔孙俱宦于秦,定公、始皇贤季、孟、李斯,而消孔子、叔孙,故以大乱,污辱至今。故治乱荣辱之端,在所信任;信任既贤,在于坚固而不移。《诗》云:“我心匪石,不可转也。”言守善笃也。《易》曰:“涣汗其大号。”言号令如汗,汗出而不反者也。今出善令,未能逾时而反,是反汗也。用贤未能三旬而退,是转石也。《论语》曰:“见不善如探汤。”今二府奏佞讇不当在位,历年而不去。故出令则如反汗,用贤则如转石,去佞则如拔山。如此望阴阳之调,不亦难乎! 是以群小窥见间隙,缘饰文字,巧言丑诋,流言飞文,哗于民间。故《诗》云:“忧心悄悄,愠于群小。”小人成群,诚足愠也。昔孔子与颜渊、子贡更相称誉,不为朋党;禹、稷与皋陶传相汲引,不为比周。何则?忠于为国,无邪心也。故贤人在上位,则引其类而聚之于朝。《易》曰: “飞龙在天,大人聚也。”在下位,则思与其类俱进。《易》曰:“拔茅茹以其汇,征吉。”在上则引其类,在下则推其类。故汤用伊尹,不仁者远,而众贤至,类相致也。今佞邪与贤臣并在交戟之内,合党共谋,违善依恶,歙歙訿訿,数设危险之言,欲以倾移主上。如忽然用之,此天地之所以先戒,灾异之所以重至者也。 自古明圣,未有无诛而治者也。故舜有四放之罚,而孔子有两观之诛,然后圣化可得而行也。 今以陛下明知,诚深思天地之心,迹察两观之诛,览否泰之卦,观雨雪之诗,历周、唐之所进以为法,原秦、鲁之所消以为戒,考祥应之福,省灾异之祸,以揆当世之变,放远佞邪之党,坏散险诐之聚,杜闭群枉之门,广开众正之路,决断狐疑,分别犹豫,使是非炳然可知,则百异消灭而众祥并至,太平之基,万世之利也。 臣幸得托肺腑,诚见阴阳不调,不敢不通所闻。窃推《春秋》灾异,以救今事一二,条其所以,不宜宣泄。臣谨重封昧死上。 刘子政讼陈汤疏郅支单于囚杀使者吏士以百数,事暴扬外国,伤威毁重,群臣皆闵焉。陛下赫然欲诛之,意未尝有忘。西域都护延寿,副校尉汤,承圣指,倚神灵,总百蛮之君,扌监城郭之兵,出百死,入绝域,遂蹈康居,屠五重城,搴歙侯之旗,斩郅支之首,县旌万里之外,扬威昆山之西,埽谷吉之耻,立昭明之功。万夷慑服,莫不惧震。呼韩邪单于见郅支已诛,且喜且惧,乡风驰义,稽首来宾,愿守北藩,累世称臣。立千载之功,建万世之安,群臣之勋莫大焉。昔周大夫方叔、吉甫,为宣王诛猃狁,而百蛮从。其《诗》曰:“啴啴焞焞,如霆如雷。显允方叔,征伐猃狁,蛮荆来威。”《易》曰:“有嘉折首,获匪其丑。”言美诛首恶之人,而诸不顺者皆来从也。今延寿、汤所诛震,虽《易》之“折首”,《诗》之“雷霆”,不能及也。论大功者不录小过,举大美者不疵细瑕。《司马法》曰:“军赏不逾月。”欲民速得为善之利也。盖急武功,重用人也。吉甫之归,周厚赐之。其《诗》曰:“吉甫宴喜,既多受祉,来归自镐,我行永久。”千里之镐,犹以为远; 况万里之外,其勤至矣!延寿、汤既未获受祉之报,反屈捐命之功,久挫于刀笔之前,非所以劝有功,厉戎士也。昔齐桓公前有尊周之功,后有灭项之罪,君子以功覆过,而为之讳行事。贰师将军李广利,损五万之师,靡亿万之费,经四年之劳,而仅获骏马三十匹。虽斩宛王毋鼓之首,犹不足以复费,其私罪恶甚多。孝武以为万里征伐,不录其过。遂封拜两侯、三卿、二千石百有余人。今康居国强于大宛,郅支之号重于宛王,杀使者罪甚于留马,而延寿、汤不烦汉士,不费斗粮,比于贰师,功德百之。且常惠随欲击之乌孙,郑吉迎自来之日逐,犹皆裂土受爵。故言威武勤劳,则大于方叔、吉甫;列功覆过,则优于齐桓、贰师;近事之功,则高于安远、长罗。而大功未著,小恶数布,臣窃痛之。宜以时解县通籍,除过勿治,尊宠爵位,以劝有功。 匡稚圭上政治得失疏(稚圭深于《礼》,故其辞尤粹美。) 臣闻五帝不同礼,三王各异教,民俗殊务,所遇之时异也。陛下躬圣德,开太平之路,闵愚吏民触法抵禁,比年大赦,使百姓得改行自新,天下幸甚。臣窃见大赦之后,奸邪不为衰止,今日大赦,明日犯法,相随入狱。此殆导之未得其务也。盖保民者,陈之以德义,示之以好恶,观其失而制其宜。故动之而和,绥之而安。今天下俗贪财贱义,好声色,上侈靡,廉耻之节薄,淫辟之意纵,纪纲失序,疏者逾内,亲戚之恩薄,婚姻之党隆,苟合徼幸,以身设利。不改其原,虽岁赦之,刑犹难使错而不用也。 臣愚以为宜一旷然大变其俗。孔子曰:“能以礼让为国乎,何有?”朝廷者,天下之桢干也。 公卿大夫相与循礼恭让,则民不争;好仁乐施,则民不暴;上义高节,则民兴行;宽柔和惠,则众相爱。四者,明王之所以不严而成化也。何者?朝有变色之言,则下有争斗之患;上有自专之士,则下有不让之人;上有克胜之佐,则下有伤害之心;上有好利之臣,则下有盗窃之民。此其本也。 今俗吏之治,皆。不本礼让,而上克暴,或忮客好陷人于罪,贪财而慕势,故犯法者众,奸邪不止,虽严刑峻法,犹不为变。此非其天性,有由然也。 臣窃考《国风》之诗,《周南》、《召南》被圣贤之化深,故笃于行而廉于色。郑伯好勇,而国人暴虎。秦穆贵信,而士多从死。陈夫人好巫,而民淫祀。晋侯好俭,而民畜聚。太王躬仁,邠国贵恕。由此观之,治天下者,审所上而已。今之伪薄忮害,不让极矣。臣闻教化之流,非家至而人说之也。贤者在位,能者布职,朝廷崇礼,百僚敬让,道德之行,由内及外,自近者始。然后民知所法,迁善日进,而不自知。是以百姓安,阴阳和,神灵应,而嘉祥见。《诗》曰:“商邑翼翼,四方之极。寿考且宁,以保我后生。”此成汤所以建至治,保子孙,化异俗而怀鬼方也。今长安天子之都,亲承圣化,然其习俗,无以异于远方。郡国来者,无所法则,或见侈靡而放效之。此教化之原本,风俗之枢机,宜先正者也。 臣闻天人之际,精祲有以相荡,善恶有以相推。事作乎下者,象动乎上,阴阳之理,各应其感。阴变则静者动,阳变则明者暗。水旱之灾,随类而至。今关东连年饥馑,百姓乏困,或至相食。此皆生于赋敛多,民所共者大,而吏安集之不称之效也。陛下祗畏天戒,哀闵元元,大自减损,省甘泉、建章宫卫,罢珠厓,偃武行文。将欲度唐、虞之隆,绝殷、周之衰也。诸见罢珠厓诏书者,莫不欣欣,人自以将见太平也。宜遂减宫室之度,省靡丽之饰,考制度,修外内,近忠正,远巧佞,放郑卫,进《雅》《颂》,举异材,开直言,任温良之人,退刻薄之吏,显洁白之士,昭无欲之路,览《六艺》之意,察上世之务,明自然之道,博和睦之化,以崇至仁,匡失俗,易民视,令海内昭然咸见本朝之所贵,道德弘于京师,淑问扬乎疆外,然后大化可成,礼让可兴也。 匡稚圭上元帝疏臣闻治乱安危之机,在乎审所用心。盖受命之王,务在创业垂统,传之无穷;继体之君,心存于承宣先王之德,而褒大其功。昔者成王之嗣位,思述文武之道,以养其心。休烈盛美,皆归之二后,而不敢专其名。是以上天歆享,鬼神祐焉。其诗曰:“念我皇祖,陟降庭止。”言成王常思祖考之业,而鬼神祐助其治也。 陛下圣德天覆,子爱海内。然阴阳未和,奸邪未禁者,殆论议者未丕扬先帝之盛功,争言制度不可用也。务变更之,所更或不可行,而复复之。是以群下更相是非,吏民无所信。臣窃恨国家释乐成之业,而虚为此纷纷也。愿陛下详览统业之事,留神于遵制扬功,以定群下之心。《大雅》曰:“无念尔祖,聿修厥德。”孔子著之于《孝经》首章,盖至德之本也。传曰:审好恶,理情性,而王道毕矣。能尽其性,然后能尽人物之性;能尽人物之性,可以赞天地之化。治性之道,必审己之所有余,而强其所不足。盖聪明疏通者,戒于大察;寡闻少见者,戒于雍蔽;勇猛刚强者,戒于大暴;仁爱温良者,戒于无断;湛静安舒者,戒于后时;广心浩大者,戒于遗忘。必审己之所当戒,而齐之以义,然后中和之化应,而巧伪之徒,不敢比周而望进。唯陛下戒所以崇圣德。 臣又闻室家之道修,则天下之理得。故《诗》始《国风》,《礼》本《冠》《婚》。始乎《国风》,原情性而明人伦也;本乎《冠》《婚》,正基兆而防未然也。福之兴,莫不本乎室家;道之衰,莫不始乎壸内。故圣王必慎妃后之际,别适长之位。礼之于内也,卑不逾尊,新不先故,所以统人情而理阴气也。其尊适而卑庶也,适子冠乎阼,礼之用醴,众子不得与列,所以贵正体而明嫌疑也。非虚加其礼文而已,乃中心与之殊异,故礼探其情而见之外也。圣人动静游 ,所亲物得其序;得其序,则海内自修,百姓从化。如当亲者疏,当尊者卑,则佞巧之奸,因时而动,以乱国家。故圣人慎防其端,禁于未然,不以私恩害公义。陛下圣德纯备,莫不修正,则天下无为而治。 《诗》曰:“于以四方,克定厥家。”传曰:“正家而天下定矣。” 匡稚圭上成帝疏陛下秉至孝,哀伤思慕不绝于心,未有游虞弋射之宴,诚隆于慎终追远,无穷已也。窃愿陛下虽圣性得之,犹复加圣心焉。《诗》云:“茕茕在疚。”言成王丧毕思慕,意气未能平也。盖所以就文武之业,崇大化之本也。 臣又闻之师曰:妃匹之际,生民之始,万福之原。婚姻之礼正,然后品物遂而天命全。孔子论《诗》,以《关雎》为始。言太上者民之父母,后夫人之行不侔乎天地,则无以奉神灵之统,而理万物之宜。故《诗》曰:“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言能致其贞淑,不贰其操。情欲之感,无介乎容仪,宴私之意,不形乎动静,夫然后可以配至尊而为宗庙主。此纲纪之首,王教之端也。自上世以来,三代兴废,未有不由此者也。愿陛下详览得失盛衰之效,以定大基。采有德,戒声色,近严敬,远技能。 窃见圣德纯茂,专精《诗》《书》,好乐无厌。臣衡材驽,无以辅相善义,宣扬德音。臣闻《六经》者,圣人所以统天地之心,著善恶之归,明吉凶之分,通人道之正,使不悖于其本性者也。故审《六艺》之指,则天人之理,可得而和,草木昆虫,可得而育,此永永不易之道也。及《论语》、《孝经》,圣人言行之要,宜究其意。 臣又闻圣王之自为动静周旋,奉天承亲,临朝飨臣,物有节文,以章人伦。盖钦翼祗栗,事天之容也;温恭敬逊,承亲之礼也;正躬俨恪,临众之仪也;嘉惠和说,飨下之颜也。举错动作,物遵其仪,故形为仁义,动为法则。孔子曰:“德义可尊,容止可观,进退可度,以临其民,是以其民畏而爱之,则而象之。”《大雅》云:“敬慎威仪,惟民之则。”诸侯正月朝觐天子,天子惟道德,昭穆穆以视之,又观以礼乐,飨醴乃归。故万国莫不获赐祉福,蒙化而成俗。今正月初幸路寝,临朝贺,置酒以飨万方。传曰:“君子慎始。”愿陛下留神动静之节,使群下得望盛德休光,以立基桢,天下幸甚! 扬子云谏不受单于朝书臣闻《六经》之治,贵于未乱;兵家之胜,贵于未战。二者皆微,然而大事之本,不可不察也。今单于上书求朝,国家不许而辞之,臣愚以为汉与匈奴从此隙矣。本北地之狄,五帝所不能臣,三王所不能制,其不可使隙甚明。臣不敢远称,请引秦以来明之: 以秦始皇之强,蒙恬之威,带甲四十余万,然不敢窥西河,乃筑长城以界之。会汉初兴,以高祖之威灵,三十万众困于平城,士或七日不食。时奇谲之士、石画之臣甚众,卒其所以脱者,世莫得而言也。又高皇后尝忿匈奴,群臣庭议,樊哙请以十万众横行匈奴中,季布曰:“哙可斩也,妄阿顺指。”于是大臣权书遗之,然后匈奴之结解,中国之忧平。及孝文时,匈奴侵暴北边,候骑至雍甘泉,京师大骇。发三将军,屯细柳、棘门、霸上以备之,数月乃罢。孝武即位,设马邑之权,欲诱匈奴。使韩安国将三十万众,徼于便墬,匈奴觉之而去。徒费财劳师,一虏不可得见,况单于之面乎!其后深惟社稷之计,规恢万载之策,乃大兴师数十万,使卫青、霍去病操兵,前后十余年。于是浮西河,绝大幕,破寘颜,袭王庭,穷极其地,追奔逐北,封狼居胥山,禅于姑衍,以临翰海。虏名王贵人以百数。自是之后,匈奴震怖,益求和亲。然而未肯称臣也。且夫前世岂乐倾无量之费,役无罪之人,快心于狼望之北哉?以为不一劳者不久佚;不暂费者不永宁。是以忍百万之师,以摧饿虎之喙;运府库之财,填卢山之壑而不悔也。至本始之初,匈奴有桀心,欲掠乌孙,侵公主,乃发五将之师十五万骑猎其南;而长罗侯以乌孙五万骑震其西。皆至质而还。时鲜有所获,徒奋扬威武,明汉兵若雷风耳。虽空行空反,尚诛两将军。故北狄不服,中国未得高枕安寝也。逮至元康、神爵之间,大化神明,鸿恩溥洽。而匈奴内乱,五单于争立。日逐、呼韩邪携国归化,扶伏称臣。然尚羁縻之,计不颛制。自此之后,欲朝者不距,不欲者不强。何者?外国天性忿鸷,形容魁健,负力怙气,难化以善,易隶以恶,其强难诎,其和难得。故未服之时,劳师远攻,倾国殚货,伏尸流血,破坚拔敌,如彼之难也。既服之后,慰荐抚循,交接赂遗,威仪俯仰.如此之备也。往时尝屠大宛之城,蹈乌恒之垒,探姑缯之壁,籍荡姐之场,艾朝鲜之旃,拔两越之旗。近不过旬月之役,远不离二时之劳,固已犁其庭,埽其闾,郡县而置之。云彻席卷,后无余菑。惟北狄为不然,真中国之坚敌也。三垂比之悬矣,前世重之兹甚,未易可轻也。 今单于归义,怀款诚之心,欲离其庭,陈见于前,此乃上世之遗策,神灵之所想望。国家虽费,不得已者也。奈何距以来厌之辞,疏以无日之期,消往昔之恩,开将来之隙!夫款而隙之,使有恨心,负前言,缘往辞,归怨于汉,因以自绝,终无北面之心,威之不可,谕之不能,焉得不为大忧乎!夫明者视于无形,聪者听于无声。诚先于未然,即蒙恬、樊哙不复施,棘门、细柳不复备,马邑之策安所设,卫、霍之功何得用,五将之威安所震?不然,一有隙之后,虽智者劳心于内,辩者毂击于外,犹不若未然之时也。且往者图西域,制车师,置城郭都护三十六国,费岁以大万计者,岂为康居、乌孙能逾白龙堆而寇西边哉?乃以制匈奴也。夫百年劳之,一日失之,费十而爱一,臣窃为国不安也。唯陛下少留意于未乱未战,以遏边萌之祸。 刘毅论邓太后注纪疏臣闻《易》载羲、农而皇德著,《书》述唐、虞而帝道崇。故虽圣明,必书功于竹帛,流音于管弦。伏惟皇太后膺大圣之姿,体乾坤之德,齐踪虞妃,比迹任、姒,孝悌慈仁,允恭节约,杜绝奢盈之源,防抑逸欲之兆,正位内朝,流化四海。及元兴、延平之际,国无储副。仰观乾象,参之人誉,援立陛下为天下主,永安汉室,绥静四海。又遭水潦,东州饥荒。垂恩元元,冠盖交路,菲薄衣食,躬率群下,损膳解骖,以赡黎苗。恻隐之恩,犹视赤子。克己引愆,显扬仄陋,崇晏晏之政,敷在宽之教。兴灭国,继绝世,录功臣,复宗室,追还徙人,蠲除禁锢。政非惠和,不图于心;制非旧典,不访于朝。弘德洋溢,充塞宇宙,洪泽丰沛,漫衍八方。华夏乐化,戎狄混并。丕功著于大汉,硕惠加于生人。巍巍之业,可闻而不可及;荡荡之勋,可诵而不可名。古之帝王,左右置史。汉之旧典,世有注纪。夫道有夷崇,治有进退。若善政不述,细异辄书,是为尧、汤负洪水大旱之责,而无咸熙假天之美;高宗、成王有雉雊迅风之变,而无中兴康宁之功也。上考《诗》、《书》,有虞二妃,周室三母,修行佐德,思不逾阈。未有内遭家难,外遇灾害,览总大麓,经营天物,功德巍巍若兹者也。宜令史官著《长乐宫注》、《圣德颂》,以敷宣景耀,勒勋金石,悬之日月,掳之罔极,以崇陛下烝烝之孝。 刘子奇上桓帝书臣闻人非天地无以为生,天地非人无以为灵。是故帝非人不立,人非帝不宁。夫天之与帝,帝之与人,犹头之与足,相须而行也。伏惟陛下年隆德茂,中天称号,袭常存之庆,循不易之制,目不视鸣条之事,耳不闻檀车之声,天灾不有痛于肌肤,震食不即损于圣体。故蔑三光之谬,轻上天之怒。 伏念高祖之起,始自布衣,拾暴秦之敝,追亡周之鹿,合散扶伤,克成帝业。功既显矣,勤亦至矣。流福遗祚,至于陛下。陛下既不能增明烈考之轨,而忽高祖之勤,妄假利器,委授国柄,使群丑刑隶,芟刈小民,雕敝诸夏,虐流远近,故天降众异,以戒陛下。陛下不悟,而竞令虎豹窟于麑场,豺狼乳于春囿。斯岂唐咨禹、稷、益典朕虞,议物赋土蒸民之意哉?又今牧守长吏,上下交竞,封豕长蛇,蚕食天下。货殖者为穷冤之魂,贫馁者作饥寒之鬼。高门获东观之辜,丰室罗妖叛之罪。死者悲于窀穸,生者戚于朝野。是愚臣所为咨嗟长怀叹息者也。 且秦之将亡,正谏者诛,谀进者赏,嘉言结于忠舌,国命出于谗口。擅阎乐于咸阳,授赵高以车府。权去己而不知,威离身而不顾。古今一揆,成败同埶。愿陛下远览强秦之倾,近察哀、平之变,得失昭然,祸福可见。 臣又闻危非仁不扶,乱非智不救。故武丁得傅说,以消鼎雉之灾;周宣用申、甫,以济夷、厉之荒。窃见故冀州刺史南阳朱穆,前乌桓校尉臣同郡李膺,皆履正清平,贞高绝俗。穆前在冀州,奉宪操平,摧破奸党,埽清万里。膺历典牧守,正身率下,及掌戎马,威扬朔北。斯实中兴之良佐,国家之柱臣也。宜还本朝,挟辅王室,上齐七耀,下镇万国。臣敢吐不时之义于讳言之朝,犹冰霜见日,必至消灭。臣始悲天下之可悲,今天下亦悲臣之愚惑也。 刘子奇改铸大钱议圣王承天制物,与人行止,建功则众悦其事,兴戎而师乐其旅。是故灵台有子来之人,武旅有凫藻之士。皆举合时宜,动顺人道也。臣伏读铸钱之诏,平轻重之议,访罩幽微,不遗穷贱,是以藿食之人,谬延逮及。盖以为当今之忧,不在于货,在乎民饥。夫生养之道,先食后货。是以先王观象育物,敬授民时,使男不逋亩,女不下机。故君臣之道行,王路之教通。由是言之,食者乃有国之所宝,生民之至贵也。 窃见比年以来,良苗尽于蝗螟之口,杼柚空于公私之求,所急朝夕之餐,所患靡盬之事,岂谓钱货之厚薄,铢两之轻重哉?就使当今沙砾化为南金,瓦石变为和玉,使百姓渴无所饮,饥无所食,虽皇、羲之纯德,唐、虞之文明,犹不能以保萧墙之内也。盖民可百年无货,不可一朝有饥,故食为至急也。议者不达农殖之本,多言铸冶之便,或欲因缘行诈,以贾国利。国利将尽,取者争竞,造铸之端,于是乎生。盖万人铸之,一人夺之,犹不能给;况今一人铸之,则万人夺之乎?虽以阴阳为炭,万物为铜,役不食之民,使不饥之士,犹不能足无厌之求也。 夫欲民殷财阜,要在止役禁夺,则百姓不劳而足。陛下圣德,愍海内之忧戚,伤天下之艰难,欲铸钱齐货以救其敝;此犹养鱼沸鼎之中,栖鸟烈火之上。水木本鱼鸟之所生也,用之不时,必至燋烂。愿陛下宽锲薄之禁,后冶铸之议,听民庶之谣吟,问路叟之所忧,瞰三光之文耀,视山河之分流。天下之心,国家大事,粲然皆见,无有遗惑者矣。 臣尝诵《诗》,至于《鸿雁》“于野”之劳,哀勤“百堵”之事,每喟尔长怀,中篇而叹。近听征夫饥劳之声,甚于斯歌。是以追悟匹妇吟鲁之忧,始于此乎?见白驹之意,屏营彷惶,不能监寐。伏念当今地广而不得耕,民众而无所食,群小竞进,秉国之位,鹰扬天下,乌钞求饱,吞肌及骨,并噬无厌。诚恐卒有役夫穷匠,起于版筑之间,投斤攘臂,登高远呼,使愁怨之民,响应云合,八方分崩,中夏鱼溃,虽方尺之钱,何能有救其危?犹举函牛之鼎,絓纤桔之末。诗人所以眷然顾之,潸焉出涕者也。臣东野狂暗,不达大义,缘广及之时,对过所问。知必以身脂鼎镬,为天下笑。 黄世英移疾疏臣闻天者务刚其气,君者务强其政。是以王者处高自持,不可不安;履危任力,不可不据。夫自持不安,则颠;任力不据,则危。故圣人升高据上,则以德义为首;涉危蹈倾,则以贤者为力。 唐尧以德化为冠冕,以稷、契为筋力。高而益崇,动而愈据,此先圣所以长守万国,保其社稷者也。 昔高皇帝应天顺民,奋剑而王,埽除秦、项,革命创制,降德流祚。至于哀、平,则帝道不纲,秕政日乱,遂使奸佞擅朝,外威专恣。所冠不以仁义为冕,所蹈不以贤佐为力。终至颠蹶,灭绝汉祚,天维凌弛,民鬼惨怆。赖皇乾眷命,炎德复辉。 光武以圣武天挺,继统兴业,创基冰泮之上,立足积棘之林,擢贤于众愚之中,画功于无形之世,崇礼义于交争,循道化于乱离。是自历高而不倾,任力危而不跌。兴复洪祚,开建中兴,光被八极,垂名无穷。至于中叶,盛业渐衰。 陛下初从藩国,爰升帝位,天下拭目,谓见太平。而即位以来,未有胜政。诸梁秉权,竖宦充朝,重封累职,倾动朝廷。卿校牧守之选,皆出其门,羽毛齿革明珠南金之宝,殷满其室。富拟王府,埶回天地。言之者必族,附之者必荣。忠臣惧死而杜口,万夫怖祸而木舌。塞陛下耳目之明,更为聋瞽之主。故太尉李固、杜乔,忠以直言,德以辅政,念国亡身,殒殁为报,而坐陈国议,遂见残灭。贤愚切痛,海内伤惧。又前白马令李云,指言宦官罪秽宜诛,皆因众人之心,以救积薪之敝。宏农杜众,知云所言宜行,惧云以忠获罪,故上书陈理之,乞同日而死,所以感悟国家,庶云获免。而云既不辜,众又并坐,天下尤痛,益以怨结。故朝野之人,以忠为讳。 昔赵杀鸡犊,孔子临河而反。夫覆巢破卵,则凤凰不翔;刳牲夭胎,则麒麟不臻。诚物类相感,理使其然。尚书周永,昔为沛令,素事梁冀,幸其威埶,坐事当罪,越拜令职。见冀将衰,乃阳毁示忠。遂因奸计,亦取封侯。又黄门协邪,群辈相党,自冀兴盛,腹背相亲,朝夕图谋,共构奸轨。临冀当诛,无可设巧,复记其恶,以要爵赏。陛下不加清澄,审别真伪,复与忠臣并时显封,使朱紫共色,粉墨杂蹂。所谓抵金玉于沙砾,碎圭璧于泥涂。四方闻之,莫不愤叹。昔曾子大孝,慈母投抒;伯奇至贤,终于流放。夫谗谀所举,无高而不可升;阿党相抑,无深而不可沦。可不察欤! 臣至顽驽,世荷国恩,身轻位重,勤不补过。然惧于永殁,负衅益深。敢以垂绝之日,陈不讳之言,庶有万分,无恨三泉。 诸葛孔明出师表臣亮言: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今天下三分,益州罢弊,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然侍卫之臣不懈于内,忠志之士忘身于外者,盖追先帝之殊遇,欲报之于陛下也。诚宜开张圣听,以光先帝遗德,恢志士之气。不宜妄自菲薄,引喻失义,以塞忠谏之路也。宫中府中,俱为一体,陟罚臧否,不宜异同。若有作奸犯科,及为忠善者,宜付有司,论其刑赏,以昭陛下平明之治,不宜偏私,使内外异法也。 侍中侍郎郭攸之、费袆、董允等,此皆良实,志虑忠纯,是以先帝简拔以遗陛下。愚以为宫中之事,事无大小,悉以咨之,然后施行,必能裨补阙漏,有所广益。将军向宠,性行淑均,晓畅军事,试用于昔日,先帝称之曰能,是以众议举宠为督。愚以为营中之事,悉以咨之,必能使行阵和穆,优劣得所。亲贤臣,远小人,此先汉所以兴隆也;亲小人,远贤臣,此后汉所以倾颓也。先帝在时,每与臣等论此事,未尝不叹息痛恨于桓、灵也。侍中、尚书、长史、参军,此悉贞亮死节之臣也,愿陛下亲之信之,则汉室之隆,可计日而待也。 臣本布衣,躬耕于南阳,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先帝不以臣卑鄙,猥自枉屈,三顾臣于草庐之中,谘臣以当世之事。由是感激,遂许先帝以驱驰。后值倾覆,受任于败军之际,奉命于危难之间,尔来二十有一年矣。先帝知臣谨慎,故临崩寄臣以大事也。受命以来,夙夜忧勤,恐托付不效,以伤先帝之明。故五月渡沪,深入不毛。今南方已定,兵甲已足,当奖帅三军,北定中原,庶竭驽钝,攘除奸凶,兴复汉室,还于旧都。此臣之所以报先帝而忠陛下之职分也。 至于斟酌损益,进尽忠言,则攸之、袆、允之任也。愿陛下托臣以讨贼兴复之效;不效,则治臣之罪,以告先帝之灵。若无兴德之言,则责允等咎以章其慢。陛下亦宜自谋,以谘诹善道,察纳雅言,深追先帝遗诏。臣不胜受恩感激。今当远离,临表涕泣,不知所云。 高堂升平谏明帝疏盖天地之大德曰生,圣人之大宝曰位,何以守位曰仁,何以聚人曰财。然则士民者,乃国家之镇也,谷帛者,乃土民之命也。谷帛非造化不育,非人力不成,是以帝耕以劝农,后桑以成服,所以昭事上帝,告虔报施也。昔在伊唐,世值阳九厄运之会,洪水滔天,使鲧治之,绩用不成。乃举文命,随山刊木,前后历年二十二载。灾眚之甚,莫过于彼;力役之兴,莫久于此。尧舜君臣,南面而已。禹敷九州,庶士庸勋,各有等差,君子小人,物有服章。今无若时之急,而使公卿大夫并与厮徒共供事役,闻之四夷,非嘉声也,垂之竹帛,非令名也。是以有国有家者,近取诸身,远取诸物,妪煦养育,故称“恺悌君子,民之父母”。今上下劳役,疾病凶荒,耕稼者寡,饥馑荐臻,无以卒岁。宜加愍恤,以救其困。 臣观在昔书籍所载,天人之际,未有不应也。是以古先哲王,畏上天之明命,循阴阳之逆顺,矜矜业业,惟恐有违。然后治道用兴,德与神符。灾异既发,惧而修政,未有不延期流祚者也。爰及末叶,暗君荒主,不崇先王之令轨,不纳正士之直言,以遂其情志,恬忽变戒,未有不寻践祸难,至于颠覆者也。 天道既著,请以人道论之:夫六情五性,同在于人,嗜欲廉贞,各居其一。及其动也,交争于心。欲强质弱,则纵滥不禁;精诚不制,则放溢无极。夫情之所在,非好则美。而美好之集,非人力不成,非谷帛不立。情苟无极,则人不堪其劳,物不充其求。劳求并至,将起祸乱。故不割情,无以相供。仲尼云:“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由此观之,礼义之制,非苟拘分,将以远害而兴治也。 今吴、蜀二贼,非徒白地小虏、聚邑之寇,乃据险乘流,跨有士众,僣号称帝,欲与中国争衡。今若有人来告:权、禅并修德政,复履清俭,轻省租赋,不治玩好,动咨耆贤,事遵礼度。陛下闻之,岂不惕然恶其如此,以为难卒讨灭,而为国忧乎?若使告者曰:彼二贼并为无道,崇侈无度,役其士民,重其征赋,下不堪命,吁嗟日甚。陛下闻之,岂不勃然忿其困我无辜之民,而欲速加之诛?其次,岂不幸彼疲弊而取之不难乎?苟如此,则可易心而度,事义之数,亦不远矣。 且秦始皇不筑道德之基,而筑阿房之宫;不忧萧墙之变,而修长城之役。当其君臣为此计也,亦欲立万世之业,使子孙长有天下。岂意一朝匹夫大呼,而天下倾覆哉?故臣以为,使先代之君知其所行必将至于败,则弗为之矣。是以亡国之主,自谓不亡,然后至于亡;贤圣之君,自谓将亡,然后至于不亡。昔汉文帝称为贤主,躬行俭约,惠下养民。而贾谊方之,以为天下倒县,可为痛哭者一,可为流涕者二,可为长叹息者三。况今天下雕弊,民无儋石之储,国无终年之畜,外有强敌,六军暴边,内兴土功,州郡骚动。若有寇警,则臣惧版筑之士不能投命虏庭矣。 又,将吏奉禄,稍见折减,方之于昔,五分居一。诸受休者,又绝廪赐;不应输者,今皆出半。此为官入,兼多于旧;其所出与,参少于昔。而度支经用,更每不足。牛肉小赋,前后相继。 反而推之,凡此诸费,必有所在。且夫禄赐谷帛,人主所以惠养吏民,而为之司命者也。若今有废,是夺其命矣。既得之而又失之,此生怨之府也。《周礼》大府掌九赋之财,以给九式之用。入有其分,出有其所,不相干乘而用各足。各足之后,乃以式贡之余,供王玩好。又上用财,必考于司会。今陛下所与共坐廊庙治天下者,非三司九列,则台阁近臣,皆腹心造膝,宜在无讳。若见丰省而不敢以告,从命奔走,惟恐不胜,是则具臣,非鲠辅也。昔李斯教秦二世曰:“为人主而不恣睢,命之曰天下桎桔。”二世用之,秦国以覆,斯亦灭族。是以史迁议其不正谏,而为世诫。 张士然为吴令谢询求为诸孙置守冢人表臣闻成汤革夏而封杞,武王入殷而建宋。春秋征伐,则晋修虞祀,燕祭齐庙。夫一国为一人兴,先贤为后愚废,诚仁圣所哀悼而不忍也。故三王敦继绝之德,春秋贵柔服之义。昔汉高受命,追存六国,凡诸绝祚,一时并祀。亲与项羽对争存亡;逮羽之死,临哭其丧。将以位尝侔尊,力尝均势;虽功夺其成,而恩与其败。且暴兴疾颠,礼之若旧,残戮之尸,乃以公葬。若使羽位承前绪,世有哲王,一朝力屈,全身从命,则楚庙不堕,有后可冀。 伏惟大晋应天顺民,武成止戈,西戎有即序之人,京邑开吴、蜀之馆,兴灭加乎万国,继绝接于百世。虽三五弘道,商、周称仁,洋洋之义,未足以喻。是以孙氏虽家失吴祚,而族蒙晋荣。子弟量才,比肩进取,怀金候服,佩青千里。当时受恩,多有过望。臣闻春雨润木,自叶流根;鸱鸮恤功,爱子及室。故天称罔极之恩,圣有绸缪之惠。追惟吴伪武烈皇帝,遭汉室之弱,值乱臣之强,首唱义兵,先众犯难,破董卓于阳人,济神器于甄井,威震群狡,名显往朝。桓王才武,弱冠承业,招百越之士,奋鹰扬之势,西赴许都,将迎幼主。虽元勋未终,然至忠已著。夫家积义勇之基,世传扶危之业,进为徇汉之臣,退为开吴之主,而蒸尝绝于三叶,园陵残于薪采,臣窃悼之。 伏见吴平之初,明诏追录先贤,欲封其墓,愚谓二君并宜应书。故举劳则力输先代,论德则惠存江南,正刑则罪非晋寇,从坐则异世已轻。若列先贤之数,蒙诏书之恩,裁加表异,以宠亡灵,则人望克厌,谁不曰宜?二君私奴,多在墓侧,今为平民。乞差五人蠲其徭役,使四时修护颓毁,埽除茔垄,永以为常。 傅季友为宋公求加赠刘前军表臣闻崇贤旌善,王教所先;念功简劳,义深追远。故司勋秉策,在勤必记,德之休明,没而弥著。故尚书左仆射前军将军臣穆之,爰自布衣,协佐义始,内竭谋猷,外勤庶政,密勿军国,心力俱尽。及登庸朝右,尹司京畿,敷赞百揆,翼新大猷。顷戎车远役,居中作捍,抚宁之勋,实洽朝野,识量局致,栋干之器。方宣赞盛化,缉隆圣世。志绩未究,远逃悼心。皇恩褒述,班同三事,荣哀既备,宠灵已泰。臣伏思寻:自义熙草创,艰患未弭,外虞既殷,内难亦荐,时屯世故,摩有宁岁。臣以寡劣,负荷国重,实赖穆之匡翼之勋,岂惟谠言嘉谋,溢于民听。若乃忠规密谟,潜虑帷幕,造膝诡辞,莫见其际,事隔于皇朝,功隐于视听者,不可胜记。所以陈力一纪,遂克有成,出征入辅,幸不辱命。微夫人之左右,未有宁济其事者矣。履谦居寡,守之弥固,每议及封爵,辄深自抑绝。所以勋高当年,而茅土未及,抚事永念,胡宁可昧。谓宜加赠正司,追甄土宇,俾忠贞之烈,不泯于身后;大赉所及,永秩于善人。臣契阔屯夷,旋观终始,金兰之分,义深情感。是以献其乃怀,布之朝听。所启上合,请付外详议。 傅季友为宋公至洛阳谒五陵表臣裕言:近振旅河湄,扬旍西迈,将届旧京,威怀司、雍。河流遄疾,道阻且长。加以伊、洛榛芜,津涂久废,伐木通径,淹引时月。始以今月十二日,次故洛水浮桥。山川无改,城阙为墟,宫庙隳顿,钟虡空列。观宇之余,鞠为禾黍,廛里萧条,鸡犬罕音。感旧永怀,痛心在目。以其月十五日奉谒五陵。坟茔幽沦,百年荒翳,天衢开泰,情礼获申,故老掩涕,三军凄感。瞻拜之日,愤慨交集。行河南太守毛修之等,既开翦荆棘,缮修毁垣,职司既备,蕃卫如旧。伏惟圣怀,远慕兼慰。不胜下情。谨遣传诏殿中中郎臣某,奉表以闻。 谢希逸上封禅仪注疏臣闻崇号建极,必观俗以树教;正位居体,必采世以立言。是以重代列圣,成由厥道。玄勋上烈,融章未分,鸣光委绪,歇而罔藏。若其显谥腾轨,则系缀声采,征略闻听。爰洎姬汉,风流尚存,遗芬余荣,绵映纪纬。虽年绝世祀,代革精华,可得腾金彩,奏玉润,镂迹以熏今,镌德以丽远。而四望埋禋歌之礼,日观弛修封之容,岂非神明之业难崇,功基之迹易泯。自兹以降,讫于季末,莫不欲英弘徽位,详固洪声。岂徒深默修文,渊幽驭世而已。谅以縢非虚奏,书匪妄埋,击雨恕神,淳荫复树。安得紫坛肃祗,竹宫载伫,散火投郊,流星奔座?宝纬初基,厌灵命历,德振弛维,功济沦象。玄浸纷流,华液幽润,规存永驭,思详树远。 太祖文皇帝以启遘泰运,景望震凝,采乐调风,集礼宣度。祖宗相映,轨迹重晖。圣上韫录蕃河,伫翔衡汉,金波掩照,华耀停明。运动时来,跃飞风举,澄氛海岱,开景中区。歇神还灵,颓天重耀。储正凝位于兼明,衮岳蕃华于元列。故以祥映昌基,系发篆素。重以班朝待典,饰令详仪,纂综沦芜,搜腾委逸。奏玉郊宫,禋珪玄畤,景集天庙,脉壤祥农。节至昕阳,川丘夙礼,纲威巡跸,表绥中甸。史流其咏,民挹其风。于是涵迹视阴,振声威响,历代之渠,沈□望内,安侯之长,贤王入侍。殊生诡气,奉俗还乡,羽族卉仪,怀音革状。边帛绝书,权光弛烛,天岱发灵,宗河开宝。崇丘沦鼎,振采泗渊,云皇王岳,摛藻□汉。并角即音,栖翔禁篽,衮甲霜味,翾舞川肆。荣泉流镜,后昭河源。故以波沸外关,云蒸内泽。若其雪趾青毳,玄文朱彩,日月郊甸,择木弄音。重以荣露腾轩,萧云掩阁,镐颖孳萌,移华渊禁。山舆伫衡,云鹣辣翼,海鲽泳流,江茅吐荫。校书之列,仰笔以饰辞;济代之蕃,献邑以待礼。岂非神勰气昌,物瑞云照,蒲轩龟轸,□泉淳芳! 大宰江夏王臣义恭,咀道遵英,栖奇丽古,该润图史,施详閟载。表以功懋往初,德耀炎昊,升文中岱,登牒天关,耀冠荣名,摛振声号。而道谦称首,礼以虚挹。将使玄祗缺观,幽瑞乖期,梁甫无盛德之容,介丘靡声闻之响。加穷泉之野,献八代之驷;交木之乡,奠绝金之楛。肃灵重表,珍符兼贶。伏惟陛下谟详渊载,衍属休章,依征圣灵,润色声业。诹辰稽古,肃齐警列,儒僚展采,礼官相仪。悬蕤动音,洪钟竦节,阳路整卫,正途清禁。于是绩环珮,端玉藻,鸣凤伫律,腾驾流文。间彩比象之容,昭明纪数之服,徽焯天阵,容藻神行,翠盖怀阴,羽华列照。乃诏联事掌祭,宾客赞仪,金支宿县,镛石润响。命五神以相列,辟九关以集灵,警卫兵而开云,先雨祗以洒路。霞凝生阙,烟起成宫,台冠丹光,坛浮素霭。尔乃临中坛,备盛礼,天降祥锡,寿固皇根,谷动神音,山传称响。然后辨年问老,陈诗观俗,归荐告神,奉遗清庙。光美之盛,彰乎万古,渊祥之烈,溢乎无穷。岂不盛欤! 臣等生接昌辰,肃懋明世,束教管闻,未足言道。且章志湮微。代往沦绝,拘采遗文,辩明训诂。□□□簉访邹鲁,草縢书堙玉之礼,具竦石绳金之仪,和芝润瑛,镌玺乾封。惧弗轨属上徽,燀当王则。谨奉仪注以闻。 谢希逸求贤表臣闻功照千里,非特烛车之珍;德柔邻国,岂徒秘璧之贵。故《诗》称殄悴,《誓》述荣怀,用能道臻无积,化至恭已。伏惟陛下膺庆集图,缔宇开县,夕爽选政,昃旦调风,采言厮舆,观谣仄远,斯实辰阶告乎,颂声方制。 臣窃惟隆陂所渐,治乱之由,何尝不兴资得才,替因失士。故楚书以善人为宝,《虞典》以则哲为难。进选之轨,既弛中代,登造之律,未阐当今。必欲崇本康务,庇民济俗,匪更惉懘,奚取九成?升历中阳,英贤起于徐沛;受箓白水,茂异出于荆宛。宁二都智之所产,七隩愚之所集?实遇与不遇,用与不用耳。今大道光亨,万务俟德,而九服之旷,九流之艰,提钧悬衡,委之选部。 一人之鉴易限,而天下之才难原。以易限之鉴,镜难原之才,使国罔遗授,野无滞器,其可得乎? 昔公叔与僎同升,管仲取臣于盗,赵文非亲士疏嗣,祁奚岂谄仇比子?茹茅以汇,作范前经,举尔所知,式昭往牒。且自古任荐,赏罚弘明。成子举三哲,而身致魏、辅;应侯任二士,而己捐秦相;臼季称冀缺,而畴以田采;张勃进陈汤,而坐以褫爵。此先事之盛准,亦后王之彝鉴。 如臣愚见,宜普命大臣,各举所知,以付尚书,依分铨用。若任得其才,举主延赏;有不称职,宜及其坐,重者免黜,轻者左迁。被举之身,加以禁锢,年数多少,随愆议制。若犯大辟,则任者刑论。又政平讼理,莫先亲民;亲民之要,实归守宰。故黄霸治颍川累稔,杜畿居河东历载,或就加恩秩,或入崇辉宠。今莅民之职,自非公私必应代换者,宜遵六年之制。进获章明庸情,退得民不动扰。 如此则下无浮议之愆,上靡弃能之累,考绩之风载泰,槱薪之歌克昌。 臣生属亨路,身渐鸿猷,遂得奉诏左右,陈愚于侧。敢露刍言,惧氛恒典。 萧子良言台使表(以朴语写俚事,而不失雅瞻,亦后来所无。) 前台使督逋切调,恒闻相望于道。及臣至郡,亦殊不疏。凡此辈使人,既非详慎勤顺,或贪险崎岖,要求此役。朝辞禁门,情态即异;暮宿村县,威福便行。但令朱鼓裁完,铍槊微具,顾眄左右,叱咤自专。摘宗断族,排轻斥重,胁遏津埭,恐喝传邮。破冈水逆,商旅半引,逼令到下,先过己船。浙江风猛,公私畏渡,脱舫在前,驱令俱发。呵蹙行民,固其常理,侮折守宰,出变无穷。既瞻郭望境,便飞下严符,但称行台,未显所督。先诃强寺,却摄群曹,开亭正榻,便振荆革。其次绛标寸纸,一日数至。征村切里,俄刻十催。四乡所召,莫辩枉直。孩老士庶,具令付狱。或尺布之逋,曲以当匹;百钱余税,且增为千。或诳应质作尚方,寄系东冶,万姓骇迫,人不自固。遂漂衣败力,竞致兼浆。值今夕酒谐肉饫,即许附申赦格;明日礼轻货薄,便复不入恩科。 筐贡微阙;棰挞肆情,风尘毁谤,随忿而发。及其犭屯蒜转积,鹅粟渐盈,远则分鬻他境,近则托贸吏民。反请郡邑,助民由缓,回刺言台,推信在所。如闻顷者令长守牧,离此每实,非复近岁。 愚谓凡诸检课,宜停遣使,密畿州郡,则指赐敕,遥外镇宰,明下条源,既各奉别旨,人竞自罄,虽复台使盈凑,会取正属所办,徒相疑愤,反更淹懈。凡预衣冠,荷恩盛世,多以暗缓贻愆,少为欺猾入罪。若类以宰牧乖政,则触事难委,不容课逋上纲,偏觉非才。但赊促差降,各限一期。如乃事速应缓,自依违纠坐之。坐之之科,不必须重,但令必行,期在可肃。且两装之船,充拟千绪;三坊寡役,呼订万计。每一事之发,弥晨方办,粗计近远,率遣一部,职散人领,无减二十,舟船所资,皆复称是。长江万里,费固倍之。较略一年,脱得省者,息船优役,实是不少。兼折奸减窃,远近暂安。 萧子良密启武帝臣思水潦成患,良田沃瀼,变为污泽。农政告祥,因高肆务,播植既周,继以旱虐,黔庶吁嗟,相视褫气。夫国资于民,民资于食;匪食匪民,何以能政。臣每一念此,寝不便席。本始中,郡国大旱,宣帝下诏除民租。今闻所在逋余尚多,守宰严期,兼夜课切。新税力尚无从,故调于何取给。政当相驱为盗耳。愚谓逋租宜皆原除,少降停恩,微纾民命。 自宋道无章,王风陵替,窃官假号,骈门连室。今左民所检,动以万数,渐渍之来,非复始适;一朝洗正,理致沸腾。小人之心,罔思前恩,董之以威,反怨后罚。兽穷则触,事在匪轻。齐有天下日浅,恩洽未布,一方或饥,当加优养。愚谓自可依源削除,未宜便充猥役。且部曹检校,诚存精密,令史奸黠,鲜不容情。情既有私,理或枉谬。耳目有限,群狡无极,变易是非,居然可见。详而后取,于事未迟。明诏深矜狱圄,恩文累坠。今科网严重,称为峻察,负罪离愆,充积牢户。暑时郁蒸,加以金铁,聚忧之气,足感天和。民之多怨,非国福矣。 顷土木之务,甚为殷广,虽役未及民,勤费已积。炎旱致灾,或繇于此。皇明载远,书轨未一,缘淮带江,数州地耳。以魏方汉,犹一郡之譬。以今比古,复为远矣。何得不爱其民,缓其政,救其危,存其命哉! 湘区奥密,蛮寇炽强,如闻南师未能挫戮,百姓齐民积年涂炭,疽食侵淫,边虞方重。交州敻绝一垂,实惟荒服,恃远后宾,固亦恒事。自青德启运,款关受职,置之度外,不足絓言。今县军远伐,经途万里,众寡事殊,客主势异,以逸待劳,全胜难必。又缘道调兵,以足军力,民丁乌合,事乖习锐。广州积岁无年,越州兵粮素乏,加以发借,必致恇扰。愚谓叔献所请,不宜听从。 取乱侮亡,更俟后会。虽缓岁月,必有可禽之理。差息发动费役之劳,刘楷见甲以助湘中,威力既举,蚁寇自服。 萧子良谏敛塘役钱启伏寻三吴内地,国之关辅,百度所资。民庶化流,日有困殆,蚕农罕获,饥寒尤甚。富者稍增其饶,贫者转钟其弊,可为痛心,难以辞尽。顷钱贵物贱,殆欲兼倍,凡在触类,莫不如兹。稼穑虽劬,斛直数倍。今机杼勤苦,匹裁三百。所以然者,实亦有繇。年常岁调,既有定期,僮恤所上,咸是见直。民间钱多剪凿,鲜复完者。公家所受,必须员大。以两代一,困于所贸。鞭捶质系,益致无聊。臣昔忝会稽,粗闲物俗。塘丁所上,本不入官,良由陡湖宜壅,桥路须通,均夫订直,民自为用。若甲分毁坏,则年一修改;若乙限坚完,则终岁无役。今郡通课,此直悉以还台。 租赋之外,更生一调。致令塘路崩芜,湖源泄散,害民损政,实此为剧。建元初,狡虏游魂,军用殷广。浙东五郡,丁税一千。乃有质卖妻儿以充此限。道路愁穷,不可闻见。所逋尚多,收上事绝。臣登具启闻,即蒙蠲原。而此年租课,三分逋一。明知徒足扰民,实自弊国。愚谓塘丁一条,宜还复旧。在所逋恤,优量原降。凡应受钱,不限大小,仍令在所折市布帛。若民有杂物,是军国所须者,听随值准直,不必一应送钱。于公不亏其用,在私实荷其渥。 昔晋氏初迁江左,草创绢布所直十倍于今,赋调多少,因时增减。永初中,官布一匹,直钱一千,而民间所输,听为九百。渐及元嘉,物价转贱。私货则束直六千,官受则匹准五百。所以每欲优民,必为降落。今入官好布匹堪百余,其四民所送,犹依旧制。昔为损上,今为刻下,氓庶空俭,岂不繇之。救民拯弊,莫过减赋。时和岁稳,尚尔虚乏;傥值水旱,宁可熟念。且西京炽强,实基三辅;东都全固,实赖三河。历代所同,古今一揆。石头以外,裁足自供。府州方山以东,深关朝廷根本。夫股肱要重,不可不恤,宜蒙宽政,少加优养。略其目前小利,取其长久大益,无患民资不殷,国财不阜也。宗臣重寄,咸云利国,窃如愚管,未见可安。 萧子良上武帝请赠豫章王嶷启臣闻《春秋》所以称王母弟者,以尊其所重故也。是以礼秩殊品,爵命崇异。在汉则梁王备出警入跸之仪;在晋则齐王具殊服九命之赠。江左以来,尊亲是阙,故致衮章之典,废而不传,实繇人缺其位,非礼亏省。齐王故事,与今不殊,缔构王业,功迹不异。凡有变革随时之宜者,政缘恩情有轻重,德义有厚薄。若事等前规,礼无异则。且梁、齐阙令终之美,犹飨褒赠之荣。况故大司马仁和著于天性,孝悌终于立身,节义表于勤王,宽猛彰于御物。奉上无艰劬之貌,接下无毁伤之容。淡矣止于清贞,无喜愠之色;悠然栖于静默,绝驰竞之声。《诗》云:“靡不有初,鲜克有终。”夫终之者,理实为难,在于今行,无废斯德。东平乐于小善,河间悦于《诗》、《书》,勋绩无闻,艰危不涉,尚致卓尔不群,英声万代。况今协赞皇基,经纶霸始,功业高显,清誉逾彰,富贵隆重,廉洁弥峻。等古形今,孰类兹美。臣愚忖度,未有斯例。凡庶族同气,爱睦尚少;岂有仰睹陛下垂友于之性若此者乎?共起布衣,俱登天贵,生平游处,何事不同,分甘均味,何珍不等。未尝睹貌而天心不欢,见形而圣仪不悦。爰及临危舍命,亲瞻喘息,万分之际,没在圣目,号哭动乎天地,感恸惊乎鬼神。乃至撤膳移寝,坐泣迁旦,神仪损耗,隔宿改容,奉瞻圣颜,谁不悲惊。历古所未闻,记籍所不载。既有若斯之大德,而典服之赠不彰。如其脱致亏忘,追改为烦,不令千载之下,物有遗恨。其德不具美者,尚荷嘉隆之命;况事光先烈者,宁可缺兹盛典。臣恐有识之人,容致其议。且庶族近代桓温、庾亮之类,亦降殊命。伏度天心,已当有在。 孔德璋上新定法律表臣闻匠万物者,以绳墨为正;驭大国者,以理法为本。是以古之圣王,临朝思理,远防邪萌,深杜奸渐,莫不资法理以成化,明刑赏以树功者也。伏惟陛下蹑历登皇,乘图践帝,天地更筑,日月再张,五礼裂而复缝,六乐颓而爰缉。乃发德音,下明诏,降恤刑之文,申慎罚之典,敕臣与公卿八坐共删注律。谨奉圣旨,谘审司徒巨子良,禀受成规,创立条绪。使兼监臣宋躬,兼平臣王植等,钞撰同异,定其去取。详议八座,裁正大司马臣嶷。其中洪疑大议,众论相背者,圣照玄览,断自天笔。始就成立《律文》二十卷,《录叙》一卷,凡二十一卷。以今奏闻,请付外施用,宣下四海。 臣又闻老子、仲尼曰:“古之听狱者,求所以生之;今之听狱者,求所以杀之。”“与其杀不辜,宁失有罪。”是则断狱之职,自古所难矣。今《律文》虽定,必须用之;用失其平,不异无律。律书精细,文约例广,疑似相倾,故误相乱,一乖其纲,枉滥横起。法吏无解,既多谬僻,监司不习,无以相断,则《法书》徒明于帙里,冤魂犹结于狱中。今府州郡县千有余狱,如今一狱岁枉一人,则一年之中,枉死千余矣。冤毒之死,上干和气,圣明所急,不可不防。致此之繇,又非但律吏之咎,列邑之宰,亦乱其经。或以军勋余力,或以劳吏暮齿,犷情浊气,忍并生灵,昏心狠态,吞剥氓物,虐理残其命,曲文被其罪,冤积之兴,复缘斯发。狱吏虽良,不能为用。使于公哭于边城,孝妇冤于遐外。陛下虽欲宥之,其已血溅九泉矣。 寻古之名流,多有法学。故释之、定国,声光汉台,元常、文惠,绩映魏阁。今之士子,莫肯为业,纵有习者,世议所轻。良繇空勤永岁,不逢一朝之赏,积学当年,终为闾伍所蚩。将恐此书永坠下走之手矣。今若宏其爵赏,开其劝慕,课业宦流,班习胄子,拔其精究,使处内局,简其才良,以居外仕,方岳咸选其能,邑长并擢其术,则皋繇之谟,指掌可致,杜、郑之业,郁焉何远。 然后奸邪无所逃其刑,恶吏不能藏其诈,如身手之相驱,若弦括之相接矣。 臣以疏短,谬司大理。陛下发自圣衷,忧矜刑网,御廷奉训,远照民瘼。臣谨仰述天官,伏奏云陛。所奏谬允者,宜写律上,国学置律助教,依五经例,国子生有欲读者,策试上过高第,即便擢用,使处法职,以劝士流。 任彦昇为范始兴作求立太宰碑表臣云言:原夫存树风猷,没著徽烈,既绝故老之口,必资不刊之书。而藏诸名山,则陵谷迁贸;府之延阁,则青编落简。然则配天之迹,存乎泗水之上;素王之道,纪于沂川之侧,由是崇师之义,拟迹于西河;尊主之情,致之于尧、禹。故精庐妄启,必穷镌勒之盛;君长一城,亦尽刊刻之美。况乎甄陶周、召,孕育伊、颜? 故太宰竟陵文宣王臣某,与存与亡,则义形社稷,严天配帝,则周公其人。体国端朝,出藩入守,进思必告之道,退无苟利之专。五教以伦,百揆时序。若夫一言一行,盛德之风;琴书艺业,述作之茂,道非兼济,事止乐善,亦无得而称焉。人之云亡,忽移岁序,鸱鸮东徙,松槚成行。六府臣僚,三藩士女,人蓄油素,家怀铅笔,瞻彼景山,徒然望慕。昔晋氏初禁立碑,魏舒之亡,亦从班列;而阮略既泯,故首冒严科。为之者竟免刑戮,致之者反蒙嘉叹。至于道被如仁,功参微管,本宜在常均之外。故太宰渊、丞相嶷,亲贤并轨,即为成规。乞依二公前例,赐许刊立。宁容使长想九原,樵苏罔识其禁;驻跸长陵,輶轩不知所适。 臣里闾孤贱,才无可甄,值齐网之宏,弛宾客之禁,策名委质,忽焉二纪,虑先犬马,厚恩不答。而敝帷毁盖,未蓐蝼蚁,珠襦玉匣,遽饰幽泉。陛下弘奖名教,不隔微物,使臣得骏奔南浦,长号北陵,既曲逢前施,实仰觊后泽,傥验杜预山顶之言,庶存马骏必拜之感。临表悲惧,言不自宣。 梁简文帝上昭明太子集别传表臣闻无怀、有巢之前,书契未作;尊卢、赫胥之氏,坟典不传。若夫正少阳之位,主承祧之则,口实为美,唯称启诵。自兹厥后,罕或闻焉。昭明太子禀仁圣之姿,纵生知之量,孝敬兼极,温恭在躬。明月西流,幼有文章之敏;羽籥东序,长备元良之德。蕴兹三善,宏此田聪,非假二疏,宁劳四皓。虎贲恧其经学,智囊惭其调护。岂止博望延宾,寿春能赋,问疑枣据,书戒凭陵而已哉!玉折何追?星颓靡续。地尊虢嗣,外阳之术无征;位比周储,缑山之驾不反。臣以不肖,妄作明离,出入铜龙,瞻仰故实,思所以揄扬盛轨,宣记德音。谨撰《昭明太子别传文集》,请备之延阁,藏诸广内,永彰茂实,式表洪徽。 沈体文上宋书表臣约言:臣闻大禹刊木,事炳《虞书》;西伯勘黎,功焕《商典》。伏惟皇基积峻,帝烈弘深,树德往朝,立勋前代。若不观风唐世,无以见帝妫之美;自非睹乱秦余,何用知汉祖之业。是以掌言未记,爰动天情,曲诏史官,追述大典。臣实庸妄,文史多阙。以兹不才,对扬盛旨,是用夕惕载怀,忘其寝食者也。臣约顿首死罪。 窃惟宋氏南面承历统天,虽世究八主,年减百载;而兵车亟动,国道屡屯,垂文简牍,事数繁广。若夫英主启基,名臣建绩,拯世夷难之功,配天光宅之运,亦足以勒铭钟鼎,昭被方策。及虐后暴朝,前王罕二,国衅家祸,旷古未书;又可以式规万叶,作鉴于后。宋故著作郎何承天始撰《宋书》,草立纪传,止于武帝功臣,篇牍未广。其所撰志,惟《天文》、《律历》,自此外悉委奉朝请山谦之。谦之孝建初又被诏撰述,寻值病亡。仍使南台侍御史苏宝生续造诸传;元嘉名臣,皆其所撰。宝生被诛,大明中又命著作郎徐爰踵成前作。爰因何、苏所述,勒为一史。起自义熙之初,讫于大明之末。至于臧质、鲁爽、王僧达诸传,又皆孝武所造。自永光以来,至于禅让,十余年内,阙而不续。一代典文,始末未举。且事属当时,多非实录。又立传之方,取舍乖衷,进由时旨,退傍世情,垂之方来,难以取信。 臣今谨更创立制成新史,始自义熙肇号,终于昇明三年。桓玄、谯纵、卢循、马鲁之徒,身为普贼,非关后代。吴隐、谢混、郗僧施义止前朝,不宜滥入宋典。刘毅、何无忌、魏咏之、檀凭之、孟昶、诸葛长民志在兴复,情非造宋。今并刊除,归之晋籍。臣远愧南。董,近谢迁、固,以闾阎小才,述一代盛典,属辞比事,望古惭良。鞠躬局蹐,靦汗亡厝。本纪、列传,缮写已毕,合志、表七十卷,臣今谨奏呈。所撰诸志,须成续上。谨条目录,诸省拜表奉书以闻。臣约诚惶诚恐,顿首顿首,死罪死罪。 萧智亮考绩表臣闻《尧典》有黜陟之文,《周书》有考绩之法。虽其源难得而寻,然条流抑亦可知矣。大较在于官人用才,审于所莅,练迹校名,验于虚实。岂不以臧否得之余论,优劣著于历试者乎!既声穷于月旦,品定于黄纸,用效于名辈,事彰于台阁,则赏罚之途,差有商准,用舍之宜,非无依据。虽复勇进忘退之俦,奔竞于市里;过分亡涯之请,驰骛于多门;犹且顾其声第,慎其与夺,器分定于下,爵位悬于上,不可妄叨故也。 今窃见考功之典,所怀未喻,敢竭无隐,试陈万一。何者?窃惟文武之名,在人之极地;德行之称,为生之最首。忠贞之美,立朝之誉,仁义之号,处身之端,自非职惟九官,任当四岳,授曰“尔谐”,让称“俞往”,将何以克厌大名,允兹今问。自比以来,官罔高卑,人无贵贱,皆饰辞假说,用相褒举,泾渭同波,薰莸共器。求者不能量其多少,与者不复核其是非。遂使冠履相贸,名与实爽。谓之考功,事同泛涉,纷纷漫漫,焉可胜言! 又在京之官,积年一考,其中或所事之主,迁移数四,或所奉之君;身亡废绝,或具寮离索,或同事凋零。虽当时文簿记其殿最;日久月深,驳落都尽。人有去留,谁复掌其勤惰。或停休积稔,或分隔数千,累年之后,方求追访声迹,立其考第,无不苟相悦附,共为唇齿;饰垢掩疵,妄加丹素。趣令得阶而已,无所顾惜。贤达君子,未免斯患;中人以降,夫复何论!官以求成,身以请立,上下相蒙,莫斯为甚。 又勤恤人隐,咸归守令,厥任非轻,所责实重。然及其考课,悉以六载为程。既而限满代还,复经六年而叙。是则岁周十二,始得一阶。于东西两省,文武闲职、公府散佐、无事冗官,或数旬方应一直,或朔望止于暂朝。及其考日,更得四年为限。是则一纪之中,便登三级。彼以实劳剧任,而迁贵之路至难;此以散位虚名,而升陟之方甚易。何内外之相悬,令厚薄之如是? 又闻之圣人,大宝曰位,何以守位曰仁。孟子亦曰:“仁义忠信,天爵也;公卿大夫,人爵也。”古之人修其天爵,而人爵从之。故虽文质异时,污隆殊世,莫不宝兹名器,不以假人。是以赏罚之柄,恒自持也。至乃周之蔼蔼,五叔无官;汉之察察,馆陶徒请。岂不重骨肉,私亲亲?诚以赏罚一差,则无以惩劝;至公暂替,则觊觎相欺。故至慎至惜,殷勤若此。况乎亲非肺腑,才乖秀逸,或充单介之使,始无汗马之劳,或说兴利之规,终惭十一之润。皆虚张无功,妄指赢益,坐获数阶之官,藉成通显之贵。于是巧诈萌生,伪辩锋出,役万虑以求营,开百方而逐利。握枢秉钧者,亦知其若斯;但抑之则其流已注,引之则有何纪极。夫琴瑟在于必和,更张求其适调。去者既不可追,来者犹或宜改。 按《周官》太宰之职,岁终则令官府各正所司,受其会计,听其致事,而诏于王。三岁则大计群吏之治而诛赏之。愚谓今可粗依其准,见居官者,每岁终,本曹皆明辨在官日月,具核才行能否,审其实用而注其上下。游辞宕说,一无取焉。列上尚书,覆其合否,如有纰谬,即正而罚之。 不得方复推诘,委否容其进退。既定其优劣,善恶交分。庸短下第黜几以明法,干务忠清甄能以记赏,总而奏之。经奏之后,考功曹别书于黄纸油帛。一通则本曹尚书,与今仆印署留于门下;一通则以侍中黄门印署,掌在尚书。严加缄密,不得开视。考绩之日,然后对共裁量。如此则少存实录,薄止奸回。其内外考格,裁非庸管,乞求博议,以为画一。若殊谋异策,事关废兴,遐迩所谭,物无异议者,自可临时斟酌,匪拘恒例。至于援流引比之诉,贪荣求级之请,如不限以关键,肆其傍通,则蔓草难除,涓流遂积,秽我彝章,挠兹大典。谓宜明加禁断,以全至治,开返本之路,杜浇敝之门。如斯则吉士盈朝,薪槱载焕矣! 邢子才请置学及修立明堂奏(《魏书 李崇传》亦载此文,云崇所上。当是崇与愔、收同上,而文则出于子才耳。故从《北齐书》作邢邵。) 世室明堂,显于周、夏;一黉两学,盛自虞、殷。所以宗配上帝以著莫大之严,宣布下土以彰则天之轨,养黄发以询哲言,育青衿而敷教典。用能享国长久,风徽万祀者也。爰暨亡秦,改革其道,坑儒灭学以蔽黔黎。故九服分崩,祚终二代。炎汉勃兴,更修儒术。故西京有六学之义,东都有三本之盛。逮自魏、晋,拨乱相因,兵革之中,学校不绝。 仰惟高祖孝文皇帝,禀圣自天,道镜今古,列校序于乡党,敦《诗》、《书》于郡国。但经始事殷,戎轩屡驾,未遑多就,弓剑弗追。世宗统历,聿遵先绪,永平之中,大兴板筑。续以水旱,戎马生郊,虽逮为山,还停一篑。而明堂礼乐之本,乃郁荆棘之林;胶序德义之基,空盈牧竖之迹。城隍严固之重,阙砖石之功;墉构显望之要,少楼榭之饰。加以风雨稍侵,渐致亏坠,非所谓追隆堂构,仪刑万国者也。 伏闻朝议以高祖大造区夏,道侔姬文,拟祀明堂,式配上帝。今若基址不修,仍同丘畎,即使高皇神享,阙于国阳,宗事之典,有声无实。此臣子所以匪宁,亿兆所以伫望也。 臣又闻官方授能,所以任事;事既任矣,酬之以禄。如此则上无旷官之讥,下绝尸素之谤。今国子虽有学官之名,无教授之实,何异兔丝燕麦、南箕北斗哉?昔刘向有言:“王者宜兴辟雍,陈礼乐,以风天下。”夫礼乐所以养人,刑法所以杀人。而有司勤勤,请定刑法;至于礼乐,则曰未敢。是敢于杀人而不敢于养人也。臣以为当今四海清平,九服宁宴,经国要重,理应先营。脱复稽延,则刘向之言征矣。但事不两兴,须有进退。以臣愚量,宜罢尚方雕靡之作,颇省永宁土木之功,并减瑶光材瓦之力,兼分石窟镌琢之劳,及诸事役非世急者。三时农隙,修此数条。使辟雍之礼,蔚尔而复兴;讽诵之音,焕然而更作。美榭高塘,严壮于外;槐宫棘寺,显丽于中。更明古今,重遵乡饮,敦进郡学,精课经业。如此则元、凯可得之于上序,游、夏可致之于下国,岂不休欤! 柳彧请禁绝百姓作角抵戏奏臣闻昔者明主训民治国,率履法度,动由礼典。非法不服,非道不行。道路不同,男女有别,防其邪僻,纳诸轨度。窃见京邑,爰及外州,每以正月望夜,充街塞陌,聚戏朋游。鸣鼓聒天,燎炬照地,人戴兽面,男为女服,倡优杂技,诡状异形。以秽嫚为欢娱,用鄙亵为笑乐,内外共观,曾不相避。高棚跨路,广幕陵云,袨服靓妆,车马填咽。肴醑肆陈,丝竹繁会,竭资破产,竞此一时。尽室并孥,无问贵贱,男女混杂,缁素不分。秽行由此而生,盗贼由斯而起。浸以成俗,实有由来,因循敝风,曾无先觉。非益于化,实损于民。请颁行天下,并即禁断。康哉《雅》、《颂》,足美盛德之形容;鼓腹行歌,自表无为之至乐。敢有犯者,请以故违敕论。 牛里仁请开献书之路表经籍所兴,由来尚矣。爻画肇于庖羲,文字生于仓颌。圣人所以弘宣教导,博通古今,扬于王庭,肆于时夏。故尧称至圣,犹考古道而言;舜其大智,尚观古人之象。《周官》,外史掌三皇五帝之书,及四方之志。武王问黄帝、颛顼之道,太公曰:“在《丹书》。”是知握符御历,有国有家者,曷尝不以《诗》、《书》而为教,因《礼》、《乐》而成功也。 昔周德既衰,旧经紊弃,孔子以大圣之才,开素王之业,宪章祖述,制《礼》刊《诗》,正五始而修《春秋》,阐《十翼》而弘《易》道,治国立身,作范垂法。及秦皇驭宇,吞灭诸侯,任用威力,事不师古,始下焚书之令,行偶语之刑。先王坟籍,埽地皆尽。本既先亡,从而颠覆。臣以图谶言之:经典盛衰,信有征数。此则书之一厄也。汉兴,改秦之弊,敦尚儒术,建藏书之策,置校书之官。屋壁山岩,往往间出。外有太常、太史之藏,内有延阁、秘书之府。至孝成之世,亡逸尚多。遣谒者陈农,求遗书于天下。诏刘向父子,雠校篇籍。汉之典文,于斯为盛。及王莽之末,长安兵起,宫室图书,并从焚烬。此则书之二厄也。光武嗣兴,尤重经诰,未及下车,先求文雅。 于是鸿生巨儒,继踵而集,怀经负帙,不远斯至。肃宗亲临讲肄;和帝数幸书林。其兰台、石室、鸿都、东观,秘牒填委,更倍于前。及孝献移都,吏民扰乱,图书缣帛,皆取为帷囊。所收而西,裁七十余乘。属西京大乱,一时燔荡。此则书之三厄也。魏文代汉,更集经典,皆藏在秘书内外三阁,遣秘书郎郑默删定旧文。时之论者,美其未紫有别。晋氏承之,文籍尤广。晋秘书监荀勖定魏《内经》,更著《新簿》。虽古文旧简,犹云有缺;新章后录,鸠集已多。足得恢弘正道,训范当世。属刘、石凭陵,京华覆灭,朝章国典,从而失坠。此则书之四厄也。永嘉之后,寇窃竞兴,因河据洛,跨秦带赵。论其建国立家,虽传名号,宪章礼乐,寂灭无闻。刘裕平姚,收其图籍,五经子史,才四千卷。皆赤轴青纸,文字古拙。僣伪之盛,莫过二秦。以此而论,足可明矣。故知衣冠轨物,图画记注,播迁之余,皆归江左。晋、宋之际,学艺为多;齐、梁之间,经史弥盛。宋秘书丞王俭,依刘氏《七略》,撰为《七志》。梁人阮孝绪,亦为《七录》。总其书数,三万余卷。及侯景渡江,破灭梁室,秘省经籍,虽从兵火;其文德殿内书史,宛然犹存。萧绎据有江陵,遣将破平侯景,收文德之书,及公私典籍重本七万余卷,悉送荆州。故江表图书,因此尽萃于绎矣。及周师入郢,绎悉焚之于外城,所收十才一二。此则书之五厄也。后魏爰自幽方,迁宅伊、洛,日不暇给,经籍阙如。周氏创基关右,戎车未息。保定之始,书止八千;后加收集,方盈万卷。高氏据有山东,初亦采访。验其本目,残缺犹多。及东夏初平,获其经史四部重杂三万余卷,所益旧书五千而已。 今御书单本,合一万五千余卷。部帙之间,仍有残缺。比梁之旧目,止有其半。至于阴阳河洛之篇,医方图谱之说,弥复为少。臣以经书自仲尼已后,迄于当今,年逾千载,数遭五厄。兴集之期,属膺圣世。伏惟陛下受天明命,君临区宇,功无与二,德冠往初。自华夏分离,彝伦攸 攵,其间虽霸王递起,而世难未夷,欲崇儒业,时或未可。今土宇迈于三王,民黎盛于两汉,有人有时,正在今日。方当大弘文教,纳俗升平;而天下图书,尚有遗逸,非所以仰协圣情,流训无穷者也。臣史籍是司,寝兴怀惧。昔陆贾奏汉祖云:“天下不可马上治之。”故知经邦立政,在于典谟矣。为国之本,莫此攸先。今秘藏见书,亦足披览。但一时载籍,须令大备,不可王府所无,私家乃有。然士民殷杂,求访难知;纵有知者,多怀吝惜。必须勒之以天威,引之以微利。若猥发明诏,兼开购赏,则异典必臻,观阁斯积,重道之风,超于前世,不亦善乎!伏愿天鉴,少垂照察。 李士恢上隋高祖革文华书臣闻古先哲王之化民也,必变其视听,防其嗜欲,塞其邪放之心,示以淳和之路。五教六行,为训民之本;《诗》、《书》、《礼》、《易》,为道义之门。故能家复孝慈,人知礼让,正俗调风,莫大于此。其有上书献赋,制诔镌铭,皆以褒德序贤,明勋证理。苟非惩劝,义不徒然。 降及后代,风教渐薄。魏之三祖,更尚文词,忽君人之大道,好雕虫之小艺。下之从上,有同影响,竞骋文华,遂成风俗。江左齐、梁,其弊弥甚。贵贱贤愚,唯务吟咏。遂复遗理存异,寻虚逐微,竞一韵之奇,争一字之巧。连篇累牍,不出月露之形;积案盈箱,唯是风云之状。世俗以此相高,朝廷据兹擢士。禄利之路既开,爱尚之情愈笃。于是闾里童昏,贵游总丱,未窥六甲,先制五言。至如羲皇、舜、禹之典,伊、傅、周、孔之说,不复关心,何尝入耳。以傲诞为清虚,以缘情为功业,指儒素为古拙,用词赋为君子。故文笔日繁,其政日乱。良繇弃大圣之轨模,构无用以为用也。损本逐末,流遍华壤,递相师祖,久而逾扇。 及大隋受命,圣道聿兴,屏黜轻浮,遏止华伪。自非怀经抱质,志道依仁,不得引预缙绅,参厕缨冕。开皇四年,普诏天下公私文翰,并宜实录。其年九月,泗州刺史司马幼之文表华艳,付所司治罪。自是公卿大臣咸知正路,莫不钻仰坟集,弃绝华绮,择先王之令典,行大道于兹世。如闻外州远县,仍踵弊风,选吏举人未遵典则。至有宗党称孝,乡曲归仁,学必典谟,交不苟合,则摈落私门,不加收齿。其学不稽古,逐俗随时,作轻薄之篇章,结朋党而求誉,则选充吏职,举送天朝。盖由县令刺史,未行风教,犹挟私情,不存公道。臣既忝宪师,职当纠察。若闻风即劾,恐挂网者多。请勒请司普加搜访,有如此者,具状送台。 卷十二 驳议类吾丘子赣难禁民挟弓弩臣闻古者作五兵,非以相害,以禁暴讨邪也。安居,则以制猛兽而备非常;有事,则以设守卫而施行陈。及至周室衰微,上无明王,诸侯力政,强侵弱,众暴寡,海内抏敝,巧诈并生。是以知者陷愚,勇者威怯,苟以得胜为务,不顾义理。故机变械饰,所以相贼害之具,不可胜数。于是秦兼天下,废王道,立私义,灭《诗》《书》而首法令,去仁恩而任刑戮,堕名城,杀豪杰,销甲兵,折锋刃。其居民以耰锄棰梃相挞击,犯法滋众,盗贼不胜。至于赭衣塞路,群盗满山,卒以乱亡。故圣王务教化而省禁防,知其不足恃也。 今陛下昭明德,建太平,举俊材,兴学官。三公有司,或由穷巷、起白屋,裂地面封。字内日化,方外乡风。然而盗贼犹有者,郡国二千石之罪,非挟弓弩之过也。《礼》曰男子生,桑弧蓬矢以举之,明示有事也。孔子曰:“吾何执?执射乎?”大射之礼,自天子降及庶人,三代之道也。 《诗》云:“大侯既抗,弓矢斯张,射夫既同,献尔发功。”言贵中也。愚闻圣王合射以明教矣,未闻弓矢之为禁也。且所为禁者,为盗贼之以攻夺也。攻夺之罪死,然而不止者,大奸之于重诛,固不避也。臣恐邪人挟之而吏不能止,良民以自备而抵法禁,是擅贼威而夺民救也。窃以为无益于禁奸,而废先王之典,使学者不得习行其礼,大不便。 侯应罢边备议周秦以来,匈奴暴桀,寇侵边境。汉兴,尤被其害。臣闻北边塞至辽东,外有阴山,东西千余里,草木茂盛,多禽兽,本冒顿单于依阻其中,治作弓矢,来出为寇,是其苑囿也。至孝武世,出师征伐,斥夺此地,攘之于幕北。建塞徼,起亭隧,筑外城,设屯戌以守之。然后边境得用少安。 幕北地平,少草木,多大沙。匈奴来寇,少所蔽隐。从塞以南,径深山谷,往来差难。边长老言: 匈奴夫阴山之后,过之未尝不哭也。如罢备塞戌卒,示夷狄之大利,不可,一也。今圣德广被,天履匈奴。匈奴得蒙全活之恩,稽首来臣。夫夷狄之情,困则卑顺,强则骄逆,天性然也。前以罢外城,省亭隧,今裁足以候望通烽火而己。古者安不忘危,不可复罢,二也。中国有礼义之教,刑罚之诛,愚民犹尚犯禁。又况单于能必其众不犯约哉?三也。自中国尚建关梁以制诸侯,所以绝臣下之凯欲也。设塞徼,置屯戍,非独为匈奴而已,亦为诸属国降民,本故匈奴之人,恐其思旧逃亡,四也。近西羌保塞,与汉人交通,吏民贪利,侵盗其畜产妻子,以此怨恨,起而背畔,世世不绝。 今罢乘塞,则生嫚易分争之渐,五也。往者从军多没不还者,子孙贫困,一旦亡出,从其亲戚,六也。又边人奴婢,愁苦欲亡者多,曰“闻匈奴中乐,无奈候望急何”,然时有亡出塞者,七也。盗贼桀黠,群辈犯法。如其窘急,亡走北出,则不可制,八也。起塞以来,百有余年,非皆以土垣也。或因山岩石,木柴僵落、溪谷水门,稍稍平之,卒徒筑治,功费久远,不可胜计。臣恐议者不深虑其终始,欲以壹切省繇戍。十年之外,百岁之内,卒有他变。障塞破坏,亭隧灭绝,当更发屯缮治。累世之功,不可卒复,九也。如罢戍卒,省候望,单于自以保塞守御,必深德汉,请求无已。小失其意,则不可测。开夷狄之隙,亏中国之。固,十也。非所以永持至安,威制百蛮之长策也。 蔡伯喈伐鲜卑议《书》戒“猾夏”,《易》“伐鬼方”,周宣王命南仲、吉甫,攘猃狁,威蛮荆,汉有卫、霍阗颜、瀚海,窦宪燕然之事。征讨之作,所由尚矣。然而时有同异,势有可否,故谋有得失,事有成败,不可齐也。自汉兴以来,匈奴常为边害,而未闻鲜卑之事。昔谋臣竭精,武夫戮力,而所见常异。其设不战之计,守御之固者,皆社稷之臣,永久之策也。孝武皇帝因文、景之畜,用度饶衍,南代越,北伐胡,西征大宛,东并朝鲜。兵出数十年,帑藏空竭,官民俱匮。乃兴盐铁酤榷之利,设告缗重税之令,民不堪命。及盗贼群起,关东纷然,道路不通,绣衣直指之使,奋铁钺而并出,然后仅得宁息。既而觉悟,乃息兵罢役,封丞相为富民侯。故主父偃曰:“夫务战胜,穷武事,未有不悔者也。”夫以世宗神武,将卒良猛,财赋充实,所拓广远,而犹有悔,况无彼时地利人财之备,而欲轻动,此其不可一也。鲜卑种众新盛,自匈奴北遁以来,据其故地,称兵十万,弥地千里,意智益生,才力劲健。加以禁网漏泄,善金良铁,出者莫察,皆为贼有,汉人逋逃,为其谋主,兵利马疾,过于匈奴。昔段颎良将,习兵善战,经营西羌,犹十余年。今育、晏欲以三年之期,专胜必克。育晏策虑,未能过颎,鲜卑种众,又不弱于西羌也。乃欲张设近期,诱戏朝廷。三年不成,必迫于害,祸结兵连,不得中休。转运粮饷,不可胜给,天无丰岁,官见殚财。民人移于四方不能还其骸骨。以此时兴议横发,一发不已,必至再三。诸夏之内,弱者伏尸,强者作寇。边邮之患,手足之疥瘙也,中国之困,胸背之凛疽也。其不可二也。育云自春以来,三十余发。方今郡县盗贼劫摽人财,攻犯官民,日月有之。冠带之圻,吏稠政密,犹不能绝,况此丑虏,群类抵冒,心不爱仁,胆不畏威,而可使断无盗窃?昔者高祖乃忍平城之耻,吕后甘弃嫚书之诟,方之于今,何者为甚?是其不可三也。天设山河,秦筑长城,汉起塞坦,所以别内外,异殊俗也。其外则介之夷狄,其内则任之良吏,后嗣遵业,慎奉所遗。苟无蹙国内侮之患,岂与虫螘之虏较往来之数哉。乃欲越幕逾域,度塞出攻。得地不可耕农,得民不可冠带,破之不可殄尽。而本朝必为之旰食,四海必为之焦枯。其不可四也。夫煎尽府帑之蓄,以恣轻人之事,专胜者未必克,挟疑者未必败。众所谓危,圣人不任,朝议有嫌,明主不行。是其不可五也。按育一战所获不如所失。昔淮南王安谏伐越曰:“天子之兵,有征无战。言其莫敢校也。使越人蒙死侥幸以逆执事厮舆之卒,有一不备而归者,虽得越王之首,犹为大汉羞之。”而育以齐民易丑虏,皇威辱外夷,就如其言,犹已危矣,况乎得失不可量邪!昔珠崖郡反,孝元皇帝纳贾捐之言,而下诏曰:“珠崖背叛,今议者或曰可讨,或曰弃之。朕日夜惟思,羞威化不行,则欲伐之,狐疑避难,则守为长,宜通乎时变。且忧万人饥饿与蛮夷之不讨,何者为大?宗庙之祭,凶年不备,况避不逊之辱哉。今关东大困,无以相赡,又议动兵,非但劳民而已,凶年随之,其罢敝有不可胜言者,其罢珠崖郡。”此先帝所以发德音也。夫恤民救患,虽成郡列县,尚犹弃之,况以障塞之外,未尝为民居者乎。臣愚以为宜止征伐之计,令诸营甲士循行塞垣,屯守冲要,以坚牢不动为务。若乃守边之术,李牧开其原,严尤申其要,遗业犹在,文章具存。循二子之策,守先帝之规,臣曰可矣。臣邕愚戆,议不足采。臣邕顿首顿首。 孔文举肉刑议古者敦庞,善否不别,吏端刑清,政无过失,百姓有罪,皆自取之。末世陵迟,风化坏乱,政挠其俗,法害其人。故曰上失其道,民散久矣。而欲绳之以古刑,投之以残弃,非所谓与时消息者也。纣斫朝涉之胫,天下谓为无道。夫九牧之地,千八百君,若各刖一人,是天下常有千八百纣也。求俗休和,弗可得已。且被刑之人,虑不念生,志在思死,类多趋恶,莫复归正。夙沙乱齐,伊戾祸宋,赵高、英布,为世大患。不能止人遂为非也,适足绝人还为善耳。虽忠如鬻拳,信如卞和,智如孙膑,冤如巷伯,才如史迁,达如子政,一离刀锯,没世不齿。是太甲之思庸,穆公之霸秦,南睢之骨立,卫武之初筵,陈汤之都赖,魏尚之守边,无所复施也。汉开改恶之路,凡为此也。故明德之君,远度深惟,弃短就长,不苟革其政者也。 夏侯太初时事议(据本传。此盖经承祚删润,故其辞密切。) 夫官才用人,国之柄也。故铨衡专于台阁,上之分也;孝行存乎闾巷,优劣任之乡人,下之叙也。夫欲清教审选,在明其分叙,不使相涉而已。何者?上过其分,则恐所由之不本,而千势驰骛之路开;下逾其叙,则恐天爵之外通,而机权之门多矣。夫天爵下通,是庶人议柄也;机权多门,是纷乱之原也。自州郡中正品度官才之来,有年载矣,缅缅纷纷,未闻整齐,岂非分叙参错,各失其要之所由哉!若令中正但考行伦辈,伦辈当行均,斯可官矣。何者?夫孝行著于家门,岂不忠恪于在官乎?仁恕称于九族,岂不达于为政乎?义断行于乡党,岂不堪于事任乎?三者之类,取于中正,虽不处其官名,斯任官可知矣。行有大小,比有高下,则所任之流,亦焕然明别矣。奚必使中正干铨衡之机于下,而执机柄者有所委仗于上,上下交侵,以生纷错哉?且台阁临下,考功校否,众职之属,各有官长,旦夕相考,莫究于此,闾阎之议,以意裁处,而使匠宰失位,众人驱骇,欲风俗清静,其可得乎?天台县远,众所绝意,所得至者,更在侧近,孰不修饰以要所求?所求有路,则修己家门者,已不如自达于乡党矣;自达于乡党者,已不如自求之于州邦矣。苟开之有路,而患其饰真离本,虽复严责中正,督以刑罚,犹无益也。岂若使各帅其分,官长则各以其属能否献之台阁;台阁则据官长能否之第,参以乡闾德行之次,拟其伦比,勿使偏颇。中正则唯考其行迹,别其高下,审定辈类,勿使升降。台阁总之,如其所简。或有参错,则其责负自在有司。官长所第,中正辈拟,比随次率而用之。如其不称,责负在外。然则内外相参,得失有所,互相形检,孰能相饰?斯则人心定而事理得,庶可以静风俗而审官才矣。 (又以为)古之建官,所以济育群生,统理民物也。故为之君长以司牧之。司牧之主,欲一而专。一则官任定而上下安,专则职业修而事不烦。夫事简业修,上下相安,而不治者,未之有也。 先王建万国,虽其详未可得而究,然分疆画界,各守土境,则非重累羁绊之体也。下考殷周五等之叙,徒有小大贵贱之差,亦无君官臣民而有二统互相牵制者也。夫官统不一,则职业不修;职业不修,则事何得而简?事之不简,则民何得而静?民之不静,则邪恶并兴,而奸伪滋长矣。先王达其如此,故专其职司而一其统业。始自秦世,不师圣道,私以御职,奸以待下。惧宰官之不修,立监牧以董之;畏督监之容曲,设司察以纠之。宰牧相累,监察相司,人怀异心,上下殊务。汉承其绪,莫能匡改。魏室之隆,日不暇及。五等之典,虽难卒复,可粗立仪准以一治制。今之长吏,皆君吏民,横重以郡守,累以刺史。若郡所摄,唯在大较,则与州同,无为再重。宜省郡守,但任刺史。刺史职存,则监察不废。郡吏万数,还亲农业,以省烦费,丰财殖谷,一也。大县之才,皆堪郡守,是非之讼,每生意异。顺从则安,直己则争。夫和羹之美,在于合异,上下之益,在能相济。顺从乃安,此琴瑟一声也。荡而除之,则官省事简,二也。又干郡之吏,职监诸县,营护党亲,乡邑旧故,如有不副,而因公掣顿,民之困弊,咎生于此。若皆并合,则乱原自塞,三也。今承衰弊,民人雕落,贤才鲜少,任事者寡。郡县良吏,往往非一。郡受县成,其剧在下。而吏之上选,郡当先足。此为亲民之吏,专得底下,吏者民命,而常顽鄙。今如并之,吏多选清良者造职,大化宣流,民物获宁,四也。制使万户之县,名之郡守;五千以上,名之都尉;千户以下,令长如故。自长以上,考课迁用,转以能升,所牧亦增,此进才效功之叙也。若经制一定,则官才有次,治功齐明,五也。若省郡守,县皆径达,事不壅隔,官无留滞。三代之风,虽未可必,简一之化,庶几可致。便民省费,在于此矣。 (又以为)文质之更用,犹四时之迭兴也。王者体天理物,必因弊而济通之。时弥质,则文之以礼;时泰侈,则救之以质。今承百王之末,秦汉余流,世俗弥文,宜大改之以易民望。今科制自公、列侯以下,位从大将军以上,皆得服绫锦、罗绮、纨素、金银饰镂之物;自是以下,杂彩之服,通于贱人。虽上下等级,各示有差;然朝臣之制,已得侔至尊矣;玄黄之采,已得通于下矣。 欲使市不鬻华丽之色,商不通难得之货,工不作雕刻之物,不可得也。是故宜大理其本,准度古法。文质之宜,取其中则,以为礼度。车舆服章,皆从质朴,禁除末俗华丽之事。使干朝之家,有位之室,不复有锦绮之饰,无兼采之服,纤巧之物。自上以下,至于朴素之差,示有等级而已,勿使过一二之觉。若夫功德之赐,上思所特加,皆表之有司,然后服用之。夫上之化下,犹风之靡草。朴素之教,兴于本朝。则弥侈之心,自然消于下矣。 荀公曾省官议省吏不如省官,省官不如省事,省事不如清心。昔萧、曹相汉,载其清静,致画一之歌,此清心之本也。汉文垂拱,几致刑措,此省事也。光武并合吏员,县官国邑,裁置十一,此省官也。魏太和中,遣王人四出,减天下吏员。正始中,亦并合郡县,此省吏也。今必欲求之于本,则宜以省事为先。凡居位者,使务思萧、曹之心,以翼佐大化。笃义行,崇敦睦,使昧宠忘本者不得容,而伪行自息,浮华者惧矣。重敬让,尚止足,令贱不妨贵,少不陵长,远不间亲,新不间旧,小不加大,淫不破义,则上下相安,远近相信矣。位不可以进趣得,誉不可以朋党求,则是非不妄而明,官人不惑于听矣。去奇技,抑异说,好变旧以徼非常之利者,必加其罚,则官业有常,人心不迁矣。事留则政稽,政稽则功废,处位者而孜孜不怠,奉职司者而夙夜不懈,则虽在挈瓶而守不假器矣。使信若金石,小失不害大政,忍忿悁以容之。简文案,略细苛,命之所施,必使人易视听,愿之如阳春,畏之如雷震。勿使微文烦挠,为百吏所黩,二三之命,为百姓所餍,则吏竭其诚,下悦上命矣。设官分职,委事责成,君子心竞而不力争,量能受任,思不出位,则官无异业,政典不奸矣。凡此皆愚所谓省事之本也。苟无此愆,虽不省吏,天下必谓之省矣。 若欲省官,私谓九寺可并于尚书,兰台宜省付三府。然施行历代,世之所习,是以久抱愚怀而不敢言。至于省事实以为善,若直作大例,皆减其半,恐文武众官,郡国职业,及事之兴废,不得皆同。凡发号施令,典而当则安,倘有驳者,或致壅否。凡职所临履,先精其得失,使忠信之官,明察之长,各裁其中,先条上言之,然后混齐大体,详宜所省,则令下必行,不可摇动。如其不尔,恐适惑人听,比前行所省皆须臾辄复;或激而滋繁,亦不可不重。 挚仲洽祀皋陶议(故事,祀皋陶于廷尉寺,新礼移于律署,故祀以社日,新改孟秋之月,故虞云然。诏可。) 按《虞书》皋陶作士师,惟明克允,国重其功,人思其当。是以狱官礼其神,系者致其祭。功在断狱之成,不在律令之始也。太学之设,义重太常,故祭于太学,是崇圣而从重也。律署之置,卑于廷尉,移祀于署,是去重而就轻也。律非正署,废兴无常,宜如旧祀于廷尉。又祭用仲春,义取重生,改用孟秋,以应刑杀,理未足以相易。宜定新礼,皆如旧。 挚仲洽驳用古尺昔圣人有以见天下之赜而拟其形容,象物制器,以存时用。故参天两地,以正算数之纪;依律计分,以定长短之度。其作之也有则,故用之也有征。考步两仪,则天地无所隐其情;准正三辰,则悬象无所容其谬;施之金石,则音韵和谐;措之规矩,则器用合宜。一本不差而万物皆正。及其差也,事皆反是。今尺长于古尺,几于半寸。乐府用之,律吕不合;史官用之,历象失占;医署用之,孔穴乖错。此三者,度量之所繇生,得失之所取征,皆絓阂而不得通,故宜改今而从古也。唐虞之制,同律度量衡;仲尼之训,谨权审度。今两尺并用,不可谓之同;知失而行,不可谓之谨。 不同不谨,是谓谬法,非所以轨物垂则,示人之极。凡物有多而易改,亦有少而难变,亦有改而致烦,有变而之简。度量是人所常用,而长短非人所恋惜,是多而易改者也。正失于得,反邪于正,一时之变,永世无二,是变而之简者也。宪章成式,不失旧物,季末苟合之制,异端杂乱之用,当以时厘改,贞夫一者也。臣以为宜如所奏。 挚仲洽师服议(《丧服》无弟子为师服之制,新礼服齐衰三月。虞上议,诏从之。) 自古无师服之制,故仲尼之丧,门人疑于所服。子贡曰:“昔夫子之丧颜回,若丧子而无服,请丧夫子若丧父而无服。”遂心丧三年。此则怀三年之哀,而无齐衰之制也。群居人则绖,出则否,所谓吊服加麻也。先圣为礼,必易从而可传。师徒义诚重,而服制不著,历代相袭,不以为缺。且寻师者以弥高为得,故屡迁而不嫌;修业者以日新为益,故舍旧而不疑。仲尼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子贡云:“夫何常师之有。”浅学之师,哲学之师,不可皆为之服。义有轻重,服有废兴,则臧否由之而起,是非因之而争,爱恶相攻,悔吝生焉。宜定新礼,无服如旧。 潘安仁上客舍议谨按:逆旅,久矣其所由来也。行者赖以顿止,居者薄收其直,交易贸迁,各得其所,官无役赋,因人成利,惠加百姓,而公无末费。语曰:“许由辞帝尧之命,而舍于逆旅。”《春秋外传》曰:“晋阳处父遇宁戚于逆旅。”魏武皇帝亦以为宜。其诗曰:“逆旅整设,以通商贾。”然则自尧到今,未有不得客舍之法。唯商鞅尤之,此固非圣世之所言也。乃今四海会同,九服纳贡,八方翼翼,公私满路。近畿辐辏,客舍亦稠,冬有温庐,夏有凉荫,刍秣成行,器用取给,疲牛必投,乘凉近进,发楅写鞍,皆有所憩。 又诸劫盗,皆起于迥绝而止乎人众。十里萧条,则奸轨生心;连陌接馆,则寇情震慑。且闻声有救,已发有追,不救有罪,不追有戮,禁暴捕亡,恒有司存。凡此皆客舍之益,而官樆之所乏也。又行者贪路,告籴炊爨,皆以昏晨,盛夏昼热,又兼星夜,既限早闭,不及樆门,或避晚关,迸逐路隅,只是慢藏诲盗之原。苟以客舍多败法教,官守棘樆,独复何人?彼河桥孟津,解券输钱,高第督察,数入校出,品郎两岸相检,犹惧或失之;故悬以禄利,许以功报。今贱吏疲人,独专樆税,管开闭之权,藉不校之势,此道路之蠢,奸利所殖也。率历代之旧俗,获行留之欢心,使客舍洒扫以待征旅择家而息,岂非众庶颙颙之望? 何承天尹嘉罪议(六朝人此等文字,一出一入,具有炉锤,不歼不陌,自成蹊隧。亦议礼家科律也。) 被府宣令,普议尹嘉大辟事。称法吏葛膝,签母告子不孝欲杀者,许之。法云:谓违犯教令,敬恭有亏,父母欲杀者,皆许之。其所告惟取信于所求而许之。谨寻事原心,嘉母辞自求质钱,为子还责。嘉虽亏犯教义,而熊无请杀之辞。熊求所以生之,而今杀之,非随所求之谓。始以不孝为劾,终以和卖结刑,倚傍两端,母子俱罪,滕签法文为非其条。嘉所存者大,理在难申,但明教爰发,矜其愚蔽。夫明德慎罚,文王所以恤下;议狱缓死,中孚所以垂化。言情则母为子隐,语敬则礼所不及。今舍乞宥之评,依请杀之条,责敬恭之节于饥寒之隶,诚非罚疑从轻,宁失有罪之谓也。愚以为降嘉之死,以普春泽之恩;赦熊之愆,以明子隐之宜,则蒲亭虽陋,可比德于盛明;豚鱼微物,不独遗于今化。 王仲宝南郡王冠议皇孙冠事,历代所无。礼虽有嫡子无嫡孙,然而地居正体,下及五世。今南郡王体自储晖,实惟国裔,元服之典,宜异列蕃。案《土冠礼》:“主人玄冠朝服,宾加其冠,赞者结缨。”郑玄云:“主人,冠者之父兄也。”寻其言父及兄,则明祖在,父不为主也。《大戴礼记 公冠篇》云,公冠自为主,四加玄冕,以卿为宾。此则继体之君及帝之庶子不得称子者也。《小戴礼记 冠义》云:“冠于阼,以著代也;醮于客位,三加弥尊,加有成也。”注称“嫡子冠于阼,庶子冠于房”。《记》又云:“古者重冠,故行之于庙,所以自卑而尊先祖也。”据此而言,弥与郑注《仪礼》相会。是故中朝以来,太子冠则皇帝临轩,司徒加冠,光禄赞冠;诸王则郎中加冠,中尉赞冠。今同于储皇则重,依于诸王则轻。又《春秋》之义,不以父命辞王父命。《礼》:“父在斯为子,君在斯为巨。”皇太子居臣子之节,无专用之道。南郡虽处蕃国,非支庶之列,宜禀天朝之命,微申冠阼之礼。晋武帝诏称汉魏遣使冠诸王,非古正典。此盖庶子封王,合依公冠自主之义。 至于国之长孙,遣使惟允。宜使太常持节加冠,大鸿胪为赞,醮酒之仪,亦归二卿,祝醮之辞,附准经记,别更撰立,不依蕃国常体。国官陪位拜贺,自依旧章。其日内外二品清官以上,诣止车集贺,并诣东宫南门通笺。别日上礼,宫臣亦诣门称贺,如上台之仪。既冠后,克日谒庙,以弘尊祖之义。此既大典,宜通关八座丞郎,并下二学详议。 王仲宝穆妃小祥不应相待议(皇太子穆妃服。尚书左丞著作郎王逡问左仆射王俭:“中军南郡王小祥,应待闻喜不?穆妃七月二十四日甍,闻喜公八月发哀,计十一月之限,应在六月。南郡王为当同取六月,则大祥复申一月,应用八月,非复正月,在存亲之义,若各自为祥,庐垩相间,玄素相糅,未审当有此疑不?”司徒褚渊等二十人并同俭议,为允请以为永制。诏可。) 送往有已,复生有节。罔极非服制所申,祥缟明示终之断。相待之义,经记无闻。世人多以庐室衰麻,不宜有异,故相去一二月者,或申以俱除。此所谓任性径行,未达礼旨。昔撰《丧记》,已尝言之。远还之人,自有为而未祭,在家之子,立何辞以不变?礼有除丧而归者,此则经记之遗文,不待之明据。假使应待,则相去弥年,亦宜必待,乃为衰绖永服以穷生,吉蠲长绝于宗庙,斯不可矣。苟曰非宜,则旬月之间,亦不容申。何者?礼有伦序,义无徒设。今远则不待,近则相须,礼例既乖,即心无取。若疑兄弟同居,吉凶舛杂,则古有异宫之义。设无异宫,则远还之子,自应开立别门,以终丧事。灵筵祭奠,同在家之人,再期而毁。所以然者,奔丧礼云:“为位不奠。”郑玄云:“以其精神不存乎此也。”闻哀不时,实缘在远;为位不奠,益有可安。此自有为而然,不关嫡庶。庶子在家,亦不待嫡矣。而况储妃正体王室,中军长嫡之重,天朝又行权制,进退弥复非疑。谓不应相待。中军祥缟之日,闻喜致哀而已,不受吊慰。及至忌辰变除,昆弟亦宜相就写情而不对客。此国之大典,宜通关八座丞郎,共尽同异,然后奏御。 王仲宝谅闇亲奉烝尝议权典既行,丧礼斯夺。事兴汉世,而源由甚远。殷宗谅闇,非有服之称;周王即吉,唯宴乐为讥。《春秋》之义,嗣君逾年即位,则预朝会聘享焉。《左氏》云:“凡君即位,卿出并聘,践修旧好。”又云:“诸侯即位,小国聘焉,以继好结信,谋事补阙,礼之大者。”至于谅闇之内而图婚,三年未终而吉禘,齐归之丧不废搜,杞公之卒不彻乐,皆致讥贬,以明鉴戒。自斯而谈,朝聘烝尝之典,卒哭而备行;婚禘搜乐之事,三载而后举,通塞兴废,各有由然。又案《大戴礼记》及《孔子家语》并称武王崩,成王嗣位,明年六月既葬,周公冠成王而朝于祖,以见诸侯,命祝雍作颂。襄十五年十一月,晋侯周卒。十六年正月,葬晋悼公。平公既即位,改服修官,烝于曲沃。 《礼记 曾子问》:“孔子曰:天子崩,国君薨,则祝取群庙之主而藏诸祖庙,礼也,卒哭成事,而后主各反其庙。”《春秋左氏传》:“凡君卒,哭而礻付,礻付而后特祀于主,烝尝禘于庙。” 先儒云:“特祀于主者,特以丧礼奉新亡者至于寝,则不同于吉。烝尝禘于庙者,卒哭成事。群庙之主,各反其庙,则四时之祭,皆即吉也。三年丧毕,吉禘于庙,跻群主以定新主也。”凡此诸议,悉在经诰,昭乎方册。所以晋、宋因循,同规前典,卒哭公除,亲奉烝尝,率礼无违,因心允协。 爰至泰豫元年,礼官立议,不宜亲奉,乃引“三年之制自天子达”,又据《王制》称“丧三年不祭,唯祭天地社稷,越绋而行事”。曾不知自天子达,本在至情;既葬释除,事以权夺;委衰袭衮,孝享宜申;越绋之旨,事施未葬;卒哭之后,何绋可越。复依范宣之难杜预,谯周之论士祭,并非明据。晋武在丧,每欲存宁戚之怀,不全依谅闇之典,至于四时烝尝,盖以哀疾未堪,非便顿改旧式。江左以来,通儒硕学所历多矣,守而弗革,义岂徒然。又且即心而言,公卿夫夫,则负扆亲临,三元告始,则朝会万国。虽金石辍响,而簨虡充庭。情深于恒哀,而迹降于凡制。岂曰能安,国家故也。宗庙烝尝,孝敬所先,宁容吉事备行,斯典独废。就令必宜废祭,则应三年永阙。 乃复同之他故,有司摄礼,进退二途,弥乖典衷。谓宜依旧亲奉。 卷十三 劝进类阮嗣宗为郑冲劝晋王笺(此与任彦昇篇,皆意寓规切,故语无惭色。) 冲等死罪:伏见嘉命显至,窃闻明公固让。冲等眷眷,实有愚心。以为圣王作制,百代同风,褒德赏功,有自来矣。昔伊尹,有辛氏之媵臣耳,一佐成汤,遂荷阿衡之号。周公藉已成之势,据既安之业,光宅曲阜,奄有龟蒙。吕尚,磻溪之渔者,一朝指麾,乃封营丘。自是以来,功薄而赏厚者,不可胜数。然贤哲之士,犹以为美谈。况自先相国以来,世有明德,翼辅魏室,以绥天下。 朝无阙政,民无谤言。前者明公西征灵州,北临沙漠,榆中以西,望风震服。羌戎东驰,回首内向。东诛叛逆,全军独克。禽阖闾之将,斩轻锐之卒。以万万计,威加南海,名慑三越,宇内康宁,眚慝不作。是以殊俗畏威,东夷献舞。故圣上览乃昔以来礼典旧章,开国光宅,显兹太原。明公宜承圣旨,受兹介福,允当天人,元功盛勋。光光如彼,国土嘉祚;巍巍如此,内外协同。靡諐靡违,由斯征伐,则可朝服济江,扫除吴会。西塞江源,望祀岷山,回戈弭节,以麾天下。远无不服,迩无不肃。令大魏之德,光于唐虞;明公盛勋,超于桓文。然后临沧州而谢支伯,登箕山以揖许由,岂不盛乎?至公至平,谁与为邻,何必勤勤小让也哉?冲等不通大体,敢以陈闻。 刘越石劝进表(正大光明。固有伟作。) 建兴五年三月癸未朔十八日辛丑,使持节散骑常侍,都督河北,并冀幽三州诸军事,领护军匈奴中郎将、司空、并州刺史,广武侯臣琨,使持节侍中,都督冀州诸军事,抚军大将军,冀州刺史,左贤王、渤海公臣石单,顿首死罪上书。臣琨,臣石单,顿首顿首,死罪死罪。臣闻天生蒸人,树之以君,所以对越天地,司教黎元。圣帝明王,鉴其着此,知天地不可以乏飨,故屈其身以奉之。知黎元不可以无主,故不得已而临之。社稷时难,则戚藩定其倾;郊庙或替,则宗哲纂其祀。所以宏振遐风,式固万世。三五以降,靡不由之。臣琨臣石单,顿首顿首,死罪死罪。伏惟高祖宣皇帝,肇基景命。世祖武皇帝,遂造区夏。三叶重光,四圣继轨。惠泽侔于有虞,卜年过于周氏。自元康以来,艰祸繁兴;永嘉之际,氛厉弥昏。宸极失御,登遐丑裔,国家之危,有若缀旒。赖先后之德,宗庙之灵,皇帝嗣建,旧物克甄。诞授钦明,服膺聪哲,玉质幼彰,金声夙振。 家宰摄其纲,百辟辅其治。四海想中兴之美,群生怀来苏之望。不图天不悔祸,大灾荐臻;国未忘难,寇害寻兴。逆胡刘曜,纵逸西都,敢肆犬羊,陵虐天邑。臣等奉表使还,仍承西朝,以去年十一月不守。主上幽劫,复沉虏廷;神器流离,困辱荒逆。臣每览史籍,观之前载,厄运之极,古今未有。苟在食土之毛,含气之类,莫不叩心绝气,行号巷哭。况臣等荷宠三世,位厕鼎司,承问震惶,精爽飞越。且悲且惋,五情无主,举哀朔垂,上下泣血。臣琨臣石单,顿首顿首,死罪死罪。臣闻昏明迭用,否泰相济,天命未改,历数有归。或多难以固邦国,或殷忧以启圣明。齐有无知之祸,而小白为五伯之长;晋有骊姬之难,而重耳主诸侯之盟。社稷靡安,必将有以扶其危;黔首几绝,必将有以继其绪。伏惟陛下元德通于神明,圣姿合于两仪,应命代之期,绍千载之运。夫符瑞之表,天人有征;中兴之兆,图谶垂典。自京畿陨丧,九服崩离,天下嚣然,无所归怀。虽有夏之遘夷羿,宗姬之离犬戎,蔑以过之。陛下抚宁江左,奄有旧吴。柔服以德,伐叛以刑。抗明威以摄不类,仗大顺以肃宇内。纯化既敷,则率土宅心;义风既畅,则遐方企踵。百揆时序于上,四门穆穆于下。昔少康之隆,夏训以为美谈;宣王之兴,周诗以为休咏。况茂勋格于皇天,清辉光于四海,苍生颙然,莫不欣戴。声教所加,愿为臣妾者哉。且宣王之允,惟有陛下。亿兆攸归,曾无与二。天祚大晋,必将有主,主晋祀者,非陛下而谁?是以迩无异言,远无异望。讴歌者无不吟咏徽猷,狱讼者无不思于圣听。天地之际既交,华夷之情允洽。一角之兽,连理之木,以为休征者,盖有百数;冠带之伦,要荒之众,不谋而同辞者,动以万计。是以臣等敢考天地之心,因函夏之趣,昧死以上尊号。愿陛下存禹舜至公之情,狭巢由抗矫之节。以社稷为务,不以小行为先;以黔首为忧,不以克让为事。上以慰宗庙乃顾之怀,下以释普天倾首之望,则所谓生繁华于枯荑,育丰肌于朽骨。神人获安,无不幸甚。臣琨臣石单,顿首顿首,死罪死罪。臣闻尊位不可久虚,万机不可久旷。虚之一日,则尊位以殆;旷之浃辰,则万机以乱。方今钟百王之季,当阳九之会,狡寇窥窬,伺国瑕隙。齐人波荡,无所系心,安可以废而不恤哉?陛下虽欲逡巡,其如宗庙何,其若百姓何?昔惠公虏秦,晋国震骇,吕郤之谋,欲立子圉。外以绝敌人之志,内以固阖境之情,故曰丧君有君,群臣辑穆。好我者劝,恶我者惧,前事之不忘,后代之元龟也。陛下明并日月,无幽不烛。深谋远虑,出自胸怀。不胜犬马忧国之情,迟睹人神开泰之路。是以陈其乃诚,布之执事,臣等各忝守方任,职在遐外,不得陪列阙庭,共观盛礼。踊跃之怀,南望罔极。谨上。臣琨谨遣兼左长史右司马臣。温峤,主簿臣辟闾训。臣石单遣散骑常侍征虏将军清河太守领右长史高平亭侯臣荣邵。轻车将军关内侯臣郭穆,奉表。臣琨臣石单,顿首顿首,死罪死罪。 任彦昇百辟劝进今上笺近以朝命蕴策,冒奏丹诚。奉被还命,未蒙虚受。缙绅颙颙,深所未达。盖闻受金于府,通人之宏致;高蹈海隅,匹夫之小节。是以履乘石而周公不以为疑,增玉璜而太公不以为让。况世哲继轨,先德在民,经纶草昧,叹深微管。加以朱方之役,荆河是依;班师整旅,大造王室。虽累茧救宋,重胝存楚,居今观古,曾何足云。而惑甚盗钟,功疑不赏;皇天后土,不胜其酷。是以玉马骏奔,表微子之去;金版出地,告龙逢之怨。明公据鞍辍哭,厉三军之志;独居掩涕,激义士之心。 故能使海若登祗,罄图受祉;山戎孤竹,束马景从。伐罪吊民,一匡靖乱。匪明天功,实勤濡足。 且明公本自诸生,取乐名教,道风素论,坐镇雅俗。不习孙吴,遘兹神武。驱尽诛之氓,济必封之俗。龟玉不毁,谁之功欤?独为君子,将使伊周何地。某等不达通变,实有愚诚。不任控款,悉心重谒。伏愿时膺典册,式副民望。 沈初明劝进梁元帝第二表紫宸旷位,赤县无主。百灵耸动,万国回皇。虽醉醒相扶,同归景毫;式歌且诵,总赴唐郊。 犹惧陛下俯首潸然,让德不嗣。传车在道,方慎宋昌之谋;法驾已陈,尚杜耿纯之劝。岳牧翘首,天民累息。臣闻星回日薄,吉雷鞭电者之谓天;岳立川流,吐雾蒸云者之谓地。苞天地之混成,洞阴阳之不测。而以财成万物者,其在圣人乎?故云天地之大德曰生,圣人之大宝曰位。黄屋庙堂之下,本非获已而居;明镜四衢之樽,盖由应物取训。伏惟陛下,稽古文思。英雄特达,比以周旦。 则文王之子,方以放勋;则帝挚之季,千年旦暮。可不在期,庭阙湮亡。钟鼎沦覆,嗣膺景立。非陛下而谁,岂可使赤眉更立盆子,隗嚣托置高庙?陛下方复从容高让,用执谦光。展其矫行伪书,诬罔正朔;见机而作,断可识矣。匪疑何卜,无待蓍龟。日者公卿失驭,祸缠霄极;獯羯凭陵,奸臣互起。率戎伐颍,无处不然。劝明诛晋,侧足皆尔。刁斗夜鸣,烽火相照。中朝人士,相顾衔悲。凉州义徒,东望陨涕;惵惵黔首,将欲安归?陛下英略纬天,沉明内断;横剑泣血,枕戈尝胆。农山圯下之策,金匮玉鼎之谋。莫不定算扆帏,决胜千里。击灵鼍之鼓,而建翠华之旗。驱六州之兵,而总九伯之伐。四方虽虞,一战以霸。斩其鲸鲵,既章大戮。何校灭耳,莫匪好回。史不绝书,府无虚月。是洞庭安波,彭蠡底定。文昭武穆,芳若椒兰。敌国降城,和如亲戚。九服同谋,百道俱进。国耻家怨,计期就雪。社稷不坠,繄在圣明。今也何时,而申帝启之避;凶危若此,方陈泰伯之辞。国有具臣,谁敢奉诏?天下者,高祖之天下;陛下者,万国之欢心。万国岂可无君,高祖岂可废祀?即日五星夜聚,八风通吹;云烟纷郁,日月光华。百官象物而动,军政不戒而备。飞舻巨舰,竟水浮川;铁马银鞍,陵山跨谷。英杰接踵,忠勇相顾。湛宗族以酬恩,焚妻子以报主。莫不覆楯衔威,提斧击众。风飞电耀,志灭凶丑。所待陛下昭告后土,虔奉上帝,广发明诏,师出以名。五行夕返,六军晓进。便当尽司寇之威,穷蚩尤之伐。执石赵而求玺,斩姚秦而取钟。修扫茔陵,奉觐宗庙,陛下岂得不仰存国计,俯从民请?汉宣嗣位之后,即遣蒲类之军。光武登极既竟,始有长安之捷。由此言之,不无前准。臣等或世受朝恩,或身荷重遇,同休等戚,自国刑家。苟有腹心,敢以死夺。不任慺慺之至,谨奉表以闻。 沈初明劝进梁元帝第三表众军以今月戊子总集建康,贼景鸟伏兽穷。频击频挫,奸竭诈尽,深沟自固。臣等分勒武旅,百道同趋。突骑短兵,犀函铁楯,结队千群,持戟百万。止纣七步,围项三重。轰然大溃,群凶四灭。京师少长,俱称万岁。长安酒食,于此价高。九县云开,六合清朗。矧伊黔首,谁不载跃!伏惟陛下咀痛茹哀,婴愤忍酷。自紫庭绛阙,胡尘四起;壖垣好畤,冀马云屯。泣血临兵,尝胆誓众。而吴楚一家,方与七国俱反;管蔡流言,又有三监作乱。西凉义众,阻秦塞而不通;并州遗民,跨飞狐而见绝。豺狼当路,非止一人;鲸鲵不枭,倏焉五载。英武克振,怨耻并息。永寻霜露,伊何可胜。臣等辄依故实,奉修社庙;使者持节,分告园陵。嗣后升遐,龙輴未殡。承华掩曜,梓宫莫测。并即随由备辨,礼具凶荒。四海同哀,六军袒哭。圣情孝友,理当感恸。日者百司岳牧,仰祈宸鉴,以锡珪之功;既归有道,当璧之礼。允属圣明,而优诏谦冲,窅然凝邈。飞龙可跻,而乾爻在四;帝阍云叫,而阊阖未开。讴歌载驰,是用翘首。所以越人固执,熏丹穴以求君; 周民乐推,逾岐山而事主。汉王不即位,无以贵功臣;光武止萧王,岂谓绍宗庙。黄帝迷于襄城,尚访御人之道;放勋入于姑射,犹使樽俎有归。伊此倘来,岂圣人所欲;帝王所应,不获已而然。 伏读玺书,寻讽制旨。领怀物外,未奉慈衷。陛下日角龙颜之姿,表于徇齐之日;彤云素灵之瑞,基于应物之初。博学则大哉无所与名,深言则晔乎昭章之观。忠为令德,孝实动天。加以英威茂略,雄图武算。指挥则丹浦不战,顾盼则阪泉自荡。地维绝而重纽,天柱倾而更植。凿河津于盂门,百川复起;补穹仪以五石,万物再生。纵陛下拂珍衣而游广成,登弇山而去东土。群臣安得仰诉,兆庶何所归仁。郊祠配天,罍篚礼旷。斋官清庙,匏竹不陈。仰望鸾舆,匪朝匪夕。瞻言法驾,载渴且饥。岂可久稽众议,有旷彝则。旧邦凯复,函洛已平。高奴栎阳,宫馆虽毁。浊河清渭,佳气犹存。皋门有伉,甘泉四敞。土圭测景,仙人承露。斯盖九州之赤县,六合之枢机。博士捧图书而稍还,太常定礼仪其已列。岂得不扬清警而赴名都,具玉銮而旋正寝?昔东周既迁,镐京遂其不复;长安一乱,郏洛永以为居。夏后以万国朝诸侯,文王以六州匡天下。方之迹基百里,剑杖三尺。以残楚之地,拒抗九戎;一旅之师,剪灭三叛。坦然大定,御辇东归。解五牛于冀州,秣六马于谯郡。缅求前古,其可得欤?对扬天命,无所让德。有理存焉,敢重祈奏。 徐孝穆劝进元帝表臣闻封唐有圣,还承帝喾之家;居代维贤,终纂高皇之祚。无为称于华舄,至治表于垂衣。而拨乱反正,非闻前古。至如金行重作,源出东莞;炎运犹昌,枝分南顿。岂得掩显姓于轩辕,非才子于颛顼?莫不因时多难,俱继神宗者也。伏惟陛下,出震等于勋华,鸣谦同于旦奭。握褒秉钺,将在御天。玉縢珠衡,先彰元后。神祇所合,非惟太室之祥;图谋斯归,何止尧门之瑞。若夫大孝圣人之心,中庸君子之德。固以作训生民,贻风多士。一日二日,研览万机;允文龙武,包罗群艺。拟兹三大,宾是四门。历试诸难,咸熙庶绩,斯无得而称也。自无妄为象,钟祸上京。枭猿虔刘,宗社荡坠。铜头铁额,兴暴皇年。封犭希修蛇,行灾中国。灵心所宅,下武其兴。望紫极而长号,瞻丹陵而殒恸。家冤将报,天赐黄鸟之旗;国害宜诛,神奉元狐之录。克李轶于河津,征陶谦于海岱。縢公拥树,雄气方严。张绣交兵,风神弥勇。忠诚贯于日月,孝义感于冰霜。如雷如霆,非貔非虎。前驱效命,元恶斯歼。既挂胆于西州,方燃脐于东市。蚩尤三冢,宁谓严诛。王莽千剸,非云明罚。青羌赤狄,同界豺狼。胡服夷言,咸为京观。邦畿济济,还见隆平;宗祀愔愔,方承多福。自氤氲浑沌之世,骊连栗陆之君。卦起龙图,文因鸟迹。云师火帝,非无战阵之风;尧誓汤征,咸用干戈之道。星躔东井,时破崤潼。雷震南阳,初平寻邑。未有援三灵之已坠,救四海之群飞。赫赫明明,龚行天罚,如当今之盛者也。于是卿云似盖,晨映姚乡;甘露如珠,朝华景寝。 芝房感德,咸出铜池;蓂荚伺晨,无劳银箭。重以东渐元冤,西逾白狼。高柳生风,扶桑衔日。莫不编名属国,归贡鸿胪。荒服来宾,遐迩同福。其文昭武穆,跗萼也如彼;天平地成,功业也如此。久应旁求掌故,谘询大官。斟酌繁昌,经营高邑。宗王启霸,非劳阳武之侯;清跸无虞,何事长安之邸。杨龙旂以飨帝,御凤扆以承天。历数在躬,畴与为让。某官等至邺,伏承圣旨谦冲,为而不宰。或云洛阳未复,函谷无泥。旋驾金陵,方膺天眷。愚谓大庭少吴,非有定居;汉祖殷宗,皆无恒宅。登封岱岳,且署明堂。巡狩章陵,时行司隶。何必西瞻虎踞,乃建王宫;南望牛头,方称天阙?抑又闻之,元珪既锡,苍玉无陈。乃棫朴之愆期,非苞茅之不贡。云和之瑟,久废甘泉; 孤竹之管,无闻方泽。岂不惧欤?伏愿陛下因百姓之心,拯万邦之命。岂可逡巡固让,方示石户之农;高谢为君,徒引箕山之客?未知上德之不德,惟见圣人之不仁。率土翘瞻,苍生何望?昔苏季张仪,违乡负俗,尚复招三方以事赵,请六国以尊秦。况臣等预奉皇华,亲承朝命,珪璋特达,通聘河阳。貂珥雍容,寻盟漳水。加牢贬馆,随世污隆。瞻望乡关,诚均休戚。但轻生不造,命与时乖。等一介之行人,同三危之远摈。承间内殿,事绝耿弇之恩;封奏边城,私等刘琨之哭。不胜区区之至,谨奉表以闻。 卷十四 贺庆类蔡伯喈上始加玄服与群臣上寿表伏惟陛下应天淑灵,丁期中兴。诞在幼龄,圣姿硕义,威仪孔备。俯仰龙光,颜如日星。言稽典谟,动蹈规矩。缉熙光明,思齐周成。早智夙就,参美显宗。令月吉日,始加玄服,进御帻结,以章天休,臣妾万国。遐迩大小,同喜逸豫,式歌且舞。臣等不胜踊跃凫藻。谨奉牛一头,酒九钟,稽首再拜,上千万寿。陛下享兹吉福,永守皇极,通遵太和,靖绥六合,宜民宜人,受禄于天。《书》曰:“一人有庆,兆民赖之,其宁惟永。”《诗》曰:“颙颙昂昂,如珪如璋,令闻不忘,万寿无疆。” 曹子建庆文帝受禅表陛下以圣德龙飞,顺天革命,允答神符,诞作民主。乃祖先后,积德累仁,世济其美。以暨于先王,勤恤民隐,劬劳戮力,以除其害。经营四方,不遑启处。是用隆兹福庆,光启于魏。陛下承统,缵戎前绪,克广德音,绥静内外。绍先周之旧迹,袭文武之懿德,保大定功,海内为一,岂不休哉! 鲍明远征北世子诞育上表臣等言:臣闻本枝无疆,布诸前典;众多弥贵,信之华封。故德积则庆深,业昌则祚广。伏承王子以中气正月,钟灵纳和。诞躬紫阁,膺祚朱绂。弧矢夙陈,珪璋攸觌。云光丽辉,岩泽昭采。 嘉祥爰孚,柔颜载睟。凡在氓隶,莫不忭悦。臣沾恩逾物,庆倍自中,不胜殊欢溢喜。谨奉表以闻。 沈休文贺齐明帝登祚章窃惟皇源浚远,帝宝连晖,基深庆厚,道贯万叶。而郁林凶德早树,行悖人经,逖听之所未尽,宗庙之殆如缀。百灵耸动,九服回遑。结后来之望,思庇民之主,日月以冀,遐迩翘心。伏惟陛下大圣在躬,君德夙表,龙章日彩,焕若丽天,纳麓宾门,道风遐被。睿化神行,无思不洽。狱讼允归,天人戴仰。屈飞龙之眇辔,纡汾阳之远情,运尧心以临亿兆,敷舜烈以膺宝命。虽中宗之兴殷道,宣后之隆汉德,异世同符,千载一揆。刑措之业方远,隆平之基在焉。率土含欣,怀生戴赖。况臣早蒙覆润,夙荷恩灵,踊跃外畿,心不胜庆。谨缉民和,式流皇泽。涂歌里抃,载怀凫藻。 江文通为建平王庆明帝疾和表臣闻庆动至玄,则昌衢敦序;教孚上云,则紫寓交泰。故祁寒溽暑,无以变其和;沴火凝阴,不能徙其气。伏惟陛下至德遐穆,实天纵圣,仁铸苍岳,道括寰海。故丹陵之君,款金泥而谢贤; 妫墟之后,眷龙图而惭德。颂声蔽逵,歌思匝道。而望景暂亏,轮光少暧,玉棂违和,金幌辍念。 百祠未遑,四岳匪处,吉蠲为庆,神御方休。瑞广文龄,样深武日,具惟涵教,欣愉兼荐。臣班戚奉慈,实自庆舞,不胜悦豫之情。 江文通为萧公上铜钟芝草众瑞表臣某言:臣闻象际元通,岂以明昧蛆运;幽崖遥现,不以人灵异谋。威书璧诰,既信其彩;绿鳞丹字,弥验其文。是以业蔼鸿经,则烟霞呈昭;精昭景纬,则川岳发华。故宝鼎白云,瑞集轩世;芝房赤雁,祥委汉年;玄石鸿钟,远炳晋室;玉壁彝器,近耀皇宗。自大明乘规,泰始叠矩,朱鬐素毳之至,史不绝书;奇叶珍柯之献,府无虚月。今懋历启图,灵基再固,顷岁以来,祯应四塞。近获豫州刺史刘怀珍解称:所统建宁郡建宁县昌村民,于万山中采药,忽闻异响,从石上得铜钟一枚,长二尺一寸,远象古铸,近乖今制。又州界之内,树生连理,二木隔涧,縢技相通,越壑跨木,合为一干。方之旧说,弥复为贵。宣城所统临城县山中,获草一株,交柯攒茎,紫盖黄里,贞润暐晔,自然天华。采缀历时,质色不变。□□□□炳据有征。近获吴兴太守臣王奂云:十一月二十九日,解所统长城县令臣张捴,解称其月二十五日,甘露降县东界下山之阴。又东太守臣脑,解所统武进令臣纪法宗云:十一月十日解称其月二十四日,甘露降于彭山松树。至九日又降如初。 臣以祥纬杂沓,星烛波连,斯乃灵迹深覃,睿衷敻感,理应写顺,祗无涵秘。稽往征古,佥欣升泰,瑶光日阐,玉绳永休。谨拜表遣兼长史参军臣姓名,奉铜钟芝草以闻。 江文通为建平王庆少帝登祚章上书皇帝陛下:伏承肇嗣天震,云飞璿极,戎夏归服,民灵以戴。臣闻黄旗纡藻,瑞益于姬帝;紫云垂盖,效异于刘后。实乃深赐天衷,广映祗迹。伏惟陛下赛英笃圣,涵灵纵睿,矩心明裁,绳道哲时。遥裔雒符,杂沓河纪。是以膺符宝宫,辑命珍殿,谊洗云密,德徽妫夏,浚发鸿源,长禘伟业。方绚声金图,腾华玉历,波渰下氓,炎躔上汉。臣氵公莩缔宠,诚兼亲屏。礼升之日,守官楚甸,不获勉躬储外,奉颛行间,魂泣江郊,心泫京国。不任悲仰哽慰之情。 江文通为建平王庆王太后正位章上书王太后殿下:伏承以令日淑辰,曾光枢景,庆芬祗外,礼蔚寰中。臣闻道懋第昌,业广祉盛,藻秩攸臻,宪章斯饰。伏惟殿下柔明固天,夙资龚懿,芬惠翔声,端简散誉,冠采挚妊,腾耀徽姒,丹陵蕴德,玄丘栖圣,烟煴国牒,衍溢民听,涵道席教,且咏且洽。臣忝任蕃圉,无由随例阙廷,不胜荒情。 庾子山贺平邺都表臣闻泰山梁甫以来,即有七十二代;龙图龟书之后,又已三千余年。虽复制法树司,礼殊乐异,至于文离武落,剡木弦弧,席卷天下之心,包含八荒之志,其揆一矣。伏惟陛下,握天枢,秉地轴,驾驭风云,驱驰龙虎。沉雄内断,不劳谋于力牧;天策勇决,无待问于容成。是以威风所振,烈火之遇鸿毛;旗鼓所临,冲风之卷秋叶。 窃闻伊、洛戎夷,幽、并僣伪,抱图载籍,已归丞相之府;衔玉系绶,并诣中军之营。百年逋诛,遂穷巢窟;三代敌怨,俄然扫荡。昔周王鲔水之师,尚劳再驾;轩辕上谷之战,犹须九伐。未有一朝指麾,独决神虑,平定寓内,光宅天下。二十八宿,止余吴、越一星;千二百国,裁漏麟洲小水。若夫咸康之年,四方始定,建武之代,诸侯并朝,不得同年而语矣!虽复八声并唱,未足颂其英声;六乐俱陈,无以歌其神武。坐钧台而誓众,姒启继夏禹之功;入商郊而问罪,姬发成周文之志。此无改之道,大孝也欤! 当今鹿台已散,离宫已遣,兵藏武库,马入华山,立明堂之制,奏大武之乐,盛矣哉!上天降休,未之有也。政须东南一尉,立于比景之南;西北一候,置于交河之北。然后命东后,诏苍冥,衢坛琬碑,银绳琼检,告厥成功,差无惭德。臣忝窃荣幸,莅政东藩,不获躬到阙庭,预观大庆,不胜凫藻踊跃之至。 庾子山贺新乐表臣闻天地顺动,则雷出为豫;圣人成功,则风行有节。故六德在咸池之宫,山谷可调;八风入承云之奏,人神不杂。我太祖文皇帝,体国经野,设宫分职,变魏作周,移风正雅,衣裳而朝万国,珪璧而会诸侯。至于经纶图籍,校雠烟烬,乐正无缺章,秩宗无废典。岂但《商颂》十篇,得请太史之室,《虞书》《五礼》,取于恭王之宫? 恭惟皇帝以下武嗣兴,中阳继业,运日月之明,动渊泉之虑。律历著微,无烦于太史;阴阳晷度,躬定于天官。故得参考八音,研精六代,封晋、魏为二王,序殷、周为三恪。虽复朱于玉戚,尚识典型;素韨纁裳,犹因雄据。未若山云特起,八卦成形;凤皇于飞,九州观德。改金奏于八列,合天元于六舞。声含击石,更入登歌;调起初钟,还参玉管。足以感天地而通神明,康帝德而光元象。 昔者斋居玄扈,为曲在于云门;师渡孟津,习舞归于山立。遂乃包括三名,克谐一代。作者之谓圣,天之所启乎?岂惟路鼓灵鼗,空桑孤竹,广矣大矣,轮焉奂焉。是知零陵孝廉,空传玉管; 始平太守,虚称铜尺。臣等并预钧天,同观张乐,轩墀宏敞,栏槛眺听。崇牙业业,猛虡趪々。翠羽扬旌,灵鼍树鼓。杳冥云雾,荡薄丘陵。醴泉与甘露同飞,赤雁与斑麟俱下。聘鲁请观,理当见其盛德;适齐忘味,定是知其尽美。昔渊鱼听曲,尚得耸鳞;枥马闻弦,犹能仰秣。臣等诚愧知音,敢忘悦豫!若使详其音律,是所邈然,但能记其铿锵,于斯为幸。不胜庆悦之诚。谨诣朝堂奉表以闻。 庾于山为齐王进赤雀表臣闻南阳雉飞,尚论秦霸;建章鹄下,犹明汉德。当今天不爱宝,地必呈祥,自应长乐观符,文昌启瑞。伏惟皇帝钦明文思,惟以劬劳成务。历象日月,允厘百工。海水无波,天星不动。去四月十三日,泰州清水郡伯阳县文谷林在家获一赤雀,光同朱凤,鱼类丹乌。降火飞精,似入公车之府;流金成制,若上凌云之台。谨案赤雀衔书,止于酆户,周之受命,兴乎此祥。即事所观,同符合契。实可图形瑞谱,《书》《颂》儒林,事足成台,名堪纪号。岂直云中太守,见赤心之奉主; 蓬莱童子,知白环之报恩。臣等预观休征,情迫恒庆,不任凫藻之至。 庾子山为晋阳公进玉律秤尺斗升表臣闻三才既立,君臣之道已陈;六位时成,礼乐之功斯正。故以叶和日月,测度阴阳,悦豫兆民,仪刑万国者也。伏惟皇帝,应箓驭天,披图受命,据太阳而县象,履文昌而建极,白环表让德之符,元珪告成功之瑞,太阶既平,升中可习,必当水逮千年,山称万岁。 伏见敕旨刊正音律,平章历象。奏黄钟而歌大吕,变孤竹而舞云门,莫不器取疏通,声从安乐。四分既明,三微且定。是以闻钟于洛浦,即辨声乖,听铎于邯郸,先知响韵。二分二至,行于司历之官;九变九成,被于和乐之职。足以动天地,感鬼神,化被风俗,分平寒暑。岂直吟啸溪谷,回翔鸾风而已哉!是知零陵庙前,徒寻舜管;始平城下,空论周尺。臣闻上制其礼,下习其仪;君定其法,臣行其事。谨造玉律一具,并玉秤、尺、斗、升、合等,始得成功。至于分粟絫黍,量丝数籥,实以仰禀圣规,参详神思,所冀节移阴管,无劳河内之灰;气动阳钟,不待金门之竹。而琬琰事轻,般倕虑浅,不足展采成均,增辉度量。谨赍器奉表以闻。 卢子行为百官贺甘露表河荣洛变,授社于勋、华;玄玉素鳞,降灵于汤、武。其间微禽弱草,改状移形;夜宿朝云,呈光动色。皆以照临下土,发挥帝载,千祀一致,隔代同符。伏惟陛下上总天维,傍握河纪,持钦翼之小心,纂升平之大业。万灵翘首,应三台以西巡;两仪贞观,乘六气而东指。卿云既出,还闻百辟之歌;河清可俟,实得万人之欢。而上玄乃顾,神物荐委,飞甘洒润,玉散珠连。昔魏明仙掌,竟无灵液;汉武金盘,空望云表。岂若神浆可挹,流味九户之前;天酒自零,凝照三阶之下。 斯实旷代祥符,前王罕遇。休矣美矣!皇哉唐哉!臣等并徼昌运,俱沐玄造,骤闻秘祉,亟睹冥贶。振鳞抚翼,空驰鱼鸟之心;瘗玉编金,方待云亭之后。 卷十五 荐达类陈忠荐周兴疏臣伏惟古者帝王有所号令,言必宏雅,辞必温丽,垂于后世,列于典经。故仲尼嘉唐虞之文章,从周室之郁郁。臣窃见光禄郎周兴,孝友之行,著于闺门;清厉之志,闻于州里。蕴匵古今,博物多闻。《三坟》之篇,《五典》之策,无所不览。属文著辞,有可观采。尚书出纳帝命,为王喉舌。臣等既愚闇,而诸郎多文俗吏,鲜有雅才。每为诏文,宣示内外,转相求请。或以不能而专己自由,辞多鄙固。兴抱奇怀能,随辈栖迟,诚可叹惜。 孔文举荐谢该上书臣闻高祖创业,韩、彭诸将征讨暴乱,陆贾、叔孙通进说《诗》《书》;光武中兴,吴、耿佐命,范升、卫宏修述旧业。故能文武并用,成长久之计。陛下圣德钦明,同符二祖。劳谦厄运,三年乃欢。今尚父鹰扬,方叔翰飞,王师电鸷,群凶破殄,始有橐弓卧鼓之次。宜得名儒,典综礼纪。 窃见故公车司马令谢该,体曾、史之淑性,兼商、偃之文章,博通群艺,周览古今,物来有应,事至不惑,清白异行,敦悦道训。求之远近,少有畴匹。若乃巨骨出吴,隼集陈庭,黄能入寝,亥有二首,非夫洽闻者莫识其端也。隽不疑定北阙之前,夏侯胜辩常阴之验,然后朝士益重儒术。今该实卓然,比迹前列。间以父母老疾,弃官欲归,道路险塞,无由自致。猥使良才抱璞而逃,逾越山河,沈沦荆楚,所谓往而不反者也。后日当更馈乐以钓由余,克像以求傅说,岂不烦哉。臣愚以为可推录所在,召该令还。楚人止孙卿之去国,汉朝追匡衡于平原,尊儒贵学,惜失贤也。 孔文举荐祢衡表臣闻洪水横流,帝思俾乂,旁求四方,以招贤俊。昔世宗继统,将宏祖业,畴咨熙载,群士响臻。陛下睿圣,纂承基绪,遭遇厄运,劳谦日昃,惟岳降神,异人并出。 窃见处士平原祢衡,年二十四,字正平,淑质贞亮,英才卓跞。初涉艺文,升堂睹奥,目所一见,辄诵于口,耳所暂闻,不忘于心。性与道合,思若有神。宏羊潜计,安世默识,以衡准之,诚不足怪。忠果正直,志怀霜雪,见善若惊,疾恶若仇。任座抗行,史鱼厉节,殆无以过也。鸷鸟累百,不如一鹗,使衡立朝,必有可观。飞辩骋辞,溢气坌涌,解疑释结,临敌有余。 昔贾谊求试属国,诡系单于;终军欲以长缨,牵致劲越。弱冠慷慨,前代美之。近日路粹、严象,亦用异才,擢拜台郎,衡宜与为比。如得龙跃天衢,振翼云汉,扬声紫微,垂光虹霓,足以昭近署之多士,增四门之穆穆。钧天广乐,必有奇丽之观;帝室皇居,必畜非常之宝。若衡等辈,不可多得。激楚、阳阿,至妙之容,掌伎者之所贪;飞兔騕褭,绝足奔放,良、乐之所急也。臣等区区,敢不以闻。 陛下笃慎取士,必须效试,乞令衡以褐衣召见。必无可观采,臣等受面欺之罪。 秦子敕奏记州牧刘焉荐儒士任定祖昔百里蹇叔,以耆艾而定策;甘罗子奇,以童冠而立功。故《书》美黄发,而《易》称颜回。 固将选士用能,不拘长幼明矣。乃者以来,海内察举,率多英隽,而遗旧齿。众论不齐,异同相半。此乃承平之翔步,非乱世之急务也。夫欲救危扶乱,修己以安人,则宜卓荦超伦,与时殊趣,震惊邻国,骇动四方,上当天心,下合人意。天人既和,内省不疚,虽遭凶危,何忧何惧。昔楚叶公好龙,神龙下之。好伪彻天,何况于真。 今处士任安,仁义直道,流名四远。如今见察,则一州斯服。昔汤举伊尹,不仁者远,何武贡二龚,双名竹帛。故贪寻常之高,而忽万仞之崇;乐面前之饰,而忘天下之誉,斯诚往古之所重慎也。甫欲凿石索玉,剖蚌求珠;今乃随和炳然,有如皎日,复何疑哉。诚知昼不操烛,日有余光。 但余情区区,贪陈所见。 陆士衡与赵王伦荐戴渊启盖闻繁弱登御,然后高墉之功显;孤竹在肆,然后降神之曲成。伏见处上戴渊、砥节立行,有井渫之洁;安穷乐志,无风尘之慕。诚东南之遗宝,朝庭之贵璞也。若得寄迹康衢,必能结轨骥騄;耀质廊庙,必能垂光玙璠。夫枯岸之民,果于输珠;润山之客,烈于贡玉。盖明暗呈形,则庸识所甄也。 陆士龙荐张瞻书盖闻在昔圣王,承天彻世,殷荐明德,思和人神,莫不崇典谟以教思,兴礼乐以陶远。是以帝尧昭焕而道协人天,西伯质文而周隆二代。大晋建皇,崇配天地,区夏既混,礼乐将庸。君侯应历运之会,赞天人之期,博延俊茂,熙隆载典。 伏见卫将军舍人同郡张瞻,茂德清粹,器思深通。初慕圣门,栖心重仞,启涂及阶,遂升枢奥。抽灵匮于秘宫,披金縢于玄夏。思乐百氏,博采其珍,辞迈翰林,言敷其藻。探微集逸,思心洞神,论道属书,篇章光觌。含奇宰府,婆娑公门。栖静隐宝,沦虚藏器。褧裳袭锦,缁衣被玉。 曾泉改路,悬车将迈。考槃下位,岁聿屡迁。搢绅之士,具怀忾恨。方今太清辟宇,四门启籥,玄纲括地,天网广罗。庆云兴以招龙,和风起而仪凤。诚岩穴耀颖之秋,河津托乘之日也。而瞻沉沦下位,群望悼心。若得端委太学,错综先典,垂缨玉阶,论道紫宫,诚帝室之瑰宝,清庙之伟器。 广乐九奏,必登昊天之庭;韶夏六变,必飨上帝之祀矣。 桓元子荐谯元彦表臣闻大朴既亏,则高尚之标显;道丧时昏,则忠贞之义彰。故有洗耳投渊,以振玄邈之风;亦有秉心矫迹,以敦在三之节。是故上代之君,莫不崇重斯轨,所以笃俗训民,静一流竞。伏惟大晋,应符御世,运无常通,时有屯蹇。神州丘墟,三方圮裂。兔冒绝响于中林,白驹无闻于空谷。 斯有识之所悼心,大雅之所叹息者也。 陛下圣德嗣兴,方恢天绪。臣昔奉役,有事西士。鲸鲵既悬,思宣大化。访诸故老,搜扬潜逸。庶武罗于羿、浞之墟,想王蠋于亡齐之境。窃闻巴西谯秀,植操贞固,抱德肥遁,扬清渭波。 于时皇极遘道消之会,群黎蹈颠沛之艰,中华有顾瞻之哀,幽谷无迁乔之望。凶命屡招,奸威相逼,身寄虎吻,危同朝露;而能抗节玉立,誓不降辱,杜门绝迹,不面伪庭。进免龚胜亡身之祸,退无薛方诡对之讥。虽园绮之栖商洛,管宁之默辽海,方之于秀,殆无以过。于今西土以为美谈。 夫旌德礼贤,化导之所先,崇表殊节,圣哲之上务。方今六合未康,豺豕当路,遗黎偷薄,义声弗闻,益宜振起道义之徒,以敦流遁之敝。若秀蒙蒲帛之征,足以镇静颓风,轨训嚣俗,幽遐仰流,九服知化矣。 刘柳荐周续之臣闻恢耀和肆,必在兼城之宝;翼亮崇本,宜纾高世之逸。是以渭滨佐周,圣德广运;商洛匡汉,英业乃昌。伏惟明公道迈振古,应天继期,游外畅于冥内,体远形于应近。虽汾阳之举,辍驾于时艰;明扬之旨,潜感于穷谷矣。 窃见处士雁门周续之,清真贞素,思学钩深,弱冠独往,心无近事。性之所遣,荣华与饥寒俱落;情之所慕,岩泽与琴书共远。加以仁心内发,义怀外亮,留爱昆卉,诚著桃李。若升之宰府,必鼎味斯和;濯缨儒官,亦王猷遐缉。臧文不知,失在降贤,言偃得人,功由升士。愿照其丹款,不以人废言。 陆休猷荐朱万嗣表臣闻陵雪褒颖,贞柯必振;尊风赏流,清源斯挹。是以衣囊挥誉于西京,折辕延高于东帝。 伏见广州别驾从事史朱万嗣,年五十三,字少豫,理业冲夷,秉操纯白,行称私庭,能著官政。虽氏非世禄,宦无通资;而随牒南服,位极僚首。九综州纲,三端府职,频掌蕃机,屡绩符守。年暨知命,廉尚愈高。冰心与贪流争激,霜情与晚节弥茂。历宰金山,家无宝缕之饰;连组珠海,室靡珰珥之珍。确然守志,不求闻达。实足以澄革污吏,洗镜贪氓。臣谬忝司牧,任专万里。 虽情祗慎擢,才阙豪露,敢罄愚陋,举其所知。如得提名礼闱,抗迹朝省,搏岭表之清风,负冰宇之洁望;则恩融一臣而施光万物。敢缘天泽云行,时德雨施,每甄外州,荣加远国。是以献其瞽言,希垂听览。 任彦昇为萧扬州作荐士表臣某言:臣闻求贤暂劳,垂拱永逸。方之疏壤,取类导川。伏惟陛下,道隐旒纩,信充符玺。 六飞同尘,五让高世。白驹空谷,振鹭在庭。犹惧隐鳞卜祝,藏器屠保。物色关下,委裘河上,非取制于一狐,谅求味于兼采。五声倦响,九工是询,寝议庙堂,借听舆皂。臣位任隆重,义兼家邦。实欲使名实不违,徼倖路绝。势门上品,犹当格以清谈;英俊下僚,不可限以位貌。 窃见秘书丞琅琊臣王暕,年二十一,字思晦,七叶重光,海内冠冕,神清气茂,允迪中和。叔宝理遣之谈,彦辅名教之乐,故以辉映先达,领袖后进。居无尘杂,家有赐书,辞赋清新,属言玄远。室迩人旷,物疏道亲。养素邱园,台阶虚位,庠序公朝,万夫倾望。岂徒荀令可想,李公不忘而已哉。 前晋安郡侯官令东海王僧孺,字僧孺,年三十五,理尚栖约,思致恬敏,既笔耕为养,亦佣书成学。至乃集萤映雪,编蒲缉柳,先言往行,人物雅俗,甘泉遗仪,南宫故事,画地成图,抵掌可述。岂直〈鼠廷〉鼠有必对之辨,竹书无落简之谬。暕坐镇雅俗,宏益已多。僧孺访对不休,质疑斯在。并东序之秘宝,瑚琏之茂器。诚言以入废而才实世资。临表悚战,犹惧未允。不任下情云云。 卷十六 陈谢类邹阳狱中上书自明(迫切之情,出以微婉,呜咽之响,流为激亮。此言情之善者也。) 臣闻忠无不报,信不见疑,臣常以为然,徒虚语耳。昔者荆轲慕燕丹之义,白虹贯日,太子畏之。卫先生为秦画长平之事,太白食昴,昭王疑之。夫精变天地,而信不谕两主,岂不哀哉!今臣尽忠竭诚,毕议愿知,左右不明,卒使吏讯,为世所疑。是使荆轲、卫先生复起,而燕、秦不寤也。愿大王熟察之。 昔玉人献宝,楚王诛之;李斯竭忠,胡亥极刑。是以箕子阳狂,接舆避世,恐遭其患。愿大王察玉人、李斯之意,而后楚王、胡亥之听,无使臣为箕子、接舆所笑。臣闻比干剖心,子胥鸱夷,臣始不信,乃今知之。愿大王熟察,少加怜焉。 语曰:“有白头如新,倾盖如故。”何则?知与不知也。故樊於期逃秦之燕,藉荆轲首以奉丹事;王奢去齐之魏,临城自到,以却齐而存魏。夫王奢、樊於期,非新于齐、秦而故于燕、魏也; 所以去二国死两君者,行合于志,而慕义无穷也。是以苏秦不信于天下,为燕尾生;白圭战亡六城,为魏取中山。何则?诚有以相知也。苏秦相燕,人恶之于燕王,燕王按剑而怒,食以駃騠;白圭显于中山,中山人恶之于魏文侯,文侯赐以夜光之壁。何则?两主二臣,剖心析肝相信,岂移于浮辞哉? 故女无美恶,入宫见妒;士无贤不肖,入朝见嫉。昔司马喜膑脚于宋,卒相中山;范睢拉胁折齿于魏,卒为应候。此二人者,皆信必然之画,捐朋党之私,挟孤独之交,故不能自免于嫉妒之人也。是以申徒狄蹈雍之河,徐衍负石入海。不容身于世,义不苟取比周于朝以移主上之心。故百里奚乞食于路,穆公委之以政;宁戚饭牛车下,而桓公任之以国。此二人,岂素宦于朝,借誉于左右,然后二主用之哉?感于心,合于意,坚如胶漆,昆弟不能移,岂惑于众口哉?故偏听生奸,独任成乱。昔鲁听季孙之说逐孔子,宋信子冉之计囚墨翟。夫以孔、墨之辨,不能自免于谗谀,而二国以危。何则?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也。秦用戎人由余而伯中国,齐用越人子臧而强威、宣。此二国岂系于俗,牵于世,系奇偏之浮辞哉?公听并观,垂明当世。故意合则胡越为兄弟,由余、子臧是矣;不合则骨肉为仇敌,朱、象、管、蔡是矣。今人主诚能用齐、秦之明,后宋、鲁之听,则五怕不足侔,而三王易为也。 是以圣王觉悟,捐子之之心,而不悦田常之贤。封比干之后,修孕妇之墓,故功业覆于天下。 何则?欲善无厌也。夫晋文亲其仇而强伯诸侯;齐桓用其仇而一匡天下。何则?慈仁殷勤,诚加于心,不可以虚辞借也。 至夫秦用商鞅之法,东弱韩、魏,立强天下,而卒车裂之;越用大夫种之谋,禽劲吴而伯中国,遂诛其身。是以孙叔敖三去相而不悔,於陵子仲辞三公,为人灌园。今人主诚能去骄傲之心,怀可报之意,披心腹,见情素,隳肝胆,施德厚,终与之穷达,无爱于士,则桀之犬可使吠尧,而跖之客可使刺由;何况因万乘之权,假圣王之资乎?然则荆轲湛七族,要离燔妻子,岂足为大王道哉? 臣闻明月之珠,夜光之璧,以暗投人于道,众莫不按剑相眄者,何则?无因而至前也。蟠木根柢,轮囷离奇,而为万乘器者,以左右先为之容也。故无因而至前,虽出随珠和璧,只结怨而不见德;有人先谈,则枯木朽株,树功而不忘。今天下布衣穷居之士,身在贫贱,虽蒙尧、舜之术,挟伊、管之辩,怀龙逢、比干之意,而素无根柢之容,虽竭精神,欲开忠于当世之君,则人主必袭按剑相眄之迹矣。是使布衣之士不得为枯木朽株之资也。 是以圣王制世御俗,独化于陶钧之上,而不牵乎卑乱之语,不夺乎众多之口。故秦皇帝任中庶子蒙之言,以信荆轲之说,而匕首窃发。周文王猎泾渭,载吕尚归,以王天下。秦信左右而亡,周用乌集而王,何则?以其能越挛拘之语,驰域外之议,独观乎昭旷之道也。 今人主沈谄谀之辞牵帷廧之制,使不羁之士,与牛骥同皂,此鲍焦所以愤于世也。 臣问盛饰入朝者,不以私污义;砥厉名号者,不以利伤行。故里名胜母,曾子不入;邑号朝歌,墨子回车。今欲使天下寥廓之士,笼于威重之权,胁于位势之贵,回面污行,以事谄谀之人,而求亲近于左右,则士有伏死堀穴岩薮之中耳,安有尽忠信而趋阙下者哉! 中山靖王闻乐对臣闻悲者不可为絫欷,思者不可为叹息。故高渐离击筑易水之上,荆轲为之低而不食;雍门子壹微吟,孟尝君为之於邑。今臣心结日久,每闻幼眇之声,不知涕泣之横集也。 夫众煦漂山,聚蚊成靁,朋党执虎,十夫桡椎。是以文王拘于羑里,孔子厄于陈、蔡。此乃烝庶之成风,增积之生害也。臣身远与寡,莫为之先。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丛轻折轴,羽翮飞肉。 纷惊逢罗,潸然出涕。 臣闻白日晒光,幽隐皆照;明月曜夜,蚊蛇宵见。然云烝列布,杳冥昼昏,尘埃抪覆,昧不见泰山。何则?物有蔽之也。今臣雍阏不得闻,谗言之徒蜂生,道辽路远,曾莫为臣闻,臣窃自悲也。 臣闻社鼷不灌,屋鼠不熏。何则?所托者然也。臣虽薄也,得蒙肺腑;位虽卑也,得为东藩,属又称兄。今群臣非有葭莩之亲,鸿毛之重,群居党议,朋友相为,使夫宗室摈却,骨肉冰释。斯伯奇所以流离,比干所以横分也。《诗》云:“我心优伤,惄焉如捣。假寐永叹,唯忧用老。心之忧矣,疚如疾首。”臣之谓也。 曹子建求自试表臣植言:臣闻士之生世,入则事父,出则事君。事父尚于荣亲,事君贵于兴国。故慈父不能爱无益之子;仁君不能畜无用之臣。夫论德而授官者,成功之君也;量能而受爵者,毕命之臣也。故君无虚授,臣无虚受;虚授谓之谬举,虚受谓之尸禄。《诗》之素餐,所由作也。昔二虢不辞两国之任,其德厚也;旦、奭不让燕、鲁之封,其功大也。 今臣蒙国重思,三世于今矣。正值陛下升平之际,沐浴圣泽,潜润德教,可谓厚幸矣。而位窃东藩,爵在上列,身被轻暖,口厌百味,目极华靡,耳倦丝竹者,爵重禄厚之所致也。退念古之受爵禄者,有异于此,皆以功勤济国,辅主惠民。今臣无德可述,无功可纪,若此终年,无益国朝,将挂风人彼己之讥,是以上惭玄冕,俯愧朱绂。 方今天下一统,九州晏如,而顾西有违命之蜀,东有不臣之吴,使边境未得脱甲,谋士未得高枕者,诚欲混同宇内,以致太和也。故启灭有扈而夏功昭,成克商奄而周德著。今陛下以圣明统世,将欲卒文、武之功,继成、康之隆,简良授能,以方叔、召虎之臣,镇御四境,为国爪牙者,可谓当矣。然而高鸟未挂于轻缴,渊鱼未悬于钩饵者,恐钓射之术,或未尽也。昔耿弇不俟光武,亟击张步,言不以贼遗于君父。故车右伏剑于鸣毂,雍门刎首于齐境。若此二士,岂恶生而尚死哉,诚忿其慢主而陵君也。夫君之宠臣,欲以除患兴利,臣之事君,必以杀身靖乱,以功报主也。 昔贾谊弱冠,求试属国,请系单于之颈而制其命;终军以妙年使越,欲得长缨缨其王,羁致北阙。 此二臣岂好为夸主而耀世俗哉?志或郁结,欲逞其才力,输能于明君也。昔汉武为霍去病治第,辞曰:“匈奴未灭,臣无以家为。”固夫忧国忘家,捐躯济难,忠臣之志也。 今臣在外,非不厚也;而寝不安席,食不遑味者,伏以二方未克为念。伏见先武皇帝,武臣宿将,年耆即世者,有闻矣。虽贤不乏世,宿将旧卒,犹习战阵。窃不自量,志在效命,庶立毛发之功,以报所受之恩。若使陛下出不世之诏,效臣锥刀之用,使得西属大将军,当一校之队;若东属大司马,统偏师之任,必乘危蹈险,骋舟奋骊,突刃触锋,为士卒先。虽未能禽权馘亮,庶将虏其雄率,歼其丑类,必效须臾之捷,以灭终身之愧。使名挂史笔,事列朝荣。虽身分蜀境,首悬吴阙,犹生之年也。如微才不试,没世无闻,徒荣其躯而丰其体,生无益于事,死无损于数,虚荷上位而忝重禄,禽息鸟视,终于白首,此徒圈牢之养物,非臣之所志也。流闻东军失备,师徒小衄,辍食弃餐,奋袂攘衽,抚剑东顾,而心已驰于吴会矣。 臣昔从先武皇帝南极赤岸,东临沧海,西望玉门,北出玄塞,伏见所以行军用兵之势,可谓神妙矣。故兵者不可豫言,临难而制变者也。志欲自效于明时,立功于圣世,每览史籍,观古忠臣义士,出一朝之命,以殉国家之难,身虽屠裂,而功铭著于景钟,名称垂于竹帛,未尝不拊心而叹息也。臣闻明主使臣,不废有罪。故奔北败军之将用,秦、鲁以成其功;绝缨盗马之臣赦,楚、赵以济其难。臣窃感先帝早崩,威王弃世,臣独何人,以堪长久?常恐先朝露,填沟壑,坟土未干,而身名并灭。臣闻骐骥长鸣,伯乐昭其能;卢狗悲号,韩国知其才。是以效之齐、楚之路,以逞千里之任;试之狡兔之捷,以验搏噬之用。今臣志狗马之微功,窃自惟度,终无伯乐、韩国之举,是以於悒而窃自痛者也。夫临博而企竦,闻乐而窃抃者,或有赏音而识道也。昔毛遂赵之陪隶,犹假锥囊之喻,以寤主立功。何况巍巍大魏多士之朝,而无慷慨死难之臣乎! 夫自衒自媒者,士女之丑行也;干时求进者,道家之明忌也。而臣敢陈闻于陛下者,诚与国分形,同气,忧患共之者也。冀以尘露之微,补益山海;萤烛末光,增辉日月。是以敢冒其丑而献其忠,必知为朝士所笑。圣主不以人废言,伏惟陛下少垂神听,臣则幸矣。 曹子建求通亲亲表臣植言:臣闻天称其高者,以无不覆;地称其广者,以无不载;日月称其明者,以无不照;江海称其大者,以无不容。故孔子曰:“大哉尧之为君,惟天为大,惟尧则之。”夫天德于万物,可谓弘广矣。盖尧之为教,先亲后疏,自近及远。其《传》曰:“克明峻德,以亲九族,九族既睦,平章百姓。”及周之文王,亦崇厥化。其《诗》曰:“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是以雍雍穆穆,风人咏之。昔周公吊管、蔡之不咸,广封懿亲,以藩屏王室。《传》曰:“周之宗盟,异姓为后。”诚骨肉之恩,爽而不离;亲亲之义,实在敦固。未有义而后其君,仁而遗其亲者也。 伏惟陛下资帝唐钦明之德,体文王翼翼之仁,惠洽椒房,恩昭九族,群臣百僚,番休递上。执政不废于公朝,下情得展于私室,亲理之路通,庆吊之情展。诚可谓恕己治人,推惠施恩者矣。至于臣者,人道绝绪,禁锢明时,臣窃自伤也。不敢乃望交气类,修人事,叙人伦;近且婚媾不通,兄弟乖绝,吉凶之问塞,庆吊之礼废,恩纪之违,甚于路人,隔阂之异,殊以胡、越。今臣以一切之制,永无朝觐之望。至于注心皇极,结情紫闼,神明知之矣。然天实为之,谓之何哉。退省诸王,常有戚戚具尔之心。愿陛下沛然垂诏,使诸国庆问,四节得展,以叙骨肉之欢恩,全怡怡之笃义。妃妾之家,膏沐之遗,岁得再通,齐义于贵宗,等惠于百司。如此,则古人之所叹,风雅之所咏,复存于圣世矣。 臣伏自惟省,岂无锥刀之用。及观陛下之所拔授,若以臣为异姓,窃自料度,不后于朝士矣。 若得辞远游,戴武弁,解朱组,佩青绂,驸马奉车,趣得一号,安宅京室,执鞭珥笔,出从华盖,入侍辇毂,承答圣问,拾遗左右,乃臣丹情之至愿,不离于梦想者也。远慕《鹿鸣》君臣之宴,中咏《棠棣》匪他之诚,下思《伐木》友生之义,终怀《蓼莪》罔极之哀,每四节之会,块然独处,左右唯仆隶,所对唯妻子,高谈无所与陈,发义无所与展,未尝不闻乐而拊心,临觞而叹息也。臣伏以为犬马之诚,不能动人;譬人之诚,不能动天。崩城陨霜,臣初信之,以臣心况,徒虚语耳。 若葵藿之倾叶,太阳虽不为之回光,然终向之者,诚也。臣窃自比葵藿,若降天地之施,垂三光之明者,实在陛下。 臣闻《文子》曰:“不为福始,不为祸先。”今之否隔,友于同忧,而臣独唱言者,窃不愿于圣世使有不蒙施之物。有不蒙施之物,必有惨毒之怀。故《柏舟》有天只之怨,《谷风》有弃予之叹。伊尹耻其君不为尧舜,《孟子》曰:“不以舜之所以事尧事其君者,不敬其君者也。”臣之愚蔽,固非虞、伊,至于欲使陛下崇光被时雍之美,宣缉熙章明之德者,是臣慺慺之诚,窃所独守。 实怀鹤立企伫之心,敢复陈闻者,冀陛下傥发天聪而垂神听也。 曹子建陈审举表(若断若续似无伦次而意理自密哀愤塞胸有不暇择言者矣其沉痛殆不减子政) 臣闻天地协气而万物生,君臣合德而庶政成。五帝之世非皆智,三季之末非皆愚,用与不用,知与不知也。既时有举贤之名,而无得贤之实,必各援其类而进矣。谚曰:“相门有相,将门有将。”夫相者,文德昭者也;将者,武功烈者也。文德昭,则可以匡国朝,致雍熙,稷、契、夔、龙是矣;武功烈,则可以征不庭,威四夷,南仲、方叔是矣。昔伊尹之为腾臣,至贱也;吕尚之处屠钓,至陋也。及其见举于汤武、周文,诚道合志同,玄谟神通,岂复假近习之荐,因左右之介哉。《书》曰:“有不世之君,必能用不世之臣;用不世之臣,必能立不世之功。”殷、周二王是矣。若夫龌龊近步,遵常守故,安足为陛下言哉。故阴阳不和,三光不畅,官旷无人,庶政不整者,三司之责也;疆埸骚动,方隅内侵,没军丧众,干戈不息者,边将之忧也。岂可虚荷国宠而不称其任哉。故任益隆者,负益重;位益高者,责益深。《书》称“无旷庶官”,《诗》有“职思其忧”,此其义也。 陛下体天真之淑圣,登神机以继统,冀闻康哉之歌,偃武行文之美。而数年以来,水旱不时,民困衣食。师徒之发,岁岁增调。加东有覆败之军,西有殪没之将。至使蚌蛤浮翔于淮、泗,〈鼠军〉鼬讙哗于林木。臣每念之,未尝不辍食而挥餐,临觞而搤腕矣。昔汉文发代,疑朝有变,宋昌曰:“内有朱虚、东牟之亲,外有齐、楚、淮南、琅邪,此则磐石之宗,愿王勿疑。”臣伏惟陛下远览姬文二虢之援,中虑周成召、毕之辅,下存宋昌磐石之固。昔骐骥之于吴阪,可谓困矣;及其伯乐相之,孙邮御之,形体不劳,而坐取千里。盖伯乐善御马,明君善御臣;伯乐驰千里,明君致太平,诚任贤使能之明效也。若朝司惟良,万机内理,武将行师,方难克弭,陛下可得雍容都城,何事劳动銮驾,暴露于边境哉。 臣闻羊质虎皮,见草则悦,见豺则战,忘其皮之虎也。今置将不良,有似于此。故语曰:“患为之者不知,知之者不得为也。”昔乐毅奔赵,心不忘燕;廉颇在楚,思为赵将。臣生乎乱,长乎军,又数承教于武皇帝,伏见行师用兵之要,不必取孙、吴而暗与之合。窃揆之于心,常愿得一奉朝觐,排金门,蹈玉陛,列有职之臣,赐须臾之问,使臣得一散所怀,摅舒蕴积,死不恨矣。 被鸿胪所下发士息书,期会甚急。又闻豹尾已建,戎轩骛驾,陛下将复劳玉躬,扰挂神思。臣诚竦息,不遑宁处。愿得策马执鞭,首当尘露,撮风后之奇,接孙、吴之要,追慕卜商起予左右,效命先驱,毕命轮毂。虽无大益,冀有小补。然天高听远,情不上通,徒独望青云而拊心,仰高天而叹息耳。屈平曰:“国有骥而不知乘,焉皇皇而更索。”昔管、蔡放诛,周、召作弼;叔鱼陷刑,叔向匡国。三监之衅,臣自当之;二南之辅,求不必远。华宗贵族,藩王之中,必有应斯举者。故《传》曰:“无周公之亲,不得行周公之事。”唯陛下少留意焉。 近者汉氏广建藩王,丰则连城数十,约则飨食祖祭而已。未若姬周之树国,五等之品制也。若扶苏之谏始皇,淳于越之难周青臣,可谓知时变矣。夫能使天下倾耳注目者,当权者是矣。故谋能移主,威能慑下,豪右执政,不在亲戚。权之所在,虽疏必重;势之所去,虽亲必轻。盖取齐者田族,非吕宗也;分晋者赵、魏,非姬姓也。惟陛下察之。苟言专其位,凶离其患者,异姓之臣也; 欲国之安,祈家之贵,存共其荣,没同其祸者,公族之臣也。今反公族疏而异姓亲,臣窃惑焉。 臣闻《孟子》曰:“君子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今臣与陛下践冰履炭,登山浮涧,寒温燥湿,高下共之,岂得离陛下哉。不胜愤懑,拜表陈情。若有不合,乞且藏之书府,不便灭弃。臣死之后,事或可思。若有毫厘少挂圣意者,乞出之朝堂,使夫博古之士,纠臣表之不合义者,如是则臣愿足矣。 曹子建上责躬诗表臣植言:臣自抱衅归藩,刻肌刻骨,追思罪戾,昼分而食,夜分而寝。诚以天网不可重罹,圣恩难以再恃。窃感《相鼠》之篇,无礼遄死之义,形影相吊,五情愧赧。以罪弃生,则违古贤“夕改”之劝;忍活苟全,则犯诗人“胡颜”之讥。伏惟陛下德象天地,恩隆父母,施畅春风,泽如时雨。是以不别荆棘者,庆云之惠也;七子均养者,《鸤鸠》之仁也;舍罪责功者,明君之举也;矜恩爱能者,慈父之恩也。是以愚臣徘徊于恩泽而不敢自弃者也。 前奉诏书,臣等绝朝,心离志绝。自分黄耇永无执珪之望,不图圣诏猥垂齿召。至止之日,驰心辇毂。僻处西馆,未奉阙庭,踊跃之怀,瞻望反侧。不胜犬马恋主之情。谨拜表并献诗二首。词旨浅末,不足采览,贵露下情,冒言以闻。 羊叔子让开府表臣祜言:臣昨出,伏闻恩诏,拔臣使同台司。臣自出身以来,适十数年。受任外内,每极显重之地。常以智力不可强进,恩宠不可久谬,夙夜战栗,以荣为忧。臣闻古人言:德未为众所服,而受高爵,则使才臣不进;功未为众所归,而荷厚禄,则使劳臣不动。今臣身托外戚,事遭运会,诫在过宠,不患见遗。而猥超然降发中之诏,加非次之荣,臣有何功可以堪之!何心可以安之!以身误陛下,辱高位,倾覆亦寻而至,愿复守先人弊庐,岂可得哉。违命诚忤天威,曲从即复若此。盖闻古人申于见知,大臣之节,不可则止。臣虽轻小,敢缘所蒙,念存斯义。 今天下自服化已来,方渐八年,虽侧席求贤,不遗幽贱;然臣等不能推有德,进有功,使圣听知胜臣者多,而未达者不少。假令有遗德于版筑之下,有隐才于屠钓之间,而今朝议用臣不以为非,臣处之不以为愧,所失岂不大哉。 且臣忝窃虽久,未若今日兼文武之极宠,等宰辅之高位也。臣所见虽狭,据今光禄大夫李熹,秉节高亮,正身在朝;光禄大夫鲁芝,絮身寡欲,和而不同;光禄大夫李允,莅政宏简,在公正色。皆服事华发,以礼终始,虽历内外之宠,不异寒贱之家,而犹未蒙此选;臣更越之,何以塞天下之望,少益日月。是以誓心守节,无苟进之志。 今道路未通,方隅多事,乞留前恩,使臣得速还屯。不尔留连,必于外虞有阙。臣不胜忧惧,谨触冒拜表,惟陛下察匹夫之志不可以夺。 李令伯陈情表臣密言:臣以险衅,夙遭闵凶,生孩六月,慈父见背,行年四岁,舅夺母志。祖母刘,愍臣孤弱,躬亲抚养。臣少多疾病,九岁不行,零丁孤苦,至于成立。既无叔伯,终鲜兄弟。门衰祚薄,晚有儿息。外无期功强近之亲,内无应门五尺之童,茕茕孑立,形影相吊。而刘夙婴疾病,常在床蓐;臣侍汤药,未曾废离。 逮奉圣朝,沐浴清化。前太守臣逵,察臣孝廉;后刺史臣荣,举臣秀才,臣以供养无主,辞不赴命。诏书特下,拜臣郎中;寻蒙国恩,除臣洗马。猥以微贱,当侍东宫,非臣陨首所能上报。臣具以表闻,辞不就职。诏书切峻,责臣逋慢;郡县逼迫,催臣上道;州司临门,急于星火。臣欲奉诏奔驰,则刘病日笃;欲苟顺私情,则告诉不许;臣之进退,实为狼狈。 伏惟圣朝以孝治天下,凡在故老,犹蒙矜育,况臣孤苦,特为尤甚。巳臣少仕伪朝,历职郎署,本图宦达,不矜名节。今臣亡国贱俘,至微至陋,过蒙拔擢,宠命优渥,岂敢盘桓,有所希冀。但以刘日薄西山,气息奄奄,人命微贱,朝不虑夕。臣无祖母,无以至今日;祖母无臣,无以终余年。母孙二人,更相为命。是以区区不能废远。臣密今年四十有四,祖母刘今年九十有六;是臣尽节于陛下之日长,报养刘之日短也。乌鸟私情,愿乞终养。 臣之辛苦,非独蜀之人士及二州牧伯所见明知;皇天后土,实所共鉴。愿陛下矜愍愚诚,听臣微志,庶刘侥幸保卒余年。臣生当陨首,死当结草。臣不胜犬马怖惧之情,谨拜表以闻。 陆士衡谢平原内史表陪臣陆机言:今月九日,魏郡太守遣兼丞张含,赍板《诏书》印绶,假臣为平原内史。拜受祗竦,不知所裁。臣机顿首,死罪死罪。臣本吴人,出身敌国,世无先臣宣力之效,才非邱园耿介之秀。皇泽广被,惠济无远,擢自群萃,累蒙荣进。入朝九载,历官有六,身登三阁,宦成两宫,服冕乘轩,仰齿贵游,振景拔迹,顾邈同列,施重山岳,义足灰没。遭国颠沛,无节可纪,虽蒙旷荡,臣独何颜?俯首顿膝,忧愧若厉。而横为故齐王冏所见枉陷,诬臣与众人共作禅文,幽执囹圄,当为诛始。臣之微诚,不负天地。仓卒之际,虑有逼迫,乃与弟云,及散骑侍郎袁瑜,中书侍郎冯熊,尚书右丞崔基,廷尉正顾荣,汝阴太守曹武,思所以获免。阴蒙避回,崎岖自列。片言只字,不关其间,事踪笔迹,皆可推较。而一朝翻然,更以为罪。蕞尔之生,尚不足{乂厷},区区本怀,实有可悲。畏逼天威,即罪惟谨。钳口结舌,不敢上诉所天。莫大之衅,日经圣听,肝血之诚,终不一闻,所以临难慷慨而不能不恨恨者,唯此而已。 重蒙陛下恺悌之宥,回霜收电,使不陨越。复得扶老携幼,生出狱户,怀金拖紫,退就散辈。 感恩惟咎,五情震悼,跼天蹐地,若无所容。不悟日月之明,遂垂曲照,云雨之泽,播及朽瘁。忘臣弱才,身无足采,哀臣零落,罪有可察。苟削丹书,得夷平民,则尘洗天波,谤绝众口,臣之始望,尚未至是。 猥辱大命,显授符虎,使春枯之条,更与秋兰垂芳;陆沈之羽,复与翔鸿抚翼。虽安国免徒,起纡青组;张敞亡命,坐致朱轩,方臣所荷,未足为泰。岂臣蒙垢含吝,所宜忝窃,非臣毁宗夷族,所能上报。喜惧参并,悲惭哽结。拘守常宪,当便道之官。不得束身奔走,稽颡城阙,瞻系天衢,驰心辇毂。臣不胜屏营延仰。谨拜表以闻。 庾元规让中书令表臣亮言:臣凡庸固陋,少无捡操。昔以中州多故,旧邦丧乱,随侍先臣,远庇有道,爰客逃难,求食而已。不悟邀时之福遭遇嘉运。先帝龙兴,垂异常之顾。既眷同国士,又申以婚姻,遂阶亲宠,累忝非服。弱冠濯缨,沐浴玄风,频繁省闼,出总六军。十余年间,位超先达。无劳被遇,无与臣比。小人禄薄,福过灾生。止足之分,臣所宜守。而偷荣昧进,日尔一日。谤讟既集,上尘圣朝。始欲自闻,而先帝登遐。区区微诚,竟未上达。 陛下践祚,圣政维新,宰辅贤明,庶寮咸允,康哉之歌,实在至公。而国恩不已,复以臣领中书。臣领中书,则示天下以私矣。何者?臣于陛下,后之兄也。姻娅之嫌,实与骨肉中表不同。虽太上至公,圣德无私,然世之丧道,有自来矣。悠悠六合,皆私其姻者也。人皆有私,则谓天下无公矣。是以前后二汉,咸以抑后党安,进婚族危。向使西京七族,东京六姓,皆非姻党,各以平进,纵不悉全,决不尽败。今之尽败,更由姻昵。臣历观庶姓在世,无党于朝,无援于时,根植之本,轻也,薄也。苟无大瑕,犹或见容。至于外戚,凭托天地,势连四时,根援扶疏,重矣,大矣。而财居权宠,四海侧目,事有不允,罪不容诛。身既招殃,国为之弊。其故何耶?直由婚媾之私,群情之所不能免,故率其所嫌而嫌之于国。是以疏附则信,姻进则疑。疑积于百姓之心,则祸成重闼之内矣。此皆往代成鉴,可为寒心者也。 夫万物之所不通,圣贤因而不夺。冒亲以求一才之用,未若防嫌以明公道。今以臣之才,兼如此之嫌,而使内处心膂,外总兵权,以此求治,未之闻也;以此招祸,可立待也。虽陛下二相,明其愚款;朝士百僚,颇识其情;天下之人,何可门到户说,使皆坦然耶。夫富贵荣宠,臣所不能忘也;刑罚贫贱,臣所不能甘也。今恭命则愈,违命则苦,臣虽不达,何事背时违上,自贻患责哉。 仰览殷鉴,量已知弊,身不足惜,为国取悔,是以悾悾屡陈丹款。而微诚浅薄,未垂察谅,忧惶屏营,不知所厝。以臣今地,不可以进,明矣。且违命已久,臣之罪又积矣。归骸私门,以待刑书。 愿陛下垂天地之鉴,察臣之愚,则虽死之日,犹生之年矣。 殷仲文解尚书表臣闻洪波振壑,川无恬鳞;惊飙拂野,林无静柯。何者?势弱则受制于巨力,质微则莫以自保,于理虽可得而言,于臣实非所敢喻。昔桓玄之世,诚复驱迫者众。至于愚臣,罪实深矣,进不能见危授命,亡身殉国;退不能辞粟首阳,拂衣高谢。遂乃晏安昏宠,叨昧伪封,锡文篡事,曾无独固。名义以之具沦,情节自兹兼挠,宜其极法,以判忠邪。 镇军臣裕,匡复社稷,大弘善贷,伫一戮于微命,申三驱于大信,既惠之以首领,复引之以絷维。于时皇舆否隔,天人未泰,用忘进退,唯力是视。是以僶挽从事,自同全人。今宸极反正,惟新告始,宪章既明,品物思旧,臣亦胡颜之厚,可以显居荣次?乞解所职,府罪私门。违谢阙庭,乃心愧恋。谨拜《表》以闻。 鲍明远侍郎报满辞阁疏臣言:臣所居职限满,今便收迹。金闺云路,从兹自远,鲔鱼巠沉藏,方绝光景,祗恋迟回,结涕儒泗。臣嚣杌穷贱,情嗜蹐昧,身弱涓甃,地幽井谷。本应守业,垦畛剿芿,牧鸡圈豕,以给征赋。而幼性猖狂,因顽慕勇;释担受书,废耕学文。画虎既败,学步无成。反拙归跂,还陋燕雀。日晏途远,块然自丧。加以无良,根孤伎薄,既同冯衍负困之累,复抱相如消渴之疾。志逐运离,事与衰合,束马埋轮,绝游息世。宿福余庆,爰遘圣明,煦蒸霜霰,莩甲云露,得从下走,叨迹人行,操勒负羁,班荣扈隶,矜愚训短,哀有弗及。奉此而归,足以没齿。虽摩肌发,无报天德。更冀营魂,还能结草。不胜感恋之情。谨诣阙拜疏奉辞以闻。 王仲宝请解仆射表臣远寻终古,近察身事,邀恩幸藉,未见其伦。何者?子房之遇汉后,公达之逢魏君,史籍以为美谈,君子称其高义。二臣才堪王佐,理非曲私;两主专仗威武,有伤宽裕。岂与庸流之人,凭含弘之泽者,同年而语哉!预在有心,胡宁无感?如使倾宗殒元,有益尘露,犹当毕志驱驰,仰酬万一。岂容稍存形饰,以徇常事。九流任要,风猷所先,玉石朱素,由斯而定。臣亦不谓文案之间,都无微解;至于品裁臧否,特所未闲。虽存自勖,识不副意。兼窃两任,彼此俱壅;专情本官,庶几仿佛。且前代掌选,未必俱在代来;何为于今,非臣不可?倾心奉国,匪复退让之与;预同休戚,宁俟位任为亲?陛下苦不以此理赐期,岂仰望于殊眷?频冒严威,分甘尤戾。 王元长求自试表臣闻春庚秋蟀,集候相悲;露木风荣,临年共悦。夫唯动植,且或有心;况在生灵,而能无感?臣自奉望富阙,沐浴私恩,拔迹庸虚,参名盛列,缨剑紫复,趋步丹墀,岁时归来,夸荣邑里。然无勤而官,昔贤曾议;不任而禄,有识必讥。臣所用慷慨愤懑,不遑自晏,诚以深思鲜报,圣主难逢,蒲柳先秋,光阴不待。贪及明时,展悉愚效,以酬陛下不世之仁。若微诚获信,短才见序,文武吏法,唯所施用。夫君道含弘,臣术无隐。翁归乃居中自见,充国曰莫若老臣。窃景前修,敢蹈轻节,以冒不媒之鄙,式罄奉公之诚。抑又唐尧在上,不参二八,管夷吾耻之,臣亦耻之。愿陛下裁览。 谢玄晖拜中军记室辞隋王笺故吏文学谢眺死罪死罪。即日被尚书召,以眺补中军新安王记室参军。朓闻潢污之水,愿朝宗而每竭;驽蹇之乘,希沃若而中疲。何则?皋壤摇落,对之惆怅;歧路西东,或以乌欠唈。况乃服义徒拥,归志莫从,邈若坠雨,翩似秋蒂。朓实庸流,行能无算。属天地休明,山川受纳,褒采一介,抽扬小善,故舍耒场圃,奉笔兔园。东乱三江,西浮七泽,契阔戎旃,从容宴语。长裾日曳,后乘载脂,荣立府庭,恩加颜色。沐发晞阳,未测涯涘,抚臆论报,早誓肌骨。不寤沧溟未运,波臣自荡;渤澥方春,旅翮先谢。清切藩房,寂寥旧荜,轻舟反溯,吊影独留。白云在天,龙门不见,去德滋永,思德滋深。唯待青江可望,候归艎于春渚;朱邸方开,效蓬心于秋实。如其簪履或存,衽席无改,虽复身填沟壑,犹望妻子知归。揽涕告辞,悲来横集。不任犬马之诚。 任彦昇为齐明帝让宣城郡公表臣鸾言:被台司召,以臣为侍中中书监、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扬州刺史、录尚书事、封宣城郡开国公,食邑三千户,加兵五千人。臣本庸才,智力浅短。太祖高皇帝,笃犹子之爱,降家人之慈。世祖武皇帝,情等布衣,寄深同气。武皇大渐,实奉话言。虽自见之明,庸近所蔽,愚夫一至,偏识量已;实不忍自固于缀衣之辰,拒违于玉几之侧。遂荷顾托,导扬末命。虽嗣君弃常,获罪宣德,王室不造,职臣之由。何者?亲则东牟,任惟博陆,徒怀子孟社稷之对,何救昌邑争臣之讥!四海之议,于何逃责?且陵土未干,训誓在耳,家国之事,一至于斯,非臣之尤,谁任其咎?将何以肃拜高寝,虔奉武园?悼心失图,泣血待旦,宁容复徼荣于家耻,晏安于国危。 骠骑上将之元勋,神州仪刑之列岳,尚书古称司会,中书实管王言。且虚饰宠章,委成御侮,臣知不惬,物谁谓宜。但命轻鸿毛,责重山岳,存没同归,毁誉一贯,辞一官不减身累,增一职已黩朝经,便当自同体国,不为饰让。至于功均一匡,赏同千室,光宅近甸,奄有全邦,殒越为期,不敢闻命。亦愿曲留降鉴,即垂听许,钜平之恳诚必固,永昌之丹慊获申。乃知君臣之道,绰有余裕。苟曰易昭,敢守难夺。故可庶心宏议,酌已亲物者矣。不胜荷惧屏营之诚。谨附某官某甲,奉表以闻。 任彦昇为范尚书让吏部封侯第一表臣云言:被尚书召,以臣为散骑常侍、吏部尚书,封霄城县开国侯,食邑千户。奉命震惊,心颜无措。臣云顿首顿首死罪死罪。臣素门凡流,轮翮无取,进谢中庸,退惭狂狷。固尝钻厉求学,而一经不治;篆刻为文,而三冬靡就。负书燕魏,空殚菽粟;蹑屩齐楚,徒失贫贱。既而分虎出守,以囊被见嗤;持斧作牧,以薏苡兴谤。赭衣为虏,见狱吏之尊;除各为民,知井臼之逸。百年上寿,既曰徒然,如其诚说,亦以过半。乱离斯瘼欲以安归?闭门荒郊,再离寒暑。兼以东皋数亩,控带朝夕,关外一区,怅望钟阜。虽室无赵女,而门多好事;禄微赐金,而欢同娱老。折芰燔枯,此焉自足。 陛下应期万世,接统千祀,三千景附,八百不谋。臣衅等离心,功惭同德,泥首在颜,舆棺未毁。缔构草昧,敢叨天功,狱讼讴歌,示民同志。而隆器大名,一朝总集,顾己反躬,何以臻此。 政当以接闬白水,列宅旧丰,忘舍讲之尤,存诸公之费,俯拾青紫,岂待明经。 臣云顿首顿首,死罪死罪。夫铨衡之重,关诸隆替,远惟则哲,在帝犹难。汉、魏以降,达识继轨,雅俗所归,唯称许、郭。拔十得五,尚曰比肩。其余得失未闻,偶察童幼,天机暂发,顾无足算。在魏则毛玠公方,居晋则山涛识量,以臣况之,一何辽落。齐季凌迟,官方淆乱,鸿都不纲,西园成市,金章有盈笥之谈,华貂深不足之叹。草创惟始,义存改作,恭己南面,责成斯在。 岂宜妄加宠私,以乏王事?附蝉之饰,空成宠章,求之公私,授受交失。 近世侯者,功绪参差,或足食关中,或成军河内,或制胜帷幄,或门人加亲,或与时抑扬,或隐若敌国,或策定禁中,或功成野战,或盛德如卓茂,或师道如桓荣,或四姓祠祀已无足纪;五侯外戚,且非旧章。而臣之所附,唯在恩泽,既义异畴庸,实荣乖儒者。虽小人贪幸,岂独无心。 臣本自诸生,家承素业,门无富贵,易农而仕。乃祖玄平,道风秀世。爰在中兴,仪刑多士,位裁元凯,任止牧伯。高祖少连,夙秉高尚,所富者义,所乏者时,薄宦东朝,谢病下邑。先志不忘,愚臣是庶。且去岁冬初,国学之老博士耳。今兹首夏,将亚冢司。虽千秋之一日九迁,荀爽之十旬远至,方之微臣,未为速达。臣虽无识,唯利是视;至于亏名损实,为国为身,知其不可,不敢妄冒。 陛下不弃营蒯,爱同丝麻,傥平生之言,犹在听览,宿心素志,无复贰辞,矜臣所乞,特回宠命,则彝章载穆,微物知免。臣今在假,不容诣省。不任荷惧之至。谨奉表以闻。 任彦昇为褚谘议蓁让代兄袭封表臣蓁言:昨被司徒符,仰称《诏》旨,许臣兄贲所请,以臣袭封南康郡公。臣门籍勋荫,光锡土宇。臣贲世载承家,允膺长德。而深鉴止足,脱屣千乘。遂乃远谬推恩,近萃庸薄,能以国让,弘义有归,匹夫难夺,守以勿贰。昔武始迫家臣之策,陵阳感鲍生之言,张以诚请,丁为理屈。且先臣以大宗绝绪,命臣出纂傍统,禀承在昔,理绝终天,永惟情事,触目崩陨。若使贲高延陵之风,臣忘子臧之节,是废德举,岂曰能贤。陛下察其丹款,特赐停绝。不然,投身草泽,苟遂愚诚尔。不任丹慊之至。谨诣阙拜表以闻。 江文通诣建平王上书昔者贱臣叩心,飞霜击于燕地;庶女告天,振风袭于齐台。下官每读其书,未尝不废卷流涕。 何者?士有一定之论,女有不易之行。信而见疑,贞而为戮,是以壮夫义士,伏死而不顾者,此也。下官闻仁不可恃,善不可依,谓徒虚语,乃今知之。伏愿大王暂停左右,少加怜察。 下官本蓬户桑枢之人,布衣韦带之士,退不饰《诗》《书》以惊愚,进不买名声于天下。日者谬得升降承明之阙,出入金华之殿,何尝不局影凝严,侧身扃禁者乎。窃慕大王之义,复为门下之宾,备鸣盗浅术之余,豫三五贱伎之末。大王惠以恩光,顾以颜色,实佩荆卿黄金之赐,窃感豫让国士之分矣。常欲结缨伏剑,少谢万一,剖心摩踵,以报所天;不图小人固陋,坐贻谤 ,迹坠昭宪,身恨幽圄,履影吊心,酸鼻痛骨。下官闻亏名为辱,亏形次之,是以每一念来,忽若有遗。加以涉旬月,迫季秋,天光沉阴,左右无色。身非木石,与狱吏为伍,此少卿所以仰天槌心泣尽而继之以血也。 下官虽乏乡曲之誉,然尝闻君子之行矣。其上则隐于帘肆之间,卧于岩石之下;次则结绶金马之庭,高议云台之上;退则虏南越之君,系单于之颈。俱启丹册,并图青史。宁当争分寸之末,竞锥刀之利哉。 下官闻积毁销金,积谗磨骨。远则直生取疑于盗金;近则伯鱼被名于不义。彼之二子,犹或如是,况在下官,焉能自免。昔上将之耻,绛侯幽狱;名臣之羞,史迁下室。至如下官,当何言哉。 夫鲁连之智,辞禄而不返;接舆之贤,行歌而忘归,子陵闭关于东越,仲蔚杜门于西秦,亦良可知也。若使下官事非其虚,罪得其实,亦当钳口吞舌,伏匕首以殒身,何以见齐鲁奇节之人,燕赵悲歌之士乎。 方今圣历钦明,天下乐业,青云浮雒,荣光塞河,西洎临洮、狄道,北距飞狐、阳原,莫不浸仁沐义,昭景饮醴。而下官抱痛圜门,含愤狱户,一物之微,有足悲者。仰惟大王少垂明白,则梧丘之魂,不愧于沈首;鹄亭之鬼,无恨于灰骨。不任肝胆之切。敬因执事以闻。 江文通为萧太傅谢追赠父祖表臣公言:即日兼谒者仆射姓名,奉宣诏书,追赠臣亡祖某太常卿,亡父某为散骑常侍、特进、左光禄大夫。宠煇泉扃,恩凝松石,奉渥铭心,祗光恸虑。臣行阻祇玄,躬早茶棘,如创之痛,昃日不追,终身之恤,霜露弥戚。虽惭曾舆乔木之敬,实抱仲路华毂之哀。自谬籍珪金,空贻组绂,爵侈于公,禄盈于私,何尝不静欷共结,默慕交深。不悟睿孝动天,昭性旷古,惠被远纪,泽演庆世,丹情靡谅,峻册愈凝。大荣集身,尚惊异施,况宠洽山柏,特振殊造。销骨沥命,犹不胜谢。 不任鲠泗荷珮之诚。 江文通为萧公谢开府辟召表臣公言:近被诏旨,赐令臣府自辟僚贤。窃闻治以才为宝,教以人为贵。激风扬蕤,实资山东之英;凝华重馥,良在关西之彦。近以阐耀世经,发丽朝序,而州策郡聘,兹礼尚堙;台召铉辟,斯文亟暧。岂非盛美难嗣,故旷寂先芬者哉。臣谬赞国机,职宜冰鉴,未能澄形照艺,荐品任官,既乖覆业,弥戚深寄。仰属皇心遥覃,察政洞俗,弘此懿典,崇臣远宠;辄祗睿恩,谨宣岩壑,庶幽居之士,萝薛可卷,奇武异文,无绝于古。 江文通为萧公三让扬州表(诸篇语皆饰让,故有貌而无神。其雕藻异彩,固自文通独擅。) 臣某言:臣再辞非谦,重让靡饰。实以爵高中世,历古所难;宠冠上台,绵代谁易。详图辨箴,如镜如水;检崖览志,匪雕匪文。魂祈梦请,驻心挂气。陛下犹降以玺书之荣,被以丹碧之采,顿然变容,一虑九逝。臣以为寒暑繇乎平分,晦明验乎天道,咎誉起于微薄,得吝生于小疵。 故金衡既陈,错发之异必县;铜墨咸设,分撮之殊已倾。圣哲不能爽,鬼神莫由避。况臣鄙概早盈,陋才久溢,第超庶后,礼绝群斑,仰赞东序之宾,平参北宫之政。穷盈极满,于斯为甚。鉴兹隆替,渊冰非譬。所以坐洞房而不悟,下轻帷而叹息也。 古之驭教,当有道焉:量能而受赏,撰智而锡位,深乃裂组,远故分珪,前人以为称首,昔贤以为美咏。自非上德横乎天地,高绩格于区宇,烈誉馥于一时,茂名郁乎当世者。岂有降今日而莫先哉? 臣爰蒙殊寄,六稔遂交,及荷摠任,二燿忽周,未能塞谤生民,获免僮讼,何盛勋之足题,讵深烈之可铭乎?而因委忝滥,谕溢伦等,朱轩跃马,光出电入,貂冠紫绶,宠霭霞照。阖宗奉国,犹非报殉。方将身侍銮盖,雪齐鲁之侵地;手执羁勒,骛燕赵之远郊。然后追迹范张,濯缨汾射,臣之志也。华爵盛典,非所敢宁。伏照古巡,将流圣察。无使匹概血诚,不谅于璇扆,宠芬英猷,遂芜于里听。岂伊庸臣,独蒙其庇;亦曰海隅,咸被其利。 江文通为萧骠骑让太尉增封第二表臣某言:以铉司崇贵,衮位渊严,非德非功,无忝无溢。故誓魂肆请,舒衷仰谒。不能曲流慈照,遂乃徒洽恩奖。周览未交,灵爽以惧。臣历古沿图,循远访绘,未尝不丽选衮台,妙简槐采者也。鲁郑之贤戚,曹萧之勋彦,吴邓之盛功,王钟之素业,孔明之居蜀,茂弘之在晋,金曰伊人,是以处无懦色。 臣官逢昌世,运渐时明,频烦紫渥,绸缪璇命,身薄施厚,感厉愈深。遂负机绳之托,猥集衡梁之任。风轨不树,徽猷罕宣,无以式剪寇兆,载弭奸萌。致虹沴阻于上京,霓妖扇于下国。实赖藩伯鞠旅,侯甸入守,搀抢旬始,烟祛雾卷。故皇道威棱之由,神纬昭昌之效,臣岂有探复察幽之智,攻城野战之力哉。今迹无小功,事贻大赏,愧寤终朝,惭梦流夜,咨此庸弱,何以任忝? 伏惟淮、泗犹梗,赵、魏未宾,中原久芜,神州方翳。思乐盛猷,愿厉声颂,将陪云骖以北狩,扈朝服以济师,乃为少雪庸诚,微谢天眷耳。宁容遽窃茂爵,轻颁鸿名者乎。伏愿圣渥遐覃,赐以矜宥,霈焉垂仁,穆然惠德。血祈旦亮,慊志夕满,虽蹈疵戾,犹深抃跃。 江文通为萧公让九锡第二表臣某言:臣近厉心罄辞,写情毕议,眇望神藻,鉴见丹襟。而帝阍以秘,纶诰方明,中外卷容,左右轸虑。臣以为丽天秉经,君上之彝宪;仪地执纬,臣下之恒轨。故皇极载凝,庶土交慎。 昔者重黎效官,裁居炎冥之职;羲叔能任,方掌日月之序。至乎御龙勤夏,未闻冠俗之爵;大彭翼商,岂见超世之典。以古先哲后,如兹之慎赏也。 臣乃谬贻国寄,志在靖难。若夫野战虹霓,伏顺者易为威;城攻鲸虺,奉国者理必全。云气薄蚀,下民咸贵更明;恃险与马,舟中皆可异议。故昌邑有归邸,吴楚无旋师。斯激芬扬蕤,物同其幸;焚恶去丑,世共其庇。实为仰凭俯顺之效,臣亦何力之有焉。 窃谓禄为十郡,必俟禹迹之勤;锡以九命,乃须周公之美。况吕梁不凿而器重玄珪;越裳未献而赋拟千乘,京关识其崇贵,畿服知其忝冒。镜前修而惭形,觌往德而耸虑。畏崖之请,取譬深水,审量之祈,呈照皦景。伏愿陛下远牵雄范,近览英规,凭霞停诏,临风辍恩。岂伊愚臣,方被昌化;具目遗氓,咸蒙其赖。 袁千里谢武帝启恩降绝望之辰,庆集寒心之日,焰灰非喻,荑枯未拟,抠衣聚足,颠狈不胜。臣遍历《三坟》,备详《六典》,巡校赏罚之科,调检生死之律;莫不严五辟于明君之朝,峻三章于圣人之世。是以涂山始会,致防风之诛;酆邑方构,有崇侯之伐。未有缓宪于斮戮之人,赊刑于耐罪之族,出万死,入一生,如臣者也。推恩及罪,在臣实大;披心沥血,敢乞言之: 臣东国贱人,学行何取?既珠鸣雁直木,故无结绶弹冠,徒藉羽仪,易农就仕。往年滥职,守秩东隅,仰属龚行,风驱电掩。当其时也,负鼎图者日至,执玉帛者相望。独在愚臣,顿昏大义,殉鸿毛之轻,忘同德之重。但三吴险薄,五湖交通,屡起田儋之变,每惧殷通之祸,空慕君鱼保境,遂失师涓抱器。后至者斩,臣甘斯戮,明刑殉众,谁曰不然。幸约法之弘,承解网之宥,犹当降等薪粲,遂乃顿释钳赭。敛骨吹魂,还编黔庶,濯疵荡秽,入楚游陈。天波既洗,云油遽沐。古人有言:非死之难,处死之难。臣之所荷,旷古不书;臣之死所,未知何地。 陶弘景解官表臣闻尧风冲天,颍阳振饮河之谈;汉德括地,商阴峻餐芝之气。臣栖迟早日,簪带久年,仕岂留荣,学非待禄。恒思悬缨象阙,孤耕垄下,席月涧门,横琴云际。始奉中恩,得遂丘壑。今便灭影桂庭,神交松友。一出东关,故乡就望,眷言兴念,临波泻泪。臣舟楫已往,无缘躬诣。不任攀恋之诚。谨奉《表》以闻。 王僧孺奉府笺下官不能避溺山隅,而正冠李下,既贻疵辱,方致徽绳,解箓取簪,且归初服。窃以董生伟器,止相骄王;贾子上才,爰傅卑主。下官生年有值,谬仰清尘,假翼西雍,窃步东阁。多惭袨服,取乱长裾。高榻相望,直居坐右,长阶如画,独在僚端。借其从容之词,假以宽和之色,恩礼远过申、白,荣望多厕应、徐。厚德难逢,小人易说。方谓杂肠陨首,不足以报一言;露胆披诚,何能以酬屡顾。宁谓蔚罗裁举,微禽先落;间阖始吹,细草仍坠。一辞九畹,方去五云。纵大网是漏,圣恩可恃;亦复孰寄心骸?何施眉目?方当横潭乱海,就鱼鳖而为群;披榛扪树,从虺蛇而相伍。岂复仰听金声,式瞻玉色。顾步高轩,悲如霰委;踟蹰下席,泪若绠縻。 王僧孺为韦雍州致仕表一旦攀附,遂无涯限。排云矫汉,飞捧待翼。陆离蝉组,照灼幡旗,受脤推毂,执珪奉酎。变狭室于高门,改小冠于侯服。况复还周纽其六印,归齐列其五鼎。常惧轮轻载积,基薄塘高;器覆危倾,人指鬼瞰。老与年并,疾随衰及;途遥齿截,漏迫钟鸣。高舂之景一斜,不周之风忽至。菌蟪夕阴,修驶无几;槿蕣朝采,飘零已及。仰朱阙而掩涕,俯濠谷而自悲。岂复式瞻拱默,仰接钟鼓。傥帷盖未亲,东岳稍驻,击壤鼓腹,其赐犹多。 沈初明为陈太傅让表奏六代之舞,不能祈天;具百神之歌,无以动圣。延首当阍,转增危栗。百川沸腾,王室如毁,释位同谋,诸侯总至,盟书会府,余臣一人。若使幅巾衡巷,口绝平吴,朝游赤松,暮过济北,出就侯服,入褫龙章;则四野有垒,谁守社稷?如其雄戟在前,强弩自卫,负孺子之图,饰缘鹄之鼎,军威重于护将,国礼贵于塞门;则臣道尚卑,孰云非过?臣所以出谢公卿,人训妻子,拜长陵之园,谒太祖之庙,不以九族违恩义,不以百代负国家。所期陛下与北极同寿,朝廷与南山同固。 庾子山为阎将军乞致仕表臣闻《礼》云:大夫七十致仕于朝,传家于子,膳则二珍,衣称时制。臣自出身奉国,四十余年,遭遇风云,从微至著。太祖文皇帝扶危济难,奄有关河,臣实无堪,中涓从事。自洛食风尘,河梁旗鼓,华阴有白马之兵,河曲有黄沙之阵。臣虽用命,不能奇策。功薄赏厚,因人成事,恩泽年表,常以愧心。仰逢周朝以揖让登庸,讴歌受命,主贵臣迁,频烦荣宠。三槐以铸鼎象物,知其神奸;五等以桓圭饰瑞,守其宫室。臣以何德,兼而有之?况复水土之职,王梁以应谶受征;兵戈之王,韩信以登坛独拜。语其连类,臣又何人! 当今四海未宁,三方鼎峙。陛下劳心之日,群公展效之秋。而臣甲子既多,耄年又及,无参宾客之事,谬达诸侯之班。尸禄素餐,久紊彝典;负乘致寇,徒烦有司。加以寒暑乖违,节宣失序,风水交侵,菁华已竭。虽复廉颇强饭,马援据鞍,求欲报恩,何能为役?荣启期之乐,适足自怡; 烛之武之言,无能为也。特乞解所居官,言从初服。事符骸骨之请,非谋几杖之赐。若臣北陵移病,东皋归老,山河茅社,一反司勋,公候圭璧,还封典瑞,则朝无冒位之人,臣免妨贤之责。虞氏养老,敢希东序之荣;周朝如茶,岂望西郊之礼。但瞻仰天威,方违咫尺,徘徊城阙,私增凄恋。不任知止之情。 江总持为陈六宫谢章恭膺礼命,愧集丹缕之颜;拜奉曲私,愁索翚羽之色。鲁宫夜火,伯媛匪惊;楚榭奔涛,贞姜何惧?岂期日月腾影,风云泻润;遂复位崇九御,声高六列。象服增华,丹軿耀采,何以弼佐王风,克柔阴化?兢惶并集,追想流荇之诗;荷据相并,遂失鸣环之节。 江总持为陈六宫谢表鹤籥晨启,雀钗晓映。恭承盛典,肃荷徽章。步动云袿,香飘雾毂。愧缠艳粉,无情拂镜;愁索巧黛,息意临窗。妾闻汉水赠珠,人间绝世;洛川拾翠,仙处无双。或有风流行雨,窈窕初日,声高一笑,价起两环。乃可桂殿迎春,兰房侍宠。借班姬之扇,未掩惊羞;假蔡琰之文,宁披悚戴。 卷十七 檄移类司马长卿喻巴蜀檄(教令所颁,亦谓之檄,非止用之军旅也。其体与移文相类。) 告巴蜀太守:蛮夷自擅,不讨之日久矣。时侵犯边境,劳士大夫。陛下即位,存抚天下,安集中国。然后兴师出兵,北征匈奴,单于怖骇,交臂受事,诎膝请和。康居西域,重译请朝,稽首来享。移师东指,闽越相诛,右吊番禺,太子入朝。南夷之君,西僰之长,常效贡职,不敢怠堕,延颈举踵,喁喁然,皆争归义,欲为臣妾。道里辽远,山川阻深,不能自致。夫不顺者已诛,而为善者未赏,故遣中郎将往宾之。发巴蜀士民各五百人,以奉币帛,卫使者不然,靡有兵革之事,战斗之患。今闻其乃发军兴制,惊惧子弟,忧患长老,郡又擅为转粟运输,皆非陛下之意也。当行者或亡逃自贼杀,亦非人臣之节也。 夫边郡之士,闻烽举燧燔,皆摄弓而驰,荷兵而走,流汗相属,惟恐居后。触白刃,冒流矢,义不反顾,计不旋踵,人怀怒心,如报私仇。彼岂乐死恶生,非编列之民,而与巴蜀异主哉?计深虑远,急国家之难,而乐尽人臣之道也。故有剖符之封,析珪而爵,位为通候,居列东第。终则遗显号于后世,传土地于子孙,行事甚忠敬,居位甚安佚,名声施于无穷,功烈著而不灭。是以贤人君子,肝脑涂中原,膏液润草野而不辞也。今奉币役至南夷,即自贼杀,或亡逃抵诛,身死无名,谥为至愚,耻及父母,为天下笑。人之度量相越,岂不远哉。然此非独行者之罪也。父兄之教不先,子弟之率不谨也,寡廉鲜耻而俗不长厚也。其被刑戮,不亦宜乎。 陛下患使者有司之若彼,悼不肖愚民之如此,故遣信使,晓喻百姓,以发卒之事,因数之以不忠死亡之罪,让三老孝弟以不教诲之过。方今田时,重烦百姓,已亲见近县。恐远所溪谷山泽之民不遍闻,《檄》到亟下县道,使成知陛下之意,惟无忽也。 陈孔璋为袁绍檄豫州左将军、领豫州刺史、郡国相守:盖闻明主图危以制变,忠臣虑难以立权。是以有非常之人,然后有非常之事,有非常之事,然后立非常之功。夫非常者,故非常人所拟也。囊者强秦弱主,赵高执柄,专制朝权,威福由己。时人迫胁,莫敢正言,终有望夷之败。祖宗焚灭,污辱至今,永为世鉴。及臻吕后季年,产、禄专政,内兼二军,外统梁、赵,檀断万机,决事省禁,下陵上替,海内寒心。于是绛候朱虚,兴兵奋怒,诛夷逆暴,尊立太宗。故能王道兴隆,光明显融。此则大臣立权之明表也。 司空曹操,祖父中常侍腾,与左悺、徐璜并作妖孽,饕餮放横,伤化虐民。父嵩,乞丐携养,因赃假位,舆金辇宝,输货权门,窃盗鼎司,倾覆重器。操赘阉遗丑,本无懿德,犭票狡锋侠,好乱乐祸。幕府董统鹰扬,扫除凶逆。续遇董卓,侵官暴国;于是提剑挥鼓,发命东夏,收罗英雄,弃瑕取用。故遂与操同谘合谋,授以偏师,谓其鹰犬之才,爪牙可任。至乃愚佻短略,轻进易退,伤夷折衄,数丧师徒。幕府辄复分兵命锐,修完补辑,表行东郡,领衮州刺史。被以虎文,奖蹙威柄,冀获秦师一克之报。而操遂承资跋扈,肆行凶忒,割剥元元,残贤害善。故九江太守边让,英才俊伟,天下知名,直言正色,论不阿谄。身首被枭悬之诛,妻孥受灰灭之咎。自是士林愤痛,民怨弥重,一夫奋臂,举州同声。故躬破于徐方,地夺于吕布,彷徨东裔,蹈据无所。幕府惟强干弱枝之义,且不登叛人之党,故复援旌擐甲,席卷起征。金鼓响振,布众奔沮。拯其死亡之患,复其方伯之位,则幕府无德于兖土之民,而有大造于操也。 会后鸾驾反旆,群虏寇攻。时冀州方有北鄙之警,匪遑离局;故使从事中郎徐勋,就发遣操,使缮修郊庙,翊卫幼主。操便放志,专行胁迁,当御省禁,卑侮王室,败法乱纪,坐领三台,专制朝政,爵赏由心,刑戮在口,所爱光五宗,所恶灭三族,群谈者受显诛,腹议者蒙隐戮,百僚钳口,道路以目,尚书记朝会,公卿充员品而已。 故太尉杨彪,典历二司,享国极位;操因缘眶眦,被以非罪,榜楚参并,五毒备,触情任忒,不顾宪章。又议郎赵彦,忠谏直言,义有可纳,是以圣朝含听,改容加饰。操欲迷夺时明,杜绝言路,擅收立杀,不俟报闻。又梁孝王先帝母昆,坟陵尊显,桑梓松柏,犹宜肃恭;而操帅将吏士,亲临发掘,破棺裸尸,掠取金宝,至令圣朝流涕,士民伤怀。操又特置发邱中郎将、摸金校尉,所过隳突,无骸不露。身处三公之位,而行桀虏之态,污国虐民,毒施人鬼。加其细政苛惨,科防互设,罾缴充蹊,坑阱塞路,举手挂网罗,动足触机陷。是以衮、豫有无聊之民,帝都有吁嗟之怨。 历观载籍,无道之臣,贪残酷烈,于操为甚。幕府方诰外奸,未及整训,加绪含容,冀可弥缝。而操豺狼野心,潜包祸谋,乃欲桡折栋梁,孤弱汉室,除火忠正,专为枭雄。往者伐鼓北征,公孙瓒,强寇桀道,拒围一年。操因其未破,阴交书命,外助王师,内相掩袭。故引兵造河,方舟北济。会其行人发露,瓒亦枭夷。故使锋芒挫缩,厥图不果。尔乃大军过荡西山,屠各、左校,皆束手奉质,争为前登,犬羊残丑,消沦山谷。于是操师震慑,晨夜逋遁,屯据敖仓,阻河为固,欲以螗螂之斧,御隆车之隧。幕府奉汉威灵,折冲宇宙,长戟百万,胡骑千群,奋中黄、育获之士,骋良弓劲弩之势,并州越太行,青州涉济、漯,大军泛黄河而角其前,荆州下宛、叶而掎其后,雷震虎步,并集虏庭,若举炎火以焫飞蓬,覆沧海以沃熛炭,有何不灭者哉。又操军吏士,其可战者,皆自出幽冀,或故营部曲,咸怨旷思归,流涕北顾。其余衮、豫之民,及吕布、张扬之遗众,覆亡迫胁,权时苟从,各被创痍,人为仇敌。若回旆方徂,登高冈而击鼓吹,扬素挥以启降路,必土崩瓦解,不俟血刃。 方今汉室陵迟,纲维弛绝,圣朝无一介之辅,股肱无折冲之势,方畿之内,简练之臣,皆垂头拓翼,莫所凭恃。虽有忠义之佐,胁于暴虐之臣,焉能展其节?又操持部曲精兵七百,围守宫阙,外托宿卫,内实拘执,惧其篡逆之萌,因斯而作。此乃忠臣肝脑涂地之秋,烈士立功之会,可不勖哉! 操又矫命称制,遣使发兵。恐边远州郡,过听而给与,强寇弱主,违众旅叛,举以丧名,为天下笑,则明哲不取也。即日幽、并、青、冀四州并进。书到荆州,便勒见兵,与建忠将军协同声势。州郡各整戎马,罗落境界,举师扬威,并匡社稷;则非常之功,于是乎著。其得操首者,封五千户候,赏钱五千万。部曲偏裨将校诸吏降者,勿有所问,广宣恩信,班扬符赏。布告天下,咸使知圣朝有拘逼之难。如律令。 陈孔璋檄吴将校部曲年月朔日,子尚书令彧,告江东诸将校部曲,及孙权宗亲中外:盖闻祸福无门,唯人所召。夫见几而作,不处凶危,上圣之明也。临事制变,困而能通,智者之虑也。渐渍荒沉,往而不反,下愚之蔽也。是以大雅君子,于安思危,以远咎悔。小人临祸怀佚,以待死亡。二者之量,不亦殊乎? 孙权小子,未辨菽麦,要领不足以膏齐斧,名字不足以污简墨。譬犹鷇卵始生翰毛,而便陆梁放肆,顾行吠主。谓为舟楫足以距皇威,江湖可以逃灵诛。不知天网设张,以在纲目,爨镬之鱼,期于消烂也。若使水而可恃,则洞庭无三苗之墟,子阳无荆门之败,朝鲜之垒不刊,南越之旌不拔。昔夫差承阖闾之远迹,用申胥之训兵,栖越会稽,可谓强矣。及其抗衡上国,与晋争长,都城屠于句践,武卒散于黄池,终于覆灭,身罄越军。及吴王濞,骄恣倔强,猖猾始乱。自以兵强国富,势陵京城。太尉帅师,南下荣阳,则七国之军,瓦解冰泮。濞之骂言未绝于口,而丹徒之刃,已陷其胸。何则?天威不可当,而悖逆之罪重也。 且江湖之众,不足恃也。自董卓作乱,以迄于今,将三十载。其间豪杰纵横,熊据虎跬,强如二袁,勇如吕布,跨州连郡,有威有名者,十有余辈。其余锋捍特起,鹯视狼顾,争为枭雄者,不可胜数。然皆伏铁婴钺,首腰分离,云散原燎,罔有孑遗。近者关中诸将,复相合聚,续为叛乱。 阻二华,据河渭,驱率羌胡,齐锋东向,气高志远,似若无敌。丞相秉钺鹰扬,顺风烈火,元戎启行,未鼓而破,伏尸千万,流血漂橹,此皆天下所共知也。是后大军所以临江而不济者,以韩遂、马超,逋逸迸脱,走还凉州,复欲鸣吠。逆贼宋建,僣号河首,同恶相救,并为唇齿。又镇南将军张鲁,负固不恭。皆我王诛所当先加,故且观兵旋施,复整六师,长驱西征,致天下诛。偏师涉陇,则建、约枭夷,旍首万里。军入散关,则群氐率服,王侯豪帅,奔走前驱。进临汉中,则阳平不守,十万之师,土崩鱼烂。张鲁逋窜,走入巴中,怀恩悔过,委质还降。巴夷王朴胡,賨邑侯杜濩,各帅种落,共举巴郡,以奉王职。钲鼓一动,二方俱定,利尽四海,兵不钝锋。若此之事,皆上天威明,社稷神武,非徒人力所能立也。 圣朝宽仁覆载,允信允文.大启爵命,以示四方。鲁及胡、濩,皆享万户之封。鲁之五子,各受千室之邑。胡、濩子弟、部曲将校,为列侯将军以下,千有余人。百姓安堵,四民反业。而建、约之属,皆为鲸鲵,超之妻奴,焚首金城,父母婴孩,覆尸许市。非国家钟祸于彼,降福于此也。 顺逆之分,不得不然。夫鸷鸟之击先高,攫鸷之势也。牧野之威,孟津之退也。今者枳棘剪扦,戎夏以清,万里肃齐,六师无事,故大举天师百万之众,与匈奴南单于呼完厨,及六郡乌桓,丁令屠各,湟中羌僰,霆奋席卷,自寿春而南。又使征西将军夏侯渊等,率精甲五万,及武都氐羌、巴汉锐卒,南临汶江,扼据庸蜀。江夏、襄阳诸军,横截湘、沅,以临豫章。楼船横海之师,直指吴会。万里克期,五道并入,权之期命,于是至矣。 丞相衔奉国威,为民除害,元恶大葱,必当枭夷。至于枝附叶从,皆非诏书所特禽疾。故每破灭强敌,未尝不务在先降后诛,拔将取才,各尽其用。是以立功之士,莫不翘足引领,望风响应。 昔袁术僣逆,王诛将加,则庐江太守刘勋,先举其郡,还归国家。吕布作乱,师临下邳,张辽、侯成,率众出降。还讨眭固,薛洪、樛尚,开城就化。官渡之役,则张郃、高奂,举事立功。后讨袁尚,则都督将军马延,故豫州刺史阴夔,射声校尉郭昭,临阵来降。围守邺城,则将军苏游,反为内应,审配兄子,开门入兵。既诛袁谭,则幽州太守焦触,攻逐袁熙,举县来服。凡此之辈数百人,皆忠壮果烈,有智有仁,悉与丞相参图画策,折冲讨难,芟敌搴旗,静安海内。岂轻举措也哉?诚乃天启其心,计深虑远,审邪正之律,明可否之分,勇不虚死,节不苟立,屈伸变化,唯道所存。故乃建丘山之功,享不訾之禄,朝为仇虏,夕为上将,所谓临难知变,转祸为福者也。若夫说诱甘言,怀宝小惠,泥滞苟且,没而不觉,随波漂流,与熛俱灭者,亦甚众多。吉凶得失,岂不哀哉。昔岁军在汉中,东西悬隔,合肥遗守,不满五千;权亲以数万之众,破败奔走。今乃欲当御雷霆,难以冀矣。 夫天道助顺,人道助信,事上之谓义,亲亲之谓仁。盛孝章,君也,而权诛之;孙辅,兄也,而权杀之。贼义残仁,莫斯为甚,乃神灵之逮罪,下民所同仇,辜仇之人,谓之凶贼。是故伊挚去夏,不为伤德;飞廉死纣,不可谓贤。何者?去就之道,各有宜也。丞相深惟江东旧德名臣,多在载籍。近魏叔英,秀出高峙,著名海内;虞文绣,砥砺清节,耽学好古;周泰明,当世隽彦,德行修明。皆宜膺受多福,保乂子孙。而周盛门户,无辜被戮,遗类流离,湮没林莽,言之可为怆然。 闻魏周荣、虞仲翔,各绍堂构,能负析薪。及吴请顾陆,旧族长者,世有高位,当报汉德,显祖扬名。及诸将校,孙权婚亲,皆我国家良宝利器。而并见驱迮,雨绝于天,有斧无柯,何以自济?相随颠没,不亦哀乎!盖凤鸣高冈,以远罻罗,贤圣之德也。鸋鴂之鸟,巢于苇苕,苕析子破,下愚之惑也。今江东之地,无异苇苕,诸贤处之,信亦危矣。 圣朝开宏旷荡,重惜民命,诛在一人,与众无忌。故设非常之赏,以待非常之功。乃霸夫烈士奋命之良时也,可不勉乎。若能翻然大举,建立元勋,以应显禄,福之上也。如其未能,笇量大小,以存易亡,亦其次也。夫系蹄在足,则猛虎绝其蹯;蝮蛇在手,则壮士断其节。何则?以其所全者重,以其所弃者轻。若乃乐祸怀宁,迷而忘复,闇大雅之所保,背先贤之去就,忽朝阳之安,甘折苕之末,日忘一日,以至覆没,大兵一放,玉石俱碎,虽欲救之,亦无及已。故令往购募爵赏科条如左檄到,详思至言。如诏律令。 钟士季檄蜀文(檄豫州最壮骇,而词惭以支。檄吴啴缓,如不欲战。皆中有戒心也。魏、蜀强弱形见,故言之磊落,独得文诰体。) 往者汉祚衰微,率土分崩,生民之命,几于泯灭。我太祖武皇帝,神武圣哲,拨乱反正,拯其将坠,造我区夏。高祖文皇帝,应天顺民,受命践祚。烈祖明皇帝,奕世重光,恢拓洪业。然江山之外,异政殊俗,率土齐民,未蒙王化,此三祖所以顾怀遗志也。今主上圣德钦明,绍隆前绪,宰辅忠肃明允,劬劳王室,布政垂惠,而万邦协和,施德百蛮,而肃慎致贡。悼彼巴蜀,独为匪民,愍此百姓,劳役未已。是以命授六师,龚行天罚。征西、雍州、镇西诸军,五道并进。古之行军,以仁为本,以义治之,王者之师,有征无战。故虞舜舞干戚而服有苗,周武有散财、发廪、表闾之义。今镇西奉辞衔命,摄统戎车,庶宏文告之训,以济元元之命。非欲穷武极战,以快一朝之志。 故略陈安危之要,其敬听话言: 益州先主以命世英才,兴兵新野。困踬冀、徐之郊,制命绍、布之手。太祖拯而济之,与隆大好,中更背违,弃同即异。诸葛孔明,仍规秦川,姜伯约屡出陇右,劳动我边境,侵扰我氐羌。方国家多故,未遑修九伐之征也。今边境乂清,方内无事,蓄力待时,并兵一向。而巴蜀一州之众,分张守备,难以御天下之师。段谷、侯和沮伤之气,难以敌堂堂之阵。比年以来,曾无宁岁,征夫勤瘁,难以当子来之民。此皆诸贤所共亲见。蜀侯见禽于秦,公孙述授首于汉,九州之险,是非一姓,此皆诸君所备闻也。明者见危于无形,智者规福于未萌。是以微子去商,长为周宾;陈平背项,立功于汉。岂晏安鸩毒,怀禄而不变哉。 今国朝隆天覆之恩,宰辅宏宽恕之德,先惠后诛,好生恶杀。往者吴将孙壹,举众内附,位为上司,宠秩殊异。文钦、唐咨,为国大害,叛主仇贼,还为戎首。咨困逼禽获,钦二子还降,皆将军封侯,咨豫闻国事。壹等穷踧归命,犹加上宠;况巴蜀贤智,见几而作者哉。诚能深鉴成败,邈然高蹈,投迹微子之踪,措身陈平之轨;则福同古人,庆流来裔,百姓士民,安堵乐业,农不易亩,市不回肆,去累卵之危,就永安之计,岂不美与!若偷安旦夕,迷而不反,大兵一放,玉石俱碎,虽欲悔之,亦无及矣。各具宣布,咸使知闻。 魏伯起为东魏檄梁文(此据《文苑英华》录。《北史 慕容绍宗檄梁文》,其词与此相出入。彼似整劲,此则序事较密。) 观夫辰象丽天,山岳镇地,方以类聚,物以群分,建之以邦国,树之以君长,日月于是莫二,帝王所以总一。虽五运相推,百王革命,此道之一作所行,孰之能改?一作孰云能易而皇家承统,光配彼天,义洽幽明,化周动植。崇文德以来远,修礼让以止讼,舞干戚于两阶,执玉帛于万国。 玄功潜运,至德旁通,百姓日用而不知,兆民受赐而无迹。 唯彼吴越,独阻声教,匪民之咎,责有由焉。而元首怀止戈之心,上宰薄兵车之会。遂解絷南冠,喻以好睦,舟车遵溯,川陆同光,亭檄息奔走之劳,屯戍无逼卒之变。虽嘉谟长算,爰自我始;而罢兵息民,彼获其利。 侯景竖子,本无士业,乃枉道于人间,遂乾没于世上。鸣吠于尔朱之门,镇守于普泰之日,曾无为主之识,讵有挈瓶之智。既而投命义旗,归身幕府,殊异雍齿,有类丁公。时逢宽政,得免大戮。弃其瑕滓,收其力用,预在行伍,参迹驱驰。及秦陇通诛,每事经略,以河南是空虚之地,汉阳非兵战之冲,薄存犄角,聊示旗鼓,岂资实效,寄以游声。军机催勒,盖维景任,总兵统旅,则有司存。而愚褊有积,骄愤遂甚,屡犯军纪,自生疑贰,祸心潜构,翻成乱阶。负恩弃德,罔恤天讨,不义不昵,厚而必颠。委慈母似脱展,弃宠弟如遗芥,龙钟稚子,痛苦成行,娈彼诸姬,破亡为伍,灭伯春之婉转,慕姜儿之爽言。不与狼虎同仁,而共豺狸等恶。及远托关陇,依凭奸异,逆主定君臣之分,贼臣结兄弟之亲,解其倒悬,仰人鼻息,岂曰无恩,终成难养。俄而易虑,躬擐干戈,衅暴恶盈,侧首无托。以金陵逋逃之薮,江南统御一作流离之地,甘辞毕体,进熟图身。谗言浮说,抑可知矣,叛竖投命,岂将择音。而伪朝大小,幸灾忘义,主荒于上,臣蔽于下。逐雀去草,曾不是图,窃宝叛邑,椒兰比好。人而无礼,其能国乎。亦既失信,不亡何待。 今帝道休明,皇猷允塞,四民乐业,百灵效祉。故丞相材标国桢,道润时雨,义冠伊、霍,勋盖桓、文。大君立德,世功世禄,作民舟楫,为国栋梁。内外齐心,上下同德,蛟腾虎啸,风生云起。摩日则车悬转舍,排山则龙门洞开,吞云梦于胸中,运天下于掌内。虽有贼臣去国,亡卒出境,何异一毛之落牛体,双凫之飞海曲。彼既连结奸恶,断绝邻好,追兵保境,纵盗侵国。盖物无定方,事无常势,或乘利而受害,或因得而更失。是以吴侵齐境,遂致勾践之师;赵纳韩地,终有长平之役。矧乃鞭挞疲民,侵轶徐部,筑垒拥川,舍信邀利。此而可忍,孰不可怀。是以援乘麾旄之将,投石拔距之士,深衔伪主,信纳亡叛,含怒弃戈,土崩瓦解。贞阳以从一作犹子之亲,为戎首之任,非独一作但力屈道穷,亦将无路还蜀。兼亦一作复挟子垂翅,俱在笼樊。将士以昧祸之心,为助乱之事,皆掬指舟中,衿甲鼓下。同宗异姓,累累相望。曲直既殊,强弱不等。父出子孤,自取其败。违卜愎谏,何以辞责。虽复贪利苟得,背同即异。获一人而失一国,见黄雀而忘深阱,食钩吻以疗饥,饮鸩毒以救渴,智者所不为,仁者所不向。诚既往之难逮,犹将来之可追。景以鄙俚之夫,遭风云之会,位登三事,邑启万家,揣身量分,久当止足。而周章向背,离披不已,夫岂徒然,意亦可见。彼乃示之以利器,诲之以慢藏,使其势得容奸,令其时堪乘便。既南风不竞,天亡有征,老贼奸谋,将复作矣。 然则摧坚强者难为功,拉枯朽者易为力。计其虽非孙吴猛将,燕赵精兵,犹是久涉行阵,曾习军旅。岂同轻剽之师,不比危脆之众,拒此则作气不足,攻彼则为势有余。恐尾大于身,踵粗于股,倔强不掉,狼戾难驯。呼之则反速而衅小,不征则叛迟而祸大。会应遥望廷尉,不肯为臣,自据淮南,亦欲称帝。但恐楚国亡猿,祸延林木;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横使汉江一作江黄士子,荆扬人物,死亡矢石之下,夭折露雾之中。 彼梁主操行无闻,轻险有素,工用其短,以少为多,反覆山渊,颠倒冠履,射爵论功,荡舟称力。年既老矣,耄又及之。政荒民流,礼崩乐坏,改换朝章,变易官品。虽世异汉朝,而事同新室。加以用舍乖方,立废失所,矫情动众,饰智惊愚。毒螫满怀,妄敦戒业;躁竞盈胸,谬治清净。内恣鸱靡,外逞残贼,人人厌苦,家家思乱,灾异降于上,怨讟兴于下。履霜有渐,坚冰且至。恃浮一作将险躁之风俗,任轻薄之子孙,朋党路开,兵权在外,必将祸生骨肉,难起腹心。强弩冲城,作色如赴私仇。意存涉血,义不旋踵,攻战之利,实若有神。征兵聚众,依山傍水,举螳螂之斧,被蛤蜣之甲,当穷辙以待轮,坐积薪而候燎。及其锋刃暂援,埃尘旦接,便已亡戟。长戟指阙,徒探雀鷇,无救府藏之虚;空伺熊蹯,讵延晷刻之命。外崩中溃,今实其时,鹬蚌相扼,我乘其弊。方使高旗舒施,长毂启行,迅骑追风,精甲耀日,四七并列,百万为群,风飘云动,星罹悔运。以此赴敌,何敌不摧,以此攻城,何城不陷。犹为岸上之虎,当作水中之龙,以转石之形,为破竹之势。将使钟山渡江,青盖人洛,荆棘生建业之宫,糜鹿游姑苏之馆。但恐兵车之所轥轹,剑骑之所蹈践,杞梓于焉倾折,竹箭以此摧残。 若吴之王孙,蜀之公子,顺时以动,见机而作,面缚衔璧,肉袒率羊,归款军门,委命下吏; 当使焚榇而出,拂席相待。必以楚材,将为晋用,固乃喜得异度,实自利获士衡,即援客卿之族,将加骠骑之号。斯盖壮士封候之日,大夫立节之秋。冬冰可折,时不再来,先事预怀,有如皎日。 王侯无种,工拙在人,凡百君子,勉求多福。若不改迷,坐待沦没,一旦暴骨草莽,流血成川,犹且不悟,噬脐何及。故宣往意,驰此《简书》。《檄》之到彼,咸共申省。 江文通讨沈攸之尚书符侍御史大夫尊冠贱履,君臣斯位,爱顺恶逆,成败可晓。未有凭凌我江郊,侵轶我河县,而不流魂漂骨,丹宗血祀者也。沈攸之寂寥无闻,起自甲卒,邀我百战之军,乘彼一捷之幸,镌山裂地,纽紫要金。拥旗藩伯,便无北面之礼;受符方屏,即有专征之衅。箕赋深敛,毒被南郢,枉墨矫绳,害著西荆。鬼怪其性,故从始而遂终;狼戾其志,乃沿少而得老。山陵不奔,移殃为庆,践祚无贺,按剑称予,遂乃关驰逆书,亭照妖火。此而可赊,孰不可宥! 今遣陈承叔、彭文之等,敢劲三万,前驱电耀。吕安国、任候伯、垣崇祖、曹虎头等,楼舰五万,射蛟中流。苟元宾、郭文孝、程隐隽等,轻舸二万,高旗蔽日。周盘龙、张文嘉、薛道渊等,铁马五千,龙骧后阵。凡此诸帅,莫不气薄日月,精变虹霓,或饮羽石梁,或超逾亭楼,索铁拔距,孤视口旅,顾眄则前后生风,暗鸣则左右激电。然后銮戎薄临,骁虎百万,六军徐轨,五辂迟旆,丹舰发照,素甲生波。楼烦白羽,投鞍成岳,渔阳黑骑,浴铁为云。于是高山与深谷共湮,紫芝与白艾同灭,不亦惜乎。符至之日,幸加三省。 其驱逼寝手之人,锋阵坞壁之主,若有投命军门,一无所问。或能因罪立绩,赏不示私,斩祛射袂,唯功是与。购募之科,具列如上,信如白水,皦然无二。台明详旨,飞之普加。宣下文书,千里驰驿。 王子渊移金马碧鸡持节使者敬移南崖:金精神马,影影碧鸡,处南之荒,深溪回谷,非士之乡。归来归来,汉德无疆,广乎唐、虞,泽配三皇。黄龙见兮白虎仁,归来归来兮,可以为伦。归兮翔兮,何事南荒也。 刘子骏移太常博士昔唐、虞既衰,而三代选兴,圣帝明王,累起相袭,其道甚著。周室既微,而礼乐不正,道之难全也如此。是故孔子忧道之不行,历国应聘,自卫反鲁,然后乐正,《雅》《颂》乃得其所。修《易》序《书》,制作《春秋》,以纪帝王之道。及夫子没而微言绝,七十子终而大义乖。重遭战国弃笾豆之礼,理军旅之陈,孔氏之道抑,而孙、吴之术兴。陵夷至于暴秦,播经书,杀儒土,设挟书之法,行是古之罪,道术由是遂灭。 汉兴,去圣帝明王遐远,仲尼之道又绝,法度无所因袭。时独有一叔孙通略定礼仪。天下惟有《易》卜,未有他书。至孝惠之世,乃除挟书之律。然公卿大臣绛灌之属,咸介胄武夫,莫以为意。至孝文皇帝,始使掌故晁错,从伏生受《尚书》。《尚书》初出于屋壁,朽折散绝。今其书见在,时师传读而已。《诗》始萌牙,天下众书,往往颇出,皆诸子传说。犹广立于学官,为置博士。在朝之儒,唯贾生而已。至孝武皇帝,然后邹、鲁、梁、赵,颇有《诗》、《礼》、《春秋》,先师皆起于建元之间。当此之时,一人不能独尽其经,或为《雅》,或为《颂》,相合而成。《泰誓》后得,博士集而读之。故《诏书》称曰:“礼坏乐崩,书缺简脱,朕甚闵焉。”时汉兴已七八十年,离于全经,固已远矣。 及鲁恭王坏孔子宅,欲以为宫,而得古文于坏壁之中,《逸礼》有三十九篇,《书》十六篇。 天汉之后,孔安国献之。遭巫蛊仓卒之难,未及施行。及《春秋》左氏丘明所修,皆古文旧书,多者二十余通,藏于秘府,伏而未发。孝成皇帝闵学残文缺,稍离其真,乃陈发秘臧,校理旧文,得此三事以考学官所传经,或脱简,或脱编。博问民间,则有鲁国桓公、赵国贯公、胶东庸生之遗学与此同,抑而未施。此乃有识者之所惜闵,士君子之所嗟痛也。 往者缀学之士,不思废绝之阙,苟因陋就寡,分文析字,烦言碎辞,学者罢老,且不能究其一艺,信口说而背传记,是末师而非往古。至于国家将有大事,若立辟雍、封、禅、巡狩之仪,则幽冥而莫知其原。犹欲保残守缺,挟恐见破之私意,而无从善服义之公心。或怀妒嫉,不考情实,雷同相从,随声是非,抑此三学,以《尚书》为不备,谓《左氏》不传《春秋》,岂不哀哉。 今圣上德通神明,继统扬业,亦闵文学错乱,学土若兹,虽深昭其情,犹依违谦让,乐与士君子同之。故下明诏,试《左氏》可立否,遣近臣奉旨衔命,将以辅弱扶微,与二三君子比意同力,冀得废遗。今则不然,深闭固距而不肯试,猥以不诵绝之,欲以杜塞余道,绝灭微学。夫可与乐成,难与虑始,此乃众庶之所为耳,非所望于士君子也。且此数家之事,皆先帝所亲论,今上所考视,其古文旧书,皆有征验,外内相应,岂苟而已哉。夫礼失求之于野,古文不犹愈于野乎。 往者博士《书》有欧阳,《春秋》《公羊》,《易》则施、孟。然孝宣皇帝犹复广立《毂梁春秋》,梁丘《易》,大小夏侯《尚书》,义虽相反,犹并置之。何则?与其过而废之也,宁过而立之。《传》曰:“文武之道,未坠于地,在人贤者,识其大者,不贤者识其小者。”今此数家之言,所以兼包大小之义,岂可偏绝哉。若必专己守残,党同门,妒道真,违明诏,失圣意,以陷于文吏之议,甚为二三君子不取也。 窦周公让隗嚣书伏惟将军国富政修,士兵怀附。亲遇厄会之际,国家不利之时,守节不回,承事本朝。后遣伯春,委身于国。无疑之诚,于斯有效。融等所以欣服高义,愿从役于将军者,良为此也。而忿悁之间,改节易图,君臣分争,上下接兵,委成功,造难就,去从议,为横谋,百年累之,一朝毁之,岂不惜乎!殆执事者贪功建谋,以至于此,融窃痛之! 当今西州地势局迫,人兵离散,易以辅人,难以自建。计若失路不反,闻道犹迷,不南合子阳,则北入文伯耳。夫负虚交而易强御,恃远救而轻近敌,未见其利也。融闻智者不危众以举事,仁者不违义以要功。今以小敌大,于众何如?弃子徼功,于义何如?且初事本朝,稽首北面,忠臣节也。及遣伯春,垂涕相送,慈父恩也。俄而背之,谓吏士何?忍而弃之,谓留子何? 自起兵以来,转相攻击,城郭皆为丘墟,生人转于沟壑。今其存者,非锋刃之余,则流亡之孤。迄今伤痍之体未愈,哭泣之声尚闻。幸赖天运少还,而大将军复重于难,是使积疴不得遂廖,幼孤将复流离,其为悲痛,尤足愍伤,言之可为酸鼻。庸人且犹不忍,况仁者乎。融闻为忠甚易,得宜实难,忧人大过,以德取怨,知且以言获罪也。区区所献,惟将军省焉。 梁简文帝答穰城求和移文属彼数及侮亡,运逢瓦解。石言水斗,实验地凶;飞絮雨粟,还符天怪。故沦俗骏崩,遗黎南请。所以皇略北征,事同拯溺,愍百姓之未安,伤一物之失所。故余民襁负,扫地来王。而向化之党,忽览今移,咸以陶兹礼乐,重睹衣冠,已变伊川之发,兼削呼韩之衽,宁当生入玉关,死归建业。民情若此,匪我求蒙;行人远届,实亦劳止。想近察时机,远详图纬,早去中原,遽反桑梓,旋地脉而北移,越天渠而南指。然后三姓二贤,可存十半。如其遂固守株,不达玄象,将恐卫将之师,复有狼居之战;应侯之讨,更睹阴山之哭。 庾子山又移齐河阳执事文周天和四年十一月十日,陕州总管长史梁昕移齐河阳执事:自拭玉继书,通关去传,实谓上方销剑,山阳息马,过兹御客,或慢重扃。属故司疆,阴行善盗,君一臣二,上穆下乖。国家以边鄙心摇,须固备守。大司马齐国公,天子介弟,中军元帅,驾驭孙、吴,驱驰貔虎,举因农隙,义异城郎,师巡我境,曾非及郓。缩载之毕,前旗已回,被国兵马不防,殿后余尘遂至相接。建旌叠上,未及五申,安邺城傍,先惊七伏。当时锋刃,或膏原野。所获彼将夏州刺史梁老首领,今以相还,尸乡不远,无令久客。马驴甲兵,具条相勒,封人宜依领纳。宿无斗志,不获交绥,致此埃尘,谁阶其咎?故移。 卷十八 弹劾类王子赣劾匡衡张谭丞相衡,御史大夫谭,位三公,典五常九德,以总方略,壹统类,广教化,美风俗为职。知中书谒者令显等,专权擅埶,大作威福,纵恣不制,无所畏忌,为海内患害。不以时白奏行罚,而阿谀曲从,附下罔上,怀邪迷国,无大臣辅政之义,皆不道,在赦令前。 赦后,衡、谭举奏显,不自陈不忠之罪,而反扬著先帝任用倾覆之徒。妄言百官畏之,甚于主上。卑君尊臣,非所直称,失大臣体。又正月行幸曲台,临飨罢卫士,与中二千石大鸿胪赏等,会坐殿门下,衡南乡,赏等西乡,衡更为赏布东向席,起立,延赏坐,私语如食顷。衡知行临,百官共职,万众会聚,而设不正之席,使下坐上,相比为小惠于公门之下,动不中礼,乱朝廷爵秩之位。衡又使官大奴入殿中,问行起居。还言漏上十四刻行临到,衡安坐不变色改容,无怵惕肃敬之心,骄慢不谨。皆不敬。 阳方正奏罢鸿都文学伏承有诏:敕中尚方为鸿都文学乐松、江览等三十二人图象立赞,以劝学者。臣闻《传》曰: “君举必书,书而不法,后嗣何观。”按松、览等皆出于微蔑,斗筲小人,依凭世戚,附托权豪,俯眉承睫,徼进明时。或献赋一篇,或鸟篆盈简,而位升郎中,形图丹青。亦有笔不点牍,辞不辨心,假手请字,妖伪百品,莫不被蒙殊恩,蝉蜕滓浊。是以有识掩口,天下嗟叹。臣闻图象之设,以昭劝戒,欲令人君动鉴得失。未闻竖子小人,诈作文颂,而可妄窃天官,垂象图素者也。今太学东观,足以宣明圣化,愿罢鸿都之选,以消天下之谤。 钟元常上汉献帝自劾书臣前上言:故镇北将军、领河东太守、安阳亭侯王邑,巧辟治官,犯突科条,事当推劾,检实奸诈,被诏书当如所纠。以其归罪,故加宽赦。又臣上言:吏民大小,各怀顾望,谓邑当还拒太守杜畿。今皆反悔,共迎畿之官。谨按文书:臣以空虚,被蒙拔擢,入充近侍,兼典机衡,忝膺重任,总统偏方。既无德政以惠民物,又无威刑以检不恪。至使邑违犯诏书。郡掾卫固,班迫吏民,讼诉之言,交驿道路,渐失其礼,不虔王命。今虽反悔,丑声流闻。咎皆由繇威刑不摄。臣又疾病前后历年,气力日微,尸素重禄,旷废职任,罪明法正。 谨按侍中守司隶校尉、东武亭侯钟繇,幸得蒙恩,以斗筲之才,仍见拔擢,显从近密,衔命督师。明知诏书,深疾长吏政教宽弱,检下无刑。久病淹滞,众职荒顿,法令失张。邑虽违科,当必绳正法。既举文书,操弹失理,至乃使邑远诣阙庭,隳忝使命,挫伤爪牙。而固诞迫吏民,拒畿连月。今虽反悔,犯顺失正,海内凶赫。罪一由繇威刑闇弱。又繇久病,不任所职,非繇大臣当所宜为。繇轻慢宪度,不畏诏令,不与国同心,为臣不忠,无所畏忌,大为不敬。又不承用诏书,奉诏不谨。又聪明蔽塞,为下所欺,弱不胜任。数罪谨以劾臣。请法车征诣廷尉,治繇罪。大鸿胪削爵士。臣久婴笃疾,涉夏盛剧,命县呼吸,不任部官,辄以文书付功曹从事马适议。免冠徒跣,伏须罪诛。○刘大连劾周筵刘允李匡奏古之为狱,必察五听,三槐九棘,以求民情。虽明庶政,不敢折狱。死者不得复生,刑者不可复续,是以明王哀矜用刑。曹参去齐,以市狱为寄。自顷烝荒杀戮无度,罪同断异,刑罚失宜。 谨按行督运令史淳于伯刑血著柱,遂逆上,终极柱末,二丈三尺,旋复下流四尺五寸。百姓喧哗,士女纵观,咸曰其冤。伯息忠,诉辞称枉。云伯督运讫去,二月事毕代还,无有稽乏。受赇使役,罪不及死。军是戍军,非为征军,以乏军兴论,于理为枉。四年之中,供给运漕,凡诸征发租调百役,皆有稽停,而不以军兴论;至于伯也,何独明之。捶楚之下,无求不得,囚人畏痛,饰辞以应。理曹国之典刑,而使忠等称冤明时。 谨按从事中郎周筵、法曹参军刘允、属李匡,幸荷殊宠,并登列曹,当思敦奉政道,详法慎杀,使兆庶无枉,人不称诉。而令伯枉同周青,冤魂哭于幽都,诉灵恨于黄泉,嗟叹甚于杞梁,血妖过于崩城。故有陨霜之应,夜哭之鬼。伯有昼见,彭生为豕,刑杀失中,妖眚并见,以古况今,其揆一也。皆由筵等不胜其任,请皆免官。 任彦昇弹萧颖达疏臣闻贫观所取,穷视不为。在于布衣穷居,介然之行,尚可以激贪而厉俗,停此薄夫。况乎伐冰之家,争鸡豚之利;衣绣之士,受贾人之服。 谨按征虏将军、太子左卫率作唐县开国侯臣颖达,备位大臣,预闻执宪,私谒亟陈,至公寂寞。屠中之志,异乎鲍肆之求;鱼飨之资,不俟潜有之数。遂复申兹文二,追彼十一,风体若兹,准绳斯在。陛下弘惜勋良,每为曲法。臣当官执宪,敢不直绳。臣等参议,请以见事免,颖达所居官,以侯还第。 任彦昇奏弹曹景宗御史中丞臣任昉稽首言:臣闻将军死绥,咫步无却,顾望避敌,逗桡有刑。至乃赵母深识,乞不为坐;魏王著令,抵罪已轻。是知败军之将,身死家戮,爰自古昔,明罚斯在。 臣昉顿首顿首,死罪死罪。窃寻獯猃侵轶,暂扰疆睡,王师薄伐,所向风靡。是以淮徐献捷、河兖凯归,东关无一战之劳,涂中罕千金之费。而司部悬隔,斜临寇境,故使狡虏凭陵,淹移岁月。故司州刺史蔡道恭,率励义勇,奋不顾命,全城守死,自冬徂秋。犹转战无穷,亟摧丑虏。方之居延,则陵降而恭守;比之疏勒,则耿存而蔡亡。若使郢部救兵,微接声援,则单于之首,久悬北阙。岂直受降可筑,涉安启土而已哉。 实由郢州刺史臣景宗,受命致讨,不时言迈。故使猥结蚁聚,水草有依。方复按甲盘桓,缓救资敌;遂令孤城穷守,力屈凶威。虽然,犹应固守三关,更谋进取。而退师延颈,自贻亏衄。疆场侵骇,职是之由。不有严刑,诛赏安置?景宗即主。 臣谨按:使持节都督郢、司二州诸军事、左将军、郢州刺史、湘西县开国侯臣景宗,擢自行间,遘兹多幸,指踪非拟,获兽何勤,赏茂通侯,荣高列将,负檐裁弛,钟鼎遽列,和戎莫效,二八已陈,自顶至踵,功归造化,润草涂原,岂获自己。且道恭云逝,城守累旬,景宗之存,一朝弃甲,生曹死蔡,优劣若是,惟此人斯,有靦面目。 昔汉光命将,坐知千里;魏武置法,案以从事。故能出必以律,锱铢无爽。伏惟圣武英挺,略不世出,料敌制变,万里无差,奉而行之,实宏庙算。惟此庸固,理绝言提。 自逆胡纵逸,久患诸夏。圣朝乃顾,将一车书,愍彼司氓,致辱非所,早朝永叹,载怀矜恻。 致兹亏丧,何所逃罪?宜正刑书,肃明典宪。臣谨以劾,请以见事,免景宗所居官,下大常,削爵士,收付廷尉,法狱治罪。其军位职僚、偏裨将帅、絓诸应及咎者,别摄治书侍御史随违续奏。臣谨奉白简以闻。 任彦昇奏弹刘整御史中丞臣任昉稽首言:臣闻马援奉嫂,不冠不人;汜毓字孤,家无常子。是以义士节夫,闻之有立,千载美谈,斯为称首。 臣防顿首顿首,死罪死罪。谨按齐故西阳内史刘寅妻范,诣台诉列称:出适刘氏二十许年,刘氏丧亡,抚养孤弱。叔郎整,常欲伤害,侵夺分前奴教子、当伯,并已入众。又以钱婢姊妹弟温,仍留奴自使。伯又夺寅息逡婢绿草,私货得钱,并不分逡。寅第二庶息师利,去岁十月往整田上,经十二日,整便责范米六斗哺食。米未展送,忽至户前,隔箔攘拳大骂,突进房中,屏风上取车帷准米去。二月九日夜,婢采音偷车栏夹杖龙牵,范问失物之意,整便打息逡。整及母并奴婢等六人,来共范屋中,高声大骂。奴采音举手查范臂。求摄检,如诉状。 辄摄整亡父旧使奴海蛤,到台辨问。列称:整亡父兴道,先为零陵郡,得奴婢四人,分财,以奴教子乞大息寅。寅亡后,第二弟整仍夺教子,云应入众。整便留自使。婢姊及弟各准钱五千文,不分逡。其奴当伯,先是众奴。整兄弟未分财之前,整兄寅以当伯贴钱七千,共众作田。寅罢西阳郡还,虽未别火食,寅以私钱七千赎当伯,仍使上广州去。后寅丧亡,整兄弟后分婢奴,唯余婢绿草入众。整复云寅未分财赎当伯,又应属众。整意贪得当伯,推绿草与逡。整规当伯还,拟欲自取。当伯遂经七年不返,整疑已死亡不回,更夺取婢绿草,货得钱七千。整兄弟及姊共分此钱,又不分逡。寅妻范云,当伯是亡夫私赎,应属息逡。当伯天监二年六月从广州还至,整复夺取,云应充众。准雇借上广州四年夫直,今在整处使。 进责整婢采音,刘整兄寅第二息师利,去年十月十二日忽往整墅,停住十二日,整就兄妻范求米六斗哺食,范未得还,整怒,仍自进范所住,屏风上取车帷为质。范送米六斗,整即纳受。范今年二月九日夜,失车栏子、夹杖、龙牵等,范及息逡,道是采音所偷,整闻声仍打逡,范唤问: “何意打我儿?”整母子尔时便同出中庭,隔箔与范相骂。婢采音及奴教子、楚玉、法志等四人,于时在整母子左右,整语采音:“其道汝偷车杖具,汝何不进里骂之?”既进争口,举手误查范臂。车栏、夹杖、龙牵,实非采音所偷。 进责寅妻范奴苟奴,列娘云二月九日夜,失车拦、夹杖、龙牵,疑是整婢采音所偷。苟奴与郎逡往津阳门籴米,遇见采音在津阳门卖车栏、龙牵,苟奴登时欲捉取,逡语苟奴:已尔,不须复取。苟奴隐僻少时,伺视人买龙车,售五千钱。苟奴仍随逡归宅,不见度钱。 并如采音苟奴等列状,粗与范诉相应。重核当伯、教子,列娘被夺,今在整处使,悉与海蛤列不异。以事诉法,令史潘僧尚议:整若辄略兄子逡分前婢货卖,及奴教子等私使,若无官令,辄收付近狱测治。诸所连逮絓应洗之源,委之狱官,悉以法制从事。如法所称,整即主。 臣谨案:新除中军参军臣刘整,阎阎闟茸,名教所绝。直以前代外戚,仕因纨袴。恶积衅捻,亲旧侧目。理绝通问,而妄肆丑辞,终夕不寐,而谬加大杖。薛包分财,取其老弱;高凤自秽,争讼寡嫂。未见孟尝之深心,唯效文通之伪迹。昔人睦亲,衣无常主;整之抚侄,食有故人。何其不能折契钟庾而檐帷交质?人之无情,一何至此!实教义所不容,绅冕所共弃。 臣等参议,请以见事免整所除官,辄勒外收付廷尉法狱治罪。请所连逮应洗之源,委之狱官,悉以法制从事。婢采音不款偷车龙牵,请付狱测实。其宗长及地界职司,初无纠举,及诸连逮,请不足申尽。臣昉云云,诚惶诚恐以闻。 宗元饶劾陈裒奏臣闻建旟求瘼,实寄廉平,褰帷恤隐,本资仁恕。如或贪污是肆,征赋无厌,天网虽疏,兹焉弗漏。谨案钟陵县开国侯合州刺史臣裒,因藉多幸,预逢抽擢,爵由恩被,官以私加,无德无功,坐尸荣贵,谯肥之地,久沦非所。皇威克复,物仰仁风,新邦用轻,弥俟宽惠,应斯作牧,其奇尤重。爰降曲恩,祖行宣室,亲承规诲,事等言提。虽廉洁之怀,诚无素蓄;而禀兹严训,可以厉精。遂乃擅行赋敛,专肆贪取。求粟不厌,愧王沈之出赈;征鱼无限,异羊续之悬枯。置以严科,实惟明宪。 臣等参议,请依旨免裒所应复除官,其应禁锢及后选左降本资,悉依免官之法。 沈休文奏弹王源给事黄门侍郎、兼御史中丞、吴兴邑中正臣沈约稽首言:臣闻齐大非偶,著乎前诰;辞霍不婚,垂称往烈。若乃交二族之和,辨伉合之义,升降窳隆,诚非一揆。固宜本其门素,不相夺伦,使秦、晋有匹,径、渭无舛。自宋氏失御,礼教雕衰,衣冠之族,日失其序,姻娅沦杂,罔计厮庶,贩鬻祖曾,以为贾道,明目腆颜,曾无愧畏。若夫盛德之胤,世业可怀,栾郤之家,前徽未远,既壮而室,窃赀莫非皂隶,结衤离以行,箕帚成失其所,志士闻而伤心,旧老为之叹息。自宸历御宇,宏革典宪,虽除旧布新,而斯风未殄。陛下所以负扆兴言,思清敝俗者也。 臣实懦品,谬掌天宪,虽埋轮之志,无屈权右;而狐鼠微物,亦蠹大猷。风闻东海王源,嫁女与富阳满氏,源虽人品庸陋,胄实参华。曾祖雅,位登八命;祖少卿,内侍帷幄;父璿,升采储闱,亦居清显;源频叨诸府戎禁,预班通彻。而托好姻结,惟利是求,玷辱流辈,莫斯为甚。源人身在远,辄摄媒人刘嗣之到台辨问。嗣之列称:吴郡满璋之相承,云是高平旧族,宠、奋胤胄,家计温足。见托为息鸾觅婚,王源见告穷尽,即索璋之簿阀,见璋之任王国侍郎,鸾又为王慈吴郡正阁主簿。源父子因共详议,判与为婚。璋之下钱五万,以为聘礼。源先丧妇,又以所聘余直纳妾。 如其所列,则与风闻符同。 窃寻璋之姓族,士庶莫辨。满、奋身殒西朝,胤嗣殄没,武秋之后,无闻东晋,其为虚托,不言自显。王、满连姻,实骇物听;潘、杨之睦,有异于此。且买妾纳媵,因聘为资,施衿之费,化充床笫,鄙情赘行,造次以之,纠慝绳违,允兹简裁,源即主。 臣谨案:南郡丞王源,忝籍世资,得参缨冕,同人者貌,异人者心,以彼行媒,同之抱布。且非我族类,往哲格言;薰获不杂,闻之前典。岂有六卿之胄,纳女于管库之人;宋子河鲂,同穴于舆台之鬼。高门降衡,虽自己作,蔑祖辱亲,于事为甚。此风弗剪,其源遂开,点世尘家,将被比屋。宜置以明科,黜之流伍,使已污之族,永愧于昔辰,方媾之党,革心于来日。 臣等参议,请以见事免源所居官,禁锢终身,辄下禁止视事如故。源官品应黄纸,臣辄奉白简以闻。臣约诚惶诚恐云云。 刘士章弹贾执傅湛文长兼御史中丞刘孝仪稽首言:南康嗣王府行参军知谱事贾执,与前中书舍人傅湛,在王座饮酒。时上不安,人从台还,圣体已和。湛乃扬眉瞋目谓执曰:“卿念天子,我不见阙。”出悖慢言语,连及于上,共执忿诤。湛昔经杀牛,误父自杀,近效残贪,贿赂狼籍。特逢解网,宥其余命。 自被弃废,尤怀怨愤,谤讪不逊。 谨按前兼通事舍人臣傅湛,才落驽蹇,特荷抽擢。自预左右,频蹈极刑,押对鞠书,累逢阙过。未闻报效,反怀恚愤。圣体不安,臣下忧惧。而湛敢生怨望,轻肆慢辞。丑争及父,心无爱敬。戏语连上,罪同悖逆。未央马瘦,不睹厩令之忠;甘泉道芜,遽见扶风之罪。宜其徇乎东市,尸彼毂门。 南康嗣王府参军臣贾执,始闻湛语,初无逐雀之心;末因私忿,遂显怀鸩之逆。虽迹似折奸,意由肆憾,恶慢于人,自彰秽丑。见辱父子,已会季伦之辞;争及其父,复入梁蚡之叹。是使王嫱悲于连累,黑要喜于得用。 太子舍人始兴藩王臣萧毅,幸因祉祚,爵预藩屏。而散金失所,设醴乖人。雍容之宾,未游于雕苑;号怒之客,日醉于雷池。致使博徒跅弛,慢醉盈路,靦颜受辱,曾无发纠,并恕伯厚之心,俱鸣路粹之责。 臣等参议:请以见事依法,免毅所居官,解执知谱事,请议贬黜,付之乡论,不得厮预官流。 刺尚施行,辄不禁止。 卷十九 书类司马子长报任安书(厚集其阵,郁怒奋势,成此奇观。) 太史公牛马走司马迁再拜言。少卿足下:曩者辱赐书,教以慎于接物,推贤进士为务。意气勤勤恳恳,若望仆不相师,而用流俗人之言。仆非敢如此也。仆虽罢驽,亦尝侧闻长者之遗风矣。顾自以为身残处秽,动而见尤,欲益反损,是以独抑郁而与谁语。谚曰:“谁为为之?孰令听之?” 盖钟子期死,伯牙终身不复鼓琴。何则?士为知己者用,女为说己者容。若仆大质,已亏缺矣。虽材怀隋、和,行若由、夷,终不可以为荣,适足以见笑而自点耳。书辞宜答,会东从上来,又迫贱事,相见日浅,卒卒无须臾之间,得竭至意。今少卿抱不测之罪,涉旬月,迫季冬,仆又薄从上雍,恐卒然不可为讳,是仆终已不得舒愤懑以晓左右,则长逝者魂魄私恨无穷。请略陈固陋。阙然久不报,幸勿为过。 仆闻之:修身者,智之符也;爱施者,仁之端也;取与者,义之表也;耻辱者,勇之决也;立名者,行之极也。士有此五者,然后可以托于世,而列于君子之林矣。故祸莫憯于欲利,悲莫痛于伤心,行莫丑于辱先,诟莫大于宫刑。刑余之人,无所比数,非一世也,所从来远矣。昔卫灵公与雍渠同载,孔子适陈;商鞅因景监见,赵良寒心;同子参乘,袁丝变色,自古而耻之。夫中材之人,事有关于宦竖,莫不伤气,而况于慷慨之士乎?如今朝廷虽乏人,奈何令刀锯之余,荐天下豪俊哉! 仆赖先人绪业,得待罪辇毂下,二十余年矣。所以自惟,上之不能纳忠效信,有奇策材力之誉,自结明主;次之又不能拾遗补阙,招贤进能,显岩穴之士;外之不能备行伍,攻城野战,有斩将寨旗之功;下之不能积日累劳,取尊官厚禄,以为宗族交游光宠。四者无一遂,苟合取容,无所短长之效,可见如此矣。乡者仆尝厕下大夫之列,陪奉外延末议,不以此时引纲维,尽思虑,今已亏形为扫除之隶,在阘茸之中,乃欲仰首伸眉,论列是非,不亦轻朝廷,羞当世之士邪?嗟乎!嗟乎!如仆尚何言哉!尚何言哉! 且事本末未易明也。仆少负不羁之才,长无乡曲之誉。主上幸得以先人之故,使得奏薄技,出入周卫之中。仆以为戴盆何以望天,故绝宾客之知,忘室家之业,日夜思竭其不肖之才力,务壹心营职,以求亲媚于主上。而事乃有大谬不然者夫! 仆与李陵俱居门下,素非能相善也。趣舍异路,未尝衔杯酒,接殷勤之馀欢。然仆观其为人,自守奇士,事亲孝,与士信,临财廉,取与义,分别有让,恭俭下人,常思奋不顾身,以徇国家之急。其素所蓄积也,仆以为有国士之风。夫人臣出万死不顾一生之计,赴公家之难,斯亦奇矣。今举事一不当,而全躯保妻子之臣,随而媒孽其短,仆诚私心痛之。且李陵提步卒不满五千,深践戎马之地,足历王庭,垂饵虎口,横挑强胡,仰亿万之师,与单于连战十有余日,所杀过当。虏救死扶伤不给,旃裘之君长威震怖。乃悉征其左右贤王,举引弓之人,一国共攻而围之。战斗千里,矢尽道穷,救兵不至,士卒死伤如积。然陵一呼劳军,士无不起,躬自流涕,沫血饮泣,更张空弮,冒白刃,北向争死敌者。陵未没时,使有来报,汉公卿王侯皆奉觞上寿。后数日,陵败书闻,主上为之食不甘味,听朝不怡,大臣忧惧,不知所出。仆窃不自料其卑贱,见主上惨怆怛怛,诚欲效其款款之愚,以为李陵素与士大夫绝少分甘,能得人死力,虽古之名将,不能过也。身虽陷败,彼观其意,且欲得其当而报于汉。事已无可奈何,其所摧败,功亦足以暴于天下矣。仆怀欲陈之,而未有路,适会召问,即以此指,推言陵之功。欲以广主上之意,塞睚眦之辞。未能尽明,明主不深晓,以为仆沮贰师,而为李陵游说,遂下于理。拳拳之忠,终不能自列,因为诬上,卒从吏议。家贫,货赂不足以自赎,交游莫救,左右亲近不为一言。身非木石,独与法吏为伍,深幽囹圄之中,谁可告诉者。此真少卿所亲见,仆行事岂不然耶?李陵既生降,隤其家声,而仆又佴之蚕室,重为天下观笑。悲夫!悲夫!事未易一二为俗人言也。 仆之先人,非有剖符丹书之功。文史星历,近乎卜祝之间,固主上所戏弄,倡优所畜,流俗之所轻也。假令仆伏法受诛,若九牛亡一毛,与蝼蚁何以异?而世俗又不能与死节者次比,特以为智穷罪极,不能自免,卒就死耳。何也?素所自树立使然也。人固有一死,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用之所趋异也。太上不辱先,其次不辱身,其次不辱理色,其次不辱辞令,其次诎体受辱,其次易服受辱,其次关本索、被箠楚受辱,其次剔毛发、婴金铁受辱,其次毁肌肤、断肢体受辱,最下腐刑极矣!传曰:“刑不上大夫。”此言士节不可不勉励也。猛虎在深山,百兽震恐,及在槛阱之中,摇尾而求食,积威约之渐也。故有画地为牢,势不可入,削木为吏,议不可对,定计于鲜也。今交手足,受木索,暴肌肤,受榜箠,幽于圜墙之中。当此之时,见狱吏则头抢地,视徒隶则心惕息。何者?积威约之势也。及已至是,言不辱者,所谓强颜耳,曷足贵乎?且西伯,伯也,拘于羑里;李斯,相也,具于五刑;淮阴,王也,受械于陈;彭越、张敖,南面称孤,系狱抵罪;绛侯诛诸吕,权倾五伯,囚于请室;魏其,大将也,衣赭衣,关三木;季布为朱家钳奴;灌夫受辱于居室。此人皆身至王侯将相,声闻邻国,及罪至罔加,不能引决自裁,在尘埃之中。古今一体,安在其不辱也?由此言之,勇怯,势也;强弱,形也。审矣,曷足怪乎?夫人不能早自裁绳墨之外,以稍陵迟,至于鞭箠之间,乃欲引节,斯不亦远乎!古人所以重施刑于大夫者,殆为此也。 夫人情莫不贪生恶死,念父母,顾妻子。至激于义理者不然,乃有所不得已也。今仆不幸,早失父母,无兄弟之亲,独身孤立,少卿视仆于妻子何如哉?且勇者不必死节,怯夫慕义,何处不勉焉?仆虽怯懦,欲苟活,亦颇识去就之分矣,何至自湛溺缧绁之辱哉!且夫臧获婢妾,犹能引决,况仆之不得已乎?所以隐忍苟活,幽于粪土之中而不辞者,恨私心有所不尽,鄙陋没世,而文采不表于后世也。古者富贵而名磨灭,不可胜纪,惟倜傥非常之人称焉。盖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兵法修列;不韦迁蜀,世传《吕览》;韩非囚秦,《说难》《孤愤》;《诗》三百篇,大抵圣贤发愤之所为作也。此人皆意有所郁结,不得通其道,故述往事,思来者。乃如左丘无目,孙子断足,终不可用,退而论书策,以舒其愤,思垂空文以自见。 仆窃不逊,近自托于无能之辞,网罗天下放失旧闻,略考其行事,综其终始,稽其成败兴坏之纪,上计轩辕,下至于兹,为十表,本纪十二,书八章,世家三十,列传七十,凡百三十篇。亦欲以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草创未就,会遭此祸。惜其不成,是以就极刑而无愠色。仆诚以著此书,藏诸名山,传之其人,通邑大都,则仆偿前辱之责,虽万被戮,岂有悔哉!然此可为智者道,难为俗人言也。 且负下未易居,下流多谤议。仆以口语会遭此祸,重为乡里所戮笑,以污辱先人,亦何面目复上父母之丘墓乎?虽累百世,垢弥甚耳!是以肠一日而九回,居则忽忽若有所亡,出则不知其所往。每念斯耻,汗未尝不发背沾衣也!身直为闺阁之臣,宁得自引深藏岩穴邪?故且从容浮沉,与时俯仰,以通其狂惑。今少卿乃教以推贤进土,无乃与仆私心刺谬乎?今虽欲自雕琢,曼辞以自饰,无益,于俗不信,适足取辱耳。要之,死日然后是非乃定。书不能悉意,略陈固陋。谨再拜。 王生与盖宽饶书(西京文多宛转隐曲,此独切直尽意。) 明主知君洁白公正,不畏强御,故命君以司察之位,擅君以奉使之权。尊官厚禄,已施于君矣。君宜夙夜惟思当世之务,奉法宣化,忧劳天下。虽日有益,月有功,犹未足以称职而报恩也。 自古之治,三王之术,各有制度。今君不务循职而已,乃欲以太古久远之事,匡拂天子;数进不用难听之语,以摩切左右,非所以扬令名全寿命者也。方今用事之人,皆明习法令,言足以饰君之辞,文足以成君之过。君不惟蘧氏之高踪,而慕子胥之末行;用不訾之躯,临不测之险,窃为君痛之。夫君子直而不挺,曲而不诎。《大雅》云:“既明且哲,以保其身。”狂夫之言,圣人择焉,唯裁省览。 郑朋奏记萧望之(亦从《战国策》出,有蹙丈为尺之势。) 将军体周召之德,秉公绰之质,有卞庄之威,至乎耳顺之年,履折冲之位,号至将军,诚士之高致也。窟穴黎庶,莫不欢喜,咸曰:将军其人也。今将军规橅云若管、晏而休;遂行日仄至周、召乃留乎?若管、晏而休,则下走将归延陵之皋,修农圃之畴,畜鸡种黍,俟见二子没齿而已矣。 如将军昭然度行积思,塞邪枉之险蹊,宣中庸之常政,兴周、召之遗业,亲日仄之兼听,则下走其庶几愿竭区区,底厉锋锷,奉万分之一。○冯敬通奏记邓禹(此等文自西京而转后汉之关也。此尚有壮气,后乃益靡耳。) 衍间明君不恶切悫之言,以测幽冥之论;忠臣不顾争引之患,以达万机之变。是故君臣两兴,功名兼立,铭勒金石,令间不忘。今衍幸逢宽明之日,将值危言之时,岂敢拱默避皋而不竭其诚哉。 伏见天下离王莽之害久矣。始自东郡之师,继以西海之役,巴蜀没于南夷,缘边破于北狄,远征万里,暴兵累年,祸挐未解,兵连不息。刑法弥深,赋敛愈重,众强之党,横击于外,百僚之臣,贪残于内。元元无聊,饥寒并臻,父子流亡,夫妇离散,庐落丘墟,田畴芜秽,疾疫大兴,灾异蜂起。于是江湖之上,海岱之滨,风腾波涌,更相骆藉。四垂之人,肝脑涂地,死亡之数,不啻大半。殃咎之毒,痛人骨髓,匹夫僮妇,咸怀怨怒。皇帝以圣德灵威,龙兴凤举,率宛叶之众,将散乱之兵,歃血昆阳,长驱武关,破百万之陈,摧九虎之军,雷震四海,席卷天下,攘除祸乱,诛灭无道。一期之间,海内大定。继高祖之休烈,修文武之绝业,社稷复存,炎精更辉,德冠往初,功无与二。天下自以去亡新,就圣汉,当蒙其福而赖其愿。树恩布德,易以周洽,其犹顺惊风而蜚鸿毛也。然而诸将虏掠,逆伦绝理,杀人父子,妻人妇女,燔其室屋,略其财产。饥者毛食,寒者裸跣,冤结失望,无所归命。今大将军以明淑之德,秉大使之权,统三军之政,存抚并州之人,惠爱之诚,加乎百姓,高世之声,闻乎群士。故其延颈企踵而望者,非特一人也。且大将军之事,岂特珪璧其行,束修其心而已哉。将定国家之大业,成天地之元功也。昔周宣中兴之主,齐桓霸强之君耳,犹有申伯、召虎、夷吾、吉甫,攘其螫贼,安其疆宇。况乎万里之汉,明帝复兴,而大将为之梁栋,此诚不可以忽也。 且衍闻之:兵久则力屈,人愁则变生。今邯郸之贼未灭,真定之际复扰。而大将军所部,不过百里,守城不休,战军不息,兵革云翔,百姓震骇,奈何自怠,不为深忧。夫并州之地,东带名关,北逼强胡,年谷独熟,人庶多资,斯四战之地,攻守之场也。如其不虞,何以待之?故曰:德不素积,人不为用,备不预具,难以应卒。今生人之命,县于将军;将军所杖,必须良才。宜改易非任,更选贤能。夫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审得其人,以承大将军之明,则虽山泽之人,无不感德,思乐为用矣。然后简精锐之卒,发屯守之士,三军既整,甲兵已具,相其土地之饶,观其水泉之利,制屯田之术,习战射之教,则威风远畅,人安其业矣。若镇太原,抚上党,收百姓之欢心,树名贤之良佐,天下无变,则足以显声誉;一朝有事,则可以建大功。惟大将军开日月之明,发深渊之虑,监六经之论,观孙、吴之策,省群议之是非,详众士之白黑,以超周南之迹,垂甘棠之风,令夫功烈施于千载,富贵传于无穷。伊、望之策,何以加兹。 朱叔元为幽州牧与彭宠书盖闻智者顺时而谋,愚者逆理而动。尝窃悲京城太叔,以不知足而无贤辅,卒自弃于郑也。伯通以名字典郡,有佐命之功,临民亲职,爱惜仓库;而浮秉征伐之任,欲权时救急。二者皆为国耳。即疑浮相谮,何不诣阙自陈?而为灭族之计乎! 朝廷之于伯通,恩亦厚矣。委以大郡,任以威武,事有柱石之寄,情同子孙之亲。匹夫媵母,尚能致命一飡,岂有身带三绶,职典大邦,而不顾思义,生心外叛者乎。伯通与吏民语,何以为颜?行步拜起,何以为容?坐卧念之,何以为心?引镜窥影,何以施眉目?举措建功,何以为人? 惜乎!弃休令之嘉名,造枭鸱之逆谋,捐传叶之庆祚,招破败之重灾,高论尧舜之道,不忍桀纣之性,生为世笑,死为愚鬼,不亦哀乎! 伯通与耿侠游,俱起住命,同被国恩。侠游谦让,屡有降挹之言;而伯通自伐,以为功高天下。往时辽东有豕,生子白头,异而献之。行至河东,见群豕皆白,怀惭而还。若以子之功高,论于朝廷,则为辽东豕也。今乃愚妄自比六国。六国之时,其势各盛,廓土数千里,胜兵将百万,故能据国相持,多历年所。今天下几里?列郡几城?奈何以区区渔阳而结怨天子?此犹河滨之民,捧土以塞孟津,多见其不知量也。 方今天下适定,海内愿安,士无贤不肖,皆乐立名于世。而伯通独中风狂走,自捐盛时,内听骄妇之失计,外信谗邪之谀言,长为群后恶法,永为功臣鉴戒,岂不误哉。定海内者无私仇,勿以前事自疑,愿留意顾老母少弟。凡举事无为亲厚者所痛,而为见仇者所快。 臧子源报陈琳书隔阔相思,发于寤寐,相去步武,而趋舍异规,其为怆恨,胡可胜言。前日不遗,比辱雅况,述叙祸福,公私切至。以子之才,穷该典籍,岂将暗于大道,不达余趣哉?是以捐弃翰墨,一无所酬。亦冀遥忖褊心,粗识鄙性。重获来命,援引纷纭。虽欲无对,而义笃其言。 仆小人也,本乏志用。中因行役,特蒙倾盖。恩深分厚,遂窃大州。宁乐今日自还接刃乎?每登城临兵,观主人之旗鼓;瞻望帐幄,感故友之周旋,抚弦搦矢,不觉涕流之覆面也。何者?自以辅佐主人,无以为悔,主人相接,过绝等伦。受任之初,志同大事:扫清寇逆,共尊王室。岂悟本州被侵,郡将遘厄,请师见拒,辞行被拘,使洪故君遂至沦灭。区区微节,无所获申。岂得复全交友之道,重亏忠孝之名乎?所以忍悲挥戈,收泪告绝。若使主人少垂古人忠恕之情,来者侧席,去者克己,则仆抗季札之志,不为今日之战矣。 昔张景明登坛歃血,奉辞奔走,卒使韩牧让印,主人得地。后但以拜章朝主赐爵获传之故,不蒙观过之贷,而受夷灭之祸。吕奉先讨卓来奔,请兵不获,告去何罪?复见斫刺。刘子璜奉使逾时,辞不获命,畏君怀亲,以诈求归。可谓有志忠孝,无损霸道。亦复僵尸麾下,不蒙亏除。慕进者蒙荣,违意者被戮,此乃主人之利,非游士之愿也。是以鉴戒前人,守死穷城。亦以君子之违,不適敌国故也。 足下当见久围不解,救兵未至,感婚姻之义,推平生之好,以为屈节而苟生,胜守义而倾覆也。昔晏婴不降志于白刃,南史不曲笔以求存,故身传图象,名垂后世。况仆据金城之固,驱士卒之力,散三年之畜,以为一年之资,匡困补乏,以悦天下,何图筑室反耕哉?但惧秋风扬尘,伯珪马首南向,张扬、飞燕,旅力作难,北鄙将告倒悬之急,股肱奏乞归之记耳。主人当鉴戒曹辈,反旌退师;何宜久辱盛怒,暴威于吾城之下哉? 足下讥吾恃黑山以为救,独不念黄巾之合从耶?昔高祖取彭越于矩野,光武创基,兆于绿林,卒能龙飞受命,中兴帝业。苟可辅主兴化,夫何嫌哉?况仆亲奉玺书,与之从事。 行矣孔璋,足下微利于境外,臧洪投命于君亲;吾子托身于盟主,臧洪策名于长安。子谓余身死而名灭,仆亦笑子生死而无闻焉。本同末离,努力努力,夫复何言。 王仲宣为刘荆州与袁谭书天降灾害,祸难殷流,初交殊族,卒成同盟,使王室震荡,彝伦攸 攵。是以智达之士,莫不痛心人骨,伤时人不能相忍也。然孤与太公,志同愿等。虽楚魏绝邈,山河迥远;戮力乃心,共奖王室,使非族不干吾盟,异类不绝吾好,此孤与太公无贰之所致也。功绩未卒,太公殂陨。贤允承统以继洪业,宣奕世之德,履丕显之祚,摧严敌于邺都,扬休烈于朔土,顾定疆宇,虎视河外,凡我同盟,莫不景附。何悟青蝇飞于竿旌,无忌游于二垒。使股肱分成二体,胸膂绝为异身。初闻此问,尚谓不然。定闻信来,乃知阏伯实沉之忿已成,弃亲即仇之计已决,旃施交于中原,暴尸累于城下。闻之哽咽,若存若亡。昔三王五伯下及战国,君臣相弑,父子相杀,兄弟相残,亲戚相灭,盖时有之。然或欲以成王业,或欲以定霸功,皆所谓逆取顺守而徼富强于一世也。未有弃亲即异,兀其根本,而能全于长世者也。 昔齐襄公报九世之仇,士丐卒苟偃之事,是故《春秋》美其义,君子称其信。夫伯游之恨于齐,未若太公之忿于曹也;宣子之臣承业,未若仁君之继统也。且君子违难,不適仇国,交绝不出恶声。况忘先人之仇,弃亲戚之好,而为万世之戒,遗同盟之耻哉。蛮夷戎狄,将有诮让之言;况我族类而不痛心邪。 夫欲立竹帛于当时,全宗祀于一世,岂宜同生分谤,争校得失乎。若冀州有不弟之傲,无惭顺之节;仁君当降志辱身,以济事为务。事定之后,使天下平其曲直,不亦为高义邪。今仁君见憎于夫人,未若郑庄之于姜氏;昆弟之嫌,未若重华之于象敖。然庄公卒崇大隧之乐,象敖终受有鼻之封。愿捐弃百疴,追摄旧义,复为母子昆弟如初。今整勒士马,瞻望鹄立。 阮元瑜为曹公作书与孙权离绝以来,于今三年,无一日而忘前好。亦犹姻媾之义,恩情已深;违异之恨,中间尚浅也。 孤怀此心,君岂同哉?每览古今所由改趣,因缘侵辱,或起瑕衅,心忿意危,用成大变。若韩信伤心于失楚,彭宠积望于无异,卢绾嫌畏于已隙,英布忧迫于情漏,此事之缘也。孤与将军,恩如骨肉,割授江南,不属本州。岂若淮阴捐旧之恨;抑遏刘馥相厚益隆,宁放朱浮显露之奏,无匿张胜贷故之变,匪有阴构贲赫之告,固非燕王淮南之衅也。而忍绝王命,明弃硕交,实为佞人所构会也。夫似是之言,莫不动听,因形设象,易为变观。示之以祸难,激之以耻辱,大丈夫雄心能无愤发。昔苏秦说韩,羞以牛后;韩王按剑,作色而怒,虽兵折地割,犹不为悔,人之情也。仁君年壮气盛,绪信所嬖,既惧患至,兼怀忿恨,不能复远度孤心,近虑事势,遂赍见薄之决计,秉翻然之成议。加刘备相扇扬,事结衅连,推而行之。想畅本心不愿于此也。 孤之薄德,位高任重,幸蒙国朝将泰之运,荡平天下,怀集异类,喜得全功,长享其福。而姻亲坐离,厚援生隙。常恐海内多以相责,以为老夫包藏祸心,阴有郑武取胡之诈,乃使仁君翻然自绝。以是忿忿,怀惭反侧。常思除弃小事,更申前好,二族俱荣,流祚后嗣,以明雅素。中诚之效,抱怀数年,未得散意。昔赤壁之役,遭离疫气,烧船自还,以避恶地,非周瑜水军所能抑挫也。江陵之守,物尽谷殚,无所复据,徙民还师,又非瑜之所能败也。荆土本非已分,我尽与君,冀取其余,非相侵肌肤,有所割损也。思计此变,无伤于孤,何必自遂於此,不复还之?高帝设爵以延田横,光武指河而誓朱鲔,君之负累,岂如二子?是以至情,愿闻德音。 往年在谯,新造舟船,取足自载,以至九江。贵欲观湖漅之形,定江滨之民耳,非有深入攻战之计,将恐议者大为己荣,自谓策得,长无西患,重以此故,未肯回情。然智者之虑,虑于未形; 达者所规,规于未兆。是故于胥知姑苏之有廉鹿;辅果识智伯之为赵禽;穆生谢病,以免楚难;邹阳北游,不同吴祸。此四士者,岂圣人哉?徒通变思深,以微知著耳。以君之明,观孤术数,量君所据,相计土地,岂势少力乏,不能远举,割江之表,晏安而已哉?甚未然也。若恃水战,临江塞要,欲令王师终不得渡,亦未必也。夫水战千里,情巧万端,越为三军,吴曾不御;汉潜夏阳,魏豹不意,江河虽广,其长难卫也。 凡事有宜,不得尽言,将修旧好而张形势,更无以五臣作似为威胁重敌人。然有所恐,恐书无益。何则? 往者军逼而自引还,今日在远而兴慰纳,辞逊意狭,谓其力尽,适以增骄,不足相动。但明效古,当自图之耳。昔淮南信左吴之策,隗嚣纳王元之言,彭宠受亲吏之计,三夫不寤,终为世笑。 梁王不受诡胜,窦融斥逐张玄,二贤既觉,福亦随之。愿君少留意焉。若能内取子布,外击刘备,以效赤心,用复前好,则江表之任,长以相付,高位重爵,坦然可观。上令圣朝无东顾之劳,下令百姓保安全之福,君享其荣,孤受其利,岂不快哉。若忽至诚,以处侥幸,婉彼二人,不忍加罪,所谓小人之仁,大仁之贼,大雅之人,不肯为此也。若怜子布,愿言俱存,亦能倾心去恨,顺君之情,更与从事,取其后善。但禽刘备,亦足为效。开设二者,审处一焉。 闻荆扬诸将并得降者,皆言交州为君所执,豫章距命,不承执事,疫旱并行,人兵减损,各求进军,其言云云。孤闻此言,未以为悦。然道路既远,降者难信,幸人之灾,君子不为。且又百姓国家之有,加怀区区,乐欲崇和,庶几明德,来见昭副,不劳而定,于孤益贵。是以按兵守次,遣书致意。古者兵交,使在其中。愿仁君及孤,虚心回意,以应诗人补衮之叹,而慎周易牵复之义。 濯鳞清流,飞翼天衢,良时在兹,勖之而已。 孙子荆为石仲容与孙皓书苞白:盖闻见机而作,《周易》所贵;小不事大,《春秋》所诛。此乃吉凶之萌兆,荣辱之所由兴也。是故许、郑以衔璧全国,曹、谭以无礼取灭,载籍既记其成败,古今又著其愚智矣。不复广引譬类、崇饰浮词,苟以夸大为名,更伤忠告之实。今粗论事势,以相觉悟: 昔炎精幽昧,历数将终,桓、灵失德,灾衅并兴,豺狼抗爪牙之毒,生人陷涂炭之艰。于是九州绝贯,皇纲解纽,四海萧条,非复汉有。太祖承运,神武应期,征讨暴乱,克宁区夏。协建灵符,天命既集,遂廓洪基,奄有魏域。土则神州中岳,器则九鼎犹存,世载淑美,重光相袭,固知四隩之攸同,天下之壮观也。 公孙渊承藉父兄,世居东裔,拥带燕胡,冯陵险远,讲武盘桓,不供职贡,内傲帝命,外通南国,乘桴沧流,交畴货贿,葛越布于朔土,貂马延乎吴会。自以为控弦十万,奔走足用,信能右折燕、齐,左振扶桑,陵轹沙漠,南面称王也。宣王薄伐,猛锐长驱,师次辽阳,而城池不守,桴鼓一震,而元凶折首。然后远迹疆场,列郡大荒,收离聚散,咸安其居,民庶悦服,殊俗款附。自兹遂隆,九野清泰,东夷献其乐器,肃慎贡其楛矢,旷世不羁,应化而至,巍巍荡荡,想所具闻。 吴之先主,起自荆州,遭时扰攘,播迁江表,刘备震惧,亦逃巴、岷,遂依丘陵积石之固,三江五湖,浩汗无涯,假气游魂,迄于四纪。二邦合从,东西唱和,互相扇动,距捍中国。自谓三分鼎足之势,可与泰山共相终始。相国晋王,辅相帝室,文武桓桓,志厉秋霜,庙胜之算,应变无穷,独见之鉴,与众绝虑。主上钦明,委以万几,长辔远御,妙略潜授。偏师同心,上下用力,棱威奋伐,罙入其阻,并敌一向,夺其胆气。小战江介,则成都自溃,曜兵剑阁,而姜维面缚。开地五千,列郡三十。师不逾时,梁、益肃清。使窃号之雄,稽颗绛阙,球琳重锦,充于府库。夫虢灭虞亡,韩并魏徙,此皆前鉴之验,后事之师也。又南中吕兴,深睹天命,蝉蜕内向,愿为臣妾。外失辅车唇齿之援,内有毛羽零落之渐,而徘徊危国,冀延日月。此犹魏武侯却指山河以自强大,殊不知物有兴亡,则所美非其地也。方今百僚济济,俊义盈朝,虎臣武将,折冲万里,国富兵强,六军精练,思复翰飞,饮马南海。自顷国家整治器械,修造舟楫,简习水战,伐树北山,则太行木尽;浚决河洛,则百川通流。楼船万艘,于里相望。自刳木以来,舟车之用,未有如今日之盛者也。骁勇百万,畜力待时,役不再举,今日之谓也。然主上眷眷,未便电迈者,以为爱民治国,道家所尚,崇城自卑,文王退舍。故先开示大信,喻以存亡,殷勤之旨,往使所究。 若能审识安危,自求多福,蹷然改容,祗承往告,追慕南越婴齐入侍,北面称臣,伏听告策,则世祚江表,永为藩辅,丰报显赏,隆于今日矣。若侮慢不式王命,然后谋力云合,指麾风从,雍、益二州,顺流而东,青、徐战士,列江而西,荆、扬、充、豫,争驱八冲,征东甲卒,虎步秣陵。尔乃皇舆整驾,六师徐征,羽檄烛日,族旗流星,游龙跃路,歌吹盈耳,士卒奔迈,其会如林,烟尘俱起,震天骇地,渴赏之士,锋镝争先。忽然一旦,身首横分,宗把屠覆,取戒万世。引领南望,良以寒心! 夫治膏盲者,必进苦口之药;决狐疑者,必告逆耳之言。如其迷谬,未知所投;恐俞附见其已困,扁鹊知其无功也。勉思良图,惟所去就。石苞白。 薛敬文与诸葛恪书山越恃阻,不宾历世,缓则首鼠,急则狼顾。皇帝赫然,命将西征。神策内授,武师外震。兵不染锷,甲不沾汗。元恶既袅,种党归义,荡涤山薮,献戎十万。野无遗寇,邑罔残奸。既埽凶慝,又充军用。藜 稂莠,化为善草,魑魅魍魉,更成虎士。虽实国家威灵之所加,亦信元帅临履之所致也。虽《诗》美执讯,《易》嘉折首,周之方、召,汉之卫、霍,岂足以谈。功轶古人,勋超前世,主上欢然,遥用叹息。感四牡之遗典,思饮至之旧章,故遣中台近官,迎致犒赐,以旌茂功,以慰劬劳。 伏文表与阮籍书(幽异恣肆,似出鸿宝。其铲句凿字,亦江、鲍所祖。) 义白:盖闻建功立勋者,必以圣贤为本;乐真养性者,必以荣名为主。若弃圣背贤,则不离乎狂狷;凌荣起名,则不免乎穷辱。故自生民以来,同此图例,虽历百代,业不易纲。譬如大道,徒以奔趋迟疾定其驽良,举足向路,总趋一也。然流名震响,非实不著,而抱实之奇,非人不宝;贵德保身,非礼不成,伏礼之矩,非勤不办。是使薄于实而争名者,或因饰虚以自矜;慎于礼而莫持者,或因倨怠以自外。其自矜也,必关阖晻暧,以示之不测之量;其自外也,必排摧礼俗,以见其不羁之达。又有滑稽之士,糅于其间,浮沉不一,际畔相乱,或使时人莫能早分。推其大归,综之行事,徒可力极一噱,观尽崇朝。遭清世邪,则将吹其嘘以露其实;值其闇耶,则将矜其貌以疑其朴。从此观之,治大而见遗,不如资小而必集;出俗而见削,不如入检而必令。 骤听论者洋溢之声,虽未倾盖,其情如旧。然重墙难极,管短幽密,观容相额,所执各异。或谓吾子英才秀发,邈与世玄,而经纬之气,有蹇缺矣;或谓吾子智不出凡,器无隈奥,而陶变以眩流俗。善子者欲斤斫以拒朴,恶子者欲抽键以骛空虚。每承此声,未尝不开精斥运,放思天渊,欲为吾子广推奥异,端求所安也。 盖自生民之性,受气之源,好恶大归,不得相远。君子徇名而不顾,亦有慕名以为显。夫名利者,总人之纲,集衢之门也。出此有为,于义未闻。吾子若欲逆取顺守,及时行志,则当矜而莫疑,以速民望;若欲娱情养神,不厚于俗,则当浩然恣意,惟乐是治。今观其规时,则行己无立德之身,报门无慕业之客;察其乐,则食无方丈之肴,室无倾城之色。徒泄泄以疑世为奇,纵体为逸,执此不回,既以怪矣。 且人非金石,不可剖练,设使至宝咸在子身,疑于国宝,为不得行。天官虽博,无偏驳之任; 王道虽宽,无纵逸之流。苟无其分,则为身害,教贼怨布天下,以此备之,殆恐攻害,其至无日,安坐难保。而闻吾子乃长啸慷慨,悲涕潺湲;又或拊腹大笑,腾目高视。形性侜张,动与世乖,抗风立候,蔑若无人。傥独奇变逸运,渐在于此,将以神接,虚变异物,所乱使之然也。夫智之清者,贵其知运而不忧;德之懿者,善其持冲以守满。就其怀忧,必发于见孤,孤不自孤,而怨时也;就其持满,必起于见崇,崇不自崇,而骄世也。 行来之议,又传吾子雅性博古,笃意文学,积书盈房,无不烛览,目厌义藻,口饱道润,俯咏仰叹,术若纯儒。然开阖之节,不制于礼,动静之度,不羁于俗。凡有谘咏,善之则教慈于父兄,恶之则言丑于仇敌。未有慈其教而不修其事,丑其言而乐其业者也。古人称窃简写律,踞厕读书,诵之可悼,深怪达者之行,其象若庄周、淮南、东方之徒,皆投迹教外,放思太玄。其大言异旨,殆自谓能回天维,举地络,观持世之极,总得物之宗,仰天独唱,与世争党。乃谓生为劳役,而不能煞身以当论;谓财为秽累,而不能割贿以见讥。由是观之:其郁怨于不得,故假无欲以自通;怠情于人检,故殊圣人以自大。凡此数者,尚皆奇才异略,命世崛起,徒以时昏俗乱,宝沈幽夜,而性放荡不一,萎致国宝之责,庶其不然。而况吾子志非遁世,世无所适,麟骥苟修,天云可据,动则不能龙摅虎超,同机伊、霍;静则不能珠潜璧匿,连迹巢、光。言无定端,行不纯轨,虚尽年时,以自疑外。岂异乎韩子所谓无施之马,骨体虽美懿,牵缩不随者哉。 且桀士之志地:遇世险巇,则忧在将命;值世太清,则愤于匿颖。欲其世平而有骋足之场,时安而有役智之局。方今大魏兴隆,皇衢清敞,台府之门,割石索宝。以吴、蜀二虏,巢窟未破,长筹之士,所当奋力。可谓器与运会,不卜而行,今其时矣。向使吾子才足盖世,思能横出,何能不因大师韬敌之变,陈孙子庙胜之策,使烽隧不起于四垂,羽檄不施于中夏,定勋立事,抚国宁民。 而饱食安卧,囊悬室罄,力牵于役,财雕于赋,养生之具,乱于细民。为壮士者,岂能然乎?若居其劳而不知病其事,则经纬之气乏矣;若病其事而不能为其医,则针石之巧浅矣。今吾子擢才达德,则无毛遂颖脱之势;剪迹灭光,则无四皓岳立之高;丰家富屋,则无陶朱货殖之利;延年益寿,则无松乔蝉蜕之变。总论吾子所归,义无所出。 然众论云扰,佥称大异。疑夫郁气之下,必有秘伏,重奥之内,必有积宝。虽无颜氏之妙,思睹恍惚之迹;虽无钟子之达,乐闻山林之音。想亦不隐才颖于肝隔,而不扬之于清观;任贤智于骨气,而不播之于高听。且明智之为物,犹泉流之吐润,固不于捐酌而为损,含伫而增益也。张仪之志,激于见劫;季路晚悟,滞在持满。是以不嫌尽言,究其良苦,想必勃然,承声响发。若乃群能独踊,无以应唱,悬机待时、不能触物,则不达于谈者,所谓挟祖奕以守要际,闭虚门以示不测者也。 昔轮扁不能言微于其弟,伯乐不能语妙于其子,此盖智术之曲挠,非道理之正例。自古有不可及之人,未有不可闻之业;有不可料之微,未有不可称之略。幸以竭示所志。若变通卓逸,行得天符,言发恍然,邈在世表,则将为吾子谢物输力,因风自释。染笔附伸,谘所未悟,庶足存弟子之一隅。伏义自。 阮嗣宗答伏义书(骏迈似东方生。晋人叙情之篇多此类,而每苦澜漫。今但取遒整者。) 承音览旨,有心翰迹。夫九苍之高,迅羽不能寻其颠;四滇之深,幽鳞不能测其底,矧无毛分所能论哉?且玄云无定体,应龙不常仪。或朝济夕卷,翕忽代兴;或泥潜天飞,晨降宵升。舒体则八维不足以畅迹,促节则无间足以从容。是又瞽夫所不能瞻,璅虫所不能解也。然则宏修渊邈者,非近力所能究矣;灵变神化者,非局气所能察矣。何吾子之区区而吾真之务求乎?人力势不能齐,好尚舛异。鸾凤凌云汉以舞翼,鸠鹅悦蓬林以翱翔,螭浮八溟以濯鳞,鳖娱行潦而群逝,斯用情各从其好以取乐焉。据此非被,胡可齐乎? 夫人之立节也:将舒网以笼世,岂樽樽以入网;方开模以范俗,何暇毁质以通检。若良运未协,神机无准,则腾精抗志,邈世高超,荡清举于玄区之表,掳妙节于九垓之外。而翱翔之乘景跃踸,踔陵忽慌,从容与道化同逌,逍遥与日月并流,交名虚以齐变,及英祗以等化,上乎无上,下乎无下,居乎无室,出乎无门,齐万物之去留,随六气之虚盈,总玄网于太极,抚天一于寥廓,飘埃不能扬其波,飞尘不能垢其洁,徒寄形躯于斯域,何精神之可察。虽业无不闻,略无不称,而明有所逮,未可怪也。 观吾子之趣,欲衒倾城之金,求百钱之售,制造天之礼,拟肤寸之检,劳王躬以役物,守臊秽以自毕,沉牛迹之浥薄,愠河汉之无根。其陋可愧,其事可悲。亮规略之悬逾,信大道之弘幽,且局步于常衢,无为思远以自愁。比连疹愦,力喻不多。阮籍白。 阮嗣宗奏记诣蒋公籍死罪死罪。伏惟明公以含一之德,据上台之位,群英翘首,俊贤抗足。开府之日,人人自以为掾属,辟书始下,下走为首。子夏处西河之上,而文侯拥篲;邹子居黍谷之阴,而昭王陪乘。夫布衣穷居韦带之士,王公大人所以屈体而下之者,为道存也。籍无邹、卜之德,而有其陋,狠见采擢,何以当之!方将耕于东皋之阳,输黍稷之税,以避当涂者之路。负薪疲病,足力不强,补吏之召,非所克堪,乞回谬恩,以光清举。 吕仲悌与嵇茂齐书(昔李叟入秦,及关而叹,梁生适越,登岳长谣。夫以嘉遁之举,犹怀恋恨况乎不得已者哉?) 惟别之后,离群独游,背荣宴,辞伦好,经迥路,涉沙漠。鸣鸡戒旦,则飘尔晨征;日薄西山,则马首靡托。寻历曲阻,则沉思纡结;乘高远眺,则山川悠隔。或乃回飘狂厉,白日寝光,崎岖交错,陵隰相望,徘徊九皋之内,慷慨重阜之巅,进无所依,退无所据,涉泽求蹊,披榛觅路,啸咏沟渠,良不可度。斯亦行路之艰难,然非吾心所惧也。 至若兰茝倾顿,桂林移植,根萌未树,牙浅弦急,常恐风波潜骇,危机密发,斯所以怵惕于长衢,按辔而叹息者也。又北土之性,难以托根,投人夜光,鲜不按剑。今将植橘柚于元朔,蒂华藕于修陵,表龙章于裸壤,奏韶武于聋俗,困难以取贵矣。夫物不我贵,则莫之与;莫之与,则伤之者至矣。飘飘远游之士,托身无人之乡,总辔遐路,则有前言之艰,悬鞍陋宇,则有后虑之戒,朝霞启晖,则身疲于遄征,太阳戢曜,则情劬于夕惕,肆目平隰,则辽廓而无睹;极听修原,则淹寂而无闻。吁其悲矣!心伤悴矣!然后乃知步骤之士,不足为贵也。 若乃顾影中原,愤气云踊,哀物悼世,激情风烈,龙睇大野,虎啸六合,猛气纷纭,雄心四据,思蹑云梯,横奋八极,披艰扫秽,荡海夷岳,蹴昆仑使西倒,蹋泰山今东覆,平涤九区,恢廓宇宙,斯亦吾人之鄙愿也。时不我与,垂翼远逝,锋巨靡加,翅翮摧屈。自非知命,谁能不愤悒者哉! 吾子植根芳苑,擢秀清流,布叶华崖,飞藻云肆,俯据潜龙之渊,仰荫游凤之林,荣曜眩其前,艳色饵其后,良俦交其左,声名驰其右,翱翔伦党之间,弄姿帷房之里,从容顾盼,绰有余裕,俯仰吟啸,自以为得志矣。岂能与吾同大丈夫之忧乐者哉。 去矣嵇生,永离隔矣;茕茕飘寄,临沙漠矣;悠悠三千,路难涉矣;携手之期,邈无日矣;思心弥结,谁云释矣。无金玉尔音,而有遐心。身虽胡越,意存断金。各敬尔仪,敦履璞沈,繁华流荡,君子弗钦。临书悢然,知复何云。 刘越石答卢谌书琨顿首:损书及诗,备辛酸之苦言,畅经通之远旨,执玩反覆,不能释手。慨然以悲,欢然以喜。昔在少壮,未尝检括。远慕老、庄之齐物,近嘉阮生之放旷,怪厚薄何从而生,哀乐何繇而至。自顷辀张,困于逆乱,国破家亡,亲友凋残。块然独立,则哀愤两集;负杖行吟,则百忧俱至。时复相与举觞对膝,破涕为笑,排终身之积惨,求数刻之暂欢。譬繇疾疚弥年,而欲一丸销之,其可得乎? 夫才生于世,世实须才。和氏之璧,焉得独曜于郢握;夜光之珠,何得专玩于随掌?天下之宝,固当与天下共之。但分拆之日,不能不怅恨耳。然后知聃、周之为虚诞,嗣宗之为妄作也。昔騄骥倚辀于吴阪,鸣于良、乐,知与不知也;百里奚愚于虞而智于秦,遇与不遇也。今君遇之矣,助之而已。不复属意于文二十余年矣,久废则无次。想必欲其一反,故称指送一篇,适足以彰来诗之益美耳。琨顿首顿首。 周义利报羊希书羊生足下:岂当适使人进哉?何卿才之更茂也?宅生结意,可复佳耳。属华比采,何更工邪? 视已反覆,慰亦无已。观诸纸上,方审卿复逢知己。动以何术,而能每降恩明,岂不为足下欣邪? 然更忧卿不知死所处耳。 夫匈奴之不诛有日,皇居之亡辱旧矣,天下孰不愤心悲肠以忿胡人之患,摩衣偷食以望国家之师?自智士钳口,雄人蓄气,不得议图边之事者,良淹岁纪。今天子以炎、轩之德,冢辅以姬、吕之贤,故赫然发怒,将以匈奴衅旗;恻然动仁,欲使余氓被惠。及取士之今朝发,宰士暮登英豪; 调兵之诏夕行,主公旦升雄俊。延贤人者固非一日,况复加此焉。 夫天下之士,砥行磨名,欲不辱其志气;运奇蓄异,将进善于所天。非但有建国之谋不及,安民之论不与;至反以孝洁生议于乡曲,忠烈起谤于君寀,身不絓王臣之箓,名不厕通人之班,颠倒国门,湮销丘里者,自数十年以往,岂一人哉!若吾身无他伎而出值明君,变官望主,岁增恩赏,竟不能柔心饰带,取重左右,校于向士,则荣已多;料于今识,则笑亦广。而足下方复广吾以驰志之时,求予以安边之术,何足下不知言也?若以贤未登,则今之登贤如此;以才应进,则吾之非才若是。岂可欲以殒海之鬐,望鼓鳃于坚鳞之肆;坠风之羽,觊振翮于轩毳之间?其不能俱陪渌水,并负青天,可无待于明见。若乃阙奇谋深智之术,无悦主狎俗之能,亦不可复稍为卿说。但观以上国再毁之臣,望府一逐之吏,当复是天下才否,此皆足下所亲知。吾虽疲冗,亦尝听君子之余论,岂敢忘之。 凡士之置身有三耳:一则云户岫寝,栾危桂荣,秣芝浮霜,剪松沉雪,怜肌蓄髓,宝气爱魂。 非但土石侯卿,腐鸩梁锦,实乃仁意天后,睨目羽人。次则刳心扫智,剖命驱生,横议于云台之下,切辞于宣室之上。衍王德而批民患,进贞白而酖奸猜,委王入而齐声礼,揭金出而烹勍寇。使车轨一风,甸道共德,令功日济而已无迹,道日富丽君难名,致诸侯敛手,天子改观。其末则餍粮而出,望旃而入,结冕两宫之下,鼓袖六王之间,俯眉胁肩,言天下之道德,瞋目扼腕,陈纵横于四海,理有泰则止而进,调觉迕则反而还。闲居违官,交造顿罢,捐慕遗忧,夷毁销誉,呼嗡以补其气,缮嚼以辅其生。凡此三者,皆志士仁人之所行,非吾之所能也。 若吾幸病不及死,役不至身。蓬藜既满,方杜长者之辙;谷稼是谘,自绝世豪之顾。尘生床帷,苔积阶月。又檐中山木,时华月深,池上海草,岁荣日蔓。且室闲轩左,幸有陈书十箧;席隅奥右,颇得宿酒数壶。按弦拭徽,仇方校石,时复陈局露初,奠爵星晚,欢然不觉是羲、轩后也。 近春田三顷,秋园五畦,若此无灾,山装可具,侯振饮之罢,俟封勒之毕,当敬观邠、酆,肃寻伊、鄗,傍眺燕、陇,邪履辽、卫,觅我周之轸迹,吊他贤之忧天。当其少涉,未休此欲,但理实诡固,物好交加,或征势而笑其言,或观谋而害其意。夫杨、朱以此,犹见嗤于梁人;况才减杨子之器,物甚魏君之意者哉。 若如汉宗之言李广,此固许天下之有才,又知天下之时非也。岂若党巷闾里之间,忌见贞士之遭遇,便谓是臧获庸人之徒耳。士固愿呈心于其主,露奇于所归,卿相末事也,若广者何用侯为? 至乃复有致竭于为乱之日,被讪于害正之徒,心奇而无由露,事直而变为枉,岂不痛哉!岂不痛哉! 若足下可谓冠负日月,籍践渊海,心支身首,无不通照。今复出入燕河,交关姬卫,整笏振豪,已议于帷筵之上,提鞭鸣剑,复呵于军场之间,身超每深恩之所集,心动必明主之所亮。可不直议正身,辅人君之过误,明目张胆,谋军家之得失,操志勇之将,荐俊止之士,此乃足下之所以报也。不尔,便擐甲修戈,徘徊左右,卫君王之身,当马首之镝,关必固之垒,交死进之战,使身分而主豫,寇灭而兵全,此亦报之次也。如是则系匈奴于北阙无日矣。亡但默默,窥宠而坐,谓子有心,敢书薄意。 张延符与尚书令王俭书吴国男子张充,致书与琅邪王君侯侍者:顷日路长,愁霖韬晦,凉暑未平,想无亏摄。充幸以渔钧之闲,镰采之暇,时复以卷轴自娱,逍遥前史。从横万古,动默之路多端;纷纶百年,升降之徒不一。故以圆行方止,器之异也;金刚水柔,性之别也。善御性者,不违金水之质;善为器者,不易方圆之用。所以北海挂簪带之高,河南降玺言之贵。 充生平少偶,不以利欲千怀,三十六年,差得以栖贫自澹。介然之志,峭耸霜崖;确乎之情,峰横海岸。飘缨天阁,既谢廊庙之华;缀组云台,终惭衣冠之秀。所以摈迹江皋,徉狂陇畔者,实由气岸疏凝,情涂猖隔,独师怀抱,不见许于俗人;孤秀神崖,每邅回于斯世。故君山直上,蹙压于当年;叔阳敻举,车甚车禀乎千载。充所以长群鱼鸟,毕影松阿。半顷之田,足以输税;五亩之宅,树以桑麻。啸歌于川泽之间,讽咏于渑池之上,泛滥于渔父之游,偃息于卜居之下。如此而已,充何识焉。 若夫惊岩罩日,壮海逢天,竦石崩寻,分危落仞,桂兰绮靡,丛杂于山幽,松柏森阴,相缭于涧曲,元卿于是乎不归,伯休亦以兹长往。若乃飞竿钓渚,灌足沧洲,独浪烟霞,高卧风月,悠悠琴酒,岫远谁来,灼灼文谈,空罢方寸。不觉郁然千里,路阻山川,每至西风,何尝不眷?聊因疾隙,略举诸襟,持此片言,轻枉高听。 丈人岁路未强,学优而仕,道往苍生,功横海望,入朝则协长倩之诚,出议则抗仲子之节。可谓盛德维时,孤松独秀者也。素履未详,斯旅尚眇。茂陵之彦,望冠盖而长怀;霸山之氓,伫衣车而耸叹,得无惜乎?若鸿装撰御,鹤驾轩空,则岸不辞枯,山被其润。奇禽异羽,或岩际而逢迎; 弱雾轻烟,乍林端而庵蔼。东都不足奇,南山岂为贵。充昆西之百姓,岱表之一民,蚕而衣,耕且食,不能事王侯,觅知己,造时人,骋游说,蓬转于屠博之间,其欢甚矣。丈人早遇承华,中逢崇礼,肆上之眷,望溢于早辰,乡下之言,谬延于造次。然举世皆谓充为狂,充亦何能与诸君道之哉?是以披闻见,扫心胸,达平生,论语默。所以通梦交魂,推衿送抱者,其惟丈人而已。关山敻阻,书罢莫因,傥遇樵者,妄尘执事。 邱希范与陈伯之书迟顿首:陈将军足下无恙,幸甚幸甚。将军勇冠三军,才为世出,弃燕雀之小志,慕鸿鹄以高翔。昔因机变化,遭遇明主,立功立事,开国称孤,朱轮华毂,拥旄万里,何其壮也。如何一旦为奔亡之虏,闻鸣镝而股战,对穹庐以屈膝,又何劣邪? 寻君去就之际,非有他故,直以不能内审诸己,外受流言,沉迷猖獗,以至于此。圣朝赦罪责功,弃瑕录用,推赤心于天下,安反侧于万物,此将军之所知,不假仆一二谈也。朱的喋血于友于,张绣剚刃于爱子,汉主不以为疑,魏君待之若旧。况将军无昔人之罪,而勋重于当世。夫迷途知返,往哲是与,不远而复,光典攸高。主上屈法,伸恩,吞舟是漏;将军松柏不剪,亲戚安居,高台未倾,爱妾尚在,悠悠尔心,亦何可言。 今功臣名将,雁行有序,佩紫怀黄,赞帷幄之谋;乘轺建节,奉疆埸之任,并刑马作誓,传之子孙。将军独靦颜借命,驱驰毡裘之长,宁不哀哉。夫以慕客超之强,身送东市;姚泓之盛,面缚西都,故知霜露所均,不育异类;姬汉旧邦,无取杂种。北虏僣盗中原,多历年所,恶积祸盈,理至燋烂。况伪嬖昏狡,自相夷戮,部落携离,酋豪猜贰。方当系颈蛮邸,悬首藁街;而将军鱼游于沸鼎之中,燕巢于飞幕之上,不亦惑乎! 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见故国之旗鼓,感生平于畴日,抚弦登陴,岂不怆悢?所以廉公之思赵将,吴子之泣西河,人之情也,将军独无情哉? 想早励良规,自求多福。当今皇帝盛明,天下安乐,白环西献,楛矢东来,夜郎滇池,解辫请职,朝鲜昌海,蹶角受化;唯北狄野心,掘强沙塞之间,欲延岁月之命耳。中军临川殿下,明德茂亲,总兹戎重,吊民洛油,伐罪秦中。若遂不改,方思仆言。聊布往怀,君其详之。邱迟顿首。 梁简文帝与湘东王论文书吾辈亦无所游赏,止事披阅。性既好文,时复短咏,虽是庸音,不能阁笔。有惭伎养,更同故态。比见京师文体,懦钝殊常,竞学浮疏,争为阐缓。玄冬修夜,思所不得,既殊比兴,正背《风》《骚》。若夫六典《三礼》,所施则有地;吉凶嘉宾,用之则有所。未闻吟咏情性,反拟《内则》之篇;操笔写志,更摹《酒诰》之作。迟迟春日,翻学《归藏》;湛湛江水,遂同《大传》。吾既拙于为文,不敢轻有掎摭。但以当世之作,历方古之才人,远则杨、马、曹、王,近则潘、陆、颜、谢,而观其遣辞用心,了不相似。若以今文为是,则古文为非;若昔贤可称,则今体宜弃。俱为盍各,则未之敢许。 又时有效谢康乐、裴鸿胪文者,亦颇有惑焉。何者?谢客吐言天拔,出于自然,时有不拘,是其糟粕。裴氏乃是良史之才,了无篇什之美。是为学谢,则不届其精华,但得其冗长;师裴,则蔑绝其所长,惟得其所短。谢故巧不可阶,裴亦质不宜慕。故胸驰臆断之侣,好名忘实之类,方分肉于仁兽,逞却步于邯郸,入鲍忘臭,效尤致祸。决羽谢生,岂三千之可及;伏膺裴氏,惧两唐之不传。故玉徽金铣,反为拙目所嗤;巴人下里,更合郢中之听。阳春高而不和,妙声绝而不寻。竟不精讨锱铢,核量文质,有异巧拙,终愧丑妍。是以握瑜怀玉之士,瞻郑邦而知退;章甫翠履之人,望闽乡而叹息。诗既若此,笔又如之。徒以烟墨不言,受其驱染,纸札无情,任其摇襞。甚矣哉! 文之横流,一至于此。 至如近世谢胱、沈约之诗,任昉、陆倕之笔,斯实文章之冠冕,述作之楷模。张士简之赋,周升逸之辩,亦成佳手,难可复遇。文章未坠,必有英绝,领袖之者,非弟而谁?每欲论之,无可与语,晤思子建,一共商榷。辩兹清浊,使如径渭;论兹月旦,类彼汝南。朱白既定,雌黄有别。使夫怀鼠知惭,滥竿自耻。譬斯袁绍,畏见于将;同彼盗牛,遥羞王烈。相思不见,我劳如何。 王僧孺与何炯书(亦是词胜,然无不副意之词。) 近别之后,将隔暄寒,思子为劳,未能忘弭。昔李叟入秦,梁生适越,犹怀怅恨,且或吟谣; 况歧路之日,将离严网,辞无可怜,罪有不测。盖画地刻木,昔人所悲,丛棘既累,于何可闻。所以握手恋恋,离别珍重。弟爱同邹季,淫淫承睫;吾犹复抗手分背,羞学妇人。素钟肇节,金飙戒序,起居无恙,动静履宜。子云笔札,元瑜书记,信用既然,可乐为甚。且使目明,能祛首疾,甚善甚善! 吾无昔人之才而有其病,癫眩屡动,消渴频增,委化任期,故不复呼医饮药。但恨一旦离大辱,蹈明科,去皎皎而非自污,抱郁结而无谁告。丁年蓄积,与此销亡,徒窃高价厚名,横叨公器人爵。智能无所报,筋力未之酬。所以悲至抚膺,泣尽而继之以血。顾惟不肖,文质无所底,盖困于衣食,迫于饥寒,依隐易农,所志不过钟庾,久为尺板斗食之吏,以从皂衣黑绶之役。非有奇才绝学,雄略高谟。吐一言,可以匡俗振民;动一议,可以固邦兴国,全壁归赵,飞矢救燕。偃息藩魏,甘卧安郢。脑日逐,髓月支。拥十万而横行,提五千而深入。将能执圭裂壤,功勒景钟,锦绣为衣,朱丹被毂。斯大丈夫之志,非吾曹之所能及已。 直以章句小才,虫篆末艺。含吐缃缥之上,翩跹樽俎之侧。委曲同之针缕,繁碎譬之米盐。孰致显荣,何能至到?加性疏涩,拙于进取。未尝去来许史,邀游梁窦,俯首胁肩,先意承旨。是以三叶靡遘,不与运并,十年未徙,孰非能薄。及除旧布新,清晷方旦,抱乐衔图,讼讴有主。而犹限一吏于岑石,隔千里于泉亭。不得奉板中涓,预衣裳之会;提戈后劲,厕龙豹之谋。及其投劾归来,恩均旧隶,升文石,登玉陛,一见而降颜色,再睹而接话言。非藉左右之容,无劳群公之助; 又非同席共研之夙逢,笥饵卮酒之早识。一旦陪武帐,仰文陛,备聃佚之柱下,充严朱之席上,入班九棘,出专千里,据操撮之雄官,参人伦之显职。虽古之爵人不次,取士无名,未有蹑景追风,奔骤之若此者也。 盖基薄墙高,途遥力踬,倾蹷必然,颠匐可俟。竟以福过灾生,人指鬼瞰,将均宥器,有验倾卮。是以不能早从曲影,遂乃取疑邪径,故司隶懔懔,思得应弦。譬县厨之兽,如离缴之鸟,将充庖鼎以饵鹰鹯。虽事异钻皮,文非刺骨,犹复因兹舌杪,成此笔端。上可以投畀北方,次可以论输左校,变为丹赭,充彼舂薪。幸圣主留善贷之德,纡好生之施,解网祝禽,下车泣罪,愍兹恚诟,怜其觳觫,加肉朽胔,布叶枯株,辍薪止火,得不销烂。所谓远魂斗极,追气泰山,止复除名为民,幅巾家巷。此五十年之后,人君之赐焉。木石感阴阳,犬马识厚薄,员首方足,孰不戴天?而窃自有悲者,盖士无贤不肖,在朝见嫉;女无美恶,入宫见妒。 家贫,无苞苴可以事朋类。恶其乡原,耻彼戚施,何以从人?何以徇物?外无奔走之友,内乏强近之亲,是以构市之徒,随相媒蘖。及一朝捐弃,以快怨者之心。吁!可悲矣。盖先贵后贱,古富今贫,季伦所以发此哀音,雍门所以和其悲曲。又迫以严秋杀气,具物多悲,长夜展转,百忧俱至。况复霜销草色,风摇树影,寒虫夕叫,合轻重而同悲;秋叶晚伤,杂黄紫而俱坠。蜘蛛络幕,熠耀争飞,故无车辙马声,何闻鸣鸡吠犬。俯眉事妻子,举手谢宾游。方与飞走为邻,永用蓬蒿自没。。忾其长息,忽不觉生之为重。素无一廛之田,而有数口之累,岂曰匏而不食。方当长为傅保,糊口寄身,溘死沟渠,以食蝼蚁。悲夫!岂复得与二三士友,抱接膝之欢,履足差肩,摛绩縠之清文,谈希微之道德。唯吴鸿之遇夏馥,范彧之值孔嵩,愍其留赁,怜此行乞耳。傥不以垢累,时存寸札,则虽先犬马,犹松乔焉。去矣何生,高树芳烈。裁书代面,笔泪俱下。 陆韩卿与沈约书(齐梁每有清辨之文,而多累于庸冗,录此可识其凡。) 范詹事自序:“性别宫商,识清浊,特能适轻重,济艰难。古今文人,多不全了斯处,纵有会此者,不必从根本中来。”沈尚书亦云:“自灵均以来,此秘未睹。或闇与理合,匪由思至。张、蔡、曹、王,曾无先觉,潘、陆、颜、谢,去之弥远。大旨钧使宫羽相变,低昂舛节。若前有浮声,则后须切响。一简之内,音韵尽殊,两句之中,轻重悉异。辞既美矣,理又善焉。”但观历代众贤,似不都闇此处。而云此秘未睹,近于诬乎?案范云“不从根本中来”,尚书云“匪由思至”,斯可谓揣情谬于玄黄,擿句差其音律也。范又云“时有会此者”,尚书云“或闇与理合”,则美咏清讴,有辞章调韵者,虽有差谬,亦有会合。推此以往,可得而言。 夫思有合离,前哲同所不免,文有开塞,即事不得无之。子建所以好人讥弹,士衡所以遗恨终篇。既曰遗恨,非尽美之作,理可诋诃。君子执其诋河,便谓合理为闇;岂如指其合理,而寄诋河为遗恨邪?自魏文属论,深以清浊为言;刘桢奏书,大明体势之致。岨峿妥帖之谈,操末续颠之说,兴玄黄于律吕,比五色之相宣,苟此秘未睹,兹论为何所指邪?故愚谓前英已早识宫徵,但未屈曲指的,若今论所申。 至于掩瑕藏疾,合少谬多,则临淄所云,人之著述,不能无病者也。非知之而不改,谓不改则不知,斯曹、陆又称竭情多悔,不可力强者也。今许以有病有悔为言,则必自知无悔无病之地;引其不了不合为闇,何独诬其一合一了之明乎?意者,亦质文时异,古今好殊。将急在情物,而缓于章句。情物文之所急,美恶犹且相半;章句意之所缓,故合少而谬多。义兼于斯,必非不知明矣。 《长门》、《上林》,殆非一家之赋;《洛神》、《池雁》,便成二体之作。盂坚精正,《咏史》无亏于东主;平子恢富,《羽猎》不累于凭虚。王粲《初征》,他文未能称是;杨修敏捷,暑赋弥日不献。率意寡尤,则事促乎一日;翳翳愈伏,而理赊于《七步》。一人之思,迟速天悬;一家之文,工拙壤隔。何独宫商律吕,必责其如一邪?论者乃可言未穷其致,不得言曾无先觉也。 徐孝穆与王僧辩书(孝穆文惊彩奇藻,摇笔波涌,生气远出,有不烦绳削而自合之意。书记是其所长,他未能称也。) 昔者云师火帝,非无战阵之风;尧誓汤征,咸用干戈之道。至于摇山荡海,驱电乘雷,歼厥凶渠,无亏皇极。若夏钟夷羿,周厄犬戎,汉委珠囊,秦亡宝镜,然则皆闻之矣。未有膺龙图以建国,御凤邸以承家,二后钦明,三灵交泰,而天崩地拆,妖寇横行者也。自古铜头铁额,兴暴皇年,梼机、穷奇,流灾中国;王弥、石勒,吞噬关河。绿林、青犊之群,黑山、白马之众。校彼兵荒,无闻前史。八王故事,曾未混淆;九州春秋,非去祸乱。 我皇受命中兴,光宅天下。泰宁琐琐,安敢执鞭;建武栖栖,何其扶毂。抑又闻之:陶唐既作,天归鸟喙之臣;丰毕将兴,特挺鹰扬之佐。明公量苞金铉,神表玉璜,俪衮钦才,平阶伫德。 固以留连管、乐,惆怅风云,濡足维时,投竿斯在。去岁凶徒不骋,言次巴丘,鼓声闻一柱之台,烽火照三休之殿。公则悬麾羽扇,犹对投壶,戎羯咸奔,鲸鲵俱剪。楼船万轴,还系昆明,胡马千群,皆输长乐。于是乎夏首西浮,云行电迈,彭波东汇,谷静山空。扼鹊尾而据王畿,登牛头而扫天阙。渐台伪帅,仍传首于帝京;眉阝坞元凶,或刳肠于军市。青羌赤狄,同畀豺狼,胡服夷言,咸为京观。公园陵尽拜,忠贯长沙;神主咸安,勋通高密。重以秦宫既获,鲁殿犹存。辟绿草于应门,开青槐于武库。长安五陵之族,鄠杜六迁之民。襁负而归,都廛斯满。鬻脂藏脯,游骑击钟,故市新城,飞甍华屋。东莞旧宅,人识桑榆,南顿荒田,家分禾黍。岂止乡名谷熟,邑号禾兴而已哉。 若夫卦起龙文,书因鸟迹,劬劳王室,大拯生民,自开辟以来,未之有也。虽十六才子,明允笃诚:八百诸侯.专心同德中宗佐命,俱画丹青;光武功臣,皆悬星象。栈道木阁,田单之奉霸齐;绾玺将兵,周勃之扶强汉。壤虫之比黄鹄,辙鲋之仰河宗,未足云也。孤子阶缘多幸,叨簉皇华,乡国同危,公私焦迫。邳彤之切,长乱心胸;徐庶之祈,终无开允。既而屏居空馆,多历岁时,衅犯幽祗,躬当剿灭。何图衅咎,灾极苍旻,号慕烦冤,肝肠屠殒。酷痛奈何!无状奈何! 惟桑与梓,翻若天涯,杖柏栽松,悠然长绝。明明日月,号叫无闻,茫茫宇宙,容身何所?穷剧奈何?自忝膺嘉聘,仍属乱离,上下年尊,偏婴此酷。昔人迎门请盗,恒怀废寝之忧;当挽舆亲,犹有危途之惧。况乎逆寇崩腾,京师播越。兴居动止,长隔山河;温凊饘饣,谁经心眼。程糜不继,原粟何资?瞻望风云,朝夕呜咽。固乃游魂已谢,非复全生;余息空留,非为全死。同冰鱼之不绝,似蛰虫之犹苏,良可哀也!良可哀也! 自东都绍汉,南毫兴殷,修好征兵,弥留星琯。韩宣、范武,方驾连镳;苏秦、张仪,朱轮华毂。而孤子三危是摈,四罪同科,听别马而长号,仗归旍而永恸。王稽反命,既无托乘之恩;椒举相逢,谁为班荆之位?昔人违齐处鲁,时降征求;亡晋奔秦,犹蒙招请。问管宁于辽左,追王朗于浙东,并物誉时贤,卿门公族,悬须应务,深挟情祈,斯岂庸贱之俦耶?非余生之敢望也。但预在輶轩,诚为过误,珪璋特达,通聘河阳,貂弭雍容,寻盟漳水。差有黄门启封,非无青纸诏书。郡将州帅,郊迎负弩,乡亭里候,饰馆陈兵。岂是复介而奔齐,宁当窃妻而逃晋。已焉哉!羌难得而言也。 汉之谷吉,捐躯者几人?楚之申胥,埋魂者何极?孤子何所叹焉!但顿伏苫庐,徒延光晷。夫以啁噍燕雀,踯蹋鸣号,含识怀情,未有其痛。且夫曾耕雨雪,犹尚悲歌,苏使幽囚,无驰哽咽。 公履忠弘孝,冠冕缙绅,化感烟云,量标海岳。行糜仲月,王政无塞;分谷高年,仁风斯远。固以衣缨仰训,黎庶投怀,今日憔惶,弥布洪泽。虽复孤骸不返,方为漠北之尘;营魄知归,终结江南之草。 徐孝穆在北齐与杨仆射书夫一言所感,凝晖照于鲁阳;一志冥通,飞泉涌于疏勒。况复元首康哉,股肱良哉,邻国相闻,风教相期者也。天道穷剥,钟乱本朝,情计驰惶,公私哽惧。而骸骨之请,徒淹岁寒;颠沛之祈,空盈卷轴。是所不图也,非所仰望也。执事不闻之乎:昔分鳌命鳸之世,观河拜洛之年,则有日乌流灾,风禽骋暴,天倾西北,地缺东南,盛旱坼川,长波含五岳。 我大梁应金图而有亢,纂玉镜而犹屯。何则?圣人不能为时,斯固穷通之恒理也。至如荆州刺史湘东王,机神之本,无寄名言,陶铸之余,犹为尧舜。虽复六代之舞,陈于总章;九州之歌,登于司乐,虞夔拊石,晋旷调钟,未足颂此英声,无以宣其盛德者也。若使郊禋楚翼,宁非祀夏之君;勘定艰难,便是匡周之霸。岂徒豳王徙雍,期月为都;姚帝迁河,周年成邑。方今越裳藐藐,驯雉北飞;肃昚茫茫,风牛南偃。吾君之子,含识知归。而答旨云:何所投身,斯其未喻一也。 又晋熙等郡,皆入贵朝,去我浔阳,经涂何几。至于铛铛晓漏,的的宵烽,隔淑浦而相闻,临高台而可望。泉流宝碗,遥忆湓城;峰号香炉,依然庐岳。日者,鄱阳嗣王治兵汇派,屯戍瀹波,朝夕笺书,春秋方物。吾无从以蹑屩,彼何路而齐镳?岂其然乎?斯不然矣。又近者,邵陵王通和此国,郢中上客,云聚魏都;邺下名卿,风驰江浦。岂卢龙之径,于彼新开;铜马秉駞之街,于我长闭?何彼途甚易,非劳于五丁;我路为难,如登于九折?地不私载,何其爽欤?而答旨云还路无从,斯所未喻二也。 晋熙庐江、义阳、安陆,皆云款附,非复危邦,计彼中途,便当静晏。自斯以北,桴鼓不鸣; 自此以南,封疆未壹。如其境外,脱殒轻躯,幸非边吏之羞,何在匹夫之命?又此宾游,通无货殖,忝非韩起聘郑,私买玉环;吴札过徐,躬要宝剑。由之宴锡,凡厥囊装;行役淹留,皆已虚罄。散有限之微财,供无期之久客,斯可知矣。且据图刎首,愚者不为;运斧全身,庸流所鉴。何则?生轻一发,自重千钧,不以贾盗明矣。骨肉不任充鼎俎,皮毛不足入货财。盗有道焉,吾无忧矣。又公家遣使,脱有资须,本朝非隆平之时,游客岂皇华之势?轻装独宿,非劳聚木橐之仪; 微骑间行,宁望輶轩之礼?归人将从,私具驴骡,缘道亭邮,唯希蔬粟。若曰留之无烦于执事,遣之有费于官司,或以颠沛为言,或云资装可惧,固非通论,皆是外篇,斯所未喻三也。 又若以吾徒应还侯景;侯景凶逆,歼我国家,天下含灵,人怀愤厉。既不获投身社稷,卫难乘舆,四冢磔蚩尤,千刀剸王莽,安所谓俯首顿膝,归奉寇雠,佩奉腰鞬,为其皂隶。日者通和,方敦曩睦,凶人徂诈,遂骇狼心。颇疑宋万之诛,弥惧苟罃之请。所以奔蹄劲角,专恣凭陵,凡我行人,遍膺仇憾。政复菹筋醢骨,抽舌探肝,于彼凶情,犹当未雪。海内之所知也,君侯之所具焉。 又闻本朝王公,都人士女,风行雨散,东播西流。京邑丘墟,葌蓬萧瑟。偃师远望,咸为草莱,灞陵回首,俱沾霜露。此又君之所知也。彼以何义,争免寇雠?我以何亲,争归委质?昔钜平贵将,悬重于陆公;叔向名流,深知于鬷蔑,吾虽不敏,常幕前修。不图明庶有怀,翻其以此量物。昔魏氏将亡,群凶挺争,诸贤戮力,想得其朋,为葛荣之党邪?为邢杲之徒邪?如曰不然,斯所未喻四也。 假使吾徒,还为凶党,侯景生于赵代,家自幽恒,居则台司,行为连率。山川形势,军国彝章,不劳请著为筹,便当屈指能算。景以逋逃小丑,羊豕同群,身寓江皋,家留河朔,舂舂井井,如鬼如神。其不然乎?抑又君之所知也。且夫宫闱秘事,并若云霄;英俊訏谟,宁非帷幄。或阳惊以定策,或焚藁而奏书。朝廷之士,犹难参预,羁旅之人,何阶耳目?至于礼乐沿革,刑政宽猛,则讴歌已远,万舞成风,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安在摇其牙齿,为间谍者哉。若谓复命西朝,终奔东虏,虽齐、梁有隔,尉候奚殊?岂以河曲之难浮,而曰江关之可济?河桥马度,宁非宋典之奸;关路鸡鸣,皆曰田文之客,何其通蔽,乃尔相妨?斯所未喻五也。 又兵交使在,虽著前经,傥同徇仆之尤,追肆寒山之怒,则凡诸元帅,并释缧囚,爰及偏裨,同无剪馘。乃至钟仪见赦,朋笑遵途;襄老蒙归,虞歌引路。吾等张巾亶拭玉,修好寻盟,涉泗之与浮河,郊劳至于赠贿,公恩既被,宾敬无违。今者何愆,翻蒙贬责?若以此为言,斯所未喻六也。 若曰妖氛永久,丧乱悠然,哀我奔波,存其形魄;固已铭兹厚德,戴此洪恩。譬渤澥而俱深,方嵩华而犹重。但山梁饮啄,非有意于笼樊;江海飞浮,本无情于钟鼓。况吾等营魂已谢,余息空留,悲默为生,何能支久?是则虽蒙养护,更夭天年。若以此为言,斯所未喻七也。 若云逆竖歼夷,当听反命;高轩继路,飞盖相随,未解其言,何能善谑?夫屯亨治乱,岂有意于前期?谢常侍今年五十有一,吾今年四十有四,介已知命,宾又杖乡,计彼侯生,肩随而已。岂银台之要,彼未从师;金灶之方,吾知其诀。政恐南阳菊水,竟不延龄;东海桑田,无由可望。若以此为言,斯所未喻八也。 足下清襟胜托,书囿文林,凡自洪荒,终乎幽厉。如吾今日,宁有其人?爰至春秋,微宜商略。夫宗姬殄坠,霸道昏凶,或执政之多门,或陪臣之凉德。故臧孙有礼,翻囚与国之宾;郑伯无愆,空怒天王之使。迁箕卿于两馆,絷骥子于三年,斯匪贪乱之风邪?宁当今之高例也。至于双崤且帝,四海争雄,或构赵而侵燕,或连韩而谋魏,身求盟于楚殿,躬夺璧于秦庭,输宝鼎以托齐王,驰安车而诱梁客,其外膏唇贩舌,分路扬镳,无罪无辜,如兄如弟。逮乎中阳受命,天下同规,巡省诸华,无闻幽辱。及三方之霸也,孙甘言以妩媚,曹屈诈以羁糜,旍轸岁到于勾吴,冠盖年驰于庸蜀。则客嘲殊险,宾戏已深,共尽游谈,谁云猜忤?若使搜求故实,脱有前踪,恐是叔世之奸谋,而非为邦之胜略也。 抑又闻之:云师火帝,浇淳乃异其风;龙跃麟惊,王霸虽殊其道,莫不崇君亲以铭物,敦敬养以治民,预有邦司,曾无隆替。吾奉违温凊,仍属乱离,寇虏猖狂,公私播越。萧轩靡御,王舫谁持?瞻望乡关,何心天地。自非生凭廪竹,源出空桑,行路含情,犹其相愍。常谓择官而仕,非曰孝家;择事而趋,非云忠国。况乎钦承有道,骖驾前王;郎吏明经,鸱鸢知礼。巡方省化,咸问高年;东序西胶,皆尊耆耋。吾以圭璋玉帛,通聘来朝,属世道之屯期,钟生民之否运。兼年累载,无申元直之期;衔泣吞声,长对公闾之怒。情礼之诉,将同逆鳞;忠孝之言,皆应齚舌。是所不图也,非所仰望也。且天伦之爱,何得忘怀?妻子之情,谁能无累? 夫以清河公主之贵,余姚书佐之家,莫限高卑,皆被驱略。自东南丑虏,抄贩饥民,台署郎官,俱馁墙壁。况吾生离死别,多历寒暄,孀室婴儿,何可言念。如得身还乡土,躬自推求,犹冀提携,俱免凶虐。夫四聪不达,华阳君所谓乱臣;百姓无冤,孙叔敖称为良相。足下高才重誉,参赞经纶,非豹非貔,闻诗闻礼;而中朝大议,曾未矜论,清禁嘉谋,安能相及。谔谔非周舍,容容类胡广,何其无诤臣哉?岁月如流,平生何几?晨看旅雁,心赴江淮;昏望牵牛,情驰扬越。朝千悲而掩泣,夜万绪而回肠。不自知其为生,不自知其为死也。 足下素挺词锋,兼长理窟,匡丞相解颐之说,乐令君清耳之谈,向所谘疑,谁能晓喻?若鄙言为谬,来旨必通,分请灰钉,甘从斧镬。何但规规默默,齚舌低头而已哉?若一理存焉,犹希矜眷。何必期令我等,必死齐都,足赵魏之黄尘,加幽并之片骨,遂使东平拱树,长怀向汉之悲;西洛孤坟,恒表思乡之梦。千祈以屡,哽恸增深。 徐孝穆为贞阳侯重与王太尉书(往复数书,此最文质相宣,当于事理。) 渊明顿首顿首:席威卿等还,往此月十四日,告叙览未周,良深慨息。昔长平建策,犹闻蚀昴之征;疏勒效忠,时致飞泉之感。岂在余凉德,书不尽言,遂使吾贤,犹迷所执?斯故衔哀掩泪,仍复披陈者也。孤以庸薄,宁有霸图?侯服于周,常惧盈满。岂望身居黄屋,手御丝纶,揖让而对三灵,端委而朝百辟。询诸圉牧,莫不皆知;援誓神明,固自无爽。 但大齐仁信之道,关于至诚;睦邻之怀,由于孝德。遂蒙殊奖,归嗣本朝,拜首陈辞,敦诱弥广。既而仇雠未殄,方凭大国之威;宗祏阽危,尤仰亲仁之德,僶稷恩寄,号靦惟深。而敕谕分明,信誓殊重。乃云邦家有乂,社稷无虞,凡广陵历阳,皆许见还;白水黄河,屡奉然诺。至于夏藩冲要,控遏上流,且命强兵,为我临据。若其自有精甲,能捍丑徒,并用还梁,皆如前旨。以孤频经忝窃,屡守淮肥,门生故吏,遍于江右,凡诸部曲,并使招携,投赴戎行,前后云集。霜戈雪戟,无非武库之兵;龙甲犀渠,皆是云台之仗。文物以纪之,声名以发之。斯实不世之隆恩,宁曰循常之恒礼。 明公固天所授,弘济本朝,曲阜同功,营丘等烈。若夫伊尹庖厨贱宰,霍光阶闼小臣,诸葛亮无应变之才,管夷吾非王者之相,论其世业,较彼勤劳,书契以来,罕有明德。且程婴之义,自古为难;荀息之忠,良以喜慰。但闻先朝秉玉镜之符,御金轮之宝,菩萨之化,行于十方,仁寿之功,沾于万国。凶人侯景,遂殄邦家,何况于今,亦有吴会。江东如掌,差非虚言;淮阳在面,方此非局。不稼不穑,多历岁时;大东小东,全无机杼。关中丑虏,宁非冒顿之锋?齐国强兵,便是轩辕之阵。西南当扼喉之势,东北承抚背之机,首尾交侵,华夷俱骋。而冲人数岁,复子方赊,德未感于黎蒸,威不加于将帅,斯等怏怏,非少主臣,安有碌碌,因人成事?公之才具,虽复明允,势何如于天监?时何苦于大同?弃与国之隆恩,当滔天之猛寇,匡救之德,翻未有从,忠许之谋,谁其相晓?卧薪待火,方此弗危;系草从风,俦之非切。若能思其上策,审此英图,见引軨猎之车,还向长安之邸。一则二则,惟在大贤;外相内相,终当相屈。 正当携诸旧隶,率我宾游,朝服簪缨,直拜园寝。梁人望里,俱登赤马之舟;齐师临江,仍转苍鹰之旆。分袖南浦,扬鞭北风,民不疲劳,军无怨讟。如其言贵,尚秉前言,将恐戎麾,便济江表。何则?西浮夏首,已据咽喉,东进彭波,次指心腹。广陵京口,烽烟相望;鲁柝闻邾,方之尚远。胡桑对蓟,匹此为遥;水陆争前;龙虎交至。则扬都荡定;功自齐师;江左臣民,无关梁国。 岂不追惭后主崇寄之恩,还负齐朝亲邻之意?东门黄犬,固以长悲;南阳白衣,何可复得?立兹幼弱,非曰大勋;灭我宗祊,何所逃亹? 今复遣前吉州刺史马嵩仁至彼,更具往还,想不远而复,无贻祗悔也。英谟有在,方兴祀夏之功;明监如违,便等过殷之叹。存亡社稷,一在于公。临纸崩号,不复多及。萧渊明顿首顿首。 陈霸先答贞阳侯书(颇有词严义正之致,胜于僧辨《答书》。) 某顿首顿首:使人孔文端至,奉此月四日诲,兼翰累牍,俯加循览,以悲以慰。先皇圣德在躬,体道康哲,允恭克让,就日望云,玄雀衔书,皇天眷命,光宅区宇,司牧黎元,泽与风行,恩随雨散,朔南暨教,要荒贡篚。而运钟百六,时属陵夷。 贼臣侯景,内奰中国,掘剪公室,鞭挞寓县,三光掩耀,四海分崩。嗣后大孝发衷,志清国衅。载齐车以誓众,墨衰裳而鞠旅,遥授兵略,沿流电迈。不崇朝而戮封豕,才信宿而剪奔鲸。虽天未绝梁,伊帝之力,方欲克复梁雍,吞灭崤函,即都渚宫,将议进取。而穹昊不惠,频降愍凶,秦氏虎狼,肆其虐暴,主上幽辱,銮舆播迁,悲结万姓,痛深九服。社稷须主,天下难旷。晋安殿下,地惟密戚,亲实爱子,弱表徇齐,幼而岐嶷。群公卿士,岳牧藩镇,莫不顿首屈膝,请嗣宗祧。王太尉秉德居宗,实为元辅。仆以不敏,预参末将。今朝野宁晏,方镇协和,戮力华夷,同奖王室,庶竭股肱,荡刷仇衅。 殿下夙标令誉,早播明德,亲则章兴,地惟邢蒋。昔因多故,托身大国,今蒙发敕,已次寿春。载披来旨,实深倾注。但帝子承制,非为乏主;冢宰匡翊,宁俟长君。虽则未学,颇闻前载: 成王践祚,曾未壮年;昭帝君临,实惟童孺。若以国家多故,思济艰难,仰惟尊戚,莫不属望,分陕之寄,侧听高旨。如使不论亲地,便议崇极,上相居中,自奉奏报。昔仲子舍孙,《檀弓》有作;赵求外主,穆嬴以啼。前事不忘,可为故实。蕃维末镇,敢用多陈。远降诲函,惟深哽佩。陈某顿首顿首。 徐孝穆报尹义尚书别离二国,云雨十年,目悬河阳,追铜爵而无远;神游漳水,与金凤而俱飞。北使还,辱去冬十月十一日告,忽同言叙,循环巧制,欣慰良深。河朔年芳,虽当淹晚,白沟浼浼,春流已清;紫陌依依,长杨稍合。体中何如?岂无乡思。 弟三秦世胄,六辅良家,文武兼能,志怀高远。谷永之笔,无惭古人;盖延之功,高视前彦。 而淹留赵魏,亟历寒暄,企望乡关,理多悲切。圣朝钦明纂历,大拯生民,戮巨海之奔鲸,歼中原之封豕。晋君之说,长安远于日边;扬雄有言,交州在于天际。则输賝王府,屈膝阊门。川酋洞豪,强梁溟海,神兵一指,率土咸康。方当偃伯于灵台,韬戈于武库,变大风于五礼,驱蒸民于昌辰,物色英声,搜扬俊杰,投竿负鼎,驰步苍龙;岩穴丘园,争趋金马。而弟留河北,义等周南,怀此殊才,实可伤嗟。 吾崦嵫既暮,容鬓皤然,风气弥留,砭药无补。追惟畴昔,共备行人,室家安危,宾礼升降,悬壶代哭,俱历春冬,移馆于箕,同兹辛苦。鸣蜩抱树,亟见藏冰;归雁衔芦,多经寒食。靖言念此,如何可忘?握玩来书,弥其承脸。夫以臃肿之木得免,因于不才;觳觫之牛自保,由其无用。 以余鄙陋,未友龚生;惟叹吾贤,不同蘧瑗耳。若推沟拯溺,每切皇衷,逸翮飘鳞,见优机槛,所以降咫尺之书,驰輶轩之使。心期与国,必遂还途,宁谓亲邻,更成难请。言寻雅告,所及缧囚,便访鸿胪,幸无淹使。闻诸司寇,或有边俘,前岁中流,是维同恶。燕禽望阙,冀马临江,裁顿云罗,自投天网。京观之冢,宜彰武功,周丑之门,方申明罚。而圣朝好生恶杀,收雷寝电。兵车所获,虽同长万之来;恩泽从容,无异荀罃之礼。方之于弟,况拟非伦。 伊昔梁朝,共奉嘉聘,张兹大帛,处彼高闳,庭奏歌钟,座延娇眄,宾客之叙,方于阼阶,田猎之禽,同于君膳。正以乡关阻乱,致尔拘留,家国隆平,义应旋反。况复韩宣屡至,宰孔频还,翻尔迟回,岂云邻睦。弟遂钟仪之操,对此皇华,高厚之诗,一何非类。关徐廉乐之况,三战七擒之言,此日借子之矛,攻子之室。彼之使客,犹尚不还;此于齐都,豪门贵戚,周行匪例,事义相悬,岂与大弟同年而语? 吾本自凡流,以复衰老,稍近东岱,不奢击壤之年,惟欣尧俗,若耶之复长保安卧时思之不弃。忝亚宗卿,非得侵官天扆;但当令芃芃在咏,济济盈朝,才冠卿、云,智同荀、郭,文辞富于江海,高论薄于云霄,趋走丹墀之门,侍奉清规之内。弟来款言,至欲附所闻,联类非宜,更其多惑。若使良有犹希赠鲤之书;邮驿方通,复行飞鸧之信。执笔潸然,不知何向。后半多讹缺。 尹义尚与徐仆射书义尚白:漳滨江涘,眇若天涯,去雁归鸿,云飞难寄。瞻言乡国,泣珠泪而盈怀;寝寐德音,仰烟霞而疾首。既而暑往寒来,愁云满塞。河冰自结,非由汉后之军;草雾恒严,宁假公超之术。 霜飘虎渠,距知朔野之寒;雪覆龙岑,徒忆清江之暖。眷言畴昔,邈矣遐哉!系仰清颜,愿常丰胜,雍容廊庙,时宣匡泰之风;偃息康庄,无废怡神之道。义尚望国穷魂,繁忧积岁,虽其未殒,岂曰生年! 日者,谬忝后车,陪游上国,曾观礼乐,见季子之知音;经奉侍言,嗟郑侨之博物。如军书愈疾之制,碑文妙绝之词,犹贵纸于邺中,尚传声于许下。逮乎百六之年,仍离再三之酷。吉凶礼数,绵历岁时,尝胆茹辛,备同艰险。每冀穹苍有感大国矜悯以礼,言归驭驿,俱反何期?毳毛湮沦,坠洒漳滨之水;逸翮摩霄,轻托蓬莱之顶。信知有幸无幸,见生死之殊伦;才与不才,验沈浮之异趣。昔秦归赵璧,还得连城;晋失楚材,直亡其宝。自国祚中绝,行李不通,等避世于桃源,同留寓于仙岭。每瞻牛候马,想金陵之圣人;今睹皇华,知有熊之建国。宾尧仕舜,犹是八才;纬武经文,方俦四贵。幸甚幸甚! 昔杨朱岐路,悲始末之长离;苏、李河梁,叹平生之永别。虽复音尘可嗣,终隔风云;梦想时通,无因覯止。依依望楚,寸阴有待,百年将半,轻生若是,命也如何!今车书同轨,行李相继,猥荷文移,通赐论及,輶轩既以复命,义尚未被哀矜。窃以晋楚释囚,共成亲好,今乃拘彼来此,不亦难乎?夫以匹夫投分,犹须坦荡;况两国二君,那宜细计?彼若才如廉、乐,犹恐不习禁兵; 苟非其人,留之何益?然三战三败,卒成强霸之功;七纵七擒,终仗天威之力。由此言之,彼此如耳。徐元直西蜀之谋士,关云长刘氏之骁将,须归即遣,知叛弗追。今之与古,何其异趣?且二国叶和,长江共有,如首如尾,可以同规;或贰或猜,岂名唇齿?是以隔河分歃,君子知其不终;衷甲寻盟,《春秋》贬其行诈。伏承圣上钦明,英贤佐辅,方知解网之气,用表无偏之化。若彼之俘虏,犹且蒙归;此之南冠,何辞不遣?如其苟相猜贰,信不由衷;虽笃亲邻,义尚何罪?不任辛酸之念,轻陈万一之情,伏愿仁人,少存畴昔,承闲之便,希复开言。昔张子余年,诚称吴王之赐; 微躬迈影,实仰含弘之泽。载笔涟洏,罔知所运。 朱玚与徐陵请王琳首书窃以朝市迁贸,时传骨鲠之风;历运推移,间表忠贞之迹。故典午将灭,徐广为晋家遗老;当涂已谢,马孚称魏室忠臣。用能播美前书,垂名后世。梁故建宁公琳,洛滨余胄,沂州旧族,立功代邸,效绩中朝。当离乱之辰,总藩伯之任。尔乃轻躬殉主,以身许国,实追踪于往彦,信踵武于前修。而天厌梁德,尚思匡救。虽继包胥之念,终遘苌弘之眚。洎王业光启,鼎祚有归,于是远迹山东,寄命河北。虽轻旅臣之叹,犹怀客卿之礼。感兹知己,志在捐躯。至使身没九原,头行万里,诚复马革裹尸,遂其平生之志;原野暴体,全彼人臣之节。然身首异处,有足悲者,封树靡立,良可怆焉。玚早簉末僚,预参下席,荷公之吐握,感君之知遇。是用沾巾拭袂,痛可识之颜; 回肠疾首,切犹生之面。 伏惟圣恩博厚,明诏爰发,赦王经之哭,许田横之葬。玚虽刍贱,窃亦有心。琳往莅寿阳,颇存遗爱;曾游江左,非无旧德。比肩东阁之吏,继踵西园之宾,愿归元彼境,还茔窀穸。庶孤坟既筑,或飞衔土之燕;丰碑式树,时留堕泪之民。近故旧王绾等,已有论牒,仰蒙制议,不遂所陈。 昔廉公告逝,即肥川而建茔域;孙叔云亡,仍芍陂而植楸槚。由此言之,抑有前例。不使寿春城下,惟传报葛之人;沧洲岛上,独有悲田之士。昧死陈祈,伏待刑宪。 卷二十 论类贾生过秦论(文之次第,当从《史记》。秦亡于子婴,故首责子婴之不善救败,而归诸壅蔽伤国,正意具于此矣。下乃补出形势之不足恃,以圆险阻难犯之说。末乃畅言取与守不同术,见秦不亡于子婴而亡于始皇、二世,以补注“遂过不变”、“暴虐重祸”二语,而意则侧重始皇。故前后以救败正倾相呼应。) 秦并兼诸侯,山东三十余郡,缮津关,据险塞,修甲兵而守之。然陈涉以戍卒散乱之众数百,奋臂大呼,不用弓戟之兵,锄木 白梃,望屋而食,横行天下。秦人阻险不守,关梁不阖,长戟不刺,强弩不射。楚师深入,战于鸿门,曾无藩篱之艰。于是山东大扰,诸侯并起,豪俊相立。秦使章邯将而东征。章邯因以三军之众,要市于外,以谋其上。群臣之不信,可见于此矣。子婴立,遂不寤。藉使子婴有庸主之材,仅得中佐,山东虽乱,秦之地可全而有,宗庙之祀未当绝也。 秦地被山带河以为固,四塞之国也。自缪公以来,至于秦王,二十余君,常为诸侯雄。岂世世贤哉?其势居然也。且天下尝同心并力而攻秦矣。当此之世,贤智并列,良将行其师,贤相通其谋,然困于阻险而不能进,秦乃延入战而为之开关,百万之徒逃北而遂坏。岂勇力智慧不足哉?形不利,势不便也。秦小邑并大城,守险塞而军,高垒毋战,闭关据阨,荷戟而守之。诸侯起于匹夫,以利合,非有素王之行也。其交未亲,其下未附,名为亡秦,其实利之也。彼见秦阻之难犯也,必退师。安土息民以待其敝;收弱扶罢,以令大国之君,不患不得意于海内。贵为天子,富有天下,而身为禽者,其救败非也。 秦王足己不问,遂过而不变。二世受之,因而不改,暴虐以重祸。子婴孤立无亲,危弱无辅。 三主惑而终身不悟,亡,不亦宜乎?当此时也,世非无深虑知化之士也;然所以不敢尽忠拂过者,秦俗多忌讳之禁,忠言未卒于口,而身为戮没矣。故使天下之士,倾耳而听,重足而立,拑口而不言。是以三主失道,忠臣不敢谏,智士不敢谋,天下已乱,奸不上闻,岂不哀哉!先王知壅蔽之伤国也,故置公卿大夫士,以饰法设刑,而天下治。其强也,禁暴诛乱而天下服;其弱也,五伯征而诸侯从;其削也,内守外附而社稷存。故秦之盛也,繁法严刑而天下振;及其衰也,百姓怨望而海内畔矣。故周五序得其道,而千余岁不绝;秦本末并失,故不长久。由此观之,安危之统相去远矣!野谚曰:“前事之不忘,后事之师也。”是以君子为国,观之上古,验之当世,参以人事,察盛衰之理,审权势之宜,去就有序,变化有时,故旷日长久而社稷安矣。 秦孝公据殽函之固,拥雍州之地,君臣固守,而窥周室,有席卷天下、包举宇内、囊括四海之意,并吞八荒之心。当是时,商君佐之,内立法度,务耕织,修守战之备;外连衡而斗诸侯。于是秦人拱手而取西河之外。孝公既没,惠王、武王蒙故业,因遗册,南兼汉中,西举巴蜀,东割膏腴之地,收要害之郡。诸侯恐惧,会盟而谋弱秦。不爱珍器重宝肥美之地,以致天下之士,合从缔交,相与为一。当是时,齐有孟尝,赵有平原,楚有春申,魏有信陵。此四君者,皆明智而忠信,宽厚而爱人,尊贤重士,约从离衡,并韩、魏、燕、楚、齐、赵、宋、卫、中山之众。于是六国之士,有宁越、徐尚、苏秦、杜赫之属为之谋,齐明、周最、陈轸、昭滑、楼缓、翟景、苏厉、乐毅之徒通其意,吴起、孙膑、带佗、皃良、王廖、田忌、廉颇、赵奢之朋制其兵。常以十倍之地,百万之众,叩关而攻秦。秦人开关延敌,九国之师逡巡遁逃而不敢进。秦无亡矢遗镞之费,而天下诸侯已困矣。于是从散约解,争割地而奉秦。秦有余力而制其敝,追亡逐北,伏尸百万,流血漂卤。 因利乘便,宰割天下,分裂河山。强国请服,弱国入朝。 延及孝文王、庄襄王,享国日浅,国家无事。及至秦王,续六世之余烈,振长策而御宇内,吞二周而亡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执棰拊以鞭笞天下,威振四海。南取百越之地,以为桂林、象郡。百越之君俯首系颈,委命下吏。乃使蒙恬北筑长城而守藩篱,却匈奴七百余里。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士不敢弯弓而报怨。于是废先王之道,焚百家之言,以愚黔首。堕名城,杀豪俊,收天下之兵聚之咸阳,销锋铸鐻以为金人十二,以弱黔首之民。然后斩华为城,因河为津,据亿丈之城,临不测之溪以为固。良将劲弩,守要害之处;信臣精卒,陈利兵而谁何。天下以定。秦王之心,自以为关中之固,金城千里,子孙帝王万世之业也。 秦王既没,余威振于殊俗。陈涉,瓮牖绳枢之子,甿隶之人,而迁徙之徒。才能不及中人,非有仲尼、墨翟之贤,陶朱、猗顿之富。蹑足行伍之间,而倔起什伯之中,率罢散之卒,将数百之众,而转攻秦。斩木为兵,揭竿为旗,天下云集响应,赢粮而景从。山东豪俊遂并起而亡秦族矣。 且夫天下非小弱也。雍州之地,殽函之固自若也。陈涉之位,非尊于齐、楚、燕、赵、韩、魏、宋、卫、中山之君;锄木 棘矜,非锬于句戟长铩也;适戍之众,非抗于九国之师;深谋远虑,行军用兵之道,非及乡时之士也。然而成败异变,功业相反也。试使山东之国,与陈涉度长絜大,比权量力,则不可同年而语矣。然秦以区区之地,千乘之权,招八州而朝同列,百有余年矣。 然后以六合为家,殽函为宫。一夫作难而七庙堕,身死人手,为天下笑者,何也?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 秦并海内,兼诸侯,南面称帝,以养四海,天下之士,斐然乡风。若是者何也?曰:近古之无王者久矣。周室卑微,五霸既殁,令不行于天下。是以诸侯力政,强侵弱,众暴寡,兵革不休,士民罢敝。今秦南面而王天下,是上有天子也。既元元之民冀得安其性命,莫不虚心而仰上。当此之时,守威定功,安危之本,在于此矣。秦王怀贪鄙之心,行自奋之智,不信功臣,不亲土民,废王道,立私权,禁文书而酷刑法,先诈力而后仁义,以暴虐为天下始。夫并兼者,高诈力,安定者,贵顺权,此言取与守不同术也。秦离战国而王天下,其道不易,其政不改,是其所以取之守之者无异也。孤独而有之,故其亡可立而待。借使秦王计上世之事,并殷周之迹,以制御其政,后虽有淫骄之主,而未有倾危之患也。故三王之建天下,名号显美,功业长久。 今秦二世立,天下莫不引领而观其政。夫寒者利裋褐,而饥者甘糟糠。天下之嗷嗷,新主之资也。此言劳民之易为仁也。乡使二世有庸主之行而任忠贤,臣主一心而忧海内之患,缟素而正先帝之过,裂地分民以封功臣之后,建国立君以礼天下,虚囹圄而免刑戮,除去收帑污秽之罪,使各反其乡里,发仓廪,散财币,以振孤独穷困之士,轻赋少事,以佐百姓之急,约法省刑以持其后,使天下之人皆得自新,更节修行,各慎其身,塞万民之望,而以威德与天下,天下集矣。即四海之内,皆欢然各自安乐其处,唯恐有变。虽有狡猾之民,无离上之心,则不轨之臣无以饰其智,而暴乱之奸止矣。二世不行此术,而重之以无道,坏宗庙与民,更始作阿房宫,繁刑严诛,吏治刻深,赏罚不当,赋敛无度,天下多事,吏勿能纪,百姓困穷,而主弗收恤。然后奸伪并起,而上下相遁,蒙罪者众,刑戮相望于道,而天下苦之。自君卿以下至于众庶,人怀自危之心,亲处穷苦之实,咸不安其位,故易动也。是以陈涉不用汤武之贤,不藉公侯之尊,奋臂于大泽,而天下响应者,其民危也。故先王见始终之变,知存亡之机,是以牧民之道,务在安之而已。天下虽有逆行之臣,必无响应之助矣。故曰“安民可与行义,而危民易与为非”,此之谓也。贵为天子,富有天下,身不免于戮杀者,正倾非也。是二世之过也。 班叔皮王命论(安徐重固。) 昔在帝尧之禅曰:“咨尔舜,天之历数在尔躬。”舜亦以命禹。暨于稷、契,咸佐唐、虞,光济四海,奕世载德。至于汤、武,而有天下。虽其遭遇异时,禅代不同;至于应天顺人,其揆一焉。是故刘氏承尧之祚,氏族之世,著于《春秋》。唐据火德,而汉绍之。始起沛泽,则神母夜号,以彰赤帝之符。由是言之,帝王之祚,必有明圣显懿之德,丰功厚利积累之业,然后精诚通于神明,流泽加于生民。故能为鬼神所福飨,天下所归往。未见运世无本,功德不纪,而得倔起在此位者也。世俗见高祖兴于布衣,不达其故;以为适遭暴乱,得奋其剑。游说之士,至比天下于逐鹿,幸捷而得之。不知神器有命,不可以智力求。悲夫!此世之所以多乱臣贼子者也。若然者,岂徒暗于天道哉?又不睹之于人事矣。 夫饿馑流隶,饥寒道路,思有短褐之袭,担石之蓄。所愿不过一金,终于转死沟壑。何则?贫穷亦有命也。况乎天子之贵,四海之富,神明之祚,可得而妄处哉!故虽遭罹厄会,窃其权柄,勇如信、布,强如梁、籍,成如王莽;然卒润镬伏锧,烹醢分裂。又况么麽不及数子,而欲暗干天位者乎。是故驾蹇之乘,不骋千里之涂;燕雀之畴,不奋六翮之用;楶棁之材,不荷栋梁之任;斗筲之子,不秉帝王之重。《易》曰:“鼎折足,覆公餗。”不胜其任也。 当秦之末,豪杰并起,共推陈婴而王之。婴母止之曰:“自吾为子家妇,而世贫贱。今卒富贵,不祥。不如以兵属人。事成,少受其利;不成,祸有所归。”婴从其言,而陈氏以宁。王陵之母,亦见项氏之必亡,而刘氏之将兴也。是时,陵为汉将,而母获于楚。有汉使来,陵母见之,谓曰:“愿告吾子,汉王长者,必得天下。子谨事之,无有二心。”遂对汉使伏剑而死,以固勉陵。 其后果定于汉,陵为宰相,封侯。夫以匹妇之明,犹能推事理之致,探祸福之机,全宗祀于无穷,垂策书于《春秋》;而况大丈夫之事乎。是故穷达有命,吉凶由人。婴母知废,陵母知兴。审此二者,帝王之分决矣。 盖在高祖,其兴也有五:一曰帝尧之苗裔,二曰体貌多奇异,三曰神武有征应,四曰宽明而仁恕,五曰知人善任使。加之以信诚好谋,达于听受,见善如不及,用人如由己,从谏如顺流,趣时如响起。当食吐哺,纳子房之策;拔足挥洗,揖郦生之说;悟戍卒之言,断怀土之情;高四皓之名,割肌肤之爱;举韩信于行阵,收陈平于亡命。英雄陈力,群策毕举。此高祖之大略,所以成帝业也。若乃灵瑞符应,又可略闻矣。初刘媪妊高祖而梦与神遇,震电晦冥,有龙蛇之怪。及长而多灵,有异于众。是以王武感物而折契,吕公睹形而进女,秦皇东游以厌其气,吕后望云而知所处。 始受命则白蛇分,西入关则五星聚。故淮阴、留侯,谓之天授,非人力也。 历古今之得失,验行事之成败,稽帝王之世运,考五者之所谓,取舍不厌斯位,符瑞不同斯度;而苟昧权利,越次妄据,外不量力,内不知命,则必丧保家之主,失天年之寿,遇折足之凶,伏斧钺之诛。英雄诚知觉寤,畏若祸戒,超然远览,渊然深识,收陵、婴之明分,绝信、布之觊觎,距逐鹿之瞽说,审神器之有授,无贪不可冀,无为二母之所笑;则福祚流于子孙,天禄其永终矣。 李萧远运命论(可谓浩乎沛然矣。) 夫治乱,运也;穷达,命也;贵贱,时也。故运之所隆,必生圣明之君;圣明之君,必有忠贤之臣。其所以相遇也,不求而自合;其所以相亲也,不介而自亲。唱之而必和,谋之而必从,道德玄同,曲折合符。得失不能疑其志,谗构不能离其交,然后得成功也。其所以得然者,岂徒人事哉?授之者天也,告之者神也,成之者运也。 夫黄河清而圣人生,里社鸣而圣人出,群龙见而圣人用。故伊尹,有莘氏之媵臣也,而阿衡于商。太公,渭滨之贱老也,而尚父于周。百里奚在虞而虞亡,在秦而秦霸,非不才于虞而才于秦也。张良受黄石之符,诵《三略》之说,以游于群雄,其言也,如以水投石,莫之受也;及其遭汉祖也,其言也,如以石投水,莫之逆也。非张良之拙说于陈、项,而巧言于沛公也。然则张良之言一也,不识其所以合离;合离之由,神明之道也。故彼四贤者,名载于箓图,事应乎天人,其可格之贤愚哉。孔子曰:“清明在躬,气志如神。嗜欲将至,有开必先。天降时雨,山川出云。” 《诗》云:“惟岳降神,生甫及申。惟申及甫,惟周之翰。”运命之谓也。岂惟兴主,乱亡者亦如之焉。幽王之惑褒女也,妖始于夏庭;曹伯阳之获公孙强也,征发于社宫;叔孙豹之昵竖牛也,祸成于庚宗。吉凶成败,各以数至,咸皆不求而自合,不介而自亲矣。 昔者圣人受命《河》《洛》曰:以文命者,七、九而衰;以武兴者,六、八而谋。及成王定鼎于郏鄏,卜世三十,卜年七百,天所命也。故自幽、厉之间,周道大坏,二霸之后,礼乐陵迟,文薄之弊,渐于灵、景,辩诈之伪,成于七国,酷烈之极,积于亡秦,文章之贵,弃于汉祖。虽仲尼至圣,颜、冉大贤,揖让于规矩之内,訚訚于洙、泗之上,不能遏其端;孟轲、孙卿,体二希圣,从容正道,不能维其末。天下卒至于溺而不可援。夫以仲尼之才也,而器不周于鲁、卫;以仲尼之辩也,而言不行于定、哀;以仲尼之谦也,而见忌于子西;以仲尼之仁也,而取仇于桓魋;以仲尼之智也,而屈厄于陈、蔡;以仲尼之行也,而招毁于叔孙。夫道足以济天下,而不得贵于人;言足以经万世,而不见信于时;行足以应神明,而不能弥纶于俗。应聘七十国,而不一获其主。驱骤于蛮夏之域,屈辱于公卿之门,其不遇也如此。及其孙子思,希圣备体,而未之至,封己养高,势动人主。其所游历诸侯,莫不结驷而造门,犹有不得宾者焉。其徒子夏,升堂而未入于室者也。退老于家,魏文侯师之。西河之人,肃然归德,比之于夫子,而莫敢间其言。故曰:治乱,运也;穷达,命也;贵贱,时也。而后世君子,区区于一主,叹息于一朝,屈原以之沉湘,贾谊以之发愤,不亦过乎! 然则圣人所以为圣者,盖在乎乐天知命矣。故遇之而不怨,居之而不疑也。其身可抑而道不可屈,其位可排而名不可夺。譬如水也,通之斯为川焉,塞之斯为渊焉,升之于云则雨施,沉之于地则土润。体清以洗物,不乱于浊;受浊以济物,不伤于清。是以圣人处穷达如一也。夫忠直之迕于主,独立之负于俗,理势然也。故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前鉴不远,覆车继轨。然而志士仁人,犹蹈之而弗悔,操之而弗失,何哉?将以遂志而成名也。求遂其志,而冒风波于险涂;求成其名,而历谤议于当时。彼所以处之,盖有算矣。子夏曰: “死生有命,富贵在天。”故道之将行也,命之将贵也,则伊尹、吕尚之兴于商、周,百里、子房之用于秦、汉,不求而自得,不徼而自遇矣。道之将废也,命之将贱也,岂独君子耻之而弗为乎? 盖亦知为之而弗得矣。凡希世苟合之士,籧篨戚施之人,俯仰尊贵之颜,逶迤势利之间,意无是非,赞之如流;言无可否,应之如响。以窥看为精神,以向背为变通,势之所集,从之知归市;势之所去,弃之如脱遗。其言曰:名与身孰亲也?得与失孰贤也?荣与辱孰珍也?故遂絜其衣服,矜其车徒,冒其货贿,淫其声色,脉脉然自以为得矣。盖见龙逢、比干之亡其身,而不惟飞廉、恶来之灭其族也;盖知伍子胥之属镂于吴,而不戒费无忌之诛夷于楚也;盖讥汲黯之白首于主爵,而不惩张汤牛车之祸也;盖笑萧望之跋踬于前,而不惧石显之绞缢于后也。 故夫达者之算也,亦各有尽矣。曰:凡人之所奔竞于富贵,何为者哉?若夫立德必须贵乎?则幽、厉之为天子,不如仲尼之为陪臣也。必须势乎?则王莽、董贤之为三公,不如扬雄、仲舒之阒其门也。必须富乎?则齐景之千驷,不如颜回、原宪之约其身也。其为实乎?则执杓而饮河者,不过满腹;弃室而洒雨者,不过濡身;过此以往,弗能受也。其为名乎?则善恶书于史策,毁誉流于千载,赏罚悬乎天道,吉凶灼乎鬼神,固可畏也。将以娱耳目、乐心意乎?譬命驾而游五都之市,则天下之货毕陈矣;蹇裳而涉汶阳之丘,则天下之稼如云矣;椎紒而守敖庾、海陵之仓,则山坻之积在前矣;扱衽而登钟山、蓝田之上,则夜光玙璠之珍可观矣。夫如是也,为物甚众,为己甚寡。 不爱其身而啬其神,风惊尘起,散而不止。六疾待其前,五刑随其后,利害生其左,攻夺出其右,而自以为见身名之亲疏,分荣辱之客主哉?天地之大德曰生,圣人之大宝曰位,何以守位曰仁,何以正人曰义。故古之王者,盖以一人治天下,不以天下奉一人也;古之仕者,盖以官行其义,不以利冒其官也;古之君子,盖耻得之而弗能治也,不耻能治而弗得也。原乎天人之性,核乎邪正之分,权乎祸福之门,终乎荣辱之算,其昭然矣。故君子舍彼取此。若夫出处不违其时,默语不失其人,天动星回而辰极犹居其所,机旋轮转而衡轴犹执其中,既明且哲,以保其身,贻厥孙谋,以燕翼子者,昔吾先友,尝从事于斯矣。 曹元首六代论(一气奔放,尚是西汉之遗。往复过多,则利害切身不觉言之灌灌耳。义门辨此为陈思之文,信然。) 昔夏、殷、周之历世数十,而秦二世而亡。何则?三代之君,与天下共其民,故天下同其忧; 秦王独制其民,故倾危而莫救。夫与人共其乐者,人必忧其优;与人同其安者,人必拯其危。先王知独治之不能久也,故与人共治之;知独守之不能固也,故与人共守之。兼亲疏而两用,参同异而并进。是以轻重足以相镇,亲疏足以相卫。并兼路塞,逆节不生。及其衰也,桓、文帅礼。苞茅不贡,齐师伐楚;宋不城周,晋戮其宰。王纲弛而复张,诸侯傲而复肃。二霸之后,浸以陵迟。吴、楚凭江,负固方城,虽心希九鼎,而畏迫宗姬。奸情散于胸怀,逆谋消于唇吻。斯岂非信重亲戚,任用贤能,枝叶硕茂,本根赖之与?自此之后,转相攻伐,吴并于越,晋分为三,鲁灭于楚,郑兼于韩。暨乎战国,诸姬微矣。唯燕、卫独存,然皆弱小。西迫强秦,南畏齐、楚。救于灭亡,匪遑相恤。至于王赧,降为庶人,犹枝干相持,得居虚位。海内无主,四十余年。秦据势胜之地,骋谲诈之术,征伐关东,蚕食九国。至于始皇,乃定天位。旷日若彼,用力若此,岂非深根固蒂不拔之道乎?《易》曰:“其亡其亡,系于苞桑。”周德其可谓当之矣。 秦观周之弊,将以为小弱见夺。于是废五等之爵,立郡县之官,弃礼乐之教,任苛刻之政。子弟无尺寸之封,功臣无立锥之土,内无宗子以自毗辅,外无诸侯以为蕃卫。仁心不加于亲戚,惠泽不流于枝叶。譬若芟刈股肱,独任胸腹;浮舟江海,捐弃楫棹,观者为之寒心。而始皇晏然,自以为关中之固,金城千里,子孙帝王万世之业也,岂不悖哉!是时,淳于越谏曰:“臣闻殷、周之王,封子弟功臣,千有余人。今陛下君有海内,而子弟为匹夫。卒有田常六卿之臣,而无辅弼,何以相救?事不师古而能长久者,非所闻也。”始皇听李斯偏说,而绌其义。至身死之日,无所寄付,委天下之重于凡夫之手,托废立之命于奸臣之口。至令赵高之徒,诛锄宗室。胡亥少习刻薄之教,长遵凶父之业,不能改制易法,宠任兄弟;而乃师谟申、商,咨谋赵高,自幽深宫,委政谗贼。身残望夷,求为黔首岂可得哉!遂乃郡国离心,众庶溃叛,胜、广唱之于前,刘、项毙之于后。向使始皇纳淳于之策,抑李斯之论,割裂州国,分王子弟,封三代之后,报功臣之劳,土有常君,民有定主,枝叶相扶,首尾为用;虽使子孙有失道之行,时人无汤、武之贤,奸谋未发,而身已屠戮。何区区之陈、项,而复得措其手足哉!故汉祖奋三尺之剑,驱乌集之众,五年之中,而成帝业。自开辟以来,其兴功立勋,未有若汉祖之易者也。夫拔深根者难为功,摧枯朽者易为力,理势然也。 汉鉴秦之失,封植子弟。及诸吕擅权,图危刘氏;而天下所以不能倾动,百姓所以不易心者,徒以诸侯强大,磐石胶固,东牟、朱虚,授命于内;齐、代、吴、楚,作卫于外故也。向使高祖踵亡秦之法,忽先王之制,则天下已传,非刘氏有也。然高祖封建,地过古制,大者跨州兼域,小者连城数十,上下无别,权侔京室,故有吴、楚七国之患。贾谊曰:“诸侯强盛,长乱起奸。夫欲天下之治安,莫若众建诸侯而少其力。令海内之势,若身之使臂,臂之使指。则下无背叛之心,上无诛伐之事。”文帝不从。至于孝景猥用晁错之计,削黜诸侯。亲者怨恨,疏者震怒。吴、楚唱谋,五国从风。兆发高祖,衅成文、景。由宽之过制,急之不渐故也。所谓末大必折,尾大难掉。尾同于体,犹或不从;况乎非体之尾,其可掉哉? 武帝从主父之策,下推恩之命。自是之后,齐分为七,赵分为六,淮南三割,梁、代五分,遂以陵迟,子孙微弱。衣食租税,不豫政事。或以酎金免削,或以无后国除。至于成帝,王氏擅朝。 刘向谏曰:“臣闻公族者,国之枝叶。枝叶落,则本根无所庇荫。方今同姓疏远,母党专政,排摈宗室,孤弱公族,非所以保守社稷,安固国嗣也。”其言深切,多所称引。成帝虽悲伤叹息,而不能用。至乎哀、平,异姓秉权,假周公之事,而为田常之乱。高拱而窃天位,一朝而臣四海。汉宗室王侯,解印释绶,贡奉社稷,犹惧不得为臣妾。或乃为之符命,颂莽恩德,岂不哀哉!由斯言之,非宗子独忠孝于惠、文之间,而叛逆于哀、平之际也。徒以权轻势弱,不能有定尔。赖光武皇帝挺不世之姿,禽王莽于已成,绍汉嗣于既绝,斯岂非宗子之力邪!而曾不鉴秦之失策,袭周之旧制;踵亡国之法,而侥幸无疆之期。至于桓、灵,奄竖执衡,朝无死难之臣,外无同忧之国,君孤立于上,臣弄权于下,本末不能相御,身手不能相使。由是天下鼎沸,奸凶并争,宗庙焚为灰烬,宫室变为蓁薮。居九州之地,而身无所安处,悲夫! 魏太祖武皇帝,躬圣明之资,兼神武之略,耻王纲之废绝,愍汉室之倾覆,龙飞谯、沛,凤翔兖、豫,扫除凶逆,翦灭鲸鲵。迎帝西京,定都颍邑。德动天地,义感人神。汉氏奉天,禅位大魏。大魏之兴,于今二十有四年矣。观五代之存亡,而不用其长策;睹前车之倾覆,而不改其辙迹。子弟王空虚之地,君有不使之民,宗室窜于闾阎,不闻邦国之政,权均匹夫,势齐凡庶,内无深根不拔之固,外无磐石宗盟之助。非所以安社稷,为万代之业也。且今之州牧郡守,古之方伯诸侯,皆跨有千里之土,兼军武之任,或比国数人,或兄弟并据。而宗室子弟,曾无一人间厕其间,与相维持。非所以强干弱枝,备万一之虑也。今之用贤,或超为名都之主,或为偏师之帅。而宗室有文者,必限以小县之宰;有武者,必置于百人之上。使夫廉高之士,毕志于衡轭之内;才能之人,耻与非类为伍。非所以劝进贤能,褒异宗族之礼也。 夫泉竭则流涸,根朽则叶枯,枝繁者荫根,条落者本孤。故语曰:“百足之虫,至死不僵,扶之者众也。”此言虽小,可以譬大。且墉基不可仓卒而成,威名不可一朝而立。皆为之有渐,建之有素。譬之种树,久则深固其根本,茂盛其枝叶。若造次徙于山林之中,植于宫阙之下,虽壅之以黑坟,暖之以春日,犹不救于枯槁,何暇繁育哉。夫树犹亲戚,土犹士民,建置不久,则轻下慢上,平居犹惧其离叛,危急将如之何?是以圣王安而不逸,以虑危也;存而设备,以惧亡也。故疾风卒至,而无摧拔之忧,天下有变,而无倾危之患矣。 阮嗣宗达庄论(约《文子》及《道德指归论》而为之,文亦相似。《通易论》佳于此,而散漫无纪。问答之体,与解嘲、客难略相似,而用意自不同。晋以后著论,每多此类。) 伊单阏之辰,执徐之岁,万物权舆之时,季秋遥夜之月,先生徘徊翱翔,迎风而游,往遵乎赤水之上,来登乎隐坌之丘,临乎曲辕之道,顾乎泱漭之州,恍然而止,忽然而休,不识曩之所以行,今之所以留,怅然而无乐,愀然而归白素焉。平昼闲居,隐几而弹琴。于是缙绅好事之徒,相与闻之,共议撰辞合句,启所常疑。乃窥鉴整饬,嚼齿先引,推年蹑踵,相随俱进,奕奕然步,月啇々然视,投迹蹈阶,趋而翔至。差肩而坐,恭袖而检,犹豫相临,莫肯先占。 有一人是其中雄桀也,乃怒目击势而大言曰:“吾生乎唐、虞之后,长乎文、武之裔,游乎成、康之隆,盛乎今者之世,诵乎六经之教,习乎吾儒之迹。被裒衣,冠飞翮,垂曲裾,扬双鶂,有日矣。而未闻乎至道之要,有以异之于斯乎?且大人称之,细人承之。愿闻至教,以发其疑。” 先生曰:“何哉子之所疑者?”客曰:“天道贵顺,地道贵贞,圣人修之,以建其名。吉凶有分,是非有经,务利高势,恶死重生。故天下安而大功成也。今庄周乃齐祸福而一死生,以天地为一物,以万类为一指。无乃激惑以失真,而自以为诚是也。”于是先生乃抚琴容与,慨然而叹,俯而微笑,仰而流眄,嘘噏精神,言其所见曰: “昔人有欲观于阆峰之上者,资端冕,服骅骝,至乎昆仑之下,没而不反。端冕者常服之饰,骅骝者凡乘之耳,非所以矫腾增城之上,游玄圃之中也。且烛龙之光,不照一堂之上;钟山之口,不谈曲室之内。今吾将堕崔巍之高,杜衍谩之流,言子之所由,几其寤而获及乎。天地生于自然,万物生于天地。自然者无外,故天地名焉;天地者有内,故万物生焉。当其无外,谁谓异乎?当其有内,谁谓殊乎?地流其燥,天抗其湿,月东出,日西入,随以相从,解而后合。升谓之阳,降谓之阴,在地谓之理,在天谓之文,蒸谓之雨,散谓之风,炎谓之火,凝谓之冰,形谓之石,象谓之星,朔谓之朝,晦谓之冥,通谓之川,回谓之渊,平谓之土,积谓之山。男女同位,山泽通气,雷风不相射,水火不相薄,天地合其德,日月顺其光,自然一体,则万物经其常,入谓之幽,出谓之章,一气盛衰,变化而不伤。是以重阴雷电,非异出也,天地日月,非殊物也。故曰自其异者视之,则肝胆楚越也;自其同者视之,则万物一体也。 “人生天地之中,体自然之形。身者,阴阳之精气也;性者,五行之正性也;情者,游魂之变欲也;神者,天地之所以驭者也。以生言之,则物无不寿;推之以死,则物无不夭。自小视之,则万物莫不小;由大观之,则万物莫不大。殇子为寿,彭祖为夭,秋毫为大,泰山为小。故以死生为一贯,是非为一条也。别而言之,则须眉异名;合而说之,则体之一毛也。彼六经之言,分处之教也;庄周之云,致意之辞也。大而临之,则至极无外;小而理之,则物有其制。夫守什五之数,审左右之名,一曲之说也;循自然,性天地者,寥廓之谈也。凡耳目之官,名分之施,处官不易司,举奉其身,非以绝手足裂肢体也。然后世之好异者,不顾其本,各言我而已矣,何待于彼?残生害性,还为仇敌,断割肢体,不以为痛。目视色而不顾耳之所闻,耳所听而不待心之所思,心奔欲而不适性之所安。故疾病萌则生意尽,祸乱作则万物残矣。至人者,恬于生而静于死。生恬则情不惑,死静则神不离。故能与阴阳化而不易,从天地变而不移。生究其寿,死循其宜,心气平治,消息不亏。 “是以广成子处空同之山,以入无穷之门;轩辕登昆仑之阜,而遗玄珠之根。此则潜身者易以为活,而离本者难以永存也。冯夷不遇海若,则不以己为小;云将不失于鸿濛,则无以知其少。由斯言之:自是者不章,自建者不立,守其有者有据,持其无者无轨,月弦则满,日朝则袭,咸池不留阳谷之上,而悬车之后将入也。故求得者丧,争明者失,无欲者自足,空虚者受实。夫山静而谷深者,自然之道也;得之道而正者,君子之实也。是以作智造巧者害于物,明著是非者危其身,修实以显洁者惑于生,畏死而荣生者失其真。故自然之理不得作,天地不泰,而日月争随;朝夕失期,两昼夜无分。竞逐趋利,舛倚横驰,父子不合,君臣乖离。故复言以求信者,梁下之诚也;克己以为人者,郭外之仁也;窃兵雉经者,亡家之子也;刳腹割肌者,乱国之臣也;曜菁华、被沆瀣者,昏世之士也;履霜露、蒙尘埃者,贪冒之民也;洁己以龙世,修身以明洿者,诽谤之属也;繁称是非,背质追文者,迷罔之伦也。成非媚悦,以容求孚。故被珠玉以赴水火者,桀纣之终也;含菽采薇,交饿而死,颜夷之穷也。是以名利之涂开,则忠信之诚薄;是非之辞著,则醇厚之情烁也。故至道之极,混一不分,同为一体,得失无闻。伏羲氏结绳,神农教耕,逆之者死,顺之者生。又安知贪洿之为罚而贞白之为名乎?使至德之要,无外而已,大均淳固,不贰其纪,清净寂寞,空豁以俟,善恶莫之分,是非无所争。故万物反其所而得其情也。 “儒墨之后,坚白并起,吉凶连物,得失在心,结徒聚党,辩说相侵。昔大齐之雄,三晋之士,尝相与瞋目张胆,分别此矣。咸以为百年之生难致,而日月之蹉无常。皆盛仆马,修衣裳,美珠玉,饰帷墙,出媚君上,入欺父兄,矫厉才智,竞逐纵横。家以慧子残,国以才臣亡。故不终其天年,而大自割系其于世俗也。是以山中之木,本大而莫相吹万,数窍相和,忽焉自已。夫雁之不存,无其质而浊其文,死生无变十字讹。而龟之见宝,知吉凶也。故至人清其质而浊其文,死生无变而未始有云。夫别言者,坏道之谈也;折辩者,毁德之端也;气分者,一身之疾也;二心者,万物之患也。故夫装束冯轼者,行以离支;虑在成败者,坐而求敌;逾阻攻险者,赵氏之人也,举山填海者,燕楚之人也。庄周见其若此,故述道德之妙,叙无为之本,寓言以广之,遐物以延之,聊以娱无为之心,而逍遥于一世。岂将以希咸阳之门而与稷下争辩也哉?夫善接人者,导焉而已,无所逆之。故公孟季子,衣绣而见,墨子弗攻;中山子牟,心在魏阙,而詹子不距。因其所以来,用其所以至,循而泰之,使自居之,发而开之,使自舒之。且庄周之书,何足道哉?犹未闻夫太始之论,玄古之微言乎?直能不害于物而形以生,物无所毁而神以清,形神在我而道德成,忠信不离而上下平。兹客今谈而同古,齐说而意殊,是心能守其本而口发不相须也。” 于是二三子者,风摇波荡,相视月啇脉,乱次而退, 唐跌失迹,随而望之耳。后颇亦以是知其无实,丧气而惭愧于衰僻也。 嵇康养生论(此等文自《论衡》出,时有牙慧可取。) 世或有谓神仙可以学得,不死可以力致者;或云上寿百二十,古今所同,过此以往,莫非夭妄者。此皆两失其情。试粗论之。 夫神仙虽不目见,然记籍所载,前史所传,较而论之,其有必矣。似特受异气,禀之自然,非积学所能致也。至于导养得理以尽性命,上获千余岁,下可数百年,可有之耳。而世皆不精,故莫能得之。何以言之?夫服药求汗,或有不获;而愧情一集,涣然流离。终朝未餐,则嚣然思食;而曾子衔哀,七日不饥。夜分而坐,则低迷思寝;内怀殷忧,则达旦不瞑。劲刷理鬓,醇醴发颜,仅乃得之;壮士之怒,赫然殊观,植发冲冠。由此言之,精神之于形骸,犹国之有君也。神躁于中,而形丧于外;犹君昏于上,国乱于下也。 夫为稼于汤之世,偏有一溉之功者,虽终归于燋烂,必一溉者后枯。然则一溉之益,固不可诬也。而世常谓一怒不足以侵性,一哀不足以伤身,轻而肆之。是犹不识一溉之益,而望嘉谷于旱苗者也。是以君子知形恃神以立,神须形以存,悟生理之易失,知一过之害生,故修性以保神,安心以全身。爱憎不栖于情,忧喜不留于意,泊然无感,而体气和平。又呼吸吐纳,服食养身,使形神相亲,表里俱济也。 夫田种者一亩十斛,谓之良田,此天下之通称也。不知区种可百余斛。田种一也,至于树养不同,则功收相悬。谓商无十倍之价,农无百斛之望,此守常而不变者也。且豆令人重,榆令人瞑,合欢蠲忿,萱草忘忧,愚智所知也。黛辛害目,豚鱼不养,常世所识也。虱处头而黑,麝食相而香,颈处险而癭,齿居晋而黄。推此而言,凡所食之气,蒸性染身,莫不相应。岂憔蒸之使重而无使轻,害之使暗而无使明,薰之使黄而无使坚,芬之使香而无使延哉。故神农曰“上药养命,中药养性”者,诚知性命之理,因辅养以通也。而世人不察,惟五谷是见,声色是耽,目惑玄黄,耳务淫哇,滋味煎其腑脏,醴醪煮其肠胃,香芳腐其骨髓,喜怒悖其正气,思虑消其精神,哀乐殃其平粹。 夫以蕞尔之躯,攻之者非一涂;易竭之身,而外内受敌,身非木石,其能久乎?其自用甚者,饮食不节,以生百病;好色不倦,以致乏绝。风寒所灾,百毒所伤,中道夭于众难。世皆知笑悼,谓之不善持生也。至于措身失理,亡之于微,积微成损,积损成衰,从衰得白,从白得老,从老得终,闷若无端,中智以下,谓之自然。纵少觉悟,咸叹恨于所遇之初,而不知慎众险于未兆。是犹桓侯抱将死之疾,而怒扁鹊之先见;以觉痛之日,为受病之始也。害成于微而救之于著,故有无功之理,驰骋常人之域,故有一切之寿。仰观俯察,莫不皆然。以多自证,以同自慰,谓天地之理,尽此而已矣。纵闻养生之事,则断以所见,谓之不然。其次狐疑,虽少庶几,莫知所由。其次自力服药,半年一年,劳而未验,志以厌衰,中路复废。或益之以畎浍而泄之以尾闾。而欲坐望显报者,或抑情忍欲,割弃荣愿。而嗜好常在耳目之前,所希在数十年之后。又恐两失,内怀犹豫。心战于内,物诱于外,交赊相倾,如此复败者。 夫至物微妙,可以理知,难以目识。譬犹豫章,生七年然后可觉耳。今以躁竞之心,涉希静之涂,意速而事迟,望近而应远,故莫能相终。夫悠悠者既以未效不求,而求者以不专丧业。偏恃者以不兼无功,追术者以小道自溺。凡若此类,故欲之者万无一能成也。善养生者则不然矣,清虚静泰,少私寡欲。知名位之伤德,故忽而不营,非欲而强禁也。识厚味之害性,故弃而不顾,非贪而后抑也。外物以絫心不存,神气以醇泊独著,旷然无忧患,寂然无思虑,又守之以一,养之以和,和理日济,同乎大顺。然后蒸以灵芝,润以醴泉,晞以朝阳,绥以五弦,无为自得,体妙心元,忘欢而后乐足,遗生而后身存。若此以往,庶可与羡门比寿,王乔争年,何为其无有哉。 陆士衡五等论(运思极密,细意极多,然亦以此累气。) 夫体国经野,先王所慎;创制垂基,思隆后叶。然而经略不同,长世异术。五等之制,始于黄、唐;郡县之治,创自秦、汉。得失成败,备在典谟。是以其详可得而言。 夫先王知帝业至重,天下至旷;旷不可以偏制,重不可以独任;任重必于借力,制旷终乎因人。故设官分职,所以轻其任也;并建五长,所以宏其制也。于是乎立其封疆之典,财其亲疏之宜,使万国相维,以成磐石之固,宗庶杂居,而定维城之业。又有以见绥世之长御,识人情之大方,知其为人不如厚己,利物不如图身,安上在于悦下,为己在乎利人。故《易》曰:“说以使民,民忘其劳。”孙卿曰:“不利而利之,不如利而后利之之利也。”是以分天下以厚乐,而己得与之同忧;飨天下以丰利,而我得与之共害。利博则恩笃,乐远则忧深。故诸侯享食土之实,万国受世及之祚矣。夫然,则南面之君,各务其治,九服之民,知有定主,上之子爱,于是乎生,下之体信,于是乎结。世治足以敦风,道衰足以御暴。故强毅之国,不能擅一时之势;雄俊之士,无所寄霸王之志。然后国安由万邦之思治,主尊赖群后之图身。譬如众目营方,则天网自昶;四体辞难,而心膂获乂。三代所以直道,四王所以垂业也。 夫盛衰隆弊,理所固有,教之废兴,系乎其人。愿法期于必凉,明道有时而暗。故世及之制,弊于强御;厚下之典,漏于末折;侵弱之衅,遘自三季;陵夷之祸,终于七雄。昔者成汤亲照夏后之鉴,公旦目涉商人之戒,文质相济,损益有物。故五等之礼,不革于时,封畛之制,有隆焉尔者,岂玩二王之祸而暗经世之算乎?固知百世非可悬御,善制不能无弊;而侵弱之辱,愈于殄祀,土崩之困,痛于陵夷也。是以经始权其多福,虑终取其少祸。非谓侯伯无可乱之符,郡县非致治之具也。故国忧赖其释位,主弱凭其翼戴。及承微积弊,王室遂卑,犹保名位,祚垂后嗣,皇统幽而不辍,神器否而必存者,岂非置埶使之然与? 降及亡秦,弃道任术,惩周之失,自矜其得。寻斧始于所庇,制国昧于弱下,国庆独飨其利,主忧莫与其害。虽速亡趋乱,不必一道,颠沛之衅,实由孤立。是盖思五等之小怨,忘万国之大德,知陵夷之可患,暗土崩之为痛也。周之不竞,有自来矣,国乏令主,十有余世。然片言勤王,诸侯必应,一朝振矜,远国先叛。故强晋收其请隧之图,暴楚顿其观鼎之志。岂刘、项之能窥关,胜、广之敢号泽哉?借使秦人因循周制,虽则无道,有与共弊,覆灭之祸,岂在曩日? 汉矫秦枉,大启侯王,境土逾溢,不遵旧典。故贾生忧其危,晁错痛其乱。是以诸侯阻其国家之富,凭其士民之力,势足者反捷,土狭者逆迟,六臣犯其弱纲,七子冲其漏网,皇祖夷于黔徒,西京病于东帝。是盖过正之灾,而非建侯之累也。然吕氏之难,朝士外顾,宋昌策汉,必称诸侯。 逮至中叶,忌其失节,割削宗子,有名无实,天下旷然,复袭亡秦之轨矣。是以五侯作威,不忌万邦;新都袭汉,易于拾遗也。光武中兴,纂隆皇统,而犹遵覆车之遗辙,养丧家之宿疾。仅及数世,奸轨充斥。卒有强臣专朝,则天下风靡;一夫纵横,则城池自夷,岂不危哉! 在周之衰,难兴王室,放命者七臣,干位者三子。嗣王委其九鼎,凶族据其天邑,钲鼙震于阃宇,锋镝流乎绛阙。然祸止畿甸,害不覃及,方天下晏然,以治待乱。是以宣王兴于共和,襄、惠振于晋、郑。岂若二汉阶闼暂扰,而四海已沸,孽臣朝入,而九服夕乱哉? 远惟王莽篡逆之事,近览董卓擅权之际,亿兆悼心,愚智同痛。然周以之存,汉以之亡,夫何故哉?岂世乏曩时之臣,士无匡合之志与?盖远绩屈于时异,雄心挫于卑势耳。故烈士扼腕,终委寇仇之手;中人变节,以助虐国之桀。虽复时有鸠合同志以谋王室,然上非奥主,下皆市人,师旅无先定之班,君臣无相保之志。是以义兵云合,无救劫弑之祸;民望未改,而已见大汉之灭矣。或以诸侯世位,不必常全;昏主暴君,有时比迹,故五等所以多乱。今之牧守,皆以官方庸能,虽或失之,其得固多,故郡县易以为治。夫德之休明,黜陟日用,长率连属,咸述其职;而淫昏之君,无所容过,何则其不治哉?故先代有以之兴矣。苟或衰陵,百度自悖,鬻官之吏,以货准才;则贪残之萌,皆如群后也,安在其不乱哉?故后王有以之废矣。且要而言之:五等之君,为己思治,郡县之长,为利图物。何以征之?盖企及进取,仕子之常志;修己安民,良士所希及。夫进取之情锐,而安民之誉迟。是故侵百姓以利己者,在位所不惮;损实事以养名者,官长所夙夜也。君无卒岁之图,臣挟一时之志。五等则不然:知国为己土,众皆我民;民安己受其利,国伤家婴其病。故前人欲以垂后,后嗣思其堂构,为上无苟且之心,群下知胶固之义。使其并贤居治,则功有厚薄,两愚处乱,则过有深浅。然则八代之制,几可以一理贯;秦、汉之典,殆可以一言蔽矣。 潘正叔安身论盖崇德莫大乎安身,安身莫尚乎存正,存正莫重乎无私,无私莫深乎寡欲。是以君子安其身而后动,易其心而后语,定其交而后求,笃其志而后行。然则动者,吉凶之端也;语者,荣辱之主也;求者,利病之几也;行者,安危之决也。故君子不妄动也,动必适其道;不徒语也,语必经乎理;不苟求也,求必造于义;不虚行也,行必由于正。夫然用能免或击之凶,享自天之祐。故身不安则殆,言不从则悖,交不审则惑,行不笃则危。四者存乎中,则忧患接于外矣。忧患之接,必生于自私,而兴于有欲。自私者不能成其私,有欲者不得济其欲,理之至也。欲苟不济,能无争乎? 私苟不从,能无伐乎?人人自私,家家自欲,众欲并争,群私交伐,争则乱之萌也,伐则怨之府也。怨乱既构,危害及之,得不惧乎? 然弃本要末之徒,知进忘退之士,莫不饰才锐智,抽锋擢颖,倾侧乎势利之交,驰骋乎当涂之务,朝有弹冠之朋,野有结绶之友,党与炽于前,荣名扇其后,握权则赴者鳞集,失宠则散者瓦解,求利则托刎颈之欢,争路则构刻骨之隙。于是浮伪波腾,曲辩云沸,寒暑殊声,朝夕异价,弩蹇希奔放之迹,铅刀竞一割之用。至于爱恶相攻,与夺交战,诽谤噂沓,毁誉纵横,君子务能,小人伐技,风颓于上,俗弊于下,祸结而恨,争也不强,患至而悔,伐之未辩。大者倾国丧家,次则覆身灭祀。其故何耶?岂不始于私欲而终于争伐哉? 君子则不然:知自私之害公也,故后外其身;知有欲之伤德也,故远绝荣利;知争竞之遘灾也,故犯而不校;知好伐之招怨也,故有功而不德。安身而不为私,故身正而私全;慎言而不适欲,故言济而欲从;定交而不求益,故交立而益厚;谨行而不求名,故行成而名美。止则立乎无私之域,行则由乎不争之涂。必将通天下之理,而济万物之性。天下犹我,故与天下同其欲;己犹万物,故与万物同其利。 夫能保其安者,非谓崇生生之厚而耽逸豫之乐也,不忘危而已;有其进者,非谓穷贵宠之荣而藉名位之重也,不忘退而已;存其治者,非谓严形政之威而明司察之禁也,不忘乱而已。故寝蓬室,隐陋巷,披短褐,茹藜藿,环堵而居,易衣而出,苟存乎道,非不安也;虽坐华殿,载文轩,服黼绣,御方丈,重门而处,成列而行,不得与之齐荣。用天时,分地利,甘布衣,安薮泽,沾体涂足,耕而后食,苟崇乎德,非不进也;虽居高位,飨重禄,执权衡,握机秘,功盖当时,势侔人主,不得与之比逸。遗意虑,没才智,忘肝胆,弃形器,貌若无能,志若不及,苟正乎心,非不治也;虽繁计策,广术艺,审刑名,峻法制,文辩流离,议论绝世,不得与之争功。故安也者,安乎道者也;进也者,进乎德者也;治也者,治乎心者也。未有安身而不能保国家,进德而不能处富贵,治心而不能治万物者也。然思危所以求安,虑退所以能进,惧乱所以保治,戒亡所以获存也。 若乃弱志虚心,旷神远致,徙倚乎不拔之根,浮游乎无垠之外。不自贵于物而物宗焉;不自重于人而人敬焉。可亲而不可慢也,可尊而不可远也。亲之如不足,天下莫之能狎也;举之如易胜,而当世莫之能困也。达则济其道而不荣也,穷则善其身而不闷也,用则立于上而非争也,舍则藏于下而非让也。夫荣之所不能动者,则辱之所不能加也;利之所不能劝者,则害之所不能婴也;誉之所不能益者,则毁之所不能损也。 今之学者,诚能释自私之心,塞有欲之求,杜交争之原,去矜伐之态,动则行乎至通之路,静则入乎大顺之门,泰则翔乎寥廓之宇,否则沦乎浑冥之泉。邪气不能干其度,外物不能扰其神,哀乐不能荡其守,死生不能易其真。而以造化为工匠,天地为陶钧,名位为糟粕,势利为埃尘。治其内而不饰其外,求诸己而不假诸人。忠肃以奉上,爱敬以事亲。可以御一体,可以牧万民,可以处富贵,可以安贱贫,经盛衰而不改,则庶几能安身矣。 干令升晋纪总论(雄骏类贾生,缜密似子政,晋文之杰也。) 史臣曰:昔高祖宣皇帝,以雄才硕量,应运而仕。值魏太祖创基之初,筹画军国,嘉谋屡中,遂服舆轸,驱驰三世。性深阻有如城府,而能宽绰以容纳;行任数以御物,而知人善采拔。故贤愚咸怀,小大毕力。尔乃取邓艾于农隙,引州泰于行役,委以文武,务善其事。故能西禽孟达,东举公孙渊,内夷曹爽,外袭王陵。神略独断,征伐四克,维御群后,大权在己。屡拒诸葛亮节制之兵,而东支吴人辅车之势。军旅屡动,边鄙无亏。于是百姓与能,大象始构矣。世宗承基,太祖继业。玄、丰乱内,钦、诞寇外。潜谋虽密,而在几必兆;淮浦再扰,而许、洛不震。咸黜异图,用融前烈。然后推毂钟、邓,长驱庸、蜀,三关电扫,刘禅入臣。天符人事,于是信矣。始当非常之礼,终受备物之锡,名器崇于周公,权制严于伊尹。至于世祖,遂享皇极。正位居体,重言慎法,仁以厚下,俭以足用,和而不弛,宽而能断。故民咏惟新,四海悦劝矣。聿修祖宗之志,思辑占国之苦。腹心不同,公卿异议。而独纳羊祜之策,以从善为众。故至于咸宁之末,遂排群议而杖王、杜之决。泛舟三峡,介马桂阳,役不二时,江湘来同。夷吴、蜀之垒垣,通二方之险塞,掩唐、虞之旧域,班正朔于八荒。太康之中,天下书同文,车同轨,牛马被野,余粮栖亩,行旅草舍,外闾不闭。民相遇者如亲,其匮乏者,取资于道路。故于时有天下无穷人之谚。虽太平未洽,亦以明吏奉其法,民乐其生,百代之一时矣。 武皇既崩,山陵未干,杨骏被诛,母后废黜,朝士旧臣夷灭者数十族。寻以二公楚王之变,宗子无维城之助,而阏伯、实沈之郤岁构;师尹无具瞻之贵,而颠坠戮辱之祸日有。至乃易天子以太上之号,而有免官之谣。民不见德,唯乱是闻。朝为伊、周,夕为桀、跖,善恶陷于成败,毁誉胁于势利。于是轻薄干纪之士,役奸智以投之,如夜虫之赴火。内外混淆,庶官失才,名实反错,天网解纽。国政迭移于乱人,禁兵外散于四方。方岳无钧石之镇,关门无结草之固。李辰、石冰倾之于荆、扬,刘渊、王弥挠之于青、冀。二十余年,而河、洛为墟,戎、羯称制,二帝失尊,山陵无所。何哉?树立失权,托付非才,四维不张,而苟且之政多也。夫作法于治,其弊犹乱;作法于乱,谁能救之?故于时天下非暂弱也,军旅非无素也。彼刘渊者,离石之将兵都尉;王弥者,青州之散吏也。盖皆弓马之士,驱走之人,凡庸之才,非有吴先主、诸葛孔明之能也;新起之寇,乌合之众,非吴、蜀之敌也;脱耒为兵,裂裳为旗,非战国之器也;自下逆上,非邻国之势也。然而成败异效,扰天下如驱群羊,举二都如拾遗芥。将相侯王,连头受戮,乞为奴仆而犹不获。后嫔妃主,虏辱于戎卒。岂不哀哉!夫天下,大器也;群生,重畜也。爱恶相攻,利害相夺,其势常也。 若积水于防,燎火于原,未尝暂静也。器大者,不可以欣治;势动者,不可以争竞扰。古先哲王知其然也,是以扞其大患而不有其功,御其大灾而不尸其利。百姓皆知上德之生己,而不谓浚己以生也,是以感而应之,悦而归之。如晨风之郁北林,龙鱼之趋渊泽也,顺乎天而享其运,应乎人而和其义。然后设礼文以治之,断刑罚以威之,谨好恶以示之,审祸福以喻之,求明察以官之,笃慈爱以固之,故众知向方,皆乐其生而哀其死,悦其教而安其俗。君子勤礼,小人尽力,廉耻笃于家闾,邪僻销于胸怀,故其民有见危以授命,而不求生以害义。又况可奋臂大呼,聚之以干纪作乱之事乎?基广则难倾,根深则难拔,理节则不乱,胶结则不迁。是以昔之有天下者,所以长久也。夫岂无僻主?赖道德典刑以维持之也。故延陵季子听乐以知诸侯存亡之数,短长之期者,盖民情风教,国家安危之本也。 昔周之兴也,后稷生于姜嫄,而天命昭显。文武之功,起于后稷。故其《诗》曰:“思文后稷,克配彼天。”又曰:“立我蒸民,莫匪尔极。”又曰:“实颖实栗,即有邰家室。”至于公刘遭狄人之乱,去邰之豳,身服厥劳。故其《诗》曰:“乃裹糇粮,于橐于囊。”“陟则在巘,复降在原,以处其民。”以至于太王为戎翟所逼,而不忍百姓之命,杖策而去之。故其《诗》曰:“来朝走马,帅西水浒,至于岐下。”周民从而思之曰:“仁人不可失也。”故从之如归市。居之一年成邑,二年成都,三年五倍其初。每劳来而安集之。故其《诗》曰:“乃慰乃止,乃左乃右,乃疆乃理,乃宣乃亩。”以至于王季,能貊其德音。故其《诗》曰:“克明克类,克长克君,载锡之光。”至于文王,备修旧德,而惟新其命。故其《诗》曰:“惟此文王,小心翼翼,昭事上帝,聿怀多福。”由此观之,周家世积忠厚,仁及草木,内睦九族,外尊事黄耇,养老乞言,以成其福禄者也。而其妃后,躬行四教,尊敬师傅,服浣濯之衣,修烦辱之事,化天下以妇道。故其《诗》曰:“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是以汉滨之女,守洁白之志;中林之士,有纯一之德。故曰:“文武自天保以上治内,采薇以下治外。始于忧勤,终于逸乐。”于是天下三分有二,犹以服事殷,诸侯不期而会者八百,犹曰天命未至。以三圣之智,伐独夫之纣,犹正其名教,曰逆取顺守;保大定功,安民和众,犹著大武之容,曰未尽善也。及周公遭变,陈后稷先公风化之所由,致王业之艰难者,则皆农夫女工衣食之事也。故自后稷之始基静民,十五王而文始平之,十六王而武始居之,十八王而康克安之。故其积基树本,经纬礼俗,节理人情,恤隐民事,如此之缠绵也。爰及上代,虽文质异时,功业不同;及其安民立政者,其揆一也。 今晋之兴也,功烈于百王,事捷于三代,盖有为以为之矣。宣、景遭多难之时,务伐英雄,诛庶桀以便事,不及修公刘、太王之仁也。受遗辅政,屡遇废置。故齐王不明,不获思庸于亳;高贵冲人,不得复子明辟。二祖逼禅代之期,不暇待三分八百之会也。是其创基立本,异于先代者也。 又加之以朝寡纯德之士,乡乏不二之老,风俗淫僻,耻尚失所。学者以庄老为宗,而黜《六经》; 谈者以虚薄为辩,而贱名俭;行身者以放浊为通,而狭节信;进仕者以苟得为贵,而鄙居正;当官者以望空为高,而笑勤恪。是以目三公以萧杌之称,标上议以虚谈之名。刘颂屡言治道,傅咸每纠邪正,皆谓之俗吏。其倚杖虚旷,依阿无心者,皆名重海内。若夫文王日昃不暇食,仲山甫夙夜匪懈者,盖共嗤点以为灰尘,而相诟病矣。由是毁誉乱于善恶之实,情慝奔于货欲之途。选者为人择官,官者为身择利。而秉钧当轴之士,身兼官以十数。大极其尊,小录其要,几事之失,十恒八九。而世族贵戚之子弟,陵迈超越,不拘资次。悠悠风尘,皆奔竞之士;列官千百,无让贤之举。 子真著《崇让》而莫之省,子雅制九班而不得用,长虞数直笔而不能纠。其妇女庄栉织纴,皆取成于婢仆;未尝知女工丝枲之业,中馈酒食之事也。先时而昏,任情而动,故皆不耻淫佚之过,不拘妒忌之恶。有逆于舅姑,有反易刚柔,有杀戮妾媵,有黩乱上下,父兄弗之罪也,天下莫之非也。 又况责之闻四教于古,修贞顺于今,以辅佐君子者哉?礼法形政,于此大坏。如室斯构,而去其凿契;如水斯积,而去其堤防;如火斯畜,而离其薪燎也。国之将亡,本必先颠,其此之谓乎! 故观阮籍之行,而觉礼教崩弛之所由;察庾纯、贾充之争,而见师尹之多僻;考平吴之功,知将帅之不让;思郭钦之谋,而悟戎狄之有衅;览傅玄、刘毅之言,而得百官之邪;核傅咸之奏,《钱神》之论,而睹宠赂之彰。民风国势如此,虽以中庸之才,守文之主治之,辛有必见之于祭祀,季札必得之于声乐,范燮必为之请死,贾谊必为之痛哭。又况我惠帝以荡荡之德临之哉?故贾后肆虐于六宫,韩午助乱于外内,其所由来者渐矣,岂特系一妇人之恶乎?怀帝承乱得位,羁于强臣。愍帝奔播之后,徒厕其虚名。天下之政,既已去矣,非命世之雄,不能取之矣。然怀帝初载,嘉禾生于南昌,望气者又云豫章有天子气。及国家多难,宗室迭兴,以愍、怀之正,淮南之壮,成都之功,长沙之权,皆卒于倾覆。而怀帝以豫章王登天位。刘向之谶云:“灭亡之后,有少如水名者得之,起事者据秦川,西南乃得其朋。”案愍帝,盖秦王之子也。得位于长安;长安,固秦地也。而西以南阳王为右丞相,东以琅邪王为左丞相。上讳业,故改邺为临漳。漳,水名也。由此推之,亦有征祥。而皇极不建,祸辱及身,岂上帝临我而贰其心?将由人能弘道,非道弘人者乎?淳耀之烈未渝,故大命重集于中宗元皇帝。 何承天安边论(平实周尽,文气近东京。) 汉世言备匈奴之策,不过二科:武夫尽征伐之谋,儒生讲和亲之约。课其所言,互有远志。加塞漠之外,胡敌掣肘,必未能摧锋引日,规自开张。当由往年冀土之民,附化者众,二州临境,三王出藩,经略既张,宏图将举,士女延望,华夷慕义。故昧于小利,且自矜侈,外示余力,内坚伪众。今若务存遵养,许其自新,虽未可羁致北阙,犹足镇静边境。然和亲事重,当尽庙笇,诚非愚短所能究言。若追踪卫、霍瀚海之志,时事不等,致功亦殊。寇虽习战未久,又全据燕、赵,跨带秦、魏,山河之险,终古如一。自非大田淮、泗,内实青、徐,使民有赢储,野有积谷,然后分命方、召,总率虎旅,精卒十万,使一举荡夷,则不足稍勤王师以劳天下。 何以言之?今遗黎习乱,志在偷安。非皆耻为左衽,远慕冠冕,徒以残害剥辱,视息无寄,故繦负归国,先后相寻。虏既不能校胜循理,攻城略地,而轻兵掩袭,急在驱残,是其所以速怨召祸灭亡之日。今若遣军追讨,报其侵暴,大翦幽、冀,屠城破邑,则圣朝爱育黎元,方济之以道;若但欲抚其归附,伐罪吊民,则骏马奔走,不肯来征。徒兴巨费,无损于彼。复奇兵深入,杀敌破军,苟陵患未尽,则困兽思斗,报复之役,将遂无已。斯秦汉之末策,轮台之所悔也。 安边固守,于计为长。臣以安边之计,备在史策,李牧言其端,严尤申其要,大略举矣。曹、孙之霸,才均智敌,江淮之间,不居各数百里。魏舍合肥,退保新城、江陵,移民南涘。濡须之戍,家停羡溪。及夷陵之屯,民夷散杂。晋宣王以为宜从江南以北岸,曹爽不许,果亡柤中。此皆前代之殷鉴也。何者?斥候之郊,非畜牧之地,非耕桑之邑。故坚壁清野,以俟其来;整甲缮兵,以乘其敝。虽时有古今,势有强弱,保民全境,不出此涂。要而归之有四:一曰移远就近;二曰浚复城隍;三曰纂偶牛车;四曰计丁课仗。良守疆其土田,骁帅振其风略,蒐猎宣其号令,俎豆训其廉耻。县爵以縻之,设禁以威之,徭税有程,宽猛相济。比及十载,民知义方。然后简将授奇,扬旌云、朔,风卷河、冀,电埽嵩、恒,燕弧折郤,代马摧足,秦首斩其右臂,吴蹄绝其左肩,铭功于燕然之阿,飨徒于金微之曲。寇虽乱亡有征,昧弱易取,若天时人事,或未尽符,抑锐俟机,宜审其算。若边戍未增,星居布野,勤惰异教,贫富殊资,疆埸之民,多怀彼此,虏在去就,不根本业,难可驱率,易在振荡。又狡虏之性,食肉衣皮,以驰骋为仪容,以游猎为南亩。非有车舆之安,宫室之卫。栉风沐雨,不以为劳,露宿草寝,维其常性。胜则竞利,败不羞走。彼来或骤而此已奔疲。且今春逾济,既获其利,乘胜忸忄犬,未虞天诛。比及秋末,容更送死,猋骑蚁聚,轻兵乌集,并践禾稼,焚爇闾井。虽边将多略,未审何以御之。若盛师连屯,废农必众;驰车奔驿,起役必迟;散金行赏,损费必大;换土客戍,怨旷必繁。孰若因民所居,井修农战,无动众之劳,有捍卫之实,其为利害优劣相县也。 一曰移远就近,以实内地。今青、兖旧民,冀州新附,在界首者二万家,此寇之资也。今悉河内徙青州民,移东莱、平昌、北海诸郡。太山以南,南至下邳,左洙右沂,田良野沃,西阻兰陵,北阨大岘,四塞之内,其号险固。民性重迁,暗于图始,无虏之时,喜生咨怨。今新被钞掠,馀惧未息。若晓示安危,居以乐土,宜其歌抃就路,视迁如归。 二曰浚复城隍,以增阻防。旧秋冬收敛,民人入保,所以警备暴客,使防卫有素也。古之城池,处处皆有。今虽颓毁,犹可修治。粗计户数,量其所容,新徙之家,悉著城内。假其经用,为之闾伍,纳稼筑场,还在一处。妇子守家,长吏为帅,丁夫匹妇,春夏佃牧。寇至之时,一城千室,堪战之士,不下二千。其余羸弱,犹能登陴鼓噪。十则围之,兵家旧说,战士二千,足抗群虏三万矣。 三曰纂偶牛车,以饰戎械。计千家之资,不下五百。耦牛为车伍佰两,参合钩连,以卫其众。 设使城不可固,平行趋险,贼所不能干。既已族居,易可检括。号令先明,民知夙戒,有急征发,信宿可聚。 四曰计丁课仗,勿使有阙。千家之邑,战士二千,随其便能,各自有仗,素所服习,銛利由己还保,输之武库,出行请以自卫。弓干利铁,民不办得者,官以渐充之。数年之内,军用粗备矣。 臣闻军国异容,施于封畿之内;兵农并修,在于疆场之表。攻守之宜,皆因其习,任其怯勇。 山陵川陆之形,寒暑温凉之气,各由本性,易则害生。是故戌申作,师远屯清济,功费既重,詹怨亦深。以臣料之,未若即用彼众之易也。管子治齐,寄令在民;商君为秦,设以耕战。终申威定霸,行其志业。非苟任强,实由有数。梁用走卒,其邦自灭;齐用技击,厥众亦离。汉魏以来,兹制渐绝。蒐田非复先王之礼,治兵徒逞耳目之欲,有急之日,民不知战。至乃广延赏募,奉以厚秩,发遽奔救,天下骚然。方伯刺史,拱手坐听,自无经略,惟望朝廷遣军。此皆忘战之害,不教之失也。今移民实内,浚治城隍,族居聚处,课其骑射,长吏简试,差品能不,甲科上第,渐就优别,明其勋才,表言州郡。如此,则屯部有常,不迁其业,内护老弱,外通官涂,朋曹素定,同忧等乐,情由习亲,艺因事著。昼战见貌,足以相识;夜战闻声,足以相救。斯教战之一隅,先哲之遗术。论者必以古城荒毁,难可修复。今不谓顿便加功,整丽如旧,但欲先定民居,营其闾术墉壑,存者因而即之,其有毁缺,权时栅断。足以御彼轻兵,防遏游骑。假以旬时渐就,只立牛车之赋。课仗之宜,攻守所资,军国之要,今因民所利导而率之。耕农之器,为府库之宝,田蚕之氓,兼捍城之用。千家总倍旅之兵,万户具全军之众。兵强而敌不戒,国富而民不劳。比于优复队伍,坐食廪粮者,不可同年而校矣。 今承平来久,边令弛纵,弓簳利铁,既不都断,往岁弃甲,垂二十年。课其所住,理应消坏。 谓宜申明旧科,严加禁塞。诸商贾往来,幢队挟藏者,皆以军法治之。又界上严立关候,杜废闲蹊。城保之境,诸所课仗,并加雕镌,别造程式。若有遗镞亡刀,及私为窃盗者,皆可立验,于事为长。又钜野湖泽广大,南通洙泗,北连青齐。有旧县城,正在泽内。宜立式修复旧堵,利其埭遏,给轻舰百艘。寇若入境,引舰出战。左右随宜应接,据其师津,毁其航漕。此以利制车,运我所长,亦微御敌之要也。 刘孝标辨命论(疏越。) 主上尝与诸名贤言及管辂,叹其有奇才而位不达。时有在赤墀之下,豫闻斯议,归以告余。余谓士之穷通,无非命也。故谨述天旨,因言其致云尔。 臣观管辂天才英伟,珪璋特秀,实海内之名杰,岂日者卜祝之流乎?而官止少府丞,年终四十八,天之报施,何其寡欤?然则高才而无贵仕,饕餮而居大位,自古所叹,焉独公明而已哉?故性命之道,穷通之数,夭阏纷纶,莫知其辨。仲任蔽其源,子长阐其惑。至于鹖冠瓮牖,必以悬天有期,鼎贵高门,则曰唯人所召,譊譊讙咋,异端斯起。萧远论其本而不畅其流,子元语其流而未详其本。尝试言之曰:夫通生万物,则谓之道;生而无主,谓之自然。自然者,物见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同焉皆得,不知其所以得。鼓动陶铸而不为功,庶类混成而非其力,生之无亭毒之心,死之岂虔刘之志,坠之渊泉非其怒,升之霄汉非其悦。荡乎大乎,万宝以之化;确乎纯乎,一化而不易。化而不易,则谓之命。命也者,自天之命也。定于冥兆,终然不变,鬼神莫能预,圣哲不能谋,触山之力无以抗,倒日之诚弗能感,短则不可缓之于寸阴,长则不可急之于箭漏,至德未能逾,上智所不免。是以放勋之世,浩浩襄陵,天乙之时,焦金流石,文公疐其尾,宣尼绝其粮,颜回败其丛兰,冉耕歌其《芣莒》,夷叔毙淑媛之言,子舆困臧仓之诉。圣贤且犹若此,而况庸庸者乎?至乃伍员浮尸于江流,三闾沉骸于湘渚,贾大夫沮志于长沙,冯都尉皓发于郎署,君山鸿渐,铩羽仪于高云,敬通凤起,摧迅翮于风穴,此岂才不足而行有遗哉? 近世有沛国刘瓛,瓛弟琎,并一时秀士也。瓛则关西孔子,通涉《六经》,循循善诱,服膺儒行。琎则志烈秋霜,心贞昆玉,亭亭高竦,不杂风尘。皆毓德于衡门,并驰声于天地。而官有微于侍郎,位不登于执戟,相次殂落,宗祀无飨。因斯两贤以言古,则昔之玉质金相,英髦秀达,皆摈斥于当年,韫奇才而莫用,徼草木以共雕,与麋鹿而同死,膏涂平原,骨填川谷,堙灭而无闻者,岂可胜道哉。此则宰衡之与皂隶,容、彭之与殇子,猗顿之与黔娄,阳文之与敦洽,咸得之于自然,不假道于才智。故曰“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其斯之谓矣。 然命体周流,变化非一,或先号后笑,或始吉终凶,或不召自来,或因人以济。交错纠纷,回环倚伏,非可以一理征,非可以一途验。而其道密微,寂寥忽慌,无形可以见,无声可以闻,必御物以效灵,亦凭人而成象。譬天王之冕旒,任百官以司职。而或者睹汤、武之龙跃,谓龛乱在神功;闻孔、墨之挺生,谓英睿擅奇响;视彭、韩之豹变,谓鸷猛致人爵;见张、桓之朱绂,谓明经拾青紫,岂知有力者运之而趋乎?故言而非命,有六蔽焉尔。请陈其梗概: 夫靡颜腻理,哆噅顣额,形之异也;朝秀晨终,龟鹤千岁,年之殊也;闻言如响,智昏菽麦,神之辩也。固知三者定乎造化,荣辱之境,独曰由人。是知二五而未识于十,其蔽一也。 龙犀日角,帝王之表;河目龟文,公侯之相,抚镜知其将刑,压纽显其膺录,星虹枢电,昭圣德之符;夜哭聚云,郁兴王之瑞。皆兆发于前期,涣汗于后叶。若谓驱貔虎,奋尺剑,入紫微,升帝道,则未达窅冥之情,未测神明之数,其蔽二也。 空桑之里,变成洪川;历阳之都,化为鱼鳖;楚师屠汉卒,睢河鲠其流;秦人坑赵士,沸声若雷震;火炎昆岳,砾石与琬琰俱焚;严霜夜零,萧艾与芝兰共尽。虽游、夏之英才,伊、颜之殆庶,焉能抗之哉?其蔽三也。 或曰明月之珠,不能无;夏后之璜,不能无考。故亭怕死于县长,相如卒于园令,才非不杰也,主非不明也,而碎结绿之鸿辉,残悬黎之夜色,抑尺之量有短哉?若然者,主父偃、公孙宏对策不升第,历说而不入,牧豕淄原,见弃州部。设令忽如过隙,溘死霜露,其为诟耻,岂崔、马之流乎?及至开东阁,列五鼎,电照风行,声驰海外,宁前愚而后智,先非而终是?将荣悴有定数,天命有至极,而谬生妍蚩。其蔽四也。 夫虎啸风驰,龙兴云属。故重华立而元、凯升,辛受生而飞廉进。然则天下善人少,恶人多,暗主众,明君寡。而薰莸不同器,枭鸾不接翼。是使浑敦、梼杌,踵武于云台之上;仲容、庭坚,耕耘于岩石之下。横谓废兴在我,无系于天。其蔽五也。 彼戎狄者,人面兽心,宴安鸩毒,以诛杀为道德,以蒸报为仁义。虽大风立于青丘,凿齿奋于华野,比于狼戾,曾何足喻?自金行不竞,天地板荡,左带沸唇,乘间电发,遂覆瀍洛,倾五都,居先王之桑梓,窃名号于中县,与三皇竞其氓黎,五帝角其区宇,种落繁炽,充仞神州。呜呼!福善祸淫,徒虚言耳。岂非否泰相倾,盈缩递运,而汩之以人?其蔽六也。 然所谓命者,死生焉,贵贱焉,贫富焉,治乱焉,祸福焉,此十者,天之所赋也。愚、智、善、恶、此四者,人之所行也。夫神非舜、禹,心异朱、均,才絓中庸,在于所习。是以素丝无恒,玄黄代起;鲍鱼芳兰,入而自变。故季路学于仲尼,厉风霜之节;楚穆谋于潘崇,成杀逆之祸。而商臣之恶,盛业光于后嗣;仲由之善,不能息其结缨。斯则邪正由于人,吉凶在乎命也。 或以鬼神害盈,皇天辅德。故宋公一言,法星三徙;殷帝自翦,千里来云。若使善恶无征,未洽斯义。且于公高门以待封,严母埽墓以望丧,此君子所以自强不息也。如使仁而无报,奚为修善立名乎?斯径廷之辞也。 夫圣人之言,显而晦,微而婉,幽远而难闻,河汉而不测,或立教以进庸怠,或言命以穷性灵。积善余庆,立教也;凤鸟不至,言命也。今以其片言,辨其要趣,何异乎夕死之类而论春秋之变哉?且荆昭德音,丹云不卷;周宣祈雨,珪壁斯罄;于叟种德,不逮勋华之高;延年残犷,未甚东陵之酷。为善一,为恶均,而祸福异其流,废兴殊其迹,荡荡上帝,岂如是乎?《诗》云:“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故善人为善,焉有息哉? 夫食稻粱,进刍豢,衣狐貉,袭冰纨,观窈眇之奇舞,听云和之琴瑟,此生人之所急,非有求而为也。修道德,习仁义,敦孝弟,立忠贞,渐礼乐之腴润,蹈先王之盛则,此君子之所急,非有求而为也。然则君子居正体道,乐天知命,明其无可奈何,识其不由智力,逝而不召,来而不拒,生而不喜,死而不戚,瑶台夏屋,不能悦其神,土室编蓬,未足忧其虑,不充诎于富贵,不遑遑于所欲,岂有史公、董相不遇之文乎! 刘孝标广绝交论(以刻酷抒其愤懥,真足以状难状之情。送穷乞巧,皆其支流也。) 客问主人曰:“朱公叔《绝交论》,为是乎?为非乎?”主人曰:“客奚此之问?”客曰: “夫草虫鸣则阜螽跃,雕虎啸而清风起。故絪缊相感,雾涌云蒸,嘤鸣相召,星流电激。是以王阳登则贡公喜,罕生逝而国子悲。且心同琴瑟,言郁郁于兰茝;道叶胶漆,志婉娈于埙篪。圣贤以此镂金版而镌盘盂,书玉牒而刻钟鼎。若乃匠人辍成风之妙巧,伯子息流波之雅引,范、张款款于下泉,尹、班陶陶于永夕,络绎从横,烟霏雨散,巧历所不知,心计莫能测。而朱益州汨彝叙,越谟训,捶直切,绝交游,比黔首以鹰鹯,媲人灵于豺虎。蒙有猜焉,请辨其惑。” 主人听然而笑曰:客所谓抚弦徽音,未达燥湿变响;张罗沮泽,不睹鸿雁云飞。盖圣人握金镜,阐风烈,龙骧蠖屈,从道污隆,日月联璧,赞亹亹之弘致,云飞电薄,显棣华之微旨。若五音之变化,济九成之妙曲。此朱生得玄珠于赤水,谟神睿而为言。至夫组织仁义,琢磨道德,欢其愉乐,恤其陵夷,寄通灵台之下,遗迹江湖之上,风雨急而不辍其音,霜雪零而不渝其色,斯贤达之素交,历万古而一遇。逮叔世民讹,狙诈飙起,溪谷不能逾其险,鬼神无以究其变,竞羽毛之轻,趋锥刀之末。于是素交尽,利交兴,天下蚩蚩,鸟惊雷骇。然利交同源,派流则异,较言其略,有五术焉: 若其宠均董、石,权压梁、窦,雕刻百工,炉捶万物,吐漱兴云雨,呼噏下霜露,九域耸其风尘,四海叠其熏灼。靡不望影星奔,藉响川骛,鸡人始唱,鹤盖成阴,高门旦开,流水接轸。皆愿摩顶至踵,隳胆抽肠,约同要离焚妻子,誓殉荆卿湛七族。是曰势交。其流一也。 富埒陶、白,赀巨程、罗,山擅铜陵,家藏金穴,出平原而联骑,居里闬而鸣钟。则有穷巷之宾,绳枢之士,冀宵烛之末光,邀润屋之微泽,鱼贯凫跃,飒沓鳞萃,分雁鹜之稻粱,沾玉斝之余沥。衔恩遇,进款诚,援青松以示心,指白水而旌信。是曰贿交。其流二也。 陆大夫宴喜西都,郭有道人伦东国,公卿贵其籍甚,缙绅羡其登仙。加以顩颐蹙頞,涕唾流沫,骋黄马之剧谈,纵碧鸡之雄辨,叙温郁则寒谷成暄,论严苦则春丛零叶,飞沉出其顾指,荣辱定其一言。于是有弱冠王孙,绮纨公子,道不挂于通人,声未遒于云阁,攀其鳞翼,丐其余论,附驵骥之旄端,轶归鸿于碣石。是曰谈交。其流三也。 阳舒阴惨,生民大情;忧合欢离,品物恒性。故鱼以泉涸而喣沫,鸟因将死而鸣哀。同病相怜,缀河上之悲曲;恐惧寘怀,昭谷风之盛典。斯则断金由于湫隘,刎颈起于苫盖。是以伍员濯溉于宰嚭,张王抚翼于陈相。是曰穷交。其流四也。 驰骛之俗,浇薄之伦,无不操权衡,秉纤纩。衡所以揣其轻重,纩所以属其鼻息。若衡不能举,纩不能飞,虽颜、冉龙翰凤雏,曾、史兰薰雪白,舒、向金玉渊海,卿、云黼黼敝河汉,视若游尘,遇同土梗,莫肯费其半菽,罕有落其一毛。若衡重锱铢,纩微彯撇,虽共工之蒐慝,欢兜之掩义,南荆之跋扈,东陵之巨猾,皆为匍匐逶迤,折枝舐痔,金膏翠羽将其意,脂韦便辟导其诚。 故轮盖所游,必非夷、惠之室,苞苴所入,实行张、霍之家。谋而后动,毫芒寡忒。是曰量交。其流五也。 凡此五交,义同贾鬻。故桓谭譬之于闤闤,林回喻之于甘醴。夫寒暑递进,盛衰相袭,或前荣而后悴,或始富而终贫,或初存而末亡,或古约而今泰,循环翻覆,迅若波澜,此则殉利之情未尝异,变化之道不得一。由是观之,张、陈所以凶终,萧、朱所以隙末,断焉可知矣。而翟公方规规然勒门以箴客,何所见之晚乎?因此五交,是生三衅:败德殄乂,禽兽相若,一衅也。难固易携,仇讼所聚,二衅也。名陷饕餮,贞介所羞,三衅也。古人知三衅之为梗,惧五交之速尤;故王丹威子以槚楚,朱穆昌言而示绝,有旨哉!有旨哉! 近世有乐安任昉,海内髦杰,早绾银黄,夙昭民誉。遒文丽藻,方驾曹、王;英跱俊迈,联横许、郭。类田文之爱客,同郑庄之好贤。见一善则盰衡扼腕,遇一才则扬眉抵掌。雌黄出其唇吻,朱紫由其月旦。于是冠盖辐凑,衣裳云合,辎车开击轊,坐客恒满,蹈其阃阈,若升阙里之堂; 入其隩隅,谓登龙门之阪。至于顾盼增其倍价,翦拂使其长鸣,彯组云台者摩肩,趍走丹墀者叠迹,莫不缔恩狎,结绸缪,想惠、庄之清尘,庶羊、左之徽烈。及瞑目东粤,归骸洛浦,繐帐犹悬,门罕渍酒之彦;坟未宿草,野绝动轮之宾。藐尔诸孤,朝不谋夕,流离大海之南,寄命瘴疠之地。自昔把臂之英,金兰之友,曾无羊舌下泣之仁,宁慕郈成分宅之德。呜呼!世路险巇,一至于此,大行孟门,岂云崭绝。是以耿介之士,疾其若斯,裂裳裹足,弃之长骛,独立高山之顶,欢与麋鹿同群,皦皦然绝其氛浊,诚耻之也,诚畏之也。 卢子行劳生论有引(亦《绝交》之流,而气已涉俗。) 庄子曰:“大块劳我以生。”诚哉斯言也。余年五十,羸老云至,追惟畴昔,勤矣厥生。乃著此《论》,因言时事云尔。 罢郡屏居,有客造余者,少选之顷,盱衡而言曰:“生者天地之大德,人者有生之最灵。所以作配两仪,称贵群品。妍蚩愚智之辩,天悬壤隔;行己立身之异,入海登山。今吾子生于右地,九叶卿族,天授俊才,万夫所仰。学综流略,慕孔门之游、夏;辞穷丽则,拟汉日之卿、云。行藏有节,进退以礼。不谄不骄,无愠无怿。偃仰贵贱之间,从容语默之际,何其裕也?下走所欣羡焉。” 余莞尔而笑曰:“未之思乎?何所言之过也?子其清耳,请为左右陈之:夫人之生也,皆未若无生。在余之生,劳亦勤止。纨绮之年,伏膺教义,规行矩步,从善而登。巾冠之后,濯缨受署,缰锁仁义,笼绊朝市。失翘陆之本性,丧江湖之远情,沦此风波,溺于倒踬,忧劳总至,事非一绪。何则?地胄高华,既致嫌于管库;才识美茂,亦受嫉于愚庸。笃学强记,聋瞽于焉侧目;清言河泻,木讷所以疾心。岂徒虫惜春浆,鸱吝腐鼠,相江都而永叹,傅长沙而不归。固亦鲁值臧仓,楚逢靳尚,赵壹为之哀歌,张升于是恸哭。有齐之季,不遇休明,申脰就鞅,屏迹无地。段珪、张让,金贝是视,贾谧、郭槐,腥臊可餍。淫刑以逞,祸近池鱼。耳听恶来之谗,足践龙逢之血。周氏末叶,仍值僻王,敛笏升阶,汗流浃背。莒客之踵跻焦原,匹兹非险;齐人之手执马尾,方此未危。若乃羊肠句注之道,据鞍振筴;武落鸡田之外,栉风沐雨。三旬九食,不敢称惫。此之为役,盖其小小者耳。当今泰运肇开,四门以穆,冕旒司契于上,夔、龙佐命于下。岐伯、善卷,耻徇幽忧,卞随、务光,悔从木石。余年在秋方,已迫知命,情礼宜退,不获晏安。一叶从风,无损邓林之攒植;双凫退飞,不亏渤澥之游泳。耕田凿井,晚息晨兴。候南山之朝云,览北堂之明月。汜胜九谷之书,观其节制;崔实四时之令,奉以周旋。晨荷蓑笠,白屋黄冠之伍;夕谈谷稼,沾体涂足之伦。浊酒盈樽,高歌满席。恍兮惚兮,天地一指。此野人之乐也,子或以是羡余乎?” 客曰:“吾子之事,既闻之矣;佗人有心,又请论其梗概。” 余答曰:“云飞泥沉,卑高异等;圆行方止,动息殊致。是以摩霄运海,轻罻罗于薮泽;五衢四照,忽斤斧于山林。余晚值昌辰,遂其弱尚,观人事之陨获,睹时路之邅危,玄冬修夜,静言长想,可以累叹悼心,流涕酸鼻。人之百年,脆促已甚,奔骑流电,不可为辞。顾慕周章,数纪之内,穷通荣辱,事无足道。而有识者鲜,无识者多。褊隘凡近,轻险躁薄。居家则人面兽心,不孝不义;出门则谄谀谗佞,无愧无耻。退身知足,忘伯阳之炯戒;陈力就列,弃周任之格言。悠悠远古,斯患已积;迄于近代,此蠹尤深。范卿捴让之风,搢绅不嗣;《夏书》昏垫之罪,执政所安。 朝露未晞,小车盈董石之巷;夕阳且落,皂盖填阎窦之里。皆如脂如韦,俯偻匍匐,啖恶求媚,舐痔自亲。美言谄笑,助其愉乐;诈泣佞哀,恤其丧纪。近通旨酒,远贡文蛇。艳姬美女,委如脱屣;金铣玉华,弃同遗迹。及邓通失路,一簪之贿无余;梁冀就诛,五侯之贵将起。向之求官买职,晚谒晨趋。刺促望尘之旧游,伊优上堂之夜客。始则亡魂褫魄,若牛兄之遇兽;心战色沮,似叶公之见龙。俄而抵掌扬眉,高视阔步,结侣弃廉公之第,携手哭圣卿之门。华毂生尘,来如激矢;雀罗暂设,去等绝弦。饴蜜非甘,山川未阻,千变万化,鬼出神入。为此者皆衣冠上族,或有艺能,不耻不仁,不畏不义,靡愧友朋,莫惭妻子,外呈厚貌,内蕴百心。繇是则纡青佩紫,牧州典郡,冠帻劫人,厚自封殖,妍歌妙舞,列鼎撞钟,耳倦丝桐,口饫珍旨。虽素论以为非,而时宰不之责。末俗蚩蚩,如此之敝。余则违时薄宦,屏息穷居,甚耻驱驰,深畏干没。心若死灰,不营势利,家无担石,不费囊钱。偶影联官,将数十载,驽拙致笑,轻生所以告劳也。真人御宇,斫雕为朴,人知荣辱,时反邕熙。风、力上宰,内敷文教,方、邵重臣,外扬武节,被之大道,洽以淳风,举必以才,爵无滥授。禀斯首鼠,不预衣簪,阿党比周,埽地俱尽,轻薄之俦,灭影窜迹。砾石变成瑜瑾,莨莠化为芝兰。曩之扇俗搅时,骇耳秽目,今悉不闻不见,莫余敢侮。易曰:‘圣人作而万物睹。’斯之谓乎。” 李公辅天命论(较《王命论》便有雅、郑之别;而舂容茂美,固足下开燕、许。) 粤若邃古,玄黄肇辟,帝王神器,历数有归。生其德者天,应其时者命,确乎不变,非人力所能为也。龙图鸟篆,号谥遗迹,疑而难信,缺而未详者,靡得而明焉。其在典文,焕乎缃素,钦明至德,莫盛于唐、虞;贻谋长世,莫过于文、武。大隋神功积于文王,天命显于唐叔。昔邑姜方娠,梦帝谓己:“余命而子曰虞,将与之唐,而蕃育其子孙。”及生,有文在其手曰虞,遂以命之。成王灭唐两封太叔。又唐叔之封也,箕子曰:“其后必大。”《易》曰:“崇高富贵,莫大于帝王。”老子谓域内四大,王居一焉。此则名虞与唐,美兼二圣,将令其后必大,终致唐虞之美,蕃育子孙,用享无穷之祚。逮皇家建国,初号大兴,箕子必大之言,于兹乃验。天之眷命,悬属圣朝;重耳区区,岂足云也。 有娀玄鸟,商以兴焉;姜嫄巨迹,周以兴焉。邑姜梦帝,隋以兴焉。古今三代,灵命如一。本枝种德,奕叶丕基。佐高帝而灭楚,立宣王以定汉。东京太尉,关西孔子,生感遗鳣之集,没降巨鸟之奇。累仁积善,天申休命。太祖挺生,庇民匡主,立殊勋于魏室,建盛业于周朝,启翼轸之国,肇炎精之纪,爰受厥命,陟配彼天。皇帝载诞之初,神光满室,具兴王之表,韫大圣之能。或气或云,荫映于廊庙;如天如日,临照于轩冕,内明外顺,自险获安。岂非万福扶持,百禄攸集? 有周之末,朝野骚然,降志执均,镇卫宗社,明神飨其德,上帝付其民,诛奸逆于九重,行神化于四海。于斯时也,尉迥据旧齐累世之都,乘新国易乱之俗,驱驰蛇豕,连合纵横,地乃九州陷三,民则十分拥六。王谦乘连率之威,凭全蜀之险,兴兵举众,震荡江山,鸩毒巴、庸,蚕食秦、楚。此二虏也,穷凶极逆,非欲割洪沟之地,闭剑阁之门;皆将长戟强弩,睥睨宸极。从漳河而达负海,连岱岳而距华阳,迫胁荆蛮,吐纳江汉,佐斗嫁祸,纷若猬毛,曝骨履肠,间不容砺。尔乃奉殪戎之命,运先天之略,不出户庭,推毂分阃,一麾以定三方,数旬而清万国,荡涤天壤之速,规摹指画之神,造化以来,弗之闻也。光熙前绪,罔有不服,烟云改色,钟石变音,三灵顾望,万物影响。木运告尽,褰裳克让,天历在躬,推而弗有。 百辟庶尹,四方岳牧,稽图谶之文,顺亿兆之请,披肝沥胆,昼歌夜吟;方屈箕颖之高,式允幽明之愿,基命宥密,如恒如升,推帝居歆,创业垂统。殊徽号,改服,建都邑,叙彝伦,薄赋轻徭,慎刑恤狱,除繁苛之政,兴清静之风,去无用之官,省相监之职。奇才间出,盛德无隐,星精云气,共趋走于阶墀;山神海灵,咸燮理于台阁。东渐日谷,西被月川,教暨北溟之表,声加南海之外。悠悠沙漠,区域万里,蠢蠢百蛮,莫之与竞。五帝所不化,三王所未宾,屈膝顿颡,尽为臣妾。殊方异类,书契不传,梯山越海,贡琛奉贽,欣欣如也。巢居穴处,化以宫室,不火不粒,训以庖厨。礼乐合天地之同,律吕节寒暑之候,制作详垂衣之后,淳粹得神农之前,邀游文雅之场,出入杳冥之极,合神谟鬼,通幽洞微,群物岁成,含生日用,饮和气以自得,沐玄泽而不知也。丹雀为使,玄龟载书,甘露自天,醴泉出地,神禽异兽,珍木奇草,望风观海,应化归风。备休祥于图牒,罄幽遐而戾止。犹且父天子民,兢兢翼翼,至矣大矣。七十四帝,曷可同年而语哉! 若夫天下之重,不可妄据,故唐之许由,夏之伯益,怀道立事,人授而弗可也。轩初四帝,周余六王,藉世因基,自取而不得也。孟轲称仲尼之德,过于尧舜,著述成帝者之事,弟子备王佐之才,黑不代苍,泣麟叹凤,栖栖汲汲,虽圣达而莫许也。蚩尤则黄神抗衡;共工则黑帝勍敌。项羽诛秦摧汉,宰割神州,角逐争驱,尽威力而无就也。其余欻起妖妄,曾何足数。贼子逆臣,所以为乱,皆由不识天道,不悟人谋,牵逐鹿之邪说,谓飞凫而为鼎。若使四凶执八元之诚,三监同九臣之志,韩信、彭越,深明帝子之符;孙述、隗嚣,妙识真人之出;尉迥同讴歌之类,王谦比狱讼之民,福禄蝉联,胡可穷也。而违天逆物,获罪人神。呜呼!此前事之大戒矣。诛夷烹醢,历代共尤;僣逆凶邪,时烦狱吏,其可不戒慎哉。盖积恶既成,心自绝于善道;物类相感,理必至于诛戮。天夺其魄,鬼恶其盈故也。 大帝聪明,群臣正直,耳目监于率土,赏罚参于国朝,辅助一人,覆育兆庶。岂有食人之禄,受人之荣,包藏祸心,而不歼尽者也。必当执法未处其罪,司命已除其籍。自古明哲,虑远防微,执一心,持一德,立功坐树,上书削稿,位尊而心逾下,禄厚而志弥约,宠盛思之以惧,道高守之以恭。克念于此,则奸回不至。事乃畏天,岂惟受礼,谦光满覆,义在知几。吉凶由人,妖不自作。众星拱极,在天成象。夙沙则主虽愚蔽,民尽知归;有苗则始为跋扈,终而大服。汉南诸国,见一面以从殷;河西将军,率五郡以归汉,故能招信顺之助,保太山之安。彼陈国者,盗窃江外,民少一郡,地减半州。遇受命之主,逢太平之日,自可献土衔璧,乞同溥天。乃复养丧家之疹,遭颠覆之轨,趑趄吴越,仍为匪民。虽时属大道,偃兵舞鏚;然国家当混一之运,金陵是殄,有命不恒,断可知矣。防风之戮,元龟匪遥;孙皓之侯,守株难得。迷而未觉,谅可愍焉。斯故未辨昊天之心,不闻君子之论也。 卷二十一 序类刘子政上战国策叙(姬传先生云:不及《过秦》雄骏。然冲溶浑厚,无意为文,而自能尽意。若庄子所谓木鸡者,此境亦贾生所无。兆洛以为如先生之言,则知东汉、魏、晋之文所自出。) 护左都水使者光禄大夫臣向言:所校中《战国策》书,中书余卷,错乱相糅莒。又有国别者八篇,少不足。臣向因国别者略以时次之。分别不以序者以相补,除复重,得三十三篇。本字多误脱为半字,以赵为肖,以齐为立。如此字者多。中书本号,或曰《国策》,或曰《国事》,或曰《短长》,或曰《事语》,或曰《长书》,或曰《修书》。臣向以为战国时游士辅所用之国,为之策谋,宜为《战国策》。其事继《春秋》以后,讫楚、汉之起,二百四十五年间之事,皆定以杀青,书可缮写。 叙曰:周室自文、武始兴,崇道德,隆礼义,设辟雍、泮宫、庠序之教,陈礼乐、弦歌、移风之化。叙人伦,正夫妇,天下莫不晓然。论孝弟之义,惇笃之行,故仁义之道,满乎天下,卒致之刑错四十余年。远方慕义,莫不宾服,《雅》《颂》歌咏,以思其德。下及康、昭之后,虽有衰德,其纲纪尚明。及春秋时,已四五百载矣,然其余业遗烈,流而未灭。五霸之起,尊事周室;五霸之后,时君虽无德,人臣辅其君者,若郑之子产,晋之叔向,齐之晏婴,挟君辅政,以并立于中国,犹以义相支持,歌说以相感,聘觐以相交,期会以相一,盟誓以相救。天子之命,犹有所行,会享之国,犹有所耻。小国得有所依,百姓得有所息。故孔子曰:“能以礼让为国乎何有?”周之流化,岂不大哉!及春秋之后,众贤辅国者既没,而礼义衰矣。孔子虽论《诗》《书》,定《礼》《乐》,王道粲然分明,以匹夫无势,化之者七十二人而已,皆天下之俊也。时君莫尚之,是以王道遂用不兴。故曰:非威不立,非势不行。 仲尼既没之后,田氏取齐,六卿分晋,道德大废,上下失序。至秦孝公捐礼让而贵争战,弃仁义而用诈谲,苟以取强而已矣。夫篡盗之人,列为侯王;诈谲之国,兴立为强。是以转相放效,后生师之,遂相吞灭,并大兼小,暴师经岁,流血满野,父子不相亲,兄弟不相安,夫妇离散,莫保其命,湣然道德绝矣。晚世益甚,万乘之国七,千乘之国五,敌侔争权,尽为战国,贪饕无耻,竞进无厌,国异政教,各自制断,上无天子,下无方伯,力功争强,胜者为右,兵革不休,诈伪并起。当此之时,虽有道德,不得施设。有谋之强,负阻而恃固,连与交质,重约结誓,以守其国。 故孟子、孙卿儒术之士,弃捐于世;而游说权谋之徒,见贵于俗。是以苏秦、张仪、公孙衍、陈轸、代、厉之属,生从横短长之说,左右倾侧。苏秦为从,张仪为横,横则秦帝,从则楚王,所在国重,所去国轻。 然当此之时,秦国最雄,诸侯方弱,苏秦结之。时六国为一,以傧背秦,秦人恐惧,不敢窥兵于关中,天下不交兵者二十有九年。然秦国势便形利,权谋之士,咸先驰之。苏秦初欲横,秦弗用,故东合从。及苏秦死后,张仪连横,诸侯听之,西向事秦。是故始皇因四塞之国,据崤、函之阻,跨陇、蜀之饶,听众人之策,乘六世之烈,以蚕食六国,兼诸侯,并有天下。杖于诈谋之弊,终无信笃之诚,无道德之教,仁义之化,以缀天下之心。任刑罚以为治,信小术以为道,遂燔烧《诗》《书》,坑杀儒士,上小尧、舜,下邈三王。二世愈甚,惠不下施,情不上达,君臣相疑,骨肉相疏,化道浅薄,纲纪败坏,民不见义而悬于不宁。抚天下十四岁,天下大溃,诈伪之弊也。 其比王德,岂不远哉。孔子曰:“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夫使天下有所耻,故化可致也。苟以诈伪偷活取容,自上为之,何以率下?秦之败也,不亦宜乎。 战国之时,君德浅薄,为之谋策者,不得不因势而为资,据时而为画。故其谋扶急持倾,为一切之权,虽不可以临国教化,兵革救急之势也。皆高才秀士,度时君之所能行,出奇策异智,转危为安,运亡为存,亦可喜,皆可观。护左都水使者光禄大夫臣向所校《战国策》书录。 许叔重说文解字序叙曰:此十四篇五百四十部,九千三百五十三文,重一千一百六十三,解说凡十三万三千四百四十一字。其建首也:立一为耑,方以类聚,物以群分,同牵条属,共理相贯,杂而不越。据形系联,引而申之,以究万原,毕终于亥,知化穷冥。 于时大汉圣德熙明,承天稽唐,敷崇殷中,遐迩被泽,渥衍沛滂。广业甄微,学士知方,探赜索隐,厥谊可传。粤在永元,困顿之年,孟陬之月,朔日甲申,曾曾小子,祖自炎神,缙云相黄,共承高辛,太岳佐夏,吕叔作藩,俾侯于许,世祚遗灵。自彼徂召,宅此汝滨,窃卬景行,敢涉圣门。其宏如何?节彼南山,欲罢不能,既竭愚才,惜道之味,闻疑载疑,演赞其志,次列微辞,知此者希。傥昭所尤,庶有达者,理而董之。 王叔师楚辞章句叙叙曰:昔者孔子,睿圣明哲,天生不王,俾定经术。乃删《诗》《书》,正《礼》《乐》,制作《春秋》,以为后王之法。门人三千。罔不昭达。临终之日,则大义乖而微言绝。其后周室衰微,战国并争,道德陵迟,谲诈萌生。于是杨、墨、邹、孟、孙、韩之徒,各以所知,著造传记,或以述古,或以明世。 而屈原履忠被谮,忧悲愁思,独依诗人之义,而作《离骚》,上以讽谏,下以自慰。遭时暗乱,不见省纳,不胜愤懑,遂复作《九歌》以下凡二十五篇。楚人高其行义,玮其文采,以相教傅。 至孝武帝,恢廓道训,使淮南王安作《离骚经章句》,则大义灿然。后世雄俊,莫不瞻仰,摅舒妙思,缵述其词。逮至刘向,典校经书,分以为十六卷。孝章即位,深弘道艺。而班固、贾逵,复以所见改易前疑,各作《离骚经章句》。其余十五卷,阙而不说。又以壮为状,义多乖异,事不要撮。今臣复以所识所知,稽之旧章,合之《经》《传》,作十六卷章句。虽未能究其微妙,然大指之趣,略可见矣。 且人臣之义,以中正为高,以仗节为贤,故有危言以存国,杀身以成仁。是以伍子胥不恨于浮江,比干不悔于剖心,然后德立而行成,荣显而名称。若夫怀道以迷国,佯愚而不言,颠则不能扶,危则不能安,婉婉以顺上,逡巡以辟患,虽保黄耇,终寿百年,盖志士之所耻,愚夫之所贱也。今若屈原,膺忠贞之质,体清洁之性,直若砥矢,言若丹青,进不隐其谋,退不顾其命,此诚绝世之行,俊彦之英也。而班固谓之露才扬己,竞于群小之中,怨恨怀王,讥刺椒兰,苟欲求进,强非其人,不见容纳,忿恚自沉,是亏其高明而捐其清洁者也。昔伯夷、叔齐,让国守志,不食周粟,遂饿而死,岂可复谓有求于世而恨怨哉?且诗人怨主刺上曰:“呜呼小子,未知臧否,匪面命之,言提其耳。”风谏之语,于斯为切。然仲尼论之以为大雅。引此比彼,屈原之词,优游婉顺,宁以其君不知之故,欲提携其耳乎?而论者以为露才扬己,怨刺其上,强非其人,殆失厥中矣。 夫《离骚》之文,依托《五经》以立义焉:“帝高阳之苗裔”,则《诗》“厥初生民,时惟姜嫄”也;“纫秋兰以为佩”,则“将翱将翔,佩玉琼琚”也;“夕揽洲之宿莽”,则《易》“潜龙勿用”也;“驷玉虬而乘鹥”,则《易》“时乘六龙以御天”也;“就重华而陈词”,则《尚书》咎繇之谋谟也;登昆仑而涉流沙,则《禹贡》之敷土也。故智弥盛者其言博;才益邵者其识远。屈原之词,诚博远矣。自孔某终没以来,名儒博达之士,著造词赋,莫不拟则其仪表,祖式其模范,取其要妙,窃其华藻。所谓金相玉质,百岁无匹,名垂罔极,永不刊灭者也。 陆士衡豪士赋序(此士龙所谓清新相接者也,神理亦何减邹、枚?) 夫立德之基有常,而建功之路不一。何则?循心以为量者,存乎我;因物以成务者,系乎彼。 存夫我者,隆杀止乎其域;系乎物者,丰约惟所遭遇。落叶俟微风以陨,而风之力盖寡;孟尝遭雍门而泣,而琴之感以末。何者?欲陨之叶,无所假烈风;将坠之泣,不足烦哀响也。是故苟时启于天,理尽于民,庸夫可以济圣贤之功,斗筲可以定烈士之业。故曰才不半古而功已倍之,盖得之于时势也。历观古今,徼一时之功,而居伊、周之位者有矣。夫我之自我,智士犹婴其累;物之相物,昆虫皆有此情。夫以自我之量,而挟非常之勋,神器晖其顾盼,万物随其俯仰,心玩居常之安,耳饱从谀之说,岂识乎功在身外,任出才表者哉。 且好荣恶辱,有生之所大期;忌盈害上,鬼神犹且不免。人主操其常柄,天下服其大节,故曰天可仇乎?而时有袨服荷戟,立于庙门之下,援旗誓众,奋于阡陌之上。况乎代主制命,自下裁物者乎。广树恩不足以敌怨,勤兴利不足以补害,故曰代大匠斫者,必伤其手。且夫政由宁氏,忠臣所为慷慨;祭则寡人,人主所不久堪。是以君奭怏怏,不悦公旦之举;高平师师,侧目博陆之势。 而成王不遣嫌吝于怀,宣帝若负芒刺于背,非其然者与?嗟乎!光于四表,德莫富焉;王曰叔父,亲莫昵焉;登帝天位,功莫厚焉;守节没齿,忠莫至焉。而倾侧颠沛,仅而自全,则伊生抱明允以婴戮,文子怀忠敬而齿剑,固其所也。 因斯以言,夫以笃圣穆亲,如彼之懿;大德至忠,如此之盛,尚不能取信于人主之怀,止谤于众多之口;过此以往,恶睹其可?安危之理,断可识矣。又况乎饕大名以冒道家之忌,运短才而易圣哲所难者哉。身危由于势过,而不知去势以求安;祸积起于宠盛,而不知辞宠以招福。见百姓之谋己,则申宫警守以崇不畜之威;惧万民之不服,则严刑峻制以贾伤心之怨。然后威穷乎震主,而怨行乎上下,众心日陊,危机将发,而方偃仰瞪眄,谓足以夸世,笑古人之未工,忘己事之已拙,知曩勋之可矜,暗成败之有会。是以事穷运尽,必于颠仆,风起尘合,而祸至常酷也。圣人忌功名之过己,恶宠禄之逾量,盖谓此也。 夫恶欲之大端,贤愚所共有,而游子殉高位于生前,志士思垂名于身后,受生之分,唯此而已。夫盖世之业,名莫大焉;震主之势,位莫盛焉;率意无违,欲莫顺焉。借使伊人颇览天道,知尽不可益,盈难久持,超然自引,高揖而退;则巍巍之盛,仰邈前贤,洋洋之风,俯冠来籍。而大欲不乏于身,至乐无愆乎旧,节弥效而德弥广,身愈逸而名愈劭。此之不为,彼之必昧,然后河海之迹,堙为穷流;一篑之衅,积成山岳;名编凶顽之条,身厌茶毒之痛,岂不谬哉!故聊赋焉,庶使百世少有寤云。 石季伦思归引序余少有大志,夸迈流俗。弱冠登朝,历位二十五年,五十以事去官。晚节更乐放逸,笃好林薮,遂肥遁于河阳别业。其制宅也;却阻长堤,前临清渠,百木几于万株,流水周于舍下,有观阁池沼,多养鱼鸟。家素习技,颇有秦赵之声。出则以游目弋钓为事,入则有琴书之娱。又好服食咽气,志在不朽,傲然有凌云之操。欻复见牵羁,婆娑于九列,困于人间烦黩,常思归而永叹!寻览乐篇,有《思归引》,傥古人之情有同于今,故制此曲。此曲有弦无歌,今为作歌辞,以述余怀。 恨时无知音者,令造新声而播于丝竹也。 郭景纯山海经序世之览《山海经》者,皆以其闳诞迂夸,多奇怪俶傥之言,莫不疑焉。尝试论之曰:庄生有云:“人之所知,莫若其所不知。”吾于《山海经》见之矣。 夫以宇宙之寥廓,群生之纷纭,阴阳之煦蒸,万殊之区分,精气浑淆,自相濆薄,游魂灵怪,触象而构,流形于山川,丽状于木石者,恶可胜言乎。然则总其所以乖,鼓之于一响,成其所以变,混之于一象。世之所谓异,未知其所以异;世之所谓不异,未知其所以不异。何者?物不自异,待我而后异,异果在我,非物异也。故胡人见布而疑黂,越人见罽而骇毳。 夫玩所习见而奇所希闻,此人情之常蔽也。今略举可以明之者:阳火出于冰水,阴鼠生于炎山。而俗之论者,莫之或怪。及谈《山海经》所载而咸怪之,是不怪所可怪而怪所不可怪也。不怪所可怪,则几于无怪矣;怪所不可怪,则未始有可怪也。夫能然所不可,不可所不可,然则理无不然矣。案汲郡《竹书》及《穆天子传》:穆王西征,见西王母,执璧帛之好,献锦组之属。穆王享王母于瑶池之上,赋诗往来,辞义可观。遂袭昆仑之丘,游轩辕之宫,眺钟山之岭,玩帝者之宝。 勒石王母之山,纪迹玄圃之上。乃取其嘉木艳草,奇鸟怪兽,玉石珍瑰之器,金膏烛银之宝,归而殖养之于中国。穆王驾八骏之乘,右服盗骊,左骖騄耳,造父为御,奔戎为右,万里长骛以周历四荒,名山大川,靡不登济。东升大人之堂,西燕王母之庐,南轹鼋鼍之梁,北蹑积羽之衢,穷欢极娱,然后旋归。案《史记》说穆王得盗骊、騄耳、骅骝之骥,使造父御之以西巡守,见西王母,乐而忘返,亦与竹书同。《左传》曰:穆王欲肆其心,使天下皆有车辙马迹焉。《竹书》所载,则是其事也。 而谯周之徒,足为通识瑰儒,而雅不平此,验之史考以著其妄。司马迁叙《大宛传》,亦云: “自张骞使大夏之后,穷河源。恶睹所谓昆仑者乎?至《禹本纪》、《山海经》所有怪物,余不敢言也。”不亦悲乎!若《竹书》不潜出于千载,以作征于今日者,则《山海》之言,其几乎废矣。 若乃东方生晓毕方之名,刘子政辨盗械之尸,王颀访两面之客,海民获长臂之衣,精验潜效,绝代悬符。於戏!群惑者亦可以少寤乎。 是故圣王原化以极变,象物以应怪,鉴无滞赜,曲尽幽情,神焉廋哉!神焉廋哉!盖此书跨世七代,历载三千,虽暂显于汉,而寻亦寝废。其山川名号所在,多有舛谬,与今不同,师训莫传,遂将湮灭,道之所存,俗之所丧,悲夫!余有惧焉。故为之创传,疏其壅阂,辟其茀芜,领其玄致,标其洞涉,庶几令逸文不坠于世,奇言不绝于今,夏后之迹,靡刊于将来,八荒之事,有闻于后裔,不亦可乎。 夫翳薈之翔,叵以论垂天之陵;蹄涔之游,无以知绛虬之腾;钧天之庭,岂伶人之所蹑;无航之津,岂苍兕之所涉。非天下之至通,难与言《山海》之义矣。呜呼!达观博物之客,其鉴之哉。 王逸少兰亭集序永和九年,岁在癸丑,暮春之初,会于会稽山阴之兰亭,修禊事也。群贤毕至,少长咸集。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带左右,引以为流觞曲水,列坐其次。虽无丝竹管弦之盛;一觞一咏,亦足以畅叙幽情。是日也,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所以游目骋怀,足以极视听之娱,信可乐也。 夫人之相与俯仰一世,或取诸怀抱,晤言一室之内;或因寄所托,放浪形骸之外。虽趣舍万殊,静躁不同;当其欣于所遇,暂得于己,快然自足,曾不知老之将至。及其所之既倦,情随事迁,感慨系之矣。向之所欣,俯仰之间,以为陈迹。犹不能不以之兴怀;况修短随化,终期于尽。 古人云:“死生亦大矣。”岂不痛哉!每览昔人兴感之由,若合一契,未尝不临文嗟悼,不能喻之于怀。固知一死生为虚诞,齐彭殇为妄作。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悲夫!故列叙时人,录其所述。虽世殊事异,所以兴怀,其致一也。后之览者,亦将有感于斯文。 葛稚川抱朴子序洪体乏进趣之才,偶好无为之业。假令奋翅,则能陵厉玄霄;骋足,则能追风蹑景。犹欲戢劲翮于鹪鷃之群,藏逸迹于跛驴之伍。岂况大块禀我以寻常之短羽,造化假我以至驽之蹇足,自卜者审,不能者止。又岂敢力苍蝇而慕冲天之举,策跛鳖而追飞兔之轨,饰嫫母之笃陋,求媒阳之美谈,推沙砾之贱质,索千金于和肆哉!夫僬侥之步,而企及夸父之踪,近才所以踬碍也;要离之羸,而强赴扛鼎之势,秦人所以断筋也。是以望绝于荣华之途,而志安乎穷圮之域。藜藿有八珍之甘,蓬荜有藻棁之乐也。故权贵之家,虽咫尺弗从也;知道之士,虽艰远必造也。考览奇书,既不少矣,率多隐语,难可卒解。自非至精,不能究寻,自非笃勤,不能悉见也。 道士弘博洽闻者寡,而意断妄说者众。至于时有好事者,欲有所修为,仓卒不知所从;而意之所疑,又无足谘。今为此书,粗举长年之理,其至妙者,不得宣之于翰墨。盖粗言较略,以示一隅。冀悱愤之徒,省之可以思过半矣。岂谓暗塞必能穷微畅远乎,聊论其所先觉者耳。世儒徒知服膺周、孔,莫信神仙之书,不但大而笑之,又将谤毁真正。故予所著子言黄白之事,名曰内篇。其余驳难通释,名曰外篇。大凡内外一百一十六篇。虽不足藏诸名山,且欲缄之金匮,以示识者。自号抱朴子,因以名书。 庐山道人游石门诗序石门在精舍南十余里,一名障山。基连大岭,体绝众阜,辟三泉之会,并立而开流,倾岩玄映其上,蒙形表于自然,故因以为名。此虽庐山之一隅,实斯地之奇观。皆传之于旧俗,而未睹者众。将由县濑险峻,人兽迹绝,径回曲阜,路阻行难,故罕经焉。 释法师以隆安四年仲春之月,因咏山水,遂杖锡而游。于时友徒同趣三十余人,咸拂衣晨征,怅然增兴。虽林壑幽邃,而开途竞进;虽乘危履石,并以所悦为安。既至,则援木寻葛,历险穷崖,猿臂相引,廑乃造极。于是拥胜倚岩,详观其下,始知七岭之美,蕴奇于此。双阙对峙其前,重岩映带其后,峦阜周回以为障,崇岩四营而开宇。其中则有石台、石池、宫观之象,触类之形,致可乐也。清泉分流而合,注渌渊镜,静于天池。文石发彩,焕若披面。柽松芳草,蔚然光目。其为神丽,亦已修矣。 斯日也,众情奔说,瞩览无厌。游观未久,而天气屡变。霄雾尘集,则万象隐形;流光回照,则众山倒影。开阖之际,状有灵焉而不可测也。乃其将登,则翔禽拂翮,鸣猿厉响。归云回驾,想羽人之来仪;哀声相和,若玄音之有寄。虽仿佛犹闻,而神以之畅;虽乐不期欢,而欣以永日。当其冲豫自得,信有味焉,而未易言也。退而寻之,夫厓之间,会物无主,应不以情。而开兴引人,致深若此,岂不以虚明朖其照,闲邃笃其情邪?并三复斯谈,犹昧然未尽。 俄而太阳告夕,所存已往。乃悟幽人之玄览,达恒物之大情,其为神趣,岂山水而已哉。于是徘徊崇岭,流目四瞩,九江如带,丘阜成垤。因此而推,形有巨细,智亦宜然。乃喟然叹宇宙虽遐,古今一契,灵鹫邈矣,荒途日隔。不有哲人,风迹谁存?应深悟远,慨焉长怀。各欣一遇之同欢,感良辰之难再,情发于中,遂共咏之云尔。 张思光门律自序吾文章之体,多为世人所惊。汝可师耳以心,不可使耳为心师也。夫文岂有常体,但以有体为常,当使常有其体。丈夫当删《诗》《书》,制《礼》《乐》,何至因循寄人篱下。且中代之文,道体缺变,尺寸相资,弥缝旧物。吾之文章,体亦何异。何尝颠温凉而错寒暑,综哀乐而横歌哭哉。正以属词多出,比事不羁,不阡不陌,非途非路耳。然其传音振逸,鸣节竦韵,或当未极,亦已极其所矣。汝若复别得体者,吾不拘也。 吾义亦如文,造次乘我,颠沛非物,吾无师无友,不文不句,颇有孤神独逸耳。义之为用,将使性入清波,尘洗犹沐,无得钓声同利,举价如高,俾是道场,险成军路。吾昔嗜僧言,多肆法辨,此尽游乎言笑而汝等无幸。又云人生之日,正可论道说义,惟饮与食,此外如树网焉。吾每以不尔为恨,尔曹宜振纲也。 任彦昇王文宪集序公讳俭,字仲宝,琅邪临沂人也。其先自秦至宋,国史家谍详焉。晋中兴以来,六世名德,海内冠冕。古语云:“仁人之利,天道运行。”故吕虔归其佩刀,郭璞筮以淮水。若离、翦之止杀,吉、骏之诚感,盖有助焉。 公之生也,诞授命世,体三才之茂,践得二之几,信乃昴宿垂芒。德精降祉,有一于此,蔚为帝师。况乃渊角殊祥,山庭异表,望衢罕窥其术,观海莫际其澜,宏览载籍,博游才艺。若乃金版玉匮之书,海上名山之旨,沉郁澹雅之思,离坚合异之谈,莫不总制清衷,递为心极。斯固通人之所包,非虚明之绝境。不可穷者其唯神用者乎?然检镜所归,人伦以表,云屋天构,匠者何工。自函洛不守,宪章中辍,贺生达礼之宗,蔡公儒林之亚,阙典未补,大备兹日。至若齿危发秀之老,含经味道之生,莫不北面人宗,自同资敬。性托夷远,少屏尘杂,自非可以弘奖风流,增益标胜,未尝留心。 期岁而孤,叔父司空简穆公,早所器异。年始志学,家门礼训,皆折衷于公。孝友之性,岂伊桥梓;夷雅之体,无待韦弦。汝郁之幼挺淳至,黄琬之早标聪察,曾何足尚。年六岁,袭封豫宁侯。拜日,家人以公尚幼,弗之先告。既袭珪组,对扬王命,因便感咽,若不自胜。初,宋明帝居蕃,与公母武康公主素不协。及即位,有诏毁废旧茔,投弃棺柩。公以死固请,誓不遵奉,表启酸切,义感人神。太宗闻而悲之,遂无以夺也。初拜秘书郎,迁太子舍人,以选尚公主,拜驸马都尉。元徽初,迁秘书丞。于是采公曾之《中经》,刊弘度之《四部》,依刘歆《七略》,更撰《七志》。盖尝赋诗云:“稷、契匡虞、夏,伊、吕翼商、周。”自是始有应务之迹,生民属心矣。时司徒袁粲,有高世之度,脱落尘俗。见公弱龄,便望风推服,叹曰:“衣冠礼乐在是矣!”时粲位亚台司,公年始弱冠。年势不侔,公与之抗礼。因赠粲诗,要以岁暮之期,申以止足之戒。粲答诗曰:“老夫亦何寄,之子照清襟。” 服阕,拜司徒右长史,出为义兴太守,风化之美,奏课为最。还,除给事黄门侍郎。旬日,迁尚书吏部郎参选。昔毛玠之公清,李重之识会,兼之者公也。俄迁侍中,以愍侯始终之职,固辞不拜。补太尉右长史。时圣武定业,肇基王命,寤寐风云,实资人杰。是以宸居膺列宿之表,图纬著王佐之符。俄迁左长史。齐台初建,以公为尚书右仆射,领吏部,时年二十八。宋末艰虞,百王浇季,礼紊旧宗,乐倾恒轨。自朝章国纪,典彝备物,奏议符策,文辞表记,素意所不蓄,前古所未行,皆取定俄顷。神无滞用。 太祖受命,以佐命之功,封南昌县开国公,食邑二千户。建元二年,迁尚书左仆射,领选如故。自营郃分司,卢钦兼掌,誉望所归,允集兹日。寻表解选,诏加侍中,又授太子詹事,侍中仆射如故。因辞侍中,改授散骑常侍,余如故。太祖崩,遗诏以公为侍中尚书令镇国将军。永明元年,进号卫将军。二年,以本官领丹阳尹。六辅殊风,五方异俗,公不谋声训,而楚、夏移情,故能使解剑拜仇,归田息讼。前郡尹温太真、刘真长,或功铭鼎彝,或德标素尚,臭味风云,千载无爽,亲加吊祭,表荐孤遗,远协神期,用彰世祀。时简穆公薨,以抚养之恩,特深恒慕,表求解职,有诏不许。 国学初兴,华夷慕义,经师人表,允资望实,复以本官领国子祭酒。三年,解丹阳尹,领太子少傅,余悉如故。挂服捐驹,前良取则,卧辙弃子,后予胥怨。皇太子不矜天姿,俯同人范,师友之义,穆若金兰。又领本州大中正,顷之解职。四年,以本号开府仪同三司,余悉如故。谦光愈远,大典未申。六年,又申前命。七年,固辞选任。帝所重违,诏加中书监,犹参掌选事。长舆追专车之恨,公曾甘凤池之失。 夫奔竞之涂,有自来矣,以难知之性,协易失之情,必使无讼,事深宏诱。公提衡惟允,一纪于兹,拔奇取异,兴微继绝,望侧阶而容贤,候景风而式典。春秋三十有八,七年五月三日,薨于建康官舍。皇朝轸恸,储铉伤情,有识衔悲,行路掩泣;岂直舂者不相,工女寝机而已哉。故以痛深衣冠,悲缠教义,岂非功深砥砺,道迈舟航?没世遗爱,古之益友。追赠太尉,侍中、中书监如故,给节,加羽葆鼓吹,增班剑六十人,谥曰文宪,礼也。 公在物斯厚,居身以约,玩好绝于耳目,布素表于造次,室无姬姜,门多长者,立言必雅,未尝显其所长;持论从容,未尝言人所短。弘长风流,许与气类,虽单门后进,必加善诱,勖以丹霄之价,宏以青冥之期。公铨品人伦,各尽其用,居厚者不矜其多,处薄者不怨其少,穷涯而反,盈量知归。皇朝以治定制礼,功成作乐,思我民誉,缉熙帝图,虽张、曹争论于汉朝,荀、挚竞爽于晋世,无以仰模渊旨,取则后昆。每荒服请罪,远夷慕义,宣威授旨,实寄宏略。理积则神无忤往,事感则悦情斯来。无是己之心,事隔于容谄;罕爱憎之情,理绝于毁誉。造理常若可干,临事每不可夺,约已不以廉物,宏量不以容非,攻乎异端,归之正义。 公生自华宗,世务简隔。至于军国远图,刑政大典,既道在廊庙,则理擅民宗。若乃明练庶务,鉴达治体,悬然天得,不谋成心。求之载籍,翰牍所未纪;讯之遗老,耳目所不接。至若文案自环,主者百数,皆深文为吏,积习成奸,畜笔削之刑,怀轻重之意。公乘理照物,动必研几,当时嗟服,若有神道。岂非希世之俊民,瑚琏之宏器。 昉行无异操,才无异能,得奉名节,迄将一纪。一言之誉,东陵侔于西山;一盼之荣,郑璞逾于周宝。士感知己,怀此何极。出入礼闱,朝夕旧馆,瞻栋宇而兴慕,抚声名而悼恩。公自幼及长,述作不倦。固以理穷言行,事该军国,岂直雕章缛采而已哉。若乃统体必善,缀赏无地,虽楚、赵群才,汉、魏众作,曾何足云,曾何足云!昉尝以笔札见知,思以薄技效德,是用缀缉遗文,永贻世范,为如干帙、如干卷。所撰《古今集记》、《今书七志》,为一家言,不列于集。集录如左。 梁昭明太子文选序式观元始,眇觌玄风,冬穴夏巢之时,茹毛饮血之世,世质民淳,斯文未作。逮乎伏羲氏之王天下也,始画八卦,造书契,以代结绳之政。由是文籍生焉。《易》曰:“观乎天文以察时变,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文之时义远矣哉!若夫椎轮为大辂之始,大辂宁有椎轮之质;增冰为积水所成,积水曾微增冰之凛。何哉?盖踵其事而增华,变其本而加厉。物既有之,文亦宜然,随时变改,难可详悉。 尝试论之曰:《诗序》云:“诗有六义焉:一曰风,二曰赋,三曰比,四曰兴,五曰雅,六曰颂。”至于今之作者,异乎古昔。古诗之体,今则全取赋名。荀、宋表之于前,贾、马继之于末。 自兹以降,源流实繁。述邑居则有凭虚、亡是之作;戒畋游则有《长杨》、《羽猎》之制。若其纪一事,咏一物,风云草木之兴,鱼虫禽兽之流,推而广之,不可胜载矣。又楚人屈原,含忠履洁,君匪从流,臣进逆耳,深思远虑,遂放湘南。耿介之意既伤,壹郁之怀靡诉,临渊有怀沙之志,吟泽有憔悴之容。骚人之文,自兹而作。 诗者,盖志之所之也。情动于中,而形于言。《关雎》、《麟趾》,正始之道著;桑间、濮上,亡国之音表。故风雅之道,粲然可观。自炎汉中叶,厥涂渐异。退傅有在邹之作,降将著河梁之篇。四言五言,区以别矣。又少则三字,多则九言,各体互兴,分镳并驱。颂者,所以游扬德业,褒赞成功。吉甫有穆若之谈;季子有至矣之叹。舒布为诗,既言如彼;总成为颂,又亦如此。 次则箴兴于补阙,戒出于弼匡,论则析理精微,铭则序事清润,美终则诔发,图像则赞兴。又诏诰教令之流,表奏笺记之列,书誓符檄之品,吊祭悲哀之作,答客指事之制,三言八字之文,篇词引序,碑碣志状,众制锋起,源流间出。譬陶匏异器,并为入耳之娱;黼黻不同,俱为悦目之玩。作者之致,盖云备矣。 余监抚馀闲,居多暇日。历观文囿,泛览辞林,未尝不心游目想,移晷忘倦。自姬汉以来,眇焉悠邈。时更七代,数逾千祀。词人才子,则名溢于缥囊;飞文染翰,则卷盈乎缃帙。自非略其芜秽,集其清英;盖欲兼功,大半难矣。若夫姬公之籍,孔父之书,与日月俱悬,鬼神争奥,孝敬之准式,人伦之师友,岂可重以芟夷,加之剪截?老、庄之作,管、孟之流,盖以立意为宗,不以能文为本。今之所选,又亦略诸。若贤人之美词,忠臣之抗直,谋夫之话,辨士之端,冰释泉涌,金相玉振。所谓坐狙丘,议稷下。仲连之却秦军,食其之下齐国,留侯之发八难,曲逆之吐六奇,盖乃事美一时,语流千载,概见坟籍,旁出子史。若斯之流,又亦繁博,虽传之简牍,而事异篇章。 今之所集,亦所不取。至于纪事之史,系年之书,所以褒贬是非,纪别异同,方之篇翰,亦已不同。若其赞论之综缉辞采,序述之错比文华,事出于沉思,义归乎翰藻,故与夫篇什杂而集之。远自周室,迄于圣代,都为三十卷,名曰《文选》云尔。 凡次文之体,各以汇聚。诗赋体既不一,又以类分。类分之中,各以时代相次。 梁昭明太子陶渊明集序夫自衒自媒者,士女之丑行;不忮不求者,明达之用心。是以圣人韬光,贤人遁世。其故何也?含德之至,莫逾于道;亲己之切,莫重于身。故道存而身安,道亡而身害。处百龄之内,居一世之中,倏忽比之白驹,寄寓谓之道旅。宜乎与大块而盈虚,随中和而任放。岂能戚戚劳于忧畏,汲汲役于人间? 齐讴赵女之娱,八珍九鼎之食,结驷连骑之荣,侈袂执圭之贵,乐既乐矣,忧亦随之。何倚伏之难量,亦庆吊之相及。智者贤人,居之甚履薄冰;愚夫贪士,竞之若泄尾闾。玉之在山,以见珍而终破;兰之生谷,虽无人而自芳。故庄周垂钓于濠,伯成躬耕于野,或货海东之药草,或纺江南之落毛。譬彼鹓雏,岂竞鸢鸱之肉;犹斯杂县,宁劳文仲之牲?至于子常、宁喜之伦,苏秦、卫鞅之匹,死之而不疑,甘之而不悔。主父偃言生不五鼎食,死则五鼎烹,卒如其言,岂不痛哉!又楚子观周,受折于孙满;霍侯骖乘,祸起于负芒。饕餮之徒,其流甚众。唐尧四海之主,而有汾阳之心;子晋天下之储,而有洛滨之志。轻之若脱屣,视之若鸿毛,而况于他人乎!是以至人达士,因以晦迹。或怀釐而谒帝,或被褐而负薪。鼓枻清潭,弃机汉曲,情不在于众事,寄众事以忘情者也。 有疑陶渊明诗篇篇有酒,吾观其意不在酒,亦寄酒为迹者也。其文章不群,辞彩精拔,跌宕昭彰,独超众类,抑扬爽朗,莫之与京横素波而傍流,干青云而直上。语时事则指而可想,论怀抱则旷而且真。加以贞志不休,安道苦节,不以躬耕为耻,不以无财为病。自非大贤笃志,与道污隆,孰能如此乎?余素爱其文,不能释手;尚想其德,恨不同时。故加搜校,粗为区目。白璧微瑕,惟在《闲情》一赋。扬雄所谓劝百而讽一者,卒无讽谏,何足摇其笔端,惜哉亡是可也。并粗点定其传,编之于录。尝谓有能观渊明之文者,驰竞之情遣,鄙吝之意祛,贪夫可以廉,懦夫可以立。岂止仁义可蹈,抑又爵禄可辞,不必傍游泰华,远求柱史。此亦有助于风教也。 梁元帝内典碑铭集林序夫法性空寂,心行处断,感而遂通,随方引接。故鹊园善诱,马苑弘宣;白林将谢,青树已列。是宣金牒,方寄银身。自象教东流,化行南国,吴主至诚,历七霄而光曜;晋王画像,经五帝而弥新。次道孝伯、嘉宾、玄度斯数子者,亦一代名人。或修理止于伽蓝,或归心尽于谈论。铭颂所称,兴公而已。夫披文相质,博约温润,吾闻斯语,未见其人。班固硕学,尚云赞颂相似;陆机钩深,犹闻碑赋如一。唯伯喈作铭,林宗无愧,德祖能诵,元常善书,一时之盛,莫得系踵。况般若玄渊,真如妙密,触言成累,系境非真。金石何书?铭颂谁阐?然建塔纪功,招提立寺,或兴造有由,或誓愿所记。故镌之立石,传诸不朽。亦有息心应供,是曰桑门,或谓智囊,或称印手。高座擅名,预伊师之席;道林见重,陪飞龙之座。峨眉、庐阜之贤,邺中、宛邓之哲,昭哉史册,可得而详。故碑文之兴,斯焉尚矣。 夫世代亟改,论文之理非一;时事推移,属词之体或异。但繁则伤弱,率则恨省,存华则失体,从实则无味。或引事虽博,其意犹同;或新意虽奇,无所倚约;或首尾伦帖,事似牵课;或鲜复博涉,体制不工。能使艳而不华,质而不野,博而不繁,省而不率,文而有质,约而能润,事随意转,理逐言深,所谓菁华,无以间也。 予幼好雕虫,长而弥笃,游心释典,寓目词林。顷常搜聚,有怀著述。譬诸法海,无让波澜; 亦等须弥,同归一色。故不择高卑,唯能是与。倘未详悉,随而足之。名为《内典碑铭集林》,合三十卷。庶将来君子,或裨观见焉。 梁元帝全德志序老子言全德归厚,庄周云全德不刑,《吕览》称全德之人,故以全德创其名也。 此志陆大夫为首。伊人有学有辨,不夭不贫,宝剑在前,鼓瑟从后,连环炙輠,雍容卒岁,驷马高车,优游宴喜,既令公侯踞掌,复使要荒蹶角,入室生光,岂非盛矣。 若乃河宗九策,事等神钩;阳雍双璧,理归玄感,南阳樊重,高阁连云;北海公沙,门人成市,咨此八龙,各传一艺,夹河两郡,家有万石。人生行乐,止足为先,但使樽酒不空,坐客恒满。宁与孟尝闻琴,承睫泪下,中山听乐,悲不自禁同年而语也。 梁元帝丹阳尹传序传曰:“大夫受郡。”《汉书》曰:“尹者,正也。”及其用人,实难授受。广汉和颜接下,子高自辅经术,孙宝行严霜之诛,袁安留冬日之爱。自二京板荡,五马南渡,固乃上烛天文,下应地理,尔其地势,可得而言。东以赤山为成皋,南以长淮为伊洛,北以钟山为华阜,西以大江为黄河,既变淮海为神州,亦即丹阳为京尹。虽得人之盛,颇愧前贤;而眄遇之深,多用宰辅。皇上受图负扆,宝历惟新,制礼以告成功,作乐以彰治定,岂直四三皇,六五帝,孕夏陶周而已哉。若夫位以德叙,德以位成,每念忝莅京河,兹焉四载;以入安石之门,思勤王之政,坐真长之室,想清谈之风。求瘼余晨,颇多暇景。今缀采英贤,为丹阳尹传。 梁元帝忠臣传谏诤篇序富贵宠荣,人所不能忘也;刑戮流放,人所不能甘也。而士有冒雷霆、犯颜色、吐一言,终知自投鼎镬,取离刀锯,而曾不避者,其故何也?盖伤茫茫禹迹,毁于一朝;赫赫宗周,灭成禾黍。 何者?百世之后,王化渐颓,钦若之信既尽,解网之仁已泯。徒以继体所及,守器攸归,出则清警传路,处则凭玉负扆。事无暂舛,意有必从。所谓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未尝知忧,未尝知惧。况惑褒人之巧笑,迷阳阿之妙舞,重之以斫刳,囚之以逋逃。亦有倾天灭地,污宫潴社之罪;拔本塞源,裂冠毁冕之衅。于是策名委质,守死不二之臣,以刚肠疾恶之心,确乎贞一之性,不忍见霜露麋鹿,栖于宫寝,麦穗黍离,被于宗庙。故沥血抽诚,披胸见款,赴焦烂于危年,甘灭亡于昔日。冀桐宫有返道之明,望夷无不言之恨。而九重悬望,百雉严绝,丹心莫亮,白刃先指。 见之者掩目,闻之者伤心。然后鸣条有不收之魂,商郊致白旗之戮。 刘孝绰昭明太子集序臣窃观大《易》,重明之象著焉。抑又闻之,七鬯之义存焉。故《书》有孟侯之名,《记》表元良之德。历选前古,以洎夏、周,可得而称,启、诵而已。虽彻圣挺贤,光乎二代,高文精义,阒尔无闻。汉之显宗,晋之肃祖,昔自春宫,盖好儒术。或专经止于区易,或持论穷于贞假。子桓虽摛藻铜省,集讲肃成,事在藩储,理非皇贰。未有正位少阳,多才多艺者也。 粤我大梁之二十一载,盛德备乎东朝,若乃有纵自天,惟睿作圣,显仁立孝,行于四海。如圭如璋,不因琢磨之义;为臣为子,宁待观喻之言。惟性道难闻而文章可见,故俯同志学,用晦生知。以弦诵之余辰,总邹鲁之儒墨,遍绨缃于七阁,弹竹素于九流。地居上嗣,实副元首。皇帝垂拱岩廊,委咸庶绩,时非从守,事或监抚。虽一日二日,摄览万几;犹临书幌而不休,对欹案而忘怠。况复延纳侍讲,讨论经纪,去圣滋远,愈生穿凿,枝分叶散,殊路偆驰。灵台辟雍之疑,禋宗祭社之缨,明章申老之议,通颜理王之说,量核然否,剖析同异,察言抗论,穷理尽微。于时淹中稷下之生,金华石渠之士,莫不过衢樽而挹多少,见斗极而晓西东。与夫竞卿之道,赞仲尼之宅,非贾谊于苏林,问萧何于枣据,区区前史,不亦恧欤。 加以学贯总持,辨同无硋,五时密教,月犹镜象,一乘妙旨,观若掌珠。及在布金之园,处如龙之众,开示有空,显扬权实。是遍通动六地,普雨四华。岂直得解缨须提,舍钵瓶沙,腾昙言德,梵志依风而已哉。 若夫天文以烂然为美,人文以焕乎为贵。是以隆儒雅之大成,游雕虫之欣,握牍持笔,思若有神,曾不斯须,风飞电起。至于宴游西园,祖道清洛,三百载赋,该极连篇,七言致拟,见诸文学。博弈兴咏,并命从游,书令视草,铭非润色。七穷炜烨之说,表极远大之才,皆喻不备体,词不掩义,因宜适变,曲尽文情。窃以属文之体,鲜能周备。长卿徒善,既累为迟;少孺虽疾,俳优而已。子渊淫靡,若女工之蠢;子云侈靡,异诗人之则。孔璋词赋,曹祖劝其修今;伯喈答赠,挚虞知其颇古。孟坚之颂,尚有似赞之讥;士衡之碑,犹闻类赋之贬。深乎文者兼而善之,能使典而不野,远而不放,丽而不淫,约而不俭,独擅众美,斯文在斯。假使王朗报笺,卞兰献颂,犹不足以揄扬著述,称赞才章;况在庸才,曾何仿佛。然承华肇建,滥齿时髦,居陪出从,逝将一纪。譬彼登山,徒仰峻极;同夫观海,莫际波澜。 但职官书记预闻盛藻,歌咏不足,敢忘编次。谨为一帙十卷,第目如左。日升松茂,与天地而偕长;壮思英词,随岁月而增广。如其后录,以俟贤臣。 刘孝标金华山栖志序夫鸟居山上,层巢木末;鱼潜渊下,窟穴泥沙。岂好异哉,盖性自然也。故有忽白璧而乐垂纶,负王鼎而要卿相,行藏纷纠,显晦踳驳。无异火炎水流,圆动方息。斯则庙堂之与江海,蓬户之与金闺,并然其所然,悦其所悦,乌足毛羽疮痏于其间哉。 予生自原野,善畏难狎,心骇云台朱屋,望绝高盖青组。且沾濡雾露,弥愿闲逸。每思濯青濑,息椒丘,寤寐永怀,其来尚矣。蚓专噬壤,民欲天从,爰洎二毛,得居岩穴。所居东阳郡金华山,东阳实会稽西部,是生竹箭,山川秀丽,膏泽坱郁。若其群峰叠起,则接汉连霞;乔木布濩,则春青冬绿;回溪映流,则十仞洞底;肤寸云合,必千里雨散。信卓荦爽垲,神居奥宅。是以帝鸿游斯铸鼎,雨师寄此乘烟。故涧勒赤松之名,山贻缙云之号。近代江治中奋迅泥滓,王征士高拔风尘。龙盘凤栖,咸萃兹地。良由碧湍素石,可致幽人者哉。 金华山,古马鞍山也。蕴灵藏圣,列名仙谍。左元放称此山云:“可免洪水五兵,可合神丹九转。”金华之首,有紫岩山,山色红紫,因此为称。靡迤陂陀,下属深渚;巑岏隐嶙,上亏日月。 登自山麓,渐高渐峻。垄路迫隘,鱼贯而升。路侧有绝涧,闸閜豁,俯窥木杪,焦原石邑,匪独危悬。至山将半,便有广泽大川,皋陆隐赈。予之葺宇实在斯焉。所居三面,皆围山周绕,有象郛郭。前则平野萧条,目极通望。东西带二涧,四时飞流泉。清澜微{雨淮},滴沥生响;白波跳沫,汹涌成音。并漕渎通引,交渠绮错。悬溜泻于轩甍,激湍回于阶砌,供帐无绠汲,盥漱息瓶盆。枫栌椅枥之树,梓柏桂樟之木,分形异色,千族万种。结朱实,包绿裹,扤白蒂,抽紫茎。橚矗苯 ,捎风鸣籁,垂条櫩户,布叶房栊。中谷涧滨,华蕊攒列。至于青春缓谢,萍生泉动,则有都梁含馥,怀香送芬,长乐负霜,宜男泫露。芙渠红花照水,皋苏缥叶从风。凭轩永眺,蠲忧忘疾。丘阿陵曲,众药灌丛。地髓抗茎,山筋抽节。金盐重于素璧,玉豉贵于明珠。可以养性消疴,还年驻色,不藉崔文黄散,勿用负局紫丸。翱翔群凤,风胎雨鷇,绿翼红毛,素缨翠鬛。肃肃毛羽,关关好音,皆驯狎园池,旅食鸡鹜。若乃云鸟日伺晨,响类钟鼓;鸣蚿候曙,声象琴瑟。玄猿薄雾清啭,飞犭吾乘烟咏吟,嘈囋嘹亮,悦心娱耳。谅所以跨蹑管籥,韬轶笙簧。 宅东起招提寺,背岩面壑,层轩引景,邃宇临崖,博敞闲虚,纳祥生白。左瞻右睇,仁智所居。故硕德名僧,振锡云萃,调心七觉,诋诃五尘,郁列戒香,浴滋定水。至于薰炉夜爇,法鼓旦开,予则跕躧抠衣,躬行顶礼,询道哲人,钦和至教。每闻此河分梗,彼岸永寂,熙熙然若登春台而出宇宙。唯善是乐,岂伊徒言。 寺东南有道观,亭亭崖侧。下望云雨,蕙楼兰榭,隐映林篁,飞观列轩,玲珑烟雾。日止却粒之氓,岁集神仙之客。饵星髓,吸流霞,将乃云衣霓裳,乘龙驭鹤。观下有石井,耸跱中涧,雕琢刻削,颇类人工。跃流灇泻,漭涌泱咽,电击雷吼,骇目惊魂。寺观之前,皆植修竹。檀栾萧瑟,被陵缘阜。外则良田,区畛通接,山泉膏液,郁润肥腴。郑白决漳,莫之能拟。致红粟流溢,凫雁充厌,春鳖旨膳,碧鸡冬簟,味珍霜鵽。縠巾取于丘岭,短褐出自中园,寒蒋逼侧于池湖,菅蒯骈填于原隰。养给之资,生生所用,无不阜实蕃篱,充牣崖巘。 岁始年季,农隙时闲,浊醪初{罒齐},醥清新熟,则田家野老,提壶共至。班荆林下,陈樽置酌,酒酣耳热,屡舞喧呶。盛论箱庾,高谈谷稼,嗢噱讴歌,举杯相抗。人生乐耳,此欢岂訾。若夫蚕而衣,耕而食,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晚食当肉,无事为贵,不求于世,不忤于物,莫辨荣辱,匪知毁誉,浩荡天地之间,心无怵惕之惊。岂与稽生齿剑,扬子坠阁,较其优劣者哉。 庚慎之书品叙玄静先生曰:予遍求邃古,逖访厥初,书名起于玄洛,字势发于仓史。故遗结绳取诸文,象诸形,会诸人事,未有广此缄縢,深兹文契。是以一画加大,天尊可知;二力增土,地卑可审。日以君道,则字势圆;月以臣辅,则文体缺。及其转注假借之流,指事会意之类,莫不状范毫端,形呈字表。开篇玩古,则千载共朝;削简传今,则万里对面。记善则恶自削,书贤则过必改。玉历颁正而化俗,帝载陈言而设教。变通不极,日用无穷。与圣同功,参神并运。 爰洎中叶,舍繁从省,渐失颍川之言,竟逐云阳之字。若乃鸟迹孕于古文,壁书存于科斗。符陈帝玺,镊蜀漆,署表宫门,铭题礼器。鱼游舍凤,鸟已分虫。仁义起于麒麟,威形发于龙虎。云气时飘五色,仙人还作两重。龟若浮溪,蛇若赴穴。流星疑烛,垂露似珠。芝英转车,飞白掩素。 参差倒薤,既思种柳之谣;长短悬针,复想定情之制。蚊脚傍低,鹄头仰立。填飘板上,谬起印中。波回堕镜之鸾,楷顾雕陵之鹊。并以篆籀重复,见重昔时。或巧能售酒,或妙令鬼哭。信无味之奇珍,非趋时之急务。且具录前训,今不复兼论。惟草正疏通专行于世。其或继之者,虽百代可知。 寻隶体发源,秦时隶人下邳程邈所作,始皇见而重之。以奏事繁多,篆字难制,遂作此法,故曰隶书,今时正书是也。草势起于汉时,解散隶法,用以赴急。本以草创之义,故曰草书。建初中,京兆杜操,始以善草知名,今之草书是也。余自少迄长,留心兹业,敏手谢于临池,锐意同于削板。而蕺山之扇,竟未增钱;凌云之台,无因诫子。求诸故迹,或有浅深,辄删善草隶者一百二十二人。伯英以称圣居首,法高以追骏处末。推能相越,小例而九;引类相附,大等而三。复为略论,总名《书品》。 郦善长水经注序《易》称天以一生水,故气微于北方,而为物之先也。《玄中记》曰:天下之多者水也。浮天载地,高下无所不至,万物无所不润。及其气流届石,精薄肤寸,不崇朝而泽合灵宇者,神莫与并矣。是以达者莫能测其渊冲而尽其鸿深也。 昔大禹记著《山海》,周而不备。《地理志》其所录,简而不周。《尚书》本纪,与职方俱略。都赋所述,裁不宣意。《水经》虽粗缀津绪,又阙傍通。所谓各言其志,而罕能备其宣导者矣。今寻图访迹者,极聆川域之说;而涉士游方者,寡能达其津照。纵仿佛前闻,不能不犹深屏营也。 余少无寻山之趣,长违问津之性。识绝深经,道沦要博。进无访一知二之机;退无观隅反三之慧。独学无闻,古人伤其孤陋;捐丧辞书,达士嗟其面墙。默室求深,闭舟问远,故亦难矣。然毫管窥天,历筒时昭;饮河酌海,从性斯毕。窃以多暇,空倾岁月,辄述《水经》,布广前文。《大传》曰:大川相间,楔相属,东归于海。脉其枝流之吐纳,诊其沿路之所躔,访渎搜渠,缉而缀之。经有缪误者,考以附正,文所不载,非经水常源者,不在记注之限。但绵古芒昧,华戎代袭,郭邑空倾,川流戕改,殊名异目,世乃不同,川渠隐显,书图自负。或乱流而摄诡号,或直绝而生通称。枉渚交奇,洄湍决澓,躔络枝烦,条贯系夥。十二经通,尚或难言。轻流细漾,固难辨究。 正可自献径见之心,备陈舆徒之说。其所不知,盖阙如也。所以撰证本经,附其枝要者,庶备忘误之衿,求其寻省之易。 徐孝穆玉台新咏集序陵云概日,由余之所未窥;万户千门,张衡之所曾赋。周王璧台之上,汉帝金屋之中,玉树以珊瑚作枝,珠帘以玳瑁为柙。其中有丽人焉。其人也,五陵豪族,充选掖庭;四姓良家,驰名永巷。亦有颍川、新市,河间、观津,本号娇娥,曾名巧笑。楚王宫内,无不推其细腰;卫国佳人,俱言讶其纤手。阅诗明礼,非直东邻之自媒;婉约风流,无异西施之被教。弟兄协律,自小学歌; 少长河阳,由来能舞。琵琶新曲,无待石崇;箜篌杂引,非因曹植。传鼓瑟于杨家,得吹萧于秦女。以至宠闻长乐,陈后知而不平;画出天仙,阏氏览而遥妒。且如东邻巧笑,唯侍寝于更衣;西子微颦,将横陈于甲帐。陪游馺娑,骋纤腰于结风;长乐鸳鸯,奏新声于度曲。妆明蝉之薄鬓,照坠马之垂鬟。反插金莲,横抽宝树。南都石黛,最发双蛾;北地燕支,偏开两靥。亦有岭上仙童,分丸魏帝;腰中宝凤,授历轩辕。金星与婺女争华,麝月共妲娥竞爽。惊鸾冶袖,时飘韩掾之香; 飞燕长裾,宜结陈王之佩。虽非图画,入甘泉而不分;言异神仙,戏阳台而无别。真可谓倾国倾城,无对无双者也。 加以天晴开朗,逸思雕华,妙解文章,尤工诗赋。琉璃研匣,终日随身;翡翠笔床,无时离手。清文满箧,非唯芍药之花;新制连篇,宁止葡萄之树。九日登高,时有缘情之作;万年公主,非无诔德之辞。其佳丽也如彼,其才情也如此。既而椒宫宛转,柘馆阴岑,绛鹤晨严,铜蠢昼静。 三星未夕,不事怀衾;五日犹赊,谁能理曲。优游少托,寂寞多闲,厌长乐之疏钟,劳中宫之缓箭。轻身无力,怯南阳之捣衣;生长深宫,笑扶风之织锦。虽复投壶玉女,为欢尽于百骁;争博齐姬,心赏穷于六著。无怡神于暇景,唯属意于新诗。可得代彼萱苏,微蠲愁疾。 但往世名篇,当今巧制,分诸麟阁,散在鸿都。不务连章,无由披览。于是然脂暝写,弄笔晨书,选录艳歌,凡为十卷。曾无参于雅颂,亦靡滥于风人,泾渭之间,若斯而已也。丽以金绳,装之宝轴。三台妙札,亦龙伸蠖屈之书;五色花笺,皆河北胶东之纸。高楼红粉,仍定鲁鱼之文;辟恶生香,聊防羽陵之蠹。灵飞六甲,高擅玉函;鸿烈仙方,长推丹枕。 至如青牛帐里,余曲既终;朱鸟窗前,新妆已竟。方当开兹缥帙,散此缃编,永对玩于书帷,长循环于纤手。岂如邓学《春秋》,儒者之功难习;窦传黄老,金丹之术不成。固胜西蜀豪家,托情穷于鲁殿;东储甲馆,流咏止于洞箫。娈彼诸姬,聊同弃日。猗与彤管,无或讥焉。 司马子长史记自序维昔黄帝,法天则地,四圣遵序,各成法度;唐尧逊位,虞舜不台;厥美帝功,万世载之。作《五帝本纪》第一。 维禹之功,九州攸同,光唐虞际,德流苗裔;夏桀淫骄,乃放鸣条。作《夏本纪》第二。 维契作商,爰及成汤;太甲居桐,德盛阿衡;武睹说,乃称高宗;帝辛湛湎,诸侯不享。作《殷本纪》第三。 维弃作稷,德盛西伯;武王牧野,实抚天下;幽、厉昏乱,既丧酆、镐;陵迟至赧,洛邑不祀。作《周本纪》第四。 维秦之先,伯翳佐禹;穆公思义,悼豪之旅;以人为殉,诗歌《黄鸟》;昭襄业帝。作《秦本纪》第五。 始皇既立,并兼六国,销锋铸锯,维偃干革,尊号称帝,矜武任力;二世受运,子婴降虏。作《始皇本纪》第六。 秦失其道,豪杰并扰;项梁业之,子羽接之;杀庆救赵,诸侯立之;诛婴背怀,天下非之。作《项羽本纪》第七。 子羽暴虐,汉行功德;愤发蜀汉,还定三秦;诛籍业帝,天下惟宁,改制易俗。作《高祖本纪》第八。 惠之早霣,诸吕不台;崇强禄、产,诸侯谋之;杀隐幽友,大臣洞疑,遂及宗祸。作《吕太后本纪》第九。 汉既初兴,继嗣不明,迎王践祚,天下归心;蠲除肉刑,开通关梁,广恩博施,厥称太宗。作《孝文本纪》第十。 诸侯骄恣,吴首为乱,京师行诛,七国伏辜,天下翕然,大安殷富。作《孝景本纪》第十一。 汉兴五世,隆在建元,外攘夷狄,内修法度,建封禅,改正朔,易服色。作《今上本纪》第十二。 维三代尚矣,年纪不可考,盖取之谱牒旧闻,本于兹,于是略推,作《三代世表》第一。 幽、厉之后,周室衰微,诸侯专政,《春秋》有所不纪;而谱牒经略,五霸更盛衰,欲睹周世相先后之意,作《十二诸侯年表》第二。 春秋之后,陪臣秉政,强国相王;以至于秦,卒并诸夏,灭封地,擅其号。作《六国年表》第三。 秦既暴虐,楚人发难,项氏遂乱,汉乃扶义征伐;八年之间,天下三擅,事繁变众,故详著《秦楚之际月表》第四。 汉兴已来,至于太初百年,诸侯废立分削,谱纪不明,有司靡踵,强弱之原云以世。作《汉兴已来诸侯年表》第五。 维高祖元功,辅臣股肱,剖符而爵,泽流苗裔,忘其昭穆,或杀身陨国。作《高祖功臣侯者年表》第六。 惠、景之间,维申功臣宗属爵邑,作《惠景间侯者年表》第七。 北讨强胡,南诛劲越,征伐夷蛮,武功爰列。作《建元以来侯者年表》第八。 诸侯既强,七国为从,子弟众多,无爵封邑,推恩行义,其势销弱,德归京师。作《王子侯者年表》第九。 国有贤相良将,民之师表也。维见汉兴以来将相名臣年表,贤者记其治,不贤者彰其事。作《汉兴以来将相名臣年表》第十。 维三代之礼,所损益各殊务,然要以近情性,通王道,故礼因人质,为之节文,略协古今之变。作《礼书》第一。 乐者,所以移风易俗也。自《雅》、《颂》声兴,则已好《郑》、《卫》之音,《郑》、《卫》之音所从来久矣。人情之所感,远俗则怀。比《乐书》以述来古,作《乐书》第二。 非兵不强,非德不昌,黄帝、汤、武以兴,桀、纣、二世以崩,可不慎欤。《司马法》所从来尚矣,大公、孙、吴、王子能绍而明之,切近世,极人变。作《律书》第三。 律居阴而治阳,历居阳而治阴,律、历更相治,间不容翲忽。五家之文怫异,维太初之元论。 作《历书》第四。 星气之书,多杂禨祥,不经;推其文,考其应,不殊。比集论其行事,验于轨度以次,作《天官书》第五。 受命而王,封禅之符罕用,用则万灵罔不禋祀。追本诸神名山大川礼,作《封禅书》第六。 维禹浚川,九州攸宁,爰及宣防,决渎通沟。作《河渠书》第七。 维币之行,以通农商;其极则玩巧,并兼兹殖,争于机利,去本趋末。作《平准书》以观事变,第八。 太伯避历,江蛮是适;文、武攸兴,古公王迹;阖庐弑僚,宾服荆楚;夫差克齐,子胥鸱夷; 信嚭亲越,吴国既灭。嘉伯之让,作《吴世家》第一。 申、吕肖矣,尚父侧微,卒归西伯,文、武是师;功冠群公,缪权于幽;番番黄发,爰飨营丘;不背柯盟,桓公以昌,九合诸侯,霸功显彰。田阚争宠,姜姓解亡,嘉父之谋,作《齐太公世家》第二。 依之违之,周公绥之,愤发文德,天下和之,辅翼成王诸侯宗周。隐、桓之际,是独何哉。三桓争强,鲁乃不昌。嘉旦《金縢》,作《周公世家》第三。 武王克纣,天下未协而崩。成王既幼,管、蔡疑之,淮夷叛之。于时召公率德,安集王室,以宁东土。燕易之禅,乃成祸乱。嘉《甘棠》之诗,作《燕世家》第四。 管、蔡相武庚,将宁旧商;及旦摄政,二叔不飨,杀鲜放度,周公为盟。太任十子,周以宗强。嘉仲悔过,作《管蔡世家》第五。 王后不绝,舜、禹是说;维德休明,苗裔蒙烈。百世享祀,爰周、陈、杞,楚实灭之。齐田既起,舜何人哉。作《陈杞世家》第六。 牧殷余民,叔封始邑,申以商乱,《酒材》是告。及朔之生,卫倾不宁。南子恶蒯聩,子父易名。周德卑微,战国既强,卫以小弱,角独后亡。嘉彼《康诰》,作《卫世家》第七。 嗟箕子乎!嗟箕子乎!正言不用,乃反为奴。武庚既死,周封微子。襄公伤于泓,君子孰称。 景公谦德,荧惑退行。剔成暴虐,宋乃灭亡。嘉微子问太师,作《宋世家》第八。 武王既崩,叔虞邑唐。君子讥名,卒灭武公。骊姬之爱,乱者五世。重耳不得意,乃能成霸。 六卿专权,晋国以耗。嘉文公锡珪鬯,作《晋世家》第九。 重黎业之,吴回接之,殷之季世,粥子牒之。周用熊绎,熊渠是续。庄王之贤,乃复国陈。既赦郑伯,班师华元。怀王客死,兰咎屈原,好谀信谗,楚并于秦。嘉庄王之义,作《楚世家》第十。 少康之子,实宾南海,文身断发,鼋鱓与处,既守封禺,奉禹之祀。句践困彼,乃用种、蠡。 嘉句践夷蛮能修其德,灭强吴以尊周室,作《越王勾践世家》第十一。 桓公之东,太史是庸。及侵周禾,王人是议。祭仲要盟,郑久不昌。子产之仁,绍世称贤。三晋侵伐,郑纳于韩。嘉厉公纳惠王,作《郑世家》第十二。 维骥騄耳,乃章造父。赵夙事献,衰续厥绪。佐文尊王,卒为晋辅。襄子困辱,乃禽智伯。主父生缚,饿死探爵。王迁辟淫,良将是斥。嘉鞅讨周乱,作《赵世家》第十三。 毕万爵魏,卜人知之。及绛戮干,戎翟和之。文侯慕义,子夏师之。惠王自矜,齐、秦攻之。 既疑信陵,诸侯罢之。卒亡大梁,王假厮之。嘉武佐晋文申霸道,作《魏世家》第十四。 韩厥阴德,赵武攸兴。绍绝立废,晋人宗之。昭侯显列,申子庸之。疑非不信,秦人袭之。嘉厥辅晋匡周,天子之赋,作《韩世家》第十五。 完子避难,适齐为援,阴施五世,齐人歌之。成子得政,田和为侯。王建动心,乃迁于共。嘉威、宣能拨浊世而独宗周,作《田敬仲完世家》第十六。 周室既衰,诸侯恣行。仲尼悼礼废乐崩,追修经术,以达王道,匡乱世反之于正,见其文辞,为天下制仪法,垂《六艺》之统,纪于后世。作《孔子世家》第十七。 桀、纣失其道而汤、武作;周失其道而《春秋》作;秦失其政而陈涉发迹,诸侯作难,风起云蒸,卒亡秦族。天下之端,自涉发难。作《陈涉世家》第十八。 成皋之台,薄氏始基。诎意适代,厥崇诸窦。栗姬偩贵,王氏乃遂。陈后太骄,卒尊子夫。嘉夫德若斯,作《外戚世家》第十九。 汉既谲谋,禽信于陈;越荆剽轻,乃封弟交为楚王,爰都彭城,以强淮泗,为汉宗藩。戊溺于邪,礼复绍之。嘉游辅祖,作《楚元王世家》第二十。 维祖师旅,刘贾是与;为布所袭,丧其荆、吴。营陵激吕,乃王琅邪;怵午信齐,往而不归,遂西入关,遭立孝文,获复王燕,天下未集,贾泽以族,为汉藩辅。作《荆燕世家》第二十一。 天下已平,亲属既寡;悼惠先壮,实镇东土。哀王擅兴,发怒诸吕,驷钧暴戾,京师勿许。厉之内淫,祸成主父。嘉肥股肱,作《齐悼惠王世家》第二十二。 楚人围我荥阳,相守三年;萧何填抚山西,推计踵兵,给粮食不绝,使百姓爱汉,不乐为楚。 作《萧相国世家》第二十三。 与信定魏,破赵拔齐,遂弱楚人。续何相国,不变不革,黎庶攸宁。嘉参不伐功矜能,作《曹相国世家》第二十四。 运筹帷幄之中,制胜于无形,子房计谋其事,无知名,无勇功,图难于易,为大于细。作《留侯世家》第二十五。 六奇既用,诸侯宾从于汉。吕氏之事,平为本谋,终安宗庙,定社稷。作《陈丞相世家》第二十六。 诸吕为从,谋弱京师,而勃反经合于权。吴、楚之兵,亚夫驻于昌邑,以戹齐、赵,而出委以梁。作《绛侯世家》第二十七。 七国叛逆,蕃屏京师,唯梁为捍;偩爱矜功,几获于祸。嘉其能距吴、楚,作《梁孝王世家》第二十八。 五宗既王,亲属洽和,诸侯大小为藩,爰得其宜,僣拟之事稍衰贬矣。作《五宗世家》第二十九。 三子之王,文辞可观。作《三王世家》第三十。 末世争利,维彼奔义;让国饿死,天下称之。作《伯夷列传》第一。 晏子俭矣,夷吾则奢;齐桓以霸,景公以治。作《管晏列传》第二。 李耳无为自化,清净自正。韩非揣事情,循势理。作《老子韩非列传》第三。 自古王者而有《司马法》,穰苴能申明之。作《司马穰苴列传》第四。 非信廉仁勇不能传兵论剑,与道同符,内可以治身,外可以应变,君子比德焉。作《孙子吴起列传》第五。 维建遇谗,爰及子奢,尚既匡父,伍员奔吴。作《伍子胥列传》第六。 孔氏述文,弟子兴业,咸为师傅,崇仁厉义。作《仲尼弟子列传》第七。 鞅去卫适秦,能明其术,强霸孝公,后世遵其法。作《商君列传》第八。 天下患衡秦无餍,而苏子能存诸侯,约从以抑贪强。作《苏秦列传》第九。 六国既从亲,而张仪能明其说,复散解诸侯。作《张仪列传》第十。 秦所以东攘雄诸侯,樗里、甘茂之策。作《樗里甘茂列传》第十一。 苞河山,围大梁,使诸侯敛手而事秦者,魏冉之功。作《穰侯列传》第十二。 南拔鄢郢,北摧长平,遂围邯郸,武安为率;破荆灭赵,王翦之计。作《白起王翦列传》第十三。 猎儒墨之遗文,明礼义之统纪,绝惠王利端,列往世兴衰。作《孟子荀卿列传》第十四。 好客喜士,士归于薛,为齐捍楚、魏。作《孟尝君列传》第十五。 争冯亭以权,如楚以救邯郸之围,使其君复称于诸侯。作《平原君虞卿列传》第十六。 能以富贵下贫贱,贤能诎于不肖,唯信陵君为能行之。作《魏公子列传》第十七。 以身徇君,遂脱强秦,使驰说之士南乡走楚者,黄歇之义。作《春申君列传》第十八。 能忍訽于魏齐,而信威于强秦,推贤让位,二子有之。作《范睢蔡泽列传》第十九。 率行其谋,连五国兵,为弱燕报强齐之仇,雪其先君之耻。作《乐毅列传》第二十。 能信意强秦,而屈体廉子,用徇其君,俱重于诸侯。作《廉颇蔺相如列传》第二十一。 湣王既失临淄而奔莒,唯田单用即墨破走骑劫,遂存齐社稷。作《田单列传》第二十二。 能设诡说解患于围城,轻爵禄,乐肆志。作《鲁仲连邹阳列传》第二十三。 作辞以讽谏,连类以争义,离骚有之。作《屈原贾生列传》第二十四。 结子楚亲,使诸侯之士斐然争入事秦。作《吕不韦列传》第二十五。 曹子匕首,鲁获其田,齐明其信。豫让义不为二心。作《刺客列传》第二十六。 能明其画,因时推秦,遂得意于海内,斯为谋首。作《李斯列传》第二十七。 为秦开地益众,北靡匈奴,据河为塞,因山为固,建榆中。作《蒙恬列传》第二十八。 填赵塞常山以广河内,弱楚权,明汉王之信于天下。作《张耳陈馀列传》第二十九。 收西河、上党之兵,从至彭城;越之侵掠梁地,以苦项羽。作《魏豹彭越列传》第三十。 以淮南叛楚归汉,汉用得大司马殷,卒破子羽于垓下。作《黥布列传》第三十一。 楚人迫我京索,而信拔魏、赵,定燕、齐,使汉三分天下有其二,以灭项籍。作《淮阴侯列传》第三十二。 楚、汉相距巩洛,而韩信为填颍川。卢绾绝籍粮饷。作《韩信卢绾列传》第三十三。 诸侯畔项王,唯齐连子羽城阳,汉得以间,遂入彭城。作《田儋列传》第三十四。 攻城野战,获功归报,哙、商有力焉,非独鞭策,又与之脱难。作《樊郦列传》第三十五。 汉既初定,文理未明。苍为主计,整齐度量,序律历。作《张丞相列传》第三十六。 结言通使,约怀诸侯,诸侯咸亲,归汉为藩辅。作《郦生陆贾列传》第三十七。 欲详知秦、楚之事,唯周緤常从高祖,平定诸侯。作《傅靳蒯成列传》第三十八。 徙强族,都关中,和约匈奴;明朝廷礼,次宗庙仪法。作《刘敬叔孙通列传》第三十九。 能摧刚作柔,卒为列臣;栾公不劫于势而倍死。作《季布栾布列传》第四十。 敢犯颜色以达主义,不顾其身,为国家树长画。作《袁盎朝错列传》第四十一。 守法不失大理,言古贤人,增主之明。作《张释之冯唐列传》第四十二。 敦厚慈孝,讷于言,敏于行,务在鞠躬,君子长者。作《万石张叔列传》第四十三。 守节切直,义足以言廉,行足以厉贤,任重权不可以非理挠。作《田叔列传》第四十四。 扁鹊言医,为方者宗,守数精明;后世修序,弗能易也,而仓公可谓近之矣。作《扁鹊仓公列传》第四十五。 维仲之省,厥濞王吴,遭汉初定,以填抚江、淮之间。作《吴王濞列传》第四十六。 吴、楚为乱,宗属唯婴贤而喜士,士乡之,率师抗山东荥阳。作《魏其武安列传》第四十七。 智足以应近世之变,宽足用得人。作《韩长孺列传》第四十八。 勇于当敌,仁爱士卒,号令不烦,师徒乡之。作《李将军列传》第四十九。 自三代以来,匈奴常为中国患害。欲知强弱之时,设备征讨,作《匈奴列传》第五十。 直曲塞,广河南,破祁连,通西国,靡北胡。作《卫将军骠骑列传》第五十一。 大臣宗室以侈靡相高,唯宏用节衣食为百吏先。作《平津侯列传》第五十二。 汉既平中国,而佗能集扬越以保南藩,纳贡职。作《南越列传》第五十三。 吴之叛逆,瓯人斩濞,葆守封禺为臣。作《东越列传》第五十四。 燕丹散乱辽间,满收其亡民,厥聚海东,以集真藩,葆塞为外臣。作《朝鲜列传》第五十五。 唐蒙使略通夜郎,而邛、笮之君请为内臣受吏。作《西南夷列传》第五十六。 《子虚》之事,《大人》赋说,靡丽多夸,然其指风谏,归于无为。作《司马相如列传》第五十七。 黥布叛逆,子长国之,以填江淮之南,安剽楚庶民。作《淮南衡山列传》第五十八。 奉法循理之吏,不伐功矜能,百姓无称,亦无过行。作《循吏列传》第五十九。 正衣冠,立于朝廷,而群臣莫敢言浮说,长孺矜焉。好荐人,称长者,壮有溉。作《汲郑列传》第六十。 自孔子卒,京师莫崇庠序,唯建元、元狩之间,文辞粲如也。作《儒林列传》第六十一。 民倍本多巧,奸轨弄法,善人不能化,唯一切严削为能齐之。作《酷吏列传》第六十二。 汉既通使大夏,而西极远蛮,引领内乡,欲观中国。作《大宛列传》第六十三。 救人于戹,振人不赡,仁者有乎;不既信,不倍言,义者有取焉。作《游侠列传》第六十四。 失事人君能说主耳目,和主颜色,而获亲近,非独色爱,能亦各有所长。作《佞幸列传》第六十五。 不流世俗,不争势利,上下无所凝滞,人莫之害,以道之用。作《滑稽列传》第六十六。 齐、楚、秦、赵为日者,各有俗,所用。欲循观其大旨,作《日者列传》第六十七。 三王不同龟,四夷各异卜,然各以决吉凶。略窥其要,作《龟策列传》第六十八。 布衣匹夫之人,不害于政,不妨百姓,取与以时而息财富,智者有采焉。作《货殖列传》第六十九。 维我汉继五帝末流,接三代统业。周道废,秦拨去古文,焚灭《诗》《书》,故明堂石室金匮玉版,图籍散乱。于是汉兴,萧何次律令,韩信申军法,张苍为章程,叔孙通定礼仪,则文学彬彬稍进,《诗》《书》往往间出矣。自曹参荐盖公言黄老,而贾生、晁错明申、商,公孙宏以儒显,百年之间,天下遗文古事,靡不毕集太史公。太史公仍父子相续,纂其职。曰:“於戏!余维先人尝掌斯事,显于唐、虞,至于周,复典之,故司马氏世主天官。至于余乎,钦念哉!钦念哉!”罔罗天下放失旧闻,王迹所兴,原始察终,见盛观衰,论考之行事,略推三代,录秦、汉,上记轩辕,下至于兹,著十二本纪,既科条之矣。并时异世,年差不明,作十表。礼乐损益,律历改易,兵权山川鬼神,天人之际,承敝通变,作八书。二十八宿环北辰,三十辐共一毂,运行无穷,辅拂股肱之臣配焉,忠信行道,以奉主上,作三十世家。扶义俶傥,不令己失时,立功名于天下,作七十列传。凡百三十篇,五十二万六千五百字,为《太史公书》。序略,以拾遗补艺,成一家之言,厥协《六经》异传,整齐百家杂语,藏之名山,副在京师,俟后世圣人君子。第七十。 太史公曰:余述历黄帝以来至大初而讫,百三十篇。 班孟坚汉书叙传固以为唐、虞、三代,《诗》《书》所及,世有典籍。故虽尧、舜之盛,必有典谟之篇,然后扬名于后世,冠德于百王。故曰巍巍乎其有成功也,焕乎其有文章也。汉绍尧运以建帝业,至于六世。史臣乃追述功德,私作本纪,编于百王之末,厕于秦、项之列。太初以后,阙而不录。故探纂前记,缀辑所闻,以述《汉书》。起元高祖,终于孝平王莽之诛,十有二世,二百三十年。综其行事,旁贯《五经》,上下洽通,为春秋考纪、表、志、传,凡百篇。其《叙》曰: 皇矣汉祖,纂尧之绪,实天生德,聪明神武。秦人不纲,罔漏于楚。爰兹发迹,断蛇奋旅。神母告符,朱旗乃举。粤蹈秦郊,婴来稽首。革命创制,三章是纪。应天顺民,五星同晷。项氏畔换,黜我巴、汉,西土宅心,战士愤怨。乘衅而运,席卷三秦,割据河山,保此怀民。股肱萧、曹,社稷是经,爪牙信、布,腹心良、平。龚行天罚,赫赫明明。述《高纪》第一。 孝惠短世,高后称制。罔顾天显,吕宗以败。述《惠纪》第二,《高后纪》第三。 太宗穆穆,允恭玄默。化民以躬,帅下以德。农不供贡,罪不收孥,宫不新馆,陵不崇墓。我德如风,民应如草,国富刑清,登我汉道。述《文纪》第四。 孝景莅政,诸侯方命,克伐七国,王室以定。匪怠匪荒,务在农桑,著于甲令,民用宁康。述《景纪》第五。 世宗晔晔,思宏祖业。畴咨熙载,髦俊并作。厥作伊何?百蛮是攘。恢我疆宇,外博四荒。武功既抗,亦迪斯文。宪章六学,统壹圣真。封禅郊祀,登秩百神,协律改正,飨兹永年。述《武纪》第六。 孝昭幼冲,冢宰惟忠。燕盖诪张,实睿实聪。罪人斯得,邦家和同。述《昭纪》第七。 中宗明明,夤用刑名。时举傅纳,听断惟精。柔远能迩,米单耀威灵。龙荒幕朔,莫不来庭。丕显祖烈,尚于有成。述《宣纪》第八。 孝元翼翼,高明柔克。宾礼故老,优繇亮直。外割禁囿,内损御服。离宫不卫,山陵不邑。阉尹之呰,秽我明德。述《元纪》第九。 孝成煌煌,临朝有光。威仪之盛,如圭如璋。壶闱恣赵,朝政在王。炎炎燎火,亦允不阳。述《成纪》第十。 孝哀彬彬,克扌监威神。雕落洪支,底剭鼎臣。婉娈董公,惟亮天功。《大过》之困,实挠实凶。述《哀纪》第十一。 孝平不造,新都作宰。不周不伊,丧我四海。述《平纪》第十二。 汉初受命,诸侯并政。制自项氏,十有八姓。述《异姓诸侯王表》第一。 太祖元勋,启立辅臣,支庶藩屏,侯王并尊。述《诸侯王表》第二。 侯王之祉,祚及宗子。公族蕃滋,支叶硕茂。述《王子侯表》第三。 受命之初,赞功剖符,奕世弘业,爵土乃昭。述《高惠高后孝文功臣候表》第四。 景征吴、楚,武兴师旅。后昆承平,亦有绍土。述《景武昭宣元成哀功臣侯表》第五。 亡德不报,爰存二代。宰相外戚,昭韪见戒。述《外戚恩泽侯表》第六。 汉迪于秦,有革有因。粗举僚职,并列其人。述《百官公卿表》第七。 篇章博举,通于上下。略差名号,九品之叙。述《古今人表》第八。 元元本本,数始于一。产气黄钟,造计秒忽。八音七始,五声六律。度量权衡,历算逌出。官失学微,六家分乖。壹彼壹此,庶研其几。述《律历志》第一。 上天下泽,春雷奋作。先王观象,爰制礼乐。厥后崩坏,郑、卫荒淫。风流民化,湎湎纷纷。 略存大纲,以统旧文。述《礼乐志》第二。 雷电皆至,天威震耀。五刑之作,是则是效。威实辅德,刑亦助教。季世不详,背本争末。 吴、孙狙诈,申、商酷烈。汉章九法,太宗改作。轻重之差,世有定籍。述《刑法志》第三。 厥初生民,食货惟先。割制庐井,定尔土田。什一供贡,下富上尊。商以足用,茂迁有无。货自龟贝,至此五铢。扬榷古今,监世盈虚。述《食货志》第四。 昔在上圣,昭事百神。类帝禋宗,望秩山川。明德惟馨,永世丰年。季末淫祀,营信巫史。大夫胪岱,侯伯僣畤。放诞之徒,缘间而起。瞻前顾后,正其终始。述《郊祀志》第五。 炫炫上天,县象著明。日月周辉,星辰乖精。百官立法,宫室混成。降应王政,景以烛形。三季之后,厥事放纷。举其占应,览故考新。述《天文志》第六。 《河图》命庖,《洛书》赐禹,八卦成列,九畴逌叙。世代实宝,光演文武,《春秋》之占,咎征是举。告往知来,王事之表。述《五行志》第七。 《坤》作地势,高下九则。自昔黄、唐,经略万国。燮定东西,疆理南北。三代损益,降及秦、汉,革刬五等,制立郡县。略表山川,彰其剖判。述《地理志》第八。 夏乘四载,百川是导。惟河为囏,灾及后代。商竭周移,秦决南涯。自兹距汉,北亡八支。文堙枣野,武作《瓠歌》,成有平年,后遂滂沱。爰及沟渠,利我国家。述《沟洫志》第九。 虙羲画卦,书契后作。虞、夏、商、周,孔纂其业。纂《书》删《诗》,缀《礼》正《乐》。 彖系大《易》,因史立法。六学既登,遭世罔宏,群言纷乱,诸子相腾。秦人是灭,汉修其缺。刘向司籍,九流以别。爰著目录,略序洪烈。述《艺文志》第十。 上嫚下暴,惟盗是伐。胜、广熛起,梁、籍煽烈。赫赫炎炎,遂焚咸阳。宰割诸夏,命立侯王。诛婴放怀,诈虐以亡。述《陈胜项籍传》第一。 张、陈之交,游如父子。携手逯秦,拊翼俱起。据国争权,还为豺虎。耳谋甘公,作汉藩辅。 述《张耳陈馀传》第二。 三枿之起,本根既朽。枯杨生华,曷惟其旧。横虽雄材,伏于海坞。沐浴尸乡,北面奉首。旅人慕殉,义过《黄鸟》。述《魏豹田儋韩信传》第三。 信惟饿隶,布实黥徒,越亦狗盗,芮尹江湖。云起龙襄,化为侯王,割有齐、楚,跨制淮、梁。绾自同闬,镇我北疆。德薄位尊,非胙惟殃。吴克忠信,胤嗣乃长。述《韩彭英卢吴传》第四。 贾廑从旅,为镇淮、楚。泽王琅邪,权激诸吕。濞之受吴,疆土逾矩。虽戒东南,终用齐斧。 述《荆燕吴传》第五。 太上四子,伯兮早夭,仲氏王代,斿宅于楚,戊实淫 ,平陆乃绍。其在于京,奕世宗正。劬劳王室,用侯阳成。子政博学,三世成名。述《楚元王传》第六。 季氏之诎,辱身毁节,信于上将,议臣震栗。栾公哭梁,田叔殉赵,见危授命,谊动明主。布历燕、齐,叔亦相鲁。民思其政,或金或社。述《季布栾布田叔传》第七。 高祖八子,二帝六王。三赵不辜,淮厉自亡,燕灵绝嗣,齐悼特昌。掩有东土,自岱徂海,支庶分王,前后九子。六国诛毙,适齐亡祀。城阳济北,后承我国。赳赳景王,匡汉社稷。述《高五王传》第八。 猗与元勋,包汉举信,镇守关中,足食成军。营都立宫,定制修文。平阳玄默,继而勿革。民用作歌,化我淳德。汉之宗臣,是谓相国。述《萧何曹参传》第九。 留侯袭秦,作汉腹心。图折武关,解阸鸿门。推齐销印,驱致越信。招宾四老,惟宁嗣君。陈公扰攘,归汉乃安。毙范亡项,走狄擒韩。六奇既设,我罔艰难。安国廷争,致仕杜门。绛侯矫矫,诛吕尊文。亚夫守节,吴、楚有勋。述《张陈王周传》第十。 舞阳鼓刀,滕公厩驺,颍阴商贩,曲周庸夫。攀龙附凤,并乘天衢。述《樊郦滕灌傅靳周传》第十一。 北平志古,司秦柱下。定汉章程、律度之绪。建平质直,犯上干色。广阿之廑,食厥旧德。故安执节,责通请错。蹇蹇帝臣,匪躬之故。述《张周赵任申屠传》第十二。 食其监门,长揖汉王。画袭陈留,进收敖仓。塞隘杜津,王基以张。贾作行人,百越来宾。从容风议,博我以文。敬繇役夫,迁京定都。内强关中,外和匈奴。叔孙奉常,与时抑扬。税介免胄,礼义是创。或悊或谋,观国之光。述《郦陆朱娄叔孙传》第十三。 淮南僣狂,二子受殃。安辩而邪,赐顽以荒。敢行称乱,窘世荐亡。述《淮南衡山济北传》第十四。 蒯通壹说,三雄是败,覆郦骄韩,田横颠沛。被之拘系,乃成患害。充躬罔极,交乱宏大。述《蒯伍江息夫传》第十五。 万石温温,幼寤圣君。宜尔子孙,夭夭伸伸。庆社于齐,不言动民。卫直周张,淑慎其身。述《万石卫直周张传》第十六。 孝文三王,代孝二梁,怀折亡嗣,孝乃尊光。内为母弟,外捍吴、楚,怙宠矜功,僣欲失所。 思心既霿,牛祸告妖。帝庸亲亲,厥国五分。德不堪宠,四支不传。述《文三王传》第十七。 贾生矫矫,弱冠登朝。遭文睿圣,屡抗其疏。暴秦之戒,三代是据。建设藩屏,以强守圉。 吴、楚合从,赖谊之虑。述《贾谊传》第十八。 子丝慷慨,激辞纳说,扌监辔正席,显陈成败。错之琐材,智小谋大。祸如发机,先寇后害。 述《爰盎晁错传》第十九。 释之典刑,国宪以平。冯公矫魏,增主之明。长孺刚直,义形于色,下折淮南,上正元服。庄之推贤,于兹为德。述《张冯汲郑传》第二十。 荣如辱如,有机有枢。自下摩上,惟德之隅。赖依忠正,君子采诸。述《贾邹枚路传》第二十一。 魏其翩翩,好节慕声。灌夫矜勇,武安骄盈。凶德相挻,祸败用成。安国壮趾,王恢兵首。彼若天命,此近人咎。述《窦田灌韩传》第二十二。 景十三王,承文之庆。鲁恭馆室,江都訬轻,赵敬险诐,中山淫,长沙寂寞,广川亡声,胶东不亮,常山骄盈。四国绝祀,河间贤明,礼乐是修,为汉宗英。述《景十三王传》第二十三。 李广恂恂,实获士心。控弦贯石,威动北邻。躬战七十,遂死于军。敢怨卫青,见讨去病。陵不引决,忝世灭姓。苏武信节,不诎王命。述《李广苏建传》第二十四。 长平桓桓,上将之元。薄伐猃允,恢我朔边。戎车七征,冲輣闲闲。合围单于,北登阗颜。票骑冠军,猋勇纷纭,长驱六举,电击雷震。饮马翰海,封狼居山。西规大河,列郡祁连。述《卫青霍去病传》第二十五。 抑抑仲舒,再相诸侯。身修国治,致仕县车。下帷螓思,论道属书,谠言访对,为世纯儒。述《董仲舒传》第二十六。 文艳用寡,子虚乌有。寓言淫丽,托风终始。多识博物,有可观采。蔚为辞宗,赋颂之首。述《司马相如传》第二十七。 平津斤斤,晚跻金门。既登爵位,禄赐颐贤。布衾疏食,用俭饬身。卜式耕牧,以求其志。忠寤明君,乃爵乃试。皃生亹亹,束发修学,偕列名臣,从政辅治。述《公孙弘卜式皃宽传》第二十八。 张汤遂达,用事任职。媚兹一人,日旰忘食。既成宠禄,亦罹咎慝。安世温良,塞渊其德。子孙遵业,全祚保国。述《张汤传》第二十九。 杜周治文,唯上浅深。用取世资,幸而免身。延年宽和,列于名臣。钦用材谋,有异厥伦。述《杜周传》第三十。 博望杖节,收功大夏。贰师秉钺,身衅胡社。致死为福,每生作祸。述《张骞李广利传》第三十一。 呜呼史迁,薰胥以刑,幽而发愤,乃思乃精。错综群言,古今是经,勒成一家,大略孔明。述《司马迁传》第三十二。 孝武六子,昭、齐亡嗣,燕刺谋逆,广陵祝诅,昌邑短命,昏贺失据,戾园不幸,宣承天序。 述《武五子传》第三十三。 六世耽耽,其欲浟浟。文武方作,是庸四克。助偃淮南,数子之德。不忠其身,善谋于国。述《严朱吾丘主父徐严终王贾传》第三十四。东方赡辞,诙谐倡优。讥苑捍偃,正谏举邮。怀肉污殿,弛张沉浮。述《东方朔传》第三十五。 葛绎内宠,屈氂王子。千秋时发,宜春旧仕。敞义依霍,庶几云已。弘唯政事,万年容已。咸垂厥诲,孰为不予。述《公孙刘田杨王蔡陈郑传》第三十六。 王孙赢葬,建乃斩将,云廷讦禹,福逾刺凤。是谓狂狷,敞近其衷。述《杨胡朱梅云传》第三十七。 博陆堂堂,受遗武皇。拥毓孝昭,末命导扬。遭家不造,立帝废王。权定社稷,配忠阿衡。怀禄耽宠,渐化不详。阴妻之逆,至子而亡。禾它侯狄孥,虔恭忠信。奕世载德,貤于子孙。述《霍光金日磾传》第三十八。 兵家之策,惟在不战。营平皤皤,立功立论。以不济可,上谕其信。武贤父子,虎臣之俊。述《赵充国辛庆忌传》第三十九。 义阳楼兰,长罗昆弥,安远日逐,义成郅支。陈汤诞节,救在三哲。会宗勤事,疆外之桀。述《傅常郑甘陈段传》第四十。 不疑肤敏,应变当理,辞霍不婚,逡遁致仕。疏克有终,散金娱老,定国之祚,于其仁考。广德当宣,近于知耻。述《隽疏于薛平彭传》第四十一。 四皓遁秦,古之逸民。不营不拔,严平郑真。吉困于贺,涅而不缁。禹既黄发,以德来仕。舍惟正身,胜死善道。郭钦、蒋诩,近遁之好。述《王贡两龚鲍传》第四十二。 扶阳济济,闻诗闻礼。玄成退让,仍世作相。汉之宗庙,叔孙是谟。革自孝元,诸儒变度。国之诞章,博载其路。述《韦贤传》第四十三。 高平师师,惟辟作威。图黜凶害,天子是毗。博阳不伐,含弘光大。天诱其衷,庆流苗裔。述《魏相丙吉传》第四十四。 占往知来,幽赞神明。苟非其人,道不虚行。学微术昧,或见仿佛。疑殆匪阙,违众忤世。浅为尤悔,深作敦害。述《眭两夏侯京翼李传》第四十五。 广汉尹京,克聪克明。延寿作翊,既和且平。矜能讦上,俱陷极刑。翁归承风,帝扬厥声。敞亦平平,文雅自赞。尊实赳赳,邦家之彦。章死非罪,士民所叹。述《赵尹韩张两王传》第四十六。 宽饶正色,国之司直。丰繄好刚,辅亦慕直。皆陷狂狷,不典不式。崇执言责,隆持官守。宝曲定陵,并有立志。述《盖诸葛刘郑毋将孙何传》第四十七。长倩情懙懙,觌霍不举。遇宣乃拔,傅元作辅。不图不虑,见踬石、许。述《萧望之传》第四十八。 子明光光,发迹西疆。列于御侮,厥子亦良。述《冯奉世传》第四十九。 宣之四子,淮阳聪敏。舅氏蘧蒢,几陷大理。楚孝恶疾,东平失轨,中山凶短,母归戎里。元之二王,孙后大宗,昭而不穆,大命更登。述《宣元六王传》第五十。乐安裒裒,古之文学,民具尔瞻,困于二司。安昌货殖,朱云作娸,博山敦慎,受莽之疚。述《匡张孔马传》第五十一。 乐昌笃实,不挠不诎。遘闵既多,是用废黜。武阳殷勤,辅导副君,既忠且谋,飨兹旧勋。高武守正,因用济身。述《王商史丹傅喜传》第五十二。 高阳文法,扬乡武略,政事之才,道德惟薄。位过厥任,鲜终其禄。博之翰音,鼓妖先作。述《薛宣朱博传》第五十三。 高陵修儒,任刑养威。用合时宜,器周世资。义得其勇,如虎如貔。进不跬步,宗为鲸鲵。述《翟方进传》第五十四。 统微政缺,灾眚屡发。永陈厥咎,戒在三七。邺指丁傅,略窥占术。述《谷永杜邺传》第五十五。 哀平之恤,丁傅莽贤。武嘉戚之,乃丧厥身。高乐废黜,成列贞臣。述《何武王嘉师丹传》第五十六。 渊哉若人,实好斯文。初拟相如,献赋黄门。辍而覃思,草《法》纂《玄》。斟酌《六经》,放《易》象《论》。潜于篇籍,以章厥身。述《扬雄传》第五十七。 犷犷亡秦,灭我圣文。汉存其业,六学析分。是综是理,是纲是纪。师徒弥散,著其终始。述《儒林传》第五十八。 谁毁谁誉,誉其有试。泯泯群黎,化成良吏。淑人君子,时同功异。没世遗爱,民有余思。述《循吏传》第五十九。 上替下陵,奸轨不胜。猛政横作,刑罚用兴。曾是强圉,掊克为雄。报虐以威,殃亦凶终。述《酷吏传》第六十。 四民食力,罔有兼业,大不淫侈,细不匮乏。盖均无贫,遵王之法。靡法靡度,民肆其诈,逼上并下,荒殖其货。侯服玉食,败俗伤化。述《货殖传》第六十一。 开国承家,有法有制,家不藏甲,国不专杀。矧乃齐民,作威作惠。如台不匡,礼法是谓。述《游侠传》第六十二。 彼何人斯?窃此富贵。营损高明,作戒后世。述《佞幸传》第六十三。 于惟帝典,戎夷猾夏。周宣攘之,亦列《风》《雅》。宗幽既昏,淫于褒女。戎败我骊,遂亡丰、鄗。大汉初定,匈奴强盛,围我平城,寇侵边境。至于孝武,爰赫斯怒,王师雷起,霆击朔野。宣承其末,乃施洪德,震我威灵,五世来服。王莽窃命,是倾是覆。备其变理,为世典式。述《匈奴传》第六十四。 西南外夷,种别域殊。南越尉佗,自王番禺。攸攸外寓,闽越东瓯,爰洎朝鲜,燕之外区。汉兴柔远,与尔剖符,皆恃其岨,乍臣乍骄。孝武行师,诛灭海隅。述《西南夷两越朝鲜传》第六十五。 西戎即序,夏后是表。周穆观兵,荒服不旅。汉武劳神,图远甚勤。王师驒驒,致诛大宛。姼姼公主,乃女乌孙。使命乃通,条支之濒。昭、宣承业,都护是立,总督城郭,三十有六。修奉朝贡,各以其职。述《西域传》第六十六。 诡矣祸福,刑于外戚。高后首命,吕宗颠覆。薄姬石人魏,宗文产德。窦后违意,考盘于代。王氏仄微,世武作嗣。子夫既兴,扇而不终。钩戈忧伤,孝昭以登。上官幼尊,类祃厥宗。史娣王悼,身遇不祥。及宣飨国,二族后光。恭哀产元,夭而不遂。邛成乘序,履尊三世。飞燕之妖,祸成厥妹。丁傅僣恣,自求凶害。中山无辜,乃丧冯、卫。惠张、景薄、武陈、宣霍、成许、哀傅、平王之作,事虽歆羡,非天所度。怨咎若兹,如何不恪?述《外戚传》第六十七。 元后娠母,月精见表。遭成之逸,政自诸舅。阳平作威,诛加卿宰。成都煌煌,假我明光。曲阳歊歊,亦朱其堂。新都亢极,作乱以亡。述《元后传》第六十八。 咨尔贼臣,篡汉滔天!行骄夏癸,虐烈商辛。伪稽黄、虞,缪称典文。众怨神怒,恶复诛臻。 百王之极,究其奸昏。述《王莽传》第六十九。 凡《汉书》叙帝皇,列官司,建侯王,准天地,统阴阳,阐元极,步三光,分州域,物土疆,穷人理,该万方,纬《六经》,缀道纲,总百氏,赞篇章,函雅故,通古今,正文字,惟学林。述《叙传》第七十。 卷二十二 杂颂赞箴铭类董仲舒山川颂山则巃嵸{山畾}摧,鬼崔罪巍。久不崩阤,似夫仁人志士。孔子曰:山川神祇立,宝藏殖,器用资,曲直合。大者可以为宫室台榭,小者可以为舟舆浮滠。大者无不中,小者无不入。持斧则斫,折镰则艾。生人立,禽兽伏,死人入。多其功而不言,是以君子取譬也。且积土成山,无损也;成其高,无害也;成其大,无亏也。小其上,泰其下,久长安后,世无有去就。俨然独处,惟山之意。《诗》云:“节彼南山,惟石岩岩,赫赫师尹,民具尔瞻。”此之谓也。 水则源泉混混沄沄,昼夜不竭,既似力者。盈科后行,既似持平者。循微赴下,不遗小间,既似察者。循溪谷不迷,或奏万里而必至,既似智者。鄣防山而能清净,既似知命者。不清而入,洁清而出,既似善化者。赴千仞之壑而不疑,既似勇者。物皆困于火而水独胜之,既似武者。咸得之而生,失之而死,既似有德者。孔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此之谓也。 王稚纪司隶校尉杨孟文石门颂(并序) (以质得古,出于凡将滂喜者也。) 惟巛灵定位,川泽股躬,泽有所注,川有所通。余谷之川,其泽南隆,八方所达,益域为充。 高祖受命,兴于汉中,道由子午,出散入秦,建定帝位,以汉诋焉。后以子午,涂路涩难,更随围谷,复通堂先。凡此四道,垓鬲尤艰。至于永平,其有四年,诏书开余,凿通石门。中遭元二,西夷虐残,桥梁断绝,子午复循。上则县峻,屈曲流颠;下则入冥,庼写输渊。平阿泉泥,常荫鲜晏。木石相距,利磨确盘。临危枪砀,履尾心寒。空舆轻骑,遰┦弗前。恶虫狩{蔽巾},蛇蛭毒蟃。未秋截霜,稼苗天残,终年不登,匮馁之患。卑者{林足}恶,尊者弗安。愁苦之难,焉可具言。于是明知故司隶校尉楗为武阳杨君,厥字孟文,深执忠伉,数上奏请。有司议驳,君遂执争。 百辽咸从,帝用是听。废子由斯,得其度经。功饬尔要,敞而晏平,清凉调和,烝烝艾宁。至建和二年仲冬上旬,汉中太守楗为武阳王升,字稚纪,涉历山道,推序本原,嘉君明知,美其仁贤,勒石颂德,以明厥勋。其辞曰: 君德明明,焫焕弥光,刾过拾遗,厉清八荒。奉鬿承杓,绥亿衙强。春宣圣日,秋贬若霜。无偏荡荡,真雅以方。宁静烝庶,政与乾通。辅主匡君,循礼有常。咸晓地理,知世纪纲。言必忠义,匪石厥章。恢宏大节,谠而益明。揆往卓今,谋合朝情,醳艰即安,有勋有荣。禹凿龙门,君执继纵,上顺斗极,下答巛皇。自南自北,四海攸通。君子安乐,庶土悦雍。商人咸忄熹,农夫永同。《春秋》记异,今而纪功。垂流亿载,世世叹诵。 序曰:明哉仁智,豫识难易,原夫天道,安危所归,勤勤竭诚,荣名休丽。 汉故穀城长荡阴令张君表颂(并序) 君讳迁,字公方,陈留己吾人也。君之先出自有周。周宣王中兴,有张仲以孝友为行。披览《诗》《雅》,焕知其祖。高帝龙兴,有张良善用筹策,在帷幕之内,决胜负千里之外。析珪于留。文景之间,有张释之建忠弼之谟。帝游上林,问禽狩所有,苑令不对。更问啬夫,啬夫事对。 于是进啬夫为令,令退为啬夫。释之议为不可:苑令有公卿之才,啬夫喋喋小吏,非社稷之重。上从言。孝武时,有张骞广通风俗,开定畿寓,南苞八蛮,西羁六戎,北震五狄,东勤九夷。荒远既宾,各贡所有。张是辅汉,世载其德。 爰暨于君,盖其繵縺,缵戎鸿绪,牧守相系,不殒高问,孝弟于家,中謇于朝。治京氏《易》,聪丽权略,艺于从政。少为郡吏,隐练职位,常在股肱。数为从事,声无细闻。征拜郎中,除穀城长。蚕月之务,不闭四门。腊正之际,休囚归贺。八月算民,不烦于乡。随就虚落,存恤高年。路无拾遗,犁种宿墅。黄巾初起,烧平城市,斯县独全。子贱孔蔑,其道区别。《尚书》五教,君崇其宽。《诗》云恺悌,君隆其恩。东里润色,君垂其仁。邵伯分陕,君懿于棠。晋阳珮玮,西门带弦,君之体素,能双其勋。流化八基,迁荡阴令,吏民颉蟒,随送如云。周公东征,西人怨思。奚斯赞鲁,考父颂殷,前哲遗芳。有功不书,后无述焉。于是刊石竖表,铭勒万载。三代以来,虽远犹近。《诗》云旧国,其命惟新。 於穆我君,既敦既纯。雪白之性,孝友之仁。纪行来本,兰生有芬。克岐有兆,绥御有勋。利器不觌,鱼不出渊。国之良干,垂爱在民。蔽芾棠树,温温恭人。乾道不缪,唯淑是亲。既多受祉,永享南山。千禄无疆,子子孙孙。 蔡伯喈祖德颂(有序) 昔文王始受命,武王定祸乱,至于成王,太平乃治,祥瑞毕降。夫岂后德熙隆渐浸之所通也。 是以《易》嘉“积善有余庆”,《诗》称“子孙保之”,非特王道然也,贤人君子,修仁履德者,亦其有焉。昔我烈祖,暨于予考,世载孝友。重以明德,率礼莫违。是以灵祇降之休瑞,兔扰驯以昭其仁,木连理以象其义。斯乃祖祢之遗灵,盛德之所贶也,岂我童蒙孤稚所克任哉。乃为《颂》曰: 穆穆我祖,世笃其仁。其德克明,惟懿惟醇。宣慈惠和,无竞伊人。岩岩我考,莅之以庄。增崇丕显,克构其堂。是用祚之,休征惟光。厥征伊何?於昭于今。园有甘棠,别干同心;坟有扰兔,宅我柏林。神不可诬,伪不可加,析薪之业,畏不克荷;矧贪灵贶,以为己华。惟予小子,岂不是欲,千有先功,匪荣伊辱。 蔡伯喈京兆樊惠渠颂《洪范》八政一曰食,《周礼》九职一曰农。有生之本,于是乎出;货殖财用,于是乎在。九土上沃为大田,多稔,然而地有埆塉,川有垫下,溉灌之便,行趍不至。明哲君子,创业农事,因高卑之宜,驱自行之势,以尽水利而富国饶人,自古有焉。若夫西门起邺,郑国行秦,李冰在蜀,信臣治穰,皆此道也。 阳陵县东,其地衍隩,土气辛螫,嘉谷不植,草莱焦枯;而泾水长流,溉灌维首。编户齐氓,庸力不供。牧人之吏,谋不假给。盖常兴役,犹不克成。光和五年,京兆尹樊君讳陵,宁德云,勤恤人隐,悉心政事,苟有可以惠斯人者,无闻而不行焉。遂咨之郡吏,申于政府。佥以为因其所利之事者,不可已者也。乃命方略大吏曲遂、令伍琼,揣度计虑,揆程经用,以事上闻,副在三府。 司农遂取财于豪富,借力于黎元,树柱累石,委薪积土,基跂工坚,体势强壮。折湍流,款旷陂,会之于新渠;疏水门,通窬渎,洒之于畎亩。清流浸润,泥潦浮游。昔日卤田,化为甘壤,粳黍稼穑之所入,不可胜算。农民熙怡悦豫,相与讴谈疆畔,斐然成章,谓之樊惠渠云。其歌曰: 我有长流,莫或遏之;我有沟浍,莫或达之。田畴斥卤,莫修莫厘;饥馑困悴,莫恤莫思。乃有樊君,作人父母,立我畎亩。黄潦膏凝,多稼茂止。惠乃无疆,如何勿喜。我壤既营,我疆斯成,泯泯我人,既富且盈。为酒为酿,蒸彼祖灵。贻福惠君,寿考且宁。 刘伯伦酒德颂有大人先生,以天地为一朝,万期为须臾,日月为扃牖,八荒为庭衢,行无辙迹,居无室庐,幕天席地,纵意所如。止则操卮执觚,动则挈榼提壶,惟酒是务,焉知其余?有贵介公子,搢绅处士,闻吾风声,议其所以。乃奋袂攘衿,怒目切齿,陈说礼法,是非锋起。先生于是方捧罂承槽,衔杯漱醪,奋髯箕踞,枕曲藉糟,无思无虑,其乐陶陶。兀然而醉,豁尔而醒,静听不闻雷霆之声,熟视不睹泰山之形,不觉寒暑之切肌,利欲之感情。俯观万物扰扰,焉如江河之载浮萍。二豪侍侧焉,如蜾蠃之与螟蛉。 陆士衡汉高祖功臣颂(此士衡所谓文繁理富,意必指适者也。优游彬蔚,精微朗畅,两者兼之。) 相国酂文终侯沛萧何、相国平阳懿侯沛曹参、太子少傅留文成侯韩张良、丞相曲逆献侯阳武陈平、楚王淮阴韩信、梁王昌邑彭越、淮南王六黥布、赵景王大梁张耳、韩王韩信、燕王丰卢绾、长沙文王吴芮、荆王沛刘贾、太傅安国懿侯王陵、左丞相绛武侯沛周勃、相国舞阳侯沛樊哙、右丞相曲周景侯高阳郦商、太仆汝阴文侯沛夏侯婴、丞相颍阴懿侯睢阳灌婴、代丞相阳陵景侯魏傅宽、车骑将军信武肃侯靳歙、大行广野君高阳郦食其、中郎建信侯齐刘敬、太中大夫楚陆贾、太子太傅稷嗣君薛叔孙通、魏无知、护军中尉随何、新城三老董公、辕生、将军纪信、御史大夫沛周苛、平国君侯公,右三十一人,与定天下安社稷者也。颂曰: 茫茫宇宙,上墋下黩,波振四海,坐飞五岳,九服徘徊,三灵改卜。赫矣高祖,肇载天禄。沈迹中乡,飞名帝录。庆云应辉,皇阶授木。龙兴泗滨,虎啸丰谷。彤云昼聚,素灵夜哭。金精仍颓,朱光以渥。万邦宅心,骏民效足。 堂堂萧公,王迹是因,绸缎睿后,无竞惟人。外济六师,内抚三秦。拔奇夷难,迈德振民。体国垂制,上穆下亲。名盖群后,是谓宗臣。 平阳乐道,在变则通,爰渊爰嘿,有此武功。长驱河朔,电击壤东。协策淮阴,亚迹萧公。 文成作师,通幽洞冥。永言配命,因心则灵。穷神观化,望影揣情,鬼无隐谋,物无遁形。武关是辟,鸿门是宁。随难荥阳,即谋下邑。销印惎废,推齐劝立。运筹固陵,定策东袭。三王从风,五侯允集。霸楚实丧,皇汉凯入。怡颜高览,弥翼凤戢,托迹黄老,辞世却粒。 曲逆宏达,好谋能深。游精杳漠,神迹是寻。重玄匪奥,九地匪沉。伐谋先兆,挤响于音。奇谋六奋,嘉虑四回。规主于足,离项于怀,格人乃谢,楚翼实摧。韩王窘执,胡马洞开。迎文以谋,哭高以哀。 灼灼淮阴,灵武冠世,策出无方,思入神契。奋臂云兴,腾迹虎噬,凌险必夷,摧刚则脆。肇谋汉滨,还定渭表。京索既扼,引师北讨。济河夷魏,登山灭赵。威亮火烈,势逾风扫。拾代如遗,偃齐犹草。二州肃清,四邦咸举。乃眷北燕,遂表东海。克灭龙且,爰取其旅。刘项悬命,人谋是与。念功惟德,辞通绝楚。彭越观时,弢迹匿光,民具尔瞻,翼尔鹰扬。威凌楚域,质委汉王。靖难河济,即宫旧梁。烈烈黥布,耽耽其眄。名冠强楚,锋犹骇电。睹几蝉蜕,悟主革面。肇彼枭风,翻为我扇。天命方辑,王在东夏。矫矫三雄,至于垓下。元凶既夷,宠禄来假。保大全祚,非德孰可?谋之不臧,舍福取祸。 张耳之贤,有声梁、魏。士也罔极,自贻伊愧。俯思旧恩,仰察五纬。脱迹违难,披榛来洎。 改策西秦,报辱北冀。悴叶更辉,枯条以肆。 王信韩孽,宅土开疆。我图尔才,越迁晋阳。卢绾自微,婉娈我皇。跨功逾德,祚尔辉章。人之贪祸,宁为乱亡。 吴芮之王,祚由梅鋗,功微势弱,世载忠贤。 肃肃荆王,董我三军。我图四方,殷荐其勋。庸亲作劳,旧楚是分。往践厥宇,大启淮濆。 安国违亲,悠悠我思。依依哲母,既明且慈。引身伏剑,永言固之。淑人君子,实邦之基。义形于色,愤发于辞。主亡与亡,末命是期。 绛侯质木,多略寡言。曾是忠勇,惟帝攸叹。云骛灵丘,景逸上兰。平代禽豨,奄有燕、韩。 宁乱以武,毙吕以权。涤秽紫宫,征帝太原。实惟太尉,刘宗以安。挟功震主,自古所难。勋耀上代,身终下藩。 舞阳道迎,延帝幽薮。宣力王室,匪惟厥武。总干鸿门,披关帝宇。耸颜诮项,掩泪寤主。 曲周之进,于其哲兄。俾率尔徒,从王于征。振威龙蜕,摅武庸城。六师实因,克荼禽黥。 猗欤汝阴,绰绰有裕。戎轩肇迹,荷策来附。马烦辔殆,不释拥树。皇储时乂,平城有谋。 颍阴锐敏,屡为军锋。奋戈东城,禽项定功。乘风藉响,高步长江。收吴引淮,光启于东。 阳陵之勋,元帅是承。信武薄伐,扬节江陵,夷王殄国,俾乱作惩。 恢恢广野,诞节今图。进谒嘉谋,退守名都。东规白马,北距飞狐。即仓敖庾,据险三涂。輶轩东践,汉风载徂。身死于齐,非说之辜。我皇实念,言祚尔孤。 建信委辂,被褐献宝。指明周、汉,铨时论道。移帝伊、洛,定都酆、镐。柔远镇迩,实敬攸考。 抑抑陆生,知言之贯。往制劲越,来访皇汉。附会平、勃,夷凶剪乱。所谓伊人,邦家之彦。 百王之极,旧章靡存。汉德虽朗,朝仪则昏。稷嗣制礼,下肃上尊。穆穆帝典,焕其盈门。风晞三代,宪流后昆。 无知睿敏,独昭奇迹。察侔萧相,贶同师锡。随何辩达,因资于敌。纾汉披楚,唯生之绩。 皤皤董叟,谋我平阴,三军缟素,天下归心。 袁生秀朗,沈心善照。汉旆南振,楚威自挠。大略渊回,元功晌效。邈哉惟人,何识之妙? 纪信诳项,轺轩是乘。摄齐赴节,用死孰惩。身与烟消,名与风兴。周苛慷忾,心若怀冰。形可以暴,志不可凌。贞轨偕没,亮迹双升。帝畴尔庸,后嗣是膺。 天地虽顺,王心有违。怀亲望楚,永言长悲。侯公伏轼,皇媪来归。是谓平国,宠命有辉。 震风过物,清浊效响。大人于兴,利在攸往。宏海者川,崇山惟壤。韶、頀错音,衮龙比象。 明明众哲,同济天网。剑宣其利,鉴献其朗。文武四充,汉祚克广。悠悠遐风,千载是仰。 陆士龙盛德颂(风骨不逮《功臣颂》,而织词甚缛。) 余行经泗水,高帝昔为亭长于此。瞻望山川,意有慨然。遂奏章以通情焉,并为之颂云尔。 晋太子舍人粪上臣云,稽首再拜,上书皇帝陛下。臣云顿首,死罪。 伏惟陛下绍轩辕之睿哲,越三代之高踪,膺有圣之玄景,蕴生民之上略。秦政肆虐,渐 生民。在昔上帝,乃眷多方,肃雍宝命,鉴民顾天,思文睿圣,以宅神器。六合焱驾,八荒星错。企皇居于阿房,掎逸鹿于九野。谋猷回遹,天人匪祚。乃薾斯国,授汉于西京。是以先绍五纬,章太素,神母哀号,底命丹野。九垓辟授命之符,钧天清建皇之鉴。 陛下螭蟠泗水,龙跃下亭,庆云徘徊,紫尘熠烁。皇威肇于断蛇,神武基于丰沛。掩四缑以盖天,廓玄谟以辟宇。华宫山藏,玉堂海 ,云盖景阴,金门林蔚。拔足崇长揖之宾,吐飧纳献规之客。玄猷上通,德辉下济,仰翰云禽,俯跃鱼鲂。是以四海之内,莫不企景岳以接群,望广川而鳞集,乘山涉水,视险若夷,奔波阙廷,思效死节。乃鸣鸾在衡,奔骥服辂,良平凤栖,信布虎据,豪雄凌暴于外,奇谟补阙乎内,威谋兼陈,智勇毕效。乃凌河海,河海无梁;乃仆高山,岳华不重。三秦席卷,项籍灰分,逋虏雾散,遗寇云彻。泛时雨以清天,洒狂尘以肃地,□□□辔于舟舆,竦峻盖于苍昊。功济宇宙,德被群生,天人允嘉,民神协爱。历数在身,有命将集;而陛下犹复允执高让,成功靡有。普天归德,群后固清,然后谟天皇于圆丘,延万乘于帝室。率土离暴秦之乱,臣妾蒙有道之惠,戎、羌、蛮、夷之墟,雕趾、肃慎之国,莫非帝臣。巍巍荡荡,盖天临地。 自启辟以来,有皇之美,未有若圣功之著盛者也。 臣云顿首顿首,死罪死罪。臣以鄙倍,文武无施,忝宠本朝,承乏下位。而臣遘愍,自西徂东,行迈攸止,路经泗水。伏见史臣班固撰录圣功,窃承陛下扶桑始照,天晖未融之日,尝临御此川。于是即命舟人,弭楫水沚。瞻仰山川,旧物不替,永惟圣辉,罔识所凭。远眺迩企,感物兴哀,终怀靡及,拊心遐慕。臣命违千载之运,身生四百之外,恨不得役力圣明之鉴,寓目风尘之会,挥戈前队,待罪下军,抽锋咸阳之关,提钺项籍之领。痛心自悼,不知所裁。行役之臣,牵制朝宪,虽怀彷徨,王事靡盬,肃将言迈,实御罔极。 臣闻游魂变化,神道无方。虽圣灵登遐,降陟在天,连光五精,流辉太一;或冀神舆降观,薄狩五服,时迈玉辂,言巡兹邑。是以下臣仰瞻紫宫,俯要恍惚,愚情振荡,靡审所如。不胜延颈紫微,结心阊阖之情。谨住水滨,拜章陈愚。 臣云诚惶诚恐,顿首顿首,死罪死罪,稽首以闻。臣云言:臣闻歌咏所以宣成功之烈,《诗 颂》所以美盛德之容。是以闻其声,则重华之道弥新;存其操,则文王之容可睹。永惟陛下圣德丰化,比隆前代;元勋茂功,超踪在昔。故诗歌之所依咏,金石之所揄扬者也。臣谨上《盛德颂》一篇,虽不足以仰度天高,伏测地厚,贵献狂夫区区之情。臣云云云。晋太子舍人臣陆云上。 於皇汉祖,纂胄有唐,平章在昔,文思百王。丹辉栖列,火精幽光。爰兹圣绪,颓维弛纲。灵曜熠烁,隮景扶桑。则天未坠,重规昊苍。其规伊何?横乾作峻。厥德不回,矩地能顺。凭河招景,襄岳殷韵。龙章炯伟,虎质硕变。有秦不竞,罔极黔首。震惊予师,思虔神主。上帝曰咨,天鉴有赫。乃眷伊汉,此惟予宅。 明明圣皇,既受帝祉,云腾下邑,风骇泗水。仰镜天文,五纬同晷;俯察云符,神母爰止。思文圣王,克广克遐,威凌群桀,德润诸华。爰祀天人,天人攸嘉;爰辑蒸徒,蒸徒既和。既和既顺,乃矢德音。丰沛之旅,其会如林。朱旗虹超,彤旆电寻。推师萧、曹,抚剑高吟。元戎薄伐,时罔不龛。凌波川溃,肆野陆沉。咸阳克殄,既系秦后;峨峨阿房,乃清帝宇。 穆穆圣皇,天保攸定。有项畔换,不式王命。王命既愆,黜我西土。于铄王师,遵时匪怒。爰赫乘 ,席卷三夏。啴啴戎轩,矫矫乘马,燮伐强楚,至于垓下。天诛薄曜,暴籍授首。 乂夏既混,宇宙蒙乂。肃肃帝居,巍巍神器。有皇于登,是临天位。绣文于裳,组华于黻。明明天子,有穆其容。至止锵锵,相维辟公。宣声路寝,发号紫宫。颁此恺悌,以畜万邦。思乐皇庆,协于时雍。琴瑟在御,大予舞功。越裳委贽,肃慎来王。明明圣皇,开国乘制。分圭祚劳,河山命誓。礼律克彰,典文垂艺。有汉恢恢,疏罔不替。圣功克明,九方孔安,良宰内干,武臣外闲。渐泽冀域,沾被戎蛮。连光大素,万载不刊。 陆士龙登遐颂夫死生存亡,二理之已然者也。而世有神仙登遐之言,千岁不死之寿,其详固难得而精矣。列仙之道,作者既集,而登遐未有焉。庄周有言:我试妄言之,子试妄听之。彼之有无,盖难以理求;我之妄听,顾可以言寄之。遂为颂云尔:郊间人〓王子乔〓元洛〓孔仲尼〓九疑仙人〓大胜山上女〓李少君〓梅福〓张招〓左元放〓刘根〓黄伯严〓费长房〓何女子〓焦生〓鲜卑务尘〓韩众〓夷门子〓林阳子〓任化子〓鬼谷子渊哉郊间,怀宝采薪。媚兹伯阳,常道是夤。俯翼游周,携手入秦。遗物执一,妙世颐神。思我玄流,浩若无津。 王乔渊嘿,遂志潜辉。遗形灵岳,顾景亡归。娈彼有傅,与尔翻飞。承云倏忽,飘飖紫微。玄洛妙识,饥饵神颖。在阴倏逝,即阳无景。逍遥北岳,凌霄引领。挥雾昊天,合神自靖。 孔某大圣,配天弘道。风扇玄流,思探神宝。明发怀周,兴言谟老。灵魄有行,言观苍昊。清歌先试,丹书有造。 茫茫九疑,登晖太素。有汉登闻,神具尔顾。登彼灵丘,聿来载步。贻我则歌,永扬遐祚。 大胜之娥,厥犹翼翼。降宫有和,纳符帝侧。挥杖指辰,绝音颓息。苕苕玄右,在彼峻极。 少君善祠,怡尔丰颜。俯觐刘汉,仰接姜桓。式宴安期,巨枣为餐。神光攸往,后来其叹。在汉之衰,颓火炎精。 梅公指景,有皇遗形。逝彼文辞,胥此洞庭。神辉绝景,岂外北冥。 张招澄精,妙思玄芒。则是神物,错综徽章。乃幽乃显,若存若亡。因形则变,倏忽无方。 左生清纯,放情玄昧。在物渊沉,溯虚攸遂。清酒一壶,百朋具醉。有命集止,乘龙来萃。载见君子,言观其蔚。 刘根登嵩,遗世盘桓。形委服容,口厌琼兰。挹彼呼翕,为尔朝餐。景绝岩穴,光茂云端。 伯严志道,翻飞自南。北食中岳,练形嵩岑。奔星凌颜,朱光垂阴。云精九口,握耀盈襟。 长房有怀,承师问道。蒙险洪海,晞心玄浩。将登蓬莱,祚尔难老。嘉命既锡,如何勿考。 逝矣何女,芳灵既凋。安寝曾丘,逝魂清霄。丧魄载营,大墓崇朝。玉趾再步,于焉逍遥。 焦生卜居,在河之东。皓襟解带,嘉卉结容。颐神太素,淑思玄冲。在彼黄堂,明道固穷。 北狄务尘,在彼沙漠。含神自颐,静居有恪。自彼王庭,聿来伊洛。天子命之,载见紫阁。 卫众终化,灵毛扬葩。慎尔贞心,神祉来荷。靡靡夷门,体道含真。飧茹灵卉,凌云颐神。 林阳饵车,明视聪耳。壮子既飡,步晞千里。 任化凯入,轻云挥止。移形善变,载坐载起。 悠悠鬼谷,永言潜止。要终有集,资生无始。绸缪方平,在彼二子。芬响兰挥,有来盈耳。 孙兴公聘士徐君墓颂(有序) 晋南昌相太原县君,白汉故聘士徐君之灵: 惟君风轨英邃,音徽远播,餐仰芳流,宗揖在昔。古人有言:“闻伯夷之风者,懦夫有立志。”仰先生之道,岂无青云之怀哉。余以不才,忝宰兹邑,遐宗有道,思揖远风。乃与友人殷浩等,束带灵坟,奉瞻祠宇。虽玉质幽潜,而目想令仪;雅音永寂,而心存高范。徘徊墟垅,仰眄松林,哀有形之短化,悼令德之长泯,怃然有感,凄然增伤。夫讽谣生于情托,《雅》《颂》兴乎所钦。匪于咏述,孰寄斯怀?颂曰: 岩岩先生,迈此英风,含真独畅,心夷体冲,高蹈域表,淑问显融。昂昂五贤,赫赫八俊,虽曰休明,或婴险{乂厷}。岂若先生,保兹玉润,超世作范,流光遐振。坟茔磊落,松竹萧森,薈丛蔚蔚,虚宇愔愔。游兽戏阿,嘤鸟鸣林。嗟乎徐君,不闻其音。徘徊丘侧,凄焉流襟。何以舒蕴,援翰托心。 江文通闽中草木颂十五首(有序) 仆一命之微,遭万代之幸,不能镌心砺骨,以报所事,擢翼骧首,自致丹梯,爰乃恭承嘉惠,守职闽中。且仆生人之乐,久已尽矣。所爱两株树十茎草之间耳。今所凿处,前峻山以蔽日,后幽晦以多阻。饥猿搜索,石濑戋戋。庭下有故池,水常决。虽无鱼梁钓台,处处可坐;而叶饶冬荣,花有夏色。兹赤县之东南乎?何其奇异也?结茎吐秀,数千余类;心所怜者,十有五族焉。各为一颂,以写劳魂。 江南之山,连障造天,既抱紫霞,亦漱绛烟。金荆嘉树,涵云宅仙,姱节讵及,幽意谁传? (金荆) 竦枝碧涧,卧根石林,日月断色,雾雨恒阴。绿秀八照,丹实四临。公子不至,山客徒寻。 (相思) 伊南有材,匪桂匪椒,下贯全壤,上笼赤霄。盘薄广结,捎瑟曾乔。七年乃识,非曰终朝。 (豫章) 异木之生,疑竹疑草。攒丛石径,森苁山道。烟岫相珍,云壑共宝。不华不缛,何避工巧。 (栟榈) 桐梓旧丽,松栝称奇;焉如兹品,独秀青崖。群木敛望,杂草不窥。长入烟气,永参鸾螭。 (杉) 木贵冬荣,柽实寒色。停黛峰顶,插翠石侧。碧叶庵蔼,赪柯翕赩。方陋筠槚,远笑荆棘。 (柽) 宝跨荔枝,芳轶木兰。怀蕊挺实,涵黄糅丹。镜日绣壑,照霞绮峦。为我羽翼,委君玉盘。 (杨梅) 惟园有实,惟山有丛。丹花惊露,紫荣绕风。引雾如电,映烟成虹。伊春之秀,乃华之宗。 (山桃) 美木艳树,谁望谁待?缥叶翠萼,红华绛采。照列泉石,芬披山海。奇丽不移,霜雪空改。 (石榴) 迸采泉壑,腾光渊丘,缃丽碧巘,红艳桂洲。山人结侣,灵俗共游。时至不采,为子淹留。 (木莲) 药实灵品,爰乃辅性。却疴卫福,蠲邪养正。缥色外妍,金光内映。草经所珍,仙图是咏。 (石菖蒲) 黄莲上草,丹砂之次,御孽辟妖,长灵久视。骖龙行天,驯马匝地,鸿飞以仪,顺道则利。 (黄莲) 华不可炫,叶非足怜,微根傥饵,弃剑为仙。黄金共寿,青雘争年。君谓无妄,我验衡山。 (薯蓣) 山中杜若,嘉尔翠质。不奇不俗,载华载实。同衔夕露,共炯朝日。夷陂无二,沈冥如一。 (杜若) 桂以过烈,麝以太芬,摧阻天寿,夭折人文。讵及藿香,微馥微薰,摄灵百仞,养气青氛。 (藿香) 高伯恭征士颂(有序) (语无雕琢,词必矜慎,故能以悫胜。) 昔岁同征,零落将尽,感逝怀人,作《征士颂》。盖止于应命者,其有命而不至,则阙焉。群贤之行,举其梗概矣,今著之于左。 夫百王之御世也,莫不资仗群才,以隆治道。故周文以多士克宁,汉武以得贤为盛。此载籍之所记,由来之常义。魏自神 以后,宇内平定。诛赫连积世之僣,扫穷发不羁之寇,南摧江楚,西荡凉域,殊方之外,慕义而至。于是偃兵息甲,修立文学,登延俊造,酬咨政事,梦想贤哲,思遇其人,访诸有司,以求明士。咸称范阳卢玄等四十二人,皆冠冕之胄,著闻州邦,有羽仪之用。亲发明诏,以征玄等。乃旷官以待之,悬爵以縻之。其就命三十五人。自馀依例州郡所遣者,不可称记。尔乃髦士盈朝,而济济之美兴焉。昔与之俱蒙斯举,或从容廊庙,或游集私门,上谈公务,下尽忻娱,以为千载一时,始于此矣。日月推移,吉凶代谢,同征之人,凋歼殆尽。在者数子,然复分张。往昔之忻,变为悲戚。张仲业东临营州,迟其还反,一叙于怀。齐衿于垂殁之年,写情于桑榆之末,其人不幸,复至殒殁。在朝者皆后进之士,居里者非畴昔之人,进涉无寄心之所,出入无解颜之地,顾省形骸,所以永叹而不已。夫颂者美盛德之形容,亦可以长言寄意。不为文二十年矣,然事切于心,岂可默乎。遂为之颂词曰: 紫气干霄,群雄乱夏,王龚徂征,戎车屡驾。扫荡游氛,克剪妖霸。四海从风,八垠渐化。政教无外,既宁且一;偃武宁兵,惟文是恤。帝乃旁求,搜贤举逸。岩隐投竿,异人并出。 亹亹卢生,量远思纯。钻道据德,游艺依仁。旌弓既招,释褐投巾。摄齐升堂,嘉谋日陈。自东徂南,跃马驰轮。僣凭影附,刘以和亲。 茂祖茕单,夙罹不造。克己勉躬,聿隆家道。敦心《六经》,游思文藻。终辞宠命,以之自保。 燕常笃信,百行靡遗。位不苟进,任理栖迟。居冲守约,好让善推。思贤乐古,如渴如饥。 子翼致远,道赐悟深。相期以义,相和若琴。并参幕府,俱发德音。优游卒岁,聊以寄心。 祖根运会,克光厥猷。仰缘朝恩,俯因德友。功虽后建,禄实先受。班同旧臣,位并群后。 士衡孤立,内省靡疚。言不崇华,交不遗旧。以产则贫,论道则富。所谓伊人,实邦之秀。 卓矣友规,秉兹淑量。存彼大方,摈此细让。神与理冥,形随流浪。虽屈王侯,莫废其尚。 赵实名区,世多奇士。山岳所钟,挺生三李。矫矫清风,抑抑容止。初九而潜,望云而起。 诜尹西都,灵惟作傅。垂训皇宫,载理云雾。熙虽中天,迹阶郎署。余尘可挹,终亦显著。 仲业渊长,雅性清到。宪章古式,绸缪典诰。时值险难,常一其操。纳众以仁,训下以孝。化彼龙川,民归其教。 迈则英贤,侃亦称选。闻达邦家,名行素显。志在兼济,岂伊独善。绳匠弗顾,功不获展。 刘许履忠,竭力致躬。出能骋说,入献其功。輶轩一举,挠燕下崇。名彰魏世,享业亦隆。 道茂夙成,弱冠播名。与朋以信,行物以诚。怡怡昆弟,穆穆家庭。发响九皋,翰飞紫冥。频在省闼,亦司于京。刑以之中,政以之平。 猗欤彦鉴,思参文雅。率性任真,器成非假。靡矜于高,莫耻于下。乃谢朱门,归迹林野。 宗敬延誉,号为四俊。华藻云飞,金声夙振。中遇沉疴,赋诗以讯。忠显于辞,理出于韵。 高沧朗达,默识渊通。领新悟异,发自心胸。质侔和璧,文炳雕龙。耀姿天邑,衣锦旧邦。 士元先觉,介焉不惑。振袂来庭,始宾王国。蹈方履正,好是绳墨。淑人君子,其仪不忒。 孔称游、夏,汉美渊、云。越哉百度,出类逾群。司言秘阁,作牧河、汾。移风易俗,理乱解纷。融彼滞义,涣此潜文。儒道以析,九流以分。 崔宗二贤,诞性英伟。擢颖闾阎,闻名象魏。謇謇仪形,邈邈风气。达而不矜,素而能贲。 潘符标尚,杜熙好和。清不洁流,浑不同波。绝希龙津,止分上科。幽而逾显,损而逾多。 张纲柔谦,叔术正直。道雅洽闻,弼为兼识。拔萃衡门,俱渐鸿翼。发愤忘食,岂要斗食?率礼从仁,罔愆于式。失不系心,得不形色。 郎苗始举,用均已试。智足周身,言足为治。性协于时,情敏于事。与今而同,与古曷异? 物以利移,人以酒昏。侯生洁己,惟义是敦。日纵醇醪,逾敬逾温。其在私室,如涉公门。 季才之性,柔而执竞。届彼南秦,申威致命。诱之以权,矫之以正。帝道用光,边土纳庆。 群贤遭世,显名有代。志竭其忠,才尽其概。体袭朱裳,腰纽双佩。荣曜当时,风高千载。君臣相遇,理实难偕。昔因朝命,与之克谐。披衿散想,解带舒怀。此昕如昨,存亡奄乖。静言思之,中心九摧。挥毫颂德,潸尔增哀。 陆士龙荣启期赞荣启期者,周时人也。值衰世之季末,当王道颓陵,遂隐居穷处,遗物求己,溯怀玄妙之门,求意希微之域,天子不得而巨,诸侯不得而友。行年九十,被裘鼓琴而歌。孔子过之,问曰:“先生何乐?”答曰:“吾乐甚多:天生万物,惟人为贵,吾得为人矣,是一乐也。以男为贵,吾又得为男矣,是二乐也。或不免于襁褓,而吾行年九十,是三乐也。夫贫者士之常也,死固命之终也。 居常待终,当何忧乎?”孔子听其音,为之三日悲。常披裘带索,行吟于路曰:“吾著裘者何求? 带索者何索?”遂放志一丘,灭景榛薮,居真思乐之林,利涉忘忧之沼,以卒其天年。荣华溢世,不足以盈其心;万物兼陈,不足以易其乐。绝景云霄之表,濯志北溟之津。岂非天真至素,体正含和者哉。友人有图其象者,命为之赞。其辞曰: 芒芒至道,天启德心。自昔逸民,遁志山林。邈矣先生,如龙之潜。夷明收察,灭迹在阴。傲世求己,遗物自钦。景遁琼煇,响和绝音。恋彼丘园,研道之征。思乐寒泉,薄采春蕤。鸣弦清泛,抚节高徽。有圣戾止,永言伤悲。天造草昧,负道实嘉。于铄先生,既体斯和。熊罴作祥,黄发皤皤。耽此三乐,遗彼世华。翼翼彼路,行吟以游。的的黻冕,陋我轻裘。永脱乱世,受言一丘。媚兹常道,聊以忘忧。 夏侯孝若东方朔画赞(有序) 大夫讳朔,字曼倩,平原厌次人也。魏建安中,分厌次以为乐陵郡,故又为郡人焉。事汉武帝,《汉书》具载其事。 先生瑰玮博达,思周变通。以为浊世不可以富贵也,故薄游以取位;苟出不可以直道也,故颉蟒以傲世;傲世不可以垂训也,故正谏以明节;明节不可以久安也,故诙谐以取容。洁其道而秽其迹,清其质而浊其文,弛张而不为邪,进退而不离群。若乃远心旷度,赡智宏材,倜傥博物,触类多能,合变以明算,幽赞以知来;自《三坟》、《五典》、《八索》、《九丘》,阴阳图纬之学,百家众流之论,周给敏捷之辩,支离覆逆之数,经脉药石之艺,射御书计之术,乃研精而究其理,不习而尽其功,经目而讽于口,过耳而暗于心。夫其明济开豁,包含弘大,陵轹卿相,嘲晒豪杰,笼罩靡前,跆藉贵势,出不休显,贱不忧戚,戏万乘若寮友,视俦列如草芥,雄节迈伦,高气盖世,可谓拔乎其萃,游方之外者已。谈者又以先生嘘吸冲和,吐故纳新,蝉蜕龙变,弃俗登仙,神交造化,灵为星辰,此又奇怪惚恍,不可备论者也。大人来守此国,仆自京都言归定省,睹先生之县邑,想先生之高风,徘徊路寝,见先生之遗像;逍遥城郭,观先生之祠宇,慨然有怀,乃作颂焉。其辞曰: 矫矫先生,肥遁居贞。退不终否,进亦避荣。临世濯足,希古振缨,涅而无滓,既浊能清。无滓伊何,高明克柔;能清伊何,视污若浮。乐在必行,处沦罔忧。跨世陵时,远蹈独游。瞻望往代,爰想遐踪,邈邈先生,其道犹龙。染迹朝隐,和而不同。栖迟下位,聊以从容。 我来自东,言适兹邑。敬问墟坟,企伫原隰。墟墓徒存,精灵永戢。民思其轨,祠宇斯立。徘徊寺寝,遗像在图。周旋祠宇,庭序荒芜。榱栋倾落,草莱弗除。肃肃先生,岂焉是居?是居弗形,悠悠我情。昔在有德,罔不遗灵。天秩有礼,神监孔明。仿佛风尘,用垂颂声。 郭景纯山海经图赞桂生南裔,拔萃岑岭。广莫熙葩,凌霜津颖。气王百药,森然云挺。(桂) 爰有奇树,产自招摇。厥华流光,上映垂霄。佩之不惑,潜有灵标。(迷谷) 彗星横天,鲸鱼死浪。鴸鸣于邑,贤士见放。厥理至微,言之无况。(鴸鸟) 华岳灵峻,削成四方。爰有神女,是挹玉浆。其谁游之?龙驾云裳。(太华山) 鸾翔女床,凤出丹穴。拊翼相和,以应圣哲。击石靡咏,《韶》音其绝。(鸾鸟) 钟山之宝,爰有玉华。光彩流映,气如虹霞。君子是佩,象德闲邪。(瑾瑜玉) 榣惟灵树,爰生若木。重根增驾,流光旁烛。食之灵化,荣名仙录。(榣木) 昆仑月精,水之灵府。惟帝下都,西老之宇。桀然中峙,号曰天柱。(昆仑丘) 肩吾得一,以处昆仑。开明是封,司帝之门。吐纳灵气,熊熊魂魂。(神陆吾) 安得沙棠,制为龙舟。泛彼沧海,眇然遐游。聊以逍遥,任波去留。(沙棠) 天帝之女,蓬发虎颜。穆王执贽,赋诗交欢。韵外之事,难以具言。(西王母) 先民有作,龟贝为货。贵以文彩,贾以小大。简则易从,犯而不过。(文贝) 质则混沌,神则旁通。自然灵照,听不以聪。强为之名,曰惟帝江。(帝江) 鸟飞以翼,当扈则须。废多任少,沛然有余。轮运于毂,至用在无。(当扈) 駮惟马类,实畜之英。腾髦骧首,嘘天雷鸣。气无不凌,吞虎辟兵。(駮) 物以感应,亦不数动。壮士挺剑,气激白虹。鳋鱼潜渊,出则民悚。(鳋鱼) 涸和损平,莫惨于忧。诗咏萱草,带山则倏。壑焉遗岱,聊以盘游。(倏鱼) 跖实以足,排虚以羽。翘尾翻飞,奇哉耳鼠。厥皮惟良,百毒是御。(耳鼠) 幽頞似猴,俾愚作智。触物则笑,见人佯睡。好用小慧,终是婴系。(幽頞) 磁石吸铁,玳瑁取芥。气有潜感,数亦冥会。物之相投,出乎意外。(磁石) 狍鸮贪婪,其目在腋。食人未尽,还自龈割。图形妙鼎,是谓不若。(狍鸮) 龙冯云游,腾蛇假雾。未若无马,自然凌翥。有理悬运,天机潜御。(天马) 蚌则含珠,兽胡不可?狪狪如豚,被褐怀祸。患难无繇,招之自我。(狪々) 犰狳之兽,见人佯眠。与灾协气,出则无年。此岂能为?归之于天。(犰狳) 治在得贤,亡由失人。峳々之来,乃致狡宾。归之冥应,谁见其津。(峳々) 水圆四十,潜源溢沸。灵龟爰处,掉尾养气。庄生是感,挥竿傲贵。(蠵龟) 茫茫帝台,维灵之贵。爰有石棋,五彩焕蔚。觞祷百神,以和天气。(帝台棋) 山膏如豚,厥性好骂。黄棘是食,匪子匪化。虽无贞操,理同不嫁。(山膏兽黄棘) 爰有嘉树,厥名曰栯。薄言采之,窈窕是服。君子维欢,家无反目。(栯木) 荀草赤实,厥状如菅。妇人服之,练色易颜。夏姬是艳,厥媚三迁。(荀草) 厥苞橘櫾,奇者维甘。朱实金鲜,叶蒨翠蓝。灵均是咏,以为美谈。(橘櫾) 太騩之山,爰有苹草。青华白实,食之无夭。虽不增龄,可以穷老。({艹狼}) 蝮维毒魁,鸩鸟是啖。拂翼鸣林,草瘁木惨。羽行隐戮,厥罚难犯。(鸩鸟) 岷山之精,上络东井。始出一勺,终致淼冥。作纪南夏,天清地静。(岷山) 青耕御疫,跂踵降灾。物之相反,各以气来。见则民咨,实为病媒。(跂踵) 清冷之水,在乎山顶。耕父是游,流光洒景。黔首祀禜,以弭灾眚。(神耕父) 帝台之水,饮蠲心病。灵府是涤,和神养性。食可逍遥,濯发浴泳。(帝台浆) 贱无定贡,贵无常珍。物不自物,自物由人。万事皆然,岂伊蛇鳞。(自此山来,虫为蛇,蛇号为鱼。) 三珠所生,赤水之际。翘叶柏竦,美壮若彗。濯彩丹波,自相霞映。(三珠树) 有人爰处,圜丘之上。赤泉驻年,神木养命。禀此遐龄,悠悠无竟。(不死国) 虽云一气,呼吸异道。观则俱见,食则皆饱。物形自周,造化非巧。(三首国) 群籁舛吹,气有万殊。大人三丈,焦侥尺余。混之一归,此亦侨如。(焦侥国) 圣德广被,物无不怀。爰乃殂落,封墓表哀。异类犹然,矧乃华黎。(狄山,帝尧葬于阳,帝喾葬于阴。) 聚肉有眼,而无肠胃。与彼马勃,颇相仿佛。奇在不尽,食之薄味。(视肉) 筮御飞龙,果舞九代。云融是挥,玉璜是佩。对扬帝德,禀天灵诲。(夏后启) 品物流行,以散混沌。增不为多,减不为损。厥变难原,请寻其本。(三身国、一臂国) 彼姝者子,谁氏二女?曷为水间,操鱼持俎?厥俪安在?离群逸处。(女祭、女戚) 十日并米 ,女丑以毙。暴于山阿,挥袖自翳。彼美谁子?逢天之厉。(女丑尸) 轩辕之人,承天之祜。冬不袭衣,夏不扇暑。犹气之和,家为彭祖。(轩辕国) 飞黄奇骏,乘之难老。揣角轻腾,忽若龙矫。实鉴有德,乃集厥皂。(乘黄) 万物相传,非子则根。无 因心,构肉生魂。所以能然,尊形者存。(无 国) 苍四不多,此一不少。子野冥瞽,洞见无表。形游逆旅,所贵维眇。(一目国) 神哉夸父,难以理寻。倾河逐日,遁形邓林。触类而化,应无常心。(夸父) 女子鲛人,体近蚕蚌。出珠匪甲,吐丝匪蛹。化出无方,物岂有种。(欧丝野) 牢悲海鸟,西子骇麋。或贵穴倮,或尊裳衣。物我相倾,孰了是非。(毛民国) 狌々之状,形乍如犬。厥性识往,为物警辨。以酒招灾,自贻缨罥。(狌々) 昆仑之阳,鸿鹭之阿。爰有嘉谷,号曰本禾。匪植匪艺,自然灵播。(木禾) 万物暂见,人生如寄。不死之树,寿蔽天地。请药西姥,焉得如羿。(不死树) 醴泉睿木,养龄尽性,增气之和,祛神之冥。何必生知,然后为圣。(甘水圣木) 金精朱鬛,龙行骏跱。拾节鸿鹜,尘不及起。是谓吉黄,释圣牖里。(吉良) 怪兽五彩,尾参于身。矫足千里,倏忽若神。是谓驺虞,《诗》叹其仁。(驺虞) 子夜之尸,体分成七。离不为疏,合不为密。苟以神御,形归于一。(王子夜尸) 都广之野,珍怪所聚。爰有羔谷,鸾歌凤舞。后稷托终,乐哉斯土。(都之广野) 吹万不同,阳煦阴蒸。款冬之生,擢颖坚冰。物体所安,焉知涣凝。(款冬) 车前之草,别名芣莒。王会之云,其实如李。名之相乱,在乎疑似。(芣莒) 草皮之良,莫贵于麻,用无不给,服无不加。至物在迩,求之好遐。(麻) 萍之在水,犹卉植地,靡见其布,漠尔鳞被。物无常托,孰知所寄。(萍) (按:《款冬》、《芣苡》、《麻》、《萍》四赞为《尔雅图赞》羼入者。) 袁彦伯三国名臣序赞(神彩壮于士衡。) 夫百姓不能自治,故立君以治之;明君不能独治,则为臣以佐之。然则三五迭隆,历世承基,揖让之与干戈,文德之与武功,莫不宗匠陶钧而群才缉熙,元首经略而股肱肆力。遭离不同,迹有优劣;至于体分冥固,道契不坠,风美所扇,训革千载,其揆一也。故二八升而唐朝盛,伊、吕用而汤、武宁,三贤进而小白兴,五臣显而重耳霸。中古陵迟,斯道替矣。居上者不以至公理物,为下者必以私路期荣;御圆者不以信诚率众,执方者必以权谋自显。于是君臣离而名教薄,世多乱而时不治。故蘧、宁以之卷舒,柳下以之三黜,接舆以之行歌,鲁连以之赴海。衰世之中,保持名节,君臣相体,若合符契,则燕昭、乐毅,古之流也。夫未遇伯乐,则千载无一骥;时值龙颜,则当年控三杰。汉之得材,于斯为贵。高祖虽不以道胜御物,群下得尽其忠;萧、曹虽不以三代事主,百姓不失其业。静乱庇人,抑亦其次。 夫时方颠沛,则显不如隐;万物思治,则默不如语。是以古之君子,不患宏道难,遭时难;遭时不难,遇君难。故有道无时,孟子所以咨嗟;有时无君,贾生所以垂泣。夫万载一期,有生之通途;千载一遇,贤智之嘉会。遇之不能无欣,丧之何能无慨。古人之言,信有情哉!余以暇日,常览《国志》,考其君臣,比其行事,虽道谢先代,亦异世一时也。 文若怀独见之明,而有救世之心。论时则民方涂炭,计能则莫出魏武。故委面霸朝,豫议世事。举才不以标鉴,故久之而后显;筹画不以要功,故事至而后定。虽亡身明顺,识亦高矣。 董卓之乱,神器迁逼。公达慨然,志在致命。由斯而谈,故以大存名节。至如身为汉隶,而迹入魏幕,源流趣舍,其亦文若之谓。所以存亡殊致,始终不同;将以文若既明,名教有寄乎?夫仁义不可不明,则时宗举其致;生理不可不全,故达识摄其契。相与弘道,岂不远哉。 崔生高朗,折而不挠。所以策名魏武,执笏霸朝者,盖以汉主当阳,魏后北面者哉?若乃一旦进玺,君臣易位,则崔子所不与,魏武所不容。夫江湖所以济舟,亦所以覆舟;仁义所以全身,亦所以亡身。然而先贤玉摧于前,来哲攘袂于后,岂非天怀发中,而名教束物者乎? 孔明盘桓,俟时而动,遐想管、乐,远明风流。治国以礼,民无怨声。刑罚不滥,没有馀泣。 虽古之遗爱,何以加兹!及其临终顾托,受遗作相,刘后授之无疑心,武侯处之无惧色,继体纳之无贰情,百姓信之无异辞,君臣之际,良可咏矣。 公瑾卓尔,逸志不群。总角料主,则素契于伯符;晚节曜奇,则参分于赤壁。惜其龄促,志未可量。 子布佐策,致延誉之美。辍哭止哀,有翼戴之功。神情所涉,岂徒蹇谔而已哉!然而杜门不用,登坛受讥。夫一人之身,所昭未异,而用舍之间,俄有不同。况沈迹沟壑,遇与不遇者乎? 夫诗颂之作,有自来矣,或以吟咏性情,或以述德显功,虽大旨同归,所托或乖。若夫出处有道,名体不滞,风轨德音,为世之范,不可废也。故复撰序所怀以为之赞云。《魏志》九人,《蜀志》四人,《吴志》七人。荀彧,字文若;诸葛亮,字孔明;周瑜,字公瑾;荀攸,宇公达;庞统,字士元;张昭,字子布;袁涣,字曜卿;蒋琬,字公琰;鲁肃,字子敬;崔琰,字季珪;黄权,字公衡;诸葛瑾,字子瑜;徐邈,字景山;陆逊,字伯言;陈群,字长文;顾雍,字元叹;夏侯玄,字泰初;虞翻,字仲翔;王经,字承宗;陈泰,字玄伯。 火德既微,运缠大过,洪飙扇海,二溟扬波。虬虎虽惊,风云未和,潜鱼择渊,高鸟候柯。赫赫三雄,并回乾轴,竞收杞梓,争采松竹。凤不及栖,龙不暇伏,谷无幽兰,岭无亭菊。 英英文若,灵鉴洞照,应变知微,探赜赏要。日月在躬,隐之弥曜,文明映心,钻之愈妙。沧海横流,玉石同碎,达人兼善,废己存爱。谋解时纷,功济宇内。始救生人,终明风概。 公达潜朗,思同蓍蔡,运用无方,动摄群会。爰初发迹,遘此颠沛,神情玄定,处之弥泰。愔愔幕里,算无不经,亹亹通韵,迹不暂停。虽怀尺璧,顾哂连城。知能拯物,愚足全生。 郎中温雅,器识纯素,贞而不谅,通而能固。恂恂德心,汪汪轨度,志成弱冠,道敷岁暮。仁者必勇,德亦有言,虽遇履虎,神气恬然。行不修饰,名节无愆,操不激切,素风愈鲜。 邈哉崔生,体正心直,天骨疏朗,墙宇高嶷。忠存轨迹,义形风色。思树芳兰,剪除荆棘。人恶其上,时不容哲。琅琅先生,雅杖名节。虽遇尘雾,犹振霜雪。运极道消,碎此明月。 景山恢诞,韵与道合,形气不存,方寸海纳。和而不同,通而不杂。遇醉忘辞,在醒贻答。 长文通雅,义格终始,思戴元首,拟伊同耻。民未知德,惧若在己。嘉谋肆庭,谠言盈耳。玉生虽丽,光不逾把;德积虽微,道映天下。 渊哉泰初,宇量高雅,器范自然,标准无假。全身由直,迹洿必伪,处死非难,理存则易。万物波荡,孰任其累?六合徒广,容身靡寄。君亲自然,匪由名教,敬授既同,情礼兼到。烈烈王生,知死不挠,求仁不远,期在忠孝。 玄伯刚简,大存名体,志在高构,增堂及陛。端委虎门,正言弥启,临危致命,尽其心礼。 堂堂孔明,基宇宏邈,器同生民,独禀先觉。标榜风流,远明管乐。初九龙盘,雅志弥确。百六道丧,干戈迭用,苟非命世,孰扫雰雰?宗子思宁,薄言解控,释褐中林,郁为时楝。 士元弘长,雅性内融,崇善爱物,观始知终。丧乱备矣,胜涂未隆,先生标之,振起清风。绸缪哲后,无妄惟时,夙夜匪懈,义在缉熙。三略既陈,霸业已基。 公琰殖根,不忘中正,岂曰模拟,实在雅性。亦既羁勒,负荷时命,推贤恭己,久而可敬。 公衡冲达,秉心渊塞,媚兹—人,临难不惑。畴昔不造,假翮邻国,进能徽音,退不失德。六合纷纭,民心将变,鸟择高梧,臣须顾眄。 公瑾英达,朗心独见,披草求君,定交一面。桓桓魏武,外托霸迹,志掩衡、霍,恃战忘敌。 卓卓若人,曜奇赤壁,三光参分,宇宙暂隔。 子布擅名,遭世方扰,抚翼桑梓,息肩江表。王略威夷,吴、魏同宝,遂献宏谟,匡此霸道。 桓王之薨,大业未纯,把臂托孤,惟贤与亲。辍哭止哀,临难忘身。成此南面,实由老臣。才为世出,世亦须才,得而能任,贵在无猜。 昂昂子敬,拔迹草莱,荷檐吐奇,乃构云台。 子瑜都长,体性纯懿,谏而不犯,正而不毅。将命公庭,退忘私位,岂无鹡鸰?固慎名器。 伯言蹇蹇,以道佐世,出能勤功,入能献替。谋宁社稷,解纷挫锐,正以招疑,忠而获戾。 元叹穆远,神和形检,如彼白圭,质无尘玷。立上以恒,匡上以渐。清不增洁,浊不加染。 仲翔高亮,性不和物,好是不群,折而不屈。屡摧逆鳞,直道受黜。叹过孙阳,放同贾屈。 诜诜众贤,千载一遇,整辔高衢,骧首天路。仰挹玄流,俯宏时务,名节殊途,雅致同趣。日月丽天,瞻之不坠;仁义在躬,用之不匮。尚想重晖,载挹载味,后生击节,懦夫增气。 庾仲初虞舜像赞(并序) 夫至道玄妙,非器象所载;灵化潜融,非轨迹所传。故道资冲朴,则谓之三皇;德被群生,则号称舜、禹。是以先王因其会通,制为准极。功格于天,则配乎上帝;法施于民,则载在祀典。然后名教彰于至治,王道焕乎无穷。故兹堂之构也,有自来矣。 然树寝所以栖神,而寝非神之所期;立像所以表德,而像非德之所存。若乃废其轨景,洞其玄真,虽冥照之鉴独朗,天下恶乎注其耳目哉?遂乃显图灵像,廓其庙坛。俾天光焜于宇宙,南风散乎五弦。岂谓神道之妙,可寄于有涯哉?盖亦畅悠悠之心者也。其辞曰: 玄像焜耀,万物含灵。飞龙在天,阳德文明。神道虽寂,务由机生。拥琴高咏,寄和五声。玄风既畅,妙尽无名。民鉴其朗,孰测窈冥。 戴安道闲游赞(并序) 昔神人在上,辅其天理,知溟海之禽,不以笼樊服养;栎散之质,不以釜斤致用;故能树之于广漠,栖之于江湖,戴之以大猷,覆之以玄风。使夫淳朴之心,静一之性,咸得就山泽,乐闲旷。 自此而箕岭之下,始有闲游之人焉。降及黄绮,逮于台尚,莫不有以保其太和,肆其天真者也。且夫岩岭高,则云霞之气鲜;林薮深,则萧瑟之音清。其可以藻玄莹素,庇其皓然者,舍是焉故?虽援世之彦,翼教之杰,放舞雩之发咏,闻乘桴而懔厉;况乎道乖方内,体绝风尘,理楫长谢,歌凤逡巡,荡八疵于元流,澄云崖而颐神者哉? 然如山林之客,非徒逃人患,避争门;谅所以翼顺资和,涤除机心,容养淳淑,而自适者尔。 况物莫不以适为得,以足为至;彼闲游者奚往而不适?奚待而不足?故荫映岩流之际,偃息琴书之侧,寄心松竹,取乐鱼鸟,则澹泊之愿,于是毕矣。然奇趣难均,玄契罕遇,终古皆孤栖于一岩,独玩于一流,苟有情而未忘,有感而无对,则辍斤寝弦之叹,固已幽结于林中,骤感于遐心,为日久矣。我故遂求方外之美,略举养和之具,为杂赞八首,畅其所托。始欣闲游之遐逸,终感嘉契之难会,以广一往之咏,以抒幽人之心云尔。 茫茫草昧,绵邈玄世,三极未鼓,天人无际。万器既判,灵朴乃翳。实有神宰,忘怀司契,冥外旁通,潜感莫滞。惣顺巢、,兼应夷、惠。缅矣遐心,超哉绝步,顾揖百王,仰怡泰素。矜其天真,外其嚣务。详观三品,驰神万虑。谁能高佚,幽然一悟。 陶渊明读史述九章(此亦赞也。重于所感,故不云赞。) 余读《史记》,有所感而述之。 二子让国,相将海隅。天人革命,绝景穷居。采薇高歌,慨想黄、虞。贞风凌俗,爰感懦夫。 (夷齐) 去乡之感,犹有迟迟。矧伊代谢,触物皆非。哀哀箕子,云胡能夷?狡童之歌,凄矣其悲。 (箕子) 知人未易,相知实难。淡美初交,利乖岁寒。管生称心,鲍叔必安。奇情双亮,令名俱完。 (管、鲍) 遗生实难,士为知己。望义如归,允伊二子。程生挥剑,惧兹馀耻。令德永闻,百代见纪。 (程杵) 恂恂舞雩,莫曰匪贤。俱映日月,共餐至言。恸由才难,感为情牵。回也早夭,赐独长年。 (七十二弟子) 进德修业,将以及时。如彼稷、契,孰不愿之?嗟乎二贤,逢世多疑。候詹写志,感鵩献辞。 (屈贾) 丰狐隐穴,以文自残。君子失时,白首抱关。巧行居灾,枝辨召患。哀矣韩生,竟死《说难》。(韩非) 易代随时,迷变则愚。介介若人,特为贞夫。德不百年,污我《诗》、《书》。逝然不顾,被褐幽居。(鲁二儒) 远哉长公,萧然何事?世路多端,皆为我异。敛辔朅来,独养其志。寝迹穷年,谁知其意。 (张长公) 扬子云酒箴子犹瓶矣,观瓶之居,居井之湄。处高临深,动常近危。酒醪不入口,藏水满怀。不得左右,牵于缠徽。一旦害碍,为A34所轠。身提黄泉,骨肉为泥。自用如此,不如鸱夷。鸱夷滑稽,腹大如壶。尽日盛酒,人复借酤。常为国器,托于属车。出入两宫,经营公家。繇是言之,酒何过乎? 裴逸民女史箴膏不厌鲜,水不厌清。玉不厌洁,兰不厌馨。尔形信直,影亦不曲。尔声信清,响亦不浊。绿衣虽多,无贵于色。邪径虽利,无尚于直。春华虽美,期于秋实。冰璧虽泽,期于见日。浴者振衣,沐者弹冠。人知正服,莫知行端。服美动目,行美动神。天道祐顺,常与吉人。 江道载逸民箴至人应务,是统是营。乃制上下,以牧群生。君位孰在,匪圣伊明。贤愚相奉,臣主以成。如彼百节,各役天形。率分委质,仰应一情。心膂有位,股肱有经。岂以处下,为戚为荣?各安其所,举体用平。夫设爵列土,悬弓垂旌。卑尊之级,贵贱之名。匪以恣物之欲,实大猷而是经。处遁之士,奚眷于时?行矣先觉,捐俗长辞。明乎忧患,故超尔不疑。解发灵崖,被褐弦丝。飘飘台上,轻举高之。穆穆二仲,携策相期。盘幽隐寂,与物无治。凡厥后来,顺乃所往。鉴兹俗累,戒于颠荡。无殉外物,心烦技养。无弃恬旷,忧勤是掌。林人司箴,敢告善党。 张平子绶笥铭南阳太守鲍德,有诏所赐先公绶笥,传世用之。时德更理笥,衡时为德主簿,作《铭》曰: 懿矣兹笥,爰藏宝珍。冠缨组履,文章日信。皇用我赐,俾作帝臣。服其令服,鸾封艾缗。天祚明德,大赉福仁。垂光厥世,子孙克神。厥器维旧,中实维新。周公惟事,七涓有邻。 崔子玉座右铭无道人之短,无说己之长。施人慎勿念,受施慎忽忘。世誉不足慕,惟仁为纪纲。隐心而后动,谤议容何伤。无使名过实,守愚圣所臧。柔弱生之徒,老氏诫刚强。在涅贵不淄,暧暧内含光。行行鄙夫志,悠悠故难量。慎言节饮食,知足胜不祥。行之苟有恒,久久自芬芳。 蔡伯喈黄钺铭孝桓之季年,鲜卑入塞盗,起匈奴左部,梁州叛羌逼迫,兵诛淫衍。东夷高句丽嗣子百固,逆谋并发。三垂骚然,为国忧念。西府表桥公,昔在凉州,柔远能迩。不烦军师,而车师克定。及在上谷汉阳,连在营郡,膂力方刚,明集士众,征拜度辽将军。始受旄钺钲鼓之任,扞御三垂。公以吏士频年在外,勤于奔命,人马疲羸挠钝;请且息州营横发之役,以补困惫。朝廷许之。于是储廪丰饶,室罄不悬,人逸马畜,弓劲矢利。而经用省息,官有余资,执事无放散之尤,簿书有进入之赢。治兵示威,戎士踊跃,旌旗耀日,金鼓雷奋。守有山岳之固,攻有必克之势。羌戎授首于西疆,百固冰散于东邻,鲜卑收迹,烽燧不举。视事三年,马不带鈌,弓不受驱。是用镂石作兹征钺军鼓,陈之东阶,以昭公文武之勋焉。铭曰: 帝命将军,秉兹黄铖。威灵振耀,如火之烈。公之在位,群狄斯柔。齐斧罔设,人士斯休。 蔡伯喈东鼎铭(铭功之体,此最得之。) 维建宁三年秋八月丁丑,延公于玉堂前廷,乃诏曰:“其以大鸿胪桥玄为司空。”再拜稽首以让。帝曰:“俞,往哉!”三让然后受命。公乃虔恭夙夜,帝采勤施八方,旁作穆穆,以对扬天子丕显休命。越在先民,毗佐天子,罔不著其股肱,毕其思心,式率天行,式昭德音。公亦克绍厥猷,鉴于法罔敢不法,宪于诫罔敢不诫。用总是群后,保乂帝家,勋在方册。民咸曰休哉!惟帝念功,越若来,二月丁丑迁于司徒。 蔡伯喈中鼎铭维建宁四年三月丁丑,延公登于玉堂前廷,乃制诏曰:其以司空桥玄为司徒。公拜稽首以让。 帝曰:俞往哉!三让然后受命。公允迪厥德,宣力肆勤。战战兢兢,以役帝事。率夫百辟,媚于天子。天子曰:都,慎厥身,修思永。同寅协恭,以和天衷。德则昭之,违则塞之。回乃不敢不弼,枉乃不敢不匡。股肱之事既充,三事之繇允备。灾眚作见,乃引其责曰:凡庶征不若,彝伦不叙,是惟臣之职。祗以疾告表。越十月庚午记此。 蔡伯喈西鼎铭维光和元年冬十二月丁巳,延公入崇德殿前,乃制诏曰:其以光禄大夫玄为太尉。公拜稽首曰:臣闻之,三让莫或克从,臣不敢辞。臣犬马齿七十,可以生,可以死。其戮力闲私,悉心在公,以尽为臣之节。 于时侍从陛阶,与闻公之昌言者,莫不惕厉,如履薄冰。既乃碑表百代。 士孙瑞剑铭天生五才,金德惟刚。从革庚辛,含景吐商。辨物利用,勋伐弥章。暨彼良工,欧冶干将。爰造宝剑,巨阙墨阳。上通皓灵,获兹休祥。剖山竭川,虹霓消亡。昭威耀武,震动遐荒。楚以定霸,越以取强。 汉镜铭尚方御镜大无伤,巧工刻之成文章。左龙右虎辟不祥,朱雀玄武顺阴阳。子孙备具居中央,湅治银锡清而明。长保二亲乐富昌,寿敝金石如侯王。 又许氏作竟自有纪,青龙白虎居左右。圣人周公鲁孔子,作吏高迁车生耳。郡举孝廉州博士。少不努力,老乃悔吉。 卞兰座右铭重阶连栋,必浊汝真。金宝满堂,将乱汝神。厚味来殃,艳色危身。求高反坠,务厚更贫。闭情塞欲,老氏所珍。周庙之铭,仲尼是遵。审慎汝口,戒无失人。从容顺时,和光同尘。无谓冥漠,人不汝闻。无谓幽窅,处独若群。不为福先,不与祸邻。守玄执素,无乱大伦。常若临深,终始为纯。 傅休奕拟金人铭作口铭神以感通,心由口宣。福生有兆,祸来无端。情莫多妄,口莫多言。蚁孔溃河,溜穴倾山。病从口入,祸从口出。存亡之机,开阖之术。口与心谋,安危之源。枢机之发,荣辱存焉。 鲍明远药奁铭岁霣走丸,生厌隤墙。时无骤得,年有遐方。水玉出烟,灵飞生光。龟文电衣,龙彩云裳。九芝八石,延正荡斜。二脂六体,振衰返华。毛姬饵叶,凤子藏花。景绝翠虬,气隐赪霞。深神罕别,妙奇不扬。或繁虎杖,或乱蛇床。故不世不可以服,未达不可以尝。眩睛逆目,是乃为良。 鲍明远石帆铭应风剖流,息石横波。下潀地轴,上猎星罗。牵湘引汉,歙蠡吞沱。西历岷冢,北泻淮河。眇森泓蔼,积广连深。沦天测际,亘海穷阴。云旌未起,风柯不吟。崩涛山坠,郁浪雷沉。在昔鸿荒,刊启源陆。表里民邦,经纬岛服。瞻贞视晦,坎水巽木。乃剡乃铲,既刳既斫。飞深浮远,巢潭馆谷。涉川之利,谓易则难。临渊之戒,曰危则安。泊潜轻济,冥表勤言。穆戎遂留,昭御不还。徒悲猿鹤,空驾沧烟。君子彼想,祗心载惕。林简松栝,水采龙鹢。觇气涉潮,投祭沉璧。揆检含图,命辰定历。二崤虎口,周王夙趋。九折羊肠,汉臣电驱。潜鳞浮翼,争景乘虚。衡石赪鳐,帝子察殂。青山断河,后父沉躯。川吏掌津,敢告访途。 梁元帝梁安寺刹下铭阿阁{山危}{山罗},洞房{穴叫}{穴条}。似灵光之金扇,类景福之银铺。垂琬琰之文珰,饰琅玕之仙宝。神童戾止,亟连翩于威凤;萨埵来游,屡徘徊于绀马。有识之所虔仰,无著之所招提。 观慧楼而下拜,望天街而兴善。辞曰:尘沙无始,造色无先。飞蛾不息,萦蚕自缠。箧蛇未断,藤鼠方缘。苦流长泛,爰火恒燃。髻珠孰晓?怀宝讵宣?挺兹灵觉,时惟天仙。真藉表圣,化乳称权。宝刹千道,高翻四悬。凤楼含日,龙台吐烟。紫山翠羽,红水青莲。雪宫月殿,晨晖夜圆。宵长梵响,风远钟传。仙衣有拂,灵刹无迁。 梁元帝漏刻铭玉衡称物,金壶博施。司南司火,未符兹义。帝曰钦哉,纳隍斯譬。实惟简在,穷神体智。宫槐晚合,月桂宵晖。清台莫爽,解谷胥依。七分六日,五纪三微。事齐幽赞,乃会通几。碧海有干,绛川犹竭。飞流五色,涓涓靡绝。龙首旁注,仙衣俯裂。箭不停晷,声无暂辍。用天之贞,分地之平。如弦斯直,如渭斯清。 梁元帝东宫后堂仙室山铭太华削成,本擅奇声。峰如雪委,岭若莲生。云除紫盖,霞通赤城。金坛是箓,玉记题名。凤依桐树,鹤听琴声。殿接南箕,桥连北斗。秋河徙带,春禽衔绶。朱鸟安窗,青龙作牖。 庾慎之团扇铭武王玄览,造扇于前。班生赡博,白绮仍传。裁筠比雾,裂素轻蝉。片月内掩,重规外圆。炎隆火正,石铄沙煎。清逾蘋末,莹等寒泉。恩深难恃,爱极则迁。秋风飒至,箧笥长捐。勒铭华扇,敢荐夏筵。 庾子山秦州天水郡麦积崖佛龛铭(有序) 麦积崖者,乃陇底之名山,河西之灵岳。高峰寻云,深谷无景。方之鹫岛,迹遁三禅;譬彼鹤鸣,虚飞六甲。鸟道乍穷,羊肠或断。云如鹏翼,忽已垂天;树若桂华,翻能拂日。是以飞锡遥来,度杯远至,疏山凿洞,郁为净土。拜灯王于石室,乃假驭风;礼花首于山龛,方资控鹤。 大都督李允信者,藉于宿植,深悟法门,乃于壁之南崖,梯云凿道,奉为亡父造七佛龛。似刻浮檀,如攻水玉。从容满月,照曜青莲。影现须弥,香闻忉利。如斯尘野,还开说法之堂;犹彼香山,更对安居之刹。昔者如来追福,有报恩之经;菩萨去家,有思亲之供。敢缘斯义,乃作铭曰: 镇地郁盘,基干峻极。石关十上,铜梁九息。百仞崖横,千寻松直。阴兔假道,阳乌回翼。载輂疏山,穿龛架岭。纠纷星汉,回旋光景。壁累经文,龛重佛影。雕轮月殿,刻镜花堂。横镌石壁,暗凿山梁。雷乘法鼓,树积天香。嗽泉珉谷,吹尘石床。集灵真馆,藏仙册府。芝洞秋房,檀林春乳。冰谷银沙,山楼石柱。异岭共云,同峰别雨。冀城余俗,河西旧风。水声幽咽,山势崆峒。法云常住,慧日无穷。方域芥尽,不变天宫。 庾子山东宫行雨山铭山名行雨,地异阳台。佳人无数,神女羞来。翠幔朝开,新妆旦起。树入床头,山来镜里。草绿衫同,花红面似。开年寒尽,正月游春。俱除锦帔,并脱红纶。天丝剧藕,蝶粉多尘。横藤碍路,垂柳低人。谁言洛浦,一个河神? 庾子山东宫玉帐山铭玉帐寥廓,昆山抵鹊。总叶成帷,连珠起幕。玉蕊难移,金花不落。隐士弹琴,仙人看博。岩留旧鼎,灶聚新荆。煮石初烂,烧丹欲成。桑田屡变,海水频盈。长闻凤曲,永听箫声。 庾子山至仁山铭峰横鹤岭,水学龙津。瑞云一片,仙童两人。三秋云薄,九日寒新。真花暂落,画树常春。横石临砌,飞檐枕岭。壁绕藤苗,窗衔竹影。菊落秋潭,桐疏寒井。仁者可乐,将由爱静。 庾子山望美人山铭高唐碍雨,洛浦无舟。何处相望?山边一楼。峰因五妇,石是三侯。崄逾地肺,危陵天柱。禁苑斜通,春人常聚。树里闻歌,枝中见舞。恰对妆台,诸窗昼开。遥看已识,直唤便回。岂同织女,非秋不来。 庾子山明月山铭竹亭标岳,四面临虚。山危檐迥,叶落窗疏。看椽有笛,对树无风。风生石洞,云出山根。霜朝唳鹤,秋夜鸣猿。堤梁似堰,野路疑村。船横埭下,树夹津门。宁殊华盖,讵识桃源。 崔子玉草书势书契之兴,始自颉皇。写彼鸟迹,以定文章。爱暨末叶,典籍弥繁。时之多僻,政之多权。官事荒芜,剿其墨翰。惟作佐隶,旧字是删。 草书之法,益又简略。应时谕指,周于卒迫。兼功并用,爱日省力。纯俭之变,岂必古式。观其法象,俯仰有仪。方不中矩,员不副规。抑左扬右,望之若崎。竦企鸟跱,志在飞移。狡兽暴骇,将奔未驰。或黑知黑主点黑南,状似连珠,绝而不离。畜怒怫郁,放逸生奇。或凌邃惴栗,若据高临危;旁点邪附,似蜩螗挶枝。绝笔收势,余綖纠结。若山峰施毒,看隙缘巘,螣蛇赴穴,头没尾垂。是故远而望之,阝崔焉若沮岑崩崖;就而察之,一画不可移。机微要妙,临时从宜。略举大较,仿佛若斯。 蔡伯喈篆势鸟遗迹,苍颉循。圣作则,制斯文。体有六,篆为真。形要妙,巧入神。或龟文针列,栉比龙鳞,纾体放尾,长短复身。颓若黍稷之垂颖,蕴若虫蛇之棼缊。扬波振撇,鹰峙鸟震。延颈胁翼,势似凌云。或轻举内投,微本浓末,若绝若连。似水露缘丝,凝垂下端。从者如悬,衡者如编。抄者邪趣,不方不圆。若行若飞,岐岐翾翾。远而望之,象鸿鹄群游,络绎迁延;迫而视之,端际不可得见,指挥不可胜原。研桑不能数其诘屈,离娄不能睹其郤间。般倕揖让而辞巧,籀诵拱手而韬翰。处篇籍之首目,粲粲彬彬其可观。扌离华艳于纨素,为学艺之范先。嘉文德之弘懿,蕴作者之莫刊。思字体之俯仰,举大略而论旃。 蔡伯喈隶势鸟迹之变,乃惟佐隶。蠲彼繁文,崇此简易。厥用既弘,体象有度。奂若星陈,郁若云布。其大径寻,细不容发,随事从宜,靡有常制。或穹窿恢廓,或栉比针列。或砥平绳直,或蜿蜒胶戾。 或长邪角趣,或规旋矩折。修短相副,异体同势,奋笔轻举,离而不绝。 纤波浓点,错落其间。若钟虡设张,庭燎飞烟。崭嵓山韱嵯,高下属连。似崇台重宇,层云冠山。远而望之,若飞龙在天;近而察之,心乱目眩。奇姿谲诞,不可胜原。研桑所不能计,辛赐所不能言。何草篆之足算,而斯文之未宣?岂体大之难睹?将秘奥之不传?聊俯仰而详观,举大较而论旃。 卫巨山字势(谓古文) 黄帝之史,沮诵仓颉,眺彼鸟迹,始作书契。纪纲万事,垂法立制。帝典用宣,质文著世。爰暨暴秦,滔天作戾,大道既泯,古文亦灭。魏文好古,世传丘坟,历代莫发,真伪靡分。 大晋开元,弘道敷训,天垂其象。地耀其文,其文乃耀,粲矣其章。因声会意,类物有方。日处君而盈其度,月执臣而亏其旁。云委蛇而上布,星离离以舒光。禾卉苯 以垂颖,山岳峨嵯而连冈。虫跂跂以若动,鸟似飞而未扬。 观其错笔缀墨,用心精专。势和体均,发止无间。或守正循检,矩折规旋;或方圆靡则,因事制权。其曲如弓,其直如弦。矫然特出,若龙腾于川;森尔下颓,若雨坠于天。或引笔奋力,若鸿雁高飞,邈邈翩翩;或纵肆阿冉阝,若流苏悬羽,靡靡绵绵。是故远而望之,若翔风厉水,清波漪涟;就而察之,有若自然。信黄唐之遗迹,为《六艺》之范先。籀、篆盖其子孙,草、隶乃其曾玄。睹物象以致思,非言词之所宣。 成公子安隶书体皇颉作文,因物构思。观彼鸟迹,遂以成意。阅之后嗣,存载道义,阙四字纲纪万事。俗所传述,实由书记。时变巧易,古今各异。虫篆既繁,草稿近伪。适之中庸,莫尚于隶。规矩有则,用之简易。 随便适宜,亦有弛张。操笔假墨,抵押毫芒。彪焕磥落,形体抑扬。芬葩连属,溢分罗行。烂若天文之布耀,蔚若锦绣之有章。 或轻拂徐振,缓案急挑。挽横引从,左牵右绕。长波郁拂,微势缥缈。工巧难传,善之者少。 应心应手,必繇意晓。 尔乃动纤指,举弱腕。握素纨,染玄翰。彤管电流,雨下雹散。点黑主折怵,扌制挫安案。 缤纷骆驿,华藻粲烂。缊絪卓荦,一何壮观!繁缛成文,又何可玩!章周道之郁郁,表唐虞之辉焕。 若乃八分玺法,殊好异制,分白赋黑,棋布星列。翘首举尾,直刺邪扌制,缱绻结体,剩彩奋节。或若虬龙盘游,蜿蝉轩翥;鸾凤翱翔,矫翼欲去。或若鸷鸟将击,并体抑怒;良马腾骧,奔放向路。 仰而望之,郁若宵雾朝升,游烟连云;俯而察之,凛若秋风厉水,漪澜成文。垂象表式,有模有楷。形功难详,聊举大体。 鲍明远飞白书势秋毫精劲,霜素凝鲜。沾此瑶波,染彼松烟。超工八法,尽奇六文。鸟企龙跃,珠解泉分。轻如游雾,重似崩云。绝峰剑摧,惊势箭飞。差池燕起,振迅鸿归。临危制节,中险腾机。圭角星芒,明丽烂逸。丝萦发垂,平理端密。盈尺锦两,片字金溢。故仙芝烦弱,既匪足双;虫虎琐碎,又安能匹?君子品之,是最神笔。 卷二十三 碑记类汉修西岳庙记(一作碑) (醇质近先秦。) 《山经》曰:泰华之山,削成四方,其高五千仞,广十里。《周礼 职方氏》,华谓之西岳。 祭视三公者,以其能兴云雨,产万物,通精气,有益于人,则祀之。故帝舜受尧历数,亲自巡省,设五鼎之奠,升柴燎烟,致敬神祇,乂用昭明。百谷繁殖,黎民时雍,鸟兽率舞,凤皇来仪。暨夏、殷、周,未之有改也。其德休明,则有祯祥;荒淫臊秽,笃灾必降。秦违其典,璧遗鄗池,二世以亡。高祖应运,礼遵陶唐,祭则获福,奕世克昌。亡新滔逆,鬼神不享。建武之初,彗扫顽凶,更率旧章。敢用玄牡,牲牷必充。天惟醇祐,万国以康。 光和二年,有汉元舅,五侯之胄,谢阳之孙,曰樊府君,讳毅,字仲德。承考让国,家于河南。究职州郡,辟公府,除防东长中都令。诛强虣,抚瘠民,二鄙以清。命守斯邦,威隆秋霜,恩逾冬日。景化既宣,由复夕惕。惟宠禄之报,顺民之则。孟冬十月,斋祀西岳。以传窄狭,不足处尊卑。庙舍旧久,墙屋倾亚。世室不修,春秋作讥。特部行事荀班,与县令先党以渐补治。设中外馆,图珍奇,画怪兽,岳渎之精,所出祯秀。役不干时而功已著。暂劳久逸,神永有凭。自古大山,邸邑犹存,五岳尊同。哀此勤民,独不赖福。乃上复十里内工商严赋,克厌帝心,嘉瑞仍富,风雨应卦,瀸润品物。君举必书,况乃盛德,惠及神人,可无述焉。于是功曹郭敏,主簿魏袭,户曹史许礼等,遂刊玄石,铭勒鸿勋,垂曜灵轸,存有昭识。其辞曰: 二仪剖判,清浊始分。阳凝成山,阴积为川。泰气推否,洪波况臻。尧命伯禹,决江开汶。川灵既定,恩覆兆民。乃刊祀典,辨于群神。因渎祭地,岳以配天。世主遵循,永享历年。赤锐煌煌,受兹介福。京夏密清,殊俗宾服。令问不违,可谓至德。德音孔昭,实惟我后。出自中兴,大汉之舅。本枝惟百,延庆长久。俾守西岳,达奉神祀。改传饰庙,灵有攸齐。降瑞畣祚,景风凯悌。惟风及雨,成我稷黍。穑民用章,建乂室宇。刊铭记诵,克配梁甫。 张昶西岳华山堂阙碑铭《易》曰:“天地定位,山泽通气。”然山莫尊于岳,泽莫盛于渎。岳有五而华居其一,渎有四而河在其数。其灵也至矣。圣人废兴,必有其应。故岱山石立,中宗继统;太华授璧,秦胡绝绪;白鱼入舟,姬武建业;宝珪出水,子朝丧位。布五方则处其西,列三条则居其中。若广袤奇虫,《山经》有纪矣。是以帝王巡狩,亲五岳而告至,觐方后而考礼。故经有望秩之禋,典有生殖之祀。盖所以崇山川而报功也。四海一统,天子秉其礼;诸侯立政,强国摄其祭。奉其邑曰华阴也久矣。乃纪于《禹贡》而分秦晋之境。秦鄙晋之西,则曰阴;晋边秦之东,则曰宁。秦邑既迁徙,礼亦如之。二国力争,以奉以祭。其城险固,基趾犹存。故老之言,未殒于民也。 逮至大汉,受命克乱,不愆不忘,旧名是复,率礼不越,故祀是尊。历叶增修,虔恭又备。一祷三祀,终岁而四,以迄于今。而世宗又经集灵之宫于其下。想乔、松之畴,是游是憩。郡国方士,自远而至者,充岩塞崖;乡邑巫觋,宗祀乎其中者,盈谷溢溪。咸有浮飘之志,愉悦之色。必云霄之路,可升而越,果繁昌之福,可降而致也。故殖财之宝,黄玉自出,令德之珍,卿相是毓。 匪惟嵩高,降生申、甫,此亦有焉。 天有所兴,必先废之。故殷宗、周宣,以衰致盛。是时也,王业中缺,大化陵迟,郡县既毁,财匮礼乏,庭庙倾坏,坛场芜秽,祭祀之礼有缺焉。于是镇远将军领北地太守閺乡亭侯段君,讳煨,字忠明,自武威占此土,凭托河华,二灵是与。故能以昭烈之德,享上将之尊。衔命持重,屯斯寄国。讨叛柔服,威怀是示。 群凶既除,郡县集宁。家给人足,户有乐生之欢。朝释西顾之虑而怀关中之恃。虽昔萧相辅佐之功,功冠群后,弗以加也。遂解甲休士,阵而不战,以逸其力。修饰享庙坛场之位,荒而复辟,礼废而复兴。又造祠堂,表以参阙,建神路之端首,观壮丽乎孔彻。然后旅祀祈请,既有常处,虽雨沾衣而礼不废。于是邑之士女,咸曰宜之。乃建碑刻石,垂示后裔。其辞曰: 於穆堂阙,堂阙昭明。经之营之,不日而成。匪奢匪俭,惟德是程;匪丰匪约,惟礼是荣。虔恭禋祀,黍稷芬香。神具醉止,降福穰穰。 王延寿桐柏庙碑延熹六年正月八日乙酉,南阳太守中山卢奴张君,处正好礼,尊神敬祀。以淮出平氏,始于大复,潜行地中,见于阳口。立庙桐柏,春秋宗奉,灾异告谴,水旱请求。位比诸侯,圣汉所尊,受珪上帝。太常定甲,郡守奉祀,务洁沉祭。从郭君以来,二十余年,不复身到,遣行承事,简略不敬。明神弗歆,灾害以生。五岳四渎,与天合德。仲尼慎祭,常若神在。君准则大圣,亲之桐柏,奉见庙词,崎岖逼狭。开拓神门,立阙四达,增广坛场,饰治华盖,高大殿宇,穹齐传馆,石兽表道,灵龟十四。衢廷弘敞,宫庙高峻。祇慎庆祀,一年再至。躬进牲牷,执玉以沈,为民祈福。灵祇报祐,天地清和,异祥昭格。禽兽硕茂,草木芬芳。黎庶预祉,民用作颂。其辞曰: 泫泫淮源,圣禹所导。汤汤其逝,惟海是造。疏秽济远,柔顺其道。弱而能强,仁而能武。圣贤立式,明哲所取。定为四渎,与河合矩。烈烈明府,好古之则,虔恭礼祀,不愆其德。惟前废弛,匪恭匪力,灾眚以兴,阴阳以忒。陟彼高冈,臻兹庙侧,肃肃其敬,灵祇降福。雍雍其和,民用悦服。穰穰其庆,年谷丰植。望君舆驾,扶老携集。慕君尘轨,奔走忘食。怀君惠贶,思君罔极。于胥乐兮,传于万亿。 汉成阳灵台碑惟帝尧母,昔者庆都,兆含穹精,氏姓曰伊。体兰石之操,履规柜之度,则乾巛女之象,通三光之曜。游观河滨,感赤龙交如生尧。厥后尧求祖统,庆都告以河龙。尧历三河,有龙授图。躬行圣政,以育苗萌。火阳之盛,先暗后明。遂以侯伯辶灰践帝宫。庆都仙殁,盖葬于兹。欲人莫知,名日灵台。上立黄屋,尧所奉祠。下营以水,神龙所熹。灵龟隐刑,汾涌波流,比目鱼龙鱼,濯鳞通泉。玄砾菟芦,生筵台涯,贯长历久,崇如□□,三代改易,荒废不修。五运精还,汉受儒期。兴威继绝,如尧为之。承祠基年,鱼龙鱼复生。故有灵台啬夫鱼阝市卫仕驿宪鱼龙鱼服之筵寿□□之际。道小衰沮,遂遭亡新,礼祠绝矣。 于是故廷尉仲定,深惟大汉隆盛,德被四表。大平未至,灵瑞未下。四夷数侵,军甲数扰,匪皇启居,日稷不A35。案经考典,河洛秘奥,汉感赤龙,尧之苗胄。当修尧祠,追远复旧,复治黄屋。推原圣意,灾生变见,天以谴告。前后奏上,陈叙大义,招祥塞咎,为汉来祚。朝廷克省,帝纳其谋,岁以春秋,奉大牢祠。时廷尉选位连自表奏,诏荚嘉命,遂见听□□为大中大夫归治黄壂。令月吉日,图立规茔,兴业会工,厥处夷平。上合天意,下应□□,□□□饬,五色华精。上阙通天,户向少阳,前设大壂,俟神之堂。地致石墠其下清凉,可舞八□,以□大章。 时济阴太守魏郡审晃,成阳令博陵营遵,各遣大扌录,辅助仲君,经之营之,不日成之。神灵精气,依怙于人,废之则亡,存之则神。复帅群宗,贫富相均,共慕市碑,著立功训,口勒石铭,中门之表。卜择元日,齐革精诚。先荐毛血,谨慎牺牲。祈词获福,神享其灵。甘雨时降,百谷孰成。幽荒率服,徐方来庭。万国蒙祉,黎元赖荣。莫不被德,咸歌颂声。其辞日: 於赫庆都,德{弥土}大兮,承神精耀,统赤裔兮。爰生圣尧,名盖世兮。上受苻命,{辶灰}帝制兮。广被之恩,流荒外兮。历纪盈千,垂遗爱兮。陵庙复崇,享大祭兮。上来多怙,降福沛兮。 万国禧宁,孰不赖兮。光宣美勋,永□{蔽巾}兮。垂视罔极,亿万岁兮。济阴太守,魏郡阴安审君,讳晃,字元让,从公车令来。成阳令博陵蠡吾菅君,讳遵,字君台,从东明门司马来。丞颍川新汲尹茂,字伯举,迁下邳尉。尉颍川襄城杨调,字君举。仲 伯海,从右中郎将,迁钜鹿太守。 仲球伯仪,从太尉椽,迁吕长。仲选孟高,辟司徒府,迁徙不绝。皆兴治大圣黄屋之力。 蔡伯喈陈留东昏库上里社碑(佳在无饰辞。) 社祀之建尚矣。昔在圣帝,有五行之官,而共工子勾龙为后土。及其末也,遂为社祀。故曰社者,土地之主也。周礼建为社位,左宗庙,右社稷。戎丑攸行,于是受脤土膏恒动,于是祈农。又颁之于兆民,春秋之中,命之供祠。故自有国至于黎庶,莫不祀焉。惟斯库里,古阳武之户牖乡也。春秋时,有子华为秦相。汉兴,陈平由此社宰,遂佐高帝克定天下,为右丞相,封曲逆侯。水平之世,虞延为太尉、司空,封公。至延熹,延弟曾孙放,字子卿,为尚书令。外戚梁冀乘宠作乱,首策诛之。王室以绩封召都亭侯太仆太常司空,毗天子而维四方,克措其功。往烈有常。于是司监爱暨邦人,佥以为宰相继踵,咸出斯里,秦一汉三,而虞氏世焉。虽有积善之庆,修身之致,亦斯社之所相也。乃相与树碑作颂,以示后昆云。 唯王建祀,明事百神。乃顾斯社,于我兆民。明德惟馨,其庆聿彰。自赢及汉,四辅代昌。爰我虞宗,乃世重光。元勋既立,锡兹土疆。乃公乃侯,帝载用康。神人协祚,且巨且长。凡我里人,尽受嘉祥。刊铭金石,永世不忘。 王仲宣荆州文学记有汉荆州牧刘君,稽古若时,将绍厥绩。乃曰:先王之为世也,则象天地,轨仪宪极。设教导化,叙经志业,用建雍泮焉,立师保焉。作为礼乐以作其性,表陈载籍以持其德。上知所以临下,下知所以事上。官不失守,民德无悖,然后大阶平焉。 夫文学也者,人伦之守,大教之本也。乃命五业从事宋衷所作文学,延朋徒焉。宣德音以赞之,降嘉礼以劝之。五载之间,道化大行。耆德故老綦毋阖等,负书荷器,自远而至者,三百有余人。于是童幼猛进,武人革面,总角佩觿,委介免胄,比肩继踵,川逝泉涌,亹亹如也,兢兢如也。遂训《六经》,讲礼物,谐八音,协律吕,修纪历,理刑法。六路咸秩,百氏备矣。 天降纯嘏,有所底授。臻于我君,受命既茂。南牧是建,荆衡作守。时迈淳德,宣其丕繇,厥繇伊何?四国交阻。乃赫斯威,爰整其旅。虔夷不若,屡勘寇侮。诞启洪轨,敦崇圣绪。《典》《坟》既章,礼乐咸举。济济缙绅,盛兹阶宇。祁祁髦俊,亦集爰处。和化普畅,休征时叙。品物宣育,百谷繁芜。勋格皇穹,声被四宇。 闻人牟准魏敬侯碑阴文敬侯所葬之先域,城惟解梁,地即郀首。山对灵足,谷当猗口。势高而趣幽,形垣而背阜。凿室而可以蔽藏,不坟而所冀速朽。珍琦素白而靡尚,衣服随时而则有。故吏述德于隧前,门生纪言于碑后。白季居亭而已治,詹嘉在主而可友。处高摅之厚地,将秭亿而永久。 所著述注解故训及文笔等甚多,皆已失坠。所注《孝经》固而《仓颉冢碑》大篆书,在左冯翊利阳亭南道旁。及《华山下亭碑》、《增算状》、《殷叔时碑》、《魏大飨碑》、《群臣上尊号奏》及《受禅石表文》,并在许繁昌。《尊号奏》、《钟元常书》《受禅表》顗并金针八分书也。 太祖、文帝等临诏令杂驳议上封事一百馀条,《诫子》等散在人间,及碑石可见。树碑人郡国县道姓名具如于后。 晋造戾陵遏记魏使持节都督河北道诸军事、征北将军、建城乡侯、沛国刘靖,字文恭,登梁山以观源流,相漯水以度形势。嘉武安之通渠,羡秦氏之殷富。乃使帐下督丁鸿军士千人,以嘉平二年立遏于水,导高梁河,造戾陵遏,开车箱渠。其遏表云:高梁河者,出自并州,潞河之别源也。长岸峻固,直截中流,积石笼以为主。遏高一丈,东西长三十十当为百丈,南北广七十余步。依北岸立水门,门广四丈,立水十丈。山水暴发,则乘遏东下;平流守常,则自门北入,灌田岁二千顷。凡所封地百余万亩。 至景元三年辛酉,诏书以民食转广,陆废不赡。遣谒者樊晨,更制水门,限田千顷,刻地四千三百一十六顷,出给郡县,改定田五千九百三十顷。水流乘车箱渠,自蓟西北,径昌平东,尽渔阳潞县。凡所润含,四五百里,所灌田万有余顷。高下孔齐,原隰底平。疏之斯溉,决之斯散。导渠口以为涛门,洒滮池以为甘泽。施加于当时,敷被于后世。 晋元康四年,君少子骁骑将军,平乡侯弘,受命使持节监幽州诸军事,领护乌丸校尉宁朔将军。遏立积三十六载。至五年夏六月,洪水暴出,毁损四分之三。剩北岸七十余丈。上渠车箱,所在漫溢。追惟前立遏之勋,亲临山川,指授规略。命司马关内侯逢惲、内外将士二千人,起长岸,立石渠,修主遏,治水门。门广四丈,立水五尺。兴复载利通塞之宜,准遵旧制。凡用功四万有余焉。诸部王侯,不召而自至,襁负而趋事者,盖数千人。《诗》载经始勿亟;《易》称民忘其劳,斯之谓乎。 于是二府文武之士,感秦国思郑渠之绩,魏人置豹祀之义,乃遐慕仁政,追述成功。元康五年十月十一日,刊石立表,以纪勋烈。并记遏制度,永为后式焉。 王简栖头陀寺碑盖闻挹朝夕之池者,无以测其浅深;仰苍苍之色者,不足知其远近。况视听之外,若存若亡,心行之表,不生不灭者哉。是以掩室摩竭,用启息言之津;杜口毗邪,以通得意之路。然语彝伦者,必求宗于九畴;谈阴阳者,亦研几于六位。是故三才既辨,识妙物之功;万象已陈,悟太极之致。言之不可以已,其在兹乎?然爻系所筌,穷于此域,则称谓所绝,形乎彼岸矣。彼岸者,引之于有,则高谢四流;推之于无,则俯宏六度。名言不得其性相,随迎不见其终始,不可以学地知,不可以意生及,其涅盘之蕴也。 夫幽谷无私,有至斯响;洪钟虚受,无来不应。况法身圆对,规矩冥立,一音称物,宫商潜运。是以如来利见迦维,托生王室。凭五衍之轼,拯溺逝川;开八正之门,大庇交丧。于是玄关幽键,感而遂通;遥源浚波,酌而不竭。行不舍之檀而施洽群有;唱无缘之慈而泽周万物;演勿照之明而鉴穷沙界;导亡机之权而功济尘劫。时义远矣,能事毕矣。然后拂衣双树,脱屣金沙,惟恍惟惚,不皦不昧,莫系于去来,复归于无物。因斯而谈,则栖遑大千,无为之寂不挠;焚燎坚林,不尽之灵无歇。大矣哉! 正法既没,象教陵夷,穿凿异端者,以违方为得一;顺非辨伪者,比微言于目论。于是马鸣幽赞,龙树虚求,并振颓纲,俱维绝纽,荫法云于真际,则火宅晨凉;曜慧日于康衢,则重昏夜晓。 故能使三十七品有樽俎之师,九十六种无藩篱之固。既而方广东被,教肄南移,周、鲁二庄,亲昭夜景之鉴,汉、晋两明,并勒丹青之饰。然后遗文间出,列刹相望,澄什结辙于山西,林远肩随乎江左矣。 头陀寺者,沙门释慧宗之所立也。南则大川浩汗,云霞之所沃荡;北则层峰削成,日月之所回薄;西眺城邑,百雉纡余;东望平皋,千里超忽,信楚都之胜地也。宗法师行洁珪璧,拥锡来游,以为宅生者缘,业空则缘废;存躯者惑,理胜则惑亡,遂欲舍百龄于中身,殉肌肤于猛鸷,班荆荫松者久之。宋大明五年,始立方丈茅茨,以庇经象。后军长史、江夏内史、会稽孔府君讳觊,为之薙草开林,治经行之室;安西将军,郢州刺史、江安伯、济阳蔡使君讳兴宗,复为崇基表刹,立禅诵之堂焉。以法师景行大迦叶,故以头陀为称首。后有僧勤法师,贞节苦心,求仁养志,纂修堂宇,未就而没。高轨难追,藏舟易远,僧徒阒其无人,榱椽毁而莫构,可为长太息矣! 惟齐继五帝洪名,纽三王绝业,祖武宗文之德,昭升严配;格天光表之功,宏启兴复。是以惟新旧物,康济多难,步中《雅》、《颂》,骤合《韶濩》,炎区九译,沙场一候,粤在于建武焉。 乃诏西中郎将、郢州刺史、江夏王,观政藩维,树风江汉,择方城之令典,酌龟蒙之故实,政肃刑清,于是乎在。宁远将军长史、江夏内史行事、彭城刘府君,讳諠,智刃所游,日新月故,道胜之韵,虚往实归。以此寺业废于已安,功坠于几立,慨深覆篑,悲同弃井,因百姓之有馀,间天下之无事,庀徒揆日,各有司存。 于是民以悦来,工以心竞,亘丘被陵,因高就远,层轩延袤,上出云霓,飞阁逶迤,下临无地。夕露为珠网,朝霞为丹雘,九衢之草千计,四照之花万品,崖谷共清,风泉相涣。金姿宝相,永藉闲安,息心了义,终焉游集。法师释昙珍,业行淳修,理怀渊远,今屈知寺任,永奉神居。夫民劳事功,既镂文于钟鼎,言时称伐,亦树碑于宗庙,世弥积而功宣,身愈远而名劭,敢寓言于雕篆,庶仿佛乎众妙。辞曰: 质判玄黄,气分清浊。涉器千名,含灵万族。淳源上派,浇风下黩。爱流成海,情尘为岳。 皇矣能仁,抚期命世。乃眷中土,聿来迦卫。奄有大千,遂荒三界。殷鉴四门,幽求六岁。亦既成德,妙尽无为。帝献方石,天开渌池。祥河辍水,宝树低枝。通庄九折,安步三危。川静波澄,龙翔云起。耆山广运,给园多士。金粟来仪,文殊戾止。应乾动寂,顺民终始。 法本不然,今则无灭。象正虽阑,希夷未缺。于昭有齐,式扬洪烈。释网更维,元津重枻。惟此名区,禅慧攸托。倚据崇岩,临睨通壑。沟池湘、汉,堆阜衡、霍。膴膴亭皋,幽幽林薄。媚兹邦后,法流是挹。气茂三明,情超六人。眷怀灵宇,载怀兴葺。丹刻翚飞,轮奂离立。 象设既辟,睟容已安。桂深冬燠,松疏夏寒。神足游息,灵心往还,胜幡西振,贞石南刊。 沈休文桐柏山金庭馆碑铭夫生灵为贵,有识斯同,道夭云及,终天莫反。故仙学之秘,上圣攸尊。启玉笈之幽文,贻金坛之妙诀,驻景濛谷,还光上枝。吐吸烟霞,变炼丹液。出没无方,升降自已。下栖洞室,上宾群帝。睹灵岳之骤启,见沧波之屡竭。望玄洲而骏驱,指蓬山而永骛。芝盖三重,驾螭龙之蜿蜒;云车万乘,载旗旆之逶迤。此盖栖灵五岳,未暨夫三清者也。 若夫上玄奥远,言象斯绝,金简玉字之书,玄霜绛雪之宝,俗士所不能窥,学徒不敢轻慕。且禁示严重,志业艰劬,自非天禀上才,未易可拟。自惟凡劣,识鉴鲜方,徒抱出俗之愿,而无致远之力。卑尚幽栖,屏弃情累,留爱岩壑,托分鱼鸟。涂愈远而靡倦,年既老而不衰。 高宗明皇帝以上圣之德,结宗玄之念,忘其菲薄,曲赐提引。来自夏汭,固乞还山。权憩汝南县境,固非息心之地。圣主缵历,复蒙絷维。永泰元年,方遂初愿。遂远出天台,定居兹岭。所憩之山,实惟桐柏。实灵圣之下都,五县之余地。仰出星河,上参倒景。高崖万沓,邃涧千回。因高建坛,凭岩考室。饰降神之宇,置朝礼之地。桐柏所在,厥号金庭。事昺灵图,因以名馆。 圣上曲降幽情,留信弥密。置道士十人,用祈嘉祉。约以不才,首膺斯任。永弃人群,窜景穷麓。结恳志于玄都,望霜谷于云路。仰宣国灵,介兹景福。延吉祥于清庙,纳万寿于神躬。又愿道无不怀,泽无不至,幽荒屈膝,戎貂稽颡,息鼓辍烽,守在海外。因此自勉,兼遂微诚。日久勤劬,自强不已,翘心属念,晚卧晨兴。餐正阳于亭午,念孔神于中夜。将三芝而延伫,飞九丹而宴息。乘凫轻举,留舄忘归。以兹丹款,表之玄极。无曰在上,日鉴非远。铭石灵馆,以旌厥心。其辞曰: 道无不在,若存若亡。于惟上学,理妙群方。用之日损,言则非常。倏焉灵化,羽衣霓裳。九重峣屼,主山璀璨。日为车马,芝成宫观。虹旍拂月,龙辀渐汉。万春方华,千龄始旦。伊余菲薄,窃慕隐沦,寻师讲道,结友问津。东采震泽,西游汉滨。依稀灵眷,仿佛幽人。 帝明绍历,惟皇纂位。属心鼎湖,脱屣神器。降命凡底,仰祈灵秘。瞻彼高山,兴言覆篑。启基桐柏,厥号金庭。乔峰回峭,擘汉分星。临云置墠驾岳开棂,谷间涂蹇产,林麓葱青。谁谓应远,神道微密。庆集宫闱,祥流罕毕。其久如地,其恒如日。寿同南山,与天无则。更生变恋,外示无功。少君飞转,密与神通。因资假力,轻举腾空。庶凭嘉诱,永济微躬。 梁简文帝招真馆碑夫东瀛渌水,三变成田;西岳灵桃,千年未子。尚以星起牵牛,部首迢递;律生甲子,气数沓冥。况复上游玉清,损之又损;高排金阙,玄之又玄。岂言象之能诠,非时节之所辨。海虞县者,则虞农都尉太康置其宰。境有虞山。《越绝书》云:巫咸之所出也。高岩郁起,带青云而作峰;瀑水悬流,杂天河而俱洒。虽日门采药之地,楚望怀椒之歌,汤反流沙之魂,锦饰汾阴之鼎,无以喻焉。其峰则有石城石门,虚峗自然,不度句吴之马;神功挺起,岂似冈陵之画。魏后冰城,夜阵权息;长安慈石,浴铁暂流。较迹比期,优劣斯远。 道士沛郡张君讳道裕,字弘真,即汉朝天师陵十二代孙。天监二年,来至此岫,栖遁十有余载。夜忽梦见圣祖云:峰下之地,而势闲寂,宜立馆宇,可以卜居。裕师潘洪,隐始宁四明山。无何,有人耳长发短,云从虞山招真治来。言讫忽然不见。潘驰信报君,君因辞山旧居,而以梦中所指峰下之地,即以为治,故号招真。高堂迥立,有类玉台之山;长廊宛转,还如步廊之岫。柱削芳桂,岂俟开阳木飞;材选海檀,无劳豫章神拔。黄庭司命之府,有类玲珑;米陵赤石之观,同符弘敞。远望仲雍而高坟萧瑟;旁临齐女则衰垅苍茫。藓寻千仞之木,气叶星晷;华飞五香之草,形图宫室。帷叶彩花,卷舒蹊径;阳桃侯枣,荣落岩崖。树息金乌,檐依银鸟。凤将九子,应吹能歌; 鹤生七岁,逐节成舞。旭日晨临,同迎若华之色;夕阳斜影,俱成拂镜之晖。玉础微润,应山云于高牖;鸣籁徐响,引和风于空谷。方当专气致柔,人无为之境;周行不殆,穷混成之致。茅子算归;辍辔无已;魏姬宴罢,留驾不还。何止持节变淮南之金,传符莳北钟之稻。明月蛟龙之骑,驱之使斗;四铢七子之镜,引以成刀。散季斋之羽,起雄鸣之雾而已哉?乃为铭曰: 玉龟二始,金书八会。道浃地心,功浮天外。故帝可小,唯真能大。德起同尘,善生塞兑。物宝自然,人符交泰。掩映绿萝,穹隆紫盖。仙治之美,此焉为最。 雄柱千步,阳台百丈。水均下瞩,山逾高掌。野寂云兴,禽繁山响。升虹莫栖,丰雷朝上。元阳作石,竹龙成杖。书藏玉匣,药蕴银筒。烧铅杂鲤,折桂和葱。羽衣可服,云軿易通。斧柯虽朽,碑石无穷。 梁简文帝吴郡石像碑盖闻轩后之图,载浮河洛;秦王之璧,更涌沧溟。昭覃之洲,乘清源而西泛;蓬莱之岫,逐安流而南徙。况夫道由慈善,应起灵觉。是以无方之迹,随机示现;无缘之力,因物成感。晋建兴元年癸酉之岁,吴郡娄县界淞江之下,号曰沪渎。此处有居人,以渔为业。挂此詹纶,无甄小魪;布斯九岁,常待六鳌。遥望海中若二人象,朝视沉浮,疑诸蜃气;夕复显晦,乍若潜火。于是谓为海神。即与巫祝同往祈候。七盘圆鼓,先奏盛唐之歌;百味椒浆,屡上东皇之曲。遂乃风波骇吐,光景晦明,咸起渡河之悲,窃有覆舟之惧,相顾失色,于斯而返。又有受持黄老,好尚神仙,职在三洞,身带八景,更竭丹款,复共奉迎。尊像沉躯,没而不见。经历旬日,遐迩普闻。 吴县华里朱膺,清信士也。独谓大觉大慈,将弘化迹。乃沐浴清斋,要请同志,与东灵寺帛尼,及胡伎数十人,乘船至沪读口,顶礼归依,歌呗赞德。于时微风送棹,淑景浮波,云舒盖而未移,浪开花而不喷。虽舟子招招,弗能远骛;而灵相峨峨,渐来就浦。仰观神像,嶷然双泛。非因鹢首,讵假龙桥?岂藉银连?宁须玉轴?背各有题:一名维卫,一名迦叶。于是时众踊跃,得未曾有。复惧金仙之姿,非凡所徙。试就提捧,豁尔胜舟。指燕宫而西归,望葑门而一息。道俗侧塞,人祗协庆。膺家住近通玄寺,乃孙权为乳母陈氏之所立也。亦一邦之胜地,胥山之神塔。乃迁像于此寺。武夫数百,咸不能胜。共怪曰:“朱膺、帛尼二人之力,而能捧持,不觉为异。今人工甚盛,确乎不移,此必精诚弗能致也。”乃复竭心,同时稽颡,然后乃动,至自舟中。故知据井夜飞,实无以异。石不能重,有觉凭焉。 后有外国沙门释法开来称:彼国众圣所记,云东方有二石像,及阿育王塔。若能恭往礼觐,灭无量罪,免离三涂。礼已而去。中大通四年,岁在壬子,临□汝灵侯奉敕更造铜光二枚。其一高九尺,其一高八尺五寸。铜迈丹阳,耻论刘向之术;区选攻金,无俟嵇康之锻。既镌既锼,是磨是铣,晔如光定,湛似日轮。亦当远照三千,普瞻色像,遥睹十方,俱闻说法。岂止惜命小鸟,欣八影中;重罪众生,还逢爱日而已哉?吴郡僧正慧法师,深修五定,净持七支。于三宝中尽力宏护。 立摩尼之胜殿,制飞行之宝塔。至于庄严妙色,实有厥征。夫鲁圣云亡,尚追仪于有若;楚臣殒世,亦托似于优盂。放勋之后,更图长乐之画;文命之君,不□稽命之祀。或传诸往牍,或布在前司,或赞述盈耳,或寿宫虚置。况远追应身,近规灵迹,不铭不勒,何以称扬?乃为铭曰: 巍巍天象,堂堂最胜,慧日独圆,无生永证。愍此鱼钩,伤兹螺孕。乍动慈舟,时延宝乘。留住待缘,独有传应;传应伊何?宝兹灵像。履冰晨游,凌涛夜上。七众有凭,九垓咸仰。照此真容,开斯俗网。千轮足起,万字胸书。身横五分,衣刻三铢。嗟尔末俗,心王所驱。颡浮水沫,命役驰驹。宜宏希向,必尽勤劬。睹相尘灭,闻声惑祛。湛然神迹,长处全吴。 梁元帝荆州放生亭碑鱼从流水,本在桃花之源;龙处大林,恒捻浮云之路。岂谓陵阳垂钓,失云失水;庄子悬竿,吞钩吞饵?虽复玄龟夜梦,终见取于宋王;朱鹭晨飞,尚张罗于汉后。譬如黄雀伺蝉,不知随弹应至;青鹯逐兔,讵识杠鼎方前?北海之餐鹦鹉,未始非人;西王之使传信,谁云贱鸟?故知鱼鸟一观,俱在好生。欲使金床之雁,更反衡阳之侣;雪山之鹿,不充食萍之宴。 梁元帝皇太子讲学碑皇太子洊雷种德,重离作两,业冠孟侯,道高上嗣。宫墙累仞,高山仰止。承华之闱,更似通德之门;博望之园,反类华阴之市。家丞庶子,并入四科;洗马后车,俱通六学。转金路而下辟雍,晬玉裕而经槐市。详其悬镜高堂,衢尊待酌,瞻后忽前,博文约礼,将东极长男之宫,不独铭于银榜;南皮太子之序,岂徒擅于金碑? 徐孝穆司空徐州刺史侯安都德政碑岩岩天柱,大矣周山之峰;桓桓地轴,壮哉昆仑之阜。三光悬而不坠,九土镇以无疆。承乾合德之君,则天体元之后,所以并咨四镇,咸建五臣,业配苍祗,功成寓县。至于流名《雅》、《颂》,著美《风诗》,年代悠然,寂寥无纪。其能继兹歌咏者,司空侯使君乎。自文昭武穆,祚土开家,濮水盛其衣簪,荥波分其绪秩。仁义之道,夷门美于大梁;儒雅之风,司徒重于强汉。自通人许邵,托命于江湖;高士袁忠,寄身于交越,俱违建安之难,独处衡山之阳。祖天资秀杰,世载雄豪,卓富拟于公侯,班佃必于旌鼓。父光禄大夫,邑里开通德之门,州乡无抗礼之客。自茫茫禹迹,赫赫宗周,家灭骊戎,国亡夷羿。 我高祖武皇帝,迎《河图》于浪泊,括地象于炎州,南兴涿鹿之师,北问共工之罪。天生宰辅,尧年致白虎之祥;神赐英年,殷帝感苍龙之杰。公亦观时伫圣,啸咤风云,跪开黄石之书,高咏玄池之野。沉吟梁甫,自比管仲之才;惆怅莘郊,久负伊生之叹。自羯虏侵华,群蛮纵轶,衡皋桂部之地,四战五达之郊,郡境贤豪,将谋御难。长者佥论,推公主盟。义士雄民,星罗雾集。公既膺五聘,方启《六韬》,率是骁徒,仍开岭峤。自大讨潇湘,同兹樊郦。下军违命,上策不宣,败我王师,受拘勍盗。大陈格于文祖,咸秩具神,率上依风,群灵禀朔。公亦忠为令德天纂之谋,吴帐斯开,卫门无拥。虽复季孙还鲁,随武济河,国庆民欢,相俦匪若。即授使持节、开府仪同三司、丹阳尹。 昔光武不尤于冯异,穆公深紥于孟明,终报王官之师,遂举咸阳之地。斯乃圣主之宏略,而名臣之远图者焉。皇帝以陶唐启国,致玉版于河宗;颛顼承家,佐金天于江水。经纶草昧,定鼎之业居多;缔构权舆,断鳌之功相半。固以英声驰于海外,信义感于寰中,主器攸归,当壁斯在。公于是抗表长信,清宫未央。从亿兆以同心,引公卿而定策,驰轻轩于軨轕,奉待驾于中都。七庙之基,于焉永固;万邦之本,由此克宁。乃复进司空公南徐州刺史。于是镇之以清静,安之以惠和。 望杏敦耕,瞻蒲劝穑。室歌千耦,家喜万钟。陌上成阴,桑中可咏。春鹒始啭,必具笼筐;秋蟀载吟,竞鸣机杼。或肃拜灵祀,躬瞻舞零,去驾拥于风尘,还旌阻于飘沐。京坻岁积,非劳楚堰之泉;仓廪年丰,无用秦渠之水。虽复东过小县,夏雨逐其轻轮;南渡沧江,秋涛弭其张盖,固不得同年而语矣。 若夫听采民讼,昏晓必通;召引轩棂,躬亲辨决。立授符于前案,无留诣于后曹。接务高城之中,非异甘棠之下。欣欣美俗,济济都尘。以贾琮、郭贺之风,行建武、永平之化。于是州民散骑常侍王玚等,拜表宫阙,请扬兹美化,树彼高碑。民欲天从,允彰丝诰。铭曰: 郁郁三象,茫茫九州,绵天惨沴,浃地虔刘。赫矣高祖,爰清国仇。元勋佐命,力牧风后。亦既旋归,邦家有晖。宫亭蠡浦,奋翅高飞。电卷勍寇,风行国威。文身被发,作贡来绥。我皇纂武,攀号东序。谒渭同周,迎门惟吕。流矢为暴,搀抢斯举。喋喋苍黎,危危刀俎。自我徂征,妖氛克平。爰驱大彘,实翦长鲸。北震巢浦,南俘灌城。青羌卷介,赤狄回兵。蹈舞难逾,歌谣靡宣。曰我黎庶,俱祈上玄。山移两越,海变三田。公为上相,复倍斯年。 徐孝穆晋陵太守王励德政碑若夫雎陵世传,已详载德之华;徐州先贤,亦著清风之美。伟哉文献,光启中兴。郭茎表其深源,何筹惭其远庆。岂惟桓氏之鸣玉,张家之珥貂,袁姓之朱衣,扬宗之华毂?又有佽飞遮列,班弓夹门,濯龙俯望,缇骑盈道。奕世如此,何其盛哉! 君以蓝田美玉,大海明珠,灼灼美其声芳,英英照其符彩。丰神雅淡,识量宽和。既有崔琰之须眉,非无郑玄之腰带。烂烂如高岩下电,骚骚若长松里风。势利无扰于胸襟,行藏不概于怀抱。 家门雍睦,孝友为风。上友不诌,下交不渎。脱貂救厄,情靡矜{乂厷};释马穷途,唯济危殆。至于网罗图籍,脂粉艺文,学侣挹其精微,词宗称其妙绝。出为仁武将军晋陵太守。五鸡三彘,动息有方;问羊知马,钩距兼设。济北移树,累政之所未治;汝南争水,连年之所无断,一朝明决,曾不留滞。四民商贩,咸用殷阜。铭曰: 康哉宝运,美矣良臣。渭自澧水,源于洛滨。公侯世及,宰辅相因。曰我民秀,山川降神。风情穆穆,孝友恂恂,学则经笥,文为世珍。高风远矣,旷代难伦。鼎铉虚职,台阶未臻。安知霜霰,遽夭松椿!碣石斯表,民情既陈。徒然下拜,何报阳春。 卷二十四 墓碑类蔡伯喈胡公碑铭(表墓之文,中郎为正宗。凡可为规范者,皆在所录。) 公讳广,字伯始,南郡华容人也。其先自妫姓建国南土,曰胡子,《春秋》书焉,列于诸侯,公其后也。考以德行纯懿,官至交趾都尉。公宽裕仁爱,覆载博大,研道知几,穷理尽性。凡圣哲之遗教,文武之未坠,罔有不综。 年二十七,察孝廉,除郎中尚书侍郎左丞、尚书仆射。内正机衡,允厘其职。文敏畅乎庶事,密静周乎枢机。帝用嘉之,迁济阴太守。公乃布恺悌,宣柔嘉,通神化,导灵和,扬惠风以养真,激清流以荡邪,取忠肃于不言,消奸宄于爪牙。是以君子勤礼,小人知耻。鞠推恩于官曹,刑戮废于朝市,余货委于路衢,余种栖于畎亩。迁汝南太守。增修前业。考绩既明,入作司农,实掌金谷之渊薮,和均关石,王府以充。遂作司徒,昭敷五教。进作太尉,宣畅浑元。人伦辑睦,日月重光。遭国不造,帝祚无主。援立孝桓,以绍宗绪。用首谋定策,封安乐乡侯。户邑之数,加于群公。 入录机事,听纳总己,致位就第。复拜司空,敷土导川,俾顺其性。功遂身退,告疾固辞。乃为特进,爰以休息。又拜太常,典司三礼。敬恭禋祀,神明嘉歆,永世丰年,聿怀多福。复拜太尉,寻申前业。又以特进,逍遥致位。又拜太常。遘疾不夷,逊位归爵,迁于旧都。征拜太中大夫。 延和末年,圣主革正,幸臣诛毙。引公为尚书令,以二千石居官,委以阃外之事。厘改度量,以新国家。宏纲既整,衮阙以补。乃拜太仆,车正马闲,六驺习驯。迁太常司徒。成宗晏驾,推建圣嗣。复封故邑,与参机密。寝疾告退。复拜太傅录尚书事。 于时春秋高矣,继亲在堂,朝夕定省,不违子道。旁无几杖,言不称老。居丧致哀,率礼不越。其接下答宾,虽幼贱降等。礼从谦厚,尊而弥恭。劳思万机,身勤心苦。虽老莱子婴儿其服,方叔克壮其猷,公旦纳于台屋,正考父俯而循礼,曷以尚兹。 夫蒸蒸至孝,德本也;体和履忠,行极也;傅闻周览,上通也;勤劳王家,茂功也。用能十登三事,笃受介祉,亮皇业于六王,嘉丕绩于九有,穷生人之光宠,享黄苟之遐纪,蹈明德以保身,与福禄乎终始。 年八十有二,建宁五年春壬戌,薨于位。天子悼痛,赠策赐诔,谥曰文恭。如前傅之仪而有加焉,礼也。故吏司徒许诩等,相与钦慕崧高蒸民之作,取言时计功之则,论集行迹,铭诸琬琰。其词曰: 伊汉元辅,时惟文恭。聪明睿哲,思心瘁容。毕力天机,帝休其庸。赋政于外,有邈其踪。进作卿士,粤登上公。百揆时序,五典克从。万邦黎献,其唯时雍。勋烈既建,爵土乃封。七被三事,再作特进。弘唯幼冲,作傅以训。赫赫猗公,邦家之镇。泽被华夏,遗爱不沦。日与月与,齐光并运。存荣亡显,没而不泯蔡伯喈太傅文恭候胡公碑公讳广,字伯始,交趾都尉之元子也。公应天淑灵,履性贞固,九德咸修,百行毕备。遭家不造,童而夙孤。上奉继亲,下慈弱弟,崎岖俭约之中,以尽孝友之道。及至入学从训,历观古今,生而知之,闻一睹十。兼以周览六经,博总群议,旁贯宪法,通识国典。 年二十七,察孝廉,除郎中尚书侍郎、尚书左丞、尚书仆射。干练机事,绸缪枢极,忠亮唯允,简于帝心,智略周密,冠于庶事。迁济阴太守。其为政也:宽裕足以容众,和柔足以安物,刚毅足以威暴,体仁足以劝俗。故禁不用刑,劝不用赏。其下望之如日月,从之如影响。思不可忘,度不可革。遗爱结于人心,超无穷而垂则。征拜大司农,遂作司农,迁太尉。以援立之功,封安乐乡侯,录尚书事。称疾屡辞。策赐就第。复拜司空。功成身退,俾位特进。又拜太尉,复以特进。 致命休神。又拜太尉。逊位归爵,旋于旧土。征拜太中大夫、尚书令、太仆、太常、司徒。永康之初,以定策元功,复拜前邑,录尚书事。疾病就第,又授太傅。入参机衡,五蹈九列,七统三事。 谅闇之际,三据冢宰。和神人于宗伯,理水土于下台,训五品于司徒,耀三辰于上阶,光弼六世,历载三十。自汉兴以来,鼎臣元辅,耋帙老成,勋被万方,与禄终始,未有若公者焉。 春秋八十二,建宁五年三月壬戌,薨于位。天子悼惜,群后伤怀。诏五官中郎将任崇奉册,赠以太傅安乐乡侯印绶,拜室家子一人郎中,赐东园秘器,赐丝帛含敛之备。中谒者董诩吊祠护丧,钱布赙赐,率礼有加。赐谥曰文恭,昭显行迹。四月丁酉,葬于洛阳茔。故吏济阴池喜,感公之义,率慕黄鸟之哀,推寻雅意,彷徨旧土,休绩丕烈,宜宣于此。乃树石作颂,用扬德音。词曰: 於皇上德,懿铄孔纯。大孝昭备,思顺履信。膺期命世,保兹旧门。渊泉休茂,彪炳其文。爰赞天机,翼翼唯恭。夙夜出纳,绍迹虞龙。赋政于外,神化玄通。普被汝南,越用熙雍。帝曰休哉,命公三事,乃耀柔嘉,式是百司。股肱元首,庶绩咸治。二气燮雍,五征来备。勋格皇天,泽洽后土。封建南藩,受兹介祜。玉藻在冕,毳服艾辅。辂车雕骖,四牡修扈。赞事上帝,祗祀宗祖。陟降盈亏,与时消息。既明且哲,保身遗则。同轨旦、奭,光充区域。生荣死哀,流统罔极。 蔡伯喈太傅胡公碑维汉二十有一世,建宁五年春三月既生魄八日壬戌,太傅安乐乡侯胡公薨。越若来四月辛酉,葬我君文恭候。 于是掾太原王允、雁门毕整属、扶风曾宙、颍川殷历等,佥谓公之德也,柔而不犯,威而不猛,文而不华,实而不朴,静而不滞,动而不躁,总天地之中和,览生民之上操,聪明肤敏,兼质先觉,涉观宪法,契阔文学,睹皋陶之闱阃,探孔子之房奥。然而约之以礼,守之以恭,宽之以纳众,泛爱多容。其诱人也,恂恂焉,怡怡焉,能使蒙惑开析,愎戾优顺,逸惰勤信。 及其创基发迹,机密圣朝,其知其能,夙夜惟寅,以允帝命。是以频繁机极,三升而不出焉。 乃还谭其旧章,弥纶古训,贯万品,研精微,用补前臣之所阙,十年而无愆。强记同乎富平,周慎逸于博士,偶山甫乎喉舌,匹虞龙而纳言。唯帝命公以二郡,其为政也,导人以德,帅物以己,敦以忠肃,励以知耻,人悦其化,天乐其和,士相勉于公朝,民劝行于私家,徽缠萦而靡系,鞭扑弃而无加。洋洋乎,若德宣治,严以为威,宽以为福而已哉。五作卿士,七蹈相位,太仆、司农、太傅、司空各一,司徒、特进各二,太常、太尉各三,光辅六世,历载三十有余。其致治也,通水泉于润下,蕃后土于稼穑,训五品于群黎,参人物于区域,耀三辰于浑元,协太中于皇极,传圣德于幼冲,率旦、奭于旧职。譬彼四时,功成则退。在盈思冲,升降以顺。建封域于南土,践殊号于特进,荣祚统业,垂乎来允。 公自二郡,及登相位,凡所辟用,遂至大位者,故司徒中山祝括。其余登堂据阁,赋政策勋,树功流化者,盖不可胜载。惟我末臣,顽蔽无闻,仰慕群贤,恶乎可及。自公寝疾至于薨毙,参与尝祷,列在丧位。虽庶物戮力,不愆于礼,进睹坟茔,几筵空设,退顾堂庑,音仪永阙,感悼伤怀,心肝若割。相与累次德行,撰举功勋,刊之于碑,用慰哀思。其词曰: 焕文德,伊朝后。应期运,作汉辅。嘉中兴,膏民庶。泽洪渟,亶攸序。亘地区,充天宇。辚高逵,踵遐武。扬景烈,垂不朽。仰邃古,耀昆后。 蔡伯喈杨公碑公讳秉,字叔节,弘农华阴人。其先盖周武王之穆,晋唐叔之后也。末叶以支子食邑于杨,因氏焉。周室既微,裔胄无绪。暨汉兴,烈祖杨喜佐命征伐,封赤泉侯。嗣子业,绂冕相继。公之丕考,以忠蹇亮,弼辅孝安,登司徒大尉。公承夙绪,世笃儒教。以《欧阳尚书》、《京氏易》诲授四方学者,自远而至,盖逾三千。 初辟司空,举高第,拜侍御史,迁豫州、兖州刺史,任城相,征入劝讲,拜太中大夫、左中郎将尚书,出补右扶风,留拜光禄大夫。遭权嬖贵盛,六年守静。外戚火燔,乃迁太仆太卿,公事绌位,浃辰之间,俾位河南。愤疾豪强,见遘奸党,用婴疾废。起家复拜太常,遂陟三司,沙汰虚冗,料简贞实,抽援表达,与之同兰芳,任鼎重。从驾南巡,为朝硕德。然知权过于宠,私富侔国,大臣苛察,望变复还,条表以闻,启导上怒。其时所免州牧郡守五十余人,饕戾是黜,英才是列,善否有章,京夏清肃。 在位七载,年七十有四,延熹八年五月丙戌薨。朝廷惜焉,宠赐有加。公自奉严敕,动遵礼度,量材授任,当官而行,不为义绌。疾是苛政,益固其守。厨无宿肉,器不镂雕。夙丧嫔俪,妾不嬖御。可谓立身无过之地,正直清俭该备者矣。昔仲尼尝垂三戒,而公克焉。故能匡朝尽直,献可去奸,忠侔前后,声塞宇宙。非黄中纯白,穷达一致,其恶能立功立事,敷闻于下,昭升于上,若兹巍巍者乎。于是门人学徒,相与刊石树碑,表勒鸿勋,赞懿德,传亿年。 於戏!公唯岳灵天挺,德翼至神。气絪缊,仁哲生。应台任,作邦桢。帝钦亮,访典刑。道不惑,迄有成。光遗迩,穆其清。 蔡伯喈司空文烈侯杨公碑曰汉有国师司空文烈侯杨公。公唯司徒之孙,太尉公之胤子。皇祖考以懿德胥及肄勤,式建丕休,勋启《洪范》。公祇服弘业,克丕堂构。小乃不敢不慎,大亦不敢不戒。用罔有择言失行在于其躬。洎在辟举,先志载言,罔不攸该。乃自宰臣以从王事,立功不有,用辞其禄。逮作御史,允执国宪,纳于诗中,在帝左右。爰董武事,王师孔闲。群公以旧德硕儒,道通术明,宜建师保,延入华光,侍宴露寝,敷典诰之精旨,达圣王之聪睿。 帝以机密齐栗,常伯剧任,鲜克知臧,以厘其采。命公再作少府,俾率其属,以熙庶绩。天地作险,国家丕承,军门祛禁,式遏寇虐;命公再作光禄勋,总其熊罴之士,不贰心之臣,保乂帝家。岩岩大理,惟制民命;命公作廷尉,惟刑之恤,旁施四方,惟明折狱,蔽罪于宪之中。亦惟三礼六乐,国之元干;命公作太常,明德惟馨,八音克谐,神人以和,永世丰年。溥天率土,而众莫外;命公作司空,公戢唯之,翊明其政,时惟休哉。惟天阴骘下民彝伦所由顺序;命公作司徒,而敬敷五教,以亲百姓,父义,母慈,兄友,弟恭,子孝,时惟休哉。昭教于辟雍;命公作三老,帝躬以祗敬遵有虞于上庠。茫茫大运,垂光烈曜;命公作太尉,璇玑运周,七精循轨,时惟休哉。 帝欲宣力于四方,公则翼之;辟道或违,公则弼之。虔恭夙夜,不敢荒宁,用对扬天子丕显休命。天子大简其勋,用授爵赐封侯于临晋。功成化洽,景命有倾,帝乃震恸执书,以泣命于左中郎将郭仪作策,赐公骠骑将军临晋侯印绶,兼号特进,谥以文烈。宠命毕备,而后即世,肆其孤彪。 敢仪古式,昭铭景烈。铭曰: 天鉴有汉,诞生元辅。世作三事,勋在王府。乃及伊公,克光前矩。悉心毕力,允其祖武。化洽群心,泽沾区宇。帝曰文烈,朕嘉君功。为邑河渭,建兹土封。申备九锡,以祥其庸。位此特进,于异群公。昔在申吕,匡佐周宣。崧高作颂,大雅扬言。今我文烈,帝载用熙。参光日月,比功四时。身殁名存,永世慕思。 蔡伯喈汉太尉杨公碑公讳赐,字伯猷,弘农华阴人,姬姓之国有杨侯者,公其后也。其在汉室,赤泉侯佐高丞相翼宣,咸以盛德,光于前朝。祖司徒,考太尉,继迹宰司,咸有勋烈。 公承家崇轨,受天醇素,钦承奉构,闲于伐柯。烈风维变,不易其趣。文艺典籍,寻道入奥,操清行朗,潜晦幽闲,不答州郡之命。辟大将军府,不得已而应之。迁陈仓令。公乃因是行退居庐。公车特征,以病辞。司空举高第,拜侍中越骑校尉。帝笃先业,将问故训。公以群公之举,进授尚书于禁中,迁少府光禄勋。敬揆百事,莫不时序。庶尹知恤,阊阖推清。列作司空,地平天成,阴阳不忒。公遂身避托疾告退。又以光禄大夫受命司徒,敬敷五品,宣洽人伦,燮和化理。股肱耳目之任,靡不克明。及至太尉,四时顺动,三光耀润,群生丰遂,太和交薄。三作六卿,五蹈三阶,受爵开国,应位特进。非盛德休功,假于天人,孰能该备宠荣,兼包令锡,如公之至者乎。 公体资明哲,长于知见,凡所辟选,升诸帝朝者,莫非瑰才逸秀,并参诸佐。惟我下流二三小臣,秽损清风,愧于前人。乃纠合同寮,各述所审,纪公勋绩,刊石立铭,以慰永怀。铭曰: 天降纯嘏,笃生柔嘉。俾胤祖考,光辅国家。三业在服,帝载用和。粤暨我公,尤执忠贞。在栋伊隆,于鼎斯宁。德被宇宙,华夏以清。受兹介福,履祚孔成。为邑河渭,衰冕绂珽。以佐天子,祗事三灵。丕显伊德,万邦作程。爰铭爰赞,式昭懿声。 蔡伯喈朱公叔坟前石碑维汉二十一世,延熹六年粤四月丁巳,忠文公益州太守朱君,名穆,字公叔,卒于京师。其五月丙申,葬于宛邑北万岁亭之阳,旧兆域之南。其孤野受顾命曰:“古者不崇坟,不封墓,祭服虽三年,无不于寝。今则易之,吾不取也。尔其无拘于俗,无废予诫。”野钦率遗意,不敢有违。封坟三板,不起栋宇。乃作祠堂于邑中南阳旧里,备器铸鼎,铭功载德。惧坟封弥久,夷于平壤,于是依德像,缘雅则,设兹方石,镇表灵域,用慰其孤罔极之怀。乃申词曰: 歆惟忠文,时惟朱父。实天生德,丕承洪绪。弥纶典术,允迪圣矩。好是贞厉,疾彼强御。断刚若仇,柔亦不茹。仍用明夷,遘难受侮。帝曰休哉,朕嘉乃功。命汝纳言,胤汝祖踪。父拜稽首,翼翼惟恭。笃棐不忘,夙夜在公。昊天不吊,降兹残殃。不遗一父,俾屏我皇。我皇悼心,锡诏孔伤。位以益州,赠之服章。用刊彝器,宣昭遗光。子子孙孙,永载宝藏。 蔡伯喈陈太丘碑先生讳实,字仲弓,颍川许昌人也。含元精之和,应期运之数,兼资九德,总修百行。于乡党则恂恂焉,斌斌焉,善诱善导,仁而爱人,使夫少长威安怀之。其为道也:用行舍藏,进退可度,不徼讦以干时,不迁贰以临下。四为郡功曹,五辟豫州,六辟三府,再辟大将军,宰闻喜半岁,太丘一年。德务中庸,教敦不肃,政以礼成,化行有谧。会遭党事,禁锢二十年,乐天知命,澹然自逸,交不诌上,爱不黩下,见几而作,不俟终日。及文书赦宥时,年巳七十。遂隐丘山,悬车告老,四门备礼,闲心静居。大将军何公,司徒袁公,前后招辟,使人晓谕云:“欲特表,便可入践常伯,超补三事,纡佩金紫,光国垂勋。”先生曰:“绝望已久,饰巾待期而已。”皆遂不至。弘农杨公,东海陈公,每在衮职,群僚贺之,皆举手曰:“颍川陈君,命世绝伦,大位未跻,惭于文仲窃位之负。”故时人高其德,重于公相之位也。 年八十有三,中平三年八月丙午,遭疾而终。临没顾命留葬所,卒。时服素棺,椁财周榇,丧事唯约,用过乎俭。群公百僚,莫不咨嗟;岩薮知名,失声挥涕。大将军吊祠,锡以嘉谥,曰征士陈君,禀岳渎之精,苞灵曜之纯,天不慭遗一老,俾屏我王,梁崩哲萎,于时靡宪。缙绅儒林,论德谋迹,谥曰文范先生。传曰:“郁郁乎文哉。”《书》曰:“洪范九畴,彝伦攸叙。”文为德表,范为士则,存诲没号,不亦宜乎。三公遣令史祭以中牢,刺史敬吊。太守南阳曹府君命官作诔曰:“赫矣陈君,命世是生。含光醇德,为士作程。资始既正,守终有令。奉礼终没,休矣清声。”遣官属掾吏,前后赴会,刊石作铭。府丞与比县会葬,苟慈明、韩元长等五百余人,緦麻设位,哀以送之。远近会葬,千人以上。河南尹种府君临郡,追叹功德,述录高行,以为远近鲜能及之。重部大掾,以成斯铭。可谓存荣没哀,死而不朽者也。乃作铭曰: 峨峨崇岳,吐符降神。於皇先生,抱宝怀珍。如何昊穹,既丧斯文?微言圮绝,来者曷闻?交交黄鸟,爰集于棘。命不可赎,哀何有极! 蔡伯喈郭有道林宗碑先生名泰,字林宗,太原界休人也。其先出自有周王季之穆,有虢叔者,实有懿德,文王咨焉。建国命氏,或谓之郭,即其后也。先生诞膺天衷,聪睿明哲,孝友温恭,仁笃慈惠。夫其器量弘深,姿度广大,浩浩焉,汪汪焉,奥乎不可测已。若乃砥节励行,直道正辞,贞固足以干事,隐括足以矫时。遂考览六籍;探综图纬,周流华夏,游集帝学,收文武之将坠,拯微言之未绝。于时缨緌之徒,绅佩之士,望形表而景附,聆嘉声而响和者,犹百川之归巨海,鳞介之宗龟龙也。尔乃潜隐衡门,收朋勤诲,童蒙赖焉,用祛其蔽。州郡闻德,虚已备礼,莫之能致。群公休之,遂辟司徒掾,又举有道,皆以疾辞。将蹈洪崖之遐迹,绍巢、由之绝轨,翔区外以舒翼,超天衢以高峙。 禀命不融,享年四十有二,以建宁二年正月乙亥卒。 凡我四方同好之人,永怀哀悼,靡所置念。乃相与推先生之德,以图不朽之事。佥以为先民既没,而德音犹存者,亦赖之于纪述也。今其如何而阙斯礼?于是建碑表墓,昭铭景行,俾芳烈奋乎百世,令闻显于无穷。其词曰: 于休先生,明德通玄。纯懿淑灵,受之自天。崇壮幽浚,如山如渊。礼乐是悦,《诗》《书》是敦。匪惟摭华,乃寻厥根。宫墙重仞,允得其门。懿乎其纯,确乎其操。洋洋搢绅,言观其高。 栖迟泌丘,善诱能教。赫赫三事,几行其招。委辞召贡,保此清妙。降年不永,民斯悲悼。爰勒兹铭,扌离其光耀。嗟尔来世,是则是效。 蔡伯喈贞节先生范史云碑先生讳丹,字史云,陈留外黄人,陶唐氏之后也。其在周室有士会者,为晋大夫,以受范邑,遂以为氏。汉文、景之际,爰自南阳来,家于成安,生惠。延熹二年,官至司农廷尉,君则其后也。 君受天正性,志高行洁,在乎幼弱,固已藐然有烈节矣。时人未之或知,屈为县吏。亟从仕进,非其好也。退不可得,乃托死遁去,亲戚莫知其谋。遂隐窜山中,涉《五经》,览《书》《传》,尤笃《易》与《尚书》学。立道通久而后归。游集太学,知人审友,苟非其类,无所容纳。介操所在,不顾贵贱。其在乡党也,事长惟敬,养稚惟爱,言行举动,斯为楷式。郡县请召,未尝屈节。其有备礼招延,虚己迓止,亦为谋奏,尽其忠直。以处士举孝廉,除郎中莱芜长。未出京师,丧母行服。故事服阕后还郎中,君遂不从州郡之政。凡其事君,过则弼之,阙则补之,通清夷之路,塞邪枉之门,举善不拘阶次,黜恶不畏强御。其事繁多,不可详载。 雅性谦俭,体勤能苦,不乐假借。与从事荷负徒行,人不堪劳,君不胜其逸。辟太尉府,俄而冠带。或以群党见嫉时政,用受禁锢;君罹其罪,闭门静居,九族中表,莫见其面。晚节禁宽,困于屡空。而性多检括,不治产业。以为卜筮之术,得因吉凶,道治民情,以受薄偿,且无咎累,乃鬻卦于梁宋之域。好事者觉之,应时辄去。禁既蠲除,太尉张公,司徒崔公,前后四辟,皆不就。 仕不为禄,故不牵于位;谋不苟合,故特立于时。是则君之所以立节明行,亦其所以后时失途也。 年七十有四,中平二年四月卒。太尉张公,兖州刘君,陈留太守淳于君,外黄令刘君,佥有休命,使诸儒参按典礼作《诔》,著谥曰贞节先生,昭其功行,录记所履,谋于耆旧,刊石树铭,光示来世。铭曰: 于显贞节,天授懿度,诞兹明哲,允迪德誉。如渊之清,如玉之素。溷之不浊,涅之不污。用行思忠,舍藏思固。伯夷是师,史是慕。荣贫安贱,不吝穷迕。甘死善道,遗名之故。身没誉存,休声载路。 蔡伯喈袁满来墓碑茂德体行曰袁满来,太尉公之孙,司徒公之子。逸才淑姿,实天所授,聪远通敏,越龀在阙。 明习易学,从诲如流。百家众氏,遇目能识。事不再举,问一及三,具始知终。情性周备,夙有奇节。孝智所生,顺而不骄。笃友兄弟;和而无忿。气决泉达,无所凝滞。虽冠带之中,士校材考行,无以加焉。允公族之殊异,国家之辅佐。众伟其器,士嘉其良。虽则童稚,令闻芬芳。 降生不永,年十有五,四月壬寅,遭疾而卒。既苗而不穗,凋殒华英,呜呼悲夫!乃假碑旌于墓表。嗟其伤矣,唯以告哀。 蔡伯喈胡夫人黄氏神诰夫人江陵黄氏之季女,字曰列赢。其先出自伯翳,别封于黄,以国氏焉。高祖父汝南太守。曾祖父延城大尹。祖父番禹令。父以主簿,尝证太守事,奉明君以立臣节,汉南之士以为美谈。 初,都尉君娶于故豫州刺史,即黄君之姊,生太傅安乐侯广及卷令康而卒。继室以夫人,生童纪未龀而夭。夫人怀圣善之姿,韬慈母之仁,抚育二孤,导以义方,思齐先姑,神罔时恫。故能迄用有成,诞膺繁祉。广历五卿七公再封之禄;康亦由孝廉宰牧二城。九鼎之义,夫人是享。爰暨稚孙,更仕三宫,或典百里,或作虎臣。银艾貂蝉,近侍显尊,受兹介福,于我夫人,自郡尉仕于京师。及广兄弟,式叙汉朝。夫人居京师六十有余载,其乘辂执贽朝皇后,探柔桑于蚕宫,手三盆于茧馆者,盖三十年。上有帝室宠光之休,下有堂宇斤斤之祚,心耽其荣,体安其远,图长虑迥,用遗旧居,欲留此焉。康宁之时,亟以为言。 夫人年九十一,建宁二年薨于太傅府。是月辛酉,公之季子陈留太守硕卒于洛阳左池里舍。公衔哀悼,祗慎其属,遵奉遗意,不敢失坠。乃俾玄孙显,咨度群儒,以考其衷。佥曰:昔帝舜没於苍梧,殡于虞郊;二妃薨于江湘,不即兆于九疑。延陵季子,实惟吴人,长子道终,卜葬赢博。夫遭时而制,不远迁徙,魂气所之,不系丘垅。帝舜以之,神罔时怨;季札以之,仲尼嘉焉。鉴帝籍之高论,综精灵之幽情,稽先人之遐迹,顺母氏之所宁,兹事体通而义同,允不可替。于是公乃为辞,昭告先考。然后卜定宅兆,龟筮悉从。遂营窀穸之事,举封树之礼。十月既望,粤翌日己酉,葬我夫人黄氏,及陈留太守硕于此高原,雒阳东界,关亭之阿。天子使中常侍谒者李纳吊,且送葬,持赙钱二十万,布二百匹。再以中牢祠群后。毕会荣哀,孔备于时。济阳故吏旧民中常侍勾阳于肃等二十三人,思应慕化,推本议铭,著斯碑石,俾诸昆裔瞻仰,以知礼之用,是为神诰。乃申颂曰: 於穆夫人,家邦之媛。昔在嬴代,黄国氏建。至于近祖,亦降于汉。天祚明德,福禄流衍。既作母仪,履信思顺。登寿嬴耋,用永蕃娈。子孙以仁,追稽先典。厝兹洛滨,齐迹湘灵,配名古人。休矣耀光,千亿斯年。 蔡伯喈胡夫人灵表夫人编县旧族章氏之长女也,字曰显章。令仪小心,秉操塞渊,仁孝婉顺,率礼无遗。体季兰之姿,蹈思齐之迹。永初二年,年十有五,爰初来嫁,诞成家道。仰奉慈姑,竭欢致敬;俯诲膝下,化导周悉。至德修于几微,徽音畅于神明。故能参妊姒之功,兼生人之荣。朝春路寝,赞桑蚕宫,光宠有翚,祭服有珫。前后奉斯礼者三十余载。夫人生五男:长曰整伯齐,次曰亿叔韠,次曰宁稚威,次曰硕季睿。伯仲各未加冠,遭厉气同时夭折,叔上郡孝廉,季更历州郡,宁举茂才,叶令、京今为议郎,季以高第为侍御史谏议大夫,侍中虎贲中郎将,陈留太守,皆早即世。夫人哀悼劬悴,由是被疾。遭太夫人忧笃,年七十七,建宁三年薨。 夫人之存也:契阔中馈,婉娈供养,依生奉仁,绍述雅意。其闰月,附于太夫人窀穸于兹地。 魂而有灵,钦明定省,神心欣焉。其实宁之元女金盈,追慕永思,憯怛罔极,遂及斯表,镌著坚珉。颂曰: 悲母氏之不永,怀殷恤以摧伤。惟子道之无穷,惜闻海之未央。庶黄耇以期颐,胡委我以夙丧。恒思心以激切,亦割肝以绝肠。昔先圣之遗辞,言仁者其寿长;嗟母氏之忧患,体恺悌以慈良。失延年之报祐,独何弃于穹苍。日月忽以将暮,抱长结以含愁。寻修念之在昔,原疾病之所由:遭元子之弱夭,心伤悴以自忧。暨叔季之殒终,哀情结以弥绸。皇姑没而中感,遂大渐兮速流。疾焰焰而日遘,气微微以长浮。销精魂以遐翔,曾不可乎援留。尔乃顺旨于冥冥,继存意于不违。爰祔灵于皇姑,尚魂魄之有依。潜幽室之黯漠,惜昭明之景辉。一往超以末及,倾徂邈其弥迟。顾新庙以累欷,伏几筵而增悲。嗟既逝之益远,眇悠悠而莫追。 蔡伯喈议郎胡公夫人哀赞议郎夫人赵氏,字曰永姜。允有令德,秉心塞渊,舒详闲雅,仪节孔备。女师四典,窈窕德象,罔不习熟,以供妇道。议郎早世,检诲幼孤,义方以导其性,中禁以闲其情。孤颢俭节,以免咎悔。少辟侍中,袭先公之爵,以议郎出为济阴太守。是时夫人寝疾未薨,而国家方有荥阳寇贼,震惊帝师。简选州辟,授任进卫,不得辞王命,亲医药。夫人乃自矜精禀气力,俯起若愈,以劝遣颢。到官月余,所疾暴盛。春秋五十八,中平四年薨于京师。 颢有剖符之寄,逼于国典,疾笃不得顾亲,增感气绝,不能自宥。慎终之事,阙焉永废。虽不毁以随没,亦困悴而伤怀。知我如此,不如勿生,号咷告哀,以乞骸骨。逾年,然后获听。追惟考君存时之命,迎棺旧土,同穴此城。孤心摧割,靡所底念。仰瞻二亲,或有神诰灵表之文。敢曰亮瘴闇,叙我忧痛,作衷肠哀赞书之于碑。 愍予小子,夙罹孔艰。严考殒没,我在龆年。母氏鞠育,载矜载怜。殷斯勤斯,慈爱备存。匪惟骄之,范我轨度。教诲严肃,昭示好恶。俾我克类,畏威忌怒。用免咎悔,践继先祖。即爵其土,二将是临。与帝剖符,守于济阴。夫人寝疾,荣此宠休。疾用欢痊,翊日斯廖。将征将迈,从养陶丘。景命徂逝,不愍少留。疾大渐以危亟兮,精微微而浸衰。逼王职于宪典兮,子孙忽以替违。目不临此气绝兮,手不亲夫含饭。陈衣衾而不省兮,合绠棺而不见。昔予考之即世兮,安宅兆于旧邦;依存意以奉亡兮,迁灵枢而同来。考妣痛以懆兮离乖,神柩集而移兮增哀。黄垆密而无间兮,出入阒其无门。舁柩在兹兮,不知魂景之所存。悼孤衷之不遂兮,思情憭以伤肝。幽情沦于后坤兮,精哀达乎昊乾。 王仲宝褚渊碑文(逐节敷叙,中郎遗矩,羌无熔裁,但苦词费。仲宝、休文尚疏隽可观。) 夫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此之谓不朽。所以子产云亡,宣尼泣其遗爱;随武既没,赵文怀其余风,于文简公见之矣。公讳渊,字彦回,河南阳翟人也。微子以至仁开基,宋段以功高命氏。 爰逮两汉,儒雅继及。魏、晋以降,奕世重晖。乃祖太傅元穆公,德合当时,行比州壤,深识臧否,不以毁誉形言,亮采王室,每怀冲虚之道,可谓婉而章,志而晦者矣。 自兹厥后,无替前规,建官惟贤,轩冕相袭。公禀川岳之灵晖,含珪璋而挺曜,和顺内凝,英华外发,神茂初学,业隆弱冠。是以仁经义纬,敦睦于闺庭,金声玉振,寥亮于区宇。孝敬淳深,率由斯至,尽欢朝夕,人无间言。逍遥乎文雅之囿,翱翔乎礼乐之场,风仪与秋月齐明,音徽与春云等润,韵宇弘深,喜愠莫见其际;心明通亮,用言必由于己。汪汪焉,洋洋焉,可谓澄之不清,挠之不浊。袁阳源才气高奇,综核精裁;宋文帝端明临朝,鉴赏无味。袁既延誉于遐迩,文亦定婚于皇家。选尚余姚公主,拜驸马都尉。汉结叔高,晋姻武子,方斯蔑如也。 释褐著作佐郎,转太子舍人,灌缨登朝,冠冕当世,升降两宫,实维时宝,具瞻之范既著,台衡之望斯集。出参太宰军事,入为太子洗马,俄迁秘书丞。赞道槐庭,司文天阁,光昭诸侯,风流藉甚。以父忧去职,丧过乎哀,几将毁灭,有识留感,行路伤情。 服阕,除中书侍郎。王言如丝,其出如纶,恪居官次,智效惟穆。于时新安王宠冠列蕃,越敷邦教,毗佐之选,妙尽国华。出为司徒右长史,转尚书吏部郎。执铨以平,御烦以简,裴楷清通,王戎简要,复存于兹。泰始之初,入为侍中。曾不移朔,迁吏部尚书。是时,天步初夷,王途尚阻,元戎启行,衣冠未缉。内赞谋谟,外康流品,制胜既远,泾渭斯明,赏不失劳,举无失德,绩简帝心,声敷物听。事宁,领太子右卫率,固让不拜。寻领骁骑将军。以帷幄之功,膺庸祇之秩,封雩都县开国伯,食邑五伯户。既秉辞梁之分,又怀寝丘之志,所受田邑,不盈百井。 久之,重为侍中,领右卫将军。尽规献替,均山甫之庸;缉熙王旅,兼方叔之望。丹阳京辅,远近攸则;吴兴衿带,实惟股肱,频作二守,并加蝉冕,政以礼成,民是以息。明皇不豫,储后幼冲,贻厥之寄,允属时望。征为吏部尚书,领卫尉,固让不拜;改授尚书右仆射。端流平衡,外宽内直,弘二八之高谟,宣由庚而垂咏。太宗即世,遗命以公为散骑常侍、中书令、护军将军。送往事居,忠贞允亮,秉国之均,四方是维,百官象物而动,军政不戒而备。公之登太阶而尹天下,君子以为美谈。亦犹孟轲致欣于乐正,羊职悦赏于士伯者也。 丁所生母忧,谢职,毁疾之重,因心则至。朝议以有为为之,鲁侯垂式,存公忘私,方进明准。爰降诏书,敦还摄任,固请移岁,表奏相望,事不我与,屈己弘化。属值三季在辰,戚蕃内侮,桂阳失图,窥窬神器。鼓棹则沧海振荡,建旗则日月蔽亏,出江派而风翔,入京师而雷动,鸣控弦于宗稷,流锋镞于象魏。虽英宰临戎,元渠时殄;而余党实繁,宫庙忧逼。公乃总熊罴之士,率不贰心之臣,戮力尽规,克宁祸乱,康国祥于缀旒,振王维于已坠。诚由太祖之威风,抑亦仁公之翼佐。可谓德刑详,礼义信,战之器也。以靖难之功,进爵为侯,兼授尚书令、中军将军,给班剑二十人。功成弗有,固秉捴挹。改授侍中中书监,护军如故。又以居母艰去官。虽事缘义感,而情均天属。颜丁之合礼,二连之善丧,亦曷以逾? 天厌宋德,水运告谢,嗣主荒怠于天位,强臣凭陵于荆楚。废昏继统之功,龛乱宁民之德,公实仰赞宏规,参闻神算。虽无受脤出车之庸,亦有甘寝秉羽之绩。乃作司空,山川攸序;兼授卫军,戎政辑睦。 既而齐德龙兴,顺皇高禅,深达先天之运,匡赞奉时之业,弼谐允正,徽猷弘远,树之风声,著之话言。亦犹稷、契之臣虞、夏,荀、裴之奉魏、晋,自非坦怀至公,永监崇替,孰能光辅五君,夤亮二代者哉。大启南康,爰登中铉,时膺土宇,固辞邦教。今之尚书今,古之家宰,虽秩轻于衮司,而任隆于百辟。暂遂冲旨,改授朝端,迩无异言,远无异望。帝嘉茂庸,重申前册,执五礼以正民,简八刑而罕用。故能骋绩康衢,延慈哲后,义在资敬,情同布衣,出陪銮躅,入奉帷殿,仰南风之高咏,餐东野之秘宝,雅议于听政之晨,披文于宴私之夕,参以酒德,间以琴心,暧有余晖,遥然留想,君垂冬日之温,臣尽秋霜之戒。肃肃焉,穆穆焉,于是见君亲之同致,知在三之如一。太祖升遐,绸缪遗寄,以侍中司徒,录尚书事。禀玉几之顾,奉缀衣之礼,择皇齐之令典,致声化于雍熙,内平外成,实昭旧职。增给班剑三十人。物有其容,徽章斯允,位尊而礼卑,居高而思降。自夏徂秋,以疾陈退。朝廷重违谦光之旨,用申超世之尚。改授司空,领骠骑大将军,侍中,录尚书如故。 景命不永,大惭弥留,建元四年八月二十一日,薨于私第,春秋四十有八。昔柳庄疾棘,卫君当祭而辍礼;晏婴既往,齐君趋车而行哭。公之云亡,圣朝震悼于上,群后恇恸于下;岂惟哀缠一国,痛深一主而已哉!追赠太宰侍中,录尚书如故,给节羽葆鼓吹,班剑为六十人,谥曰文简,礼也。 夫乘德而处,万物不能害其贞;虚己以游,当世不能扰其度。均贵贱于条风,忘荣辱于彼我; 然后可兼善天下,聊以卒岁,经始图终,式免祇悔。谁云克备?公实有焉。是以义结君子,惠沾庶类,言象所未形,述咏所不尽。故吏某甲等,感逝川之无舍,哀清晖之眇默,餐舆诵于丘里,瞻雅咏于京国,思卫鼎之垂文,想晋钟之遗则,方高山而仰止,刊玄石以表德。其辞曰: 辰精感运,昴灵发祥,元首惟明,股肱惟良。天鉴璿曜,踵武前王,钦若元辅,体微知章。永言必孝,因心则友,仁洽兼济,爱深善诱。观海齐量,登岳均厚。五臣兹六,八元斯九。内谟帷幄,外曜台阶,远无不肃,迩无不怀,如风之偃,如乐之谐。光我帝典,缉彼民黎。率礼蹈谦,谅实身干,迹屈朱轩,志隆衡馆。眇眇玄宗,萋萋辞翰,义既川流,文亦雾散。嵩构云颓,梁阴载缺,德猷靡嗣,仪形长递。怊怅余徽,锵洋遗烈,久而弥新,用而不竭。 沈休文齐故安陆昭王碑文公讳缅,字景业,南兰陵人也。稷、契身佐唐、虞,有大功于天地,商武、姬文,所以膺图受箓。萧、曹扶翼汉祖,灭秦、项以宁乱。魏氏乘时于前,皇齐握符于后。灵源与积石争流,神基与极天比峻。祖宣皇帝雄才盛烈,名盖当时。考景皇帝含道居贞,卷怀前代。公含辰象之秀德,体河岳之上灵,气蕴风云,身负日月,立行可模,置言成范。英华外发,清明内昭。天经地义之德,因心必尽;简久远大之方,率由斯至。挹其源者游泳而莫测,怀其道者日用而不知。昭昭若三辰之丽于天,滔滔犹四渎之纪于地。六幽允洽,一德无爽。万物仰之而弥高,千里不言而斯应。 若夫弹冠出仕之日,登庸莅事之年,军麾命服之序,监督方部之数,斯固国史之所详,今可得而略也。水德方衰,天命未改。太祖龙跃俟时,作镇淮泗。如仁夕惕之志,中夜九回;龛世拯乱之情,独用怀抱。深图密虑,众莫能窥。公陪奉朝夕,从容左右。盖同王子洛滨之岁,实惟辟疆内侍之年。起予圣怀,发言中旨。始以文学游梁,俄而入掌纶诰。兰桂有芬,清晖自远。帝出于震,日衣青光,方轨茅社,俾侯安陆。受瑞析珪,遂荒云野。式掌储命,帝难其人,公以宗室羽仪,允膺嘉选。协隆三善,仰敷四德。博望之苑载晖,龙楼之门以峻。献替帷扆,实掌喉唇。奉待漏之书,衔如丝之旨。前晖后光,非止恒授。公以密戚上贤,俄而奉职,出纳惟允,剑玺增华。 伊昔帝唐,九官咸事,熊豹临戭,纳言是司。自此迄今,其任无爽。爰自近侍,式赞权衡。而皇情眷眷,虑深求瘼。姑苏奥壤,任切关河,都会殷阜,提封百万。全赵之袨服丛台,方此为劣; 临淄之挥汗成雨,曾何足称。乃鸿骞旧吴,作守东楚,宏义让以勖君子,振平惠以字小人。抚同上德,绥用中典。疑狱得情而弗喜,宿讼两让而同归。虽春申之大启封疆,邓攸之缉熙氓庶,不能尚也。夏首藩要,任重推毂,衿带中流,地殷江汉。南接衡、巫,风云之路千里,西通鄾、邓,水陆之涂三七。是惟形胜,阃外莫先,建麾作牧,明德攸在。乃暴以秋阳,威以夏日。泽无不渐,蝼蚁之穴靡遗;明无不察,容光之微必照。由近而被远,自己而及物。惠与八风俱翔,德与五才并运。 远无不怀,迩无不肃。邑居不闻夜吠之犬,牧人不睹晨饮之羊。誉表六条,功最万里。还居近侍,兼飨戎秩。侯府寄隆,储端任显,东西两晋,兹选特难。羊琇愿言而匪获,谢琰功高而后至。升降二宫,令绩斯俟。禁旅尊严,主器弥固。 禹穴神皋,地埒分陕,江左以来,常递斯任。东渚距海,南望秦稽,渊薮胥萃,萑蒲攸在。货殖之民,千金比屋,郛壥之内,云屋万家。刑政繁舛,旧难详一。南山群盗,未足云多;渤海乱绳,方斯易理。公下车敷化,风动神行,诚恕既孚,钩距靡用。不赭储污之权,而奸渠必剪;无假里端之籍,而恶子咸诛。被以哀矜,孚以信顺,南阳苇杖,未足比其仁;颍川时雨,无以丰其泽。 公揽辔升车,牧州典郡,感达民祇,非待期月。老安少怀,涂歌里咏,莫不欢若亲戚,芬若椒兰。 麾旆每反,行悲道泣,攀车卧辙之恋,争涂忘远;去思一借之情,愈久弥结。 方城汉池,南顾莫重。北指崤、潼,平涂不过七百;西接峣、武,关路曾不盈千。蛮陬夷徼,重山万里,小则俘民略畜,大则攻城剽邑。晋、宋迄今,有切民患,烽鼓相望,岁时不息。椎埋穿掘之党,阡陌成群;慠法侮吏之人,曾莫禁御。累藩咸受其弊,历政所不能裁。加以戎羯窥窬,伺我边隙,北风未起,马首便以南向;塞草未衰,严城于焉早闭。永明八载,疆埸大骇。天子乃心北眷,听朝不恰;扬旆汉南,非公莫可。于是驱马原隰,卷甲遄征。威令首涂,仁风载路,轨躅清晏,车徒不扰,牛酒日至,壶浆塞陌。失义犬羊,其来久矣,征赋严切,惟利是求,首鼠疆界,灾蠹弥广。公扇以廉风,孚以诚德,尽任棠置水之情,弘郭伋待期之信。金如粟而弗睹,马如羊而靡入。雏雉必怀,豚鱼不爽。由是倾巢举落,望德如归,椎髻髽首,日拜门阙,卉服满涂,夷歌成韵。礼义既敷,威刑具举,强民犷俗,反志迁情,风尘不起,囹圄寂寞。富商野次,宿秉停菑。 蝝、蝗弗起,豺、虎远迹。北狄惧威,关塞谧静,侦谍不敢东窥,驼马不敢南牧。方欲振策燕、赵,席卷秦、代,陪龙驾于伊、洛,侍紫盖于咸阳;而遘疾弥留,欻焉大渐。耕夫释耒,桑妇下机,参请门衢,并走群望。 维永明九年夏五月三十日辛酉薨,春秋三十有七。城府飒然,庶僚如霣,男女老幼,大临街衢。接响传声,不逾时而达于四境。夷群戎落,幽远必至,望城拊膺,震动郛邑,并求入奉灵榇,藩司抑而弗许。虽邓训致剺面之哀,羊公深罢市之慕,对而为言,远有惭德。神驾东还,号送逾境,奉觞奠以望灵,仰苍天而自诉,震响成雷,盈涂咽水。公临危审正,载贻话言。楚囊之请,惟几而弥固;卫鱼之心,身亡而意结。二宫轸恸,遐迩同哀。追赠侍中领卫将军,给鼓吹一部,谥曰昭侯。 时皇上纳麓在辰,登庸伊始,允副朝端,兼掌屯卫。闻凶哀震,感绝移时,因遘沉痾,绵留气序。世祖日夜忧怀,备尽宽譬,勉膳禁哭,中使相望。上虽外顺皇旨,内殷私痛。独居不御酒肉,坐卧涕泣沾衣。若此移年,癯瘠改貌,天伦之爱,振古莫俦。及俯膺天眷,入纂绝业,分命懿亲,台牧并建,对繁弱以流涕,望曲阜而含悲。改赠司徒,因谥为郡王,礼也。 惟公少而英明,长而宏润,风标秀举,清晖映世,学遍书部,特善玄言,鞶帨之丽,篆籀之则,穷《六艺》于怀抱,究八体于豪端,奕思之微,秋储无以竞巧,取暌之妙,流睇未足称奇。至公以奉上,鸣谦以接下。抚僚庶,尽盛德之容;交士林,忘公侯之贵。虚怀博纳,幽关洞开,宴语谈笑,情澜不竭。誉满天下,德冠生民。盖百代之仪表,千年之领袖。曾不慭留,梁摧奄及。岂惟侨终蹇谢,兴谣辍相而已哉!凡我僚旧,均哀共戚,怨天德之无厚,痛棠阴之不留,思所以克播遗尘,敝之穹壤,乃刊石图徽,寄情铭颂。其辞曰: 天命玄鸟,降而生商,是开金运,祚始玉筐。三仁去国,五曜入房。亦白其马,侯服周王。本枝派别,因采命氏,涉徐而东,义均梁徙。自兹以降,怀青拖紫,崇基岩岩,长澜沵沵。惟圣造物,龙飞天步,载鼎载革,有除有布。高皇赫矣,仰膺乾顾;景皇蒸哉,实启洪祚。乔岳峻峙,命世兴贤,应期诞德,绝后光前。几以成务,觉在民先,位非大宝,爵乃上天。爰始濯缨,清猷浚发,升降文陛,逶迤魏阙。惠露沾吴,仁风扇越,涉夏逾汉,政成期日。用简必从,月新为盛,在上哀矜,临下庄敬。草木不夭,昆虫得性。我有芳兰,民胥攸咏。群夷蠢蠢,岩别嶂分,倾山尽落,其从如云,挈妻荷子,负戴成群,回首请吏,曾何足云。昔闻天道,仁罔不遂,彼苍如何?兴山止蕢。四牡方驰,六龙顿辔,斯民曷仰?邦国殄瘁。齐殒晏平,行哭致礼;赵徂昌国,列邦挥涕。况我君斯,皇之介弟,哀感徒庶,恸兴云陛。阶毁留攒,川汛归轴,竞羞野奠,争攀去毂。遵渚号追,临波望哭。无绝终古,惟兰与菊。涂由帝渚,朱轩靡驾。东首茔园,即宫长夜。逝川无待,黄金难化。钟石徒刊,芳猷永谢。 庚子山周太子太保步陆逞神道碑(子山诸篇,密藻丽思,无以复过。而每以纤仄为累。) 公讳逞,字季明,本姓陆,吴郡人也。君子至止,既绍虞宾;凤凰于飞,实兴齐国。南越使者,解汉帝之衣;西陵将军,覆吴王之盖。曾祖载,为宋王司马,留镇关中。赫连之乱,仗剑魏室。黄河参凌,或亡追路;乌江舣船,更无归迹。今为河南洛阳人也。高祖,冠军将军、营州刺史。吴人有降附者,悉领为别军。自是官帅拥锋,更为吴、越之兵;君子习流,别有楼船之阵。父政,骠骑大将军、仪同三司、恒州刺史、中都献公。太祖扶危济倾,经纶夷阻,报君之耻,远袭平原。以高平霸业所基,委命留事。关中馈食,非直荥阳之师;河内供军,岂但淇园之竹。 公秉照晋之灵,降神明之德。猛虎振槛,七年不惊;羝羊触蕃,九龄能对。诸兄以公先君爱子,称之曰仁,推而袭封。虽复季末大成之心守节,既遭熏穴,翻从压纽。太祖初封函谷,始合诸侯,以公辞令,参谋机密,故得戎政克宣,师言无漏,赐姓步陆孤氏。委鹿辂而论都,入鸿门而舞剑,方之吹律,绰有余荣。出身羽林监、轻车将军,除尚书右丞。官联会计,务应平准,水衡贯朽,长平粟红。授使持节、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增邑千户。寻迁驾部中大夫,领吏部中大夫,历蕃部、御伯。东京鼎实,先加邓骘之勋;西晋官人,多用山涛之启。岂若五王登朝,必司宾主之礼;六龙御辔,取定鸾和之节。御正以官触父名,不拜。会稽有王会之名,其子不为太守;博陵有王沈之封,其儿不为刺史。迁骠骑大将军、开府。入掌纳言,治司宗伯。又为军司马。职居常伯,勤问于南宫;位管王言,连官于北斗。岂止郊天祀地,龙门嶰谷之声;赞鼓颁旗,白露凉风之月。 暗夜有人饷罗数十匹,公闭门不受。行人于触,具以闻奏,朝野称之。太尉杨震,直推故吏之金; 凉州张奂,高揖羌人之马。清畏人知,我无惭德。 齐国通和,封人受使。以公有出境之才,见命张巾亶之礼。既珠盘歃血,定楚国之连名;匕首登坛,反齐人之侵地。是谓使乎?固称光国。三辅公侯,五陵钟鼎,铜街柳市,尘起风飞。乃授京兆尹,增邑通前一千六百户,余官如故。上林兵息,兰池盗静,不学王阳平生铸金之术,未同张敞终日章台之游。家僮暮行还,得遗钱于道,并白絁十匹。公访得其主,即以还之。见金于路,指以示人;得钱于道,持留挂树。方之今日,异代同风。俄迁司会,治小司马。重总六军,再操八柄。考绩入于岁成,论功书之年表。寻授都督宜州诸军事、宜州刺史。露冕观风,停车待雨。百城解印,惮朱穆之威;千里相迎,爱王基之德。曾未期月,被敕追还。眷眷吏民,不无河内之请;依依故老,实念黎阳之别。少阳养德,前星守器,尊师让齿,必俟贤能。乃授太子太保。方之刘实,道高于大邦;譬以山涛,荣深于小辇。 本有消渴之疾,常饵金石自理。旧疾微增,奄捐馆舍。茂陵之下,不留封禅之书;校尉之营,惟余服食之器。呜呼哀哉!春秋四十有七,建德二年五月十一日也。天子以大臣之丧,躬辍听讼; 东朝以师傅之尊,亲临攒祭。诏赠大将军,谥某公,礼也。以今三年正月十日,葬于京兆之高阳原。 夫人郁久闾,西遇王姬。爱敬肃恭,言容令淑,有闻箴盥,无废纮綖。爰在盛年,先从大夜。 今节妇开坟,松柏已拱;季孙成寝,丘陵始同。况复图画贤妃,方在甘泉之室;瘗埋才子,即用高阳之原。 公仪表外明,风神内照,器量深沉,阶基不测。事君惟忠,事亲惟孝,言为世范,行为士则。 留连《坟》《素》,怊怅文词,霜府录于尚书,天官总于司会。出入匡赞,常带数职,身具六龟,腰恒四绶。平密谋,既非天子所见;荀彧上策,又非诸侯所闻。其为郡也,惟取赤土封书;其为州也,惟以青盐换粟。留家则千树无资,遗子则一经而已。嫡子操,至性过礼,纯孝不遗。坟前之树,染泪者先枯;庭际之禽,闻悲者则下。铭曰: 山连日观,水枕滇机,富春沙起,开阳柱飞。大夫屈节,将军振威,南越受吏,西陵解围。昔我烈祖,垂翼秦中,白马无路,乌江不通,笛吟乡里,琴哀土风。营州、恒州,拥旄世载,壮节旃衿,人雄关塞。直河穿赵,平云临代,生谓立功,没为留爱。降兹岳渎,诞此贞明,祥符云气,庆合星精。宫帷定策,殿柱书名,忠泉暗漏,孝笋寒生。世属殷、周,时逢楚、汉,天下三分,鸿沟一半。以我明略,来参匡赞,日乃再中,天成两旦。递参三事,历副六卿,天师光宅,地载谟明。 春官定礼,夏官治兵,谶言默识,温树无名。谦恭周密,言行无乖,忠公兕殪,阴德蛇埋。军国纷总,部领填阶,马不入厩,金不入怀。具瞻惟德,高山惟仰,甲观初登,龙楼初上,东国桓荣,西京疏广。年龄俄顷,风电相摧,铭旌两没,池柳双回。茕茕允子,在疚衔哀,身彰野火,心惧天雷。日月其除,荣终哀始,马归司隶,书还太史,历对天星,坟连地市。山势接飞,松形盖起,德音无绝,平原忽矣。 庾子山周大将军司马裔碑公讳裔,字遵胤,河内温人也。昔颛顼之命,始则南正司天;重、黎之后,又以羲、和掌历。 夏阳适晋,得随会而同奔;东海避秦,与毛公而俱隐。其后金行受命,玉笥南迁,帝系极于舆图,中朝至于江表。曾祖楚之,晋太傅、录尚书、扬州牧,会稽文孝王之次子,元显之幼弟也。元显见害之后,桓玄篡逆之初,爱自龆龀,客身屠钓。河内道左,抱剑长号;代郡城前,恸悲灵祭。江淮志节之士,汝颍风尘之客,感激一言,咸多依附。既而云生伏鳖,星出鲸鱼,太白经天,蚩尤映野。公乃收合余烬,泣血登陴,临武牢之关,据成皋之坂,拥众万家,归于魏室。魏明元皇帝,遥授平南大将军、荆州刺史,袭封琅玡郡王,尚河内公主,命王承制,从宾国之仪。于时宋兵凭陵,旗鼓侵逼,虎牢不封,金墉无援。魏太武皇帝授王使持节、侍中、安南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给前后部鼓吹。元戎启行,志雪冤耻,登坛慷慨,三军掩泣。黄河漕粟,已出石门;白马连旗,将临野坂。既而云中柝起,代郡烽然,反旆南辕,途穷北略。赠征西大将军、都督梁益秦宁荆兖青豫郢洛十州诸军事、扬州牧、司徒。谥贞王。祖金龙,封琅玡镇西大将军、仪同三司、吏部尚书,赠司空,谥康王。父悦,镇南将军、豫州刺史、渔阳庄侯。以荆、河刺举,时值乱离,衅起萧墙,遂终非命。 公遗腹载诞,流离寇逆,复壁褪负,深山拥树。程婴之匿赵武,从役家臣;王成之藏李燮,为佣酒市。遭太夫人忧,苫草坟茔,以终灰隧,形骸毁瘠,逾于丧礼。年十有五,始干家事。楹前凿柱,即取遗书;石上开松,仍求故剑。出身司徒府参军,除中坚将军、员外散骑常侍。值魏室多难,所在烽起,孟津以北,无复封畿,嵩山以南,即为锋镝。公建议修武,立栅温城,函谷西封,河桥北断。长亭籍马,并入武城;百里租车,咸输温县。 太祖文帝缔构关都,经纶夷阻,招携以礼,怀远以德。马文渊之择主,去陇坻而归身;窦周公之入朝,在河西而奉诏。大统七年,蒙授平东将军、北徐州刺史。十年,河内故义四千余家,愿立忠诚,须公衣锦,乃授使持节、领河内太守,加前将军。怀州拓境,两镇奔波;柳泉转战,三城授首。十五年,太祖召山东诸立义之将能率众入关者,有加重赏。公率先而至,领户千室,即以为封,固辞不受。其菽粟之赐,或以指囷;马牛之赏,将同量谷。朝廷以华阳西极,汉水东流,叹孟达之奔兵,怪刘封之失策。 魏前元年,移镇汉中,除白马城主,领华阳郡守。昔称导漾,今闻上潴,烟沉火井,雨歇云门。其年,授大都督,加散骑常侍。柱国蜀国公开金牛之道,通牧马之关,公卷甲北塞,悬军束马,遂得策预葭萌,勋参绵竹。封龙门县开国子、蒲州刺史,仍领新州。寻授使持节、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大中正。 隆周授图,天保大定,以公才望,仍为旧臣。遂乃义深追远,恩隆继绝,即改封琅玡县公,邑五百户。仍迁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都督巴州诸军事、巴州刺史。武成二年,被敕赴援信州。鱼复道阻,屡却岑彭;荆门水急,几沉吴汉。公乃月峡先登,瞿塘直上。天子以公操履忠勤,仪刑亮直,乃征为大御伯,寻转大御正,邑一千一百户。枢机近侍,出纳丝言,所谓多识旧章,殿中无双者矣。四年,大军东讨,公所领义众先守枳关,授都督怀州诸军事、怀州刺史。偃师张幕,河阳牧马,虽接战于富平,已连营于官渡。五年,诏追还,拜始州刺史。更讨信州,贼山彰、寻宝渝恃险,峡路五尺,縆钓才通,县水三门,桥飞齐渡。既而风行草偃,谷静山空,前后平十一城,获九千余口,马归平乐,金输水衡。天保二年,除信州刺史、都督信州诸军事。朝发白帝,暮宿江陵,气振巴丘之兵,威警建平之戍。五年,迁潼州刺史。益州柱国公,降帝子之重,镇天井之星,延阁拟于丛台,岷山方于代郡。公仰禀雄谟,参谋远略,故得身预舞阳之功,位极长平之宠。六年,授使持节、大将军、大都督西宁州诸军事、西宁州刺史。方欲关沫、若,徼牂牁,见夜郎之侯,习昆弥之战,而飞鸢堕水,马援去而无归;金马骋光,王褒行而不反。 呜呼哀哉!七年正月十日薨,春秋六十有五。诏赠使持节、大将军、怀邵邠晋四州诸军事、怀州刺史。夫人襄城公主,魏献帝之曾孙赵穆王之季女。王姬肃恭,褕翟礼典,四教兢庄,三星令淑,有光隆虑之贤,足表平阳之盛。生则从夫以秩,死则同穴以礼。建德元年八月十二日,合葬于武功三畤原。大夫墓树以柏,诸侯坟高于雉,吁嗟滕公,来居此里。诏谥定公,礼也。 公资忠履孝,蕴义怀仁,直干千寻,澄波万顷。逢蒙射法,力牧兵书,星辰高下之占,风雨逢迎之气,故得师出以律,天幸将军者也。至如官曹案牍,未尝烦壅,戎马交驰,不妨余裕,足使四岳弥峻,三台更明。在朝四十一年,身经一百余战。凡任四郡,历八州,未尝以货殖经怀,去如始至。渭南千亩之竹,更惧盈满;池阳二顷之田,常思止足。身殁之日,家无余财。素车白马,狭室崎岖;黄肠元甲,阶庭仄陋。有诏冬官,为营寝室。朱邑祭酹无所,汉后是以赐金;陈表妻子露立,吴王为之开馆。 呜呼哀哉!世子侃,孝家忠国,扬忠显亲,是以勒此丰碑,惧从陵谷,植之松柏,不忍凋枯。 铭曰: 钦若历象,平秩寅宾。少梁奔华,地入咸秦。族夷兴马,书穷获麟。玉镜云始,金行乃构。象浦通关,龙沙开候。上糁石起,河阳水斗,五马南浮,三星冬宿。太傅作牧,奄有江沱,司徒避乱,承制剂河。南劳推毂,犹思枕戈,龙媒被野,苍兕凌波。庄侯季年,祸机相接,诞公遗嗣,崎岖怀挟,山窜赵武,家藏李燮。伍员道阻,燕丹路遥,南奔楚塞,北避秦桥。水流登陇,寒风度辽,有功都护,则重嫖姚。怀书上马,习礼从容,阵图六甲,兵占八风。藏松宝剑,射柳雕弓,推诚贾复,屈节廉公。八翼频飞,六条亟秉,勇此仁义,行兹宽猛。持印山开,沉黎盗静,取甲无丘,均田不井。懋功赐爵,上将赏官,军中受诏,塞外登坛。方屠参合,更鏖皋兰,渝川毒水,僰道灾氛,地亡都尉,滩悲使君。谷寒无日,山空足云,北风吹旐,秋霖泣军。遣奠双设,铭旌两布,沁水同坟,平阳合墓。悲哀嗣子,攀号靡诉,恸甚风枝,悲深霜露。自此何世?从斯几年?麒麟欲斗,华表中然。地形楼起,松心盖圆,茫茫丘垅,代代英贤。 庚子山周柱国长孙俭神道碑盖闻放勋立而羲和升,重华登而元凯用。思皇多士,既成西伯之功;俊德克明,乃定南巢之伐。是知惟贤非后勿食,惟后非贤弗乂。若夫君臣一德,启心沃心,见之昌宁文公矣。公讳俭,初名庆明,恒州高陆人也。北岳天孙之星,燕河帝子之国,故多奇。节,甚茂华风。高阙图南,二王齐轸;长城拔本,十族分源。高祖,太尉、北平王。光辅五君,允厘百揆;恒、卫既从,淮、沂其乂。祖豹,龙骧将军、恒州刺史。常山刺举,非无取代之符;龙骧总戎,或似平吴之号。父棫,年止弱冠,荣终解印。 公以五常蕴智,六气资德,乘天则策马秉灵,降神则牵、狼应象。直心于物,水火恬然;无负于天,雷霆不惧。富贵自取,岂资唐举之言;声名有闻,无劳李膺之识。年十八,解褐员外散骑侍郎。寻授轻车将军、羽林监。 太祖文皇帝驾驭天纲,苞罗英杰,选公才德,光佐尚书。诸葛亮之西归,玉垒成三分之业;管夷吾之入仕,葵丘有一匡之功。天水黠羌,渔阳群盗,乃迁秦州长史、防城大都督,封信都县开国伯。三年,滑州蚁聚,保障沈命,靡旗乱辙,乘冰渡河。丞相、大行台假节抚军,行渭州刺史。大统元年,授持节、西夏州刺史,加散骑常侍。郅支抱马,如闻耿秉之战;单于愿识,似畏王商之威。五年,迁使持节、镇东将军、都督东北三夏诸军事、西夏州刺史,增邑千户,改伯为公。既而江汉辽远,车书寂寞。蜀主的颅,未出檀溪之水;秦王飞雉,犹向南阳之城。 六年,以公为使持节,都督三江、二襄、南雍、平、信、江、随、郢淅十二州诸军事,荆州刺史,东南道行台仆射。楚城邻境,实有让田;吴人对营,无妨赠药。部内属城为人所讼,公遂集文武,肉袒自罚。兄弟不让,延寿责躬;吏民有过,翁归引咎。天子异之,玺书劳问,赠贿加币,王人接踵。大丞相书云:“此之美事,耳目之所未经。叹赏无极,故遣专使。”公善于抚驭,长于接引,山薮无弃,苞苴不行,示人赤心,与人颜色,盗不敢发,民不忍欺。至是将校耆老于州城之南,起清德之楼,勒贤臣之颂。杜镇南之作牧,当世树碑;窦车骑之临戎,生年刻石。方之今日,彼独何人!于时户口日增,荒莱毕垦,华实纷敷,黔黎茂豫,但恐衮职有阙,待公而补,鼎饪未和,须公而正。是以汉阴民望,荆南杞梓,并皆上书诣阙,连名乞留。河内之借,寇恂更惭谒帝; 交州之请,士燮还著上表。九年,授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 十二年,除大行台尚书,仍为大丞相司马。以公识度严明,志节清俭,遂改公名俭,字庆明。 非关书月,讵待看碑,幸得千亩不同,二山无废。十三年,加开府,余官如故。十四年,除尚书右仆射,加侍中,进骠骑大将军。居上星执法,在文昌之位,以公才望,兼而有之。十五年,更除东南道行台仆射、都督十五州诸军事、行荆州事。十六年,大丞相总十六军,克清河洛。公又中分麾下,参谋帏幄。高选霸僚,公为长史。其年,加都督南道三十六州诸军事,余官如故。南阳文学,更遇王基;章华衮衣,还迎郭贺。 昔日伐蜀之谋,张仪与秦昭计合;平吴之利,羊祜与晋武意同。太祖始定成都,即有江陵之志,公密献其策,悬符深旨,粮运久积,梯冲立备,一战而举鄢、郢,再战而烧夷陵,遂得席卷三荆,此又公之勋也。诏赏奴婢三百口。太祖与公书云:“由公立计,果如所谋。”令公作镇江陵,以安蜀地。后魏二年,改武川昌宁郡开国公。栎阳居里,非惟景丹之封;曲逆户口,岂但陈平之国。其年,授大将军。太和之中,曹真于府内受册;元封之末,卫青于军中即拜。公之此比,绰有余荣。诏曰:“吴人未复,须助谋谟,今使梁王兵马受公节度。”三年,加都督东南道五十二州诸军事,增邑万户。 维周革命,光宅钦明,作贰天官,允谐邦治。元年,授小冢宰。保定二年,治蒲州刺史、检校六防诸军事。四年,治襄州,仍授柱国大将军,余官如故。秩登四岳,阶平六府,岂不功重昭阳,名高蔡赐。控驭五十州,风行数千里,拔园葵而去织妇,无三惑而绝四知,一室之中,未免虚白,日膳之资,三杯而已。诏赐缯彩一千段,粟麦二千斛。天和元年,陕州刺史、都督八州二十防诸军事,解荆州总管,余悉如故。路出王宫,城临河曲;戍清陕右,高视棠阴。部领宴繁,晦明为疾。 天和四年,谢病故京,薨于私第,春秋七十有八。銮跸降临,轩悬辍乐,九旒龙旆之锡,三河骑士之送。诏赠太保,凉、夏、灵、银、长、原、河、鄯、甘、瓜十州诸军事,凉州刺史,谥曰文。 公状貌丘墟,风神磊落,玉山秀立,乔松直上,烟霞之涯际莫寻,江海之波澜不测。少遭荼苦,在山服终,攀柏树枯,侵松兽死。尽忠事国,竭力从政,其门如市,其心若水。奇策密谋,百僚仰止,忠贞亮直,明王敬焉。至如风后阴阳之占,力牧星辰之度,魏公子之兵书,李将军之射法,莫不成诵在心,取为时用。居常服玩,或以布被松床,盘案之间,不过桑杯石鼎。遗令山陵,一无所用,公私赠襚,并不得受,止依太祖陵侧,无忘事君。 墩等兄弟并至性,善居丧,号墓坟埏,奉遵遗训。是以卫青之冢,仍陪汉武之陵;管仲之坟,即接齐桓之墓。天和六年,天子以四海未宁,三方鼎峙,有怀将帅之志,言念封疆之臣,既画云台,乃题麟阁,更赠公为鄫国公,邑五千户。追崇列辟,事极神魂;再改铭族,恩隆封墓。 公在民留爱,身后见思,吉日良辰,郊祠野祭。仪同赵超等六百九十七人,表求立庙,陈请象魏,有诏许焉。桂栋杏梁,绿墀青琐。按歌会舞,凤盖霓裳。南浦送而行云,东风飘而零雨。是知汉阳郡前,非徒武侯之庙;临淄城下,岂独栾公之社。呜呼哀哉!乃为铭曰: 道钟《屯》《剥》,世属云雷,地轴左转,天关北开。容车周室,系马秦台,乃齐七政,爰启三才。烈祖燮谐,九龚梁栋,取才逢猎,求贤入梦。匡赞官云,谋酞纪凤,律定公族,珪分职贡。 乃惟嗣德,实秉英灵,身图斗宿,面绕枢星。青衿敬业,童子离经,信陵虚左,千木分庭。忠孝纯深,枢机周密,孔光不言,曹参勿失。温席扇枕,承颜悦膝,冻浦鱼惊,寒林笋出。肃肃风正,沉沉器局,直似贞筠,温如瑞玉。清不置水,明不举烛,马愿如羊,金须似粟。上将克升,元戎既序,夏阳三捷,夷陵一举。凭轼下齐,陵江入楚,鼎反历室,钟归大吕。六卿咸事,天官是司,二南作伯,棠阴实治。清风有颂,绿竹闻诗,赠行之册,超然帝师。昔侍兰苑,今陪杏林,生死契阔,无违一心。风云积惨,山阵连阴,陵田野寂,松径寒深。夏婴之陇,侨玄之墓,马见于年,车回三步。左无长乐,前非武库,直望高碑,增悲行路。 庾子山周车骑将军贺娄公神道碑昔者轩丘命氏,初分兄弟之姓;若水降居,始建诸侯之国。自是以官为族,因地为宗,水派枝分,其可知矣。公讳慈,字元达,本姓张,清河东武城人也。仕于周,张仲为孝友;谋于晋,张彦为贤臣。韩有开地,则五世强国;赵有猛谈,则三卿不战。祖庆,少习边将,仗智勇。虽复五车竹简,不取博士之名;一卷兵书,即以将军自许。角端在手,必无齐鲁之侵;莲花插腰,甚得蛟龙之气。为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散骑常侍、霸城县开国伯,赠河州刺史。父璨。公子公孙,有鎡基于天下;良弓良冶,有世业于家风。书则百家可知,剑则千人可敌。三槐以鼎鼎象物,知其神奸; 五等以桓珪班瑞,守其宫室。君以才望,兼而有之。终于使持节、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散骑常侍、武定县开国公,赠池州刺史。 惟公秉山岳之灵,受星辰之气,年在髫发,甫就胜衣。竹马来迎,已知名于郭伋;羊车在道,即见赏于王澄,岂直童子明经,书生说卦而已。至如禅河清论,秋水高谈,故以辨折龟林,声驰鹿野。国家官族,君为首姓。起家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袭爵为公,增邑合一千六百户。弱冠登朝,传呼甚宠。汉魏台鼎,故无此比;中朝方伯,罕有其年。大冢宰任总机衡,是勤王略,惜君忠壮,委以爪牙。乃领左厢亲信,出为梁州防主。华阳西极,汉水东流,巴濮既宁,沈黎即静。保定四年,王师北伐,以君骁勇,被召将兵,师下宜阳,身登函谷,将烧白马之城,以覆鸟巢之垒。既而中途甚雨,未获围原,军师闻丧,不成侵宋。柱国赵王,今上之第九弟也。文则河间上书,武则任城置阵,作镇岷丘,扬旆锦水,白虎之俗难安,黄龙之盟不定。以君智略,入佐中权。天和元年,授使持节、大都督、上柱国总府司录,仍转司马,余官封如故。 相如西喻,镂石于灵山;武侯南征,浮船于泸水。方之今日,彼独何人?九品课工,为上之下。四年,入朝,归事宰旅。即受载师大夫,将命齐国。寻盟出境,即用和邻之仪;人国闻丧,仍从会葬之礼。可使南面,此之谓乎?寻以本官入治军正。至如渭水兵书,在心为志;轩丘阵法,聚石成图。既得师不疲劳,兵无怨讟,入陪中禁,更领仪同。邸客城池,门阑户籍,咸资巡警,并用司存。帝城近臣,公室密戚,如逢司隶,似畏都官。 既而孤城郑妪,不相其年;巴水涪翁,不医其疾。春秋三十有三,奄捐官舍。吕子明之疾甚,叹轸吴王;阮元瑜之长逝,悲深魏主。有诏赠某官,礼也。以建德四年三月日归葬于河州苑川郡之禁山。 公六郡良家,西河鼎族,地壮金行,人雄塞气。《兵书》七卷,河水浮来;《射法》三篇,天弧夜下。锋旗不息,刁斗恒惊,犹得马上读书,军中习礼,太史子义善于谋策,诸葛公休长于抚驭。四代仪同三司,七世河州刺史,钟鼎成列,冠盖连阴,所谓生为贵臣,死为贵神者也。 但以游魂久客,反葬途远,道阻山长,妻孤子幼,哀声满野,愁气连云。况复松槚飘飖,方临武威之戍;丘陵回远,直对临洮之城。马援亡于武溪,尸柩反于槐里;梁鸿死于会稽,妻子归于平陵。呜呼哀哉!崎岖远矣。昔者繁昌祠前,即有黄金之碣;德阳墓下,犹传青石之碑。是谓勒功,乃为铭曰: 七叶佐汉,五世相韩,忠臣入仕,孝友当官。青城仙洞,黄石祠坛,台堪走马,书足回鸾。武定风飚,霸城严肃,并驰双传,俱分两竹。重世刺举,连镳衮服,草靡青丘,风驰赤谷。世不乏贤,挺兹上嗣,孝有三德,忠无二志,剑足身挺,书堪面试。旌节既秉,高蝉且珥,龟转印函,蛇盘缓笥。左右将军,前后常侍,继踵五侯,因循三事。旍旃九坂,舻舳双流,还驱木马,更引金牛。江波锦落,火井星浮,樽酒望帝,安歌蜀侯。受脤河阳,偏师洛浦,署阵成皋,连旗广武。朝兵减灶,夜营多鼓,箭起六麋,锋推九虎。倏忽人世,俄然今古,祟发两星,殴巫惊二竖。游魂通梦,言反旧茔,紫泥赐册,黄肠赠行。途登石纽,路入金城,寒关树直,秋塞云平,剑埋合柱,书藏凿楹。武侯为庙,栾公为社,云盖低临,霓裳纷下。碑枕金龟,松横石马,永矣身世,留名华夏。 温鹏举常山公主碑启泰微之层构,辟阊阖之重扉,据天下以为家,苞率土而光宅。然则昆山西峙,爰有夜光;汉水东流,是生明月。公主秉灵宸极,资和天地,芳芬有性,温润成质。自然秘远,若上元之隔绛河;直置清高,类姮娥之依桂树。令淑之至,比光明于宵烛;幽闲之盛,匹秾华于桃李。托体宫闱而执心捴顺,婉然左辟,率礼如宾。执华烛以宵征,动鸣佩而晨去。致肃雍于车乘,成好合于琴瑟,立行洁于清冰,抗志高于黄鹄。停轮表信,阖门示礼。终能成其子姓,贻厥孙谋。而钟漏相催,日夜不息,川有急流,风无静树。奄辞身世,从宓妃于伊洛;遽捐馆舍,追帝子于潇湘。铭曰: 龙辔莫援,日车遂往,奄离形神,忽归丘壤。祖歌薤露,出奏巫山,永厝中野,终掩穷泉。萧瑟神道,荒凉墓田,松槚徒列,琬琰空传。 卷二十五 志状类王史威长葬铭(此为埋石造端,盖自为之,取辨名姓而已。犹得明旌旗识之遗。) 汉西都时南宫寝殿,内有醇儒王史威长死葬。铭曰: 明明哲士,知存知亡。崇陇原亹,非宁非康。不封不树,作灵乘光。厥铭何依?王史威长。 杜子夏临终作文命刻石埋于墓前魏郡杜邺,立志忠款。犬马未陈,奄先草露。骨肉归于后土,魂气无所不之,何必故丘,然后即化。封于长安北郭,此焉宴息。 宋临澧侯刘使君墓志从《续古文苑》本(志墓盛于晋代。乃所传惟傅休奕一篇,又非全文。当以此为权舆矣。其序次之式,亦颇可垂范。) 曾祖宋孝皇帝。祖道邻,字道邻,侍中太傅长沙景王。妃高平平阳檀氏,字宪子,谥曰景定。 妃父畅道渊,永宁令。祖貔稚罴,琅玡太守。合葬琅玡临沂莫府山。父讳义融,字义融,领军车骑桂阳恭侯。夫人琅玡临沂王氏,字韶风。父简长仁,东阳太守。祖穆伯远,临海太守。合葬丹徒练壁雩山。所生母汤氏,宣城人,葬练壁雩山。兄顗茂道,散骑常侍桂阳孝侯。夫人,庐江灊何氏宪英。父愉之彦和,通直常侍。祖叔度,金紫光禄大夫,合葬练壁零山。第三弟彪茂蔚,秘书郎,葬江乘白山。夫人,河南阳翟褚氏成班。父方回,太傅功曹。祖叔度,雍州刺史。第四弟实茂轨,太子舍人。夫人,琅玡临沂王氏淑婉。父津景源,中书郎。祖虞休仲,左卫将军。合葬江乘白山。第五弟季茂通,海陵太守,葬练壁雩山。夫人,陈郡阳夏袁氏妙□。父淑阳源,太尉忠宪公。祖豹士蔚,丹阳尹。第一姊茂徽,适陈郡长平殷臧宪郎。父元素,南康太守。祖旷思泰,□军功曹。重适琅玡临沂王闵之希损,镇西主簿。父昇之休道,都官尚书。祖敬弘,左光禄仪同。第二姊茂华,适庐江灊何求子有,秘书郎。父镇长弘,宜都太守。祖尚之彦德,司空简穆公。第三姊茂姬,适平昌安丘孟诩元亮,中军参军。离父灵休,太尉长史。祖昶彦远,丹阳尹。第四姊茂姜,适兰陵萧惠徽,中书郎。父思话,征西将军,仪同三司。祖源之君流,前将军。第五姊茂容,适兰陵萧赡叔文。父斌伯蒨,青、冀二州刺史。祖摹之仲绪,丹阳尹。重适济阳圉蔡康之景仁,通直郎。父熙元明,散骑侍郎。祖廓子度,太常卿。第六妹茂嫄,适济阳考城江逊孝言。父湛徽渊,左光禄仪同忠简公。祖夷茂远,前将军湘州刺史。重适琅玡临沂王法兴,骠骑参军。父翼之季弼,广州刺史。祖桢之公干,侍中。夫人济阳考城江氏景婼,父滚徽源,太子洗马。祖夷茂远,前将军湘州刺史。第一男晃长晖,出后兄绍,封桂阳侯。第二男旻渊高,拜临澧侯世子。第三男暠渊华。第四男{曰童}渊邃,出后第四弟实。第五男□渊半页。第六男晏渊平。第一女丽昭。第二女丽明。第三女小字僧归,亡葬□□。 宋故散骑常侍护军将军临澧侯刘使君墓志君讳袭,字茂德,南彭城人,宋高祖武皇帝弟景王之穆也。神姿韶雅,风誉夙懋。弱冠拜秘书郎。逮二凶肆祸,人伦道消,君身离幽执,仅免虎口。事清还复旧职,以母忧去官。既除,又拜秘书郎,转太子舍人。自升□二宫,令望允缉。出为镇蛮护军,庐江太守,莅政平简,声绩兼著。迁明威将军,安成太守。属中流构亹,四表迷逆。君英义独发,招会如神,故能以一□之旅,克济忠节,义超终古,诚冠当今。皇朝钦嘉,爵赏取荣,除辅国将军,郢州刺史,封建陵县开国侯。俄征太子右卫率,加给事中,未拜。迁侍中冠军将军,改封临澧县开国侯。镇肃石头,实当关要之寄。 迁左卫将军,未拜。仍除中护军。 春秋卅有八,泰始六年三月十日薨于位。圣主嗟悼,朝野伤悲。有诏故中护军临澧县开国侯,志行贞纯,才用理济,忠勋著于艰时,勤绩倡乎泰运。年志始壮,奄焉凶折,悲伤恻割,实兼常怀。思加宠数,以申哀荣。可赠护军将军,加散骑常侍,馀如故,谥曰忠侯。粤五月廿七日庚寅,将葬于琅玡之乘武岗。以悲幽明之殊隔,伤一诀而永分,仰清徽而洒泪,傃玄石而裁文。其辞曰: 峨峨□□,山岳效灵。允矣君子,诞膺休祯。支荫帝宇,缔庆文明。德以行高,仁与□□。□华二宫,官政两服。国步时屯,艰难斯属。忠则忘家,义实光族。朝乃钦庸,以□□□。□望既归,□宠惟□。或侍帝言,或司蕃戎,方宏互美,□□家邦。如何不□,□□□躬。□芳稍述,日月有时,考辰筮吉,玄堂启基。深泉永穸,□□长悲。□□□□,□□□□。 宋张氏墓志宋故临渭县侯湘东太守张府君讳济。夫人邱氏,讳静姬。第三女推儿。春秋卅有一,亡于偏忧。元徽元年十月甲辰十七日庚申,权假窀穸于西乡。 远叶兰飞,浚源泉洁。履顺早晨,含章妙岁。选史图容,循诗范节。皎镜冬泉,优柔春蕙。淄北忸行,营东惭艺。冥昧庆善,窅翳寿仁。泣血霣性,团忧歼身。罢景方旦,摧华载春。垅木已蔼,墓草行陈。朱火几焰,元夜无晨。 江文通宋安成王右常侍刘乔墓铭(当时志与铭或出两人手,故诸家集或有铭无志,或有志无铭,不尽关缺佚也。) 丹阳韫圣,丰乡降贤。玉叶既积,金徽方传。乃毓伊人,克广克宣。腾芬中属,飞藻上年。杳杳虚素,永永冲关。云意霜拍,玉立冰坚。家宝以莹,国才未甄。参错报善,茫昧云玄。敛魂幽石,委气空山。肤若流波,身如绝烟。芳菲一逝,美懋徒镌。 江文通宋光禄大夫孙敻墓铭川祗效镜,岳祥献明。碧叶独秀,瑶源自清。幼炳器誉,夙耀才名。体兼迁云,学备儒史。紫阁咸趋,朱轩既履。贵交慕尘,素游企轨。腾藻上京,振彩下国。如彼绿兰,秉芬四塞。欷人径之不平,叹天路之冥默。贵夫君之为美,播灵均与正则。 任彦昇刘先生夫人墓志既称莱妇,亦号鸿妻,复有令德,一与之齐。实佐君子,簪蒿杖藜。欣欣负戴,在冀之畦。居室有行,亟闻义让。禀训丹阳,宏风丞相。籍甚二门,风流远尚。肇允才淑,阃德斯亮。芜没郑乡,寂寥扬冢,参差孔树,毫末成拱。暂启荒埏,长扃幽陇。夫贵妻尊,匪爵而重。 梁简文帝华阳陶先生墓志铭维大同二年龙集景辰,克明三月壬寅朔十二日癸丑已时,华阳洞陶先生蝉蜕于茅山朱阳馆。先生讳弘景,字通明,春秋八十有一,屈伸如恒,颜色不变。有制赠以中散大夫,谥曰贞白先生。遣舍人主书,监护丧事。十四日已时,窆于雷平之山。 若夫真以归空为美,道以无形为贵,不知悦生,大德所以为生;不知恶死,谷神所以不死。妙哉隐显变化,物莫能测。既而岫开折石,天坠玉棺,银书息简,流珠罢灶,九节丽于空中,千和焚于地下,仙宫有得朋之喜,受学振临谷之悲。余昔在枌壤,早逢圯上之术,今簉无无良,屡禀浮丘之教。握留符而恻怆,思化杖而酸辛。乃为铭曰: 无名曰道,不死为仙。亦有元放,兼称稚川。遁形解化,自昔同然。猗欤夫子,受箓归玄。梨传苑吏,书因贾船。虎车照景,蜺拂凌烟。余花灼烁,春涧潺湲。郁郁茅岭,悠悠洞天。三山白鹤,何时复旋。 梁简文帝戎昭将军刘显墓铭繁弱挺质,空桑吐声,分器见重,播乐传名。谁其均之?美有髦士。礼著幼年,业明壮齿。厌饫典坟,研精名理,一见弗忘,过目则记。若访贾逵,如问伯始,颖脱斯出,学优则仕。议狱既佐,芸兰乃握,抟凤池水,椎羊太学。内参禁中,外相藩岳,斜光已迫,殒彼西浮。百川到海,还逐东流。营营返魄,泛泛虚舟。白马向郊,丹旒背巩。野埃兴伏,山云轻重。吕掩书坟,扬归玄冢。尔其戒行,送穷士垅。弱葛方施,丛柯日拱,隧柳荑春,禽寒敛氄。长空常暗,阴泉独涌,祔彼故茔,流芬相踵。 梁元帝庾先生承先墓志悠哉掌庾,兴自陶唐。伯舅居晋,连镳渭阳。爰斯厥后,世挺珪璋。乃登灵岳,言遵洞府;乃涉石山,将从轻举。实惟贞吉,实惟退让。皎皎不群,超超高尚。本同寿夭,宁论得丧。诸方未游,佳城已望。蓬生蒋径,钓罢磻溪。槚悲新垅,桃馀故蹊。风翻岭背,月下松西。扬名不朽,高蹈夷齐。 梁元帝侍中吴平光侯墓志铭惟岳降神,表山甫之德;敬如君所,显成季之征。洁静精微,岐嶷天挺,学兼义府,谈均理窟。历太子洗马。八人掌籍,为崇贤之领袖;五日来朝,冠承华之楷模。迁豫章内史。洪井鸾峰,甘露岁下;萧崖鹤岭,连理成阴。征为太子左卫率。遘疾薨于道。颇类陶基,民号燕北,取譬羊禧祜,巷哭荆南。副军早垂隆眄,悯其石火;瞻斯翠盖,忽变丹旒。方使桓侯石椁,载铭盛夏;滕令佳城,式镌《韶濩》。 温鹏举司徒元树墓志铭昔枢电降祥,姬水成业,握八符以驭世,膺五命以会昌,钦明格于上下,光泽被于宇宙。卜年永久,历世遐长。有文王之孙子,启周公之苗裔,积善所及,踵武称贤。每以辛李为言,恒持韩白自许,殚百虑之一致,尽能事于生民。苍苍在上,义归无厚。徒有东平避世之意,空怀北海自晦之情。疾非逢雾,终异启手。铭曰: 明允笃诚,发于歧嶷。未镂已雕,不扶而直。修礼以耕,强学为殖。孔既叹鲁,庄亦吟越。况以度思,有怀明发。翻然高举,归于魏阙。长路未穷,朝光已没。 徐修仁故永阳敬太妃墓志铭永阳大太妃王氏,琅玡临沂人也。其先周灵王之后。自秦汉逮于晋宋,世戴光□,羽仪相属。 既以备于前志,故可得而略焉。祖粹,给事黄门侍郎。父俨,左将军司马寻阳内史。并见称时辈。 太妃体中和之气,禀华宗之烈,蹈此温恭,表兹淑慎,孝敬资于冥发,仁爱□于自然。至乎四教六训之闲,工言贞婉之德,无待教成,罔不该备。故景行著于中□,淑问显乎言归。作嫔盛德,实光辅佐。亲缝幕之用,躬服浣之勤。及早世厘居,遗孤载藐,提携抚育,逮乎成备,断织之训既明, 门之礼斯洽,劬劳必尽,曾不移志。用能缉睦于中外,亦以宏济乎艰难。虽鲁姜之勤节,曹妃之敬让,方之蔑如也。 皇业有造,殷忧启圣,追惟鲁卫,建国永阳,恭王纂嗣,蕃号式显,乃拜为太妃。策曰:“维天监二年六月甲午朔十日癸卯,皇帝遣宗室员外散骑侍郎持节,兼散骑常侍萧敬宝,策命永阳王母王氏为国太妃。”曰:“於戏!惟尔茂德内湛,粹范外昭,国序凝芬,蕃庭仰训,是用式遵旧典,载章徽服。往钦哉!肃兹休烈,可不慎欤!”备褕瑱之华而降心弥约,居千乘之贵而处物愈厚。 既而恭王不永,礼从□□,□训导嗣孙,载光荣祉,年高事重,志义方隆。宜永绥福履,而奄夺鸿庆,以普通元年十月廿三日遘疾,十一月九日己卯薨于第,春秋五十有九。诏曰:“永阳大太妃,奄至薨逝,哀摧切割,不能自胜。便出叙哀,可给东园秘器。丧事所须,随由口办。祖行有辰,式宏茂典。”又诏曰:“故永阳大太妃,礼数有殊,德行惟光,训范蕃嗣,式盛母仪。即远戒期,悲怀抽割。可详典故,以隆嘉谥。”礼也。粤其月廿八日戊戌,柑瘗于琅玡临沂县长干里黄鹄山。用宣风烈,以昭弗朽,乃为铭曰: 清澜悠邈,其义尚矣。龙光叠照,风流世祀。猗欤罔匮,于昭不已。诞资仁淑,作嫔君子。幽闲表操,明德自躬。推厚处薄,秉默居冲。参差采芼,掩映言工。鉴昭彤管,识懋休风。凝芬载湛,芳猷允塞。徙舍为训,止闾成则。曹号母仪,岂伊妇德。穆兹闺阃,形于邦国。龙飞集运,礼数攸钟。宪章盛典,车服有容。泰而愈约,贵则弥恭。蕃祉方茂,纂嗣克重。巾帚差池,朝夕咸事。虽曰任傅,永请斯备。是惟仁姑,厥德可庇。恂恂济济,兰芬琼祀。光阴易晚,祺福难留,闺仪罢映,褕华奄收。奠迁朱邸,驾指行楸。芳□是勒,大□方攸。 北魏崔敬邕墓志铭祖秀才,讳殊,字敬异夫人,从事中郎赵国李烋女。 父双,护中书侍郎、冠军将军、豫州刺史、安平敬侯。 夫人,中书赵国李诜女。 魏故持节、龙骧将军、督营州诸军事、营州刺史、征虏将军、大中大夫、临青男崔公之墓志铭。 君讳敬邕,博陵安平人也。夫其殖姓之始,盖炎帝之胤。其在隆周,远祖尚父,实作太师,秉旄鹰扬,克佐扌煎殷。若乃远源之富,奕世之美,故以备之前册,不待详录。君即豫州刺史、安平敬侯之子。胄积仁之基,累荣构之峻,特禀清贞,少播令誉。然诺之信,著于童孺,瑶音王震,闻于弱冠。年廿八而俊华茂实,以响流于京夏矣。被旨起家,召为司徒府主簿,纳赞槐衡,能和鼎味。俄而转尚书都官郎中。时高祖孝文皇帝,将改制创物,大崇革正。复以君兼吏部郎,诠叙彝伦,九流斯顺。 太和廿二年春,宣武皇帝副光崇正,妙简宫卫。复以君为东朝步兵。景明初,丁母忧,还家居丧致毁,几于灭性。服终,朝廷以君胆量凝果,善谋好成,临事发奇,前略无滞,征君拜为左中郎将、大都督、中山王刺史。出围伪义阳,城拔凯旋,君有协规之效,功绩隆盛,授龙骧将军、太府少卿、临青男。忠勤之称,实显于兹。 永平初,圣主以辽海戎夷,宣化伫贤,肃慎契丹,必也绥接。于是除君持节营州刺史,将军如故。君轩镳始迈,声猷以先,麾盖践疆,而温膏均被。于是殊俗知仁,荒嵎识泽,惠液达于逋遐,德润潭于边服。延昌四年,以君清政怀柔,宣风自远,征君为征虏将军、太中大夫。 方授美任,而君婴疾连岁,遂以熙平二年十一月廿一日卒于位。缙绅痛惜,姻旧咸酸。依君绩行,蒙赠左将军济州刺史,加谥曰贞,礼也。孤息伯茂,衔哀在疚,摧号罔诉,泣庭训之崩沉,泪松杨之以树,洞抽绝其何言,刊遗德于泉路。其辞曰: 绵哉遐胄,帝炎之绪。爰历姬初,祖惟尚父。曰周曰汉,荣光继武。迈德传辉,儒贤代举。於穆睿考,诞质含灵。秉仁岳峻,动智渊明。育善以和,奖干以贞。响发邽丘,翼起槐庭。庆钟盛世,皇泽远融。入参彝叙,出佐边戎。谋成辕幕,绩著军功。伪城飚偃,蠢境怀风。王恩流赏,作捍东荒。惠沾海服,爱洽辽乡。天情方渥,简爵惟良;如何仓昊,国宝沦光。白杨晦以笼云,松区杳而烟邃。藐孤叫其崩惋,亲宾飒而垂泪。仰层穹而摧号,痛尊灵之长秘。志遗德兮何陈,篆幽石兮深隧。呜呼哀哉! 北魏故怀令李君墓志铭君讳超,字景昇,本字景宗,后承始族叔在江左者悬同,故避改云。秦州陇西郡、狄道县、都乡华风里人也。雅著高节,敦袭世风,言行足师,兴作成淮,修情孝友,因心名义。安贫乐道,息诡遇之襟;介然峻特,标礭焉之操。弱冠举司州秀才,拜奉朝请,除恒农郡冠军府录事参军事,宰沁水县。巨政崇治,绰居尤最。为受罪者所诬章,宪台误听,被兹深劾,除名为民。于是廿年中浮沉闾巷,玉洁金志,卓尔无闷。 到熙平二年,甫更从宦,补荆州前将军骑兵参军事,复作怀令。已受拜,垂垂述职,遭疾,正光五年八月十八日,卒于洛阳县之永年里宅,时年六十一。孤贞华首,讫于二邑,门从无两,远迩酸恨。怀之百姓,长慕丧气,虽陈留之哀望胡季睿,不是过也。越六年正月丙午朔十六日辛酉,葬洛阳县覆舟山之东南。 玄壤难穷,陵谷时异,刻兹阴石,照序光尘。泱泱显族,敛蔓西垂。代袭清则,沓炳羽仪。道妙之门,绪风属斯。惟祖惟考,倜傥环奇。昌谟迭驾,高矱明规。杳量无堤,玄契不赀。总修异贯,员应纷枝。灼灼伊君,山立渊淳。栖真宅正,寝绳履程。懿铄为质,醇素用情。均冶礼世,气重财轻。亦既从招,旁溢鸿声。随牒出入,密勿力诚。爰莅近邑,先迈仪形。绝交独坐,化动阴寘。尚德贻咎,众实叵盖。拂衽归来,餝辕褫带。恂恂乡闬,万殊一会。优柔善成,无小无大。垂白再仕,泛尔沿流。阶伦稍降,盛业愈遒。逯作后城,士女承休。辔顿方驰,尽土悲愁。克节炯言,引赏靡征。端恭妄石互,家俗虚膺。握彼圯迹,事罕篇缯。长源未输,深图乍卷。温此逸机,空生徒返。兹冤易削,畴毒难遣。桢掬疏竦,泉房寒远。孀孤内烂,妹弟摧咺。式镂沉石,托注幽篆。 妻恒农杨氏。父谈,为郏州主簿。息女孟宜,年卅六。适恒农王始俊,郡中正。息女媛姿,适辽西常彪,侍御史。息女仲妃,适武威贾子A38,凉州治中。息道冲。息女婉华。息女烋颜。息女四辉。息道逸,年十六。息道栖,年十三。 瘐子山周大将军怀德公吴明彻墓志铭(同病相怜,故言哀入痛。志文绝唱也。) 公讳明彻,字通昭,衮州秦郡人也。西都列国,长沙王公被山河;东京贵臣,大司马名高霄汉。岂直西河有守,智足抗秦,建平有城,威能动晋而已也。祖尚,南谯太守。父标,右军将军。 抗拒淮、沂,平夷济、漯,代为名将,见于斯矣。 公志气纵横,风情倜傥。圯桥取履,早见兵书;竹林逢猿,偏知剑术。故得勇爵登朝,材官入选。起家东宫司直,后除左军。葛瞻始嗣兵戈,仍遭蜀灭;陆机才论功业,即值吴亡。公之仕梁,末为达也。自梁受终,齐卿得政,礼乐征伐,咸归舜后。是以威加四海,德教诸侯,萧索烟云,光华日月。公以明略佐时,雄图赞务,鳞翼更张,风飚遂远。冠军侯之用兵,未必师古;武安君之养士,能得人心。拟于其伦,公之谓矣。为左卫将军,寻迁镇军、丹阳尹。北军中候,总政六师;河南京尹,冠冕百郡。文武是寄,公无愧焉。 萧湘之役,冯陵岛屿。风船火舰,周瑜有赤壁之兵;盖舳襜舻,魏齐有横江之战。仍为平南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都督湘、衡、桂、武四州刺史。遂得左广回扃,辚车反畅。长沙楚铁,更入兵栏;洞浦藏犀,还输甲库。虽复戎歌屡凯,军幕犹张,淮南望廷尉之囚,合淝称将军之寇,莫不失穴惊巢,沉水陷火。为使持节,侍中,司空,车骑大将军,都督南、北兖、青、谯五州诸军事,南衮州刺史,南平郡开国公,食邑八千户,鼓吹一部。中台在元武之宫,上将列文昌之宿,高蝉临鬓,吟鹭陪轩,平阳之邑万家,临淄之马于驷,坐则玉案推食,行则中分麾下,生平若此,功业是焉。 既而金精气壮,师出有名;石鼓声高,兵交可远。故得舻舳所临,盖于淮、泗;旌旗所袭,奄有龟、蒙。魏将已奔,犹书马陵之树;齐师其遁,空望平阴之乌。俄而南仲出车,方叔莅止,畅毂文茵,钩膺鞗革,遂以天道在北,南风不竞。昔者裨将失律,卫将军于是待罪;中军争济,荀桓子于焉受戮。心之忧矣,胡以事君?宣政元年,届于东都之亭,有诏释其鸾镳,蠲其衅社。始宏就馆之礼,即受登坛之策。拜持节大将军、怀德郡开国公,邑二千户。归平津之馆,时闻枥马之嘶;舍广成之传,裁见诸侯之客。廉颇眷恋,宁闻更用之期;李广盘桓,无复前驱之望。霸陵醉尉,侵辱可知;东陵故侯,生平已矣。 大象二年七月二十八日,气疾暴增,奄然宾馆。春秋七十七。即以其年八月十九日,寄瘗于京兆万年县之东郊。诏赠某官,谥某,礼也。江东八千子弟,从项籍而不归;海岛五百军人,为田横而俱死焉。呜呼哀哉!毛修之埋于塞表,流落不存;陆平原败于河桥,死生惭恨!反公孙之柩,方且末期;归连尹之尸,竟知何日?游魂羁旅,足伤温序之心;元夜思归,终有苏韶之梦。遂使广平之里,永滞冤魂;汝南之亭,长闻夜哭。呜呼哀哉!乃为铭曰: 九河宅土,三江贡职,彼美中邦,君之封殖。负才矜智,乘危恃力,浮磐戢鳞,孤桐垂翼。五兵早竭,一鼓前衰,移营减灶,空幕禽飞。羊皮讵赎?画马何追?荀罃永去,随会无归。存没俄顷,光阴凄怆。岳裂中台,星空上将。眷言妻子,悠然亭障。魂或可招,丧何可望?壮志沉沦,雄图埋没。西陇足抵,黄尘碎骨。何处池台?谁家风月?坟隧羁远,营魂流寓。霸岸无封,平林不树。壮士之陇,将军之墓,何代何年,还成武库? 庾子山周大将军义兴公萧公墓志铭昔司徒之敷五教,当尧让之初;丞相之总万机,值秦亡之后。若殷人受氏,乃承微子之封;梁运应图,实启延陵之国。公讳太,字世恰,兰陵人也,太祖文皇帝之孙、鄱阳忠烈王之子。派别天潢,支分若木,直干自高,澄源已远。茂亲明德,是称毛毕之功;宗子维城,乃建邢茅之国。 大同元年,年十六,封丰城县开国侯,食邑五百户。山临鹤塞,非无陶侃之宾;气连牛斗,即有张华之剑。解褐给事中,仍太子洗马。公子出身,非郎官而同品;中朝洗马,异式道而前驱。以公居之,诚为高选。大同元年,入直殿省。其年转太子中书舍人。南宫宿卫,职司兰锜;北阁从班,荣参顾问。通籍两宫,得贤斯在。大同三年,授持节、仁威将军、谯州刺史。褰帷祥气之境,刺举消忧之地。南阳风俗,文学更多;美稷相迎,童儿逾远。既而乱离瘼矣,王室骚然,大夫有行役之悲,君子有无期之怨。背关怀楚,扁舟而行,江汉奉当璧之君,章华归中兴之主。 承圣元年,拜侍中。无双对问,实踵武于丁鸿;多识旧章,足齐衡于王粲。二年,除持节、平西将军、临川内史,仍转平南将军、桂阳内史。尚方铸剑,再转金龟;御史分符,双封铜虎。岂直邓攸清白,见称五鼓之歌;刘宠廉能,名为一钱之郡。遂以天保未定,王途多梗,还吴不可,归蜀无路,临淄负海,翻然改途,窜身清漳,垂翅渤海。蒙授车骑大将军、散骑常侍,仍为持节、都督、永州刺史。而秦亭压境,邾析闻城,鼓角地鸣,将军天落。虽复瓶缶听声,无防于地道;冠绳柴结,不却于云梯。请命受降,翻归都护。周朝以楚材晋用,不停于平章;赵璧秦求,无论于羁远。以保定五年,除使持节、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义兴郡开国公,食邑一千三百户。天和二年,授使持节、都督蔡州诸军事、蔡州刺史。楚顷襄之爱子,既布衣而成谷;魏安釐之母弟,亦羁旅于邯郸。 忧既伤人,降年不永。春秋五十有一,薨于蔡州之镇。送故入关,空余衮服;归轩在道,还更垂帷。呜呼哀哉!有诏赠官谥某,礼也。五年十一月,葬于长安北原。樗里子之坟,正临武库;太史公之墓,直对皋门。铭曰: 玄鸟远烈,相上宏谟。东封宋社,西敛秦图。人承佐汉,国绍开吴。有美令德,茂亲藩邸,建国皇支,承家帝弟。率由冥会,亮直天启,辕固闻《诗》,唐都习《礼》。博望之苑,金华之宫,文林讲德,武帐参戎,名书柱上,策满帷中。托身淄右,莅政淮东,秦亭西逼,楚泽南穷,时惊猎火,或惧秋风。属期远略,逢兹应变,阵横十里,兵围一面,月晕孤城,尘惊虚援,春笋非粮,秋蒿无箭,垂翅卧龙,夷衿辍战。时值怀来,恩加始赏,王爵愈峻,戎章更上。朱鹭才飞,虞歌即向,泣子留恨,藏书长往。炎凉迭运,零落山丘,霜芬幕月,松气陵秋,嗟南国之王子,成东陵之故侯。 庾子山周大将军琅玡定公司马裔墓志铭公讳裔,字遵允,河内温人也。南正司天,北正司地,是谓羲、和之官,即嗣重、黎之政。邛之归楚,与章邯而并封;豫之避秦,共毛公而俱去。祖金龙,仍居选部,水镜三台。父悦,再牧荆、河,威风千里,而身遭祸机,遂为季布所哭,获存遗嗣,实赖程婴之忠。国家追念功臣,更抚叔敖之子;言思官族,还求女齐之胤。 公始应辟,为河内功曹,除员外郎常侍。汲郡治兵,黄河浮马,摧锋轵关之捷,逐北长城之阵。授平东将军、北徐州刺史。柳泉风尘,三城席卷;棠阴锋镝,千室入关。迁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开国龙门县伯,仍除巴州刺史。虽复巴水三回,夷歌数曲,徒逢白竹之弩,已济青衣之功。 朝廷以汉之功臣,须开上将之府;晋之代胄,宜绍琅琊之国,迁骠骑大将军开府,改封琅琊公,食邑一千五百户。宫闱近密,实俟忠贞,诏为大御伯,仍除大御正。职司常伯,任总夔龙,王道既平,丝言惟允。寻除始州刺史、都督始州诸军事。蛮夷恃险,狼顾鸱张。高山寻云,深谷无景,九地纵横,三门起伏,峰危马束,水险桥飞,遂得谷静山空,冰消雾散。仍为信州刺史、都督信州诸军事。精兵守于白帝,足惧巴州之城;船柹下于荆州,弥动西陵之戍。即授使持节、大将军、都督西宁州诸军事、西宁州刺史。 将启北户之人,向通云南之国,闻宠若惊,奄从深夜。天和六年正月十八日亡,春秋六十五。 诏赠本官,加怀、邵、汾、晋四州刺史,谥定公,礼也。以建德元年七月十三日,葬于武功郡之三畴原。公爱敬纯深,有隐无犯,忠贞亮直,知无不为。在戎四十二年,身经六十九战。至于多灶唱筹,并得成功;飞沙拥石,未尝乖律。恂恂教义,吴起西河之风;闲闲旗鼓,李牧长平之政。身死之日,家无余财,山水所资,一由诏葬。有始有卒,生荣死哀。铭曰: 祝融是命,重、黎克举。公族乃建,天宫即序。避世于秦,成家于楚。金行失驭,玉镜沦辉。 我之烈祖,识变乘机。黄旗东没,青盖西飞。落星置道,长州出围。及我皇父,荆、河再抚。世遭丧乱,身没猾竖。嗟我遗嗣,崎岖赵武。寒覆鸟翼,饥吞兽乳。获归河内,更袭琅琊。年方小马,怨结长蛇。藏兵九地,置剑千家。雪山埋马,冰河陷车。既乃班政,超然荣守。朱鹭频飞。金龟转纽。筑塞长榆,营军高柳。玉案推食,河桥劝酒。石门冰释,金堤电散。芦水门关,茅津成观。驭风逸翮,修途始半。建武功臣,先悲吴汉。沉寥摇落,游扬浸微。金城路断,郿坞人稀。风松云盖,白水山衣。贤已星陨,人没兰衰。 庾子山周谯国公夫人步陆孤氏墓志铭夫人讳某,字某,本姓陆,吴郡人也。大夫出境,百越来庭,丞相勒兵,三江席卷。高祖载,为刘义真长史,留镇关中,既没赫连,因即仕魏。临终诫其子孙曰:“乐操土风,不忘本也。言念尔祖,无违此心。”祖政,骠骑大将军、仪同三司、恒州刺史。父通,柱国大将军、大司马、文安郡公。匡赞经纶,参谋揖让,名高广武,功重长平。 夫人七德含章,四星连曜,敬爱天情,言容礼则。九日登高,作铭秋菊,三元告始,或颂春椒。年十有四,娉于谯国。友其琴瑟,愈恭节俭之心;伐其条枚,实秉忧勤之德。邺地登高之锦,自濯江波;平阳采桑之津,躬劳蚕月。天和元年,册拜谯国夫人。东武亭之妻,既称有秩;南城侯之妇,还闻受封。柱国殿下以名华分照,增城峻土,扬旌僰道,问政邛都。 白狼之溪,途艰黄牛之坂;荔枝之山,地险葡萄之国。夫人别离亲戚,关河重阻。夷歌一曲,未足消忧;猿鸣三声,沾衣无已。是以天厉之疾,遂成沉痼,玉沥难开,金膏实远。建德元年七月九日,薨于成都私第,春秋三十有一。即以其年十一月二十二日,归葬长安之北原。诏赠谯国夫人,礼也。殿下神伤秋月,掩泪长松。周季直之留书,更深冥漠;潘安仁之词藻,徒增哀怨。岂直西河女子,独见银台;东海妇人,先逢金阙。铭曰: 艾陵反旆,椒山止戈,金精据岭,昌阁凌波。西游卿相,东裂山河,华亭冠冕,谷水弦歌。震维徙族,燕垂从宦,塞入飞狐,关连鸣雁。策预登阜,功参临涧,宝鼎留铭,雕戈余赞。应图淑令,秉礼言归,鱼轩冯轼,泽雉文衣。明月照镜,仙石支机,行云细起,回雪轻飞。北降帝子,南麾蜀守,若水既开,灵山已镂。月峡猿啼,江神牛斗。屋机北转,日辔西回,阳泉伏气,阴律沉灰。鹤辞吴市,凤去秦台,神光离合,灯影徘徊。双流反葬,百两回旌,少女离位,夫人去城。帷堂野设,帐殿郊营,山川奇事,风月无情。摇落丘陇,荒凉封域,树树秋声,山山寒色。草短逾平,松长转直,节坟方固,贞陵永植。 庾子山周太傅郑国公夫人郑氏墓志铭夫人讳某,荥阳开封县远里人也。七子赋诗,足光宾客;三卿从政,实静诸侯。骖乘则晋后停舆,来朝则汉君识履,华胄蝉联,无虚史籍。祖那,秦州别驾。父茂伯,抚军将军、凉州刺史、伯阳县侯。 夫人令淑早闻,芝兰独茂,既容既德,言告言归,悌实温凊,恭惟箴盥。太傅弼谐周室,股肱攸寄。夫人辅佐君子,勤劳是司。琴瑟既友,条枚无伐,故得用之邦国,成之孝敬。某年月日,封郑国夫人。褕翟既加,纮綎是务。夫有安世之贵,躬服浣濯;子有文伯之尊,无忘机杼。表里惟安,闺闱且正。医门有疾,药对无征。天和三年三月二十日薨,葬于长安之石安原。世子某。兄弟并勖慈训,咸遵母仪,霜露深悲,寒泉增恸。铭曰: 居德圃田,当官教府,置骑宾来,开黉学聚。福履家室,贤才踵武,棠棣之华,螽斯之羽。人伦七德,风化二南,采采芣莒,萋萋葛覃。节行声玉,副笄珈篸,柳园秉杼,桑津浴蚕。春秋超忽,零落无时,家亡淑女,国丧贤姬,香坟永送,舞鹤长辞。山深月暗,风急松悲。千年开闭,将验灵龟。 蔡伯喈为陈留上孝子状臣前到官,博问掾史孝行卓异者。臣门下掾申屠敻,称孝子平丘程未,年十四岁时,祖父叔病殁,未抱伏叔尸,号泣悲哀,口干气少,喘息才属。舅偃哀其羸劣,嚼枣肉以哺之。未见食嘘唏,不能吞咽。麦饭寒水,乃间用之。舅偃诱劝,哽咽益甚。是后精美异味,遂不过口。常在柩旁,耳闻叔名,目应以泪。前太守文穆,召署孝义。童云:以叔未葬,不能至府舍。臣辄核问掾史,邑子殷盛宿彦等,辞验皆合。 臣即召来见,未年十四岁,颜色瘦小,应对甚详。臣问乐为吏否?垂泣求去,白归丧所。臣为设食,但用麦饭寒水,不食肥腻。舅本以田作为事,家无典学者。其至行发于自然,非耳目闻见所仿效也。虽成人之年,知礼识义之士,恐不能及。 伏惟陛下体因心之德,当中兴之运,躬秉万机,建用皇极,神纪骋于无方,淑畅洽于群生。故醇行感时而生,美义因政而出。清风奋扬,休征诞漫。太平之萌,昭验已著。臣诚伏见幸甚。臣闻鲁侯能孝,命于夷宫;张仲孝友,侯在左右。周宣之兴,实始于此。且乌以反哺,托体太阳;羔以跪乳,为贽国卿。禽兽之微,犹以孝宠;况未禀纯粹之精爽,立百行之根源。其人隐瘁,而德曜弥光,其族益章。臣不胜愿,会使未美昭显本朝。谨陈状。臣邕顿首。 任彦昇齐竟陵文宣王行状(以俪词述实事于斯体尚称) 祖太祖高皇帝,父世祖武皇帝,南徐州南兰陵郡、县都乡、中都里萧公,年三十五行状。 公道亚生知,照邻几庶,孝始人伦,忠为令德,公实体之,非毁誉所至。天才博赡,学综该明。至若曲台之《礼》,九师之《易》,《乐》分龙、赵,《诗》析齐、韩,陈农所未究,河间所未辑,有一于此,罔不兼综者与?昔沛献访对于云台,东平齐声于杨史,淮南取贵于食时,陈思见称于七步,方斯蔑如也。 初,沈攸之跋扈上流,称乱陕服,宋镇西晋熙王、南中郎邵陵王,并镇湓口。世祖毗赞两藩,而任总西伐。公时从在军,镇西府版宁朔将军军主,南中郎版补行参军署法曹。于时景烛云火,风驰羽檄,谋出股肱,任切书记。迁左军邵陵王主簿、记室参军。既允焚林之求,实兼仪形之寄,刀笔不足宣功,风体所以宏益。除邵陵王友,又为安南邵陵王长史。东夏形胜,关河重复,选众而举,敦悦斯在。除使持节都督会稽、东阳、临海、永嘉、新安五郡诸军事,辅国将军,会稽太守。 太祖受命,广树藩屏。公以高昭武穆,惟戚惟贤,封闻喜县开国公,食邑千户。又以奏课连最,进号冠军将军。越人之巫,睹正风而化俗;篁竹之酋,感义让而失险。邪叟忘其西昃,龙邱狭其东皋。会武穆皇后崩,公星言奔波,泣血千里,水浆不入于口者,至自禹穴。逮衣裳外除,心哀内疚,礼屈于厌降,事迫于权夺,而茹戚肌肤,沉痛疮巨。故知钟鼓非乐云之本,縗粗非隆杀之要。改授征虏将军丹阳尹。良家入徙,戚里内属,政非一轨,俗备五方。公内树宽明,外施简惠,神皋载穆,毂下以清。 武皇帝嗣位,进封竟陵郡王,食邑如千户,复授使持节都督南徐、兖二州诸军事,镇北将军南徐州刺史,迁使持节侍中,都督南兖、徐,北兖、青、冀五州诸军事,征北将军,南兖州刺史。 兖、徐接壤,素渐河润,未及下车,仁声先洽,玉关靖柝,北门寝扃。朝旨以董司岳牧,敷兴邦教,方任虽重,比此为轻。征护军将军,兼司徒侍中如故,又授车骑将军,兼司徒侍中如故,即授司徒侍中又如故。上穆三能,下敷五典,辟元闱以阐化,寝鸣钟以体国,翼亮孝治,缉熙中教。夺金耻讼,蹊田自嘿。不雕其朴,用晦其明。声化之有伦,繄公是赖。庠序肇兴,仪刑国胄,师氏之选,允归人范。以本官领国子祭酒,固辞不拜。入座初启,以公补尚书令。式是敷奏,百揆时序。 夫国家之道,互为公私,君亲之义,递为隐犯。公二极一致,爱敬同归,亮诚尽规,谋猷宏远矣。 又授使持节,都督扬州诸军事,扬州刺史,本官悉如故。旧惟淮海,今则神牧,编户殷阜,萌俗滋繁,不言之化,若门到户说矣。顷之,解尚书令,改授中书监,余悉如故。献纳枢机,丝纶允缉。 武皇晏驾,寄深负图。公仰惟国典,俛遵遗托,俯擗天伦,踊绝于地。居处之节,复如居武穆之忧。 圣王嗣兴,地居旦、奭。有诏策授太傅,领司徒,余悉如故。坐而论道,动以观德,地尊礼绝,亲贤莫贰。又诏加公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剑履上殿。萧、傅之贤,曹、马之亲,兼之者公也。复以申威重道,增崇德统,进督南徐州诸军事,余悉如故。并奏疏絫上,身没让存。天不慭遗,梁岳颓峻,某年某月日薨,春秋卅有五。诏给温明秘器,敛以衮章,备九命之礼,遣大鸿胪监护丧事,朝夕奠祭,大官供给,礼也。故以恸极津门,感充长乐,岂徒舂人不相,倾廛罢肆而已哉。乃下诏曰:褒崇庸德,前王之令典,追远尊戚,沿情之所隆。故使持节都督扬州诸军事、中书监、太傅、领司徒、扬州刺史、竟陵王,新除进督南徐州,体睿履正,神监渊邈,道冠民宗,具瞻惟允。肇自弱龄,孝友光备,爰及赞契,协升景业。燮和台曜,五教克宣,敷奏朝端,百揆惟穆。 寄重先顾,任均负图。谅以齐徽二南,同规往哲。方凭保佑,水翼雍熙。天不慭遗,奄见薨落,哀慕抽割,震动于厥心。今先远戒期,龟谋袭吉,茂崇嘉制,式宏风猷。可追崇假黄钅戊、侍中、都督中外诸军事、太宰、领大将军、扬州牧,绿綟绶、具九锡服命之礼。使持节中书监王如故,给九旒銮辂、黄屋左纛、辒辌车、前后部羽葆鼓吹、挽歌二部,虎贲班剑百人,葬礼一依晋安平献王孚故事。 公道识虚远,表里融通,渊然万顷,直上千仞。仆妾不睹其喜愠,近侍莫见其倾弛,他人之善,若已有之,民之不臧,公实贻耻。诱接恂恂,降以颜色,方于事上,好下规己。而廉于殖财,施人不倦。帝子储季,令行禁止,国纲天宪,寘诸掌握,未尝鞠人于轻刑,锢人于重议。人有不及,内恕诸己,非意相干,每为理屈。任天下之重,体生民之俊,华衮与缊绪同归,山藻与蓬茨俱逸。良田广宅,符仲长之言;邙山洛水,协应叟之志。丘园东国,锱铢轩冕。乃依林构宇,傍岩拓架,清猿与壶人争旦,缇幕与素濑交辉,置之虚室,人野何辨?高人何点,蹑屩于钟阿;征士刘虬,献书于衡岳,赠以古人之服,宏以度外之礼,屈以好士之风,申其趋王之意,乃知大春屈己于五王,君大降节于宪后,致之有由也。其卉木之奇,泉石之美,公所制山居四时序,言之已详。 文皇帝养德东朝,同符作者,爰造九言,实该百行,遵衿衤离于未萌,申炯戒于兹日。非直旦暮千载,故乃万世一时也。命公注解,卫将军王俭,缀而序之。山宇初构,超然独往,顾而言曰: “死者可归,谁与入室?尚想前良,俾若神对。”乃命画工图之轩牖。既面缅属贤英,傍思才淑,匹妇之操,亦有取焉。有客游梁朝者,从容而进曰:“未见好德,愚窃惑焉。”即命刊削,投杖不暇。公以为出言自口,骥騄不追,听受一谬,差以千里。所造箴铭,积成卷轴,门阶户席,寓物垂训。先是震于外寝,匠者以为不祥,将加治葺。公曰:“此天谴也,无所改修,以记吾过。且今戒惧不怠。”从谏如顺流,虚己若不足,至于言穷药石,若味滋旨,信必由中,貌无外悦,贵而好礼,怡寄典坟,虽牵以物役,孜孜无怠。乃撰《四部要略》、《净住子》,并勒成一家,悬诸日月,宏洙泗之风,阐迦维之化。大渐弥留,话言盈耳,黜殡之请,至诚恳恻。岂古人所谓立言于世,没而不朽者欤?易名之典,请遵前烈。谨状。 沈休文齐司空柳世隆行状公禀灵华岳,幼挺珪璋,清襟素履,发乎龆丱。及长,风质洞远,仪止祥华,动容合矩,吐言被律。 时沈攸之狼据陕西,气陵物上。而太祖登庸作宰,天历在躬。攸之播封豕之情,总全荆之力,兕甲十万,铁马千群,水陆长骛,志窥皇邑。公抗威川涘,勇略纷坛,显晦有方,出没无绪。攸之乃反旆亘围,亲受矢石,增橹乘埤,严冲驾雉,云輣俯阙,地穴斜通,半藏晚餐,负户晨汲。公乃绥众以武,应敌以奇,灵锋电曜,威策云举。事切三版之危,气损九天之就。残寇外老,逆党内摧,焚舟委甲,掬指宵遁。 公风标秀彻,器范弘润。茂乎辞彩,雅善鼓琴。摛纯蔡之高芬,纂钟嵇之妙曲。虽婴拂世务,而素业无改。临姑苏而想八桂,登衡山而望九疑。七纡邦组,三临荡甸,五职瑞扇,一司百揆。固可以齐衡八凯,方驾五臣。 江文通建平王太妃周氏行状窃闻侯服之誉,非黄冠能敷;玉食之门,宁皂衣所述。谅畏褒虚美于君后,被空名于鼎贵;然有汉臣诔行,晋史书德者,亦云实而已焉。 伏见国太妃禀灵惟岳,集庆自远,世擅淮汝,族冠畴代。故以载曜声书,式炳縢牒矣。太妃诞巽离之正和,函云露之中气,凝采龆岁,贲章笄年。若乃彤管女图之学,纂组绮缟之工,升降处谦之仪,柔静居顺之节,莫不中道若性,不严而成。故誉满闱阈,声闻轩殿。以元嘉某年,归于故司徒宣简王。 既而第高恒伦,秩逾外品,青轩华毂,用光国辉;素壁丹墀,实隆家贵。具惟姻娣,靡不式瞻。而居尊以简,训卑以弘。躬谨兰闺,身捴椒第。若卫娥之炯行,樊嬴之英操,方之蔑如也。 大明二年,宣简王薨。太妃藉悲用礼,抚孤用慈,柔懿之德愈彰,肃敬之问日被。虽文伯之母,言不逾阈;莒相之王,行存乎勤,无以过也。大明某年,拜建平王太妃。是时今王春秋方富,德业未隆,藉兹金响,终能玉播。故绮襦出宰,弱冠升朝者,亦太妃劬劳之训也。 谓天益高,降年不永,以太豫元年二月三日,薨于荆州内寝。凡厥远迩,以哀以叹。今祖行有期,泉穸无远,素旗望路,彩旌思归;所以垂宣徽容,仿佛金石者,谨牒行状,具以申言。 卷二十六 诔祭类张平子大司农鲍德诔昔君烈祖,平显奕世。敬叔生牙,美管交赖。至于中叶,种德以迈。种德伊何?去虚适参。建旄屯留,其茂如林。降及我君,总角有声。遗蒙万谷,宠禄斯丁。守约勤学,克劳其形。浚哲之资,日就月成。业业学徒,重蒙求我。舍厥往著,去风即雅。济济京河,实为西鲁。昔我南都,惟帝旧乡。同于郡国,殊于表章。命亲如公,弁冕鸣璜。若惟允之,实耀其光。导以仁惠,教以义方。习射矍相,飨老虞庠。羌髦作虐,艰我西邻。君斯整旅,耀武月频。蠢蠢戎虏,是慑是震。知德者鲜,惟君克举。既厌帝心,将处台辅。命有不永,时不我与。天实为之,孰其能御。股肱或毁,何痛如之!国丧遗爱,如何无思。 曹子建王仲宣诔建安二十二年,正月二十四日戊申,魏故侍中关内侯王君卒。呜呼哀哉!皇穹神察,哲人是恃,如何灵祗,歼我吉士?谁谓不痛,早世即冥;谁谓不伤,华繁中零。存亡分流,天遂同期,朝闻夕没,先民所思。何用诔德?表之素旗;何以赠终?哀以送之。遂作诔曰: 猗欤侍中,远祖弥芳。公高建业,佐武伐商。爵同齐、鲁,邦祀绝亡。流裔毕万,勋绩惟光。 晋献赐封,于魏之疆。天开之祚,末胄称王。厥姓斯氏,条分叶散,世滋芳烈,扬声秦、汉。会遭阳九,炎光中曚。世祖拨乱,爰建时雍。三台树位,履道是钟,宠爵之加,匪惠惟恭。自君二祖,为光为龙。佥曰休哉!宜翼汉邦,或统太尉,或掌司空。百揆惟叙,五典克从,天静人和,皇教遐通。伊君显考,奕叶佐时。入管机密,朝政以治;出临朔岱,庶绩咸熙。 君以淑懿,继此洪基。既有令德,村技广宣,强记洽闻,幽赞微言。文若春华,思若涌泉,发言可咏,下笔成篇。何道不洽?何艺不闲?棋局逞巧,博弈惟贤。皇家不造,京室陨颠,宰臣专制,帝用西迁。君乃羁旅,离此阻艰,翕然凤举,远窜荆蛮。身穷志达,居鄙行鲜,振冠南岳,濯缨清川,潜处蓬室,不干势权。 我公奋钺,耀威南楚,荆人或违,陈戎讲武。君乃义发,算我师旅,高尚霸功,投身帝宇。斯言既发,谋夫是与。是与伊何?向我明德,投戈编鄀,稽颡汉、北。我公实嘉,表扬京国,金龟紫绶,以彰勋则。勋则伊何?劳谦靡已,忧世忘家,殊略卓峙。乃署祭酒,与军行止,算无遗策,画无失理。 我王建国,百司隽乂。君以显举,秉机省闼。戴蝉珥貂,朱衣皓带,入侍帷幄,出拥华盖,荣曜当世,芳风晻蔼。嗟彼东夷,凭江阻湖,骚扰边境,劳我师徒。光光戎路,霆骇风徂。君侍华毂,辉辉王途。思荣怀附,望彼来威。如何不济,运极命衰,寝疾弥留,吉往凶归。呜呼哀哉!翩翩孤嗣,号恸崩摧。发轸北魏,远迄南淮,经历山河,泣涕如颓。哀风兴感,行云徘徊,游鱼失浪,归鸟忘栖。呜呼哀哉! 吾与夫子,义贯丹青,好和琴瑟,分过友生。庶几遐年,携手同征。如何奄忽,弃我夙零。感昔宴会,志各高厉。予戏夫子,金石难弊;人命靡常,吉凶异制。此欢之人,孰先陨越?何寤夫子,果乃先逝。又论死生,存亡数度。子犹怀疑,求之明据。傥独有灵,游魂泰素,我将假翼,飘飖高举,超登景云,要子天路。 丧柩既臻,将反魏京,灵輀回轨,白骥悲鸣。虚廓无见,藏景蔽形。孰云仲宣,不闻其声。延首叹息,雨泣交颈。嗟乎夫子,永安幽冥。人谁不没,达士殉名。生荣死哀,亦孔之荣。呜呼哀哉! 曹子建仲雍哀辞曹喈,字仲雍,魏太子之仲子也。三月而生,五月而亡。昔后稷之在寒冰,斗谷之在楚泽,咸依鸟冯虎而无风尘之灾。今之玄绨文茵,无寒冰之惨;罗帏绮帐,暖于翔鸟之翼;幽房闲宇,密于云梦之野;慈母良保,仁乎乌菟之情。卒不能延期于暮载,虽六旬而夭殃。彼孤兰之眇眇,亮成干其毕荣。哀绵绵之弱子,早背世而潜形。且四孟之未周,将愿之乎一龄。阴云回于素盖,悲风动其扶轮。临埏闼以欷歔,泪流射而沾巾。 潘安仁杨荆州诔维咸宁元年夏四月乙丑,晋故折冲将军、荆州刺史、东武戴侯、荥阳杨使君薨。呜呼哀哉!夫天子建国,诸侯立家,选贤与能,政是以和。周赖尚父,殷凭太阿。矫矫杨侯,晋之爪牙。忠节克明,茂绩惟嘉。将宏王略,肃清荒遐。降年不永,元首未华,衔恨没世,命也奈何?呜呼哀哉!自古在昔,有生必死;身没名垂,先哲所韪。行以号彰,德以述美,敢托旒旗,爰作斯诔。其辞曰: 邈矣远祖,系自有周,昭穆繁昌,枝庶分流。族始伯乔,氏出杨侯。奕世丕显,允迪大猷。天厌汉德,龙战未分,伊君祖考,方事之殷。鸟则择木,臣亦简君,投心魏朝,策名委身。奋跃渊涂,跨腾风云,或统骁骑,或据领军。 笃生戴侯,茂德继期,纂戎洪绪,克构堂基。弱冠味道,无竞惟时。孝实蒸蒸,友亦怡怡。多才丰艺,强记洽闻,目睇毫未,心算无垠。草隶兼善,尺牍必珍。足不辍行,手不释文。翰动若飞,纸落如云。学优则仕,乃从王政。散璞发辉,临轵作令,化行邑里,惠洽百姓。越登司官,肃我朝命。惟此大理,国之宪章。君莅其任,视民如伤,庶狱明慎,刑辟端详,听参皋、吕,称侔于、张。改授农正,于彼野王,仓盈庾亿,国富兵强。 煌煌文后,鸿渐晋室;君以兼资,参戎作弼。用锡土宇,膺兹显秩,青社白茅,亦朱其绂。魏氏顺天,圣皇受终;烈烈杨侯,实统禁戎。司管阊阖,清我帝宫,苛慝不作,穆如和风。谓督勋劳,班命弥崇。 茫茫海岱,玄化未周,滔滔江海,疆埸分流。秉文兼武,时惟杨侯:既守东莞,乃牧荆州,折冲万里,对扬王休。闻善若惊,疾恶如仇。示威示德,以伐以柔。吴夷凶侈,伪帅畏逼,将承仇衅,席卷南极。继褰粮尽,神谋不忒。君子之过,引曲推直。如彼日月,有时则食,负执其咎,功让其力。亦既旋旅,为法受黜,退守丘茔,杜门不出。游目典坟,纵心儒术。祁祁搢绅,升堂入室,靡事不咨,无疑不质。位贬道行,身穷志逸。弗虑弗图,乃寝乃疾,昊天不吊,景命其卒。呜呼哀哉! 子囊佐楚,遗言城郢;史鱼谏卫,以尸显政。伊君临终,不忘忠敬:寝伏床蓐,念在朝廷,朝达厥辞,夕陨其命。圣王嗟悼,宠赠衾襚,诔德策勋,考终定谥。群辟恸怀,邦族挥泪,孤嗣在疚,寮属含悴,赴者同哀,路人增欷。呜呼哀哉! 余以顽蔽,覆露重阴。仰追先考,执友之心;俯感知己,识达之深。承讳忉怛,涕泪沾襟。岂忘载奔?忧病是沉。在疾不省,于亡不临。举声增恸,哀有余音。呜呼哀哉! 潘安仁杨仲武诔杨绥,字仲武,荥阳宛陵人也。中领军肃侯之曾孙,荆州刺史戴侯之孙,东武康侯之子也。八岁丧父。其母郑氏,光禄勋密陵成侯之元女。操行甚高,恤养幼孤,以保乂夫家,而免诸艰难。戴侯、康侯,多所论著。又善草隶之艺。子以妙年之秀,固能综览义旨而轨式模范矣。虽舅氏隆盛,而孤贫守约,心安陋巷,体服菲薄,余甚奇之。若乃清才隽茂,盛德日新,吾见其进,未见其已也。既藉三叶世亲之恩,而子之姑,余之伉俪焉。往岁卒于德宫里,丧服周次,绸缪累月。苟人必有心,此亦款诚之至也。不幸短命,春秋二十九,元康九年,夏五月己亥,卒。呜呼哀哉!乃作诔曰: 伊子之先,奕叶熙隆,惟祖惟曾,载扬休风。显考康侯,无禄早终,名器虽光,勋业未融。笃生吾子,诞茂淑姿,克歧克嶷,知章知微。钩深探赜,味道研几,匪直也人,邦家之辉。子之遘闵,曾未龀髫,如彼危根,当此冲飚。德之休明,靡幽不乔,弱冠流芳,隽声清劭。尔舅惟荣,尔宗惟瘁。幼秉殊操,违丰安匮,撰录先训,俾无陨坠。旧文新艺,罔不毕肄,潘杨之穆,有自来矣。矧乃今日,慎终如始,尔休尔威,如实在己。视予犹父,不得犹子。敬亦既笃,爱亦既深,虽殊其年,实同厥心。日昃景西,望子朝阴,如何短折,背世湮沉。呜呼哀哉! 寝疾弥留,守兹孝友,临命忘身,顾恋慈母。哀哀慈母,痛心疾首,噭々同生,凄凄诸舅。春兰擢茎,方茂其华,荆宝梃璞,将剖于和。含芳委耀,毁璧摧柯。呜呼仲武,痛哉奈何!德宫之艰,同次外寝,惟我与尔,对筵接枕。自时迄今,曾未盈稔,姑侄继陨,何痛斯甚?呜呼哀哉! 披帙散书,屡睹遗文,有造有写,或草或真。执玩周复,想见其人,纸劳于手,涕沾于巾。龟筮既袭,埏隧既开,痛矣杨子,与世长乖!朝济洛川,夕次山隈,归鸟颉蟒,行云徘徊。临穴永诀,抚梓尽哀,遗形莫绍,增恸余怀,魂兮往矣,梁木实摧。呜呼哀哉! 潘安仁夏侯常侍诔夏侯湛,字孝若,谯人也。少知名。弱冠辟太尉府,贤良方正征。仍为太子舍人、尚书郎、野王令、中书郎、南阳相。家艰乞还。顷之,选为太子仆。未就命而世祖崩。天子以为散骑常侍,从班列也。春秋四十有九,元康元年,夏五月壬辰,寝疾,卒于延喜里第。呜呼哀哉!乃作诔曰: 禹锡玄珪,实曰文命,克明克圣,光启夏政。其在于汉,迈勋惟婴。思宏儒业,大小双名。显祖曜德,牧兖及荆。父守淮岱,治亦有声。英英夫子,灼灼其俊,飞辩摛藻,华繁玉振。如彼随和,发彩流润;如彼锦缋,列素点绚。人见其表,莫测其里,徒谓吾生,文胜则史。心照神交,唯我与子,且历少长,逮观终始。子之承亲,孝齐闵、参;子之友悌,和如瑟琴。事君直道,与朋信心,虽实唱高,犹赏尔音。 弱冠厉翼,羽仪初升,公弓既招,皇舆乃征。内赞两宫,外宰黎蒸,忠节允著,清风载兴。泱彼乐都,宠子惟王,设官建辅,妙简邦良,用取喉舌,相尔南阳,惠训不倦,视民如伤。乃眷北顾,辞禄延熹;余亦偃息,无事明时。畴昔之游,二纪于兹,斑白携手,何欢如之!居吾语汝:众实胜寡,人恶隽异,俗疵文雅,执戟疲扬,长沙投贾,无谓尔高,耻居物下。子乃洗然,变色易容,慨然叹曰:道固不同!为仁由己,匪我求蒙。谁毁谁誉?何去何从?莫涅匪缁,莫磨匪磷。子独正色,居屈志申。虽不尔以,犹致其身。献替尽规,媚兹一人。说言忠谋,世祖是嘉,将仆储皇,奉辔承华。先朝末命,圣列显加,入侍帝闼,出光厥家。我闻积善,神降之吉,宜享遐纪,长保天秩。如何斯人,而有斯疾?曾未知命,中年陨卒。呜呼哀哉! 唯尔之存,匪爵而贵,甘食美服,重珍兼味。临终遗誓,永锡尔类。敛以时袭,殡不简器。谁能拔俗,生尽其养?孰是养生,而薄其葬?渊哉若人,纵心条畅,杰操明达,困而弥亮。柩辂既祖,容体长归,存亡永诀,逝者不追。望子旧车,览尔遗衣,愊抑失声,迸涕交挥。非子为恸,吾恸为谁?呜呼哀哉! 日往月来,暑退寒袭,零露沾凝,劲风凄急。惨尔其伤,念我良执,适子素馆,抚孤相泣。前思未弭,后感仍集,积悲满怀,逝矣安及。呜呼哀哉! 潘安仁马汧督诔惟元康七年,秋九月十五日,晋故督守关中侯扶风马君卒。呜呼哀哉!初雍部之内,属羌反,未弭;而编户之氐,又肆逆焉。虽王旅致讨,终于殄灭;而蜂虿有毒,骤失小利。俾百姓流亡,频于涂炭。建威丧元于好畤,州伯宵遁乎大溪。若夫偏师神将之陨首覆军者,盖以十数。剖符专城,纡青拖墨之司,奔走失其守者,相望于境。秦陇之僣,巩更为魁,既已袭汧而馆其县。子以眇尔之身,介乎重围之里,率寡弱之众,据十雉之城。群氐如猬毛而起,四面雨射城中;城中凿穴而处,负户而汲。木石将尽,樵苏乏竭,刍荛罄绝;于是乎发梁栋而用之。{罒勺}以铁锁机关,既纵礧而又升焉。爨陈焦之麦,柿梠桷之松,用能薪刍不匮,人畜取给,青烟傍起,历马长鸣。凶丑骇而疑惧,乃阙地而攻。子命穴浚堑,寘壶镭瓶甒以侦之。将穿响作,因焚穬火薰之,潜氐歼焉。久之,安西之救至,竟免虎口之厄祝全数百万石之积,文契书于幕府。 圣朝畴咨,进以显秩,殊以幢盖之制。而州之有司,乃以私隶数口,谷十斛,考讯吏兵,以槚楚之辞连之。大将军屡抗其疏曰:“敦固守孤城,独当群寇。以少御众,载离寒暑。临危奋节,保谷全城。而雍州从事,忌敦勋效,极推小疵,非所以褒奖元功。宜解敦禁劾假授。”诏书遽许。而子固已下狱发愤而卒也。朝廷闻而伤之。策书曰:“皇帝咨故督守关中侯马敦,忠勇果毅,率厉有方,固守孤城,危逼获济。宠秩未加,不幸丧亡,朕用悼焉。今追赠牙门将军印绶,祠以少牢。” 魂而有灵,嘉兹宠荣。然絜士之闻秽,其庸致思乎?若乃下吏之肆其噤害,则皆妒之徒也。嗟乎! 妒之欺善,抑亦贸首之仇也。语曰:或戒其子,慎无为善。言固可以若是,悲夫! 昔乘丘之战,县赍父御鲁庄公。马惊,败绩。贲父曰:“他日未尝败绩,而今败绩,是无勇也。”遂死之。圉人浴马,有流矢在白肉。公曰:“非其罪也。”乃诔之。汉明帝时,有司马叔持者,白日于都市手剑父仇,视死如归。亦命史臣班固而为之诔。然则忠孝义烈之流,慷慨非命而死者,缀辞之士,未之或遗也。天子既已策而赠之,微臣托乎旧史之末,敢阙其文哉?乃作诔曰: 知人未易,人未易知。嗟兹马生,位末名卑。西戎猾夏,乃奋其奇。保此汧城,救我边危。彼边奚危?城小粟富。子以眇身,而裁其守。兵无加卫,墉不增筑。婪婪群狄,豺虎竞逐。巩更恣睢!潜跱官寺,齐万虓阚,震惊台司。声势沸腾,种落煽炽,旌旗电舒,戈矛林植,彤珠星流,飞矢雨集。惴惴士女,号天以泣。爨麦而炊,负户以汲。累卵之危,倒悬之急。 马生爰发,在险弥亮,精贯白日,猛烈秋霜,棱威可厉,懦夫克壮,沾恩抚循,寒士挟纩。蠢蠢犬羊,阻众陵寡,潜隧密攻,九地之下。惬惬穷城,气若无假,昔命悬天,今也惟马。惟此马生,才博智赡。侦以瓶壶,列以长堑。钟未见锋,火以起焰,薰尸满窟,掊穴以敛。木石匮竭,箕秆空虚,瞷然马生,傲若有余。{罒勺}梁为礧,柿松为刍,守不乏械,历有鸣驹。哀哀建威,身伏斧质,悠悠列将,覆军丧器。戎释我徒,显诛我帅,以生易死,畴克不二。圣朝西顾,关右震惶,分我汧庾,化为寇粮。实赖夫子,思谟弥长,咸使有勇,致命知方。 我虽末学,闻之前典:十世宥能,表墓旌善。思人爱树,甘棠勿翦;矧乃吾子,功深疑浅。两造未具,储隶盖鲜,孰是勋庸,而不获免。猾哉部司,其心反侧,斫善害能,丑正恶直。牧人逶迤,自公退食,闻秽鹰扬,曾不戢翼。忘尔大劳,猜尔小利,苟莫开怀,于何不至?慨慨马生,硠々高致,发愤囹圄,没而犹视。呜呼哀哉! 安平出奇,破齐克完;张孟运筹,危赵获安。汧人赖子,犹彼谈单,如何吝嫉,摇之笔端?倾仓可赏,矧云私粟?狄隶可颁,况曰家仆?剔子双龟,贯以三木,功存汧城,身死汧狱。凡尔同围,心焉摧剥,扶老携幼,街号巷哭。呜呼哀哉! 明明天子,旌以殊恩,光光宠赠,乃牙其门,司勋颁爵,亦兆后昆,死而有灵,庶慰冤魂。呜呼哀哉! 潘安仁伤子辞予之长安,次于新安千秋亭,而弱子夭。感赢博之哀,乃伤之曰:奈何兮弱子,邈弃尔兮丘林。还眺兮坟瘗,草莽莽兮木森森。伊邃世之遐胄,逮祖考之永延。咨吾家之不嗣,羌一适而未甄。仰崇堂之遗构,若无津而涉川。叶落永离,覆水不收。赤子何辜,罪我之由。 潘安仁悲邢生辞周文王之苗裔,予元舅之洪胄,厉操确,其不拔,乡誉著而日就,妙邦畿而高察,雄州闾以擢秀,茂实畅矣而休名未衍。其财至贫,其位至贱。而死之日,奔者盈庭。停予车而在郊,抚灵榇以增悲,瞻輀容而想像,曾无觌乎余辉。送子兮境垂,永诀兮路歧,一别兮长绝,尽哀兮告离。 潘安仁为任子咸妻作孤女泽兰哀辞泽兰者,任子咸之女也。涉三龄未没衰而殒。余闻而悲之,遂为其母辞: 茫茫造化,爰启英淑。猗猗泽兰,应灵诞育。鬓发蛾眉,巧笑美目。颜耀荣苕,华茂时菊。如金之精,如兰之馨。淑质弥畅,聪慧日新。朝夕顾复,夙夜尽勤。彼苍者天,哀此矜人。胡宁不惠,忍予眇身。俾尔婴孺,微命弗振。俯览衾襚,仰诉穹旻。弱子在怀,既生不遂。存靡托躬,没无遗类。耳存遗响,目想馀颜。寝席伏枕,摧心割肝。相彼鸟矣,和鸣嘤嘤;矧伊兰子,音影冥冥。彷徨丘陇,徙倚坟茔潘安仁金鹿哀辞嗟我金鹿,天姿特挺。鬓发凝肤,蛾眉蛴领。柔情和泰,朗心聪警。呜呼上天,胡忍我门。良嫔短世,今子夭昏。既披我干,又剪我根。块如瘣木,枯荄独存。捐子中野,遵我归路。将反如疑,回首长顾。 潘安仁哀永逝文启夕兮宵兴,悲绝绪兮莫承。俄龙软兮门侧,嗟俟时兮将升。嫂侄兮慞惶,慈姑兮垂矜。闻鸣鸡兮戒朝,咸惊号兮抚膺。逝日长兮生年浅,忧患众兮欢乐鲜。彼遥思兮离居,叹河广兮宋远;今奈何兮一举,邈终天兮不反? 尽余哀兮祖之晨,扬明燎兮援灵輴。撤房帷兮席庭筵,举酹觞兮告永迁。凄切兮增欷,俯仰兮挥泪,想孤魂兮眷旧宇,视倏忽兮若仿佛。徒仿佛兮在虑,靡耳目兮一遇。停驾兮淹留,徘徊兮故处。周求兮何获?引身兮当去。 去华辇兮初迈,马回首兮族旆。风泠泠兮入帷,云霏霏兮承盖。鸟俯翼兮忘林,鱼仰沫兮失濑。怅怅兮迟迟,遵吉路兮凶归。思其人兮已灭,览余迹兮未夷。昔同涂兮今异世,忆旧欢兮增新悲。 谓原隰兮无畔,谓川流兮无岸。望山兮寥廓,临水兮浩汗。视天日兮苍茫,面邑里兮萧散。匪外物兮或改,固欢哀兮情换。嗟潜隧兮既敞,将送形兮长往。委兰房兮繁华,袭穷泉兮朽壤。 中慕叫兮擗摽,之子降兮宅兆。抚灵榇兮诀幽房,棺冥冥兮埏窈窈。户阖兮灯灭,夜何时兮复晓? 归反哭兮殡宫,声有止兮哀无终。是乎非乎何皇,趣一遇兮目中。既遇目兮无兆,曾寤寐兮弗梦。既顾瞻兮家道,长寄心兮尔躬。 重曰:已矣!此盖新哀之情然耳。渠怀之其几何?庶无愧兮庄子。 陶渊明自祭文岁惟丁卯,律中无射,天寒夜长,风气萧索,鸿雁于征,草木黄落。陶子将辞逆旅之馆,永归于本宅。故人凄其相悲,同祖行于今夕。羞以嘉蔬,荐以清酌。候颜已冥,聆音愈漠。呜呼哀哉! 茫茫大块,悠悠高旻。是生万物,余得为人。自余为人,逢运之贫。箪瓢屡罄,絺绤冬陈。含欢谷汲,行歌负薪。翳翳柴门,事我宵晨。春秋代谢,有务中园。载耘载耔,乃育乃繁。欣以素牍,和以七弦。冬曝其日,夏濯其泉。勤靡余劳,心有常闲。乐天委分,以至百年。 惟此百年,夫人爱之。惧彼无成,愒日惜时。存为世珍,没亦见思。嗟我独迈,曾是异兹。宠非已荣,涅岂吾缁?捽兀穷庐,酣饮赋诗。 识运知命,畴能罔眷?余今斯化,可以无恨。寿涉百龄,身慕肥遁。从老得终,奚所复恋?寒暑逾迈,亡既异存。外姻晨来,良友宵奔。葬之中野,以安其魂。窅窅我行,萧萧墓门。奢耻宋臣,俭笑王孙。 廓兮已灭,慨焉已遐。不封不树,日月遂过。匪贵前誉,孰重后歌。人生实难,死如之何。呜呼哀哉! 陶渊明祭从弟敬远文岁在辛亥,月惟仲秋,旬有九日,从弟敬远,卜辰云窆,永宁后土。感平生之游处,悲一往之不返。情恻恻以摧心,泪愍愍而盈眼。乃以园果时醪,祖其将行。呜呼哀哉! 于铄吾弟,有操有概。孝发幼龄,友自天爱。少思寡欲,靡执靡介。后己先人,临财思惠。心遗得失,情不依世。其色能温,其言则厉。乐胜朋高,好是文艺。 遥遥帝乡,爰感奇心。绝粒委务,考槃山阴。淙淙悬溜,暧暧荒林。晨采上药,夕闲素琴。曰仁者寿,窃独信之;如何斯言,徒能见欺!年甫过立,奄与世辞。长归蒿里,邈无还期。 惟我与尔,匪但亲友,父则同生,母则从母。相及龆齿,并罹偏咎,斯情实深,斯爱实厚。念畴昔日,同房之欢。冬无缊褐,夏渴瓢箪;相将以道,相开以颜。岂不多乏,忽忘饥寒余尝学仕,缠绵人事。流浪无成,惧负素志。敛策归来,尔知我意。尝愿携手,寘彼众议。每忆有秋,我将其刈。与汝偕行,舫舟同济。三宿水滨,乐饮川界。静月澄高,温风始逝。抚杯而言,物久人脆。奈何吾弟,先我离世! 事不可寻,思亦何极。日徂月流,寒暑代息。死生异方,存亡有域。候晨永归,指涂载陟。呱呱遗稚,未能正言;哀哀嫠人,礼仪孔闲。庭树如故,斋宇廓然。孰云敬远,何时复还。 余惟人斯,昧兹近情。蓍龟有吉,制我祖行。望旐翩翩,执笔涕盈。神其有知,昭余中诚。呜呼哀哉! 颜延年阳给事诔惟永初三年十一月十一日,宋故宁远司马、濮阳太守、彭城阳君卒。呜呼哀哉!瓒少禀志节,资性忠果,奉上以诚,率下有方。朝嘉其能,故授以边事。永初之末,佐守滑台。值国祸荐臻,王略中否,獯虏间衅,劘剥司兖,幽、并骑弩,屯逼巩洛。列营缘戍,相望屠溃。瓒奋其猛锐,志不违难,立乎将卒之间,以缉华裔之众。罢困相保,坚守四旬,上下力屈,受陷勍寇,士师奔扰,弃军争免。而瓒誓命沈城,佻身飞镞,兵尽器竭,毙于旗下。非夫贞壮之气,勇烈之志,岂能临敌引义,以死徇节者哉!景平之元,朝廷闻而伤之。有诏曰:“故宁远司马濮阳太守阳瓒,滑台之逼,厉城固守,投命徇节,在危无挠。古之烈士,无以加之。可赠给事中。振恤遗孤,以慰存亡。”追宠既彰,人知慕节,河汴之间,有义风矣。逮元嘉廊祚,圣神纪物,光昭茂绪,旌录旧勋,苟有概于贞孝者,实事感于仁明。末臣蒙固,侧闻至训,敢询诸前典而为之诔。其辞曰: 贞不常祐,义有必甄。处父勤君,怨在登贤。苫夷致果,题子行间。忠壮之烈,宜自尔先,旧勋虽发,邑氏遂传。惟邑及氏,自温祖阳,狐续既降,晋族弗昌。之子之生,立绩宋皇,拳猛沉毅,温敏肃良。如彼竹柏,负雪怀霜;如彼騑驷,配服骖衡。 边兵丧律,王略未恢,函陕堙阻,瀍洛蒿莱,朔马东骛,胡风南埃,路无归轊,野有委骸。帝图斯艰,简兵授才,实命阳子,佐师危台。憬彼危台,在滑之坰,周、卫是交,郑、翟是争。昔惟华国,今实边亭,凭巘结关,负河索城,金柝夜击,和门昼扃。料敌厌难,时维阳生。 凉冬气劲,塞外草衰,逷矣獯虏,乘障犯威,鸣骥横厉,霜镝高翚,轶我河县,俘我洛畿,攒锋成林,投鞍为围,翳翳穷垒,嗷嗷群悲。师老变形,地孤援阔,卒无半菽,马实拑秣,守未焚冲,攻已濡褐。烈烈阳子,在困弥达,勉慰痍伤,拊巡饥渴,力虽可穷,气不可夺,义立边疆,身终锋栝。呜呼哀哉! 贲父陨节,鲁人是志;汧督效贞,晋策攸纪。皇上嘉悼,思存宠异,于以赠之,言登给事,疏爵纪庸,恤孤表嗣。嗟尔义士,没有馀喜。呜呼哀哉! 颜延年陶征士诔夫璿玉致美,不为池隍之宝;桂椒信芳,而非园林之实,岂期深而好远哉?盖云殊性而已。故无足而至者,物之藉也;随踵而立者,人之薄也。若乃巢、高之抗行,夷、皓之峻节,故已父老尧、禹,辎铢周、汉。而绵世浸远,光灵不属,至使菁华隐没,芳流歇绝,不其惜乎。虽今之作者,人自为量;而首路同尘,辍涂殊轨者多矣。岂所以昭末景,泛余波。 有晋征士寻阳陶渊明,南岳之幽居者也。弱不好弄,长实素心,学非称师,文取指达,在众不失其寡,处言愈见其默。少而贫病,居无仆妾,井臼弗任,藜菽不给,母老子幼,就养勤匮。远惟田生致亲之议,追悟毛子捧檄之怀,初辞州府三命,后为彭泽今,道不偶物,弃官从好。遂乃解体世纷,结志区外,定迹深栖,于是乎远。灌畦鬻蔬,为供鱼寂之祭;织绚纬萧,以充粮粒之费。心好异书,性乐酒德,简弃烦促,就成省旷。殆所谓国爵屏贵,家人忘贫者与?有诏征为著作郎,称疾不到。春秋若干,元嘉四年月日,卒于寻阳县之某里。近识悲悼,远上伤情,冥默福应,呜呼淑贞。 夫实以诔华,名由谥高,苟允德义,贵贱何算焉。若其宽乐令终之美,好廉克己之操,有合谥典,无愆前志。故询诸友好,宜谥曰靖节征土。其辞曰: 物尚孤生,人固介立,岂伊时遘?曷云世及?嗟乎若士,望古遥集,韬此洪族,蔑彼名级。睦亲之行,至自非敦,然诺之信,重于布言,廉深简洁,贞夷粹温,和而能峻,博而不繁。依世尚同,诡时则异,有一于此,两非默置。岂若夫子,因心违事,畏荣好古,薄身厚志。世霸虚礼,州壤推风。孝惟义养,道必怀邦。人之秉彝,不隘不恭。爵同下士,禄等上农。度量难钧,进退可限,长卿弃官,稚宾自免。子之悟之,何悟之辩?赋诗归来,高蹈独善。亦既超旷,无适非心,汲流旧巘,葺宇家林,晨烟暮蔼,春煦秋阴,陈书缀卷,置酒弦琴。居备勤俭,躬兼贫病,人否其忧,子然其命。隐约就闲,迁延辞聘,非直也明,是惟道性。纠缠斡流,冥漠报施,孰云与仁,实疑明智。谓天盖高,胡諐斯义?履信曷凭?思顺何寘?年在中身,疢维痁疾,视死如归,临凶若吉,药剂弗尝,祷祀非恤,傃幽告终,怀和长毕。呜呼哀哉! 敬述靖节,式尊遗占,存不愿丰,没无求赡,省讣却赙,轻哀薄敛,遭壤以穿,旋葬而窆。呜呼哀哉! 深心追往,远情逐化,自尔介居,及我多暇,伊好之洽,接阎邻舍,宵盘昼憩,舟车非驾。念昔宴私,举觞相诲:独正者危,至方则阂,哲人卷舒,布在前载,取鉴不远,吾规子佩。尔实愀然,中言而发:违众速尤,迕风先蹶,身才非实,荣声有歇。睿音永矣,谁箴余阙?呜呼哀哉!仁焉而终,智焉而毙,黔娄既没,展禽亦逝。其在先生,同尘往世。旌此靖节,加彼康惠。呜呼哀哉! 王僧达祭颜光禄文惟宋孝建三年,九月癸丑朔,十九日辛未,王君以山羞野酌,敬祭颜君之灵。 呜呼哀哉!夫德以道树,礼以仁清。惟君之懿,早岁飞声。义穷几《彖》,文蔽班、扬。性悻刚洁,志度渊英。登朝光国,实宋之华。才通汉、魏,誉浃龟、沙。服爵帝典,栖志云阿。清交素友,比景共波。气高叔夜,严方仲举。逸翮独翔,孤风绝侣。流连酒德,啸歌琴绪。游顾移年,契阔宴处。春风首时,爰谈爰赋;秋露未凝,归神太素。明发晨驾,瞻庐望路,心凄目泫,情条云互。凉阴掩轩,娥月寝耀,微灯动光,几牍谁照?衾社长尘,丝竹罢调,揽悲兰宇,屑涕松峤。古来共尽,牛山有泪,非独昊天,歼我明懿。以此忍哀,敬陈奠馈。 刘令娴祭夫徐悱文维梁大同五年,新妇谨荐少牢于徐府君之灵曰: 惟君德爰礼智,才兼文雅。学比山成,辨同河泻。明经擢秀,光朝振野。调逸许中,声高洛下。含潘度陆,超终迈贾。二仪既肇,判合始分。简贤依德,乃隶夫君。外治徒奉,内佐无闻。幸移蓬性,颇习兰薰。式传琴瑟,相酬《典》《坟》。辅仁难验,神情易促。雹碎春红,霜雕夏绿。 躬奉正衾,亲观启足。一见无期,百身何赎。呜呼哀哉! 生死虽殊,情亲犹一。敢遵先好,手调姜橘。素俎空干,奠觞徒溢。昔奉齐眉,异于今日。从军暂别,且思楼中。薄游未反,尚比飞蓬。如当此诀,永痛无穷。百年何几,泉穴方同。 谢惠连祭古冢文东府掘城北堑入丈余,得古冢。上无封域,不用砖甓。以木为椁,中有二棺,正方,两头无和。明器之属,材瓦桐漆,有数十种,多异形,不可尽识。刻木为人,长三尺,可有二十余头。初开见,悉是人形,以物枨拨之,应手灰灭。棺上有五铢钱百余枚。水中有甘蔗节,及梅李核瓜瓣,皆浮出,不甚烂坏。铭志不存,世代不可得而知也。公命城者改埋于东冈,祭之以豚酒。既不知其名字远近,故假为之号日溟漠君云尔。 元嘉七年,九月十四日,司徒御属领直兵今史统作城录事临漳令亭侯朱林,具豚醪之祭,敬荐溟漠君之灵: 参总徒旅,版筑是司。穷泉为堑,聚壤成基。一椁既启,双棺在兹。舍畚凄怆,纵钟涟洏。刍灵已毁,涂车既摧,几筵糜腐,俎豆倾低。盘或梅李,盎或醢醯,蔗传余节,瓜表遗犀。追惟夫子,生自何代?曜质几年?潜灵几载?为寿为夭?宁显宁晦?铭志堙灭,姓字不传,今谁子后?曩谁子先?功名美恶,如何蔑然? 百堵皆作,十仞斯齐,墉不可转,堑不可回。黄肠既毁,便房已颓,循题兴念,抚俑增哀。射声垂仁,广汉流渥,祠骸府阿,掩骼城曲。仰羡古风,为君改卜,轮移北隍,窀穸东麓。圹即新营,棺仍旧木。合葬非古,周公所存,敬遵昔义,还祔双魂。酒以两壶,牲以特豚,幽灵仿佛,歆我牺樽。呜呼哀哉! 庾子山思旧铭(此亦哀诔之文,非施于碑志者,故附诸此。) 岁在摄提,星居鹑首,梁故观宁侯萧永卒。呜呼哀哉!人之威也,既非金石所移;士之悲也,宁有春秋之异?高台已倾,稷下有闻琴之泣;壮士一去,燕南有击筑之悲。项羽之晨起帐中,李陵之徘徊歧路,韩王孙之质赵,楚公子之留秦,无假穷秋,于时悲矣! 况复鱼飞武库,预有弃甲之征;鸟伏翟泉,先见横流之肇。星纪吴亡,庚辰楚灭。纪侯大去,鄅子无归。原隰载驰,轘辕长别。甲裳失矣,艅皇弃焉。河倾酸枣,杞梓与樗栎俱流;海浅蓬莱,鱼鳖与蚊龙共尽。焚香复道,讵假游魂?载酒属车,宁消愁气?芝兰萧艾之秋,形殊而共瘁;羽毛鳞介之怨,声异而俱哀。所谓天乎,乃曰苍苍之气;所谓地乎,其实抟传之土。怨之徒也,何能感焉! 雕残杀翮,无所假于飙风;零落春枯,不足烦于霜露。幕府昔开,贤俊翘首,为羁终岁,门人谢焉。至于东首告辞,西陵长往。山阳车马,望别郊门;颍川宾客,遥悲松路。稽叔夜之山庭,尚多杨柳;王子猷之旧径,唯余竹林。王孙葬地,方为长乐之宫;烈士埋魂,即是将军之墓。昔尝欢宴,风月留连,追忆平生,宛然心目。 及乎垂翅秦川,关河羁旅,降乎悲谷之景,实有优生之情。美酒酌焉,犹忆建邺之水;呜琴在操,终思华亭之鹤。重为此别,呜呼甚哉!麟亡星落,月死珠伤;瓶罄罍耻,芝焚蕙叹。所望钟沉德水,声出风云;剑没丰城,气存牛斗。 潸然思旧,乃作铭云: 风云上惨,舟壑潜移。骎骎霜露,君子先危。纪侯大去,怀王不返。玉树长埋,风流遂远。苟伯旧县,庆封馀邑。万里归魂,修门讵人?坟横武库,山枕卢龙。思归道远,返葬无从。徒留送雁,空靡长松。平陵之东,无复梧桐。松声萧瑟,长起秋风。畴昔隆贵,提携语默。托情稽、阮,风云相得。有酒如渑,终温且克。朝阳落凤,大野伤麟。佳城郁郁,流寓于秦。山阳相送,唯余故人。孀机嫠纬,独凤孤鸾。闺深夜静,风高月寒。生平已矣,怀旧何期?匣中弦绝,邻人笛悲。昔为幕府,今成繐帷。 卷二十七 设辞类淳于髡讽齐威王威王八年,楚大发兵加齐,齐王使淳于髡之赵请救兵。赍金百斤,车马十驷。淳于髡仰天大笑,冠缨索绝。王曰:“先生少之乎?”髡日:“何敢!”王曰:“笑岂有说乎?”髡日:“今者臣从东方来,见道旁有禳田者,操一豚蹄,酒一盂,祝曰:‘瓯篓满篝,污邪满车,五谷蕃熟,穰穰满家。’臣见其所持者狭而所欲者奢,故笑之。”于是齐威王乃益赍黄金千镒,白璧十双,车马百驷。髡辞而行,至赵。赵王与之精兵十万,革车千乘。楚闻之,夜引兵而去。 威王大悦,置酒后宫,召髡,赐之酒。问曰:“先生能饮几何而醉?”髡对曰:“臣饮一斗亦醉,一石亦醉。”威王曰:“先生饮一斗而醉,恶能饮一石哉!其说可得闻乎?”髡曰:“赐酒大王之前,执法在旁,御史在后,髡恐惧,俯伏而饮,不过一斗径醉矣。若亲有严客,髡帣韝鞠A41,侍酒于前,时赐馀沥,奉觞上寿,数起,饮不过二斗径醉矣。若朋友交游,久不相见,卒然相睹,欢然道故,私情相与,饮可五六斗径醉矣。若乃州闾之会,男女杂坐,行酒稽留,六博投壶,相引为曹,握手无罚,目眙不禁,前有堕珥,后有遗簪,髡窃乐此,饮可八斗而醉二参。日莫酒阑,合尊促坐,男女同席,履舄交错,杯盘狼籍,堂上烛灭,主人留髡而送客,罗襦襟解,微闻芗泽,当此之时,髡心最欢,能饮一石。故曰酒极则乱,乐极则悲,万事尽然。”言不可极,极之而衰。以讽谏焉。 齐王曰:“善!”乃罢长夜之饮,以髡为诸侯主客。宗室置酒,髡尝在侧。 宋玉对楚王问楚襄王问于宋玉曰:“先生其有遗行与?何士民众庶不誉之甚也?” 宋玉对曰:“唯,然,有之。愿大王宽其罪,使得毕其辞。客有歌于郢中者,其始曰《下里巴人》,国中属而和者数千人,其为《阳阿薤露》,国中属而和者数百人。其为《阳春白雪》,国中属而和者不过数十人。引商刻羽,杂以流徵,国中属而和者不过数人而已。是其曲弥高其和弥寡。 故鸟有凤而鱼有鲲。凤凰上击九千里,绝云霓,负苍天,足乱浮云,翱翔乎杏冥之上,夫蕃篱之鷃,岂能与之料天地之高哉?鲲鱼朝发昆仑之墟,曝鬐碣石,莫宿于孟诸,夫尺泽之鲵,岂能与之量江海之大哉?故非独鸟有凤而鱼有鲲也,士亦有之。夫圣人瑰意琦行,超然独处,世俗之民,又安知臣之所为哉?”○东方曼倩答客难容难东方朔曰:“苏秦、张仪一当万乘之主,而身都卿相之位,泽及后世。今子大夫修先王之术,慕圣人之义,讽诵《诗》《书》百家之言,不可胜记,著于竹帛,唇腐齿落,服膺而不可释。 好学乐道之效,明白甚矣。自以为智能海内无双,则可谓博闻辩智矣。然悉力尽忠,以事圣帝,旷日持久,积数十年,官不过侍郎,位不过执戟。意者尚有遗行邪?同胞之徒,无所容居,其故何也?” 东方先生喟然长息,仰而应之曰:“是故非子之所能备,彼一时也,此一时也,岂可同哉?夫苏泰张仪之时,周室大坏,诸侯不朝,力政争权,相擒以兵,并为十二国,未有雌雄,得士者强,失士者亡,故说得行焉。身处尊位,珍宝充内,外有仓廪,泽及后世,子孙长享。今则不然,圣帝德流,天下震慑,诸侯宾服,连四海之外以为带,安于覆盂。天下均平,合为一家。动发举事,犹运之掌,贤与不肖,何以异哉?遵天之道,顺地之理,物无不得其所。故绥之则安,动之则苦;尊之则为将,卑之则为虏;抗之则在青云之上,抑之则在深渊之下;用之则为虎,不用则为鼠。虽欲尽节效情,安知前后?夫天地之大,士民之众,竭精驰说,并进辐辏者,不可胜数。悉力慕之,困于衣食,或失门户。使苏泰、张仪与仆并生于今世,曾不得掌故,安敢望侍郎乎?传曰:‘天下无害,虽有圣人,无所施才;上下和同,虽有贤者,无所立功。’故曰时异事异。 “虽然,安可以不务修身乎哉?《诗》曰:‘鼓钟于宫,声闻于外。’‘鹤鸣九皋,声闻于天。’苟能修身,何患不荣?太公体仁行义,七十有二,乃设用于文、武,德信厥说,封于齐,七百岁而不绝。此士所以日夜孳孳,修学敏行而不敢怠也。譬若鹡鸰,飞且鸣矣。传曰:‘天不为人之恶寒而辍其冬,地不为人之恶险而辍其广,君子不为小人之匈匈而易其行。’‘天有常度,地有常形,君子有常行。君子道其常,小人计其功。《诗》云:‘礼义之不愆,何恤人之言?’‘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冕而前旒,所以蔽明;黈扩充耳,所以塞聪。’明有所不见,聪有所不闻。举大德,赦小过,无求备于一人之义也。枉而直之,使自得之;优而柔之,使自求之;揆而度之,使自索之。盖圣人之教化如此,欲其自得之;自得之,则敏且广矣。 “今世之处士,时虽不用,块然无徒,廓然独居,上观许由,下察接舆,计同范蠡,忠合子脊,天下和平,与义相扶。寡偶少徒,固其宜也,子何疑于予哉?若夫燕之用乐毅,秦之任李斯,郦食其之下齐,说行如流,曲从如环,所欲必得,功若丘山,海内定,国家安,是遇其时者也,子又何怪之邪?语曰:‘以管窥天,以蠡测海,以筵撞钟’,岂能通其条贯,考其文理,发其音声哉?由是观之,譬由鼱鼩之袭狗,孤豚之咋虎,至则靡耳,何功之有?今以下愚而非处士,虽欲勿困,固不得已。此适足以明其不知权变,而终惑于大道也。” 东方曼倩非有先生论非有先生仕于吴,进不称往古以励主意,退不能扬君美以显其功,默然无言者三年矣。吴王怪而问之曰:“寡人获先生之功,异于众贤之上,夙兴夜寐,未尝敢怠也。今先生率然高举,远集吴地,将以辅治寡人,诚窃嘉之。体不安席,食不甘味,目不视靡曼之色,耳不听钟鼓之音,虚心定志,欲闻流议者,三年于兹矣。今先生进无以辅治,退不扬主誉,窃为先生不取也。盖怀能而不见,臣不忠也;见而不行,主不明也。意者寡人殆不明乎?”非有先生伏而唯唯。吴王曰:“可以谈矣,寡人将竦意而览焉。”先生曰:“於戏!可乎哉!可乎哉!谈何容易?夫谈有悖于目,拂于耳,谬于心,而便于身者;或有说于目,顺于耳,快于心,而毁于行者。非有明王圣主,孰能听之?”吴王曰“何为其然也?‘中人已上,可以语上也。’先生试言,寡人将听焉。” 先生对曰:“昔者关龙逢深谏于桀;而王子比干直言于纣。此二臣者,皆极虑尽忠,闵主泽不下流,而万民骚动。故直言其失,切谏其邪者,将以为君之荣,除主之祸也。今则不然,反以为诽谤君之行,无人臣之礼。果纷然伤于身,蒙不辜之名,戮及先人,为天下笑。故曰谈何容易。是以辅弼亡臣瓦解,而邪谄之人并进,遂及蜚廉、恶来革等。二人皆诈伪,巧言利口以进其身,阴奉雕琢刻镂之好以纳其心,务快耳目之欲,以苟容为度。遂往不戒,身没被戮,宗庙崩阤,国家为虚。 放戮贤圣,亲近谗夫。《诗》不云乎:‘谗人罔极,交乱四国。’此之谓也。故卑身贱体,说色微辞,愉愉呴呴,终无益于主上之治;则志士仁人不忍为也。将俨然作矜严之色,深言直谏,以拂人主之邪,下以损百姓之害;则忤于邪主之心,历于衰世之法。故养寿命之士,莫肯进也。遂居深山之间,积土为室,编蓬为户,弹琴其中,以咏先王之风,亦可以乐而忘死矣。是以伯夷叔齐避周,饿于首阳之下,后世称其仁。如是,邪主之行,固足畏也。故曰谈何容易。” 于是吴王目矍然易容,捐荐去几,危坐而听。先生曰:“接舆避世,箕子被发阳狂,此二人者,皆避浊世以全其身者也。使遇明王圣主,得清燕之闲,宽和之色,发愤毕诚,图画安危,揆度得失,上以安主体,下以便万民,则五帝三王之道可几而见也。故伊尹蒙耻辱,负鼎俎,和五味以于汤;太公钓于渭之阳,以见文王。心合意同,谋无不成,计无不从,诚得其君也。深念远虑,引义以正其身,推恩。以广其下,本仁祖义,褒有德,禄贤能,诛恶乱,总远方,一统类,美风俗,此帝王所由昌也。上不变天性,下不夺人伦,则天地和洽,远方怀之,故号圣王。臣子之职既加矣,于是裂地定封,爵为公侯,传国子孙,名显后世,民到于今称之。以遇汤与文王也。太公、伊尹以如此;龙逢、比于独如彼,岂不哀哉故曰谈何容易。” 于是吴王穆然,俯而深唯,仰而泣下交颐曰:“嗟乎!余国之不亡也,绵绵连连。殆哉!世之不绝也。”于是正明堂之朝,齐君臣之位,举贤材,布德惠,施仁义,赏有功,躬节俭,减后宫之费,损车马之用,放郑声,远佞人,省疱厨,去侈靡,卑宫馆,坏苑囿,填池堑以予贫民无产业者,开内藏,振贫穷,存耆老,恤孤独,薄赋敛,省刑辟。行此三年,海内晏然,天下大治,阴阳和调,万物咸得其宜,国无灾害之变,民无饥寒之色,家给人足,畜积有余,囹圄空虚,凤凰来集,麒麟在郊,甘露既降,朱草萌芽,远方异俗之人,乡风慕义,各奉其职而来朝贺。故治乱之道,存亡之端,若此易见,而君人者莫肯为也,臣愚窃以为过。故诗云:“王国克生,惟周之桢,济济多士,文王以宁。”此之谓也。 扬子云解嘲哀帝时,丁、傅、董贤用事,诸附离之者,起家至二千石。时雄方草创《太玄》,有以自守,泊如也。人有嘲雄以玄之尚白,雄解之,号曰《解嘲》。其辞曰: 客嘲扬子曰:“吾闻上世之士,人纲人纪,不生则已,生必上尊人君,下荣父母。析人之珪,儋人之爵,怀人之符,分人之禄,纡青拖紫,朱丹其毂。今吾子幸得遭明盛之世,处不讳之朝,与群贤同行,历金门,上玉堂有日矣。曾不能画一奇,出一策,上说人主,下谈公卿,目如耀星,舌如电光,一从一横,论者莫当。顾默而作《太玄》五千文,枝叶扶疏,独说数十余万言。深者人黄泉,高者出苍天,大者含元气,细者人无间。然而位不过侍郎,擢才给事黄门。意者玄得无尚白乎?何为官之拓落也? 扬子笑而应之曰:“客徒欲朱丹吾毂,不知一跌将赤吾之族也。往者周同解结,群鹿争逸,离为十二,合为六七,四分五剖,并为战国。士无常君,国无定臣,得士者富,失士者贫。矫翼厉翮,恣意所存。故士或自盛以橐,或凿坏以遁。是故邹衍以颉蟒而取世资,孟轲虽连蹇,犹为万乘师。 “今大汉左东海,右渠搜,前番禹,后陶涂,东南一尉,西北一侯。徽以纠墨,制以钅质铁; 散以礼乐,风以《诗》《书》;旷以岁月,结以倚庐。天下之士,雷动云合,鱼鳞杂袭,咸营于八区。家家自以为稷、契,人人自以为皋陶,戴縰垂缨而谈者,皆拟于阿衡,五尺童子,羞比晏婴与夷吾。当涂者入青云,失路者委沟渠,旦握权则为卿相,夕失势则为匹夫。譬若江湖之崖,渤澥之岛,乘雁集不为之多,双凫飞不为之少。昔三仁去而殷墟,二老归而周炽;子胥死而吴亡,种、蠡存而越霸;五羖人而秦喜,乐毅出而燕惧;范睢以折摺而危穰侯,蔡泽以噤吟而笑唐举。故当其有事也,非萧、曹、子房、平、勃、樊、霍则不能安;当其无事也,章句之徒,相与坐而守之,亦无所患。故世乱,则圣哲驰骛而不足;世治,则庸夫高枕而有余。 “夫上世之士,或解缚而相,或释褐而傅;或倚夷门而笑,或横江潭而渔;或七十说而不遇,或立谈而封侯咸枉千乘于陋巷,或拥帚篲而先驱。是以士颇得信其舌而奋其笔,窒隙蹈瑕而无所诎也。当今县令不请士,郡守不迎师,群卿不揖客,将相不俯眉。言奇者见疑,行殊者得辟。是以欲谈者宛舌而固声,欲步者拟足而投迹。向使上世之士处乎今,策非甲科,行非孝廉,举非方正,独可抗疏,时道是非,高得待诏,下触闻罢,又安得青紫? “且吾闻之:炎炎者灭,隆隆者绝,观雷观火,为盈为实,天收其声,地藏其热。高明之家,鬼瞰其室。攫拿者亡,默默者存;位极者宗危,自守者身全。是故知玄知默,守道之极;爰清爰静,游神之庭;惟寂惟漠,守德之宅。世异事变,人道不殊,彼我易时,未知何如。今子乃以鸱枭而笑凤凰,执蝘蜒而嘲龟龙,不亦病乎?子徒笑我玄之尚白,吾亦笑子病甚,不遭俞咐、扁鹊也,悲夫!” 客曰:“然则靡《玄》无所成名乎?范、蔡以下,何必《玄》哉?” 扬子曰:“范雎,魏之亡命也,折胁摺髂,免于徽索,翕启蹈背,扶服人橐,激印万乘之主,介泾阳抵穰侯而代之,当也。蔡泽,山东之匹夫也。顉颐折頞,涕唾流沫,西揖强泰之相,扼其咽而炕其气,拊其背而夺其位,时也。天下已定,金革已平,都于洛阳;娄敬委铬脱挽,掉三寸之舌,建不拔之策,举中国徙之长安,适也。五帝垂典,三王传礼,百世不易。叔孙通起于枹鼓之间,解甲投戈,遂作君臣之仪,得也。《甫刑》靡敝,秦法酷烈,圣汉权制,而萧何造律,宜也。 故有造萧何之律于唐、虞之世,则悖矣;有作叔孙通仪于夏、殷之时,则惑矣;有建娄敬之策于成周之世,则缪矣;有谈范、蔡之说于金、张、许、史之间,则狂矣。夫萧规曹随,留侯画策,陈平出奇,功若泰山,响着坻隤,虽其人之胆智哉,亦会其时之可为也。故为可为于可为之时,则从; 为不可为于不可为之时,则凶。若夫兰生收功于章台,四皓采荣于南山,公孙创业于金马,骠骑发迹于祁连,司马长卿窃赀于卓氏,东方朔割名于细君,仆诚不能与此数子并,故默然独守吾《太玄》。” 扬子云解难客难扬子曰:“凡著书者,为众人之所好也。美味期乎合口,工声调于比耳。今吾子乃抗辞幽说,闳意眇指,独驰骋于有亡之际。而陶冶大炉,旁薄群生,历览者兹年矣,而殊不寤。亶费精神于此,而烦学者于彼,譬画者画于无形,弦者放于无声,殆不可乎?” 扬子曰:“俞。若夫闳言崇议,幽微之涂,盖难与览者同也。昔人有观象于天,视度于地,察法于人者;天丽且弥,地普而深,昔人之辞,乃玉乃金。彼岂好为艰难哉?埶不得已也。独不见夫翠虬绛螭之将登虖天,必耸身于苍梧之渊,不阶浮云,翼疾风,虚举而上升,则不能浮胶葛,腾九闳;日月之经,不千里,则不能烛六合,耀八纮;泰山之高,不嶕峣,则不能浡滃云而散歊烝。是以宓牺氏之作《易》也,绵络无地,经以八卦。文王附六爻。孔子错其象而象其辞。然后发天地之藏,定万物之基。《典》《谟》之篇,《雅》《颂》之声,不温纯深润,则不足以扬鸿烈而章缉熙。盖胥靡为宰,寂寞为尸,大味必淡,大音必希,大语叫叫,大道低回。是以声之眇者,不可同于众人之耳;形之美者,不可混于世俗之目;辞之衍者,不可齐于庸人之听。今夫弦者高张急徽,追趋逐耆,则坐者不期而附矣。试为之施《咸池》,揄《六茎》,发《萧韶》,咏《九成》则莫有和也。是故钟期死,伯牙绝弦破琴而不肯与众鼓;獶人亡,则匠石辍斤而不敢妄斫。师旷之调钟,俟知音者之在后也;孔子作《春秋》,几君子之前睹也。老蚺有遗言,贵知我者希。此非其操与!” 班孟坚宾戏永平中为郎,典校秘书,专笃志于儒学,以著述为业。或讥以无功。又感东方朔、扬雄自喻,以不遭苏、张、范、蔡之时,曾不折之以正道,明君子之所守,故聊复应焉。其辞曰: 宾戏主人曰:“盖闻圣人有一定之论,烈士有不易之分,亦云名而已矣。故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夫德不得后身而特盛,功不得背时而特彰。是以圣哲之治,栖栖遑遑。孔席不暖,墨突不黔。由此言之,取舍者,昔人之上务;著作者,前列之余事耳。今吾子幸游帝王之世,躬带绂冕之服,浮英华,湛道德,目亦龙虎之文,旧矣。卒不能摅首尾,奋翼鳞,振拔污涂,跨腾风云,使见之者影骇,闻之者响震;徒乐枕经藉书,纤体衡门,上无所蒂,下无所根,独摅意乎宇宙之外,锐思于毫芒之内,潜神默记,縆以年岁。然而器不贾于当己,用不效于一世,虽驰辩如波涛,摛藻如春华,犹无益于殿最也。意者且运朝夕之策,定合会之计,使存有显号,亡有美谥,不亦优乎?” 主人逌尔而笑曰:“若宾之言,所谓见势利之华,暗道德之实,守窔奥之荧烛,未仰天庭而睹白日也。曩者王涂芜秽,周失其驭,侯伯方轨,战国横骛,于是七雄虓阚,分裂诸夏,龙战虎争。 游说之徒,风飑电激,并起而救之。其余猋飞景附,霅煜其间者,盖不可胜载。当此之时,搦朽摩钝,铅刀皆能一断。是故鲁连飞一矢而蹶千金,虞卿以顾眄而捐相印。夫瞅发投曲,感耳之声,合之律度,淫鼃而不可听者,非《韶》《夏》之乐也。因势合变,遇时之容,移风易俗,乖迁而不可通者,非君子之法也。及至从人合之,衡人散之,亡命漂说,羁旅骋辞,商鞅挟三术以钻孝公,李斯奋时务而要始皇;彼皆蹑风尘之会,履颠沛之势,据檄乘邪,以求一日之富贵,朝为荣华,夕为憔悴,福不盈毗,祸溢于世;凶人且以自悔,况吉士而是赖乎。且功不可以虚成,名不可以伪立,韩设辩以激君,吕行诈以贾国。《说难》既遒,其身乃囚;秦货既贵,厥宗亦坠。是以仲尼抗浮云之志,孟轲养浩然之气。彼岂乐为辽阔哉?道不可以贰也。方今大汉洒埽群秽,夷险芟荒,廓帝纮,恢皇纲,基隆于羲、农,规广于黄、唐。其君天下也:炎之如日,威之如神,函之如海,养之如春。是以六合之内,莫不同源共流,沐浴玄德,禀仰太和,校附叶著。譬犹草木之植山林,鸟鱼之毓川泽,得气者蕃滋,失时者零落,参天地而施化,岂云人事之厚薄哉。今吾子处皇代而论战国,曜所闻而疑所觌,欲从A42敦而度高乎泰山,怀泛滥而测深乎重渊,亦未至也。” 宾曰:“若夫鞅、斯之伦,衰周之凶人,既闻命矣。敢间上古之士,处身行道,辅世成名,可述于后者,默而已乎?” 主人曰:“何为其然也?昔者咎繇谟虞,箕子访周,言通帝王,谋合神圣。殷说梦发于傅岩,周望兆动于渭滨,齐宁激声于康衢,汉良受书于邳垠,皆俟命而神交,匪词言之所信,故能建必然之策,展无穷之勋也。近者陆子优游,《新语》以兴;董生下帷,发藻儒林;刘向司籍,辨章旧闻;扬雄谭思,《法言》《太玄》。皆及时君之门闱,究先圣之壶奥,婆婆乎术艺之场,休息乎篇籍之囿,以全其质而发其文,用纳乎圣德,烈炳乎后人,斯非亚欤。若乃伯夷抗行于首阳,柳惠降志而辱仕,颜眈乐于箪瓢,孔终篇于西狩,声盈塞于天渊,真吾徒之师表也。且吾闻之:一阴一阳,天地之方;乃文乃质,王道之纲;有同有异,圣哲之常。故曰慎修所志,守尔天符,委命供己,味道之腴,神之听之,神其舍诸。宾又不闻和氏之璧,韫于荆石;随侯之珠,藏于蚌蛤乎?历世莫眂。不知其将含景曜,吐英精,旷千载而流光也。应龙潜于演污,鱼鼋媟之。不睹其能奋灵德,合风云,超忽荒而躆昊苍也。故夫泥蟠而天飞者,应龙之神也;先贼而后贵者,和、隋之珍也;时暗而久章者,君子之真也。若乃牙、旷清耳于管弦,离娄眇目于毫分,逢蒙绝技于弧矢,般输榷巧于斧斤,良、乐轶能于相驭,乌获抗力于千钧,和、鹊发精于针石,研、桑心计于无垠,走亦不任厕技于彼列,故密尔自娱于斯文。” 张平子应间有间余者曰:“盖闻前哲首务,务于下学上达,佐国理民,有云为也。朝有所闻,则夕行之。 立功立事,式昭德音。是故伊尹思使君为尧舜而民处唐虞。彼岂虚言而已哉?必旌厥素尔。咎单、巫咸,实守王家;申伯樊仲,实干周邦。服衮而朝,介圭作瑞,厥迹不朽,垂烈后昆,不亦丕欤。 且学非要利而富贵萃之。贵以行令,富以施惠。惠施令行,故易称以大业。质以文美,实由华兴。 器赖雕饰为好,人以舆服为荣。吾子性德体道,笃信安仁,约已博艺,无坚不钻,以思世路,斯何远矣。曩治日官,今又原之,虽老氏曲全,进道若退;然行亦以需,必也学非所用。术有所仰,故临川将济而舟楫不存焉。徒经思天衢,内昭独智,固合理民之式也。故尝见谤于鄙儒。深厉浅揭,随时为义,曾何贪于支离而习其孤技耶?参轮可使自转,木雕犹能独飞,已垂翅而还故栖,盍亦调其机而銛诸?昔有《文王》:‘自求多福’。人生在勤,不索何获?曷若卑体屈已,美言以相克? 鸣于乔木,乃金声而玉振之。用后勋雪前吝,婞佷不柔,以意谁靳也?” 应之曰:“是何观同而见异也?君子不患位之不尊,而患德之不崇;不耻禄之不夥,而耻智之不博。是故艺可学而行可力也。天爵高悬,得之在命。或不速而自怀,或羡旃而不臻。求之无益,故智者偭而不思。阽身以徼幸,固贪夫之所为,未得而豫丧也。枉尺直寻,议者讥之。盈欲亏志,孰云非羞?于心有猜,则簋飧馔餔,犹不屑餐,旌瞀以之。意之无疑,则兼金盈百,而不嫌辞,孟轲以之。士或解裋褐而袭黻黻,或委臿筑而据文轩者,度德拜爵,量绩受禄也。输力致庸,受必有阶。 “浑元初基,灵轨未纪,吉凶纷错,人用朣朦。黄帝为斯深惨。有风后者,是焉亮之。察三辰于上,迹祸福乎下。经纬历数,然后天步有常,则风后之为也。当少昊青阳之末,实为乱德。人神杂扰,不可方物。重黎又相颛顼而申理之,日月即次,则重黎之为也。人各有能,因艺受任。鸟师别名,四叔三正,官无二业,事不并济。昼长则宵短,日南则景北。天且不堪兼,况以人该之?夫玄龙迎夏,则陵云而奋鳞,乐时也;涉冬,则淈泥而潜蟠,避害也。公旦道行,故制典礼以尹天下,惧教诲之不从,有人之不理。仲尼不遇,故论六经以俟来辟,耻一物之不知,有事之无范。所考不齐,如何可一? “夫战国交争,戎车竞驱,君若缀旒,人无所丽。烛武县缒而秦伯退师;鲁连系箭而聊城弛柝。从往则合,横来则离,安危无常,要在说夫。咸以得人为枭,失士为尤。故樊哙披帷入见高祖,高祖踞洗以对郦生。当此之会,乃鼋鸣而鳖应也。故能同心戮力,勤恤人隐,奄受区夏,遂定帝位。皆谋臣之由也。故一介之策,各有攸建。子长谍之,烂然有第。 “夫女魃北而应龙翔,洪鼎声而军容息,溽暑至而鹑火栖,寒冰沍而鼋鼍蛰。今也皇泽宣洽,海外混同,万方亿丑,并质共剂。若修成之不暇,尚何功之可立?立事有三,言为下列;下列且不可庶矣,奚冀其二哉? “于兹缙绅如云,儒士成林,及津者风摅,失涂者幽僻,遭遇难要,趋偶为幸,世易俗异,事势舛殊。不能通其变而一度以揆之,斯契船而求剑,守株而伺兔也。冒愧逞愿,必无仁以继之,有道者所不履也。越王句践事此,故厥绪不永。捷径邪至,我不忍以投步;干进苟容,我不忍以歙肩。虽有犀舟劲楫,犹人涉卬否,有须者也。姑亦奉顺敦笃,守以忠信。得之不休,不获不吝。不见是而不睧,居下位而不忧。允上德之常服焉。方将师天老而友地典,与之乎高睨而大谈。孔甲且不足慕,焉称殷彭及周聘?与世殊技,固孤是求。子忧朱评曼之无所用,吾恨轮扁之无所教也。子睹木雕独飞,愍我垂翅故栖,吾感蠢鼃附鸱,悲尔先笑而后号也。 “斐豹以毙督燔书,礼至以掖国作铭,弦高以牛饩退敌,墨翟以萦带全城,贯高以端辞显义,苏武以秃节效贞,蒲且以飞矰逞巧,詹何以沈钩致精,奕秋以棋局取誉,王豹以清讴流声。仆进不能参名于二立,退又不能群彼数子。愍三坟之既颓,惜八索之不理,庶前训之可钻,聊朝隐乎柱史。且韫椟以待价,踵颜氏以行止。曾不慊夫晋、楚,敢告诚于知己。” 崔亭伯达旨骃年十三,能通《诗》、《易》、《春秋》。博学有伟才,尽通古今训诂百家之言,善属文。 少游太学,与班固、傅毅,同时齐名。常以典籍为业,未遑仕进之事。时人或讥其太玄静,将以后名失实。骃拟扬雄《解嘲》,作《达旨》以答焉。其辞曰: 或说已曰:“《易》称备物致用,可观而有所合。故能扶阳以出,顺阴而入,春发其华,秋收其实,有始有极,爰登其质。今子韫椟《六经》,服膺道术,历世而游,高谈有日,俯钩深于重渊,仰探远乎九乾,穷至颐于幽微,测潜隐之无源。然下不步卿相之廷,上不登王公之门,进不党以赞己,退不黩于庸人。独师友道德,合符曩真,抱景特立,与士不群。盖高树靡阴,独木不林,随时之宜,道贵从凡。于时太上运天德以君世,宪王僚而布官,临雍泮以恢儒,疏轩冕以崇贤,率敦德以厉忠孝,扬茂化以砥仁义,选利器于良材,求镆铘于明智。不以此时攀台阶,窥紫闼,据高轩,望朱阙。夫欲千里而咫尺未发,蒙窃惑焉。故英人乘斯时也,犹逸禽之赴深林,虻蚋之趣大沛。胡为嘿嘿而久沉滞也?” 答曰:“有是言乎?子苟欲勉我以世路,不知其跌而失吾之度也。古者阴阳始分,天地初制,皇纲云绪,帝纪乃设,传序历数,三代兴灭。昔大庭尚矣,赫胥罔识,淳朴散离,人物错乖。高辛攸降,厥趣各违。道无常稽,与时张弛。失仁为非,得义为是。君子通变,各审所履。故土或掩目而渊潜,或盥耳而山栖,或草耕而仅饱,或木茹而长饥,或重聘而不来,或屡黜而不去,或冒诟以干进,或望色而斯举,或以役夫发梦于王公,或以渔父见兆于元龟。若夫纷繷塞路,凶虐播流,人有昏垫之厄,主有畴咨之忧,条垂藟蔓,上下相求。于是乎贤人授手,援世之灾,跋涉赴俗,急斯时也。昔尧含慼而皋陶谟,高祖叹而子房虑,祸不散而曹绛奋,结不解而陈平权。及其策合道从,克乱弭冲,乃将镂玄珪,册显功,铭昆吾之冶,勒景襄之钟。当其有事,则褰裳濡足,冠挂不顾,人溺不拯,则非仁也。当其无事,则躐缨整襟,规矩其步,德让不修,则非忠也。是以险则救俗,平则守礼,举以公心,不私其体。 “今圣上之育斯人也:朴以皇质,雕以唐文,六合怡怡,比屋为仁。壹天下之众异,齐品类之万殊,参差同量,坏冶一陶。群生得理,庶绩其凝,家家有以乐和,人人有以自优。威械藏而俎豆布,六典陈而九刑厝,济兹兆庶,出于平易之路。虽有力牧之略,尚父之厉,伊、皋不能,奚事范、蔡?夫广厦成而茂木畅,远求存而良马絷,阴事终而水宿藏,场功毕而大火入。方斯之际,处士山积,学者川流,衣裳被宇,冠盖云浮。譬犹衡阳之林,岱阴之麓,伐寻抱不为之稀,艺拱把不为之数。悠悠罔极,亦各有得,彼采其华,我收其实。舍之则藏,己所学也。故进动以道,则不辞执珪而秉柱国,复静以理,则甘糟糠而安藜藿。 “夫君子非不欲仕也,耻夸毗以求举;非不欲室也,恶登墙而搂处。叫呼衒鬻,县旌自表,非随和之宝也;曝智耀世,因以干禄,非仲尼之道也。游不伦党,苟以徇己,汗血竞时,利合而友。 子笑我之沉滞,吾亦病子屑屑而不已也。先人有则而我弗亏,行有枉径而我非随。臧否在予,唯世所议。固将因天质之自然,诵上哲之高训,咏太平之清风,行天下之至顺。惧吾躬之秽德,勤百亩之不耘,絷余马以安行,俟性命之所存。昔孔子起威于谷口,晏婴发勇于崔杼,曹刿举节于柯盟,卞严克捷于强御,范蠢错执于会稽,伍员树功于柏举,鲁连辩言以退燕,包胥单辞而存楚,唐且华颠以悟秦,甘罗童牙而报赵,原衰见廉于壶飧,宣孟收德于束脯,吴札结信于丘木,展季效贞于门女,颜回明仁于度毂,程婴显义于赵武。仆诚不能编德于数者,窃慕古人之所序。” 蔡伯喈释诲有务世公子诲于华颠胡老曰:“盖闻圣人之大宝曰位。故以仁守位,以财聚人。然则有位斯贵,有财斯富,行义达道,士之司也。故伊挚有负鼎之衒,仲尼设执鞭之言,宁子有清商之歌,百里有豢牛之事。夫如是,则圣哲之通趣,古人之明志也。夫子生清穆之世,秉醇和之灵,覃思典籍,韫椟《六经》,安贫乐贱,与世无营,沉精重渊,抗志高冥,包括无外,综析无形,其已久矣。曾不能拔萃出群,扬芳飞文,登天庭,序彝伦,埽六合之秽慝,清宇宙之埃尘,连光芒于白日,属炎气于景云。时逝岁暮,默而无闻。小子惑焉,是以有云。方今圣上宽明,辅弼贤知,崇英逸伟,不坠于地。德宏者建宰相而裂土,才羡者荷荣禄而蒙赐。盍亦回涂要至,俯仰取容,辑当世之利,定不拔之功,荣家宗于此时,遗不灭之令踪。夫独未之思邪?何为守彼而不通此?” 胡老傲然而笑曰:“若公子所谓睹暧昧之利,而忘昭皙之害;专必成之功,而忽蹉跌之败者已。” 公子谡尔敛袂而兴曰:“胡为其然也?” 胡老曰:“居,吾将释汝。昔自太极,君臣始基。有羲皇之洪宁,唐虞之至时。三代之隆,亦有缉熙。五伯扶微,勤而抚之。于斯以降,天纲纵,人纮弛,王涂坏,太极阤,君臣土崩,上下瓦解。于是智者骋诈,辩者驰说,武夫奋略,战士讲锐。电骇风驰,雾散云披,变诈乖诡,以合时宜。或画一策而绾万金,或谈崇朝而锡瑞珪,连衡者六印磊落,合从者骈组流离。隆贵翕习,积富无崖,据巧蹈机,以忘其危。夫华离蒂而萎,条去干而枯,女冶容而淫,士背道而辜。人毁其满,神疾其邪。利端始萌,害渐亦牙。速速方毂,夭夭是加。欲丰其屋,乃蔀其家。是故天地否闭,圣哲潜形。石门守晨,沮溺偶耕,颜歜抱璞,蘧瑗保生,齐人归乐,孔子斯征,雍渠骖乘,逝而遗轻。夫岂做主而背国乎?道不可以倾也。 “且我闻之:日南至则黄钟应,融风动而鱼上冰,蕤宾统则微阴萌,蒹葭苍而白露凝。寒暑相推,阴阳代兴,运极则化,理乱相承。今大汉绍陶唐之洪烈,荡四海之残灾,隆隐天之高,拆縆地之基,皇道惟融,帝猷显平。汦汦庶类,含甘吮滋,检六合之群品,济之乎雍熙。群僚恭己于职司,圣主垂拱乎两楹。君臣穆穆,守之以平,济济多士,端委缙綎。鸿渐盈阶,振鹭充庭。譬犹钟山之玉,泗滨之石,累珪壁不为之盈,采浮磐不为之索。曩者洪源辟而四隩集,武功定而干戈戢,猃犹攘而吉甫宴,城濮捷而晋凯入。故当其有事也,则蓑笠并载,擐甲扬锋,不给于务;当其无事也,则舒绅缓佩,鸣玉以步,绰有馀裕。 “夫世臣门子{埶日}御之族,天隆其祐,主丰其禄,抱膺从容,爵位自从,摄须理髯,余官委贵。其进取也:顺倾转圆,不足以喻其便;逡巡放屣,不足以况其易。夫夫有逸群之才,人人有优赡之智。童子不问疑于老成,瞳蒙不稽谋于先生。心恬澹于守高,意无为于持盈。粲乎煌煌,莫非华荣。明哲泊焉,不失所宁。狂淫振荡,乃乱其精。贪夫徇财,夸者死权。瞻仰此事,体躁心烦。 暗谦盈之效,迷损益之数,骋驽骀于修路,慕骐骥而增驱,卑俯乎外戚之门,乞助乎近贵之誉。荣显未副,从而颠踣。下获熏胥之辜,高受灭家之诛。前车已覆,袭轨而骛。曾不鉴祸,以知畏惧。 予惟悼哉,害其若是,天高地厚,跼而蹐之。怨岂在明,患生不思。战战兢兢,必慎厥尤。 “且用之则行,圣训也;舍之则藏,至顺也。九河盈溢,非一由所防;带甲百万,非一勇所抗。今子责匹夫以清宇宙,庸可以水旱而累尧、汤乎?惧烟炎之毁熸,何光芒之敢扬哉?且夫地将震而枢星直,井无景则日阴食,元首宽则望舒朓,侯王肃则月侧匿。是以君子推微达著,寻端见绪,履霜知冰,践露知暑。时行则行,时止则止,消息盈冲,取诸天纪。利用遭泰,可与处否,乐天知命,持神任己。群车方奔乎险路,安能与之齐轨?思危难而自豫,故在贱而不耻。方将骋驰乎典籍之崇涂,休息乎仁义之渊薮,槃旋乎周、孔之庭宇,揖儒、墨而与为友。舒之足以光四表,收之则莫能知其所有。若乃丁千载之运,应神灵之符,闿阊阖,乘天衢,拥华盖而奉皇枢,纳玄策于圣德,宣太平于中区。计合谋从,己之图也;勋绩不立,予之辜也。龟凤山翳,雾露不除,踊跃草莱,只见其愚。不我知者,将谓之迂。修业思真,弃此焉如?静以俟命,不 攵不渝。百岁之后,归乎其居。幸其获称,天所诱也,罕漫而已,非己咎也。昔伯翳综声于鸟语,葛卢辩音于鸣牛,董父受氏于豢龙,奚仲供德于衡辀,倕氏兴政于巧工,造父登御于骅骝,非子享土于A44圉,狼瞫取右于禽囚,弓父毕精于筋角,佽飞明勇于赴流,寿王创基于格五,东方要幸于谈优,上官效力于执盖,弘羊据相于运筹。仆不能参迹于若人,故抱璞而优游。” 于是公子仰首降阶,忸怩而避。胡老乃扬衡含笑,援琴而歌。 歌曰:“练余心兮浸太清,涤秽浊兮存正灵,和液畅兮神气宁。情志泊兮心亭亭,嗜欲息兮无由生。踔宇宙而遗俗兮,眇翩翩而独征。” 京广微玄居释束皙闲居,门人并侍。方下帷深谭,隐机而般,含毫散藻,考撰同异。在侧者进而问之曰: “盖闻道尚变通,达者无穷。世乱则救其纷,时泰则扶其隆。振天维以赞百务,熙帝载而鼓皇风。 生则率士乐其存,死则宇内哀其终。是以君子屈己伸道,不耻干时,上国有不索何获之言,《周易》著跃以求进之辞。莘老负金铉以陈烹割之说,齐客当康衢而咏白水之诗。今先生耽道修艺,嶷然山峙,潜朗通微,洽览深识。夜兼忘寐之勤,昼骋钻玄之思。旷年累稔,不堕其志。鳞翼成而愈伏,术业优而不试。乃欲阖椟辞价,泥蟠深处,永戢琳琅之耀,匿首穷鱼之渚。当唐年而慕长沮,邦有道而反宁武。识彼迷此,愚窃不取。 “若乃士以援登,进必待求,附势之党横擢,则林薮之彦不抽,丹墀步纨袴之童,东野遗白颠之叟。盍亦因子都而事博陆,凭鹢首以涉洪流,蹈翠云以骇逸龙,振光耀以惊沉。徒屈蟠于塪井,眄天路而不游,学既积而身困,夫何为乎秘丘。且岁不我与,时若奔驷,有来无反,难得易失。先生不知盱豫之谶悔迟,而忘夫朋盍之义务疾。亦岂能登海湄而抑东流之水,临虞泉而招西归之日?徒以曲畏为梏,儒学自桎,囚大道于环堵,苦形骸于蓬室。岂若托身权威,凭势假力,择栖芳林,飞不待翼。夕宿七娥之房,朝享五鼎之食,匡三正则大阶平,赞五教而玉绳直。执若茹蕾飡蔬,终身自匿哉?” 束子曰:“居,吾将导尔以君子之道,谕尔以出处之事,尔其明受余讯,谨听余志。昔元一既启,两仪肇立,离光夜隐,望舒昼戢。羽族翔林,蟩蛁赴湿。物从性之所安,士乐志之所执。或背丰荣以岩栖,或排兰闼而求入。在野者龙逸,在朝者凤集。虽其轨迹不同,而道无贵贱,必安其业,交不相羡。稷、契奋庸以宣道,巢、繇洗耳以避禅,同垂不朽之称,俱入贤者之流。参名比誉,谁劣谁优?何必贪与二人为群而耻为七人之畴乎?且道睽而通,士不同趣。吾窃缀处者之末行,未敢闻子之高喻。将忽蒲轮而不眄,夫何权戚之云附哉?昔周、汉中衰,时难自托。福兆既开,患端亦作。朝游巍峨之宫,夕坠峥嵘之壑。昼笑夜叹,晨华暮落。忠不足以卫己,祸不可以预度。是士讳登朝,而竞赴林薄,或毁名自污,或不食其禄。比从政于匣笥之龟,譬官者于郊庙之犊。公孙泣涕而辞相,扬雄抗论于赤族。 “今大晋熙隆,六合宁静,蜂虿止毒,熊罴辍猛,五刑勿用,八纮备整。主无骄肆之怒,臣无氂缨之请。上下相安,率礼从道。朝养触邪之兽,庭有指佞之草。祸戮可以忠逃,宠禄可以顺保。 且夫进无险惧而惟寂之务者,率其性也;两可俱是而舍彼趣此者,从其志也。盖无为可以解天下之纷,澹泊可以救国家之急。当位者事有所穷,陈策者言有不入。翟璜不能回西邻之寇,平勃不能正如意之立。千木卧而秦师退,四皓起而戚姬泣。夫如是,何舍何执?何去何就?谓山岑之林为芳,谷底之莽为臭。守分任性,唯天所授。鸟不假甲于龟,鱼不假足于兽。何必笑孤竹之贫而羡齐景之富?耻布衣以肆志,宁文裘而拖绣。且能约其躬,则儋石之蓄以丰;苟肆其欲,则海陵之积不足。 存道德者,则匹夫之身可荣;忘大伦者,则万乘之主犹辱。将研六籍以训世,守寂泊以镇俗,偶郑老于海隅,匹严臾于僻蜀。且世以太虚为舆,玄炉为肆,神游莫竞之林,心存无营之室。荣利不扰其觉,殷忧不干其寐,捐夸者之所贪,收躁务之所弃。薙圣籍之荒芜,总群言之一至,全素履于丘园,背缨緌而长逸。请子课吾业于千载,无听吾言于今日也。” 皇甫士安释劝论(设论诸篇,类怀不遇之感。独士安以不应辟召恐见逼迫,故其情危,其辞婉。) 相国晋王,辟余等三十七人。及泰始登禅,同命之士,莫不毕至。皆拜骑都尉,或赐爵关内侯。进奉朝请,礼如侍臣。唯余疾困,不及国宠。宗人父兄及我寮类,咸以为天下大庆,万姓赖之。虽未成礼,不宜安寝。纵其疾笃,犹当致身。余惟古今明王之制,事无巨细,断之以情。实力不堪,岂慢也哉?乃伏枕而叹曰:“夫进者,身之荣也;退者,命之实也。设余不疾,执高箕山,尚当容之,况余实笃?故尧舜之世,士或收迹林泽,或过门不敢入。咎繇之徒,两遂其愿者,遇时也。故朝贵致功之臣,野美全志之士。彼独何人哉?今圣帝龙兴,配名前哲,仁道不远,斯亦然乎?客或以常言见逼,或以逆世为虑。余谓上有宽明之主,必有听意之人。天网恢恢,至否一也。 何尤于出处哉?”遂究宾主之论,以解难者,名曰释劝。 客曰:“盖闻天以悬象致明,地以含通吐灵。故黄钟次序,律吕分形。是以春华发萼,夏繁其实,秋风逐暑,冬冰乃结。人道以之,应机乃发。三材连利,明若符契。故士或同升于唐朝,或先觉于有萃,或通梦以感主,或释钓于渭滨,或叩角以干齐,或解褐以相秦,或冒谤以安郑或乘驷以救屯,或班荆以求友,或借术于黄神。故能电飞景拔,超次迈伦,腾高声以奋远,抗宇宙之清音。 由此观之,进德贵乎及时,何故屈此而不伸。今子以英茂之才,游精于六艺之府,散意于众妙之门者,有年矣。既遭皇禅之朝,又投禄利之际,委圣明之主,偶知己之会,时清道真,可以冲迈。此真吾生濯发云汉鸿渐之秋也。韬光逐薮,含章未曜,龙潜九泉,硁然执高。弃通道之远由,守介人之局操,毋乃乖于道之趣乎? “且吾闻招摇昏回,则天位正;五教班叙,则人理定。今王命切至,委虑有司,上招迕主之累,下至骇众之疑。达者贵同,何必独异?群贤可从,何必守意?方今同命并臻,饥不待飡。振藻皇涂,咸秩天官。子独栖迟衡门,放形世表,逊遁丘园,不睨华好。惠不加人,行不合道。身婴大疢,性命难保。若其羲和促辔,大火西颓,临川恨晚,将复何阶?夫贵阴贱璧,圣所约也;颠倒衣裳,明所箴也。子其鉴先哲之《洪范》,副圣朝之虚心。冲灵翼于云路,浴天池以濯鳞。排阊阖,步玉岑,登紫闼,侍北辰。翻然景曜,杂沓英尘。辅唐虞之主,化尧舜之人。宣刑错之政,配殷周之臣。铭功景钟,参叙彝伦。存则鼎食,亡为贵臣。不亦茂哉?而忽金白之煇曜,忘青紫之班瞵,辞客服之光粲,抱弊褐之终年,无乃勤乎?” 主人笑而应之曰:“吁!若宾可谓习外观之晖晖,未睹幽人之仿佛也;见俗人之不容,未喻圣皇之兼爱也;循方圆于规矩,未知大形之无外也。故曰:天玄而清,地静而宁。含罗万类,旁薄群生。寄身圣世,托道之灵。若夫春以阳散,冬以阴凝,泰液含光,元气浑蒸,众品仰化,诞洞殊征。故进者享天禄,处者安丘陵。是以寒暑相推,四宿代中,阴阳不治,运化无穷。自然分定,两克厥中。二物俱灵,是谓大同;彼此无怨,是谓至通。 “若乃衰周之末,贵诈贱诚,牵于权力,以利要荣。故苏子出而六主合,张仪入而横势成,廉颇存而赵重,乐毅去而燕轻,公叔没而魏败,孙膑刖而齐宁,蠡、种亲而越霸,屈子疏而楚倾。是以君无常籍,臣无定名。损义放诚,一虚一盈。故冯以弹剑感主,女有反赐之说,项奋拔山之力,蒯陈鼎足之势,东郭劫于田荣,颜阖耻于见逼。斯皆弃礼丧真苟荣朝夕之急者也,岂道化之本与? “若乃圣帝之创化也:参德乎二皇,齐风乎虞、夏。欲温温而和畅,不欲察察而明切也;欲混混若玄流,不欲荡荡而名发也;欲索索而条解,不欲契契而绳结也;欲芒芒而无垠际,不欲区区而分别也;欲暗然而内章,不欲示白若冰雪也;欲醇醇而任德,不欲琐琐而执法也。是以见机者以动成,好遁者无所迫。故曰一明一昧,得道之概;一弛一张,合礼之方;一浮一沉,兼得其真。故上有劳谦之爱,下有不名之臣;朝有聘贤之礼,野有遁窜之人。是以支伯以幽疾距唐,李老寄迹于西邻,颜氏安陋以成名,原思娱道于至贫,荣期以三乐感尼父,黔娄定谥于布衾,干木偃息以存魏,荆莱志迈于江岑,君平因蓍以道著,四皓潜德于洛滨,郑真躬耕以致誉,幼安发令乎今人。皆持难夺之节,执不回之意,遭拔俗之主,全彼人之志。故有独定之计者,不借谋于众人;守不动之安者,不假虑于群宾。故能弃外亲之华,通内道之真。去显显之明路,人昧昧之埃尘。宛转万情之形表,排托虚寂以寄身。居无事之宅,交释利之人。轻若鸿毛,重若泥沉。损之不得,测之愈深。真吾徒之师表,余迫疾而不能及者也。子议吾失宿而骇众,吾亦怪子较论而不折中也。 “夫才不周用,众所斥也;寝疾弥年,朝所弃也。是以胥克之废,丘明列焉;伯牛有疾,孔子斯叹。若黄帝创制于九经,歧伯剖腹以蠲肠,扁鹊造虢而尸起,文挚徇命于齐王,医和显术于秦、晋,仓公发秘于汉皇,华伦存精于独识,仲景垂妙于定方。徒恨生不逢乎若人,故乞命诉乎明王。 求绝编于天箓,亮我躬之辛苦。冀微诚之降霜,故俟罪而穷处。” 夏侯孝若抵疑当路子有疑夏侯湛者,而谓之曰:“吾闻有其才而不遇者,时也;有其时而不遇者,命也。吾子童幼而歧嶷,弱冠而著德,少而流声,长而垂名。拔萃始立而登宰相之朝,挥翼初仪而受卿尹之举。荡典籍之华,谈先生之言。入阊阖,蹑丹墀,染彤管,吐洪煇,干当世之务,触人主之威有效矣。而官不过散郎,举不过贤良。凤栖五期、龙蟠六年,英耀秃落,羽仪摧残。而独雍容艺文,荡骀儒林,志不辍著述之业,口不释《雅》《颂》之音。徒费情而耗力,劳神而苦心。此术亦已薄矣,而终莫之辩,宜吾子之陆沉也。且以言乎才,则吾子优矣;以言乎时,则子之所与二三公者,义则骨肉之固,交则明道之观也。富于德,贵于官。其所发明,虽叩牛操筑之客,佣赁抱关之隶,负俗怀讥之士,犹将登为大夫,显为卿尹。于何有宝咳唾之音,爱锱铢之力?向若垂一鳞,回一翼,令吾子攀其飞腾之势,挂其羽翼之末,犹奋迅于云霄之际,腾骧于四极之外。今乃金口玉音,漠然沉默。使吾子栖迟穷巷,守此困极,心有穷志,貌有饥色。吝江河之流,不以濯舟船之畔;惜东璧之光,不以寓贫妇之目。抑非二三公之蔽贤也,实吾子之拙惑也。” 夏侯子曰:“噫!湛也,幸有过,人必知之矣。吾子所以褒饰之大矣。斟酌之喻,非小丑之所堪也。然过承古人之诲,抑因子大夫之忝在敝室也,敢布其腹心。岂能隐几以览其概乎?” 客曰:“敢祗以听。” 夏侯子曰:“吾闻先大夫孔圣之言:‘德之不修,学之不讲,闻义不能徙,不善不能改,是吾忧也。’四德具而名位不至者,非吾任也。是以君子求诸己,小人求诸人。仆也承门户之业,受过庭之训。是以得接冠带之末,充乎士大夫之列,颇窥《六经》之文,览百家之学。弱年而人公朝,蒙蔽而当显举。进不能拔群出萃,却不能抗排当世。志则乍显乍昧,文则乍幽乍蔚。知之者,则谓之欲逍遥以养生;不知之者,则谓之欲遑遑以求达。此皆未是仆之所匮也。 “仆又闻世有道,则士无所执其节;黜陟明,则下不在量其力。是以当举而不辞,入朝而酬问。仆,东野之鄙人,顽直之陋生也。不识当世之便,不达朝廷之情,不能倚靡容悦,出入崎倾,逐巧点妍,呕喁辩佞,随群班之次,伏简墨之后。当此之时,若失水之鱼,丧家之狗,行不胜衣,言不出口。安能于当世之务,触人主之威?适足以露狂简而增尘垢。纵使心有至言,言有偏直,此委巷之诚,非朝廷之欲也。 “今天子以茂德临天下,以八方六合为四境,海内无虞,万国玄静。九夷之从王化,犹洪声之收清响;黎苗之乐函夏,若游形之招惠景。乡曲之徒,一介之士,曾讽急就,习甲子者,皆奋笔扬文,议制论道。出草茅,起林薮,御青琐,入金墉者,无日不有。充三台之寺,盈中书之阁,有司不能竟其文,当年不能编其籍,此执政之所厌闻也。若乃群公百辟,卿士常伯,被朱佩紫,耀金带白,坐而论道者,又充路盈寝,黄幄玉阶之内,饱其尺牍矣。若仆之言,皆粪土之说,消磨灰烂,垢辱招秽。适可充卫士之爨,盈扫除之器。譬犹投盈寸之胶,而欲使江海易色;烧一羽之毛,而欲令大炉增势。若燎原之烟,弥天之云,嘘之不益其热,嗡之不减其气。今子见仆入朝蹔对,便欲坐望高位;吐言数百,便谓陵嶒一世,何吾子之失评也?仆固脂车以须放,秣马以待却,反耕于枳落,归志乎涡濑,从容乎农夫,优游乎卒岁矣。 “古者天子画土以封群后,群后受国以临其邦。悬大赏以乐其成,列九伐以讨其违。兴衰相形,安危相倾。故在位者以求贤为务,受任者以进才为急。今也则九州为一家,万国为百郡。政有常道,法有恒训。因循而礼乐自定,揖让而天下大顺。夫道学之贵游,闾邑之搢绅,皆高门之子,世臣之胤,弘风长誉,推成而进,悠悠者皆大下之彦也。讽诂训,传《诗》《书》,讲儒墨,说玄虚,仆皆不如也。二三公之简仆于凡庸之肆,显仆于细猥之中,则为功也重矣;时而清谈,则为亲也周矣。且古之君子,不知士,则不明不安。是以居逸而思危,对食而肴乾。今也则否:居位者以善身为静,以寡交为慎,以弱断为重,以怯言为信。不知士者无公诽,不得士者不私愧。彼在位者,皆稷、契、咎、益、伊、吕、周、召之伦,叔豹、仲熊之俦。稽古则逾黄、唐,经纬则越虞、夏。蔑昆吾之功,嗤桓、文之勋,抵扌必管仲,磋雹晏婴。其远则欲升鼎湖,近则欲超太平。方将保重啬神,独善其身,玄白冲虚,仡尔养真。虽力挟太山,将不举一羽;扬波万里,将不濯一鳞。 咳唾成珠玉,挥袂出风云。岂肯蹩躠鄙事,取才进人?此又吾子之失言也。子独不闻夫神人乎?噏风饮露,不食五谷,登太清,游山岳,靡芝草,弄白玉,不因而独备,无假而自足,不与人路同嗜欲,不与世务齐荣辱。故能入无穷之门,享不死之年。以此言之,何待进贤?” 客曰:“圣人有言曰:‘邦道,贫且贱焉,耻也。’今子值有道之世,当太平之会,不攘袂奋气,发谋出奇,使鸣鹤受和,好爵见縻;抑乃沈身郎署,约志勤卑,不亦羸哉。且伊尹之干成汤,宁戚之迕桓公,或投己鼎俎,或庸身饭牛,明废兴之机,歌白水之流,德入殷王,义感齐侯。故伊尹起庖厨而登阿衡,宁戚出车下而阶大夫。外无微介,内无请谒,矫身擢手,径蹑名位。吾子亦何不慕贤以自厉,希古以慷慨乎?” 夏侯子曰:“呜呼!是何言欤?富与贵,是人之所欲,非仆之所恶也。夫干将之剑,陆断狗马,水截蛟龙;而铅刀不能入泥。骐骥骅骝之乘,一日而致千里;而驽蹇不能迈亩。百炼之鉴,别须眉之数;而壁土不见泰山。鸿鹄一举,横四海之区,出青云之外;而尺鷃不陵桑榆。此利钝之较,优劣之决也。夫欲进其身者,不过千万乘,而仆以上朝堂,答世问,不过显所知。仆以竭心思,尽才学,意无雅正可准,论无片言可采,是以顿于鄙劣而莫之能起也。以此言之,仆何为其不自衒哉。子不嫌仆德之不劭,而疑其位之不到,是犹反镜而索照,登木而下钓。仆未以此为不肖也。 “若乃伊尹负鼎以干汤,吕尚隐游以徼文,傅说操筑以寤主,宁戚击角以要君,此非仆所能也。庄周骀荡以放言,君平卖卜以自贤,接舆阳狂以蔽身,梅福弃家以求仙,此又非仆之所安也。 若乃季札抗节于延陵,扬雄覃思于《太玄》,伯王和柔于人怀,柳惠三绌于士官,仆虽不敏,窃颇仿佛其清尘。” 卷二十八 七类枚叔七发八首楚太子有疾,而吴客往问之,曰:“伏闻太子玉体不安,亦少间乎?”太子曰:“惫!谨谢客。”客因称曰:“今时天下安宁,四字和平,太子方富于年。意者久耽安乐,日夜无极。邪气袭逆,中若结轖。纷屯澹淡,嘘唏烦醒。惕惕怵怵,卧不得瞑。虚中重听,恶闻人声。精神越渫,百病成生。聪明眩曜,悦怒不平。久执不废,大命乃倾。太子岂有是乎?”太子曰:“谨谢客。赖君之力,时时有之,然未至于是也。” 客曰:“今夫贵人之子,必宫居而闺处。内有保母,外有傅父,欲交无所。饮食则温淳甘膬,脭醲肥厚;衣裳则杂遝曼暖,燂烁热暑。虽有金石之坚,犹将销铄而挺解也。况其在筋骨之间乎哉?故曰:纵耳目之欲,恣支体之安者,伤血脉之和。且夫出舆入辇,命曰蹷痿之机;洞房清宫,命曰寒热之媒;皓齿蛾眉,命曰伐性之斧;甘脆肥脓,命曰腐肠之药。今太子肤色靡曼,四支委随,筋骨挺解,血脉淫濯,手足惰窳,越女待前,齐姬奉后,往来游宴,纵恣于曲房隐间之中。此甘餐毒药,戏猛兽之爪牙也。所从来者至深远,淹滞永久而不废;虽令扁鹊治内,巫咸治外,尚何及哉!今如太子之病者,独宜世之君子,博闻强识,承闲语事,变度易意,常无离侧,以为羽翼。 淹沉之乐,浩唐之心,遁佚之志,其奚由至哉!”太子曰:“诺。病已,请事此言。”客曰:“今太子之病,可无药石针刺灸疗而已,可以要言妙道说而去也。不欲闻之乎?”太子曰:“仆愿闻之。” 客曰:“龙门之桐,高百尺而无枝。中郁结之轮菌,根扶疏以分离。上有千仞之峰,下临百丈之溪。湍流溯波,又澹淡之。其根半死半生。冬则烈风漂霰,飞雪之所激也;夏则雷霆、霹雳之所感也。朝则鹂黄、鳱鴠鸣焉,暮则羁雌、迷鸟宿焉。独鹄晨号乎其上,鹍鸡哀鸣翔乎其下。于是背秋涉冬,使琴挚斫斩以为琴,野茧之丝以为弦,孤子之钩以为隐,九寡之珥以为约,使师堂操《畅》,伯子牙为之歌。歌曰:‘麦秀{艹渐}兮雉朝飞,向虚壑兮背槁槐,依绝区兮临回溪。’飞鸟闻之,翕翼而不能去;野兽闻之,垂耳而不能行;蚑、蟜、蝼、蚁闻之,拄喙而不能前。此亦大下之至悲也,太子能强起听之乎?”太子曰:“仆病未能也。” 客曰:“犓牛之腴,菜以笋蒲。肥狗之和,冒以山肤。楚苗之食,安胡之饭。抟之不解,一啜而散。于是使伊尹煎熬,易牙调和。熊蹯之臑,勺药之酱,薄耆之炙,鲜鲤之鲙,秋黄之苏,白露之茹,兰英之酒,酌以涤口。山梁之餐,豢豹之胎。小饭大歠,如汤沃雪。此亦天下之至美也,太子能强起尝之乎?”太子曰:“仆病未能也。” 客曰:“钟、代之牡,齿至之车。前似飞鸟,后类距虚。穱麦服处,躁中烦外。羁坚辔,附易路。于是伯乐相其前后,王良、造父为之御,秦缺、楼季为之右。此两人者,马佚能止之,车覆能起之。于是使射千镒之重,争千里之逐。此亦天下之至骏也,太子能强起乘之乎?”太子曰:“仆病未能也。” 客曰:“既登景夷之台,南望荆山,北望汝海,左江右湖,其乐无有。于是使博辩之士,原本山川,极命草木,比物属事,离辞连类。浮游览观,乃下置酒于虞怀之宫。连廊四注,台城层构,纷纭元绿,辇道邪交,黄池纡曲。溷章、白鹭、孔雀、鶤鹄、鹓刍鸟、 ,翠鬛紫缨。螭龙、德牧,邕邕群鸣。阳鱼腾跃,奋翼振鳞。漃漻筹蓼,蔓草芳苓。女桑、河柳,素叶紫茎。苗松、豫章,条上造天。梧桐、并闾,极望成林。众芳芬郁,乱于五风。从容猗靡,消息阳阴。列坐纵酒,荡乐娱心。景春佐酒,杜连理音。滋味杂陈,肴糅错该。练色娱目,流声悦耳。于是乃发《激楚》之结风,扬郑、卫之皓乐。使先施、徵舒、阳文、段干、吴娃、闾娵、傅子之徒,杂裾垂髾,目窕心与。揄流波、杂杜若,蒙清尘,被兰泽嬿服而御。此亦天下之靡丽皓侈广博之乐也,太子能强起游乎?”太子曰:“仆病未能也。” 客曰:“将为太子驯骐骥之马,驾飞軨之舆,乘牡骏之乘,右夏服之劲箭,左乌号之雕弓。游涉乎云林,周驰乎兰泽,弭节乎江浔。掩青苹,游清风。陶阳气,荡春心。逐狡兽,集轻禽。于是极犬马之才,困野兽之足,穷相御之智巧,恐虎豹,慑鸷鸟逐马鸣镳,鱼跨麋角。履游麕兔,蹈践麖鹿,汗流沫坠,冤伏陵窘。无创而死者,固足充后乘矣。此校猎之至壮也,太子能强起游乎?” 太子曰:“仆病未能也。”然阳气见于眉宇之间,侵淫而上,几满大宅。客见太子有悦色也,遂推而进之曰:“冥火薄天,兵车雷运,旌旗偃蹇,羽旄肃纷。驰骋角逐,慕味争先。徼墨广博,望之有圻。纯粹全牺,献之公门。”太子曰:“善!愿复闻之。”客曰:“未既。于是榛林深泽,烟云暗莫,兕虎并作。毅武孔猛,袒裼身薄。白刃硙硙,矛戟交错。收获掌功,赏赐金帛。掩苹肆若,为牧人席。旨酒嘉肴,羞炮脍炙,以御宾客。涌觞并起,动心惊耳。诚必不悔,决绝以诺,贞信之色,形于金石。高歌陈唱,万岁无 攵。此真太子之所喜也,能强起而游乎?”太子曰:“仆甚愿从,直恐为诸大夫累耳。”然而有起色矣。 客曰:“将以八月之望,与诸侯远方交游兄弟,并往观涛乎广陵之曲江。至则未见涛之形也,徒观水力之所到,则恤然足以骇矣。观其所驾轶者,所拔擢者,所扬汨者,所温汾者,所涤汔者,虽有心略辞给,固未能缕形其所由然也。恍兮惚兮,聊兮慓兮,混汨汨兮,忽兮恍兮,俶兮傥兮,浩瀇瀁兮,慌旷旷兮。秉意乎南山,通望乎东海。虹洞兮苍天,极虑乎崖涘。流览无穷,归神日母。汨乘流而下降兮,或不知其所止。或纷纭其流折兮,忽缪往而不来。临朱汜而远逝兮,中虚烦而益怠。莫离散而发曙兮,内存心而自持。于是澡概胸中,洒练五藏,澹澉手足,颒濯发齿,揄弃恬怠,输写淟浊,分决狐疑,发皇耳目。当是之时,虽有淹病滞疾,犹将伸伛起璧,发瞽披聋而观望之也,况直眇小烦懑,酲醲病酒之徒哉!故曰:发蒙解惑,不足以言也。”太子曰:“善!然则涛何气哉?”客曰:“不记也。然闻于师曰,似神而非者三:疾雷闻百里;江水逆流,海水上潮; 山出内云,日夜不止。衍溢漂疾,波涌而涛起。其始起也,洪淋淋焉,若白鹭之下翔。其少进也,浩浩溰溰,如素车白马帷盖之张。其波涌而云乱,扰扰焉如三军之腾装。其旁作而奔起也,飘飘焉如轻车之勒兵。六驾蛟龙,附从太白。纯驰浩蜺,前后络绎。颙颙邛邛,椐椐强强,莘莘将将。壁垒重坚,沓杂似军行。訇隐匈磕,轧盘涌裔,原不可当。观其两旁,则滂渤怫郁,暗漠感突,上击下律。有似勇壮之卒,突怒而无畏;蹈壁冲津,穷曲随隈,逾岸出追,遇者死,当者坏。初发乎或围之津涯,荄轸谷分,回翔青蔑,衔枚檀桓。弭节伍子之山,通厉胥母之场。凌赤岸,篲扶桑,横奔似雷行。诚奋厥武,如震如怒。沌沌浑浑,状如奔马。混混庉々,声如雷鼓。发怒厔沓,清升逾跇,侯波奋振,合战于藉藉之口。鸟不及飞,鱼不及回,鲁不及走。纷纷翼翼,波涌云乱。荡取南山,背击北岸。覆亏丘陵,平夷西畔。险险戏戏,崩坏陂地,决胜乃罢。沛汨潺湲,披扬流洒。横暴之极,鱼鳖失势,颠倒偃侧,沋沋湲湲,蒲伏连延。神物怪疑,不可胜吉。直使人踣焉,洄暗凄怆焉。此天下怪异诡观也,太子能强起观之乎?”太子曰:“仆病未能也。” 客曰:“将为太子奏方术之士有资略者,若庄周、魏牟、杨朱、墨翟、便蜎、詹何之流。使之论天下之精微,理万物之是非。孔、老览观,孟子持等而算之,万不失一。此亦天下要言妙道也,太子岂欲闻之乎?”于是太子据几而起曰;“涣乎若一听圣人辩士之言。”淴然汗出,霍然病已。 曹子建七启八首昔枚乘作《七发》,傅毅作《七激》,张衡作《七辩》,崔骃作《七依》,辞各美丽,余有慕之焉,遂作《七启》。并命王粲作焉。 玄微子隐居太荒之庭。飞遁离俗,澄神定灵。轻禄傲贵,与物无营。耽虚好静,羡此永生。独驰思于天云之际,无物象而能倾。于是镜机子闻而将往说焉。驾超野之驷,乘追风之舆。经迥漠,出幽墟。入乎泱漭之野,遂届玄微子之所居。其居也,左激水,右高岑。背洞溪,对芳林。冠皮弁,被文裘。出山岫之潜穴,倚峻崖而嬉游。志飘飘焉;峣峣焉,似若狭六合而隘九州。若将飞而未逝,若举翼而中留。于是镜机子攀葛藟而登,距岩而立,顺风而称曰:“予闻君子不遁俗而遗名,智士不背世而灭勋。今吾子弃道艺之华,遗仁义之英。耗精神乎虚廓,废人事之纪经。譬若画形于无象,造响于无声。未之思乎,何所规之不通也?”玄微子俯而应之曰:“嘻!有是言乎!夫太极之初,浑沌未分,万物纷错,与道俱隆。盖有形必朽,有迹必穷。茫茫元气,谁知其终。名秽我身,位累我躬。窃慕古人之所志,仰老庄之遗风。假灵龟以托喻,宁掉尾于涂中。”镜机子曰: “夫辩言之艳,能使穷泽生流,枯木发荣。庶感灵而激神,况近在乎人情。仆将为吾子说游观之至娱,演声色之妖靡。论变化之至妙,敷道德之宏丽。愿闻之乎?”玄微子曰:“吾子整身倦世,探隐拯沉。不远遐路,幸见光临。将敬涤耳,以听玉音。” 镜机子曰:“芳菰精粹,霜蓄露葵。玄熊素肤,肥豢脓肌。蝉翼之割,剖纤析微。累如叠縠,离若散雪。轻随风飞,刃不转切。山鵽斥鷃,珠翠之珍。寒芳苓之巢龟,脍西海之飞鳞。臛江东之潜鼍,臇汉南之鸣鹑。糅以芳酸,甘和既醇。玄冥适咸,蓐收调辛。紫兰丹椒,施和必节。滋味既殊,遗芳射越。乃有春清缥酒,康狄所营。应化则变,感气而成。弹徵则苦发,叩宫则甘生。于是盛以翠樽,酌以雕觞。浮蚁鼎沸,酷烈馨香。可以和神,可以娱肠。此肴馔之妙也,子能从我而食之乎?”玄微子曰:“予甘藜藿,未暇此食也。” 镜机子曰:“步光之剑,华藻繁缛。饰以文犀,雕以翠绿。缀以骊龙之珠,错以荆山之玉。陆断犀象,未足称隽。随波截鸿,水不渐刃。九旒之冕,散耀垂文。华组之缨,从风纷纭。佩则结绿悬黎,宝之妙微。符采照烂,流景扬煇。黻黻之服,纱縠之裳。金华之舄,动趾遗光。繁饰参差,微鲜若霜。绲佩绸缪,或雕或错。薰以幽若,流芳肆布。雍容闲步,周旋驰耀。南威为之解颜,西施为之巧笑。此客饰之妙也,子能从我而服之乎?”玄微子曰:“予好毛褐,未暇此服也。” 镜机子曰:“驰骋足用荡思,游猎可以娱情。仆将为吾子驾云龙之飞驷,饰玉辂之繁缨。垂宛虹之长緌,抗招摇之华旌。捷忘归之矢,秉繁弱之弓。忽蹑景而轻骛,逸奔骥而超遗风。于是溪填谷塞,榛薮平夷。缘山置冒,弥野张罘。下无漏迹,上无逸飞。鸟集兽屯,然后会围。獠徒云布,武骑雾散。丹旗耀野,戈殳皓旰。曳文狐,揜狡兔。捎鹔鷞,拂振鹭。当轨见藉,值足遇践。飞轩电逝,兽随轮转。翼不暇张,足不及腾。动触飞锋,举挂轻罾。搜林索险,探薄穷阻。腾山赴壑,风厉焱举。机不虚发,中必饮羽。于是人稠网密,地逼势胁。哮阚之兽,张牙奋鬛。志在触突,猛气不慑。乃使北宫东郭之俦,生抽豹尾,分裂貙肩。形不抗手,骨不隐拳。批熊碎掌,拉虎摧斑。 野无毛类,林无羽群。积兽如陵,飞翮成云。于是駴钟鸣鼓,收旌弛旆。顿网纵纲,罢獠回迈。骏騄齐骧,扬銮飞沫。俯倚金较,仰抚翠盖。雍容暇豫,娱志方外。此羽猎之妙也,子能从我而观之乎?”玄微子曰:“子乐恬静,未暇此观也。” 镜机子曰:“闲宫显敞,云屋皓旰。崇景山之高基,迎清风而立观。彤轩紫柱,文榱华梁。绮井含葩,金墀玉箱。温房则冬服絺绤,清室则中夏含霜。华阁缘云,飞陛陵虚。覜眺流星,仰观八隅。升龙攀而不逮,眇天际而高居。繁巧神怪,变名异形。般、输无所措其斧斤,离娄为之失睛。 丽草交植,殊品诡类。绿叶朱荣,熙天曜日。素水盈沼,丛木成林。飞翮陵高,鳞甲隐深。于是逍遥暇豫,忽若忘归。乃使任子垂钓,魏氏发机。芳饵沉水,轻缴弋飞。落翳云之翔鸟,援九渊之灵龟。然后采菱花,擢水蘋。弄珠蚌,戏鲛人。讽《汉广》之所咏,觌游女于水滨。火翟神景于中沚,被轻縠之纤罗。遗芳烈而靖步,抗皓手而清歌。歌曰:‘望云际兮有好仇,天路长兮往无由。 佩兰惠兮为谁修?燕婉绝兮我心愁。’此宫馆之妙也,子能从我而居之乎?”玄微子曰:“予耽岩穴,未暇此居也。” 镜机子曰:“既游观中原,逍遥闲宫。情放志荡,淫乐未终。亦将有才人妙伎,遗世越俗。扬《北里》之流声,绍《阳阿》之妙曲。尔乃御文轩,临洞庭。琴瑟交挥,左篪右笙。钟鼓俱振,萧管齐鸣。然后姣人乃被文縠之华袿,振轻绮之飘飘。戴金摇之熠耀,扬翠羽之双翘。挥流芳,火翟飞文。历盘鼓,焕缤纷。长据随风,悲歌入云。蹻捷若飞,蹈虚远跖。凌跃超骧,蜿蝉挥霍。 翔尔鸿翥,濈然凫没。纵轻体以迅赴,景追形而不逮。飞声激尘,依违厉响。才捷若神,形难为象。于是为欢未渫,白日西颓。散乐变饰,微步中闺。玄眉弛兮铅华落,收乱发兮拂兰泽,形媠服兮扬幽若。红颜宜笑,睇眄流光。时与吾子,携手同行。践飞除,即闲房。华烛烂,幄幕张。动朱唇,发清商。扬罗袂,振华裳。九秋之夕,为欢未央。此声色之妙也,子能从我而游之乎?”玄微子曰:“予愿清虚,未暇此游也。” 镜机子曰:“予闻君子乐奋节以显义,烈士甘危躯以成仁。是以雄俊之徒,交党结伦。重气轻命,感分遗身。故田光伏剑于北燕,公叔毕命于西秦。果毅轻断,虎步谷风。威慑万乘,华夏称雄。”辞未及终,而玄微子曰:“善!”镜机子曰:“此乃游侠之徒耳,未足称妙也。若夫田文、无忌之俦,乃上古之俊公子也。皆飞仁扬义,腾跃道艺。游心无方,抗志云际。凌轹诸侯,驱驰当世。挥袂则九野生风,慷慨则气成虹霓。吾子若当此之时,能从我而友之乎?”玄微子曰:“予亮愿焉。然方于大道,有累如何?” 镜机子曰:“世有圣宰,翼帝霸世。同量乾坤,等曜日月。玄化参神,与灵合契。惠泽播于黎苗,威灵振乎无外。超隆平于殷、周,踵羲、皇而齐泰。显朝惟清,王道遐均。民望如草,我泽如春。河滨无洗耳之士,乔岳无巢居之民。是以俊乂来仕,观国之光。举不遗才,进各异方。赞典礼于辟雍,讲文德于明堂。正流俗之华说,综孔氏之旧章。散乐移风,国富民康。神应休臻,屡获嘉祥。故甘露纷而晨降,景星宵而舒光。观游龙于神渊,聆鸣凤于高冈。此霸道之至隆,而雍熙之盛际。然主上犹以沉思之未广,惧声教之未厉。采英奇于仄陋,宣皇明于岩穴。此宁子商歌之秋,而吕望所以投纶而逝也。吾子为太和之民,不欲仕陶唐之世乎?”于是玄微子攘袂而兴曰:“韠哉言乎!近者吾子所述华淫。欲以厉我,只搅予心。至闻天下穆清,明君莅国。览盈虚之正义,知顽素之迷惑。令予廓尔,身轻若飞。愿反初服,从子而归。” 张景阳七命八首冲漠公子,含华隐曜。嘉遁龙盘,玩世高蹈。游心于浩然,玩志乎众妙。绝景乎大荒之遐阻,吞响乎幽山之穷奥。于是徇华大夫闻而造焉。乃敕云辂,骖飞黄。越奔沙,辗流霜。凌扶摇之风,蹑坚冰之津。旌拂霄堮,轨出苍垠。天清泠而无霞,野旷朗而无尘。临重岫而揽辔,顾石室而回轮。遂适冲漠之所居。其居也,峰嵘幽蔼,萧瑟虚玄。溟海浑濩涌其后,嶰谷山聊嶆张其前。寻竹疏茎荫其壑,百籁群鸣聋其山。冲飚发而回日,飞砾起而丽天。于是登绝巘,溯长风。陈辩惑之辞,命公子于岩中。曰:“盖闻圣人不卷道而背时,智士不遗身而匿迹。生必耀华名于玉牒,殁则勒洪伐于金册。今公子违世陆沉,避地独窜。有生之欢灭,资父之义废。愁洽百年,苦溢千岁。何异促鳞之游汀泞,短羽之栖翳薈。今将荣子以天人之大宝,悦子以纵性之至娱。穷地而游,中天而居。倾四海之欢,殚九州之腴。钻屈毂之瓠,解疏属之拘。子欲之乎?”公子曰:“大夫不遗,来萃荒外。虽在不敏,敬听嘉话。” 大夫曰:“寒山之桐,出自太冥。含黄钟以吐于,据苍岑而孤生。既乃琼巘嶒崚,金岸崥崹。 左当风谷,右临云溪。上无陵虚之巢,下无跖实之溪。摇刖峻挺,茗邈苕峣。晞三春之溢露,溯九秋之鸣飚。零雪写其根,靠霜封其条。木既繁而后绿,草未素而先凋。于是构云梯,陟峰嵘。翦蕤宾之阳柯,剖大吕之阴茎。营匠斫其朴,伶伦均其声。器举乐奏,促调高张。音朗号钟,韵清绕梁。追逸响于八风,采奇律于归昌。启中黄之少宫,发蓐收之变商。若乃龙火西穨,暄气初收。飞霜迎节,高风送秋。羁旅怀土之徒,流宕百罹之畴。抚促柱则酸鼻,挥危弦则涕流。若乃追清哇,赴严节。奏绿水,吐白雪。激楚回,流风结。悲蓂荚之朝落,悼望舒之夕缺。茕嫠为之擗摽,孀老为之呜咽。王子拂缨而倾耳,六马嘘天而仰秣。此盖音曲之至妙,子岂能从我而听之乎?”公子曰:“予病未能也。” 大夫曰:“兰宫秘宇,雕堂绮栊。云屏烂汗,琼壁青葱。应门八袭,旋台九重。表以百常之阙,圜以万雉之墉。尔乃峣榭迎风,秀出中天。翠观岑青,雕阁霞连。长翼临云,飞陛陵山。望玉绳而结极,承倒景而开轩。赪素炳焕,扮拱嵯峨。阴蚪负檐,阳马承阿。错以瑶英,镂以金华。方疏含秀,圆井吐葩。重殿叠起,交绩对榥。幽堂昼密,明室夜朗。焦螟飞而生风,尺蠖动而成响。 若乃目厌常玩,体倦帷幄。携公子而双游,时娱观于林麓。登翠阜,临丹谷。华草锦繁,飞采星烛。阳叶春青,阴条秋绿。华实代新,承意恣欢。仰折神{艹嚣},俯采朝兰。溯惠风于蘅薄,眷椒涂于瑶坛。尔乃浮三翼,戏中沚。潜鳃骇,惊翰起。沉丝结,飞矰理。挂归翮于赤霄之表,出华鳞于紫渊之里。然后纵掉随风,弭楫乘波。吹孤竹,拊云和。渊客唱淮南之曲,榜人奏采菱之歌。歌曰:‘乘凫舟兮为水嬉,临芳洲兮拔灵芝。乐以忘戚,游以卒时。穷夜为日,毕岁为期。’此盖燕居之浩丽,子岂能从我而处之乎?”公子曰:“余病未能也。” 大夫曰:“若乃白商素节,月既授衣。天凝地闭,风厉霜飞。柔条夕劲,密叶晨稀。将因气以效杀,临金郊而讲师。尔乃列轻武,整戎刚。建云髦,启雄芒。驾红阳之飞燕,骖唐公之骕骦。屯羽队于外林,纵轻翼于中荒。尔乃布飞,张修罠。陵黄芩,挂青峦。画长壑以为限,带流溪以为关。既乃内无疏蹊,外无漏迹。叩钲数校,举麾旌获。彀金机,驰鸣镝。翦刚豪,落劲翮。车骑竞骛,骈武齐辙。翕忽挥霍,云回风烈。声动响飞,形移景发。举戈林竦,挥锋电灭。仰倾云巢,俯殚地穴。乃有圆文之犭开,斑题之犭从。鼓鬛风生,怒目电瞛。口咬霜刃,足拨飞锋。齀林蹶石,扣跋幽丛。于是飞、黄奋锐,贲、石逞技。蹩封犭希,偾冯豕。拉彪虎儵,挫獬廌。句爪摧,锯牙捭。澜漫狼藉,倾榛倒壑。殒胔挂山,僵踣掩泽。薮为毛林,隰为丹薄。于是彻围顿纲,卷筛收鸢。虞人数兽,林衡计鲜。论最犒勤,息马韬弦。肴驷连镳,酒驾方轩。千钟电釂,万燧星繁。陵阜沾流膏,溪谷厌芳烟。欢极乐殚,回节而旋。此亦田游之壮观,子岂能从我而为之乎?” 公子曰:“余病未能也。” 大夫曰:“楚之阳剑,欧冶所营。耶溪之铤,赤山之精。销逾羊头,镤越锻成。乃链乃铄,万辟千灌。丰隆奋椎,飞廉扇炭。神器化成,阳文阴缦。流绮星连,浮彩艳发。光如散电,质如耀雪。霜锷水凝,冰刃露洁。形冠豪曹,名珍巨阙。指郑则三军白首,麾晋则千里流血。岂徒水截蛟鸿,陆洒奔驷。断浮翮以为工,绝重甲而称利云尔而已哉。若其灵宝,则舒辟无方,为锋异模。形震薛烛,光骇风胡。价兼三乡,声贵二都。或驰名倾秦,或夜飞去吴。是以功冠万载,威曜无穷。 挥之者无前,拥之者身雄。可以从服九国,横制八戎。爪牙景附,函夏承风。此盖希世之神兵,子岂能从我而服之乎?”公子曰:“余病未能也。” 大夫曰:“天骥之骏,逸态超越。禀气灵渊,受精皎月。眸瞷黑照,玄采绀发。沫如挥红,汗如振血。秦青不能识其众尺,方堙不能睹其苦灭。尔乃巾云轩,践朝雾。赴春衢,整秋御。虬踊螭腾,麟超龙翥。望山载奔,视林载赴。气盛怒发,星飞电骇。志陵九州,势越四海。影不及形,尘不暇起。浮箭未移,再践千里。尔乃逾天垠,越地隔。过汗漫之所不游,蹑章亥之所未迹。阳乌为之顿羽,夸父为之投策。斯盖天下之隽乘,子岂能从我而御之乎?”公子曰:“余病未能也。” 大夫曰:“大梁之黍,琼山之禾。唐稷播其根,农帝尝其华。尔乃六禽殊珍,四膳异肴。穷海之错,极陆之毛。伊公爨鼎,庖子挥刀。味重九沸,和兼芍药。晨凫露鹄,霜憋黄雀。圜案星乱,方丈华错。封熊之蹯,翰音之跖。燕髀猩唇,髦残象白。灵渊之龟,莱黄之鲐。丹穴之鹨,玄豹之胎。燀以秋橙,酤以春梅。接以商王之著,承以帝辛之杯。范公之鳞,出自九溪。赪尾丹鳃,紫翼青鬐尔乃命支离,飞霜锷。红肌绮散,素肤雪落。娄子之豪不能厕其细,秋蝉之翼不足拟其薄。繁肴既阕,亦有寒羞。商山之果,汉皋之楱。析龙眼之房,剖椰子之壳。芳旨万选,承意代奏。乃有荆南乌程,豫北竹叶。浮蚁星沸,飞华萍接。玄石尝其味,仪氏进其法。倾罍一朝,可以流湎千日。箪醪投川,可使三军告捷。斯人神之所歆羡,观听之所炜晔也,子岂能强起而御之乎?”公子曰:“耽口爽之馔,甘腊毒之味。服腐肠之药,御亡国之器。虽子大夫之所荣,故亦吾人之所畏。 余病未能也。” 大夫曰:“盖有晋之融皇风也,金华启征,大人有作。继明代照,配天光宅。其基德也,隆于姬公之处歧;其垂仁也,富乎有殷之在毫。南箕之风不能畅其化,离毕之云无以丰其泽。皇道焕炳,帝载缉熙。导气以乐,宣德以诗。教清于云官之世,治穆乎鸟纪之时。王猷四塞,函夏谧宁。 丹冥投烽,青徼释警。却马于粪车之辕,铭德于昆吴之鼎。群萌反素,时文载郁。耕父推畔,鱼竖让陆。樵夫耻危冠之饰,舆台笑短后之服。六合时邕,巍巍荡荡。玄龄巷歌,黄发击壤。解羲皇之绳,错陶唐之象。若乃华裔之夷,流荒之貊。语不传于輶轩,地不被乎正朔,莫不骏奔稽颡,委质重译。于时昆蚑感惠,无思不扰。苑戏九尾之禽,囿栖三足之鸟。鸣凤在林,夥于黄帝之园。有龙游渊,盈于孔甲之沼。万物烟煴,天地交泰。义怀靡内,化感无外。林无被褐,山无韦带。皆象出于百工,兆发乎灵蔡。搢绅济济,轩冕蔼蔼。功与造化争流,德与二仪比大。”言未终,公子蹶然而兴曰:“鄙夫固陋,守此狂狷。盖理有毁之而争宝之论解,言有怒之而齐王之疾痊。向子诱我以聋耳之乐,栖我以蔀家之屋。田游驰荡,利刃骏足。既老氏之攸戒,非吾人之所欲。故靡得而应子。至闻皇风载韪,时圣道淳。举实为秋,摛藻为春。下有可封之民,上有大哉之君。余虽不敏,请寻后尘。” 何仲言七召假是先生,负兹劲挺。状群飞之丧侣,似独行之迷径。神忽忽而若忘,意冲冲而不定。鉴丹绿其无主,闻钟鼓以失听。至乃冬霰积庭,空靡人声。春花满野,地无行者,圜堵常闲,曲突无烟。 同生刍之暂有,共死灰之曀然。笃论公子闻而崛起。虽道术之可忘,亦切磋之所耻。命徒御以络绎,将有事于岩中。车煜爚而流水,马泮涣以追风。乃逾汗漫,人蒙宠。至深潭之澳溟,有洞室之穹崇。居隐磷而出没,望嵚岑而下上。竹距石以斜通,水韵松以含响。地不寒而萧瑟,日无云而日觉朗。于是整容投刺,屣履排门,扬眉就席,举袂而言曰:“若五秀禀其生灵,六情通其爱恶。憎共集于鄙老,嗜同归于美乐。今足下群鸟兽以为娱,处贫贱而不怍。欲摈实于孤介,乃贻讥乎陨获。至乃喀喀死于道边,瞀瞀填于沟壑。削松笔以画虎,鼓铅刀而刻鹄。身既劳而不见,事何感而莫惩。欲模名于带索,岂知命于泥绳?何异走长衢以避影,煎流水以求冰。今欲道足下以卫生之秘术,。怡神之妙道。譬愈疫于寒植,同启尸于仙草。宁愿闻乎?”先生曰:“有为之生已逼,无益之虑常劳。若见明于碍滞,幸求救于盲膏。” 公子曰:“千门始构,百常洞启。激洛开渠,疏山抗陛。延袤水陆,旷望东西。下临江海,上属云霓。百丈杳冥以飞跨,九层郁律以阶梯。步三休而更迥,涂中宿而方迷。雕墙屈曲以交牙,网户周流以重积。既阴岑而影响,亦叫啸而回易。沙板金铺,紫柱玉舄。炜煌熻赩,碅磳搏敞。图云雾之蔽亏,状神仙之来往。璧珰自耀,珠缀恒响。蜉蝣动而昼喧,熠耀飞而夜朗。既临下以寥沉,亦凭高而泱漭。闻疾雷于阶陛,弄奔星于帷幌。亘以曲堂,周以洞房。北负连闼,南注长廊。绮疏交映,镂槛相望。燕飞莲井,日照杏梁。阳鸟骞其将动,云凤矫而欲翔。若乃后沼开源,延石崇壤。拟昆阆之郁岪,比沧溟之瀇瀁。其中则有桂宫柏寝,吴台柘馆。复道耿介而连云,阿阁穹隆而仰汉。望虬栏之映水,见丹鹤之出岸。艳草奇色,嘉树珍名。长生灵寿,男华女贞。河柳垂叶,山榴发英。玩奇花之春满,摘甘实于夏成。此实宫苑之壮丽,岂能从我而为荣?”先生曰:“多言反道,辩口伤实。惧贻弊于蔀家,且自安乎容膝。” 公子曰,“铜瓶玉井,全釜桂薪。六谷九鼎,百里千珍。熊蹯虎掌,鸡跖猩唇。鱼朁鱼两味,玄犀五肉。拾卵凤巢,剖胎豹腹。三脔甘口,七菹惬目。蒸饼十字,汤官五熟。海椒鲁鼓,河盐蜀姜。剂水火而调和,糅苏{艹杀}以芬芳。崖脯追复而不尽,渎鱼稍割其无伤。{元龟}羹流歠,蚳酱先尝。鲙温湖之美蚶,切丙穴之嘉鲚。落俎霞散,逐刃飞扬。轻同曳茧,白似飞霜。蔗有盈丈之名,桃表兼斤之实。杏积魏国之贡,菱为矩野所出。衡曲黄梨,汶垂苍栗。陇西白条,湘南朱橘。荔枝沙棠,蒲萄石蜜。瓜称素腕之美,枣有细腰之质。并抗吻以除烦,亦咀牙而消疾。于是三雅陈席,百味开印。玉机星稀,兰英缥润。既夷志于坎壈,亦忘怀于鄙吝。此盖滋旨之极珍,岂能从予而共进?”先生曰:“不贵偷食,宁甘醇酒。既深悟于腐肠,岂自迷于爽口。” 公子曰:“秦氏独立,燕妹绝世。如短如长,不秾不细。信耳目之妖冶,乃古今之佳丽。妍姿艳逸,淑性闲华。效施颦于宋里,经堕马于梁家。折纤腰以微步,呈皓腕乎轻纱。临池正领,拂镜看花。观堵墙以飒沓,倾城国以喧哗。墨欲归而抽轸,惠将返而回车。至乃郑卫繁声,抑扬绝调。 足使风云变动,性灵感召。击哀响,则春台之人怅焉而雪泣;起欢情,则崩城之妇嫣然而微笑。嶰谷调凤之竹,龙门独鹄之柯。绿珠绛树,宋子韩娥。青春婉娩,上客经过。开洞房以命赏,召才人而合宴。举轻幔以徐来,隔珠帘而可见。床披珍象,簟展罗荐。听促柱之方调,闻簧声之始转。步想象以顿足,腕蹒连而拂面。托斜视于遗簪,寄含情而举扇。俄而夕乌东返,落日西悬。绮霞映水,蛾月生天。解鸳鸯之绣被,拂距蛩之长毡。烛羽帷而动烂,薰蕙帐而微烟。愿横施以自昵,脱斜领于君前。此乃声色之妖荡,将不从我而留连?”先生曰:“淫声非笃论之旨,丽色本余情所弃。伐国不问仁人,此言从何而至!” 公子曰:“岁晚农休,时闲务隙。山火已燎,野霜初白。聊效杀于秋冬,乃从禽于草泽。蜀地五丁,齐国二子。气动山漂,汗挥雨起。渥洼流赪,兰池照血。蹑飞影于未形,赴奔星于欲灭。革车隐隐,毂骑阗阗。鼓噪喧而振地,烝徒骇而聒天。割玉之刀,饮石之箭。置罗布其一目,罟网周其三面。犬号骧螭,鹰名奔电。暂离已合,忽隐仍见。赴迥超危,冲林跋援。草随足起,山从眼转。跨摄冈涧,电举陵阪。鸟不及飞,兽不遑伏。既前轥而后掎,亦左排而右蹴。跖实骇而自救,腾虚乱而相扑。视洒血之丹地,见飞毛之暗目。傍穷劫剞,势极搜求。文皮坐裂,膬尾生抽。手羁铁顶,足批铜头。象折牙而陵遽,貊拉齿而夷犹。擒高楼之度索,走大树之神牛。雁闻弦而跕堕,猿抱木而啾啁。笑楚王之云梦,耻汉帝之中流。此武才之矫猛,岂能从我而畋游?”先生曰:“驰骋伤仁,好杀非勇。幸广内之丰乐,何禽荒之足重。” 公子曰:“踆乌始照,宫槐遽而欲舒;顾免才满,庭英纷而就落。譬光影于飞浮,比生灵于栖托。扰扰摩肩,辚辚方驾。立怵迫于毁誉,独殷勤于用舍。嗟向有而今无,叹后荣而前谢。清歌雅舞,暂同于梦寐;广厦高堂,俄成于幻化。若夫洗精服食,慕道游仙。寻玉尘于万里,守金灶于千年。三尸可度,九转难传。飞腾水陆,咀嚼灵玄。若乃壁上真辞,枕中秘要。弹压神鬼,吐纳灵妙。既变丑以成妍,亦反老而为少。虬驾夭矫而出没,霓裳飒沓而容与。接鹄驭于后乘,追凤萧于前侣。雨散漫以沾服,云霏微而袭宇。瞰芝阙以窈窕,见玉台之相拒。盖排烟而渐灭,族拖风而夫举。值解佩于江滨,逢弄珠于汉渚。薄游玄圃,弭节太华。列神童于羽帐,侍玉女于仙车。涧采兮危实,苑拔兮迥花。听弱水之晨浪,望昆山之夕霞。穷北辰而比寿,指中岳以为家。此神仙之恍惚,岂从我而蠲邪?”先生曰:“捕影之言莫测,系风之论难尽。未尝留意于死生,岂稍论于椿菌。” 公子曰:“洙泗遗文,邹鲁余烈。其道未远,其风不绝。方领圆冠,金口木舌。谈章句之远旨,构纷纶之雅说。陈五礼,明六诗。贯穿微妙,辨析毫厘。既待问以重席,亦覃思而下帏。酝藉恺悌,和乐缉熙。生徒肃肃,宾友师师。并接衽以闻道,俱援手而受辞。心绝内战,事无外欲。横经者比肩,拥帚者继足。丑申、韩之法令,陋桓、文之风俗。六郡凑其衣冠,五陵穷其轨躅。信斯文其若水,实斯人之如玉。若夫珠玑产于蚌蛤,珪璧出于山渊。未有玉不莹而为宝,人无学而称贤。盖持身之管籥,进德之舟船。响似钟而待叩,明似镜而常悬。此见重于经术,宁降志于吾贤?”先生曰:“诚此言之甚美,比斯道之为旷。耻见嘲于腐儒,岂求珍于席上。” 公子曰:“我大梁之启基,方邃古而无匹。先天定始,比殷、周而余裕;揖让受终,考唐、虞而不失。道德有序,宪章咸秩。六府孔修,百司尽毕。搜求儒雅,捃拾遗逸。旰食思治,虽闻之于昔谈;昧旦临朝,乃见之乎兹日。荡荡薰风,泱泱大典。道含宏而广被,泽汪濊而傍阐。采舆人之片言,纳匹夫之小善。事在微而毕照,物无忧而不显。若夫下车布德,伐罪吊民。风无偃稼,雨不破尘。睹胜残于期月,见成俗于浃辰。含群生兮如海,养万类其犹春。乡无豕食之隶,野靡狼顾之民。樵者目金而知耻,耕夫让畔以成仁。何大庭之足竞,岂栗陆之能邻。璧水道庠序之风,石渠启珪璋之盛。奇士辐辏而骋足,异人间出而效命。大小之狱无冤民,翾飞之动无夭性。故能睦之以九世,齐之以七政。坦坦恢恢,巍巍赫赫。政德洽于霜风,教义穷于足迹。望云气而款关,候海水而重译。所谓府不辍贡,史无虚帛。天瑞磊砢而相寻,地符氛氲而不少。收六穗于征赋,玩九茎于池沼。三足应感而来仪,一角知时而自扰。映景星于初月,聆凤音于将晓。若乃亭毒不疵,合天地而并施;陶钧日月,与造化而齐功。故非言辞之可具尽,笔札之所能穷。怀真独往之夫,奔走而从事;灭迹藏名之士,颠倒而向风。二汉有同于儿戏,魏、晋无碍于胸中。”言未毕,先生摄衣而起曰:“子前所说,似玉卮之无当,徒费辞而难领。譬由背日而视秋毫,却行而求鄢郢。一闻皇王之盛,则豁然神悟而理摅。志无时而可卷,邦有道而宜舒。敢以浅智,请从后车。” 梁简文帝七励藏名外臣,体道好异。遁迹埋影,划心人事。任性于寥水之侧,放心于自得之场。情苞六合,德贯九方。岩栖谷饮,绝际濠梁。于是寂镜公子,闻而往说。乃飞车翠盖,翔驾线螭。丹旌风转,碧幔雪移。映玉轪之绮靡,照银车之陆离。经九峤之敻阻,历五曲之巑危。路入阆风,道经通谷。 桥涂泱漭,路林萧肃。石磴穹窿,松关重复。羊肠望断,邃路迂余。攀林税驾,乃遇藏名之所居。 其居则藓苔没砌,幄叶斜林。千峰沓顶,万仞悬深。南危碧流,北障芳林。左索重陆,右背高岑。 烟霞罩日,石涧笼阴。声谐百籁,响弄千禽。寂镜公子曰:“盖闻智者不怀道没志,遗俗埋名,迷邦碎宝,却粒辞荣。今欲说子以默语之术,宁欲闻乎?”藏名曰:“仆虽幽栖,远纡名德,宁忘洁己,以受至言。” 公子曰:“夫怡情托体,实寄闲宫。跨危楼于插汉,挂日景于迎风。玩灵华于仙掌,度窈窕于飞虹。金枝照曜,玉璧玲珑。文窗洞右,飞阁陵东。桂柱通光,雄梁亘日。璧镜钮悬,抽荷并出。 中宿绵延,长廊周密。青钱碧影,金墀玉律。冬闺温煦,夏室含霜。图以珍怪,画以祯祥。琼茅秋花,绿蕙春香。植宜男于粉阁,树君子于椒房。回风烟于璇题,垂珠玑于玉箱。文鱼水宿,锦鸟云翔。乃登陟游践,望远通疏。擢素藕于石镜,搴蔓草于康衢。若荆山之琢玉,似随水之弄珠。若斯宫之闲丽,子能与我而共居?”外臣曰:“仆游心蓬苇,未暇斯处。” 公子曰:“夫靓妆严服,托体必嘉。五丝擅美,独玺称华。组帷粲彩,缇服含葩。丹墀聚叶,缕槛飞花。至如稷下缝掖,泗上章甫。雉缉霜鲜,秦丝园缕。凤色龙分,鸳文鹄聚。土周纷瑶席,绮饰琼珮。齐都滑石,南海瑇瑁。散似缀珠,离如并绩。蜘蛛弄巧,越女调枢,夏则桃笙竹席,冬则青管金须。温丽琼台,密华承寝。当户之縠,大文之锦。华蒲萄之绩衾,丽芬若之丹枕。 金苏翠帷,玉案象床。子能从我,乐此芬芳?”外臣曰:“带索披裘,自得山性。雕章丽服,未敢攸同。” 公子曰:“五饪调神,三芝辅性。用康仁寿,以弘贞正。乃使有伊之徒,调尝鼎味。九州珍杂,八方丰贵。名兼天地之声,殽竭山海之味。蝉鸣秋稻,燕颔玉精。离红之脍,芍药之羹。蒙山擅重,灌水传声。桂蠹石琼,龙胎凤肺。四膳八珍,五肉七菜。累似縠杂,切均鲜绘。色若紫兰,纷如红綷。若乃越梅变实,楚醴方添。陈晨凫之美味,荐隽燕之肥甜。洗以三危之露水,调以大夏之香盐。霜薤沸烈,露葵繁舒。芳菰之菜,白霜之茹。澄琼浆之素色,杂金笋之甘菹。素醥浮气,酃醒凝清。献三爵之逾雅,等千日之芳醴。酌玉斗之英丽,照银杯之轻蚁。此亦天下之美味,子能从我而享之乎?”外臣曰:“藜藿可膳,薇蕨堪飡。五味口爽,宁假玉盘。” 公子曰:“若夫钧台之乐,《葛天》之歌。飞《七盘》之妙节,动六变之清和。绿绮丽琴,丹山宝瑟。缕器倕雕,孤枝伶律。奏《白雪》之楚缓,陈亭席之吴疾。跃鸟追飞,潜鱼伴出。将使渐离击筑,雍门鼓琴。鸣绕梁之妙响,发愁眉之清音。至如五陵金穴,六郡豪家。表流歌于东夏,出秘舞于京华。金钿设翠,步摇藏花。遥同暮雨,逼似朝霞。发鬓如点,纤腰成削。玉齿笑容,红妆绰约。疾趋巧步,雾袖芬披。舒蛾眉之窈窕,委弱骨之逶迤。载金翠之婉婵,珥瑶珰之陆离。芬芳于梧春之苑,灼烁于长洲之中。于时斜光西委,薄雾舒红。隋珠照影,罗衣从风。观者方堤,睹者盈淇。令二燕之缀翼,使八鹤之增悲。明君为之敛泣,西施为之解眉。于是兰闺寂晚,曲韵相和。 对轻风之落景,望明月以清歌。歌曰:‘酣醑半兮乐既陈,长歌促节绮罗人。拂镜弄影情未极,回簪转笑思自亲。’此亦声音之尽妙,子能从我而听之乎?”外臣曰:“淫声乱耳,未足入听。方追山壑,永弄清泉。” 公子曰:“夫心游百氏,理奥《六经》。枢机性道,阴阳窅冥。昭玉牒于年史,览石记而照情。若夫邹、枚上客,扬、马俊人。挥金入赵,易服归秦。卖舌弹剑,买义追仁。商榷万古,弋钓陶甄。池中水黑。席上称珍。判二气之氛氲,辨六爻之终始。鸟变龙工,凤书云纪。辞弘《八索》,辨崇三耳。至如范雎折胁,豫让拉齿。礼竭忠心,报深国士。碎玉争城,藏图解剑,见碣石之金堤,望楚都之扬堑。美陈平之反间,揖子房之智谋。想秦君之传器,仁汉后之解裘。此亦天下之奥籍,得性之林圃。子能同览悦目以齐此心?”外臣于是色动清颜,顿解高意。曰:“仆虽野陋,颇悦带经。但负薪多疾,未甘斯说。” 公子曰:“夫氛氲构象,纯杂不同。共工折柱,虽播英风。自古而然,曾何足道。但吹沙役寇,抑自羲年;吐雾藏妖,闻之尧日。至于今者,昌运天启,握历宝年。风猷驾层汉,道德漏重泉。至如玄蹄外境,紫舌顽人。悻而无礼,不沫皇仁。于是腾三泉之窅漫,载五旗之飘扬。引玉车于西陇,鸣金鼓于北邙。拭龙泉之雄剑,莹魏国之宝刀。銛逾巨阙,利拟豪曹。至如牵钩壮气,斗胆豪心。缘腰白玉,带珮黄金。酬恩报死,克远长岑。骤褭白燕,耀跃青离。五玉察善,十相无遗。连腰锦带,半足尘飞。标威于雁门之境,振旅于龙突之乡。若乃惊沙绝岸,苦雾绵长。秋河晓碧,落蕙山黄。红颜改素,玄鬓斑霜。征夫抵掌而饮膳,壮士愤气而沸肠。回云鸟之密阵,背却月而相望。旗才转而漂杵,锋未至而骖伤。前锋纷其易帜,后骑决其沙囊。何汤雪之能比,岂拾尘之可方。于是呼韩顿颡,龟兹衔璧。羊牵既袒,熊山已积。九截同文,八极齐轨。帝曰念功,班茅赐履。青紫如拾,赏归诏美。此天下之壮绩,子能从我而效之乎?”外臣曰:“葛伯不祀,虽闻《汤诰》。野叟力弱,未敢振衣。” 公子曰:“尧舜垂拱,焕彼前闻;今惟圣历,万代一君。璧仪照气,玉井珠分。德合天地,道方华、勋。沧海碧彻,黄河黛文。爱人育德,泽等春云。宣尼茂典,周姬礼容。黄裳进土,清襟俊童。邦知改俗,国化移风。卖药无藏名之老,河滨无洗耳之翁。德星夜映,庆云昼色。异草双条,灵禽比翼。狐尾既九,茅脊复三。金船漾宝,银瓮呈甘。《康歌》壤笑,悦礼枢谈。隆周谢德,盛汉知惭。慈照无碍,化湛灵觉。散漓弘淳,拯浇敦朴。国被仁寿,家欣教学。三明鉴道,六度弘风。出尘照苦,人冥观空。善识无尽,因性必通。天不爱宝,地不隐瑞。百神受职,三苗奉义。石策紫泥,绳金玉刺。或托讽《梁甫》,权卧德而龙盘;或织箔渭滨,耻藏名而凤跂。于是露点饴蜜,溜泓澄于玉掌;云垂五采,覆旖旎于仙楼。漾醴泉于浪井,拂垂杨于御沟。或联七叶,一姓五侯。”外臣于是观色内动,神貌外移。忽正山巾而言曰:“盖闻幽居独善,见讥往圣。傥不遗矇叟,亦愿顺来命。” 卷二十九 连珠类扬子云连珠(此体昉于韩非之内外《储说》,淮南之《说山》。傅休奕谓连珠兴于汉章帝之世,班固、贾逵、傅毅三子受诏作之。而《艺文类聚》所载有扬子云,恐非其实。) 臣闻天下有三乐,有三优焉:阴阳和调,四时不忒,年谷丰遂,无有夭折,灾害不生,兵戎不作,天下之乐也。圣明在上,禄不遗贤,罚不偏罪,君子小人,各处其位,众臣之乐也。吏不苟暴,役赋不重,财力不伤,安上乐业,民之乐也。乱则反焉,故曰三忧。 班孟坚连珠臣闻听决价而赀玉者,无楚和之名;因近习而取士者,无伯王之功。故玙璠之为宝,非驵侩之术也;伊、吕之佐,非左右之旧。 臣闻鸾凤养六翮以凌云,帝王乘英雄以济民。《易》曰:鸿渐于陆,其羽可以为仪。 潘勖拟连珠臣闻媚上以市利者,臣之常情,主之所患;忘身以忧国者,臣之所难,主之所愿。是以忠臣背利而修所难,明主排患而获所愿。 陆士衡演连珠五十首臣闻日薄星回,穹天所以纪物;山盈川冲,后土所以播气。五行错而致用,四时违而成岁。是以百官恪居,以赴八音之离;明君执契,以要克谐之会。 臣闻任重于力,才尽则困;用广其器,应博则凶。是以物胜权而衡殆,形过镜则照穷。故明主程才以效业,贞臣底力而辞丰。 臣闻髦俊之才,世所希乏;丘园之秀,因时则扬。是以大人基命,不擢才于后土;明主聿兴,不降佐于昊苍。 臣闻世之所遗,未为非宝;主之所珍,不必适治。是以俊乂之薮,希蒙翘车之招;金碧之岩,必辱凤举之使。 臣闻禄放于宠,非隆家之举;官私于亲,非兴邦之选。是以三卿世及,东国多衰弊之政;五候并轨,西京有陵夷之运。 臣闻灵辉朝覯,称物纳照;时风夕洒,程形赋音。是以至道之行,万类取足于世;大化既洽,百姓无匮于心。 臣闻顿网探渊,不能招龙;振纲罗云,不必招凤。是以巢箕之叟,不眄丘园之币;洗渭之民,不发傅岩之梦。 臣闻鉴之积也无厚,而照有重渊之深;目之察也有畔,而视周天壤之际。何则?应事以精不以形,造物以神不以器。是以万邦凯乐,非悦钟鼓之娱;天下归仁,非感玉帛之惠。 臣闻积实虽微,必动于物;崇虚虽广,不能移心。是以都人冶容,不悦西施之影;乘马班如,不辍太山之阴。 臣闻应物有方,居难则易;藏器在身,所乏者时。是以充堂之芳,非幽兰所难;绕梁之音,实索弦所思。 臣闻智周通塞,不为时穷;才经夷险,不为世屈。是以凌飙之羽,不求反风;耀夜之目,不思倒日。 臣闻忠臣率志,不谋其报;贞士发愤、期在明贤。是以柳庄黜殡,非贪瓜衍之赏;禽息碎首,岂要先茅之田。 臣闻利眼临云,不能垂照;朗璞蒙垢,不能吐辉。是以明哲之君,时有蔽壅之累;俊乂之臣,屡抱后时之悲。 臣闻郁烈之芳,出于委灰;繁会之音,生于绝弦。是以贞女要名于没世;烈士赴节于当年。 臣闻良宰谋朝,不必借威;贞臣卫主,修身则足。是以三晋之强,屈于齐堂之俎;千乘之势,弱于阳门之哭。 臣闻赴曲之音,洪细入韵;蹈节之容,俯仰依咏。是以言苟适事,精粗可施;土苟适道,修短可命。 臣闻团云洒润,则芬泽易流;乘风载响,则音徽自远。是以德教俟物而济;荣名缘时而显。 臣闻览影偶质,不能解独;指迹慕远,无救于迟。是以循虚器者,非应物之具;玩空言者,非致治之机。 臣闻钻燧吐火,以续旸谷之晷;挥翮生风,而继飞廉之功。是以物有微而毗著;事有琐而助洪。 臣闻春风朝煦,萧艾蒙其温;秋霜宵坠,芝蕙被其凉。是故威以齐物为肃;德以普济为宏。 臣闻巧尽于器,习数则贯;道系于神,人亡则灭。是以轮匠肆目,不乏奚仲之妙;瞽叟清耳,而元伶伦之察。 臣闻性之所期,贵贱同量;理之所极,卑高一归。是以准月禀水,不能加凉;晞日引火,不必增辉。 臣闻绝节高唱,非凡耳所悲;肆义芳讯,非庸听所善。是以南荆有寡和之歌;东野有不释之辨。 臣闻寻烟染芬,薰息犹芳;徵音录响,操终则绝。何则?垂于世者可继,止乎身者难结。是以元晏之风恒存,动神之化已灭。 臣闻托暗藏形,不为巧密;倚智隐情,不足自匿。是以重光发藻.寻虚捕景;大人贞观,探心昭忒。 臣闻披云看霄,则天文清;澄风观水,则川流平。是以四族放而唐劭;二臣诛而楚宁。 臣闻音以比耳为美;色以悦目为欢。是以众听所倾,非假北里之操;万夫婉娈,非俟西子之颜。故圣人随世以擢佐;明主因时而命官。 臣闻出乎身者,非假物所隆;牵乎时者,非克己所勖。是以利尽万物,不能睿童昏之心;德表生民,不能救栖遑之辱。 臣闻动循定检,天有可察;应无常节,身或难照。是以望景揆日,盈数可期;抚臆论心,有时而谬。 臣闻倾耳求音,视优听苦;澄心徇物,形逸神劳。是以天殊其数,虽同方不能分其慽;理塞其通,则并质不能共其休。 臣闻遁世之士,非受匏瓜之性;幽居之女,非无怀春之情。是以名胜欲,故偶影之操矜;穷愈达,故凌霄之节厉。 臣闻听极于音,不慕钧天之乐;身足于荫,无假垂天之云。是以蒲密之黎,遗时雍之世;丰沛之士,忘桓拨之君。 臣闻飞辔西顿,则离朱与蒙瞍收察;悬景东秀,则夜光与珷玞匿耀。是以才换世则俱困;功偶时而并劭。 臣闻示应于近,远有可察;托验于显,微或可包。是以寸管下傃,天地不能以气欺;尺素逆立,日月不能以形逃。 臣闻弦有常音,故曲终则改;镜无畜影,故触形则照。是以虚己应物,必究千变之容;挟情适事,不观万殊之妙。 臣闻柷敔希声,以谐金石之和;鼙鼓疏击,以节繁弦之契。是以经治必宣其通;图物恒审其会。 臣闻目无常音之察;耳无照景之神。故在乎我者,不诛之于己;存乎物者,不求备于人。 臣闻放身而居,体逸则安;肆口而食,属厌则充。是以王鲔登俎,不假吞波之鱼;兰膏停室,不思衔烛之龙。 臣闻冲波安流,则龙舟不能以漂;震风洞发,则夏屋有时而倾。何则?牵乎动则静凝;系乎静则动贞。是以淫风大行,贞女蒙冶容之诲;淳化殷流,盗跖挟曾、史之情。 臣闻达之所服,贵有或遗;穷之所接,贱而必寻。是以江汉之君,悲其坠履;少原之妇,哭其亡簪。 臣闻触非其类,虽疾弗应;感以其方,虽微则顺。是以商飙漂山,不兴盈尺之云;谷风乘条,必降弥天之润。故暗于治者,唱繁而和寡;审乎物者,力约而功峻。 臣闻烟出于火,非火之和;情生于性,非性之适。故火壮则烟微;性充则情约。是以殷墟有感物之悲;周京无伫立之迹。 臣闻适物之技,俯仰异用;应事之器,通塞异任。是以鸟栖云而缴飞;鱼藏渊而网沉。贲鼓密而含响;朗笛疏而吐音。 臣闻理之所守,势所常夺;道之所闭,权所必开。是以生重于利,故据图无挥剑之痛;义贵于身,故临川有投迹之哀。 臣闻通于变者,用约而利博;明其要者,器浅而应元。是以天地之赜,该于六位;万殊之曲,穷于五弦。 臣闻图形于影,未尽纤丽之容;察火于灰,不睹洪赫之烈。是以问道存乎其人;观物必造其质。 臣闻情见于物,虽远犹疏;神藏于形,虽近则密。是以仪天步晷,而修短可量;临渊揆水,而浅深难察。 臣闻虐暑熏天,不减坚冰之寒;涸阴凝地,无累陵火之热。是以吞纵之强,不能反蹈海之志; 漂卤之威,不能降西山之节。 臣闻理之所开,力所常达;数之所塞,威有必穷。是以烈火流金,不能焚景;沉寒凝海,不能结风。 臣闻足于性者,天损不能入;贞于期者,时累不能淫。是以迅风陵雨,不谬晨禽之察;劲阴杀节,不凋寒木之心。 谢惠连连珠盖闻修己知足,虑得其逸,贪荣昧进,志忘其审。是以饮河满腹,求安愈泰,缘木务高,畏下滋甚。 颜延年范连珠盖闻匹夫履顺,则天地不违;一物投诚,则神明可交。事有微而愈著,理有暗而必昭。是以鲁阳倾首,离光为之反舍;有鸟沸波,河伯为之不潮。 王仲宝畅连珠盖闻王佐之才虽远,岂必见采于当世;凌云之气徒盛,无以自致于云间。是以魏人捐玉于外野,和氏泣血于荆山。 沈休文连珠臣闻鸣籁布响,非有志于要风;泪流长迈,宁厝心于归海。是以万窍怒号,不叩而咸应;百川是纳,用卑而为宰。 庾子山拟连珠四十四首(但叙身世,无关理要,连珠之别格也。) 盖闻经天纬地之才,拔山超海之力。战阵勇于风飚,谋谟出乎胸臆。斩长鲸之鳞,截飞虎之翼。是以一怒而诸侯惧,安居而天下息。 盖闻萧、曹赞务,雄略所资;鲁、卫前驱,威风所假。是以黄池之会,可以争长诸侯;鸿沟之盟,可以中分天下。 盖闻解封豕之结,塞长蛇之源。必须制裳千里,喢血辕门。是以开百里之围,用陈平之一策; 盟千乘之国,须季路之一言。 盖闻得贤斯在,不藉挥锋;股肱良哉,无论应变。是以屈倪参乘,诸侯解方城之围;干木为臣,天下无西河之战。 盖闻邯郸已危,徒思马服;蓟城去矣,空用荆轲。是以竹杖扶危,不能正武担之石;芦灰缩水,不能救宣房之河。 盖闻穴蚁冲泉,未知远虑;元禽巢幕,何能支久。是以大厦既焚,不可洒之以泪;长河一决,不可障之以手。 盖闻膏唇喋喋,市井营营。或以如簧自进,或以狙诈相倾。是以子贡使乎,五都交乱;张仪见用,六国纵横。 盖闻谋猷是习,权变须长。时增齐灶,或卧燕墙。是以井陉之兵,如鸿毛之遇火;长平之卒,若秋草之中霜。 盖闻彼黍离离,大夫有丧乱之感;麦秀渐渐,君子有去国之悲。是以建章低昂,不得犹瞻灞岸;德阳沦没,非复能临偃师。 盖闻市朝迁贸,山川悠远。是以狐免所处,由来建始之宫;荆棘参天,昔日长洲之苑。 盖闻天方荐瘥,丧乱宏多。空思说剑,徒闻枕戈。是以刘琨之英略,莫知自免;祖逖之慷慨,裁能渡河。 盖闻谷林长送,苍梧不从。惟桐惟葛,无树无封。是以随珠日月,无益骊山之火;雀台弦管,空望西陵之松。 盖闻雷惊兽骇,电激风驱。陵历关塞,枕跨江湖。是以城形月偃,阵气云铺。非绿林之散卒,即骊山之叛徒。 盖闻死别长城,生离函谷。辽东寡妇之悲,代郡孀妻之哭。是以流恸所感,还崩杞梁之城;洒泪所沾,终变湘陵之竹。 盖闻三世用兵,既非贻厥;阴谋累叶,必以凶终。是以李都尉之风霜,上兰山而箭尽;陆平原之意气,登河桥而路穷。 盖闻营魂不反,磷火宵飞。时遭猎夜之兵,或毙空亭之鬼。是以射声营之风雨,时有冤魂;广汉郡之阴寒,偏多夜哭。 盖闻江、黄戎马之徼,鄢、郢风飙之格。乍有去而不归,或无期而远客。是以章华之下,必有思子之台;云梦之傍,应多望夫之石。 盖闻无怨生离,恩情中绝。空思出水之莲,无复回风之雪。是以楼中对酒,而绿珠前去;帐里悲歌,而虞姬永别。 盖闻树彼司牧,既悬百姓之命;及乎厌世,复倾天下之心。是以一马之奔,无一毛而不动;一舟之覆,无一物而不沉。 盖闻严霜之零,无所不肃;长林之毙,无所不摽。是以楚堑既填,游鱼无托;吴宫已火,归燕何巢? 盖闻名高八俊,伤于阉坚之党;智周三杰,毙于妇女之讧。是以洪泽之蛟,遂挫长饥之虎;平皋之蚁,能摧失水之龙。 盖闻吴艘蜀艇,不能无水而浮;以红间绿,不能无弦而射。是以笼樊之鹤,宁有六翮之期;肮脏之马,无复千金之价。 盖闻性灵屈折,郁抑不扬;乍感无情,或伤非类。是以嗟怨之水,特结愤泉;感哀之云,偏含愁气。 盖闻迁移白羽,流徙房陵。离家析里,凄恨抚膺。是以吴起之去西河,潸然出涕;荆轲之别燕市,悲不自胜。 盖闻廉将军之客馆,翟廷尉之高门。盈虚倏忽,贵贱何论?是以平生故人,灌夫不去;门下宾客,任安独存。 盖闻执珪事楚,博士留秦;晋阳思归之客,临淄羁旅之臣。是以亲友会同,无不抚怀凄怆;山河离异,不妨风月关人。 盖闻五十之年,壮情久歇,忧能伤人,故其哀矣。是以譬之交让,实半死而言生;如彼梧桐,虽残生而犹死。 盖闻秋之为气,惆怅自怜。耿恭之悲疏勒,班超之念酒泉。是以韩非客秦,避谗无路;信陵在赵,思归有年。 盖闻悬鹑百结,知命不忧;十日一炊,无时何耻。是以素王之业,乃东门之贫民;孤竹之君,实西山之饥士。 盖闻胸中无学,犹手中无钱。今之学也,未见能贤。是以扶风之高凤,无故弃麦;中牟之宁越,徒劳不眠。 盖闻十室之邑,忠信在焉;五步之内,芬芳可录。是以日南枯蚌,犹含明月之珠;龙门死树,尚抱《咸池》之曲。 盖闻百尺之高,累于九棋之上;千钧之重,悬于一木之枝。是以截虎尾而非险,伤龙鳞而未危。 盖闻居兰处鲍,在其所习;白羽素丝,随其所染。是以金性虽质,处剑即凶;水德虽平,经风即险。 盖闻豫章七年,毙于丰草;芳兰九畹,沦于幽谷。是以欲求其真,晋阳有自埋之蒿;若赏其声,吴亭有已枯之竹。 盖闻明镜蒸食,未为得所;干将补履,尤可伤嗟。是以气足凌云,不应止为武骑;才堪王佐,不应直放长沙。 盖闻势之所归,威之所假,必能系风捕影,暴虎冯河。是以轻则鸿毛沉水,重则磐石陵波。 盖闻意气难干,非资扛鼎;风神自勇,无待翘关。是以曹刿登坛,汶阳之田遽反;相如睨柱,连城之璧更还。 盖闻卷葹不死,谁必有心;甘焦自长,故知无节。是以螺蚌得路,恐异骊渊;雀鼠同归,应非丹穴。 盖闻北邙之高,魏君不能削;穀、洛之斗,周王不能改。是以愚公何德,遂荷锸而移山?精卫何禽,欲衔石而塞海? 盖闻君子无其道,则不能有其财;忘其贫,则不能耻其食。是以颜回瓢饮,贤庆封之玉杯;子思银珮,美虞公之垂棘。 盖闻水之激也,实浊其源;木之蠹也,将拨其根。是以延年之家,预论扫墓;羊舌之族,先知灭门。 盖闻磨砺唇吻,脂膏齿牙。陵风扇毒,向影吹沙。是以敬而远之,豺有五子;吁可畏也,鬼有一车。 盖闻虚舟不忤,令德无虞。忠信为琴瑟,仁义为庖厨。是以从庄生,则万物自细;归老氏,则众有皆无。 盖间三关顿足,长城垂翅。既羁既旅,非才非智。是以乌江舣楫,知无路可归;白雁抱书,定无家可寄。 卷三十 笺牍类魏文帝与吴季重书季重无恙:途路虽局,官守有限,愿言之怀,良不可任。足下所治僻左,书问致简,益用增劳。每念昔日南皮之游,诚不可忘。既妙思《六经》,逍遥百氏,弹棋间设,终以六博,高谈娱心,哀筝顺耳。驰骋北场,旅食南馆,浮甘瓜于清泉,沉朱李于寒水。白日既匿,继以朗月。同乘并载,以游后园,舆轮徐动,参从无声,清风夜起,悲笳微吟。乐往哀来,凄然伤怀。余顾而言: 斯乐难常。足下之徒,咸以为然。今果分别,各在一方。元瑜长逝,化为异物。每一念至,何时可言。 方今蕤宾纪时,景风扇物,天气和暖,众果具繁。时驾而游,北遵河曲,从者鸣笳以启路,文学托乘于后车。节同时异,物是人非,我劳如何。今遣骑到邺,故使枉道相过。行矣自爱。 魏文帝与钟大理书丕白:良玉比德君子,珪璋见美诗人。晋之垂棘,鲁之玙璠,宋之结绿,楚之和璞,价越万金,贵重都城,有称畴昔,流声将来。是以垂棘出晋,虞、虢双禽;和壁入秦,相如抗节。窃见玉书,称美玉白如截肪,黑譬纯漆,赤拟鸡冠,黄侔蒸栗。侧闻斯语,未睹厥状。虽德非君子,义无诗人,高山景行,私所慕仰。然四宝邈焉已远,秦、汉未闻有良比也。求之旷年,不遇厥真,私愿不果,饥渴未副。 近日南阳宗会叔称君侯昔有美玦,闻之惊喜,笑与抃会。当自白书,恐传言未审。是以令舍弟子建,因荀仲茂,时从容喻鄙旨。乃不忽遗,厚见周称,邺骑既到,宝玦初至,捧匣跪发,五内震骇,绳穷匣开,烂然满目。猥以蒙鄙之姿,得睹希世之宝,不烦一介之使,不损连城之价,既有秦昭章台之观,而无蔺生诡夺之诳。嘉贶益腆,敢不钦承。谨奉赋一篇,以赞扬丽质。丕白。 魏文帝与吴质书二月三日丕白:岁月易得,别来行复四年。三年不见,《东山》犹叹其远,况乃过之,思何可支。虽书疏往返,未足解其劳结。 昔年疾疫,亲故多离其灾,徐、陈、应、刘,一时俱逝,痛可言邪!昔日游处,行则连舆,止则接席,何曾须臾相失。每至觞酌流行,丝竹并奏,酒酣耳热,仰而赋诗,当此之时,忽然不自知乐也。谓百年已分,可长共相保;何图数年之间,零落略尽,言之伤心!顷撰其遗文,都为一集,观其姓名,已为鬼录,追思昔游,犹在心目,而此诸子,化为粪壤,可复道哉。 观古今文人,类不护细行,鲜能以名节自立。而伟长独怀文抱质,恬淡寡欲,有箕山之志,可谓彬彬君子者矣。著《中论》二十余篇,成一家之言,辞义典雅,足传于后,此子为不朽矣。德琏常斐然有述作之意,其才学足以著书;美志不遂,良可痛惜。间者历览诸子之文,对之抆泪,既病逝者,行自念也。孔璋章表殊健,微为繁富;公斡有逸气,但未遒耳。其五言诗之善者,妙绝时人。元瑜书记翩翩,致足乐也。仲宣续自善于辞赋,借其体弱,不足起其文;至于所善,古今无以远过。昔伯牙绝弦于钟期,仲尼覆醢于子路,痛知音之难遇,伤门人之莫逮。诸子但为未及古人,自一时之隽也。今之存者,已不逮矣。后生可畏,来者难诬,恐吾与足下不及见也。 年行已长大,所怀万端,时有所虑,至通夜不瞑。志意何时,复类昔日,已成老翁,但未白头耳。光武言:年三十余,在兵中十岁,所更非一。吾德不及之,年与之齐矣。以犬羊之质,服虎豹之文,无众星之明,假日月之光,动见瞻观,何时易乎?恐永不复得为昔日游也。少壮真当努力,年一过往,何可攀援。古人思炳烛夜游,良有以也。顷何以自娱?颇复有所述造否?东望于邑,裁书叙心。丕白。 吴季重答魏太子笺二月八日庚寅,臣质言:奉读手命,追亡虑存,恩哀之隆,形于文墨。日月冉冉,岁不与我。 昔侍左右,厕坐众贤,出有微行之游,人有管弦之欢,置酒乐饮,赋诗称寿,自谓可终始相保,并骋材力,效节明主。何意数年之间,死丧略尽。臣独何德以堪久长? 陈、徐、刘、应,才学所著,诚如来命;惜其不遂,可为痛切。凡此数子,于雍容侍从,实其人也。若乃边境有虞,群下鼎沸,军书辐至,羽檄交驰,于彼诸贤,非其任也。往者孝武之世,文章为盛。若东方朔、枚皋之徒,不能持论,即阮、陈之俦也。其唯严助、寿王,与闻政事。然皆不慎其身,善谋于国,卒以败亡,臣窃耻之。至于司马长卿,称疾避事,以著书为务,则徐生庶几焉。而今各逝,已为异物矣。后来君子,实可畏也。 伏惟所天,优游典籍之场,休息篇章之圃,发言抗论,穷理尽微,摛藻下笔,鸾龙之文奋矣。 虽年齐萧王,才实百之。此众议所以归高,远近所以同声也。然年岁若坠,今质已四十二矣,白发生鬓,所虑日深,实不复若平日之时也。但欲保身敕行,不蹈有过之地,以为知己之累耳。游宴之欢,难可再遇,盛年一过,实不可追。臣幸得下愚之才,值风云之会,时迈齿耋,犹欲触胸奋首,展其割裂之用也。不胜慺慺。以来命备悉,故略陈至情。质死罪死罪。 曹子建与吴季重书植白季重足下:前日虽因常调,得为密坐,虽宴饮弥日,其于别远会稀,犹不尽其劳积也。若夫觞酌凌波于前,萧笳发音于后,足下鹰扬其体,凤观虎视,谓萧、曹不足俦,卫、霍不足作也。 左顾右盼,谓若无人,岂非吾子壮志哉?过屠门而大嚼,虽不得肉,贵且快意。当斯之时,愿举泰山以为肉,倾东海以为酒,伐云梦之竹以为笛,斩泗滨之梓以为筝,食若填巨壑,饮若灌漏卮,其乐固难量,岂非大丈夫之乐哉。然日不我与,曜灵急节,面有逸景之速,别有参差之阔。思欲抑六龙之首,顿羲和之辔,折若木之华,闭蒙汜之谷,天路高邈,良无由缘,怀恋反侧,如何如何! 得所来讯,文采委曲,晔若春荣,浏若清风。申咏反覆,旷若复面。其诸贤所著文章,想还所治,复申咏之也。可令憙事小吏,讽而诵之。夫文章之难,非独今也,古之君子,亦犹病诸。家有千里骥而不珍焉;人怀盈尺,和氏而无贵矣。夫君子而不知音乐,古之达论,谓之通而蔽。墨翟不好伎,何为过朝歌而回车乎?足下好伎,而正值墨氏回车之县,想足下助我张目也。 又闻足下在彼,自有佳政。夫求而不得者有之矣,未有不求而得者也。且改辙而行,非良、乐之御;易民而治,非楚、郑之政。愿足下勉之而已矣。适对嘉宾,口授不悉。往来数相闻。曹植白。 吴季重答东阿王书质白:信到,奉所惠贶,发函伸纸,是何文采之巨丽,而慰喻之绸缪乎!夫登东岳者,然后知众山之逦辶也也;奉至尊者,然后知百里之卑微也。自旋之初,伏念五六日,至于旬时。精散思越,惘若有失。非敢羡宠光之休,慕猗顿之富。诚以身贱犬马,德轻鸿毛,至乃历玄阙,排金门,升玉堂,伏虚槛于前殿,临曲池而行觞。既威仪亏替,言辞漏渫,虽恃平原养士之懿,愧无毛遂擢颖之才;深蒙薛公折节之礼,而无冯谖三窟之效;屡获信陵虚左之德,又无候生可述之美。凡此数者,乃质之所以愤积于胸臆,怀眷而悁邑者也。 若追前宴,谓之未究,欲倾海为酒,举山为肉,代竹云梦,斩梓泗滨,然后极雅意,尽欢情,信公子之壮观,非鄙人之所庶几也。若质之志,实在所天,思投印释黻,朝夕侍坐,钻仲父之遗训,览老氏之要言,对清酤而不酌,抑嘉肴而不享,使西施出帷,嫫母侍侧,斯盛德之所蹈,明哲之所保也。若乃近者之观,实荡鄙心,秦筝发徽,二八迭奏,埙萧激于华屋,灵鼓动于座右,耳嘈嘈于无闻,情踊跃于鞍马。谓可北慑肃慎,使贡其楛矢;南震百越,使献其白雉,又况权、备,夫何足视乎。 还治讽采所著,观省英玮,实赋颂之宗,作者之师也。众贤所述,亦各有志。昔赵武过郑,七子赋诗,《春秋》列载,以为美谈。质小人也,无以承命。又所答贶,辞丑义陋,申之再三,赧然汗下。此邦之人,闲习辞赋,三事大夫,莫不讽诵,何但小吏之有乎? 重惠苦言,训以政事,恻隐之恩,形乎文墨。墨子回车,而质四年虽无德与民,式歌且舞。儒墨不同,固以久矣,然一旅之众,不足以扬名;步武之间,不足以骋迹。若不改辙易御,将何以效其力哉?今处此而求大功,犹绊良骥之足,而责千里之任;槛猿猴之势,而望其巧捷之能者也。不胜见恤,谨附遣白答,不敢繁辞。吴质白。 曹子建与杨德祖书植白:数日不见,思子为劳,想同之也。仆少小好为文章,迄至于今,二十有五年矣。然今世作者,可略而言也:昔仲宣独步于汉南,孔璋鹰扬于河朔,伟长擅名于青土,公斡振藻于海隅,德琏发迹于北魏,足下高视于上京。当此之时,人人自谓握灵蛇之珠,家家自谓抱荆山之玉。吾王于是设天网以该之,顿八纮以掩之,今悉集兹国矣。然此数子,犹复不能飞轩绝迹,一举千里。以孔璋之才,不闲于辞赋,而多自谓能与司马长卿同风,譬画虎未成,反为狗也。前有书嘲之,反作论盛道仆赞其文。夫钟期不失听,于今称之。吾亦不能妄叹者,畏后世之嗤余也。 世人之著述,不能无病。仆尝好人讥弹其文,有不善者,应时改定。昔丁敬礼常作小文,使仆润饰之。仆自以才不过若人,辞不为也。敬礼谓仆:“卿何所疑难?文之佳恶,吾自得之,后世谁相知定吾文者邪?”吾常叹此达言,以为美谈。昔尼父之文辞,与人通流;至于《春秋》,游、夏之徒乃不能措一辞。过此而言不病者,吾未之见也。盖有南威之容,乃可以论于淑媛;有龙泉之利,乃可以议于断割。刘季绪才不能逮于作者,而好诋河文章,掎摭利病。昔田巴毁五帝,罪三王,呰五霸于稷下,一旦而服千人。鲁连一说,使终身杜口。刘生之辨,未若田氏;今之仲连,求之不难,可无叹息乎。人各有好尚:兰茞荪蕙之芳,众人所好,而海畔有逐臭之夫;咸池六茎之发,众人所共乐,而墨翟有非之之论,岂可同哉。 今往仆少小所著辞赋一通,相与夫街谈巷说,必有可采,击辕之歌,有应风雅,匹夫之思,未易轻弃也。辞赋小道,固未足以揄扬大义,彰示来世也。昔扬子云先朝执戟之臣,犹称壮夫不为也。吾虽德薄,位为蕃侯,犹庶几戮力上国,流惠下民,建永世之业,留金石之功;岂徒以翰墨为勋绩,辞赋为君子哉。若吾志未果,吾道不行,则将采庶官之实录,辩时俗之得失,定仁义之衷,成一家之言。虽未能藏之于名山,将以传之于同好。非要之皓首,岂今日之论乎。其言不惭,恃惠子之知我也。明早相迎,书不尽怀。植白。 杨德祖答临淄侯笺修死罪死罪:不待数日,若弥年载。岂由爱顾之隆,使系仰之情深耶?损辱嘉命,蔚矣其文,诵读反覆,虽讽《雅》《颂》,不复过此。若仲宣之擅汉表,陈氏之跨冀域,徐、刘之显青、豫,应生之发魏国,斯皆然矣。至于修者,听采风声,仰德不暇,自周章于省览,何遑高视哉。 伏惟君侯,少长贵盛,体发、旦之资,有圣善之教,远近观者,徒谓能宣昭懿德,光赞大业而已。不复谓能兼览传记,留思文章。今乃含王超陈,度越数子矣。观者骇视而拭目,听者倾首而竦耳,非夫体通性达,受之自然,其孰能至于此乎。又尝亲见执事握牍持笔,有所造作,若成诵在心,借书于手,曾不斯须少留思虑。仲尼日月,无得逾焉,修之仰望,殆如此矣。是以对鹖而辞,作《暑赋》,弥日而不献,见西施之容,归憎其貌者也。 伏想执事不知其然,猥受顾锡,教使刊定。《春秋》之成,莫能损益。《吕氏》《淮南》,宇值千金。然而弟子箝口,市人拱手者,圣贤卓荦,因所以殊绝凡庸也。今之赋颂,古诗之流,不更孔公,《风》《雅》无别耳。修家子云,老不晓事,强著一书,悔其少作。若此仲山、周旦之畴,为皆有愆耶?君侯忘圣贤之显迹,述鄙宗之过言,窃以为未之思也。 若乃不忘经国之大美,流千载之英声,铭功景钟,书名竹帛,斯自雅量,素所蓄也,岂与文章相妨害哉?辄受所惠,窃备蒙瞍诵咏而已,敢望惠施,以忝庄氏。季绪璅璅,何足以云。反答造次,不能宣备。修死罪死罪。 吴季重在元城与魏太子笺臣质言:前蒙延纳,侍宴终日,曜灵匿景,继以华灯。虽虞卿适赵,平原入秦,受赠千金,浮觞旬日,无以过也。小器易盈,先取沉顿,醒寤之后,不识所言。即以五日到官。 初至承前,未知深浅。然观地形,察土宜,西带恒山,连冈平代,北邻柏人,乃高帝之所忌也。重以泜水,渐渍疆宇,喟然叹息。思淮阴之奇谲,亮成安之失策。南望邯郸,想廉、蔺之风。 东接钜鹿,存李齐之流。都人士女,服习礼教,皆怀慷慨之节。包左车之计,而质暗弱,无以莅之。若乃迈德种恩,树之风声,使农夫逸豫于疆畔,女工吟咏于机抒,固非质之所能也。至于奉遵科教,班扬明令,下无威福之吏,邑无豪侠之杰,赋事行刑,资于故实,抑亦懔懔有庶几之心。 往者严助释承明之欢,受会稽之位;寿王去侍从之娱,统东郡之任,其后皆克复旧职,追寻前轨。今独不然,不亦异乎。张敞在外,自谓无奇,陈咸愤积,思入京城,彼岂虚谈夸论,诳曜世俗哉?斯实薄郡守之荣,显左右之勤也。古今一揆,先后不贸,焉知来者之不如今?聊以当觐,不敢多云。质死罪死罪。 陈孔璋答东阿王笺琳死罪死罪。昨加恩辱命,并示《龟赋》,披览粲然。君侯体高世之才,秉青萍干将之器,拂钟无声,应机立断,此乃天然异禀,非钻仰者所庶几也。音义既远,清辞妙句,焱绝焕炳,譬犹飞兔流星,超山越海,龙骥所不敢追,况于驽马,可得齐足?夫听《白雪》之音,观《绿水》之节,然后《东野》《巴人》,蚩鄙益著。载欢载笑,欲罢不能。谨韫椟玩耽,以为吟颂。琳死罪死罪。 陈孔璋为曹洪与魏文帝书十一月五日,洪白:前初破贼,情侈意奢,说事颇过其实。得九月二十日书,读之喜笑,把玩无厌。亦欲令陈琳作报,琳顷多事,不能得为。念欲远以为欢,故自竭老夫之思,辞多不可—一,粗举大纲,以当谈笑。 汉中地形,实有险固,四岳三涂,皆不及也。彼有精甲数万,临高守要,一夫挥戟,万人不得进。而我军过之,若骇鲸之决细网,奔兕之触鲁缟,未足以喻其易。虽云王者之师,有征无战,不义而强,古今常有。故唐虞之世,蛮夷猾夏;周宣之盛,亦仇大邦。《诗》《书》叹载,言其难也。斯皆凭阻恃远,故使其然。是以察兹地势,谓为中村处之,殆难仓卒。来命陈其妖惑之罪,叙王师旷荡之德,岂不信然。是夏、殷所以丧,苗、扈所以毙,我之所以克,彼之所以败也。不然,商、周何以不敌哉。昔鬼方聋昧,崇虎谗凶,殷辛暴虐,三者皆下科也。然高宗有三年之征,文王有退修之军,孟津有再驾之役,然后殪戎胜殷,有此武功。未有星流景集,飙奋霆击,长驱山河,朝至暮捷若今者也。 由此观之,彼固不逮下愚,则中才之守,不然明矣。在中才则谓不然。而来示乃以为彼之恶稔,虽有孙、田、墨、嫠,犹无所救,窃又疑焉。何者,古之用兵,敌国虽乱,尚有贤人,则不伐也。是故三仁未去,武王还师;宫奇在虞,晋不加戎;季梁犹在,强楚挫谋。暨至众贤奔绌,三国为墟。明其无道有人,犹可救也。且夫墨子之守,萦带为垣,高不可登,折箸为械,坚不可入。若乃距阳平,据石门,摅八阵之列,骋奔牛之权,焉肯土崩鱼烂哉。设令守无巧拙,皆可攀附,则公输已陵宋城,乐毅已拔即墨矣,墨翟之术何称?田单之志何贵?老夫不敏,未之前闻。 盖闻过高唐者,效王豹之讴,游睢涣者,学藻缋之彩。间自入益部,仰司马、扬、王遗风,有子胜斐然之志。故颇奋文辞,异于他日。怪乃轻其家丘,谓为倩人,是何言欤?夫騄骥垂耳于坰牧,鸿雀戢翼于污池,亵之者固以为园囿之凡鸟,外厩之下乘也。及其整兰筋,挥劲翮,陵厉清浮,雇盼千里,岂可谓其借翰于晨风,假足于六驳哉。恐犹未信丘言,必大噱也。洪白。 繁休伯与魏文帝笺正月八日壬寅,领主簿钦,死罪死罪。近屡奉笺,不足自宣。顷诸鼓吹,广求异妓,时都尉薛访车子,年始十四,能喉啭引声,与笳同音。白上呈见,果如其言。即日故共观试,乃知天壤之所生,诚有自然之妙物也。潜气内转,哀音外激,大不抗越,细不幽散,声悲旧笳,曲美常均。及与黄门鼓吹温胡,迭唱送和,喉所发音,无不响应,曲折沉浮,寻变入节。自初呈试,中间二旬,胡欲傲其所不知,尚之以一曲,巧竭意匮,既已不能;而此孺子遗声抑扬,不可胜穷,优游转化,余弄未尽。暨其清激悲吟,杂以怨慕,咏北狄之遐征,奏胡马之长思,凄入肝脾,哀感顽艳。是时日在西隅,凉风拂衽,背山临溪,流泉东逝。同坐仰叹,观者俯听,莫不泫泣殒涕,悲怀慷慨。自左马真、史妠、謇姐名倡,能识以来,耳目所见,佥曰诡异未之闻也。 窃惟圣体兼爱好奇,是以因笺先白委曲,伏想御闻必含馀欢,冀事速讫,旋侍光尘,寓目阶庭,与听斯调。宴喜之乐,盖亦无量。钦死罪死罪。 应德琏报庞惠恭书夫萧艾之歌,发于中宿;《子衿》之思,起于嗣音。况实三载,能不有怀。虽萱草树背,皋苏在侧,悒愤不逞,只以增毒。朝隐之官,宾不往来,乔木之下,旷无休息,抱劳而已。足下剖符南面,振威千里,行人子羽,朝夕相继,曾不枉咫尺之路,问蓬室之旧。过意赐书,辞不半纸,慰藉轻于缯缟,讥望重于丘山。是《角弓》之诗,所以为刺也。值鹭羽于《宛丘》,骋骏足于《株林》,发明月之辉光,照姣人之窈窕,斯亦所以眩耳目之观听,亡声命于知友者也。 应休琏与满炳书璩白:昨者不遗,猥见照临,虽昔侯生纳顾于夷门,毛公受眷于逆旅,无以过也。外嘉郎君谦下之德,内幸顽才见诚知己,欢欣踊跃,情有无量。是以奔骋御仆,宣命周求,阳书喻于詹何,杨倩说于范武。故使鲜鱼出于潜渊,芳旨发自幽巷,繁俎绮错,羽爵飞腾,牙旷高徽,义渠哀激。当此之时,仲孺不辞同产之服,孟公不顾尚书之期,徒恨宴乐始酣,白日倾夕,骊驹就驾,意不宣展,追惟耿介,迄于明发。 适欲遣书,会承来命,知诸君子复有漳渠之会。夫漳渠,西有伯阳之馆,北有旷野之望,高树翳朝云,文禽蔽绿水,沙场夷敞,清风肃穆,是京台之乐也,得无流而不反乎?适有事务,须自经营,不获侍坐,良增邑邑。因白,不悉。璩白。 应休琏与广川长岑文瑜书璩白:顷者炎旱,日更增甚,沙砾销铄,草木焦卷。处凉台而有郁蒸之烦,浴寒水而有灼烂之惨,宇宙虽广,无阴以憩,《云汉》之诗,何以过此。土龙矫首于元寺,泥人鹤立于阙里,修之历旬,静无征效,明劝教之术,非致雨之备也。 知恤下民,躬自暴露,拜起灵坛,勤亦至矣。昔夏禹之解阳旴,殷汤之祷桑林,言未发而水旋流,辞未卒而泽滂沛。今者云重积而复散,雨垂落而复收,得无贤圣殊品,优劣异姿,割发宜及肤,翦爪宜侵肌乎?周征殷而年丰,卫伐邢而致雨,善否之应,甚于影响,未可以为不然也。想雅思所未及,谨书起予。应璩白。 应休琏与侍郎曹长思书璩白:足下去后,甚相思想。叔田有无人之歌,闉阇有匪存之思,风人之作,岂虚也哉。 王肃以宿德显授,何曾以后进见拔,皆鹰扬虎视,有万里之望。薄援助者,不能追参于高妙,复敛翼于故枝,块然独处,有离群之志。汲黯乐在郎署,何武耻为宰相,千载揆之,知其有由也。 德非陈平,门无结驷之迹;学非扬雄,堂无好事之客;才劣仲舒,无下帷之思;家贫孟公,无置酒之乐。悲风起于闺闼,红尘蔽于几榻。幸有袁生,时步玉趾,樵苏不爨,清谈而已,有似周党之过闵子。 夫皮朽者毛落,川涸者鱼逝,春生者繁华,秋荣者零悴,自然之数,岂有恨哉?聊为大弟陈其苦怀耳。想还在近,故不益言。璩白。 应休琏与从弟君苗君胄书璩报:间者北游,喜欢无量。登芒济河,旷若发曚,风伯扫途,雨师洒道,按辔清路,周望山野,亦既至止。酌彼春酒,接武茅茨,凉过大夏,扶寸肴修,味逾方丈。逍遥陂塘之上,吟咏菀柳之下,结春芳以崇佩,折若华以翳日,弋下高云之鸟,饵出深渊之鱼,蒲且赞善,便嬛称妙,何其乐哉。虽仲尼忘味于虞韶,楚人流遁于京台,无以过也。班嗣之书,信不虚矣。 来还京都,块然独处,营宅滨洛,困于嚣尘,思乐汶上,发于寤寐。昔伊尹辍耕,郅惲投竿,思致君于有虞,济蒸人于涂炭,而吾方欲秉耒耜于山阳,沉钩缗于丹水,知其不如古人远矣。然山父不贪天下之乐,曾参不慕晋楚之富,亦其志也。 前者邑人念弟无已,欲令州郡崇礼,师官授邑,诚美意也。历观前后,来入军府,至有皓首犹未遇也,徒有饥寒骏奔之劳,俟河之清,人寿几何。且宦无金、张之援,游无子孟之资,而图富贵之荣,望殊异之宠,是陇西之游,越人之射耳。幸赖先君之灵,免负担之勤,追踪丈人,畜鸡种黍,潜精《坟》籍,立身扬名,斯为可矣。无或游言,以增邑邑。郊牧之田,宜以为意,广开土宇,吾将老焉。刘杜二生,想数往来。朱明之期,已复至矣。相见在近,故不复为书。慎夏自爱。 璩白。 陆士仁答从兄安成王书奉告清言溢目,眷逮周委。炎光已盛,愿此胜宜。仰承发止,已次新林,引迈务殷,无妨怡赏。三湘奥区,九嶷形胜,浮洲动浪,闻眠鸥之旧说;安流洞浦,忆采石之遗风。昔景伯出蕃,高风振古;叔英之部,清约见称。兄政誉平宣,威和兼济。加以夏石奇云,秋江迥月,翰飞纸落,理丰辞腻,赏末兴余,时希逮忆。暌离方远,川途修旷,炎凉放改,愿加珍勖。绿字可传,白云终间,心伤泪洒,投笔无宣。 陆士龙答车茂安书云白:前书未报,重得来况。知贤甥石季甫,当屈鄮令。尊堂忧灼,贤姊涕泣,上下愁劳,举家惨戚,何可尔耶?辄为足下具说鄮县土地之快,非徒浮言华艳而已,皆有实征也。 县去郡治,不出三日。直东而出,水陆并通。西有大湖,广纵千顷。北有名山。南有林泽。东临巨海,往往无涯,泛船长驱,一举千里。北接青、徐。东洞交广,海物惟错,不可称名。遏长川以为陂,燔茂草以为田,火耕水种,不烦人力,决泄任意,高下在心。举鈒成云,下鈒成雨,既浸既润,随时代序也。官无逋滞之谷,民无饥乏之虑,衣食常充,仓库盈实。荣辱既明,礼节甚备。 为君甚简,为民亦易。季冬之月,收获既毕,严霜陨而蒹葭萎,林鸟祭而罻罗设,因民所欲,顺时游猎,结置绕堽,密网弥山,放鹰走犬,弓弩乱发,鸟不得飞,兽不得逸。真光赫之观,盘戏之至乐也。若乃断遏海浦,隔截曲限,随潮进退,采蚌捕鱼,鳣鲔语尾,鱼居齿比目,不可纪名。鲙鰡鳆,炙{制鱼}鯸,烝石首,臛{次鱼}{如鱼},真东海之俊味,肴膳之至妙也。及其蚌蛤之属,目所希见,耳所不闻,品类数百,难可尽言也。 昔秦始皇至尊至贵,前临终南,退燕阿房,离宫别馆,随意所居,沉纶泾渭,饮马昆明。四方奇丽,天下珍玩,无所不有,犹以不如吴会也。东乡观沧海,遂御六军,南巡狩,登稽岳,刻文石。身在鄮县,三十余日。夫以帝王之尊,不惮尔行。季甫年少,受命牧民,武城之歌,足以兴化。桑弧蓬矢,丈夫之志,经营四方,古人所叹,何足忧乎?且彼吏民,恭谨笃慎,敬爱官长,鞭朴不施,声教风靡。汉吴以来,临此县者,无不迁变。 尊大人贤姊上下,当为喜庆,歌舞相送,勿为虑也。足下急启喻宽慰,具说此意。吾不虚言也。停及不—一。陆云白。 鲍明远登大雷岸与妹书吾自发寒雨,全行日少,加秋潦浩汗,山溪猥至,渡溯无边,险径游历,栈石星饭,结荷水宿,旅客贫辛,波路壮阔,始以今日食时,仅及大雷。涂登千里,日逾十晨,严霜惨节,悲风断肌,去亲为客,如何如何! 向因涉顿,凭观川陆,邀神清渚,流睇方曛。东顾五洲之隔,西眺九派之分;窥地门之绝景,望天际之孤云。长图大念,隐心者久矣!南则积山万状,争气负高,含霞饮景,参差代雄,凌跨长陇,前后相属,带天有匝,横地无穷。东则砥原远隰,亡端靡际。寒蓬夕卷,古树云平。旋风四起,思鸟群归。静听无闻,极视不见。北则陂池潜演,湖脉通连。芒蒿攸积,菰芦所繁。栖波之鸟,水化之虫,智吞愚,强捕小,号噪惊聒,纷牣乎其中。西则回江永指,长波天合。滔滔何穷,漫漫安竭!创古迄今,舳舻相接。思尽波涛,悲满潭壑。烟归八表,终为野尘。而是注集,长写不测,修灵浩荡,知其何故哉! 西南望庐山,又特惊异。基压江潮,峰与辰汉连接。上常积云霞,雕锦缛。若华夕曜,岩泽气通,传明散彩,赫似绛天。左右青霭,表里紫霄。从岭而上,气尽金光,半山以下,纯为黛色。信可以神居帝郊,镇控湘、汉者也。 若潀洞所积,溪壑所射,鼓怒之所豗击,涌澓之所宕涤,则上穷荻浦,下至犭希洲,南薄燕 ,北极雷淀,削长埤短,可数百里。其中腾波触天,高浪灌日,吞吐百川,写泄万壑。轻烟不流,华鼎振沓。弱草朱靡,洪涟陇蹙。散涣长骛,电透箭疾。穹溢崩聚,坻飞岭覆。回沫冠山,奔涛空谷。砧石为之摧碎,倚岸为之落。仰视大火,俯听波声,愁魄胁息,心惊慓矣! 至于繁化殊育,诡质怪章,则有江鹅、海鸭、鱼鲛、水虎之类,豚首、象鼻、芒须、针尾之族,石蟹、土蚌、燕箕、雀蛤之俦,折甲、曲牙、逆鳞、返舌之属。掩沙涨,被草渚,浴雨排风,吹涝弄翮。夕景欲沉,晓雾将合,孤鹤寒啸,游鸿远吟,樵苏十叹,舟子再泣,诚足悲忧,不可说也。 风吹雷飙,夜戒前路。下弦内外,望逮所届。寒暑难适,汝专自慎。夙夜戒护,勿我为念。恐欲知之,聊书所睹。临涂草蹙,辞意不周。 萧子良与荆州隐士刘虬书玉烛登年,金商在律,炎凉始贸,动观惟安。勤味道腴,幸遵雅尚,岂不乐哉!仆诚幸甚。百姓一心,众生不疾,比屋可封,将又何求。但良书独拥,善谈无析,愿言之子,实痗我心。所以不远千里,尺书道意。 自淳清既辨,浇漓代袭,隐显之术参差,默语之途纷互,或饰智以惊愚,或激情以悟俗,或秽己以暗通,或谬歌以明道。屠羊驵马,未足磷其坚;佯狂如愚,岂能缁其白。官楚蕃魏,人外之气逾邈;入汉游梁,区中之韵弥少。及榷其轻重,品其得失,则渊怀洞赏,宁或符之。仆夙养问襟,长慕出概,迹尘珪组,心逸江湖,未面自亲,闻风如旧。而回驾之念徒轸,式闾之礼无阶。固已伫轴深衷,倾筐遐路者矣。君矫然独远,确乎难伐,素志与白云同悠,高情与青松共爽。宣习质文,缁林枯而重茂;昭辨空有,连河壅而复滔。所谓忘言之人,可论天人之际,岂能凤举鹤翻,有心仪萃。高逾爱海,比策禅衢,沾濠射之冥游,屈祗鹫之法侣,阐三乘于穷子,发二谛于困蒙,有是因也,何其畅欤。 今皇风具穆,至道弘被,四海不溢,五岳无尘,胶序肇修,经法敷广,人贱玑璜,家习礼让,樵苏必时,郊林全都,罿网有节,鳞羽偕翔。至于层山绝涧,环带畿畎,膏田沃野,亘望无缠。信可以招往隐沦,栖集胜寄。故文举筑室冶城之阿,次宗植木西山之麓,葛洪考槃于海岫,释远肥遁于钟幽。每践其遗踪,辄深九原之叹。若高步可迁,复何怀乎四子。昔宣尼之见伯雪,师利之往维摩,岂不知相忘之道哉?谅有以也。未叙之间,为道自爱。一二令凌居之口具。 江文通与交友论隐书淹者海滨窟穴,弋钓为伍。自度非奇力异才,不足见开于诸侯。每承梁伯鸾卧于会稽之野,高伯达坐于华阴之山,心常慕之而未能及也。尝感子路之言,不拜官而仕,无青组紫绂龟纽虎符之志。但欲史历巫卜,为世俗贱事耳。而彯然十载,竟不免衣食之败。何则?性有所短,不可韦弦者有五:一则体本疲缓,卧不肯起;二则人间应修,酷懒作书;三则宾客相对,口不能言;四则性甚畏动,事绝不行;五则愚婞妄发,辄被口语。有五短而无一长,岂可处人间耶。知短而不可易者,所谓轮椎分定也。犹如鸡骛之有毛,不能得鸾凤之光采矣。 况今年已三十,白发杂生,长夜辗转,乱忧非一。以溘至之命,如星殒天,促光半路,不攀长意,徒自欺取。筋驽髓冷,殊多灾恙,心顽质坚,偏好冥默。既信神农服食之言,久固天竺道士之说。守清净,炼神丹,心甚爱之;行善业,度一世,意甚美之。今但愿拾薇藿,诵《诗》《书》,乐天理性,敛骨折步,不践过失之地耳。犹以妻孥未夺,桃李须阴,望在五亩之宅,半顷之田,鸟赴檐上,水匝阶下,则请从此隐,长谢故人。若乃登峨嵋,度流沙,飨金石,读仙经,尝闻其验,非今日之所言也。谁谓难知?青鸟明之。贵布笔墨,然亦焉足道哉。 梁昭明太子答湘东王求文集诗苑书得疏知须《诗苑英华》及诸文制。发函伸纸,阅览无辍。虽事涉乌有,义异拟伦,而清新卓尔,殊为佳作。夫文典则累野,丽则伤浮。能丽而不浮,典而不野,文质彬彬,有君子之致,吾尝欲为之,但恨未遒耳。观汝诸文,殊与意会。至于此书,弥见其美,远兼邃古,傍概《典》《坟》,学以聚益,居焉可赏。 吾少好斯文,迄兹无倦。谭经之暇,断务之余,陟龙楼而静拱,掩鹤关而高卧,与其饱食终日,宁游思于文林。或日因阳春,具物韶丽,树花发,莺鸣和,春泉生,暄风至,陶嘉月而熙游,藉芳草而眺瞩。或朱炎受谢,白藏纪时,玉露夕流,金风时扇,悟秋士之心,登高而远托。或夏条可结,眷干邑而属词,冬雪千里,睹纷霏而兴咏。密亲离则手为心使,昆弟宴则墨以欢露。又爱贤之情,与时而笃,冀同市骏,庶匪畏龙。不追子晋,而事似洛滨之游;多愧于桓,而兴同漳川之赏。漾舟玄圃,必集应阮之俦;徐轮博望,亦招龙渊之侣。校核仁义,源本山川,旨酒盈罍,嘉肴益俎。曜灵既隐,继之以朗月;高春既夕,申之以清夜。并命连篇,在兹弥博。又往年因暇,搜采英华,上下数十年间,未易详悉,犹有遗恨。而其书已传,虽未为精核,亦粗足讽览。集乃不工,而并作多丽,汝既须之,皆遣送也。某启。 梁昭明太子与何胤书园公道胜,汉盈屈节;春卿明经,孝庄北面。况乃义兼乎此而顾揆不肖哉。但经途千里,眇焉莫因,何尝不梦姑胥而郁陶,想具区而抒轴,心往形留,于兹有年矣。方今未明在谢,清风戒寒,想摄养得宜,与时休适。耽精义,味玄理,息嚣尘,玩泉石,激扬硕学,诱接后进,志与秋天竞高,理与春泉争溢,乐可言乎!乐可言乎!岂与口厌刍豢,耳聆丝竹者之娱,同年语哉! 方今泰阶端平,天下无事,修日养夕,差得从容。每钻阅《六经》,泛滥百氏,研寻物理,顾略清言,既以自慰,且以自警。而才性有限,思力匪长,热疾偾其神,风眩弊其体,多惭过目,释卷便忘。是以蒙求之怀,于兹弥轸。 梁简文帝答徐摛书山涛有言:东宫养德而已。但今与古殊,时有监抚之务。竟不能黜邪进善,少助国章,献可替否,仰裨圣政,以此惭惶,无忘夕惕。驰驱五岭,在戎十年,险阻艰难,备更之矣。观夫全躯具臣,刀笔小吏,未尝识山川之形势,介胄之勤劳,细民之疾苦,风俗之嗜好;高阁之间可来,高门之地徒重,玉馔罗前,黄金在握,浞訾栗斯,容与自熹。亦复言羲、轩已来,一人而已。使人见此,良足长叹。 梁简文帝与萧临川书零雨送秋,轻寒迎节,江枫晓落,林叶初黄。登舟已积,殊足劳止。解维金阙,定在何日?八区内侍,厌直御史之庐;九棘外府,且息官曹之务。应分竹南川,剖符千里。但黑水初旋,未申十千之饮;桂宫既启,复乖双阙之宴。文雅纵横,即事分阻。清夜西园,眇然未克。想征舻而结叹,望桂席而沾衿。若使宏农书疏,脱还邺下;河南口占,傥归乡里;必迟青泥之封,且覯朱明之诗。 白云在天,苍波无极,瞻之歧路,眷慨良深。爱护波潮,敬勖光彩。 梁简文帝叙南康简王薨上东宫启方当逸足长衢,克固蕃屏。而峰摧壁毁,一朝云及。纲兄弟各从王役,东守西抚,常愿陪承甲馆,同奉画堂,预得西苑赋文,北场旅食。岂谓不幸,独隔昭世!异林有悲,飞鸣斯切。伏惟殿下爱睦恩深,常棣天笃。北海云亡,骑传余藁;东平告尽,驿问留书。呜呼!此恨复在兹日。 刘孝仪从弟丧上东宫启亡从弟遵,百行无点,千里立志。同气三荆之友,假寝十起之慈,皆体之于自然,行之如俯拾。自碣宫陪宴,钓台从幸,攀附鳞翼,三十余载。茫昧与善,一旦长辞,剑匿光芒,璧碎符采。 躬摇神笔,亲动妙思,虽每想南皮,书忆阮瑀;行经北馆,歌悼子侯,不足辈此深仁,齐兹旧爱。 陶弘景答谢中书书山川之美,古来共谈,高峰入云,清流见底,两岸石壁,五色交晖,青林翠竹,四时俱备。晓务将歇,猿鸟乱鸣;夕日欲颓,沉鳞竞跃。实是欲界之仙都。自康乐以来,未复有能与其奇者。 任彦昇为庾杲之与刘居士虬书自别荆南,迄将二纪。杲之牵滞形有,推迁物役。丈人没志外身,超然独善。虽心路咫尺,而事阻山河。悠悠白云,依然有道,金凉伫运,想恒纳宜,冲明在襟,履候无爽,体道为用,蹈理则和。杲之牵缀疲朽,愧心已多,访德则山林窅然,观道则风云自远。岁暮之期,指涂衡岳,神虚气懋,无待怡和,江湖相望,安事行李。 司徒竟陵王,茂于神者,言象所绝;接乎士者,遐迩所宗。钟石非礼乐之本,缨褐岂朝野之谓。想暗投之怀,不以形体为阻。一日通籍梁邸,亲奉话言,梦想清尘,为岁已积。以丈人非羔雁所荣,故息蒲币之典,胜寄冥通,谅有风期之迟。君王卜居郊郭,索带川阜,显不绚功,晦不标迹,从容乎人野之间,以穷二者之致。且弘护为心,广孚真俗,思闻系表,共剖众心,妙域筵山河,虚馆带川涘,实望贲然,少酬侧迟。昔东平乐善,旌君夫于东阁;今王爱素,致吾子于西山。 岂不盛欤! 百龄飘骤,凝滞自物,千载一朝,为仁由己。且凌雪戒涂,非灭迹之郊;鸿钟在御,岂销声之道。已标异人之迹,故有同物之劳。夫山水无情,应之以会;爱闲在我,触目萧条。衡岳何亲?钟岭何薄?想弘思有在,不俟繁言。 沈休文报博士刘杳书生平爱嗜,不在人中,林壑之欢,多与时夺。日暮涂殚,此心往矣,犹复少存间远,澄怀清旷。结宇东郊,匪云止息,政复颇寄夙心,时得休偃。仲长游居之地,休涟所述之美,望慕空深,何可仿佛。君爱素情多,惠以二赞,辞采妍富,事义毕举,句韵之间,光影相照,便觉此地自然十倍。故知丽辞之益,其事弘多。辄当置之阁上,坐卧嗟览。别卷诸篇,并为名制。又山寺既为警策,诸贤从时复高奇,解颐愈疾,义兼乎此。迟比叙会,更共申析。 沈休文陈情书与徐勉吾弱年孤苦,傍无期属。往者将坠于地,契阔屯邅,困于朝夕。崎岖薄宦,事非为己,望得小禄,傍此东归。岁逾十稔,方忝襄阳县。公私情计,非所了具。以身资物,不得不任人事。永明末,出守东阳,意在止足。而建武肇运,人世胶加,一去不返,行之未易。及昏猜之始,王政多门,因此谋退,庶几可果。托卿布怀于徐令,想记未忘。圣道聿兴,谬逢嘉运,往志宿心,复成乖爽。 今岁开元,礼年云至,悬车之请,事由恩夺。诚不能弘宣风政,光阐朝猷;尚欲讨寻文簿,时议同异。而开年以来,病增虑切。当由生灵有限,劳役过差。总此凋竭,归之暮年,牵策行止,努力祗事。外观傍览,尚似全人;而形骸力用,不相综摄。常须过自束持,方可僶俛。解衣一卧,支体不复相关。上热下冷,月增日笃,取暖则烦,加寒必利。后差不及前差,后剧必甚前剧。百日数旬,革带常应移孔。以手握臂,率计月小半分。以此推算,岂能支久?若此不休,日复一日,将贻圣主不追之恨。冒欲表闻,乞归老之秩。若天假其年,还得平健,才力所堪,惟恩是策。 刘孝绰答湘东王书伏承自辞皇邑,爰至荆台,未劳刺举,且摛高丽。近虽预观尺锦,而不睹全玉。昔临淄词赋,悉与杨修。未殚宝笥,顾惭先哲。渚宫旧俗,朝衣多故。李固之荐二邦,徐珍之妻七邑,威怀之道,兼而有之。当欲使金石流功,耻用翰墨垂迹。虽乖知二,偶达圣心。爰是退居素里,却扫穷闰,比杨伦之不出,譬张挚之杜门。昔赵卿穷愁,肆言得失;汉臣郁志,广叙盛衰,彼此一时,拟非其匹。窃以文豹何辜,以文为罪,由此而谈,又何容易?故韬翰吮墨,多历寒暑,既阙子幼南山之歌,又微敬通渭水之赋,无以自同献笑,少酬褒诱。且才乖体物,不拟作于玄根;事殊宿诺,宁恰惧于朱亥。顾已反躬,载怀累息。但瞻言汉广,邈若天涯,区区一心,分宵九逝。殿下降情白屋,存问相寻,食椹怀音,矧伊人矣。 谢几卿答湘东王书下官自奉违南浦,卷迹东郊,望日临风,瞻言伫立。仰寻惠渥,陪奉游宴,漾桂棹于清池,席落英于曾岨,兰香兼御,羽觞竞集。侧听馀论,沐浴玄流。涛波之辩,悬河不足譬;春藻之辞,丽文无以匹。莫不相顾动容,服心胜口,不觉春日为遥,更谓修夜为促。 嘉会难常,抟云易远,言念如昨,忽焉素秋。恩光不遗,善谑远降,因事罢归,岂云栖史阙匪商官(史阙),理就一廛,田家作苦,实符清诲。本乏金羁之饰,无假玉璧为资,徒以老使形疏,疾令心阻,沉滞床簟,弥历七旬,梦幻俄顷,忧伤在念。竟知无益,思自祛遣。寻理涤意,即以任命为膏酥;揽镜照形,翻以支离代萱树。故得仰慕徽猷,永言前哲。鬼谷深栖,接舆高举,遁名屠肆,发迹关市,其人缅邈,余流可想。若令亡者有知,宁不萦悲玄壤,恨隔芳尘。如其逝者可作,必当昭被光景,欢同游豫,使夫一介老圃,得篷虚心末席。去日已疏,来侍未孱,连剑飞凫,拟非其类,怀私茂德,窃用涕零。 吴叔庠与施从事书故鄣县东三十五里,有青山,绝壁干天,孤峰入汉,绿嶂百重,青崖万转。归飞之鸟,千翼竞来;企水之猿,百臂相接。秋露为霜,春萝被径,风雨如晦,鸡鸣不已,信足荡累颐物,悟衷散赏。 吴叔庠与顾章书仆去月谢病,还觅薛萝。梅溪之西,有石门山者:森壁争霞,孤峰限日,幽岫含云,深溪蓄翠。蝉吟鹤唳,水响猿啼,英英相杂,绵绵成韵。既素重幽居,遂葺宇其上。幸富菊华,偏饶竹实。山谷所资,于斯已办。仁智所乐,岂徒语哉。 吴叔庠与朱元思书风烟俱净,天山共色,从流飘荡,任意东西。自富阳至桐庐,一百许里,奇山异水,天下独绝。水皆缥碧,千丈见底。游鱼细石,直视无碍。急湍甚箭,猛浪若奔。夹嶂高山,皆生寒树,负势竞上,互相轩逸,争高直指,千百成峰。泉水激石,泠泠作响。好鸟相鸣,嘤嘤成韵。蝉则千转不穷,猿则百叫无绝。鸢飞戾天者,望峰息心,经纶世务者,窥谷忘反。横柯上蔽,在昼犹昏,疏条交映,有时见日。 庾子山答赵王启仰承张幕全韩,连营上地。渑池置阵,解邓禹之围;函谷开关,削王元之印。蜂旗朝上,刁斗夜鸣,弥雄壮士之心,足起横行之志。况复才人出娉,还得贤夫,塞外有夫人之城,军中有女子之气,都尉青旗,即时春色,将军大树,已复花开。云气浮垒,流星泛枕。细舞长歌,横萧直笛。当乎此时,青云之上。信不学无术,本分泥沉,忽逢天造,搜扬仄陋,今者遂总宪司,预闻刊鼎。献岁刑书,既应悬法;上春木铎,方须徇人。但年发已秋,性灵久竭,嘉石肺石,无以测量,舌端笔端,惟知繁拥。乖展一月,遂涉两年,倾首东瞻,山河千里。风尘未尽,霜露沾衣,仰愿珍宜,以为身宝。 庾子山答移市教昔张楷硕儒,尚移宏农之市;宜官妙篆,犹致酒垆之客。况复德总郇、周,声高梁、楚。希风慕义之士,举袂成帷;卧辙反车之流,摩肩相接。遂使王充阅市之处,远出荒郊;石苞贩铁之所,翻临崖岸。圣德谦虚,未忘喧漱。欲令吹萧舞鹤,还反旧廛阝;卖卜屠羊,请辞新阓。而交贸之党好留,豳岐之众难遣。 周弘让与徐陵荐方圆书吾荷朝恩,得安丘壑,身名两泰,夫复奚言。但愿沐浴尧风,遨游舜日,安服饱食,以送余齿。然性灵未能灰弭,其间复须友生。言晤后来,英俊并出,方为时生。林谷之中,鲜逢退逸。惟赵郡方圆,栖迟天目,年过强仕,不慕时荣。文史足用,学艺优敏。中岁暂游宛洛,蒙弟识异其人。方储之胤,衣冠未绝。雅奉闲逸,得性丘林。与吾朋游,积有年岁。今复同在岩壑,毕志风云,琴按清商,诗题空谷。比幽贞道缺,《考槃》绝咏,《贲》五《履》二,两爻无闻。方今公旦作辅,亿兆攸赖,激贪惩竞,傥自圆起。弟以搜扬佐世,水镜求贤,脱能登此仄陋,纶言是属,翘弓远贲;则山谷咸劝,足令廉风复振,懦夫能立,岂不弘哉!圆若蒙此旌招,未必不凿坏而遁于廊庙之用。脱不能贲然来思,而于退让之道,于斯为贵。恐弟未究东川人士,聊复起予。今言吾家上宰之贵,无以微裨万一。此举脱复入听,少得不负夙心。周弘让白。 徐孝穆答周处士弘让书辱去年三月二十七日告,仰披华翰,甚慰翘结。承归来天目,得肆闲居,差有弄玉之俱仙,非无孟光之同隐。优游俯仰,极素女之经文;升降盈虚,尽轩皇之图艺。虽复考盘在阿,不为独宿,讵劳金液,唯饮玉泉。比夫煮石纷纭,终年不烂;烧丹辛苦,至老方成,及其得道冥真,何劳逸之相悬也。又承有方生,亦在天目,理当仰禀明师,总斯秘要。岂如张陵弟子,自坠高岩;孙泰门人,竞投沧海,何其乐乎?圣朝虚心版筑,尚想丘园。若彼能赴嘉招,便当谨申高命。但其人往岁,亦望至京师,观此风神,确乎难拔。故以忘怀爵禄,讵持牺牲之谈;高视公卿,独骋蜡蛵之训。所恐有道三辟,公车十征,若斯者,终当不屈。此既然矣,请复详言: 昔楚国两龚,同时纡组;汉阴二老,相携抱瓮。兄之幽贞,若其凿坏负石,方同形影;结缓弹冠,无容越楚。况乎粪土夔龙,膻臊名器,己所不欲,非应及人。忽承来音,良以多惑。何则?颍阳巢父,不曾令荐许由;商洛园公,未闻求征绮季,斯所未喻高怀而踌躇于矛楯也。唯迟山阿近信,更惠芳音。如或诚言,谨便闻奏。夙劳比剧,不复多呈。 徐孝穆与李那书籍甚清名,常怀虚眷。山川缅邈,河渭象于经星;顾望风流,长安远于朝日。青葽戒节,白露为霜,君子惟宜,福履多豫,雍容廊庙,献纳便蕃,留使催书,驻马成檄。车骑将军,宾客盈座; 丞相长史,瞻对有劳。脱惠笺缯,慰其翘想。吾栖迟茂陵之下,卧病漳水之滨,迫以崦峻,难为砭药。 平生壮意,窃爱篇章;忽觌高文,载怀劳伫。此后殷仪同至止,王人授馆,用阻班荆,常在公筵,敬析名作。获殷公所借《陪驾终南人重阳阁诗》及《荆州大乘寺宜阳石像碑》四首,铿锵并奏,能惊赵鞅之魂;辉焕相华,时瞬安丰之眼。山泽晻霭,松竹参差,若见三嵕之峰,依然四皓之庙。甘泉卤簿,尽在清文;扶风辇路,悉陈华简。昔魏武虚帐,韩王故台,自古文人,皆为词赋。 未有登兹旧阁,叹此幽宫,标句清新,发言哀断。岂止悲闻帝瑟,泣望羊碑,一咏歌梁之言,便掩盈怀之泪。至如披文相质,意致纵横,才壮风云,义深渊海。 方今二乘斯悟,同免化城;六道知归,皆逾火宅。宜阳之作,特会幽衿。所睹黄绢之词,弥怀《白雪》之颂。但恨耆阇远岳,檀特高峰,开士罗浮,康公悬溜,不获铭兹雅颂,耀彼幽岩。循环省览,用忘饥渴。握之不置,恒如赵壁;玩之不足,同于玉枕。京师长者,好事才人,争造蓬门,请观高制。轩车满路,如看太学之碑;街巷相填,无异华阴之市。但丰城两剑,尚不俱来;韩子双环,必希皆见。莫以好龙无别,木雁可嗤,载望琼瑶,因乏行李。金风已劲,玉质宜调。书不尽言,但闻爻系。徐陵顿首。 李那答徐陵书繁霜应管,能响丰山之钟;玄云触石,又动流泉之奏。矧伊物候,且或冥符;况乃衿期,相忘道术。楚齐风马,吴会浮云,行李无因,音尘不嗣。殷御正衔命来归,嘉言累札。江南橘茂,蓟北桑枯,阴惨阳舒,行止多福。足下稽山竹箭,浙水明珠,海内风流,江南独步。扶风计吏,议折祥禽;平陵孝廉,辨酬文豹。况复丽藻星铺,雕文锦缛,风云景物,义尽缘情;经纶宪章,辞殚表奏。久以京师纸贵,天下家藏,调移齐右之音,韵改河西之俗。岂直扬云藻翰,独留千金;嗣宗文雅,唯传好事。 仆世传经术,才谢刘歆;家有赐书,学匪班嗣。弱年有意,频爱雕虫;岁月三余,无忘肄业。 户牖之间,时安笔砚。嚬眉难巧,学步非工,恒经牧孺之讥,屡被陈思之诮。羞逢仲子,类居山之鼓琴;屡见予将,同本初之车服。不谓殷侯,虚谈成价,遂同布鼓,轻向雷门。燕石空雕,终惭比德;楚军虽拂,实愧栖桐。岂若邯郸举袖,唯闻变曲;协律飞尘,必应不顾。是以日南宝贝,遥望归秦;合浦文犀,更希还汉。芳春行献,莺其鸣矣。悬豫章之床,置长安之驿。厚筑墙垣,思逢郑侨之聘;工歌《周颂》,伫奏延陵之乐。书缯有复,道意无伸。李那顿首。 王子渊与周处士书嗣宗穷途,杨朱歧路,征蓬长逝,流水不归。舒惨殊方,炎凉异节,木皮春厚,桂树冬荣。想摄卫惟宜,动静多豫。贤兄入关,敬承款曲,犹依杜陵之水,尚保池阳之田。铲迹幽蹊,销声穹谷,何其愉乐?幸甚幸甚!弟昔因多疾,亟览九仙之方;晚涉世途,常怀五岳之举。同夫关吏,物色异人;譬彼客卿,服膺高士。上经说道,屡听玄牝之谈;中药养神,每禀丹砂之说。顷年事遒尽,容发衰谢,芸其黄矣,零落无时。还念生涯,繁忧总集。视阴愒日,犹赵孟之徂年;负杖行吟,同刘琨之积惨。河阳北临,空思巩县;霸陵南望,还见长安。所冀书生之魂,来依旧壤;射声之鬼,无恨他乡。白云在天,长离别矣。会见之期,邈无日矣。援笔揽纸,龙钟横集。 周弘让答王褒书甚矣悲哉此之为别也:云飞泥沉,金铄兰灭,玉音不嗣,瑶华莫因。家兄至自镐,致来书于穹谷。故人之迹,有如对面。开题申纸,流脸沾膝。江南燠热,橘柚冬青;渭北沍寒,杨榆晚叶。土风气候,各集所安。餐卫适时,寝兴多福,甚善甚善。与弟分袂西陕,言反东区,虽保周陵,还依蒋径。三姜离析,二仲不归,麋鹿为曹,更多悲绪。丹经在握,贫病莫谐;芝术可求,恒为采掇。 昔吾壮日,及弟富年,俱值邕熙,并欢衡泌。《南风》雅操,清商妙曲,弦琴促坐,无乏名晨;玉沥金华,冀获难老。不虞一旦翻覆波澜,吾已愒阴,弟非茂齿。禽尚之契,各在天涯。永念生平,难为胸臆。且次房游魂不反,远产骸柩无托。但愿爱玉骸,珍金箱,保期颐,享黄发。犹冀苍鹰赪鲤,时传尺素;清风朗月,俱寄相思。子渊子渊,长为别矣!握管操觚,声泪俱咽。 史世休答东宫启行人戾止,奉所赐况,恩纪绸缪,形于文墨。不悟飞雪增冰之地,忽载三阳;毳幕韦韝之乡,俄闻九奏。精骇思越,莫知启处。祥少不学军旅,长遇升平,幸以先人绪余,备职宿卫。惧驽蹇无致远之用,朽薄非折冲之材。岂欲追踪古人,语其优劣。曩者王师薄伐,天人受脤,绝漠扬旌,威震海外。当此之时,猛将如云,谋夫如雨。至若祥者,列于卒伍,预闻指踪之规,得免逗遛之责,循涯揣分,实为幸甚。爰以情喻雷陈,事方刘葛,信圣人之屈己,非庸人之拟议。何则?川泽之大,污潦攸归;松柏之高,茑萝斯托。微心眷眷,孟侯所知也。 仰惟体元良之德,焕重离之晖,三善克修,万邦以正。斯固道高周诵,契叶商皓。岂在管蠡所能窥测。伏承监国多暇,养德怡神,咀嚼《六经》,逍遥百氏,追西园之爱客,眷南皮之出游。畴昔之恩,无忘造次。祥自忝式遏,载罹寒暑,身在边隅,情驰魏阙。每至清风夕起,朗月孤照,想鸣葭之启路,恩托乘于后车。塞表京华,山川悠远。瞻望浮云,伏增潸结。 祖鸿勋与阳休之书已涉纤俗阳生大弟:吾比以家贫亲老,时还故郡。在本县之西界,有雕山焉。其处闲远,水石清丽,高岩四匝,良田数顷。家先有野舍于斯,而遭乱荒废,今复经始。即石成基,凭林起栋。萝生映宇,泉流绕阶。月松风草,缘庭绮合;日华云实,傍沼星罗。檐下流烟,共霄气而舒卷;园中桃李,杂椿柏而葱蒨。时一寨裳涉涧,负杖登峰,心悠悠以孤上,身飘飘而将逝,杳然不复自知在天地间矣。若此者久之,乃还所住。孤坐危石,抚琴对水;独咏山阿,举酒望月。听风声以兴思,闻鹤唳以动怀。企庄生之逍遥,慕尚子之清旷。首戴萌蒲,身衣缊袯,出艺粱稻,归奉慈亲。缓步当车,无事为贵,斯已适矣,岂必抚麈哉! 而吾生既系名声之缰锁,就良工之剞劂,振佩紫台之上,鼓袖丹墀之下,采金匮之漏简,访玉山之遗文,敝精神于《丘》《坟》,尽心力于河汉,摛藻期之鞶绣,发议必在芬香,兹自美耳,吾无取焉。尝试论之:夫昆峰积玉,光泽者前毁;瑶山丛桂,芳茂者先折。是以东都有挂冕之臣,南国有捐情之士。斯岂恶粱锦,好蔬布哉?盖欲保其七尺,终其百年耳。今弟官位既达,声华已远。 象由齿毙,膏用明煎。既览老子谷神之谈,应体留侯止足之逸。若能翻然清尚,解佩捐簪,则吾于兹山庄,可办一得。把臂入林,挂巾垂枝,携酒登巘,舒席平山,道素志,论旧款,访丹法,语元书,斯亦乐矣,何必富贵乎。 去矣阳子,途乖趣别。缅寻此旨,杳然天汉。已矣哉!书不尽意。 刘孝标追答刘沼书刘侯既重有斯难,值予有天伦之威,竟未之致也。寻而此君长逝,化为异物,绪言余论,蕴而莫传。或有自其家得而示余者,余悲其音徽未沫,而其人已亡;青简尚新,而宿草将列,泫然不知涕之无从也。虽隙驷不留,尺波电谢,而秋菊春兰,英华靡绝。故存其梗概,更酬其旨。若使墨翟之言无爽,宣室之谈有征,冀东平之树,望咸阳而西靡;盖山之泉,闻弦歌而赴节。但悬剑空垅,有恨如何! 何仲言为衡山候与妇书昔人邀游洛汭,会遇阳台,神女仿佛,有如今别。虽帐前微笑,涉想犹存;而幄里余香,从风且歇。掩屏为疾,引领成劳。镜想分鸾,琴悲《别鹤》。心如膏火,独夜自煎;思等流波,终朝不息。始知萋萋萱草,忘忧之言不实;团团轻扇,合欢之用为虚。路迩入遐,音尘寂绝。一日三秋,不足为喻。弗陈往翰,宁写款怀!迟枉琼瑶,慰其杼柚。 庾子山为上黄侯世子与妇书昔仙人导引,尚刻三秋;神女将梳,犹期九日。未有龙飞剑匣,鹤别琴台,莫不衔怨而心悲,闻猿而下泪。人非新市,何处寻家?别异邯郸,那应知路?想镜中看影,当不含啼;栏外将花,居然俱笑。分杯帐里,却扇床前,故是不思,何时能忆!当学海神,逐潮风而来往;勿如织女,待填河而相见。 伏知道为王宽与妇义安主书昔鱼岭逢车,芝田息驾,虽见妖媱,终成挥忽。遂使家胜阳台,为欢非梦;人惭萧史,相偶成仙。轻扇初开,欣看笑靥;长眉始画,愁对离妆。犹闻徙佩,顾长廊之未尽;尚分行幰,冀迥陌之难回。广摄金屏,莫令愁拥;恒开锦幔,速望人归。镜台新去,应余落粉,熏炉未徙,定有余烟。 泪滴芳衾,锦花长湿;愁随玉轸,琴鹤恒惊。已觉锦水丹鳞,素书稀远;玉山青鸟,仙使难通。彩笔试操,香笺遂满;行云可托,梦想还劳。九重千日,柜想倡家;单枕一宵,便如荡子。当令照影双来,一鸾羞镜;勿使窥窗独坐,嫦娥笑人。 王元长谢竟陵王示扇启窃以六翮风流,五明气重,若比圆绡,有兼玩实。轻逾雪羽,洁并霜文。子淑赏其如规,班姬俪之明月。岂直魏王九华,汉臣百绮。况复动制圣衷,垂言炯戒。载摹听视,式范枢机。 王元长谢武陵王赐弓启殿下摛藻蕙楼,畅艺兰苑,启积玉于风筵,叠连珠于月的,兔园掩秀,邺水惭奇。融揖让未工,滥陪升饮之赏;操弧反正,缨奉招贤之锡。文韬镂景,逸干稍云,玩溢百龄,佩流千载。 谢玄晖谢随王赐紫梨启味出灵关之阴,旨珍玉津之氵筮。岂徒真定归美,大谷惭滋。将恐帝台妙棠,安期灵枣,不得孤擅玉盘,独甘仙席。虽秦君传器,汉后推飡,望古可俦,于今何答。 谢玄晖谢随王赐左传启昭晰杀青,近发中汗,恩劝挟册,慈勖下帷。朓未睹山笥,早懵河籍,业谢专门,说非章句。 庶得既困而学,括羽莹其蒙心;家藏赐书,籝金遗其贻厥。披览神胜,吟讽知厚。 昭明太子谢敕赍水犀如意启臣统启:应敕左右伯佛掌奉宣敕旨,垂赍水犀如意一柄,式是道义所须,白玉照彩,方斯非贵;珊瑚挺质,匹此未珍。雕剞既成,先被庸薄。如蒙汉帝之簪,似获赵尧之印。谨仰承威神,陈诸讲席。方使欢喜罗汉,怀弃钵之嗟;王式硕儒,忻骊驹之辨。熊饰宝刀,子桓恧其大赉;旄牛轻拂,张敞惭其旧仪。殊恩特降,伏深荷跃。不任下情,谨启事谢闻。谨启。 梁昭明太子谢敕赉制大涅槃经讲疏启臣统启:后阁应敕木佛子奉宣敕旨,垂责制旨《大涅槃经讲疏》一部十帙,合目百一卷。寒乡睹日,未足称奇;采药逢仙,曾何譬喜。臣伏以六爻所明,至邃穷于几象;四书所总,施命止于域中。岂有牢笼因果,辨斯宝城之教;网罗真俗,开兹月满之文。方当道洽大千,化均百亿,云弥识种,雨遍身田。岂复论唐帝龟书,周王策府?何待刊寝孟津,屏黜《丘》《索》,甘露妙典,先降殊恩。揣己循愚,不胜庆荷。不任顶戴之至!谨奉启。 梁昭明太子十二月启 伏以北斗周天,送玄冥之故节;东风拂地,启青阳之芳辰。梅花舒两岁之装,枯叶泛三光之酒。飘飖余雪,入萧管而成歌;皎洁清冰,对蟾光而写镜。敬想足下神游书帐,性纵琴堂,谈丛发流水之源,笔阵引崩云之势。昔时文会,长思风月之交;今日言离,永叹参商之隔。但某执鞭贱品,耕凿庸流,沉形南亩之间,滞迹东皋之上。长怀盛德,聊吐愚衷。谨凭黄耳之传,伫望白云之信。(正月太簇) 伏以节应佳辰,时登今月,和风拂迥,淑气浮空。走野马于桃源,飞少女于李径。花明丽月,光浮蚣氏之机;鸟弄芳园,韵响王乔之管。敬想足下优游泉石,放旷烟霞。寻五柳之先生,琴尊雅兴;谒孤松之君子,鸾凤腾翔。诚万世之良规,实百年之令范。但某席户幽人,蓬门下客,三冬勤学,慕方朔之雄才;万卷常披,习郑玄之逸气。既而风尘顿隔,仁智并乖。非无衰侣之忧,诚有离群之恨。谨伸数字,用写寸诚。(夹钟二月) 伏以景逼徂春,时临变节,啼莺出谷,争传求友之音;翔蕊飞林,竞散佳人之靥。鱼游碧沼。 疑呈远道之书;燕语雕梁,恍对幽闺之语。鹤带云而成盖,遥宠大夫之松;虹跨涧以成桥,远现美人之影。对兹节物,宁不依然!敬想足下声驰海内,名播云间,持郭璞之毫鸾,词场月白;吞罗含之彩凤,辩囿日新。某山北逸人,墙东隐士,龙门退水,望冠冕以何年;鹢路颓风,志簪缨于几载。既违语默,且阻江湖,聊寄八行之书,代申千里之契。(姑洗三月) 节届朱明,晷钟丹陆,依依耸盖,俱临帝女之桑;郁郁丹城,并挂陶潜之柳。梅风拂户牖之内,麦气拥宫阙之前。敬思足下声闻九皋,诗成七步,涌蚌胎于学海,卓尔超群;蕴鹊抵于文山,俨然孤秀。但某穷涂异县,歧路他乡,非无阮籍之悲,诚有杨朱之泣。每遇秋风振响,鹑惊子夏之衣;夜月流辉,鹊绕将军之树。既乖连璧之契,终隔断金之情,中心藏之,卑诚至矣。今因去雁,聊寄刍荛。如遇回鳞,希垂玉翰。(中吕四月) 麦陇移秋,桑律渐暮,莲花泛水,艳如越女之腮;蘋叶漂风,影乱秦台之镜。炎风以之扇户,暑气于是盈楼。冻雨洗梅树之中,火云烧桂林之上。敬想足下追凉竹径,托荫松间,弹伯牙之素琴,酌嵇康之绿酒。纵横流水,酪酊颓山。实君子之佳游,乃王孙之雅事。某沉疴漳浦,卧病泉山,顿怀刘斡之劳,镇抱相如之酷。是知枯荣莫测,生死难量,验风烛之不停,如水泡之易灭。聊伸弊札,以代劳人,仁睹芳词,希垂愈病。(蕤宾五月) 三伏渐终,九夏将谢,萤飞腐草,光浮帐里之书;蝉噪繁柯,影人机中之鬓。濯枝迁而潦溢,芳槿茂而发荣。山土焦而流金,海水沸而漂烁。敬想足下藏形月府,遁迹冰床,披庄子之七篇,逍遥物外;玩老氏之雨卷,恍惚怀中。但某白社狂人,青缃末学,不从州县之职,聊立松篁之间。时假德以为邻,或借书而取友。三千年之独鹤,暂逐鸡群;九万里之孤鹏,权潜燕侣。既非得意,正可忘言。诸不具伸,应俟来会。(林钟六月) 素商惊辰,白藏届节,金风晓振,偏伤征客之心;玉露夜凝,直泫仙人之掌。桂吐花于小山之上,梨翻叶于大谷之中。故知节物变衰,草木摇落。敬想足下时称独步,世号无双,万顷澄波,黄叔度之器量;千寻耸干,嵇中散之楷模。但某一介庸才,三隅顽学,怀经问道,不遇披云;负笈寻师,罕逢见日。俯仰兴叹,形影自怜,不知龙前,不知龙后。鸴鹏虽异,风月是同。幸矣择交,希垂影拂。(夷则七月) 一叹分飞,三秋限隔,遐思盛德,将何以伸?白云断而音信稀;春山瞑而江湖远。敬想足下羽仪胜眷,领袖嘉宾,倾玉醅于风前,弄琼驹于月下。但某登山失路,涉海迷津,闻猿啸而寸寸断肠,听雁声而双双下泪。当以黄花笑冷,白羽悲秋,既传苏子之书,更泛陶公之酌。聊因三鸟,略叙二难。面会取书,不能尽述。或叨凤念,不黜鱼缄。(南吕八月) 宿昔亲朋,平生益友,不谓穷通有分,云雨将乖。既深伐木之声,更问采葵之咏。属以重阳变叙,节景穷秋,霜抱树而拥柯,风拂林而下叶。金堤翠柳,带星采而均调;紫塞苍鸿,追风光而结阵。敬想足下秀标东箭,价重南金,才过吞鸟之声,德迈怀蛟之智。但某衡门贱士,瓮牖微生,既无白马之谈,且乏碧鸡之辩。叹分飞之有处,嗟会面之无期。聊伸布服之言,用述并粮之志。(无射九月) 节届玄灵,钟应阴律,愁云拂岫,带枯叶以飘空;朔气浮川,映危楼而叠迥。胡风起截耳之冻,赵日兴曝背之思。敬想足下山岳钟神,星辰挺秀,潜明晦迹,隐于朝市之间;纵法化人,不混乡闾之下。某陋巷孤游,穿墙自活,终朝息爨,若孔子之为贫;竟日停炊,如范生之在职。牛衣当被,畏见王章;犊鼻亲操,恐逢犬子。虽此惭贱,而不羞贫。绮服有时,此言何述。(应钟十月) 日往月来,灰移火变,暂乖语默,顿隔秦吴。既传苏、李之书,更有范、张之志。冷风盛而结鼻,寒气切而凝唇。虹入汉而藏形,鹤临桥而送语。彤云垂四面之叶,玉雪开六出之花。敬想足下世号冰壶,时称武库。命长袂而留客,施大被以招贤。酌醇酒而拒切骨之寒,温兽炭而祛透心之冷。某携戈日久,荷戟年深,挥白刃而万定死生,引虹旗而千决成败。退龙剑而却步,月下开营; 进鲸鼓而横行,云前起阵。徒劳斩斫,岂用功勋?诸不具陈,谨伸微意。(黄钟十一月) 分手未遥,翘心且积。引领企踵,朝夕不忘;眷友思仁,行坐未舍。既属严风极冷,苦雾添寒,冰坚汉地之池,雪积袁安之宅。敬想足下栖神鹤驾,眷想龙门,披玩之间,愿无捐德。某种瓜贱士,卖饼贫生,入爨灶以扬声,不逢蔡子;驾盐车而显迹,罕遇孙阳。徒怀叩角之心,终想暴腮之患。既为久要,聊吐短章。纸短墨穷,何能恳露。(大吕十二月) 梁简文帝答南平嗣王饷舞簟书 濯龙之木,文罽饰坛;淮南之台,紫罗为荐,未若五离九折,出桃枝之翠笋;绮烂霞舒,制云母之修竹。南湘点泪,喻此未奇,东宫赤花,拟之非妙。 梁简文帝答萧子云上飞白书屏风书 得所送飞白书缣屏风十牒。冠六书而独美,超二篆而擅奇。乍写星区,特图鸟翅,非观触石,已觉云飞。岂待金珰,便睹蝉翼。间诸衣帛,前哲未巧。悬彼帐中,昔贤掩色。 梁简文帝答新安公主饷胡子一头 方言异俗,极有可观,山高水远,宛在其貌。不使去来执辔,媲彼青衣;正当出人烧香,还依丹毂。岂直王济女奴,独有罗袴;方使乐府行胡,羞论歌舞。垂赍新奇,伏增荷抃。 梁简文帝谢赉扇启 臣纲启:传诏饶僧明奉宣敕旨,垂赉细绫大文画柳蝉山扇二柄。文筠析缕,香发海檀。肃肃清风,即令象簟非贵;依依散采,便觉夏室含霜。饮露青蜩,应三伏之修景;群飞黄雀,送六月之南风。蔽日垂阴,薰泽惭采;浮凉涤暑,蘋末愧吹。圣人造物之巧,俯萃庸薄;王府好玩之恩,于兹下被。顶戴曲私,伏增欣跃。谨奉启事谢闻。谨启。○梁简文帝谢东宫赐裘启纲启:蒙赉豹裘一领。降斯止谤,垂兹信物,服华雉毳,名高燕羽。纲才惭齐相,受白狐之饰;德谢汉藩,均黑貂之赐。地卷朔风,庭流花雪,故以裾生惠气,袖起阳春。荷泽知惭,瞻恩兴恋。不任下情,谨启事谢闻。谨启。 梁简文帝东宫上掘得慈觉寺钟启 窃以白亭旧室,绝显祯祥之气;阙里故堂,暂闻钟石之响。犹复存诸良史,污彼篆素。岂如杏梁遗饰,回成绀殿;椒墀昔处,仍构宝阶。启彝钟于殊里,记灵文于福地。虽魏庙出玺,鲁祠现璧,固以推兹孝感,恧此祯契。将郭舍鄙其开金,羊田陋其产玉。岂直季武庭树,愧韩起之誉;蜀相宅基,惭孝安之碣。伏惟览启增思,抚瑞深悲,恸切示奁,哀喻封箧。 梁元帝谢敕赐第启 窃以汉锡五伦,实云清吏;魏宠卫臻,用旌庸直。未如灵光轮奂,睢阳爽垲。北连城阙,有似甄侯之舍;东望市廛阝,荣深豫章之圃。昔狼望未平,冠军辞宅;马池犹隔,雍丘让邸。臣惭霍曹远志,但识君命无违。再思庸陋,九殒非答。 梁元帝上东宫古迹启 师宜八分之巧,元常三体之妙,史籀李斯之篆,梁鹊曹喜之书,莫不总萃桂宫,盈满甲馆。窃以鸾惊之势,既闻之于索靖;鹰跱之巧,又显之于蔡邕。是以游雾重云,传敬礼之法;鸟颉鱼顽,表杨泉之赋。颇好六文,多惭三礼。尚方大篆,既其牢落;柱下方书,何曾仿佛。空慕河间之聚书,竞微东平之献表。齐攸尺牍,顾已缺然;北海楷隶,终成难拟。 梁元帝谢东宫赐白牙缕管笔启 春坊漆管,曲降深恩,北宫象牙,猬蒙沾逮。雕镌精巧,似辽东之仙物;图写奇丽,笑蜀郡之儒生。故知嵇赋非工,王铭未善。昔伯喈致赠,才属友人,葛龚所酬,止闻通识,岂若远降鸿慈,曲覃庸陋,方党琉璃无当,随珠过侈。但有羡卜商,无因则削;徒怀曹植,恒愿执鞭。 梁元帝谢晋安王赐马启 绎武愧仲都,遂蒙大骊之锡;儒谢春卿,空颁名马之赉。故以取方驎友,自匹龙媒。不待景公,婉如齐昼;无劳马援,翻等汉铜。岂有灭没黑龙,连翩白马,钱文见重,津名取贵。相彼骐骥,犹深恋主;矧伊伏枥,弥结怀恩。 梁元帝为妾弘夜姝谢东宫赉合心花钗启 未得投壶,先应含笑,不因鸾凤,自能歌舞。夜姝昔住阳台,虽逢四照,曾游沣浦,惯识九衢。未有仍代爵钗,还胜翠羽,饰以南金,装兹丽玉。修靡夫人,本分章华之里;中山孺子,独荷春宫之恩。有志当熊,无期投阁。 刘孝仪谢鄱阳王赐钵启 珍穷货贡,制极范金,用贵宝樽,文包龙鼎。雕镂海籍,图载《山经》,阅众神于器中,弄神奸于掌里。足令任后所欲,远惭汉世;少君有觌,遥荒齐寝。 刘孝仪谢晋安王赐宜城酒启 岁暮不聊,在阴即惨,惟斯二理,总萃一时。少府斗猴,莫能致笑;大夫落雉,不足解颜。忽值瓶泻椒芳,壶开玉液,汉樽莫过,殷杯未逢。方平醉而遁仙,羲和耽而废职。仰凭殊途,便申私饮。未瞩罍耻,已观巾责岸。倾耳求音,不闻霆击;澄神密视,岂觌山高。愈疾销忧,于斯已验。遗荣忽贱,即事不欺。酩酊之中,犹知铭刻。 刘孝仪谢东宫赐城傍橘启 多置守民,晋为厚秩;坐人缣素,汉譬封君。固以俯匹穰橙,俯连楚柚。宁以魏瓜,借清泉而得冷;岂如蜀食,待饴蜜而成甜。重以倒影阳池,垂华金堞,信可珍若榴于式于,贵蒲萄于别馆。 刘孝仪谢东宫赐净馔启 糜献牛牧,饭出龙宫,千品甘露之食,百花珍药之果,饼兼髓乳,浆苞蔗奈,雕盘流其滋旨,宝器委其色香。足使三世长者,羞彼识味;一角仙人,耻其咒术。微物多幸,叨奉曲恩,性命可捐,殊私难答。 刘孝感谢赉锦被启 色艳蒲桃,采逾联璧,鄂君惭绣,楚侍羞珠。虽复帝赐鹤绫,客赠鸳绮,高悬丽藻,远谢鲜明。汉老悦其怪文,魏马惊其香气。 张伯绪谢东宫赉园启 性爱山泉,颇乐闲旷。虽复伏膺尧门,情存魏阙;至于一丘一壑,自谓出处无辨。常愿卜居幽僻,屏避喧尘,傍山临流,面郊负郭,依林结宇,憩桃李之夏阴;对镜开轩,采橘柚之秋实。而王畿陆海,亩号一金,径渭土膏,豪杰所竞。徙居好畤,必待使越之装;别馆河阳,亦资牧荆之富。 此园左带平湖,修陂千顷;右临长薄,清潭百仞。前逼逸陌,朝夕爽垲之容;后望钟阜,表里烟霞之气。每剩春迎夏,华卉竞发;背秋向冬,云物澄霁。窥瞰户牖,不异登临;升降阶墀,已穷历览。舟楫所届,累日不能究其源;鱼鸟之丰,山泽不能喻其美。 任孝恭谢赉钱治宅启 绳枢断续,薄雨已倾,席户穿阑,微风自卷。不悟恩隆问舍,降自天造,事深更宅,乃被庸微。跪条可授,毁垣再筑。遂得窗临上路,户望东家;人悦爽垲,里惊轮奂。门学于公,逆容驷马;巷均王璿,豫拟幡旗。 庾慎之谢东宫赐宅启 肩吾居异道南,才非巷北,流寓建春之外,寄息灵台之下。岂望地无湫溢,里号乘轩;巷转幡旗,门容幰盖。况乃交垂五柳,若元亮之居;夹植双槐,似安仁之县。却瞻钟阜,前枕洛桥,池通西舍之流,窗映东邻之枣。来归高里,翻成待封之门;夜坐书台,非复通灯之壁。才下应王,礼加温阮,官成名立,无事非恩。 庾慎之谢东宫赉米启 滍水鸣蝉,香闻七里;琼山含颖,租归十县。某人惭振藻,徒降云间之松;职滥更繁,空散家承之俸。成珠委地,事重逢仙;游玉为粮,珍逾人楚。虽复激水沧流,不待监河之说;春风扫地,方诮文学之篇。 庾慎之谢东宫赉古迹启 窃以仙岩遗传,入握成尘;孔壁藏文,随开已蠢。石书乍暗,厨画犹飞。岂有迹经四代,年逾十纪,芝英云气之巧,未损松钅公;鹊反鸾惊之势,不侵蒲竹。必使酒肆人来,池流色变,将损北海之牍,还代西河之简。 庾慎之谢赉梨启 睢阳东苑,子围三尺;新丰箭谷,枝悬六斤。未有生因汾水,产自桐丘,影连邓橘,林交苑柿,远荐中厨,爰颁下室。事同灵枣,有愿还年;恐似仙桃,无因留核。 庾慎之谢武陵王赉白绮绫启 图云缉鹤,邺市稀逢;写雾传花,丛台罕遇。虽复马均骋思,比巧犹惭;虞卿受金,方思未重。此扁舟独反,燕路有心;载宝言归,衔珠无日。 庾慎之谢历日启 凌渠所奏,弦望既符;邓平之言,锱铣皆合。登台视朔,睹云物之必书;拂管移灰,识权衡之有度。初开卷始,暂谓春留;末览篇终,便伤冬及。徘徊厚渥,比日为年。 庾慎之答陶隐居赉术煎启 窃以绿叶抽条,生于首峰之侧;紫花标色,出自郑嵓之下。百邪外御,六府内充,山精见书,叶神在箓。木荣火谢,尽采撷之难;启旦移申,穷淋漉之剂。故能竞爽云珠,争奇冰玉。自非身疲掌砚,役倦仙桃;岂可立致还年,坐生羽翼。临洮丹井,方党可捐;郦县菊泉,无劳复汲。庶得邀游海岸,追涓子之尘;驰鹜霍山,共陈生为侣。谣俗轻施,尚曰难酬;出世鸿恩,宁知上报。 庾子山谢膝王集序启 紫微悬映,如传阙里之书;青鸟遥飞,似送层城之璧。若夫甘泉宫里,玉树一丛;玄武阙前,明珠六寸。不得譬此光芒,方斯照烛。有节有度,即是能平八风;愈唱愈高,殆欲去天三尺。殿下雄才盖代,逸气横云,济北颜渊,关西孔子。譬其毫翰,则风雨争飞;论其文采,则鱼龙百变。蒲桃绕馆,新开碣石之宫;修竹夹池,始作睢阳之苑。琉璃泛酒,鹦鹉承杯。凤穴歌声,鸾林舞曲。 况复行云逐雨,回雪随风。湖阳之尉,既成为喜之音;舂陵之候,便是销忧之地。 某本乏材用,无多述作。加以建邺阳九,劣兔儒硎;江陵百六,几从士陇。至如残编落简,并入尘埃;赤轴青箱,多从灰烬。比年疴恙弥留,光阴视息;桑榆已逼,蒲柳方衰。不无秋气之悲,实有穷途之恨。是以精采瞀乱,颇同宋玉;言辞蹇吃,更甚扬雄。一吟一咏,其可知矣。好事者不求,知音者不用。非有班超之志,遂已弃笔;未见陆机之文,久同烧砚。至于凋零之后,残缺所余,又以杂用补袍,随时覆酱。圣慈怜愍,遂垂存录。始知榆扬过差,君子失辞;比拟纵横,小人迷惑。荆玉抵鹊,正恐轻用重宝;龙渊削玉,岂不徒劳神虑?匠石回顾,朽村变于雕梁;孙阳一言,奔蹄成于骏马。故知假人延誉,重于连城;借人羽毛,荣于尺玉。溟池九万里,无逾此泽之深;华山五千仞,终愧斯恩之重。即日金门细管,未动春灰;石壁轻雷,尚藏冬蛰。伏愿圣躬,与时纳豫。南阳宝雉,幸足观瞻;郦县菊泉,差能延寿。伏迟至邺可期,从梁有日。同杞子之盟会,必欲瞻仰风尘;共薛侯而来朝,谨当逢迎冠盖。鱼肠尺素,凤足数行,书此谢辞,终知不尽。 庾子山谢赵王赉马并伞启 某启:奉教垂赉紫骝马并银钉乘具紫绸伞一张。上天降雨,特垂深泽;若木流光,偏蒙私照。 回兹翠盖,事重刘基之恩;降此青骊,荣深李忠之赐。北部丹帷,便须高卷;西河竹马,即已郊迎。在命之轻,鸿毛浮于弱水;知恩之重,鳌背负于灵山。况复惊鸿别水,但见裴徊;黄鹤去关,惟知反顾。栖恋之心,事同于此。 庾子山谢明帝赐丝布等启 臣某启:奉敕垂赐杂色丝布绵绢三十段、银钱二百文。某比年以来,殊有阙乏。白社之内,拂草看冰;灵台之中,吹尘视甑。怼妻狠妾,既嗟且憎;瘠子羸孙,虚恭实怨。王人忽降,大赉先临。天帝赐年,无逾此乐;仙童赠药,未均斯喜。张袖而舞,元鹤欲来;抚节而歌,行云几断。所谓舟楫无岸,海若为之反风;荠麦将枯,山灵为之出雨。况复全抽素茧,雪板宜倾,并落青凫,银山或动。是知青牛道士,更延将尽之年;白鹿真人,能生已枯之骨。虽复拔山超海,负德未胜;垂露悬针,书恩不尽。蓬莱谢恩之雀,白玉四环;汉水报德之蛇,明珠一寸。某之观此,宁无愧心! 直以物受其生于天,不谢。 庾子山谢赵王赉息丝布启 某启:某息苟娘,昨蒙思引曲赐丝布等五段。南冠获宥,既预礼筵;稚子胜衣,还蒙拜谒。关尹津梁之织,邺地双丝;扶风彩文之机,仙园独茧。青衿宜袭,书生无废学之诗;春服既成,童子得雩沂之舞。况复栖乌挟子,同知桂树之恩;泽雉将雏,共喜行春之令。根株一润,枝叶俱荣。谨启。 庾子山谢赵王赉丝布启 某启:奉教垂赉杂色丝布三十段。去冬凝闭,今春严劲。霰似琼田,凌如盐浦。张超之壁,未足鄣风;袁安之门,无人开雪。覆鸟毛而不暖,燃兽炭而逾寒。远降圣慈,曲垂矜赈。谕其蚕月,殆罄桑车;津实秉杼,几空织室。遂令新市数钱,忽疑贩彩;平陵月夜,惊闻捣衣。妾遇新缣,自然心伏;妻闻裂帛,方当含笑。庄周车辙,实有涸鱼;信陵鞭前,元非穷鸟。仰蒙经济,伏荷深慈。 庚子山谢赵王示新诗启 八体六文,足惊毫翰;四始六义,实动性灵。落落词高,飘飘意远,文异水而涌泉,笔非秋而垂露。藏之山嵓,可使云雾郁起;济之江浦,必当蛟龙绕船。首夏清和,圣躬怡裕。琉璃彤管,鹊顾鸾回;婉转绿沉,猿惊雁落。下风倾首,以日为年。犍为舍人,实有诚愿;碧鸡主簿,无由遂心。寂寞荆扉,疏芜兰径,骏驾来梁,未期卜日,遣骑到邺,希垂枉道。 庾子山谢赵王赉白罗袍袴启 程据上表,空论雉头;王恭人雪,虚称鹤氅。未有悬机巧综,变蹑奇文。风不去而恒飞,花虽寒而不落。披千金之暂暖,弃百结之长寒。永无黄葛之嗟,方见青绫之重。对天山之积雪,尚得开襟;冒广乐之长风,犹当挥汗。白龟报主,终自无期;黄雀谢恩,竟知何日? 庾子山谢膝王赉马启 某启:奉教垂赉乌骝马一匹。柳谷未开,翻逢紫燕;临源犹远,忽见桃花。流电争光,浮云连影。张敞画眉之暇,直走章台;王济饮酒之欢,长驱金埒。 庾子山谢赵王赉犀带启 某启:奉教垂赉犀装带、钱十贯。魏君宝带,特赐刘帧;赵王国租,偏资裴楷。贯藏文马,如烧安息之银;带插通犀,似猎云南之兽。北郭骚之长贫,是所甘惬;南宫敬之载宝,殊非念望。花开四照,惟见其荣;鳌戴三山,深知其重。昔沈羲将尽,逢司命而还生;士燮行埋,值仙人而更活。今日慈矜,斯之谓矣!马前驱而导路,或以识恩;鸡未晓而开关,容能报主。谨启。 庾子山谢赵王赉米启 某启:奉教垂赉米十石。丹乌衔穟,既集西周;黄雀随车,还飞东市。渍而为种,不无霜雪之情;取以论兵,即有山川之势。某陋巷箪瓢,林风沐雨。剥榆皮于秋塞,掘蛰燕于寒山。仰费国租,遂开尘甑。非丹灶而流珠,异荆台而炊玉。东方朔之捧米,既息长饥;西门豹之垦田,方惭此赉。 庾子山谢赵王赉干鱼启 某启:蒙赉干鱼十番。澧水朝浮,光疑朱鳖;文鳐夜触,翼似青鸾。况复洞庭鲜鲋,温湖美鲫;波澜成雨,鳞甲防寒。某本吴人,常想江湖之味;乃其饥也,唯资黎藿之余。慈赉握恩,膏腴流灶。不劳狮子之亭,即胜雷池之长。翻惊河伯,独不爱人;足笑任公,终年垂钓。谨启。 卷三十一 杂文类 王子渊撞僮约(从《续古文苑》本所校注并录之)。 蜀郡王子渊,以事到湔,止寡妇杨惠舍。惠有夫时,奴名便了。子渊情奴行酤酒,便了拽大杖上夫冢巅曰:“大夫买便了时,但要守家,不要为他人男子酤酒。”子渊大怒曰:“奴宁欲卖耶?”惠曰:“奴大忤人,人无欲者。”子渊即决买券云云。(案本误不重,今补)。奴复曰:“欲使,皆上券;不上券,便了不能为也。”子渊曰:“诺。”券文曰: 神爵三年正月十五日,资中男子王子渊,从成都安志里女子杨惠,买亡夫时户下髯奴便了,决贾万五千。奴当从百役使,不得有二言。晨起早扫,食了洗涤。居当穿臼缚帚,裁盂凿斗,浚渠缚落,锄园斫陌。(案句绝,章樵误以斫陌连下读,盖不知落、陌为韵。杜埤《苑》脾音)。地,刻大枷,屈竹作杷,削治鹿卢。出入不得骑马载车,踑坐大呶,下床振头。捶(案本误垂,今改)。钩(此字依《艺文类聚》)。刈刍,结苇腊纑。汲水(此二字依《初学记》)。酪,佐(此字依《初学记》)。酉且(《苑》徂音)。酉莫(《苑》摸音)。织履作粗,黏雀张乌。结网捕鱼,缴雁弹凫。登山射鹿,入水捕龟。 后园纵养雁骛百余,驱逐鸱鸟,持梢牧猪。种姜养芋,(案本误羊,今改)。长育豚驹。粪除堂庑,(此二字依《艺文类聚》)。喂食(《苑》伺音)。马牛。鼓四起坐,夜半益刍。二月春分,被堤杜疆,落桑皮棕,(《御览》注云;棕栟榈也,皮可为绳作縆也)。种瓜作(《苑》昨音,《御览》注云:音凿)。 瓠,别茄披葱,焚槎发芋。(《御览》注云:蜀土收芋皆窖藏之,至春乃发。)垄集破封,日中早{文鱼}。 (《苑》复音。○案此字未详。《御览》在所不引,中无以订之,章樵本作熭,然与复音不合也)。鸡鸣起舂,调治马户,兼落三重。(《御览》注云:马户,水门也。蜀每以落置水流养鱼,欲食乃取之)。舍中有客,提壶行酤,汲水作餔。(《苑》脯音)。涤柸整按,园中拔蒜。断苏切脯,筑肉臛芋。脍鱼炰鳖,烹茶尽具。已而(此字依《初学记》)。盖藏,关门塞窦。喂猪纵犬,勿与邻里争斗。奴当饭豆饮水,不得嗜酒。欲饮美酒,唯得染唇渍口,不得倾盂覆斗。不得辰出夜入,交关伴偶。舍后有树,当裁作船。 上至江州下到湔,(案句绝。章樵误连下读,盖不知船、渝、钱为韵)。主为府掾求用钱。推访垩,《御览》注云:垩白墡也。贩棕索,绵亭买席,往来都落。当为妇女求脂泽,贩于小市,归都担枲,转出旁蹉。(《御览》注云:蹉,市名)。牵犬贩鹅,武都买茶,(《御览》注云:武都县名,出茶)。杨氏(案《御览》池中二字今据注删之)。担荷。(《御览》注云:杨氏池名,出荷)。往来市聚,慎护奸偷。入市不得夷蹲旁卧,恶言丑骂。多作刀矛,持入益州,货易羊牛。(案本误倒,今正)。奴自教精慧,不得痴愚。持斧入山,断或裁辕。(《御览》注云:輮,车辋也。)若有余残,当作俎、豆、几、木屐及彘盘。(《御览》注云:彘盘,猪槽也)。焚薪作炭,礨《苑》力罪切。石薄岸。(《御览》注云:礨石,竹笼盛石以薄岸也。○案据注,礨,当作累。《御览》亦讹。累音力追切。《苑》及《初学记》力罪切亦非)。治舍盖屋,削书(案本误倒,今正)。伐牍。日暮欲归,当送于薪两三束。四月当披,九月当获,十月收豆,(《御览》注云:十月民输租)。抡麦窖芋。《御览》注云:抡麦,种麦也。南安拾栗采橘,(《御览》注云:南安县出橘。持车载辏。《御览》注云:载辏有利也。○案已上正文十四字《初学记》脱去,仅见《御览》,今据补)。多取蒲苎,《苑》纻音。益作绳索。雨堕无所为,当编蒋织薄。种植桃李,梨柿柘桑。三丈一树,八树(此字依《艺文类聚》)。为行。果类相从,纵横相当。果熟收敛,不得吮尝。犬吠当起,惊告邻里。枨门柱户,上楼击鼓。(《御览》注云:汉时,官不禁报怨。民家皆高楼置鼓其上,有急即上楼急鼓以告邑里,令救取也)。荷(此字依《初学记》)。盾曳矛,还落三周。勤心疾作,不得邀游。奴老力索,种莞织席。事讫休息,当舂一石。夜半无事,浣衣当白。若有私钱,主给宾客。奴不得有奸私,事事当关白。奴不听教,当笞一百。 读券文适讫,词穷诈索,仡仡叩头,两手自搏,目泪下落,鼻涕长一尺。审如王大夫所言,不如早归黄土陌,蚯蚓钻额。早知当尔,为(此字依《艺文类聚》、《初学记》)。王大夫酤酒,真不敢作恶。(案此文在《古文苑》,盖取自《初学记》,故大段全同,间有一二小异而已。考《太平御览》五百九十八亦载之,虽非完篇,然可依以订补者甚多。又载有旧注,尤足信据。如云:蜀土收芋皆窖藏之,至春乃发,则知芋今作等之必误矣。马户,水门也,则知户今作驴之必误矣。垩,白墡也,则知垩今作恶之必误矣。輮,车辋也,则知輮今作椠之必误矣。凡此《御览》正文皆未尝误也。而章樵单用今本,郢书燕说,岂不陋哉。其旧注未悉撰人名氏,惜《御览》载之不尽。乃就取所有,兼采《艺文类聚》、《初学记》,亦附鄙见,详加校定,重载于此。《初学记》《古文苑》皆言此文相传多误。兹已粗得通,庶垂之方来也)。 王子渊责髯奴文我观人须,长而复 黑,冉弱而调。离离若缘坡之竹,郁郁若春田之苗。因风披拂,随手飘摇。 尔乃附以丰颐,表以蛾眉,发以表颜,呈以妍姿,约之以绁线,润之以芳脂。莘莘翼翼,靡靡绥绥。振之发曜,黝若玄圭之垂。于是摇须奋髭,则论说虞唐;鼓鬐动鬛,则研核否臧。内育瑰形,外阐宫商。相如以之闲都,颛孙以之堂堂。岂若子须,既乱且赭。枯槁秃瘁,劬劳辛苦。汗垢流离,污秽泥土。他嗫穰擩,与尘为伍。无素颜可依,无丰颐可怙。动则困于惣灭,静则窘于囚虏。 薄命为髭,正著子颐。为身不能庇其四体,为智不能饰其形骸。癞须瘦面,常如死灰。曾不如犬羊之毛尾,狐狸之毫厘。为子须者,不亦难乎。 陆士龙牛责季友文 天造草昧,万物化淳。类旅殊品,莫同乎人。今子履方象以矩地,戴圆规以仪天。该芳灵之款素,挺协气于皓玄。故神穷来哲,思洞无间。踊翰则愤凌风波,吐辞则辨解连环。子何不绝渊而跃照日之光,使颖秀旸谷,景溢扶桑。俯经见龙之辉,仰集天人之堂。维子之服,既玄而素,今子之滞,年时云暮。而冕不易物,车不改度。子何不使玄貂左饵,华蝉右顾。令牛朝服青轩,夕驾轺辂。望紫微而风行,践兰涂而安步。而崎岖陇坂,息驾郊牧,玉容含楚,孤牛在疾。何子崇道与德,而遗贵与富之甚哉。日月逝矣,岁聿其暮。嗟乎季友,盛时可惜。迨良期于风柔,竞悲飘于叶落。陈谠言于洪范,图遗形于霄阁。使景绝而音流芬,身荐而荣赫奕。子如不能建功以及时,予请迹于桃林之薄。 吞道元与吞公笺 道居在城,南接水墟,草木幽郁,蚊虻所藏。茅茨陋宇,才容数床。积污累熏,体貌萎黄。冬则两幅之薄被,心有牵黎与敝絮。撤以三股之丝綖,袷以四升之粗布。狭领不掩其巨形,促缘不覆其长度。伸脚则足出,挛卷则脊露。 奴曰高安,两手并残,指如竹筒,畏风恶寒。小者家生,厥名曰饶,腹中瘕坚,大如饭捎。饱食终日,不能作劳。借一小儿,伧公吴母,近因冬节,暂诣其舅。狗咬一胫,肉落如手。挛筋彻骨,跂而不愈。长婢来成,左目失明,动则入井,已死复生。次婢良信,有桓公司马之疒尔。行步虽旷,了无前进。隐疾难明,辞不尽韵。小婢从成,南方之奚。形如惊獐,言语喽亻离。声音骇人,惟堪驱鸡。它无所役,遣诣阿稽。复被狗咋,困熟如泥。俱非全文。 戴文让失父零丁 敬白诸君行路者,敢告重罪自为祸,积恶致灾天困我。今月七日失阿爹,念此酷毒可痛伤,当以重赠用相偿。请为诸君说事状:我父躯体与众异,脊背伛镂卷如胾,唇吻参差不相值。此其庶形何足备,请复重陈其面目:鸱头鹄颈獦狗此下脱字。眼泪鼻涕相追逐。吻中含纳无齿牙,食不能嚼左右蹉。似西域骆驼(有脱字)。请复重陈其形骸:为人虽长甚细材,面目芒苍如死灰,眼眶臼陷如羹杯。(此文亦未全,《御览》云:戴良,字文让。而《后汉书 独行传》:戴良,字叔鸾。未知其为一人与否)。 吴叔庠饼记 宋公至长安,得姚泓时故大官丞程季者,了了人也。公曰:“今日之食,何者最先?”季曰: “仲秋御景,离蝉欲静。燮燮晓风,凄凄夜冷。臣当此景,唯能说饼。”公曰:“善。”季乃称曰:“安定噎鸠之麦,洛阳董德之磨,河东长若之葱,陇西舐背之犊,枹罕赤髓之羊,张掖北门之鼓,然以银屑,煎以金铫。洞庭负霜之橘,仇池连蒂之椒,调以济北之盐,剉以新丰之鸡。细如华山之玉屑,白如梁甫之银泥,既闻香而口闷,亦见色而心迷。”公曰:“善。” 班孟坚弈旨 大冠言博既终,或进而问之曰:“孔子称有博弈。今博行于世,而弈独绝。博义既弘,弈义不述。问之论家,师不能说。其声可闻乎?”曰:“学不广博,无以应客。北方之人,谓棋为弃。弘而说之,举其大略,厥义深矣。局必方正,象地则也。道必正直,神明德也。棋有白黑,阴阳分也。骈罗列布,效天文也。四象既陈,行之在人,盖王政也。成败臧否,为仁由己,道之正也。夫博悬于投,不专在行。优者有不遇,劣者有侥幸。踦拿相凌,气势力争。虽有雄雌,未足以为平也。至于弈则不然,高下相推,人有等级。若孔氏之门,回、赐相服。循名责实,谋以计策。若唐、虞之朝,考功黜陟。器用有常,施设无祈。因敌为资,应时屈伸。续之不复,变化日新。或虚设豫置,以自护卫,盖象庖羲罔罟之制;堤防周起,障塞漏决,有似夏后治水之势;一孔有阙,壤颓不振,有似瓢子泛滥之败。一棋破窒,亡地复还,曹子之威;作伏设诈,突围横行,田单之奇; 要厄相劫,割地取偿,苏、张之资。固本自广,敌人恐惧。三分有二,释而不诛。周文之德,知者之虑也。既有过失,能量弱强。逡巡儒行,保角依旁。却自补续,虽败不亡。缪公之智,中庸之方也。上有天地之象,次有帝王之治;中有五霸之权,下有战国之事。览其得失,古今略备。及其晏也,至于发愤忘食,乐以忘忧,推而高之,仲尼概也;乐而不淫,哀而不伤,质之《诗》《书》,《关雎》类也;纰专知柔,阴阳代至,施之养性,彭祖气也。外若无为默而识,净泊自守以道意。 隐居放言远咎悔,行象虞仲信可喜。感乎大冠论未备,故因问者喻其事。” 刘孝仪探物作艳体连珠妾闻洛妃高髻,不资于芳泽;玄妻长发,无藉于金钿。故云名由于自美,蝉称得于天然。是以梁妻独其妖艳,卫姬专其可怜。 妾闻芳性深情,虽欲忘而不歇;薰芬动虑,事逾久而更思。是以津亭掩馥,只结秦妇之恨;爵台余妒,追生魏妾之悲。 陶通明授陆敬游十赉文隐居先生,遣总事弟子载烜,秉策执简,膝授前学弟子吴郡陆敬游,建连石之邑,为栖静处士。策文曰: 咨尔敬游:昔我纡绂帝闱,侍笏梁席,虽迹混教途,而心标逸境。芝田之想,无忘晓夜;濠颍之志,岁月已深。至德有邻,风云相会,尔之来也,爰移两春。于是褫带青墀,挂冠朱阙,携手东驱,创居兹岭。脉润通水,徙石开基,登崖斫于,越垄负卉。筋力尽于登筑,气血疲乎趋走,肌色憔悴,不以暴露为苦;心魂空谦,宁顾饥寒之弊。栋宇既立,载罹霜暑,于时七稔,经始甫讫。今日之安,尔有勤焉。君子不独居其荣,仁人必与物同泰。是用邑尔长阿北阪积金山连石之乡,方七十步,涧水属焉。茂尔嘉业,永为华阳上宾,尔其莅之。(其一) 尔以诚悫为性,恬澹为情,质直居本,沉重树志,不邀世才,高谢时俗,权谋诡谲,非意所欲。今故赉尔为栖静处士,可以因德立号,克终斯美。(其二) 尔基架馆境,营划援域,堂坛宏敞,楼路通严,官私行止,并有栖憩,缮筑之劳,莫匪尔力。 今故赉尔四霤飞轩,厢廊侧屋,可以安身静卧,显祇遐福。(其三) 尔奉上惟勤,接下以惠,稼穑艰难,备尝劳苦,货殖之宜,允赡粮服,手足胼胝,未获告休,栉风沐雨,于焉尤切。今故赉尔苍头一人,厥名多益,可以传代薪水,省息劬勮。(其四) 尔族惟旧绪,身乃邦闻,道虽一贯,事望宜分。今故赉尔钢铁如意,可以挥对宾僚,即名立事。(其五) 尔崇教惟善,法无偏执,器服表用,爰寄玩习。今故赉尔筇竹锡杖,可以振动三界,精祗惮响。(其六) 尔期诚玄契,遐想灵风,至怀所诣,因心则通。今故赉尔香炉一枚,熏陆副之,可以腾烟紫阁,昭感上司。(其七) 尔澡形洁藏,肴粮既去,宣导松术,实资芳醑。今故赉尔杯盘一具,可以夕挹桂浆,朝承菊露。(其八) 尔敬事经诰,遵尚楷模,翰墨之用,于是乎在。今故赉尔大砚一面,纸笔副之,可以临文写字,对真受言。(其九) 尔真心内固,清行外彰,涤荡纷秽,表里雪霜。今故赉尔鍮石澡罐,手巾为副,可以登斋朝拜,出入盥漱。(其十) 今赉尔十事,事准前史。可对扬嘉策,循言求理,无或骄惰,以骞斯旨。援笔申怀,敢告处士。 袁阳源鸡九锡文并劝进 维神雀元年岁在辛西八月己西朔十三日丁酉,帝颛顼遣征西大将军下雉公王凤、西中郎将白门侯扁鹊,咨尔浚鸡山子:维君天姿英茂,乘机晨鸣,虽风雨之如晦,抗不已之奇声。今以君为使持节金西蛮校尉、西河太守,以扬州之会稽封君为会稽公。以前浚鸡山为汤沐邑。君其祗承予命,使西海之水如带,浚鸡之山如砺,国以永存,爰及苗裔。 浚山侍郎丁鸿、舍人凫亭男梁鸿、郎中苏鹄,死罪。伏惟君德著朝野,勋加鹓鷟,故天王凤皇,特锡位封。今凤鹊等在栖外,愿时拜受。不胜欣豫之情。谨诣栖下以闻。○韦琳鱼且表臣鱼且言:伏见除书以臣为粽(一作糁)。熬将军、油蒸校尉、臛州刺史,脯腊如故。肃承将命,含灰屏息。凭笼临鼎,载兢载惕。臣美愧夏鳣,味惭冬鲤。常怀鲐服之诮,每惧鳖岩之讥。是以漱流湖底,枕石泥中。不意高赏殊私,曲蒙钧拔。遂得超升绔席,忝预玉盘。远厕玳筵,猥颁象箸。泽覃紫月冓,恩加黄腹。方当鸣姜动椒,纤苏佩木觉。轻瓢才动,则枢盘如烟;浓汁暂停,则兰肴成列。宛转绿齑之中,逍遥朱唇之内。衔恩噬泽,九殒弗辞。不任屏营之至。谨列铜铛门奉表以闻。 诏答曰:省表,具知卿池沼缙绅,陂渠俊乂。穿蒲入荇,肥滑有闻。允堪兹选,无劳谢也。 沈休文修竹弹甘蕉文长兼淇园贞干臣修竹稽首:臣闻芟夷蕴崇,农夫之善法;无使滋蔓,翦恶之良图。未有蠹苗害稼,不加穷伐者也。 切寻苏台前甘蕉一丛,宿渐云露,荏苒岁月,擢本盈寻,垂荫含丈,阶缘宠握,铨衡百卉。而予夺乖爽,高下在心。每叨天功,以为己力。风闻籍听,非复一涂。犹谓爱憎异说,所以未挂严纲。 今月某日,有台西阶泽兰、萱草,到园同诉,自称虽惭杞梓,颇异蒿蓬。阳景所临,由来无隔。今月某日,巫岫敛云,秦楼开照,乾光弘普,罔幽不瞩。而甘蕉攒茎布影,独见鄣蔽。虽处台隅,遂同幽谷。臣谓偏辞难信,敢察以情。登摄甘蕉左近,杜若、江篱,依源辨覆。两草各处,异列同款。既有证据,羌非风闻。 切寻甘蕉出自药草,本无芬馥之香,柯条之任。非有松柏后雕之心,盖阙葵藿倾阳之识。冯藉庆会,稽绝伦等。而得人之誉靡即,称平之声寂寞。遂使言树之草,忘忧之用莫施;无绝之芳,当门之弊斯在。妨贤败政,孰过于此。而不除戮,宪章安用!请以见事,徙根翦叶,斥出台外。庶惩彼将来,谢此众屈。 吴叔庠檄江神责周穆王璧 昔穆王南巡,自郢徂闽。遗我文璧,佥曰此津。贯纬百纪,荐历千春。念兹文璧,故问水滨。 江汉勖之,自求多益。反我名瑞,跃此华壁。则富有汉川,世为江伯。如有负秽心迷,怀衅情戚。 藏玉泥中,匿珪鱼腹。使公孙蹑波而长吁,子羽济川而怒目。佽飞舞剑而东临,菑丘跃马而南逐。 打素蛤而为粉,碎紫贝其如粥。又有川人勇俊,处乎闽濮。水居百里,泥行万宿。右睨而河倾,左咤而海覆。乃把昆吾之铜,纯钩之铁。被鱼鳞之衣,赴螺蚌之穴。引澍东隅,移燋北岛。使蓬莱之根,郁而生尘;瀛洲之足,净而可扫。按骊龙,取其颔下之珠;搦鲸鱼,拔其眼中之宝。皇恩所被,繁枯润涸;威之所加,穷河绝漠。愿子三思,反此明玉。 孔德璋北山移文 钟山之英,草堂之灵,驰烟驿路,勒移山庭。夫以耿介拔俗之标,萧洒出尘之想。度白雪以方洁,干青云而直上。吾方知之矣。若其亭亭物表,皎皎霞外。芥千金而不盼,屣万乘其如脱。闻凤吹于洛浦,值薪歌于延濑。固亦有焉。岂其终始参差,苍黄翻覆。泪翟子之悲,恸朱公之哭。乍回迹以心染,或先贞而后黩。何其谬哉!呜呼!尚生不存,仲氏既往。山阿寂寥,千载谁赏! 世有周子,俊俗之士。既文既博,亦无亦史。然而学遁东鲁,习隐南郭。窃吹草堂,滥巾北岳。诱我松桂,欺我云壑。虽假容于江皋,乃撄情于好爵。其始至也,将欲排巢父,拉许由。傲百氏,蔑王侯。风情张日,霜气横秋。或叹幽人长往,或怨王孙不游。谈空空于释部,核玄玄于道流。务光何足比,涓子不能俦。 及其鸣驺入谷,鹤书赴陇。形驰魄散,志变神动。尔乃眉轩席次,袂耸筵上。焚芰制而裂荷衣,抗尘容而走俗状。风云凄其带愤,石泉咽而下怆。望林峦而有失,顾草木而如丧。至其纽金章,绾墨绶。跨属城之雄,冠百里之首。张英风于海甸,驰妙誉于浙右。道帙长摈,法筵久埋。敲扑喧嚣犯其虑,牒诉倥偬装其怀。琴歌既断,酒赋无续。常绸缪于结课,每纷纭于折狱。笼张、赵于往图,架卓、鲁于前箓。希踪三辅豪,驰声九州牧。使我高霞孤映,明月独举。青松落阴,白云谁侣?涧户推绝无与归,石径荒凉徒延仁。至于还飙人幕,写雾出楹。蕙帐空兮夜鹄怨,山人去兮晓猿惊。昔闻投簪逸海岸,今见解带缚尘缨。 于是南岳献嘲,北陇腾笑。引壑争讥,攒峰竦消。慨游子之我欺,悲无人以赴吊。故其林惭无尽,涧愧不歇。秋桂遗风,春萝罢月。骋西山之逸议,驰东皋之素谒。今又促装下邑,浪拽上京。 虽情殷于魏阙,或假步于山扃。岂可使芳杜厚颜,薜荔无耻。碧岭再辱,丹崖重滓。尘游躅于蕙路,污渌池以洗耳。宜扃岫幌,掩云关。敛轻雾,藏呜湍。截来辕于谷口,杜妄辔于郊端。于是丛条瞋胆,叠颖怒魄。或飞柯以折轮,乍低枝而扫迹。请回俗士驾,为君谢逋客。 糜元吊夷齐文少承洪烈,从戎于王。侧闻先生,饿于首阳。敢不敬吊,寄之山冈。呜呼哀哉!夫五德更运,大秩靡常。如有绝代之主,必有受命之王。故尧德终于虞舜,禹祚殄于成汤。且夏后之末祀,亦殷氏之所亡。若周武为有失,则帝乙亦有伤。子不弃殷而饿死,何独背周而深藏?是识春香之为馥,而不知秋兰之亦芳也。所在谁路?而子绝之。首阳谁山?而子匿之。彼薇谁菜?而子食之。行周之道,藏周之林。读周之书,弹周之琴。饮周之水,食周之芩。而谤周之主,谓周之淫。是诵圣之文,听圣之音。居圣之世,而异圣之心。嗟乎二子,何痛之深。 陆士衡吊魏武帝文(并序) 元康八年,机始以台郎,出补著作。游乎秘阁,而见魏武帝遗令,忾然叹息,伤怀者久之。客曰:“夫始终者,万物之大归;生死者,性命之区域。是以临丧殡而后悲,睹陈根而绝哭。今乃伤心百年之际,兴哀无情之地,意者无乃知哀之可有,而未识情之可无乎?” 机答之曰:“夫日食由乎交分,山崩起于朽壤,亦云数而已矣。然百姓怪焉者,岂不以资高明之质,而不免卑浊之累;居长安之势,而终婴倾离之患故乎?夫以回天倒日之力,而不能振形骸之内;济世夷难之智,而受困魏阙之下。已而格乎上下者,藏于区区之木;光乎四表者,翳乎蕞尔之士。雄心摧乎弱情,壮图终于哀志。长算屈于短日,远迹顿于促路。呜呼!岂特瞽史之异阙景,黔黎之怪颓岸乎?观其所以顾命家嗣,贻谋四子,经国之略既远,隆家之训亦宏。又云:‘吾在军中,持法是也,至于小忿怒,大过失,不当效也。’善乎达人之谠言矣。持姬女而指季豹以示四子曰:‘以累汝。’因泣下。伤哉!曩以天下自任,今以爱子托人。同乎尽者无余,而得乎亡者无存。然而婉娈房闼之内,绸缪家人之务,则几乎密与?又曰:‘吾捷好伎人,皆著铜雀台。于台堂上施八尺床繐帐,朝晡上脯糒之属,月朝十五,辄向帐作伎。汝等时时登铜雀台,望吾西陵墓田。’又云:‘馀香可分与诸夫人。诸舍中无所为,学作履组卖也。吾历官所得绶,皆著藏中。吾余衣裘,可别为一藏。不能者,兄弟可共分之。’既而竟分焉。亡者可以勿求,存者可以勿违。求与违不其两伤乎?悲夫!爱有大而必失,恶有甚而必得。智慧不能去其恶,威力不能全其爱。故前识所不用心,而圣人罕言焉。若乃系情絫于外物,留曲念于闺房,亦贤俊之所直废乎?”于是遂愤懑而献吊云尔。 接皇汉之末绪,值王途之多违。伫重渊以育鳞,抚庆云而遐飞。运神道以载德,乘露风而扇威。摧群雄而电击,举劲敌其如遗。指八极以远略,必翦焉而后绥。厘三才之阙典,启天地之禁闱。举修纲之绝纪,纽大音之解徽。扫云物以贞观,要万途而来归。丕大德以宏覆,援日月而齐辉。济元功于九有,固举世之所推。 彼人事之大造,夫何往而不臻?将覆篑干浚谷,挤为山乎九天。苟理穷而性尽,岂长算之所研?悟临川之有悲,固梁木其必颠。当建安之三八,实大命之所艰。虽光昭于曩载,将税驾于此年。 惟降神之绵邈,眇千载而远期。信斯武之未丧,膺灵符而在兹。虽龙飞于文昌,非王心之所怡。愤西夏以鞠旅,溯秦川而举旗。逾镐京而不豫,临渭滨而有疑。冀翌日之云廖,弥四旬而成灾。咏归途以反旆,登崤渑而朅来。次洛汭而大渐,指六军曰念哉。 伊君王之赫奕,实终古之所难。威先天而盖世,力荡海而拔山。厄奚险而弗济?敌何强而不残?每因祸以禔福,亦践危而必安。迄在兹而蒙昧,虑噤闭而无端。委躯命以待难,痛没世而永言。抚四子以深念,循肤体而颓叹。迨营魄之未离,假馀息乎音翰。执姬女以嚬瘁,指季豹而漼焉。气冲襟以呜咽,涕垂睫而汍澜。 违率土以靖寐,戢弥天乎一棺。咨宏度之峻邈,壮大业之允昌。思居终而恤始,命临没而肇扬。援贞吝以惎悔,虽在我而不臧。惜内顾之缠绵,恨末命之微详。纡广念于履组,尘清虑于馀香。结遗情之婉娈,何命促而意长?陈法服于帷座,陪窈窕于玉房。宣备物于虚器,发哀音于旧倡。矫戚容以赴节,掩零泪而荐觞。物无微而不存,体无惠而不亡。庶圣灵之响像,想幽神之复光。苟形声之翳没,虽音景其必藏。徽清弦而独奏,进脯糒而谁尝?悼繐帐之冥漠,怨西陵之茫茫。登爵台而群悲,贮美目其何望。既晞古以遗累,信简礼而薄葬。彼裘绂于何有,贻尘谤于后王。嗟大恋之所存,故虽哲而不忘。览遗籍以慷慨,献兹文而凄伤。 沈初明经通天台奏汉武帝表 臣闻桥山虽掩,鼎湖之灶可祠;有鲁遂荒,大庭之迹无泯。伏惟陛下降德猗兰,纂灵丰谷。汉道既登,神仙可望。射之罘于海浦,礼日观而称功;横中流于汾河,指柏梁而高宴。何其甚乐,岂不然欤?既而运属上仙,道穷晏驾,甲帐珠帘,一朝零落,茂陵玉碗,宛出人间。凌云故基,共原田而膴膴;别风余趾,带陵草而茫茫。羁旅累臣,能不落泪。昔承明既厌,严助东归;驷马可乘,长卿西反。恭间故实,窃有愚心。黍稷非馨,敢望徼福。但雀台之吊,空伦魏君;雍丘之祠,未光夏后。瞻仰烟霞,伏增凄恋。 曹子建释愁文 予以愁惨,行吟路边,形容枯悴,忧心如醉。有玄灵先生见而问之曰:“子将何病以至于斯?”答曰:“吾所病者愁也。”先生曰:“愁是何物而能病子乎?”答曰:“愁之为物,惟恍惟惚。不召自来,推之弗往。寻之不知其际,握之不盈一掌。寂寞长夜,或群或党。去来无方,乱我精爽。其来也难退,其去也易追。临餐困于硬咽,烦冤毒于酸嘶。加之以粉饰不泽,饮之以兼肴不肥。温之以火石不消,摩之以神膏不希。授之以巧笑不悦,乐之以丝竹增悲。医和绝思而无措,先生岂能为我蓍龟乎?” 先生作色而言曰:“予徒辩子之愁形,未知子愁所由而生。我独为子言其发矣:方今大道既隐,子生末季。沉溺流俗,眩惑名位。濯缨弹冠,谘趣荣贵。坐不安席,食不终味。遑遑汲汲,或憔或悴。所鬻者名,所拘者利。良由华薄,凋损正气。吾将赠子以无为之药,给子以淡薄之汤。刺子以玄虚之针,炙子以淳朴之方。安子以恢廓之宇,坐子以寂寞之床。使王子乔与子邀游而逝,黄石公与子咏歌而行。庄子与子具养神之馔,老聃与子致爱性之方。趣避路以栖迹,乘轻云以翱翔。”于是精骇魂散,改心回趣。愿纳至言,仰崇玄旨。众愁忽然,不辞而去。 王僧孺忏悔礼佛文 夫有非自有,有取所以有;无非自无,无著所以无。故有取之惑兴,倏成万累;无著之念起,一超九劫。是知道之所贵,空有兼忘;行之所重,真假双照。禀气含灵,莫闻斯本;肖形赋影,靡测由来。故发兹识窟,犹绵蒙其莫辨;导此愚相,尚窈冥而未悟。茫茫其同暗海,幽幽实在危城。 业风索薄,三有长骛;惑水邅回,二死相属。以苦舍苦,从暗入暗。寻本不离色心,即事莫非生灭。是用抱此缠盖,轮回生死。恣其六欲,兴其八邪。或狙诈而克昌,乍仁义而溘死。或才均智等,此贱彼豪;或共日并时,人升我坠。唯言报施寂寥,不知因对皎彻。曩缘今果,遇现值成,有如符契,不谬毫发。而欲以促生运其长术,浮命回其冥数。当知刹那交谢,瞬息不留。东榑才吐,西峡已仄。譬阅川之駚流,若栖叶之轻露。伪城易弛,毒树自攻。若非假实两明,真俗俱辨;岂能写诚回向,刻意修习。不退不没,愈坚愈固。 南平大王殿下,含辰象之正气,畜海岳之淳灵。宿侍八恒,早游七觉。藉妙因于永劫,招胜果于兹地。若真金之愈莹,美玉之载琢。是用未积已散,不藏而舍。故今式招灵指,仰屈神仪。建此齐肃,譬兹关楗。盛来缁素,济济洋洋。名香遍室,宝华覆地。高梵宛转,宁止震木遏云;清桴遥奕,非直腾鱼御马。仰愿四部至诚,五体归命。东方云云愿大王殿下,五畏内遣,十力外扶。百福庄严,万祉周集。愕梦无件其虑,甘寝有恬其神,更辟宝衢,愈兴慧业。 夫元极凝淡,非学者所窥;妙本难思,岂行人能测。是以十地云睹,有罗縠之疑;三乘见称,怀狂羊之惑。自非鉴穷机觉,照极冥虚。穷理尽性,体元含一。安能济世仁寿,拯物阽危。道包碧海,声高赤县。昔尧曜唯在即世,舜黑不兼来果。四巡疲于禹迹,六事倦于汤身。并域中之勤劳,方内之成益。岂有度元元于苦海,拔冗冗于畏途。运神力,震法吼。究香城之妙理,穷金河之奥说。慧高龙树,智出马鸣。必欲洗濯臣民,奖导淄白。天覆地养,水产陆生。咸降慈悲,悉蒙平等。 奉为皇帝陛下,储君太子,归命敬礼。云云仰愿皇帝陛下,景祚与七政相齐,皇基与二曜均永。地平天成,乐和礼洽。玉烛道正,氤氲无爽;条风祥雨,膏润相属。却马偃伯,铸戟销戈。南洎北临,西被东渐。洒甘雨,布慧云。唯绳可结,在冠已尽。唐哉皇哉!为导为首。又愿皇太子殿下,睿业清晖,与贞明而并烛;粹范温仪,从嵩霍而俱峻。声出姬诵,道越汉庄。永沐智水,长照慧日。上妙居身,至仁在己。自双树八枝,潜光匿曙。宝城不辟,慧扇方掩。而圣后骛法轮于长路,棹宝舟于遥壑。道浃人祗,福隆桃墠。肃事国寝,虔奉宗拓。藉斯妙果,奉逮七庙圣灵,归命敬礼。云云仰愿重明累圣,僾然如在。腾神净国,总驾天宫。托化金渠,邀游宝殿。 夫诚心明恻,则至觉如在;形力外殚,则法身咫步。众等相与增到,为诸王兄弟妃主戚属,归命敬礼。云云愿诸王殿下,裂壤盛于诸姬,磐石过于隆汉。德高鲁卫,义重间平。论道则百辟依风,作翰则群黎仰化。弘阐至教,绍隆季像。第内少长,并膺此多福。若百华之春丽,譬万宝之秋成。信解坚深,翘望无怠。 夫小乘志劣,事唯一己;大士意均,乃包六趣。今日檀主信等明珠,无劳傍镜;质同挺玉,不待外光。常欲物我均心,怨亲等观。众等各归诚为二十八天,四王释梵。人间贫病,地狱辛楚。敬礼尊仪灵像,菩提宝塔。云云大乘奥藏,妙法深经。大身无边身,大力无量力。四向四果,八贤八圣。愿六气氤氲,四序熙穆。至治光万宇,元化洞九幽。袭介披鳞,湿生卵化。八苦六穷,三涂五道。俱蒙惠利,并识遵依。刀林辍刃,剑树摇险。迷域开道,直指四衢;暗室生明,大启三曜。俱向道场同登种觉。 梁简文帝为人作造寺疏 窃以布金须达,表精舍于给园;影石仙人,造伽蓝于离越。莫不事表区中,心凭真外。但四缠惑恼,去善源而无涤;五浊重茧,非慧刃而安挥。故以愍彼湿薪,伤兹滴器。今于郢州某山,为十方僧建立招提寺。索负郊原,面带城雉;枕倚岩壑,吐纳烟云。重门洞启,未创飞行之殿;步櫩中霤,犹寡密石之功。严饰之理难阶,瓶钵之资已罄。道俗傥能微留善念,薄奖胜缘。则事等观香,义同锡乘。昔人修檀,手雨七宝;前贤薄施,掌出双金。福有冥移,言无多逊。谨疏。 仲长公理乐志论 使居有良田广宅,背山临流。沟池环匝,竹木周布。场圃筑前,果园树后。舟车足以代步涉之难,使令足以息四体之役。养亲有兼珍之膳,妻孥无苦身之劳。良朋萃止,则陈酒肴以娱之;嘉时吉日,则烹羔豚以奉之。蹰躇畦苑,游戏平林。灌清水,追凉风。钓游鲤,弋高鸿。讽于舞雩之下,咏归高堂之上。安神闺房,思老氏之玄虚;呼吸精和,求至人之仿佛。与达者数子论道讲书,俯仰二仪,错综人物。弹《南风》之雅操,发清商之妙曲。逍遥一世之上,睥睨天地之间。不受当时之责,永保性命之期。如是,则可以陵霄汉,出宇宙之外矣。岂羡夫入帝王之门哉。 萧大圜言志 拂衣褰裳,无吞舟之漏网;挂冠悬节,虑我志之未从。傥获展禽之免,有美慈明之进。如蒙北叟之放,实胜济南之征。其故何哉?夫闾阎者有优游之美,朝廷者有簪佩之累,盖由来久矣。留侯追踪于松子,陶朱成术于辛文,良有以焉。况乎志不逸群,行不高物,而欲辛苦一生,何其僻也。 岂如知足知止,萧然无累。北山之北,弃绝人间;南山之南,超逾世网。面修原而带流水,倚郊甸而枕平皋。筑蜗舍于丛林,构环堵于幽薄。近瞻烟雾,远睇风云。藉纤草以荫长松,结幽兰而援芳桂。仰翔禽于百仞,俯泳鳞于千寻。果园在后,开窗以临花卉;蔬圃居前,坐檐而看灌甽。二顷以供饘粥,十亩以给丝麻。侍儿五三,可充纟任织;家童数四,足代耕耘。沽酪牧羊,协潘生之志; 畜鸡种黍,应庄叟之言。获寂寻汜氏之书,露葵征尹君之录。烹羔豚而介春酒,迎伏腊而候岁时。 披良书,探至赜。歌纂纂,唱乌乌。可以娱神,可以散虑。有朋自远,扬榷古今;田峻相过,剧谈稼墙。斯亦足矣,乐不可支,永保性命,何畏忧责。岂若蹙足入绊,申脰就羁。游帝王之门,趋宰衡之势。不知飘尘之少选,宁觉年祀之斯须。万物营营,靡存其意;天道昧昧,安可问哉。嗟乎! 人生若浮云朝露,宁俟长绳系景,实不愿之。爇烛夜游,惊其迅迈。百年何几,擎跽曲拳;四时如流,俯眉蹑足。出处无成,语默奚当。非直丘明所耻,抑亦宣尼耻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