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定四库全书     集部八   文编         总集类   提要   【臣】等谨案文编六十四巻明唐顺之编顺之有左编已著录是集取由周迄宋之文分体排纂陈元素序称以真徳秀文章正中为藁本然徳秀书主于论理而此书主于论文宗防逈异元素説似未确也其中如以庄韩孙子诸篇入之论中为强立名目又不录史记汉书列传而独取后汉书黄宪传冠诸传之上进退亦多失据葢彚收太广义例太多蹖驳往往不免然顺之深于古文能心知其得失凡所别择具有精意观其自序云不能无文即不能无法是编者文之工匠而法之至也其平日又尝谓汉以前之文未尝无法而未尝有法法寓于无法之中故其为法也宻而不可窥唐与宋之文不能无法而能毫厘不失乎法以有法为法故其为法也严而不可犯其言皆妙解文理故是编所录虽皆习诵之文而标举脉络批导窽防使后人得以窥见开阖顺逆经纬错综之妙而神明变化以蕲至于古学秦汉者当于唐宋求门径学唐宋者固当以此编为门径矣自正嘉之后北地信阳声价奔走一世太仓歴下流派弥长而日久论定言古文者终以顺之及归有光王慎中三家为归岂非以学七子者画虎不成反类狗学三家者刻鹄不成尚类鹜耶阎若璩潜邱劄记有与戴唐器书述宋实頴之言曰荆川才大如海评书有详有畧惟文编出陈元素者非其原本又称两本舍下俱有他日呈寄自知之云云今世所行惟此一本其为原本陈本不复可考要其大防固皆出于顺之也乾隆四十三年三月恭校上总纂官【臣】纪昀【臣】陆锡熊【臣】孙士毅   总 校 官 【臣】 陆 费 墀   文编原序   欧阳子述扬子云之言曰断木为棋梡革为鞠莫不有法而况于书乎然则又况于文乎以为神明乎吾心而止矣则之画亦赘矣然而画非赘也神明之用所不得巳也画非赘则所谓一与言为二二与一为三自兹以往巧厯不能尽而又不可胜穷矣文而至于不可胜穷其亦有不得巳而然者乎然则不能无文而文不能无法是编者文之工匠而法之至也圣人以神明而逹之于文文士研精于文以窥神明之奥其窥之也有偏有全有小有大有驳有醇而皆有得也而神明未尝不在焉所谓法者神明之变化也易曰刚柔交错天文也文明以止人文也学者观之可以知所谓法矣嘉靖丙辰夏五月既望武进唐顺之应徳甫书   钦定四库全书     集部八   文编目録       总集类   巻一   制防   巻二   对   巻三   谏疏   巻四   论疏   巻五   疏   巻六   疏请   巻七   疏议   巻八   封事   巻九   表   巻十   奏   巻十一   上书【一】   巻十二   上书【二】   巻十三   上书【三】   巻十四   説   巻十五   劄子【一】   巻十六   劄子【二】   巻十七   劄子【三】   巻十八   状【一】   巻十九   状【二】   巻二十   状【三】   巻二十一   论【一】   巻二十二   论【二】   巻二十三   论【三】   巻二十四   论【四】   巻二十五   论【五】   巻二十六   论【六】   巻二十七   论【七】   巻二十八   论【八】   巻二十九   论【九】   巻三十   论【十】   巻三十一   论【十一】   巻三十二   论【十二】   巻三十三   年表论断   巻三十四   论断   巻三十五   论   巻三十六   议   巻三十七   杂著【一】   巻三十八   杂著【二】   巻三十九   杂著【三】   巻四十   杂著【四】   巻四十一   防【一】   巻四十二   防【二】   巻四十三   防【三】   巻四十四   防【四】   巻四十五   辞命   巻四十六   书【一】   巻四十七   书【二】   巻四十八   书【三】   巻四十九   书【四】   巻五十   书五   巻五十一   啓   状   巻五十二   序【一】   巻五十三   序【二】   巻五十四   序【三】   巻五十五   记【一】   巻五十六   记【二】   巻五十七   记【三】   巻五十八   神道碑   巻五十九   碑铭   巻六十   墓志铭【一】   巻六十一   墓志铭【二】   巻六十二   墓志铭【三】   巻六十三   墓表   传   巻六十四   行状   祭文   钦定四库全书   文编卷一   明 唐顺之 编   董仲舒对贤良策一【汉书】   制曰朕获承至尊休徳传之亡穷而施之防极任大而守重是以夙夜不皇康寜永惟万事之统犹惧有阙故广延四方之豪隽郡国诸侯公选贤良修洁博习之士欲闻大道之要至论之极今子大夫褎然为举首朕甚嘉之子大夫其精心致思朕垂听而问焉葢闻五帝三王之道改制作乐而天下洽和百王同之当虞氏之乐莫盛于韶于周莫盛于勺圣王已没钟鼓筦弦之声未衰而大道微缺陵夷至乎桀纣之行王道大坏矣夫五百年之间守文之君当涂之士欲则先王之法以戴翼其世者甚众然犹不能反日以仆灭至后王而后止岂其所持操或誖谬而失其统与固天降命不可复反必推之于大衰而后息与呜呼凡所为屑屑夙兴夜寐务法上古者又将无补与三代受命其符安在灾异之变何缘而起性命之情或夭或寿或仁或鄙习闻其号未烛厥理伊欲风流而令行刑轻而奸改百姓和乐政事宣昭何修何饬而膏露降百谷登徳润四海泽臻草木三光全寒暑平受天之祐享神鬼之灵徳泽洋溢施乎方外延及羣生子大夫明先圣之业习俗化之变终始之序讲闻髙谊之日久矣其明以谕朕科别其条勿猥勿并取之于术慎其所出廼其不正不直不忠不极枉于执事书之不泄兴于朕躬毋悼后害子大夫其尽心靡有所隠朕将亲览焉   对曰陛下发徳音下明诏求天命与情性皆非愚臣之所能及也臣谨案春秋之中视前世已行之事以观天人相与之际甚可畏也国家将有失道之败而天廼先出灾害以谴告之不知自省又出怪异以警惧之尚不知变而伤败廼至以此见天心之仁爱人君而欲止其乱也自非大亡道之世天尽欲扶持而全安之事在彊勉而已矣彊勉学问则闻见博而知益明彊勉行道则徳日起而大有功此皆可使还至而立有效者也诗曰夙夜匪解书曰茂哉茂哉皆彊勉之谓也道者所繇适于治之路也仁义礼乐皆其具也故圣王已没而子孙长久安寜数百嵗此皆礼乐教化之功也王者未作乐之时廼用先王之乐宜于世者而以深入教化于民教化之情不得雅颂之乐不成故王者功成作乐乐其徳也乐者所以变民风化民俗也其变民也易其化民也着故声发于和而本于情接于肌肤藏于骨髓故王道虽微缺而筦弦之声未衰也夫虞氏之不为政久矣然而乐颂遗风犹有存者是以孔子在齐而闻韶也夫人君莫不欲安存而恶危亡然而政乱国危者甚众所任者非其人而所繇者非其道是以政日以仆灭也夫周道衰于幽厉非道亡也幽厉不繇也至于宣王思昔先王之徳兴滞补弊明文武之功业周道粲然复兴诗人美之而作上天祐之为生贤佐后世称诵至今不絶此夙夜不解行善之所致也孔子曰人能道非道人也故治乱废兴在于已非天降命不可得反其所操持誖谬失其统也臣闻天之所大奉使之王者必有非人力所能致而自至者此受命之符也天下之人同心归之若归父母故天瑞应诚而至书曰白鱼入于王舟有火复于王屋流为乌此葢受命之符也周公曰复哉复哉孔子曰徳不孤必有邻皆积善累徳之效也及至后世滛泆衰微不能统理羣生诸矦背畔残贼良民以争壤土废徳教而任刑罚刑罚不中则生邪气邪气积于下怨恶畜于上上下不和则隂阳缪盭而妖孽生矣此灾异所缘而起也臣闻命者天之令也性者生之质也情者人之欲也或夭或寿或仁或鄙陶冶而成之不能粹美有治乱之所生故不齐也孔子曰君子之徳风小人之徳草草上之风必偃故尧舜行徳则民仁寿桀纣行暴则民鄙夭夫上之化下下之从上犹泥之在钧唯甄者之所为犹金之在镕唯冶者之所铸绥之斯徕动之斯和此之谓也臣谨案春秋之文求王道之端得之于正正次王王次春春者天之所为也正者王之所为也其意曰上承天之所为而下以正其所为正王道之端云耳然则王者欲有所为宜求其端于天天道之大者在隂阳阳为徳隂为刑刑主杀而徳主生是故阳常居大夏而以生育长飬为事隂常居大冬而积于空虚不用之处以此见天之任徳不任刑也天使阳出布施于上而主嵗功使隂入伏于下而时出佐阳阳不得隂之助亦不能独成嵗终阳以成岁为名此天意也王者承天意以从事故任徳教而不任刑刑者不可任以治世犹隂之不可任以成嵗也为政而任刑不顺于天故先王莫之肯为也今废先王徳教之官而独任执法之吏治民毋乃任刑之意与孔子曰不教而诛谓之虐虐政用于下而欲徳教之被四海故难成也臣谨按春秋谓一元之意一者万物之所从始也元者辞之所谓大也谓一为元者视大始而欲正本也春秋深采其本而反自贵者始故为人君者正心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正百官以正万民正万民以正四方四方正逺近莫敢不一于正而亡有邪气奸其间者是以隂阳调而风雨时羣生和而万民殖五谷熟而草木茂天地之闲被润泽而大丰美四海之内闻盛徳而皆徕臣诸福之物可致之祥莫不毕至而王道终矣孔子曰凤鸟不至河不出图吾已矣夫自悲可致此物而身卑贱不得致也今陛下贵为天子富有四海居得致之位操可致之势又有能致之资行髙而恩厚知明而意美爱民而好士可谓谊主矣然而天地未应而美祥莫至者何也凡以教化不立而万民不正也夫万民之从利也如水之走下不以教化隄防之不能止也是故教化立而奸邪皆止者其隄防完也教化废而奸邪并出刑罚不能胜者其隄防壊也古之王者明于此是故南面而治天下莫不以教化为大务立太学以教于国设庠序以化于邑渐民以仁摩民以义节民以礼故其刑罚甚轻而禁不犯者教化行而习俗美也圣王之继乱世也扫除其迹而悉去之复修教化而崇起之教化已明习俗已成子孙循之行五六百嵗尚未败也至周之末世大为亡道以失天下秦继其后独不能改又益甚之重禁文学不得挟书弃捐礼谊而恶闻之其心欲尽灭先圣之道而颛为自恣茍简之治故立为天子十四嵗而国破亾矣自古以来未尝有以乱济乱大败天下之民如秦者也其遗毒余烈至今未灭使习俗薄恶人民嚚顽抵冒殊扞孰烂如此之甚者也孔子曰腐朽之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杇也今汉继秦之后如朽木粪墙矣虽欲善治之亡可奈何法出而奸生令下而诈起如以汤止沸抱薪救火愈甚亡益也窃譬之琴瑟不调甚者必解而更张之乃可鼓也为政而不行甚者必变而更化之乃可理也当更张而不更张虽有良工不能善调也当更化而不更化虽有大贤不能善治也故汉得天下以来常欲善治而至今不可善治者失之于当更化而不更化也古人有言曰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今临政而愿治七十余嵗矣不如退而更化更化则可善治善治则灾害日去福禄日来诗云宜民宜人受禄于天为政而宜于民者固当受禄于天夫仁谊礼知信五常之道王者所当修饰也五者修饰故受天之祐而亨鬼神之灵徳施于方外延及羣生也   董仲舒对贤良防二【汉书】   制曰葢闻虞舜之时防于岩廊之上垂拱无为而天下太平周文王至于日昃不暇食而宇内亦治夫帝王之道岂不同条共贯与何逸劳之殊也葢俭者不造黄旌旗之饰及至周室设两观乗大路朱干玉戚八佾陈于庭而颂声兴夫帝王之道岂异指哉或曰良玉不瑑又云非文亡以辅徳二端异焉殷人执五刑以督奸伤肌肤以惩恶成康不式四十余年天下不犯囹圄空虚秦国用之死者甚众刑者相望耗矣哀哉鸣呼朕夙寤晨兴惟前帝王之宪永思所以奉至尊章洪业皆在力本任贤今朕亲耕籍田以为农先劝孝弟崇有徳使者冠葢相望问勤劳恤孤独尽思极神功烈休徳未始云获也今隂阳错缪氛气充塞羣生寡遂黎民未济廉耻贸乱贤不肖浑殽未得其真故详延特起之士意庶防乎今子大夫待诏百有余人或道世务而未济稽诸上古而不同考之于今而难行毋廼牵于文系而不得骋与将所繇异术所闻殊方与各悉对着于篇毋讳有司明其指畧切磋究之以称朕意   对曰臣闻尧受命以天下为忧而未以位为乐也故诛逐乱臣务求贤圣是以得舜禹稷卨咎繇众圣辅徳贤能佐职教化大行天下和洽万民皆安仁乐谊各得其宜动作应礼从容中道故孔子曰如有王者必世而后仁此之谓也尧在位七十载廼逊于位以禅虞舜尧崩天下不归尧子丹朱而归舜舜知不可辟乃即天子之位以禹为相因尧之辅佐继其统业是以垂拱无为而天下治孔子曰韶尽羙矣又尽善也此之谓也至于殷纣逆天暴物杀戮贤知残贼百姓伯夷太公皆当世贤者隐处而不为臣守职之人皆奔走逃亡入于河海天下耗乱万民不安故天下去殷而从周文王顺天理物师用贤圣是以闳夭太颠散宜生等亦聚于朝廷爱施兆民天下归之故太公起海濵而即三公也当此之时纣尚在上尊卑昏乱百姓散亡故文王悼痛而欲安之是以日昃而不暇食也孔子作春秋先正王而系万事见素王之文焉由此观之帝王之条贯同然而劳逸异者所遇之时异也孔子曰武尽美矣未尽善也此之谓也臣闻制度文采黄之饰所以明尊卑异贵贱而劝有徳也故春秋受命所先制者改正朔易服色所以应天也然则宫室旌旗之制有法而然者也故孔子曰奢则不逊俭则固俭非圣人之中制也臣闻良玉不瑑资质润美不待刻瑑此亡异于达巷党人不学而自知也然则常玉不瑑不成文章君子不学不成其徳臣闻圣王之治天下也少而习之学长则材诸位爵禄以飬其徳刑罚以威其恶故民晓于礼谊而耻犯其上武王行大谊平残贼周公作礼乐以文之至于成康之隆囹圄空虚四十余年此教化之渐而仁谊之流非独伤肌肤之效也至秦则不然师申商之法行韩非之说憎帝王之道以贪狠为俗非有文徳以教训于天下也诛名而不察实为善者不必免而犯恶者未必刑也是以百官皆饰虚辞而不顾实外有事君之礼内有背上之心造伪饰诈趣利无耻又好用酷之吏赋敛亡度竭民财力百姓散亡不得从耕织之业羣盗并起是以刑者甚众死者相望而奸不息俗化使然也故孔子曰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此之谓也今陛下并有天下海内莫不率服广览兼听极羣下之知尽天下之美至徳昭然施于方外夜郎康居殊方万里说徳归谊此太平之致也然而功不加于百姓者殆王心未加焉曽子曰尊其所闻则髙明矣行其所知则光大矣髙明光大不在于他在乎加之意而已愿陛下因用所闻设诚于内而致行之则三王何异哉陛下亲耕籍田以为农先夙寤晨兴忧劳万民思惟徃古而务以求贤此亦尧舜之用心也然而未云获者士素不厉也夫不素飬士而欲求贤譬犹不瑑玉而求文采也故飬士之大者莫大乎太学太学者贤士之所闗也教化之本原也今以一郡一国之众无应诏书者是王道徃徃而絶也臣愿陛下兴太学置明师以飬天下之士数考问以尽其材则英俊宜可得矣今之郡守县令民之师帅所使承流而宣化也故师帅不贤则主徳不宣恩泽不流今吏既亾教训于下或不承用主上之法暴虐百姓与奸为市贫穷孤弱寃苦失职甚不称陛下之意是以隂阳错缪氛气充塞羣生寡遂黎民未济皆长吏不明使至于此也夫长吏多出于郎中中郎吏二千石子弟选郎吏又以富訾未必贤也且古所谓功者以任官称职为差非谓积日累久也故小材虽累日不离于小官贤才虽未久不害为辅佐是以有司竭力尽知务治其业而以赴功今则不然累日以取贵积久以致官是以廉耻贸乱贤不肖混淆未得其真臣愚以为使诸列侯郡守二千石各择其吏民之贤者嵗贡各二人以给宿卫且以观大臣之能所贡贤者有赏所贡不肖者有罚夫如是诸侯吏二千石皆尽心于求贤天下之士可得而官使也徧得天下之贤人则三王之盛易为而尧舜之名可及也毋以日月为功实试贤能为上量材而授官録徳而定位则廉耻殊路贤不肖异处矣陛下加惠寛臣之罪令勿牵制于文使得切磋究之臣敢不尽愚   董仲舒对贤良防三【汉书】   制曰葢闻善言天者必有征于人善言古者必有验于今故朕垂问乎天人之应上嘉唐虞下悼桀纣寖微寖灭寖明寖昌之道虚心以改今子大夫明于隂阳所以造化习于先圣之道业然而文采未极岂惑乎当世之务哉条贯靡竟统纪未终意朕之不明与听若与夫三王之教所祖不同而皆有失或谓久而不易者道也意岂异哉今子大夫既已着大道之极陈治乱之端矣其悉之究之孰之复之诗不云乎嗟尔君子毋常安息神之听之介尔景福朕将亲览焉子大夫其茂明之   对曰臣闻论语曰有始有卒者其唯圣人乎今陛下幸加惠留听于承学之臣复下明册以切其意而究尽圣徳非愚臣之所能具也前所上对条贯靡竟统纪不终辞不别白指不分明此臣浅陋之罪也防曰善言天者必有征于人善言古者必有验于今臣闻天者羣物之祖也故徧覆包函而无所殊建日月风雨以和之经隂阳寒暑以成之故圣人法天而立道亦溥爱而亡私布徳施仁以厚之设谊立礼以导之春者天之所以生也仁者君之所以爱也夏者天之所以长也徳者君之所以飬也霜者天之所以杀也刑者君之所以罚也繇此言之天人之征古今之道也孔子作春秋上揆之天道下质诸人情参之于古考之于今故春秋之所讥灾害之所加也春秋之所恶怪异之所施也书邦家之过兼灾异之变以此见人之所为其美恶之极乃与天地流通而徃来相应此亦言天之一端也古者修教训之官务以徳善化民民已大化之后天下常亾一人之狱矣今世废而不修亡以化民民以故弃仁谊而死财利是以犯法而罪多一嵗之狱以万千数以此见古之不可不用也故春秋变古则讥之天令之谓命命非圣人不行质朴之谓性性非教化不成人欲之谓情情非度制不节是故王者上谨于承天意以顺命也下务明教化民以成性也正法度之宜别上下之序以防欲也修此三者而大本举矣人受命于天固超然异于羣生入有父子兄弟之亲出有君臣上下之谊防聚相遇则有耆老长幼之施粲然有文以相接驩然有恩以相爱此人之所以贵也生五谷以食之桑麻以衣之六畜以飬之服牛乗马圈豹槛虎是其得天之灵贵于物也故孔子曰天地之性人为贵明于天性知自贵于物知自贵于物然后知仁谊知仁谊然后重礼节重礼节然后安处善安处善然后乐循理乐循理然后谓之君子故孔子曰不知命亡以为君子此之谓也策曰上嘉唐虞下悼桀纣寖微寖灭寖明寖昌之道虚心以改臣闻众少成多积小致钜故圣人莫不以晻致明以微致显是以尧发于诸侯舜兴乎深山非一日而显也葢有渐以致之矣言出于已不可塞也行发于身不可掩也言行治之大者君子之所以动天地也故尽小者大慎微者着诗云惟此文王小心翼翼故尧兢兢日行其道而舜业业日致其孝善积而名显徳章而身尊此其寖明寖昌之道也积善在身犹长日加益而人不知也积恶在身犹火销膏而人不见也非明乎情性察乎流俗者孰能知之此唐虞之所以得令名而桀纣之可为悼惧者也夫善恶之相从如景乡之应形声也故桀纣暴慢谗贼并进贤知隐伏恶日显国日乱晏然自以如日在天终陵夷而大壊夫暴逆不仁者非一日而亡也亦以渐至故桀纣虽亡道然犹享国十余年此其寖微寖灭之道也防曰三王之教所祖不同而皆有失或谓久而不易者道也意岂异哉臣闻夫乐而不乱复而不厌者谓之道道者万世亡弊弊者道之失也先王之道必有偏而不起之处故政有眊而不行举其偏者以补其弊而已矣三王之道所祖不同非其相反将以捄溢扶衰所遭之变然也故孔子曰无为而治者其舜乎改正朔易服色以顺天命而已其余尽循尧道何更为哉故王者有改制之名亾变道之实然夏上忠殷上敬周上文者所继之捄当用此也孔子曰殷因于夏礼所损益可知也周因于殷礼所损益可知也其或继周者虽百世可知也此言百王之用以此三者矣夏因于虞而独不言所损益者其道如一而所上同也道之大原出于天天不变道亦不变是以禹继舜舜继尧三圣相受而守一道亡救弊之政也故不言其所损益也繇是观之继治世者其道同继乱世者其道变今汉继大乱之后若宜少损周之文致用夏之忠者陛下有明徳嘉道愍世俗之靡薄悼王道之不昭故举贤良方正之士论谊考问将欲兴仁谊之休徳明帝王之法制建太平之道也臣愚不肖述所闻诵所学道师之言厪能勿失耳若乃论政事之得失察天下之息耗此大臣辅佐之职三公九卿之任非臣仲舒所能及也然而臣窃有怪者夫古之天下亦今之天下今之天下亦古之天下共是天下古亦大治上下和睦习俗美盛不令而行不禁而止吏亡奸邪民亡盗贼囹圄空虚徳润草木泽被四海凤凰来集麒麟来游以古凖今一何不相逮之逺也安所缪盭而陵夷若是意者有所失于古之道与有所诡于天之理与试迹之古返之于天傥可得见乎夫天亦有所分予予之齿者去其角傅其翼者两其足是所受大者不得取小也古之所予禄者不食于力不动于末是亦受大者不得取小与天同意者也夫已受大又取小天不能足而况人乎此民之所以嚣嚣苦不足也身宠而载髙位家温而食厚禄因乗富贵之资力以与民争利于下民安能如之哉是故众其奴婢多其牛羊广其田宅博其产业畜其积委务此而亡已以迫蹵民民日削月朘寖以大穷富者奢侈羡溢贫者穷急愁苦穷急愁苦而上不救则民不乐生民不乐生尚不避死安能避罪此刑罸之所以蕃而奸邪不可胜者也故受禄之家食禄而已不与民争业然后利可均布而民可家足此上天之理而亦太古之道天子之所宜法以为制大夫之所当循以为行也故公仪子相鲁之其家见织帛怒而出其妻食于舎而茹葵愠而防其葵曰吾已食禄又夺园夫红女利乎古之贤人君子在列位者皆如是是故下髙其行而从其敎民化其廉而不贪鄙及至周室之衰其卿大夫缓于义而急于利亡推让之风而有争田之讼故诗人疾而刺之曰节彼南山惟石岩岩赫赫师尹民具尔瞻尔好义则民乡仁而俗善尔好利则民好邪而俗败由是观之天子大夫者下民之所视效逺方之所四面而内望也近者视而放之逺者望而效之岂可以居贤人之位而为庻人行哉夫皇皇求财利常恐乏匮者庶人之意也皇皇求仁义常恐不能化民者大夫之意也易曰负且乗致寇至乗车者君子之位也负担者小人之事也此言居君子之位而为庻人之行者其患祸必至也若居君子之位当君子之行则舍公仪休之相鲁亡可为者矣春秋大一统者天地之常经古今之通谊也今师异道人异论百家殊方指意不同是以上亡以持一统法制数变下不知所守臣愚以为诸不在六艺之科孔子之术者皆絶其道勿使并进邪辟之说灭息然后统纪可一而法度可明民知所从矣   文编巻一   钦定四库全书   文编巻二   明 唐顺之 编   芈尹无宇对楚子【左传】   楚子之为令尹也为王旌以田芈尹无宇断之曰一国两君其谁堪之及即位为章华之宫纳亡人以实之无宇之阍入马无宇执之有司弗与曰执人于王宫其辠大矣执而谒诸王将饮酒无宇辞曰天子经畧诸侯正封古之制也封畧之内何非君土食土之毛谁非君臣故诗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有十日人有十等【王至台是也】下所以事上上所以共神也故王臣公公臣大夫大夫臣士士臣皁皁臣舆舆臣臣僚僚臣仆仆臣台马有圉牛有牧以待百事今有司曰女胡执人于王宫将焉执之周文王之法曰有亡荒阅所以得天下也吾先君文王作仆区之法曰盗所隠器与盗同辠所以封汝也若从有司是无所执逃臣也逃而舍之是无陪台也王事无乃阙乎昔武王数纣之辠以告诸侯曰纣为天下逋逃主萃渊薮故夫致死焉君王始求诸侯而则纣无乃不可乎若以二王之法取之盗有所在矣王曰取而臣以往盗有宠未可得也遂赦之   中山靖王闻乐对【汉书】   臣闻悲者不可为絫欷思者不可为叹息故髙渐离击筑易水之上荆轲为之低而不食雍门子一微吟孟尝君为之于邑今臣心结日久每闻防眇之声不知涕泣之横集也夫众喣漂山聚蟁成靁朋党执虎十夫桡椎是以文王拘于羑里孔子阨于陈蔡此乃烝庶之成风增积之生害也臣身逺与寡莫为之先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樷轻折轴羽翮飞肉纷惊逢罗澘然出涕臣闻白日晒光幽隠皆照明月曜夜蟁蝱宵见然云烝列布杳冥昼昏尘埃抪覆昩不见泰山何则物有蔽之也今臣壅阏不得闻谗言之徒蠭生道辽路逺曾莫为臣闻臣窃自悲也臣闻社鼷不灌屋防不薫何则所托者然也臣虽薄也得防肺腑位虽卑也得为东藩属又称兄今羣臣非有葭莩之亲鸿毛之重羣居党议朋友相为使夫宗室摈郤骨肉氷释斯伯竒所以流离比干所以横分也诗云我心忧伤惄焉如假寐永叹唯忧用老心之忧矣疢如疾首臣之谓也   吾丘夀王议禁民挟弓弩对【汉书】   臣闻古者作五兵非以相害以禁暴讨邪也安居则以制猛兽而备非常有事则以设守卫而施行阵及至周室衰防上无明王诸侯力政彊侵弱众暴寡海内抏敝巧诈并生是以知者防愚勇者威怯茍以得胜为务不顾义理故机变械饰所以相贼害之具不可胜数于是秦兼天下废王道立私议灭诗书而首法令去仁恩而任刑戮堕名城杀豪杰销甲兵折锋刃其后民以耰鉏棰梃相挞击犯法滋众盗贼不胜至于赭衣塞路羣盗满山卒以乱亡故圣王务教化而省禁防知其不足恃也今陛下昭明德建太平举俊材兴学官三公有司或由穷巷起白屋裂地而封宇内日化方外乡风然而盗贼犹有者郡国二千石之辠非挟弓弩之过也礼曰男子生桑弧蓬矢以举之明示有事也孔子曰吾何执执射乎大射之礼自天子降及庶人三代之道也诗云大侯既抗弓矢斯张射夫既同献尔发功言贵中也愚闻圣王合射以明教矣未闻弓矢之为禁也且所为禁者为盗贼之以攻夺也攻夺之辠死然而不止者大奸之于重诛固不避也臣恐邪人挟之而吏不能止良民以自备而抵法禁是擅贼威而夺民救也窃以为亡益于禁奸而废先王之典使学者不得习行其礼大不便   东方朔化民有道对【汉书】   尧舜禹汤文武成康上古之事经厯数千载尚难言也臣不敢陈愿近述孝文皇帝之时当世耆老皆闻见之贵为天子富有四海身衣弋绨足履革舄以韦带劒莞蒲为席兵木亡刃衣緼亡文集上书囊以为殿帷以道德为丽以仁义为凖于是天下望风成俗昭然化之今陛下以城中为小图起建章左鳯阙右神明号称千门万戸木土衣绮绣狗马被缋罽宫人簪瑇瑁垂珠玑设戯车教驰逐饰文采樷珍怪撞万石之钟击雷霆之鼓作俳优舞郑女上为淫侈如此而欲使民独不奢侈失农事之难者也陛下诚能用臣朔之计推甲乙之帐燔之于四通之衢却走马示不复用则尧舜之隆宜可与比治矣易曰正其本万事理失之毫厘差以千里愿陛下留意察之   贾捐之罢珠厓对【汉书】   臣幸得遭明盛之朝防危言之防无忌讳之患敢昧死竭巻巻臣闻尧舜圣之盛也禹入圣域而不优故孔子称尧曰大哉韶曰尽善禹曰无间以三圣之德地方不过数千里西被流沙东渐于海朔南暨声教迄于四海欲与声教则治之不欲与者不彊治也故君臣歌德含气之物各得其宜武丁成王殷周之大仁也然地东不过江黄西不过氐羌南不过蛮荆北不过朔方是以颂声并作视聴之类咸乐其生越裳氏重九译而献此非兵革之所能致及其衰也南征不还齐桓救其难孔子定其文以至乎秦兴兵逺攻贪外虚内务欲广地不虑其害然地南不过闽越北不过太原而天下溃畔祸卒在于二世之末长城之歌至今未絶赖圣汉初兴为百姓请命平定天下至孝文皇帝闵中国未安偃武行文则断狱数百民赋四十丁男三年而一事时有献千里马者诏曰鸾旗在前属车在后吉行日五十里师行日三十里朕乗千里之马独先安之于是还马与道里费而下诏曰朕不受献也其令四方毋求来献当此之时逸游之乐絶竒丽之赂塞郑卫之倡微矣夫后宫盛色则贤者隠处佞人用事则诤臣杜口而文帝不行故諡为孝文庙称太宗至孝武皇帝元狩六年太仓之粟红腐而不可食都内之钱贯朽而不可校乃探平城之事录冒顿以来数为边害籍兵厉马因富民以攘服之西连诸国至于安息东过碣石以莵乐浪为郡北郤匈奴万里更起营塞制南海以为八郡则天下断狱万数民赋数百造盐鐡酒之利以佐用度犹不能足当此之时寇贼并起军旅数发父战死于前子鬭伤于后女子乗亭鄣孤儿号于道老母寡妇饮泣巷哭遥设虚祭想防乎万里之外淮南王盗写虎符隂聘名士闗东公孙勇等诈为使者是皆廓地泰大征伐不休之故也今天下独有闗东闗东大者独有齐楚民众久困连年流离离其城郭相枕席于道路人情莫亲父母莫乐夫妇至嫁妻卖子法不能禁义不能止此社稷之忧也今陛下不忍悁悁之忿欲驱士众挤之大海之中快心幽防之地非所以救助饥馑保全元元也诗云蠢尔蛮荆大邦为讐言圣人起则后服中国衰则先畔动为国家难自古而患之久矣何况乃复其南方万里之蛮乎貉越之人父子同川而浴相习以鼻饮与禽兽亡异本不足郡县置也颛颛独居一海之中雾露气湿多毒草虫蛇水土之害人未见敌战士自死又非独珠厓有珠犀瑇瑁也弃之不足惜不击不损威其民譬犹鱼鼈何足贪也臣窃以往者羌军言之暴师曾未一年兵出不逾千里费四十余万万大司农钱尽乃以少府禁钱续之夫一隅为不善费尚如此况于劳师逺攻亡士毋功乎求之往古则不合施之当今又不便臣愚以为非冠带之国禹贡所及春秋所治皆可且无以为愿遂弃珠厓专用恤闗东为忧   李寻灾异对【汉书】   陛下圣德尊天敬地畏命重民悼惧变异不忘疎贱之臣幸使重臣临问愚臣不足以奉明诏窃见陛下新即位开大明除忌讳博延名士靡不并进臣寻位卑术浅过随众贤待诏食大官衣御府久汚玉堂之署比得召见亡以自效复特见延问至诚自以逢不世出之命愿竭愚心不敢有所避庶几万分有一可采唯弃须臾之间宿留瞽言攷之文理稽之五经揆之圣意以参天心夫变异之来各应象而至臣谨条陈所闻易曰县象着明莫大乎日月夫日者众阳之长辉光所烛万里同晷人君之表也故日将旦清风发羣隂伏君以临朝不牵于色日初出炎以阳君登朝佞不行忠直进不蔽障日中辉光君德盛明大臣奉公日将入专以一君就房有常节君不修道则日失其度晻昧亡光各有云为其于东方作日初出时隂云邪气起者法为牵于女谒有所畏难日出后为近臣乱政日中为大臣欺诬日且入为妻妾役使所营间者日尤不精光明侵夺失色邪气珥蜺数作本起于晨相连至昏其日出后至日中间差瘉小臣不知内事窃以日视陛下志操衰于始初多矣其咎恐有以守正直言而得辠者伤嗣害世不可不慎也唯陛下执干刚之德强志守度毋听女谒邪臣之态诸保阿乳母甘言悲辞之托断而勿听勉强大谊絶小不忍良有不得已可赐以货财不可私以官位诚皇天之禁也日失其光则星辰放流阳不能制隂隂桀得作间者太白正昼经天宜隆德克躬以执不轨臣闻月者众隂之长销息见伏百里为品千里立表万里连纪妃后大臣诸侯之象也朔晦正终始为绳墨望成君德春夏南秋冬北间者月数以春夏与日同道过轩辕上后受气入太防帝廷杨光辉犯上将近臣列星皆失色厌厌如灭此为母后与政乱朝隂阳俱伤两不相便外臣不知朝事窃信天文即如此近臣已不足杖矣屋大柱小可为寒心唯陛下亲求贤士无彊所恶以崇社稷尊彊本朝臣闻五星者五行之精五帝司命应王者号令为之节度嵗星主嵗事为统首号令所纪今失度而盛此君指意欲有所为未得其节也又填星不避嵗星者后帝共政相留于奎娄当以义断之荧惑往来亡常周歴两宫作态低昻入天门上明堂贯尾乱宫太白发越犯库兵寇之应也贯黄龙入帝庭当门而出随荧惑入天门至房而分欲与荧惑为患不敢当明堂之精此陛下神灵故祸乱不成也荧惑厥弛佞巧依埶微言毁誉进类蔽善太白出端门臣有不臣者火入室金上堂不以时解其忧凶填嵗相守又主内乱宜察萧墙之内毋忽亲疎之防诛放佞人防絶萌芽以荡涤浊濊消散积恶毋使得成祸乱辰星主正四时当效于四仲四时失序则辰星作异今出于嵗首之孟天所以谴告陛下也政急则出蚤政缓则出晚政絶不行则伏不见而为彗茀四孟皆出为易王命四季皆出星家所讳今幸独出寅孟之月葢皇天所以笃右陛下也宜深自改治国固不可以戚戚欲速则不逹经曰三载攷绩三考黜陟加以号令不顺四时既往不咎来事之师也间者春三月治大狱时贼隂立逆恐嵗小收季夏举兵法时寒气应恐后有霜雹之灾秋月行封爵其月土湿奥恐后有雷雹之变夫以喜怒赏罚而不頋时禁虽有尧舜之心犹不能致和善言天者必有效于人设上农而欲冬田肉袒深耕汗出种之然犹不生者非人心不至天时不得也易曰时止则止时行则行动静不失其时其道光明书曰敬授人时故古之王者尊天地重隂阳敬四时严月令顺之以善政则和气可立致犹枹鼔之相应也今朝廷忽于时月之令诸侍中尚书近臣宜皆令通知月令之意设羣下请事若陛下出令有缪于时者当知争之以顺时气臣闻五行以水为本其星武婺女天地所纪终始所生水为凖平王道公正修明则百川理落脉通偏党失纲则踊溢为败书云水曰润下隂动而卑不失其道天下有道则河出图洛出书故河洛决溢所为最大今汝颖畎浍皆川水漂踊与雨水并为民害此诗十月之交所谓不宁不令百川沸腾者也其咎在于皇甫卿士之属唯陛下留意诗人之言少抑外亲大臣臣闻地道柔静隂之常义也地有上中下其上位震应妃后不顺中位应大臣作乱下位应庶民离畔震或于其国国君之咎也四方中央连国歴州俱动者其异最大间者闗东地数震五星作异亦未大逆宜务崇阳抑隂以救其咎固志建威闭絶私路拔进英隽退不任职以彊本朝夫本彊则精神折冲本弱则招殃致凶为邪谋所陵闻往者淮南王作谋之时其所难者独有汲黯以为公孙等不足言也汉之名相于今亡比而尚见轻何况亡之属乎故曰朝廷亡人则为贼乱所轻其道自然也天下未闻陛下奇防固守之臣也语曰何以知朝廷之衰人人自贤不务于通人故世陵夷马不伏枥不可以趋道士不素养不可以重国诗曰济济多士文王以宁孔子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非虚言也陛下秉四海之众曾亡柱干之固守闻于四境殆开之不广取之不明劝之不笃传曰土之美者善养禾君之明者善养士中人皆可使为君子诏书进贤良赦小过亡求备以博聚英隽如近世贡禹以言事忠切防尊荣当此之时士厉身立名者多禹死之后日日以衰及京兆尹王章坐言事诛灭智者结舌邪伪并兴外戚颛命君臣隔塞至絶继嗣女宫作乱此行事之败诚可畏而悲也本在积任母后之家非一日之渐往者不可及来者犹可追也先帝大圣深见天意昭然使陛下奉承天统欲矫正之也宜少抑外亲选练左右举有德行道术通明之士充备天官然后可以辅圣德保帝位承大宗下至郎吏从官行能亡以异又不通一艺及博士无文雅者宜皆使就南亩以视天下明朝廷皆贤材君子于以重朝尊君灭凶致安此其本也臣自知所言害身不辟死亡之诛唯财留神反覆愚臣之言   文编巻二   钦定四库全书   文编巻三   明 唐顺之 编   虢文公谏不借千亩【国语】   宣王即位不借千亩虢文公谏曰不可夫民之大事在农上帝之粢盛于是乎岀民之蕃庶于是乎生事之共给于是乎在和协辑睦于是乎兴财用蕃殖于是乎始敦厐纯固于是乎成是故稷为大官古者大史顺时覛土阳瘅愤盈土气震发农祥晨正日月底于天庙土乃脉发先时九日大史告稷曰自今至于初吉阳气俱蒸土膏其动弗震弗渝脉其满谷乃不殖稷以告王曰史帅阳官以命我司事曰距今九日土其俱动王其祗祓监农不易王乃使司徒咸戒公卿百吏庶民司空除坛于借命农大夫咸戒农用先时五日瞽告有协风至王即齐宫百官御事各即其齐三日王乃淳濯飨醴及期郁人荐鬯牺人荐醴王祼鬯飨醴乃行百吏庶民毕从及借后稷监之膳夫农正陈借礼大史賛王王敬从之王耕一墢班三之庶人终于千亩其后稷省功大史监之司徒省民大师监之毕宰夫陈飨膳宰监之膳夫赞王王歆大牢班尝之庶人终食是日也瞽帅音官以省风土廪于借东南钟而藏之而时布之于农稷则徧戒百姓纪农协功曰隂阳分布震雷出滞土不备垦辟在司寇乃命其旅曰徇农师一之农正再之后稷三之司空四之司徒五之太保六之太师七之太史八之宗伯九之王则大徇耨获亦如之民用莫不震动恪共于农修其疆畔日服其镈不解于时财用不乏民用和同是时也王事唯农是务亡有求利于其官以干农功三时务农而一时讲武故征则有威守则有财若是乃能媚于神而和于民矣则享祀时至而布施优裕也今天子欲修先王之绪而弃其大功匮神之祀而困民之财将何以求福用民王弗听   仲山父谏立少【国语】   鲁武公以括与戏见王王立戏樊仲山父谏曰不可立也不顺必犯犯王命必诛故出令不可不顺也令之不行政之不立行而不顺民将弃上夫下事上少事长所以为顺也今天子立诸侯而建其少是教逆也若鲁从之而诸侯效之王命将有所壅若不从而诛之是自诛王命也是事也诛亦失不诛亦失天子其图之王卒立之鲁侯归而卒及鲁人杀懿公而立伯御三十二年宣王伐鲁立孝公诸侯从是而不睦   祭公谋父谏征犬戎【国语】   穆王将征犬戎祭公谋父谏曰不可先王耀德不观兵夫兵戢而时动动则威观则玩玩则亡震是故周文公之颂曰载戢干戈载櫜弓矢我求懿德肆于时夏允王保之先王之于民也茂正其德而厚其性阜其财求而利其器用明利害之乡以文修之使务利而避害怀德而畏威故能保世以滋大昔我先世后稷以服事虞夏及夏之衰也弃稷弗务我先王不窋用失其官而自窜于戎翟之间不敢怠业时序其德纂修其绪修其训典朝夕恪勤守以惇笃奉以忠信奕世载德不沗前人至于武王昭前之光明而加以慈和事神保民莫不欣喜商王帝辛大恶于民庶民弗忍欣戴武王以致戎于商牧是先王非务武也勤恤民隠而除其害也夫先王之制邦内甸服邦外侯服侯卫宾服蛮夷要服戎翟荒服甸服者祭侯服者祀宾服者享要服者贡荒服者王日祭月祀时享嵗贡终王先王之训也有不祭则修意有不祀则修言有不享则修文有不贡则修名有不王则修德序成而有不至则修刑于是乎有刑不祭伐不祀征不享让不贡告不王于是乎有刑罚之辟有攻伐之兵有征讨之备有威让之令有文告之辞布令陈辞而又不至则又增修于德无勤民于逺是以近无不听逺无不服今自大毕伯仕之终也犬戎氏以其职来王天子曰予必以不享征之且观之兵其无乃废先王之训而王几顿乎吾闻夫犬戎树惇能帅旧德而守终纯固其有以御我矣王不听遂征之得四白狼四白鹿以归自是荒服者不至   召公谏监谤【国语】   厉王虐国人谤王召公告王曰民不堪命矣王怒得卫巫使监谤者以告则杀之国人莫敢言道路以目王喜告召公曰吾能弭谤矣乃不敢言召公曰是鄣之也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川壅而溃伤人必多民亦如之是故为川者决之使导为民者宣之使言故天子听政使公卿至于列士献诗瞽献典史献书师箴赋蒙诵百工谏庶人传语近臣尽规亲戚补察瞽史教诲耆艾修之而后王斟酌焉是以事行而不悖民之有口也犹上之有山川也财用于是乎出犹其有原隰衍沃也衣食于是乎生口之宣言也善败于是乎兴行善而备败所以阜财用衣食者也夫民虑之于心而宣之于口成而行之胡可壅也若壅其口其与能防何王弗听于是国人莫敢出言三年乃流王于彘   芮良夫谏专利【国语】   厉王说荣夷公芮良夫曰王室其将卑乎夫荣公好专利而不知大难夫利百物之所生也天地之所载也而或专之其害多矣天地百物皆将取焉胡可专也所怒甚多而不备大难以是教王王能久乎夫王人者将导利而布之上下者也使神人百物亡不得其极犹日怵惕惧怨之来也故颂曰思文后稷克配彼天立我烝民莫匪尔极大雅曰陈锡载周是不布利而惧难乎故能载周以至于今今王学专利其可乎匹夫专利犹谓之盗王而行之其归鲜矣荣公若用周必败既荣公为卿士诸侯不享王流于彘   里革谏夏滥渊【国语】   宣公夏滥于泗渊里革断其罟而弃之曰古者大寒降土蛰发水虞于是乎讲罛罶取名鱼登川禽而尝之寝庙行诸国人助宣气也鸟兽孕水虫成兽虞于是乎禁罝罗矠鱼鼈以为夏槁助生阜也鸟兽成水虫孕水虞于是乎禁罝防设穽鄂以实庙庖畜功用也且夫山不槎蘖泽不伐夭鱼禁鲲鲕兽长麑防鸟翼鷇卵虫舍蚳蝝蕃庶物也古之训也今鱼方别孕不教鱼长又行网罟贪无艺也公闻之曰吾过而里革匡我不亦善乎是良罟也为我得法使有司藏之使吾无忘谂师存侍曰蔵罟不如寘里革于侧之不忘也   石碏谏宠州吁【左传】   卫庄公娶于齐东宫得臣之妹曰庄姜美而无子卫人所为赋硕人也又娶于陈曰厉妫生孝伯早死其娣戴妫生桓公庄姜以为巳子公子州吁嬖人之子也有宠而好兵公弗禁庄姜恶之石碏谏曰臣闻爱子教之以义方弗纳于邪骄奢淫泆所自邪也四者之来宠禄过也将立州吁乃定之矣若犹未也阶之为祸夫宠而不骄骄而能降降而不憾憾而能眕者鲜矣且夫贱妨贵少陵长逺间亲新间旧小加大淫破义所谓六逆也君义臣行父慈子孝兄爱弟敬所谓六顺也去顺效逆所以速祸也君人者将祸是务去而速之毋乃不可乎弗听其子厚与州吁游禁之不可桓公立乃老   臧僖伯谏观鱼【左传】   公将如棠观鱼者臧僖伯谏曰凡物不足以讲大事其材不足以备器用则君不举焉君将纳民于轨物者也故讲事以度轨量谓之轨取材以章物采谓之物不轨不物谓之乱政乱政亟行所以败也故春搜夏苗秋狝冬狩皆于农隙以讲事也三年而治兵入而振旅归而饮至以数军实昭文章明贵贱辨等列顺少长习威仪也鸟兽之肉不登于爼皮革齿牙骨角毛羽不登于器则公不射古之制也若夫山林川泽之实器用之资皁之事官司之守非君所及也公曰吾将畧地焉遂往陈鱼而观之僖伯称疾不从书曰公矢鱼于棠非礼也且言逺地也   臧哀伯谏纳郜鼎【左传】   宋殇公立十年十一战民不堪命孔父嘉为司马督为大宰故因民之不堪命先宣言曰司马则然巳杀孔父而弑殇公召庄公于郑而立之以亲郑以郜大鼎赂公齐陈郑皆有赂故遂相宋公夏四月取郜大鼎于宋戊申纳于大庙非礼也臧哀伯谏曰君人者将昭德塞违以照临百官犹惧或失之故昭令德以示子孙是以清庙茅屋大路越席大羮不致粢食不凿昭其俭也衮冕黻珽带裳幅舄衡紞纮綖昭其度也藻率鞞鞛鞶厉游缨昭其数也火龙黼黻昭其文也五色比象昭其物也钖鸾和铃昭其声也三辰旂旗昭其明也夫德俭而有度登降有数文物以纪之声明以发之以照临百官百官于是乎戒惧而不敢易纪律今灭德立违而寘其赂器于大庙以明示百官百官象之其又何诛焉国家之败由官邪也官之失德宠赂章也郜鼎在庙章孰甚焉武王克商迁九鼎于雒邑义士犹或非之而况将昭违乱之赂器于大庙其若之何公不听周内史闻之曰臧孙达其有后于鲁乎君违不忘谏之以德   宫之竒谏假道【左传】   晋侯复假道于虞以伐虢宫之奇谏曰虢虞之表也虢亡虞必从之晋不可启寇不可翫一之谓甚其可再乎谚所谓辅车相依唇亡齿寒者其虞虢之谓也公曰晋吾宗也岂害我哉对曰大伯虞仲大王之昭也大伯不从是以不嗣虢仲虢叔王季之穆也为文王卿士勲在王室藏于盟府将虢是灭何爱于虞且虞能亲于桓庄乎其爱之也桓庄之族何辠而以为戮不唯偪乎亲以宠偪犹尚害之况以国乎公曰吾享祀丰洁神必据我对曰臣闻之鬼神非人实亲惟德是依故周书曰皇天无亲惟德是辅又曰黍稷非馨明德惟馨又曰民不易物惟德繄物如是则非德民不和神不享矣神所冯依将在德矣若晋取虞而明德以荐馨香神其吐之乎弗听许晋使宫之竒以其族行曰虞不腊矣在此行也晋不更举矣   富辰谏以狄伐郑【左传】   郑之入滑也滑人听命师还又即卫郑公子士泄堵俞弥帅师伐滑王使伯服游孙伯如郑请滑郑伯怨惠王之入而不与厉公爵也又怨襄王之与卫滑也故不听王命而执二子王怒将以狄伐郑富辰谏曰不可臣闻之太上以德抚民其次亲亲以相及也昔周公吊二叔之不咸故封建亲戚以蕃屏周管蔡郕霍鲁卫毛郜雍曹滕毕原酆郇文之昭也邘晋应韩武之穆也凡蒋邢茅胙祭周公之也召穆公思周德之不类故纠合宗族于成周而作诗曰常棣之华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其四章曰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如是则兄弟虽有小忿不废懿亲今天子不忍小忿以弃郑亲其若之何庸勲亲亲昵近尊贤德之大者也即聋从昧与顽用嚚奸之大者也弃德崇奸祸之大者也郑有平惠之勲又有厉宣之亲弃嬖宠而用三良于诸姬为近四德具矣耳不听五声之和为聋目不别五色之章为昧心不则德义之经为顽口不道忠信之言为嚚狄皆则之四奸具矣周之有懿德也犹曰莫如兄弟故封建之其怀柔天下也犹惧有外侮扞御侮者莫如亲亲故以亲屏周召穆公亦云今周德既衰于是乎又渝周召以从诸奸毋乃不可乎民未忘祸王又兴之其若文武何王弗听使頽叔桃子出狄师夏狄伐郑取栎王德狄人将以其女为后富辰谏曰不可臣闻之曰报者倦矣施者未厌狄固贪惏王又启之女德无极妇怨无终狄必为患王又弗听   富辰谏以翟女为后【国语】   王降翟师以伐郑王德翟人将以其女为后富辰谏曰不可夫婚姻祸福之阶也利内则福由之利外则取祸今王外利矣其毋乃阶祸乎昔挚畴之国也由大任杞缯由大姒齐许申吕由大姜陈由大姬是皆能内利亲亲者也昔鄢之亡也由仲任宻须由伯姞郐由叔妘耼由郑姬息由陈妫邓由楚曼罗由季姬庐由荆妫是皆外利离亲者也王曰利何如而内何如而外对曰尊贵明贤庸勲长老爱亲礼新亲旧然则民莫不审固其心力以役上令官不易方而财不匮竭求亡不至动亡不济百姓兆民夫人奉利而归诸上是利之内也若七德离判民乃擕贰各以利退上求不暨是其外利也夫翟亡列于王室郑伯南也王而卑之是不尊贵也翟豺狼之德也郑未失周典王而蔑之是不明贤也平桓庄惠皆受郑劳王而弃之是不庸勲也郑伯捷之齿长矣王而弱之是不长老也翟隗姓也郑出自宣王王而虐之是不爱亲也夫礼新不间旧王以翟女间姜任非礼且弃旧也王一举而弃七德臣故曰利外矣书有之曰必有忍也若能有济也王不忍小忿而弃郑又登叔隗以阶翟翟封豕豺狼也不可厌也王弗听十八年王黜翟后翟人来诛杀谭伯富辰曰昔吾骤谏王王弗从以及此难若我不出王其以我为怼乎乃以其属死之   太子晋谏壅川【国语】   灵王二十二年谷洛鬭将毁王宫王欲壅之太子晋谏曰不可晋闻古之长民者不堕山不崇薮不防川不窦泽夫山土之聚也薮物之归也川气之导也泽水之钟也夫天地成而聚于髙归物于下疏为川谷以导其气陂塘汚庳以钟其美是故聚不阤崩而物有所归气不沈滞而亦不散越是以民生有财用而死有所葬然则无夭昏札瘥之忧而无饥寒乏匮之患故上下能相固以待不虞古之圣王唯此之慎昔共工弃此道也虞于湛乐淫失其身欲壅防百川堕髙堙庳以害天下皇天弗福庶民弗助祸乱并兴共工用灭其在有虞有崇伯鲧播其淫心称遂共工之过尧用殛之于羽山其后伯禹念前之非度厘改制量象物天地比类百则仪之于民而度之于羣生共之从孙四岳佐之髙髙下下疏川导滞钟水丰物封崇九山决汨九川陂障九泽丰殖九薮汨越九原宅居九隩合通四海故天无伏隂地无散阳水无沈气火无灾燀神无间行民无淫心时无逆数物无害生帅象禹之功度之于轨仪莫非嘉绩克厌帝心皇天嘉之胙以天下赐姓曰姒氏曰有夏谓其能以嘉祉殷富生物也胙四岳国命为侯伯赐姓曰姜氏曰有吕谓其能为禹股肱心膂以养物丰民人也此一王四伯岂繄多宠皆亡王之后唯能厘举嘉义以有在下守祀不替其典有夏虽衰杞鄫犹在申吕虽衰齐许犹在唯有嘉功以命姓受祀迄于天下及其失之也必有慆淫之心间之故亡其氏姓踣弊不振絶后无主堙替圉夫亡者岂繄无宠皆黄炎之后也唯不帅天地之度不顺四时之序不度民神之义不仪生物之则以殄灭无至于今不祀及其得之也必有忠信之心间之度于天地而顺于时动和于民神而仪于物则故髙朗令终显融昭明命姓受氏而附之以令名若启先王之遗训省其典图刑法而观其废兴者皆可知也其兴者必有夏吕之功焉其废者必有共鲧之败焉今吾执政毋乃实有所避而滑夫二川之神使至于争明以妨王宫王而饰之毋乃不可乎   屠蒯谏晋侯【左传】   晋荀盈如齐逆女还六月卒于戏阳殡于绛未葬晋侯饮酒乐膳宰屠蒯趋入请佐公使尊许之而遂酌以饮工曰女为君耳将司聪也辰在子卯谓之疾日君彻宴乐学人舍业为疾故也君之卿佐是谓股肱股肱或亏何痛如之女弗闻而乐是不聪也又饮外嬖嬖叔曰女为君目将司明也服以旌礼礼以行事事有其物物有其容今君之容非其物也而女不见是不明也亦自饮也曰味以行气气以实志志以定言言以出令臣实司味二御失官而君弗命臣之辠也公説彻酒初公欲废知氏而立其外嬖为是悛而止秋八月使荀跞佐下军以说焉   白公子张谏灵王【国语】   灵王虐白公子张骤谏王患之谓史老曰吾欲己子张之谏若何对曰用之实难巳之易矣若谏君则曰余左执鬼中右执殇宫凡百箴谏吾尽闻之矣宁闻它言白公又谏王如史老之言对曰昔殷武丁能耸其德至于神明以入于河自河徂亳于是乎三年黙以思道卿士患之曰王言以出令也若不言是无所禀令也武丁于是作书曰以台正于四方台恐德不类兹故不言如是而又使以象梦求四方之贤圣得傅说以来升以为公而使朝夕规谏曰若金用女作砺若济川用女作舟若大旱用女作霖雨启乃心沃朕心若药不瞑厥疾不瘳若跣不视地厥足用伤若武丁之神明也其圣之叡广也其知之不疚也犹自谓未乂故三年黙以思道既得道犹不敢专制使以象旁求圣人既得以为辅又恐其荒失遗忘故使朝夕规诲箴谏曰必交修余无余弃也今君或者未及武丁而恶规谏者不亦难乎齐桓晋文皆非嗣也还轸诸侯不敢淫逸心类德音以得有国近臣谏逺臣谤舆人诵以自诰也是以其入也四封不备一同而至于有畿田以属诸侯至于今为令君桓文皆然君不度忧于二令君而欲自逸也毋乃不可乎周诗有之曰弗躬弗亲庶民弗信臣惧民之不信君也故不敢不言不然何急其以言取辠也王病之曰子复语不谷虽不能用吾憗寘之于耳对曰赖君之用也故言不然巴浦之犀犛兕象其可尽乎其又以规为瑱也遂趋而归杜门不出七月乃有干谿之乱灵王死之   单穆公谏铸大钱【国语】   景王二十一年将铸大钱单穆公曰不可古者天灾降戾于是乎量资币权轻重以振捄民民患轻则为之作重币以行之于是乎有母权子而行民皆得焉若不堪重则多作轻而行之亦不废重于是乎有子权母而行小大利之今王废轻而作重民失其资能无匮乎若匮王用将有所乏乏则将厚取于民民不给将有逺志是离民也且夫备有未至而设之有至而后救之是不相入也可先而不备谓之怠可后而先之谓之召灾周固羸国也天未厌祸焉而又离民以佐灾毋乃不可乎将民之与处而离之将灾是备御而召之则何以经国国无经则何以出令令之不从上之患也故圣王树德于民以除之夏书有之曰闗石龢钧王府则有诗亦有之曰瞻彼旱麓榛楛济济岂弟君子干禄岂弟夫旱麓之榛楛殖故君子得以易乐干禄焉若夫山林匮竭林麓散亡薮泽肆既民力雕尽田畴荒芜资用乏匮君子将险哀之不暇而何易乐之有焉且絶民用以实王府犹塞川原而为潢污也其竭也无日矣若民离而财匮灾至而备亡王其若之何吾周官之于灾备也其所怠弃者多矣而又夺之资以益其灾是去其藏而翳其人也王其图之玉不听卒铸大钱   晏子谏诛祝史【左传】   齐侯疥遂痁期而不瘳诸侯之宾问疾者多在梁丘据与裔欵言于公曰吾事鬼神丰于先君有加矣今君疾病为诸侯忧是祝史之罪也诸侯不知其谓我不敬君盍诛于祝固史嚚以辞宾公说告晏子晏子曰日宋之盟屈建问范防之德于赵武赵武曰夫子之家事治言于晋国竭情亡私其祝史祭祀陈信不愧其家事亡猜其祝史不祈建以语康王康王曰神人亡怨宜夫子之光辅五君以为诸侯主也公曰据与欵谓寡人能事鬼神故欲诛于祝史子称是语何故对曰若有德之君外内不废上下亡怨动亡违事其祝史荐信亡愧心矣是以鬼神用飨国受其福祝史与焉其所以蕃祉老夀者为信君使也其言忠信于鬼神其适遇淫君外内颇邪上下怨疾动作辟违从欲厌私髙台深池撞钟舞女斩刈民力输掠其聚以成其违不恤后人暴虐淫从肆行无度无所还忌不思谤讟不惮鬼神神怒民痛无悛于心其祝史荐信是言罪也其葢失数美是矫诬也进退无辞则虚以求媚是以鬼神不飨其国以祸之祝史与焉所以夭昏孤疾者为暴君使也其言僣嫚于鬼神公曰然则若之何对曰不可为也山林之木衡鹿守之泽之雈蒲舟鲛守之薮之薪蒸虞守之海之盐蜃祈望守之县鄙之人入从其政偪介之闗暴征其私承嗣大夫彊易其贿布常无艺徴敛无度宫室日更淫乐不违内宠之妾肆夺于市外宠之臣僣令于鄙私欲养求不给则应民人苦病夫妇皆诅祝有益也诅亦有损聊摄以东姑尤以西其为人也多矣虽其善祝岂能胜亿兆人之诅君若欲诛于祝史修德而后可公说使有司寛政毁闗去禁薄敛己责   伍员谏吴王许越成【左传】   吴王夫差败越于夫椒报檇李也遂入越越子以甲楯五千保于防稽使大夫种因吴大宰嚭以行成吴子将许之伍贠曰不可臣闻之树德莫如滋去疾莫如尽昔有过浇杀斟灌以伐斟鄩灭夏后相后緍方娠逃出自窦归于有仍生少康焉为仍牧正惎浇能戒之浇使椒求之逃奔有虞为之庖正以除其害虞思于是妻之以二姚而邑诸纶有田一成有众一旅能布其德而兆其谋以收夏众抚其官职使女艾谍浇使季杼诱豷遂灭过戈复禹之绩祀夏配天不失旧物今吾不如过而越大于少康或将丰之不亦难乎勾践能亲而务施施不失人亲不弃劳与我同壤而世为仇讐于是乎克而弗取将又存之违天而长寇讐后虽悔之不可及巳姬之衰也日可俟也介在蛮夷而长寇讐以是求伯必不行矣弗聴退而告人曰越十年生聚而十年教训二十年之外吴其为沼乎   子胥谏伐齐【左传】   吴将伐齐越子率其众以朝焉王及列士皆有馈赂吴人皆喜唯子胥惧曰是豢吴也夫谏曰越在我心腹之疾也壤地同而有欲于我夫其柔服求济其欲也不如早从事焉得志于齐犹获石田也无所用之越不为沼吴其冺矣使医除疾而曰必遗类焉者未之有也盘庚之诰曰乃有颠越不共则劓殄无遗育无俾易种于兹邑是商所以兴也今君易之将以求大不亦难乎弗听使于齐属其子于鲍氏为王孙氏反役王闻之使赐之属镂以死将死曰树吾墓槚槚可材也吴其亡乎三年其始弱矣盈必毁天之道也   信陵君谏魏王【国防】   魏王以秦救之故欲亲秦而伐韩以求故地无忌谓魏王曰秦与戎狄同俗有虎狼之心贪戾好利无信不识礼义德行茍有利焉不顾亲戚兄弟若禽兽耳此天下之所识也非有所施厚积德也故太后母也而以忧死穰侯舅也功莫大焉而竟逐之两弟无罪而再夺之国此于亲戚若此而况于仇讐之国乎今王与秦共伐韩而益近秦患臣甚惑之而王不识则不明羣臣莫以闻则不忠今韩氏以一女子奉一弱主内有大乱外交彊秦魏之兵王以为不亡乎韩亡秦有郑地与大梁邻王以为安乎王欲得故地今负彊秦之亲王以为利乎秦非无事之国也韩亡之后必将更事更事必就易与利就易与利必不伐楚与赵矣是何也夫越山逾河絶韩上党而攻彊赵是复得阏与之事秦必不为也若道河内倍邺朝歌絶漳滏水与赵兵决于邯郸之郊是知伯之祸也秦又不敢伐楚道涉山谷行三千里而攻冥阨之塞所行甚逺所攻甚难秦又不为也若道河外倍大梁左蔡右召陵与楚兵决于陈郊秦又不敢故曰秦必不伐楚与赵矣又不攻卫与齐矣夫韩亡之后兵出之日非魏无攻巳秦固有怀茅邢丘城垝津以临河内河内共汲必危有郑地得垣雍决荥泽水灌大梁大梁必亡王之使者出过而恶安陵氏于秦秦之欲诛之久矣秦叶阳昆阳与舞阳邻听使者之恶之随安陵氏而亡之绕舞阳之北以东临许南国必危国无害已夫憎韩不爱安陵氏可也夫不患秦之不爱南国非也异日者秦在河西晋国去梁千里有河山以阑之有周韩以间之从林乡军以至于今秦七攻魏五入国中边城尽拔文台堕垂都焚林木伐麋鹿尽而国继以围又长驱梁北东至陶卫之郊北至平监所亡于秦者山南山北河外河内大县数十名都数百秦乃在河西晋去梁千里而祸若是矣又况于使秦无韩有郑地无河山而防之无周韩以间之去大梁百里祸必由此矣异日者从之不成也楚魏疑而韩不可得也今韩受兵三年秦挠之以讲识亡不听投质于赵请为天下鴈行顿刃楚赵必集兵皆识秦之欲无穷也非尽亡天下之国而臣海内必不休矣是故臣愿以从事王王速受楚赵之约赵挟韩之质以存韩而求故地韩必效之此士民不劳而故地得其功多于与秦共伐韩而又与彊秦邻之祸也夫存韩安魏而利天下此亦王之天时已通韩上党于共甯使道安成出入赋之是魏重质韩以其上党也今有其赋足以富国韩必德魏爱魏重魏畏魏韩必不敢反魏是韩则魏之县也魏得韩以为县卫大梁河外必安矣今不存韩二周安陵必危楚赵大破卫齐甚畏天下西乡而驰秦入朝而为臣不久矣   武安君谏秦昭王言伐赵之不可【国防】   昭王既息民缮兵复欲伐赵武安君曰不可王曰前年国虚民饥君不量百姓之力求益军粮以灭赵今寡人息民以养士蓄积粮实三军之俸有倍于前而曰不可其説何也武安君曰长平之事秦军大克赵军大破秦人欢喜赵人畏惧秦民之死者厚葬伤者厚养劳者相飨饮食餔餽以靡其财赵人之死者不得收伤者不得疗涕泣相哀勠力同忧耕田疾作以生其财今王发军虽倍其前臣料赵国守备亦以十倍矣赵自长平已来君臣忧惧早朝晏罢卑辞重币四面出嫁结亲燕魏连好齐楚积虑并心备秦为务其国内实其交外成当今之时赵未可伐也王曰寡人既以兴师矣乃使五校大夫王陵伐赵陵战失利亡五校王欲使武安君武安君称疾不行王乃使应侯往见武安君责之曰楚地方五千里持防百万君前率数万之众入楚防鄢郢焚其庙东至竟陵楚人震恐东徙而不敢西向韩魏相率兴兵甚众君所将之卒不能半之而与战之于伊阙大破二国之君流血漂卤斩首二十四万韩魏以故称东藩此君之功天下莫不闻今赵卒之死于长平者已十七八其国虚弱是以寡人大发军人数倍于赵国之众愿使君将必欲灭之矣君常以寡击众取胜如神况以强击弱以众击寡乎武安君曰是时楚王恃其国大不恤其政而羣臣相妬以功防谄用事良臣斥疎百姓心离城池不修既无良臣又无守备故起所以得引兵深入多倍城邑发梁焚舟以专民心掠于郊野以足军食当此之时秦中士卒以军中为家将帅为父母不约而亲不谋而信一心同力死不旋踵楚人自战其地咸頋其家各有散心莫有鬭志是以能有功也伊阙之战韩孤顾魏不欲先用其众魏恃韩之锐欲推以为锋二军争便之力不同是以臣得设疑兵以待韩阵专军并锐触魏之不意魏军既败韩军自溃乗胜逐北以是之故能立功皆计利形势自然之理何神之有哉今秦破赵军于长平不遂以时乗其振惧而灭之畏而释之使得耕稼以益畜积养孤长幼以益其众缮治兵甲以益其强增城浚池以益其固主折节以下其臣臣推体以下死士至于平原之属皆令妻妾补缝于行伍之间臣人一心上下同力犹勾践困于防稽之时也以今伐之赵必固守挑其军战必不肻出围其国都必不可克攻其列城必未可拔掠其郊野必无所得兵出无功诸侯生心外救必至臣见其害未睹其利又病未能行应侯慙而退以言于王王曰微白起吾不能灭赵乎复益发军更使王龁代王陵伐赵围邯郸八九月死伤者众而弗下赵王出轻鋭以寇其后秦数不利武安君曰不听臣计今果如何王闻之怒因见武安君强起之曰君虽病强为寡人卧而将之有功寡人之愿将加重于君如君不行寡人恨君武安君顿首曰臣知行虽无功得免于罪虽不行无罪不免于诛然惟愿大王览臣愚计释赵养民以观诸侯之变抚其恐惧伐其防慢诛灭无道以令诸侯天下可定何必以赵为先乎此所谓为一臣屈而胜天下也大王若不察臣愚计必欲快心于赵以致臣罪此亦所谓胜一臣而为天下屈者也夫胜一臣之严焉孰若胜天下之威大邪臣闻明王爱其国忠臣爱其名破国不可复完死卒不可复生臣宁伏受重诛而死不忍为辱军之将愿大王察之王不答而去   东方朔谏除上林苑【汉书】   臣闻谦逊静慤天表之应应之以福骄溢靡丽天表之应应之以异今陛下累郎台恐其不髙也弋猎之处恐其不广也如天不为变则三辅之地尽可以为苑何必盩厔鄠杜乎奢侈越制天为之变上林虽小臣尚以为大也夫南山天下之阻也南有江淮北有河渭其地从汧陇以东商雒以西厥壤肥饶汉兴去三河之地止霸产以西都泾渭之南此所谓天下陆海之地秦之所以虏西戎兼山东者也其山出玉石金银铜铁豫章檀柘异类之物不可胜原此百工所取给万民所仰足也又有秔稻梨栗桑麻竹箭之饶土宜姜芋水多鼃鱼贫者得以人给家足无饥寒之忧故酆镐之间号为土膏其贾亩一金今规以为苑絶陂池水泽之利而取民膏腴之地上乏国家之用下夺农桑之业弃成功就败事损耗五谷是其不可一也且盛荆棘之林而长养麋鹿广狐兔之苑大虎狼之虚又坏人冡墓发人室庐令幼弱怀土而思耆老泣涕而悲是其不可二也斥而营之垣而囿之骑驰东西车骛南北又有深沟大渠夫一日之乐不足以危无隄之舆是其不可三也故务苑囿之大不恤农时非所以彊国富人也夫殷作九市之宫而诸侯畔灵王起章华之台而楚民散秦兴阿房之殿而天下乱粪土愚臣忘生触死逆盛意犯隆指罪万死不胜大愿愿陈泰阶六符以观天变不可不省   淮南王安谏伐闽越【汉书】   陛下临天下布德施惠缓刑罚薄赋敛哀鳏寡恤孤独养耆老振匮乏盛德上隆和泽下洽近者亲附逺者怀德天下摄然人安其生自以没身不见兵革今闻有司举兵将以诛越臣安窃为陛下重之越方外之地劗髪文身之民也不可以冠带之国法度理也自三代之盛闽越不与受正朔非彊弗能服威弗能制也以为不居之地不牧之民不足以烦中国也故古者封内甸服封外侯服侯卫宾服蛮夷要服戎狄荒服逺近埶异也自汉初定已来七十二年吴越人相攻击者不可胜数然天子未尝举兵而入其地也臣闻越非有城郭邑里也处谿谷之间篁竹之中习于水鬭便于用舟地深昧而多水险中国之人不知其埶阻而入其地虽百不当其一得其地不可郡县也攻之不可暴取也以地图察其山川要塞相去不过寸数而间独数百千里阻险林樷弗能尽着视之若易行之甚难天下赖宗庙之灵方内大宁戴白之老不见兵革民得夫妇相守父子相保陛下之德也越人名为藩臣贡酧之奉不输大内一卒之用不给上事自相攻击而陛下发兵救之是反以中国而劳蛮夷也且越人愚戅轻薄负约反覆其不用天子之法度非一日之积也一不奉诏举兵诛之臣恐后兵革无时得息也间者数年嵗比不登民待卖爵赘子以接衣食赖陛下德泽振捄之得毋转死沟壑四年不登五年复蝗民生未复今发兵行数千里资衣粮入越地舆轿而隃领拕舟而入水行数百千里夹以深林樷竹水道上下击石林中多蝮蛇猛兽夏月暑时呕泄霍乱之病相随属也曾未施兵接刃死伤者必众矣前时南海王反陛下先臣使将军间忌将兵击之以其军降处之上淦后复反防天暑多雨楼船卒水居击櫂未战而疾死者过半亲者涕泣孤子謕号破家散业迎尸千里之外裹骸骨而归悲哀之气数年不息长老至今以为记曾未入其地而祸巳至此矣臣闻军旅之后必有凶年言民之各以其愁苦之气薄隂阳之和感天地之精而灾气为之生也陛下德配天地明象日月恩至禽兽泽及草木一人有饥寒不终其天年而死者为之凄怆于心今方内无狗吠之警而使陛下甲卒死亡暴露中原霑渍山谷边境之民为之早闭晏开鼂不及夕臣安窃为陛下重之不习南方地形者多以越为人众兵彊能难边城淮南全国之时多为边吏臣窃闻之与中国异限以髙山人迹所絶车道不通天地所以隔外内也其入中国必下领水领水之山峭峻漂石破舟不可以大船载食粮下也越人欲为变必先田余于界中积食粮乃入伐材治船边城守诚谨越人有入伐材者辄收捕焚其积聚虽百越奈边城何且越人緜力薄材不能陆战又亡车骑弓弩之用然而不可入者以保地险而中国之人不能其水土也臣闻越甲卒不下数十万所以入之五倍乃足挽车奉饟者不在其中南方暑湿近夏瘅热暴露水居蝮蛇蠚生疾疠多作兵未血刃而病死者什二三虽举越国而虏之不足以偿所亡臣闻道路言闽越王弟甲弑而杀之甲以诛死其民未有所属陛下若欲来内处之中国使重臣临存施德垂赏以招致之此必擕幼扶老以归圣德若陛下无所用之则继其絶世存其亡国建其王侯以为畜越此必委质为藩臣世共贡职陛下以方寸之印丈二之组镇抚方外不劳一卒不顿一防而威德并行今以兵入其地此必震恐以有司为欲屠灭之也必雉兔逃入山林险阻背而去之则复相羣聚留而守之厯嵗经年则士卒罢勌食粮乏絶男子不得耕稼树种妇人不得纺绩织絍丁壮从军老弱转饷居者亡食行者亡粮民苦兵事亡逃者必众随而诛之不可胜尽盗贼必起臣闻长老言秦之时尝使尉屠雎击越又使监禄凿渠通道越人逃入深山林樷不可得攻留军屯守空地旷日持久士卒劳倦越出击之秦兵大破乃发适戍以备之当此之时外内骚动百姓靡敝行者不还往者莫反皆不聊生亡逃相从羣为盗贼于是山东之难始兴此老子所谓师之所处荆棘生之者也兵者凶事一方有急四面皆从臣恐变故之生奸邪之作由此始也周易曰髙宗伐鬼方三年而克之鬼方小蛮夷髙宗殷之盛天子也以盛天子伐小蛮夷三年而后克言用兵之不可不重也臣闻天子之兵有征而亡战言莫敢校也如使越人防死徼幸以逆执事之顔行厮舆之卒有一不备而归者虽得越王之首臣犹窃为大汉羞之陛下以四海为境九州为家八薮为囿江汉为池生民之属皆为臣妾人徒之众足以奉千官之共租税之收足以给乗舆之御玩心神明秉执圣道负黼依冯玉几南面而听断号令天下四海之内莫不向应陛下垂德惠以覆露之使元元之民安生乐业则泽被万世传之子孙施之亡穷天下之安犹泰山而四维之也夷狄之地何足以为一日之间而烦汗马之劳乎诗云王犹允塞徐方既来言王道甚大而逺方怀之也臣闻之农夫劳而君子养焉愚者言而智者择焉臣安幸得为陛下守藩以身为障蔽人臣之任也边境有警爱身之死而不毕其愚非忠臣也臣安窃恐将吏之以十万之师为一使之任也   刘辅谏立赵皇后【汉书】   臣闻天之所与必先赐以符瑞天之所违必先降以灾变此神明之徴应自然之占验也昔武王周公承顺天地以飨鱼鸟之瑞然犹君臣秪愳动色相戒况于季世不防继嗣之福屡受威怒之异者乎虽夙夜自责改过易行畏天命念祖业妙选有德之世考卜窈窕之女以承宗庙顺神祗心塞天下望子孙之祥犹恐晚暮今乃触情纵欲倾于卑贱之女欲以毋天下不畏于天不媿于人惑莫大焉里语曰腐木不可以为柱卑人不可以为主天人之所不予必有祸而无福市道皆共知之朝廷莫肯一言臣窃伤心自念得以同姓拔擢尸禄不忠汚辱谏争之官不敢不尽死惟陛下深察   严尤谏伐匈奴【汉书】   臣闻匈奴为害所从来久矣未闻上世有必征之者也后世三家周秦汉征之然皆未有得上防者也周得中防汉得下防秦无防焉当周宣王时猃狁内侵至于泾阳命将征之尽境而还其视戎狄之侵譬如蟁蝱之螫敺之而巳故天下称明是为中防汉武帝选将练兵约赍轻粮深入逺戍虽有克获之功胡輙报之兵连祻结三十余年中国罢耗匈奴亦创艾而天下称武是为下防秦始皇不忍小耻而轻民力筑长城之固延袤万里转输之行起于负海疆境既完中国内竭以丧社稷是为无防今天下遭阳九之戹比年饥馑西北边尤甚发三十万众具三百日粮东援海岱南取江淮然后乃备计其道里一年尚未集合兵先至者聚居暴露师老械弊埶不可用此一难也边既空虚不能奉军粮内调郡国不相及属此二难也计一人三百日食用糒十八斛非牛力不能胜牛义当自赍食加二十斛重矣胡地沙卤多乏水草以往事揆之军出未满百日牛必物故且尽余粮尚多人不能负此三难也胡地秋冬甚寒春夏甚风多赍鬴鍑薪炭重不可胜食糒饮水以厯四时师有疾疫之忧是故前世伐胡不过百日非不欲久埶力不能此四难也辎重自随则轻锐者少不得疾行虏徐遁逃埶不能及幸而逢虏又累辎重如遇险阻衔尾相随虏要遮前后危殆不测此五难也大用民力功不可必立臣伏忧之今既发兵宜纵先至者令臣尤等深入霆击且以创艾胡虏   文编巻三   钦定四库全书   文编巻四   明 唐顺之 编   管仲论受郑子华【左传】   秋盟干甯母谋郑故也管仲言于齐侯曰臣闻之招擕以礼怀逺以德德礼不易无人不怀齐侯修礼于诸侯诸侯官受方物郑伯使太子华听命于会言于齐侯曰泄氏孔氏子人氏三族实违君命君若去之以为成我以郑为内臣君亦无所不利焉齐侯将许之管仲曰君以礼与信属诸侯而以奸终之毋乃不可乎子父不奸之谓礼守命共时之谓信违此二者奸莫大焉公曰诸侯有讨于郑未捷今茍有衅从之不亦可乎对曰君若绥之以德加之以训辞而帅诸侯以讨郑郑将覆亡之不暇岂敢不惧若总其罪人以临之郑有辞矣何惧且夫合诸侯以崇德也防而列奸何以示后嗣夫诸侯之防其德刑礼义无国不记记奸之位君盟替矣作而不记非盛德也君其勿许郑必受盟夫子华既为太子而求介于大国以弱其国亦必不免郑有叔詹堵叔师叔三良为政未可间也齐侯辞焉子华由是得罪于郑   季文子论出莒仆【左传】   莒纪公生太子仆又生季佗爱季佗而出仆且多行无礼于国仆因国人以弑纪公以其寳玉来奔纳诸宣公公命与之邑曰今日必授季文子使司寇出诸竟曰今日必达公问其故季文子使太史克对曰先大夫臧文仲教行父事君之礼行父奉以周旋弗敢失队曰见有礼于其君者事之如孝子之养父母也见无礼于其君者诛之如鹰鹯之逐鸟雀也先君周公制周礼曰则以观德德以处事事以度功功以食民作誓命曰毁则为贼掩贼为藏窃贿为盗盗器为奸主藏之名赖奸之用为大凶德有常无赦在九刑不忘行父还观莒仆莫可则也孝敬忠信为吉德盗贼藏奸为凶德夫莒仆则其孝敬则弑君父矣则其忠信则窃寳玉矣其人则盗贼也其器则奸兆也保而利之则主藏也以训则昏民无则焉不度于善而皆在于凶德是以去之昔髙阳氏有才子八人苍舒隤敳戭大临尨降庭坚仲容叔达齐圣广渊明允笃诚天下之民谓之八恺髙辛氏有才子八人伯奋仲堪叔献季仲伯虎仲熊叔豹季貍忠肃共懿宣慈惠和天下之民谓之八元此十六族也世济其美不陨其名以至于尧尧不能举舜臣尧举八恺使主后土以揆百事莫不时序地平天成举八元使布五教于四方父义母慈兄友弟恭子孝内平外成昔帝鸿氏有不才子掩义隠贼好行凶德丑类恶物顽嚚不友是与比周天下之民谓之浑敦少皥氏有不才子毁信废忠崇饰恶言靖譛庸回服谗搜慝以诬盛德天下之民谓之穷奇颛顼氏有不才子不可教训不知话言告之则顽舍之则嚚狠傲明德以乱天常天下之民谓之梼杌此三族也世济其凶增其恶名以至于尧尧不能去缙云氏有不才子贪于饮食冒于货贿侵欲崇侈不可盈厌聚敛积实不知纪极不分孤寡不恤穷匮天下之民以比三凶谓之饕餮舜臣尧宾于四门流四凶族浑敦穷竒梼杌饕餮投诸四裔以御魑魅是以尧崩而天下如一同心戴舜以为天子以其举十六相去四凶也故虞书数舜之功曰慎徽五典五典克从无违教也曰纳于百揆百揆时序无废事也曰宾于四门四门穆穆无凶人也舜有大功二十而为天子今行父虽未获一吉人去一凶矣于舜之功二十之一也庶几免于戾乎   司马子鱼论用人于社【左传】   宋公使邾文公用鄫子于次雎之社欲以属东夷司马子鱼曰古者六畜不相为用小事不用大牲而况敢用人乎祭祀以为人也民神之主也用人其谁飨之齐桓公存三亡国以属诸侯义士犹曰薄徳今一防而虐二国之君又用诸淫昏之鬼将以求霸不亦难乎得死为幸   晋伯宗论伐狄【左传】   潞子婴儿之夫人晋景公之姊也酆舒为政而杀之又伤潞子之目晋侯将伐之诸大夫皆曰不可酆舒有三儁才不如待后之人伯宗曰必伐之狄有五罪儁才虽多何补焉不祀一也嗜酒二也弃仲章而夺黎氏地三也虐我伯姬四也伤其君目五也怙其儁才而不以茂德兹益罪也后之人或者将敬奉德义以事神人而申固其命若之何待之不讨有罪曰将待后后有辞而讨焉毋乃不可乎夫恃才与众亡之道也商纣由之故灭天反时为灾地反物为妖民反德为乱乱则妖灾生故文反正为乏尽在狄矣晋侯从之六月癸卯晋荀林父败赤狄于曲梁辛亥灭潞酆舒奔卫卫人归诸晋晋人杀之   师旷论卫人出君【左传】   师旷侍于晋侯晋侯曰卫人出其君不亦甚乎对曰或者其君实甚良君将赏善而刑淫养民如子葢之如天容之如地民奉其君爱之如父母仰之如日月敬之如神明畏之如雷霆其可出乎夫君神之主而民之望也若困民之主匮神乏祀百姓絶望社稷无主将安用之弗去何为天生民而立之君使司牧之勿使失性有君而为之贰使师保之勿使过度是故天子有公诸侯有卿卿置侧室大夫有贰宗士有朋友庶人工商皁牧圉皆有亲昵以相辅佐也善则赏之过则匡之患则救之失则革之自王以下各有父兄子弟以补察其政史为书瞽为诗工诵箴谏大夫规诲士传言庶人谤商旅于市百工献艺故夏书曰遒人以木铎狥于路官师相规工执艺事以谏正月孟春于是乎有之谏失常也天之爱民甚矣岂其使一人肆于民上以从其淫而弃天地之性必不然矣   晋司马侯论三殆【左传】   许男如楚楚子止之遂止郑伯复田江南许男与焉使椒举如晋求诸侯二君待之椒举致命曰寡君使举曰日君有惠赐盟于宋曰晋楚之从交相见也以嵗之不易寡人愿结驩于二三君使举请间君若茍无四方之虞则愿假宠以请于诸侯晋侯欲勿许司马侯曰不可楚王方侈天或者欲逞其心以厚其毒而降之罚未可知也其使能终亦未可知也晋楚唯天所相不可与争君其许之而修德以待其归若归于德吾犹将事之况诸侯乎若适淫虐楚将弃之吾又谁与争公曰晋有三不殆其何敌之有国险而多马齐楚多难有是三者何乡而不济对曰恃险与马而虞邻国之难是三殆也四岳三涂阳城大室荆山中南九州之险也是不一姓冀之北土马之所生无兴国焉恃险与马不可以为固也从古以然是以先王务脩德音以亨神人不闻其务险与马也邻国之难不可虞也或多难以固其国启其疆土或无难以丧其国失其守宇若何虞难齐有仲孙之难而获桓公至今赖之晋有里防之难而获文公是以为盟主卫邢无难敌亦丧之故人之难不可虞也恃此三者而不修政德亡于不暇又何能济君其许之纣作淫虐文王惠和殷是以陨周是以兴夫岂争诸侯乃许楚使使叔向对曰寡君有社稷之事是以不获春秋时见诸侯君实有之何辱命焉椒举遂请昏晋侯许之   防启疆论辱晋【左传】   晋韩宣子如楚送女叔向为介郑子皮子大叔劳诸索氏大叔谓叔向曰楚王汰侈巳甚子其戒之叔向曰汰侈巳甚身之灾也焉能及人若奉吾币帛慎吾威仪守之以信行之以礼敬始而思终终无不复从而不失仪敬而不失威道之以训辞奉之以旧法攷之以先王度之以二国虽汰侈若我何及楚楚子朝其大夫曰晋吾仇敌也茍得志焉无恤其他今其来者上卿上大夫也若吾以韩起为阍以羊舌肹为司宫足以辱晋吾亦得志矣可乎大夫莫对防启疆曰可茍有其备何故不可耻匹夫不可以无备况耻国乎是以圣王务行礼不求耻人朝聘有珪享覜有璋小有述职大有巡功设机而不倚爵盈而不饮宴有好货飱有陪鼎入有郊劳出有赠贿礼之至也国家之败失之道也则祸乱兴城濮之役晋无楚备以败于邲邲之役楚无晋备以败于鄢自鄢以来晋不失备而加之以礼重之以睦是以楚弗能报而求亲焉既获姻亲又欲耻之以召寇讐备之若何谁其重此若有其人耻之可也若其未有君亦图之晋之事君臣曰可矣求诸侯而麇至求昏而荐女君亲送之上卿及上大夫致之犹欲耻之君其亦有备矣不然柰何韩起之下赵成中行吴魏舒范鞅知盈羊舌肹之下祁午张趯籍谈女齐梁丙张骼辅跞苗贲皇皆诸侯之选也韩襄为公族大夫韩须受命而使矣箕襄邢带叔禽叔椒子羽皆大家也韩赋七邑皆成县也羊舌四族皆彊家也晋人若丧韩起杨肹五卿八大夫辅韩须杨石因其十家九县长毂九百其余四十县遗守四千奋其武怒以报其大耻伯华谋之中行伯魏舒帅之其蔑不济矣君将以亲易怨实亡礼以速寇而未有其备使羣臣往遗之禽以逞君心何不可之有王曰不谷之过也大夫无辱厚为韩子礼王欲敖叔向以其所不知而不能亦厚其礼   申无宇论城陈蔡不羮【左传】   楚子城陈蔡不羮使弃疾为蔡公王问于申无宇曰弃疾在蔡何如对曰择子莫如父择臣莫如君郑庄公城栎而寘子元焉使昭公不立齐桓公城谷而寘管仲焉至于今赖之臣闻五大不在边五细不在庭亲不在外羇不在内今弃疾在外郑丹在内君其少戒王曰国有大城何如对曰郑京栎实杀曼伯宋萧亳实杀子游齐渠丘实杀无知卫蒲戚实出献公若由是观之则害于国末大必折尾大不掉君所知也   伍举论章华之台【国语】   灵王为章华之台与伍举升焉曰台美夫对曰臣闻国君服宠以为美安民以为乐听德以为聪致逺以为明不闻其以土木之崇髙彤镂为美而以金石匏竹之昌大嚣庶为乐不闻其以观大视侈淫色以为明而以察清浊为聪也先君庄王为匏居之台髙不过望国氛大不过容宴豆木不妨守备用不烦官府民不废时务官不易朝常问谁宴焉则宋公郑伯问谁相礼则华元驷騑问谁赞事则陈侯蔡侯许男顿子其大夫侍之先君是以除乱克敌而无恶于诸侯今君为此台也国民罢焉财用尽焉年谷败焉百官烦焉举国留之数年乃成愿得诸侯与始升焉诸侯皆距无有至者而后使大宰启疆请于鲁侯惧之以蜀之役而仅得以来使富都那竖赞焉而使长鬛之士相焉臣不知其美也夫美也者上下外内小大逺迩皆无害焉故曰美若于目观则美缩于财用则匮是聚民利以自封而瘠民也胡美之为夫君国者将民之与处民实瘠矣君安得肥且夫私欲侈则德义鲜少德义不行则迩者骚离而逺者距违天子之贵也唯其以公侯为官正而以伯子男为师旅其有美名也唯其施令德于逺近而小大安之也若敛民利以成其私欲使民蒿焉忘其安乐而有逺心其为恶也甚矣安用目观故先王之为台榭也榭不过讲军实台不过望氛祥故榭度于大卒之居台度于临观之髙其所不夺穑地其为不匮财用其事不烦官业其日不废时务瘠硗之地于是乎为之城守之木于是乎用之官寮之暇于是乎临之四时之隙于是乎成之故周诗曰经始灵台经之营之庶民攻之不日成之经始勿亟庶民子来王在灵囿麀鹿攸伏夫为台榭将以教民利也不知其以匮之也若君谓此台美而为之正楚其殆矣   晏子论梁丘据【左传】   齐侯至自田晏子侍于遄台子犹驰而造焉公曰唯据与我和夫晏子对曰据亦同也焉得为和公曰和与同异乎对曰异和如羮焉水火醯醢盐梅以烹鱼肉燀之以薪宰夫和之齐之以味济其不及以泄其过君子食之以平其心君臣亦然君所谓可而有否焉臣献其否以成其可君所谓否而有可焉臣献其可以去其否是以政平而不干民无争心故诗曰亦有和羮既戒既平鬷假无言时靡有争先王之济五味和五声也以平其心成其政也声亦如味一气二体三类四物五声六律七音八风九歌以相成也清浊小大短长疾徐哀乐刚柔迟速髙下出入周疏以相济也君子听之以平其心心平德和故诗曰德音不瑕今据不然君所谓可据亦曰可君所谓否据亦曰否若以水济水谁能食之若琴瑟之专一谁能听之同之不可也如是   鲁君论酒味色能亡国【国防】   梁王魏防觞诸侯于范台酒酣请鲁君举觞鲁君兴避席择言曰昔者帝女令仪狄作酒而美进之禹禹饮而甘之遂疏仪狄絶防酒曰后世必有以酒亡其国者齐桓公夜半不嗛易牙乃煎熬燔炙和调五味而进之桓公食之而饱至旦不觉曰后世必有以味亡其国者晋文公得南之威三日不听朝遂推南之威而逺之曰后世必有以色亡其国者楚王登强台而望崩山左江而右湖以临彷徨其乐忘死遂盟强台而弗登曰后世必有以髙台陂池亡其国者今主君之尊仪狄之酒也主君之味易牙之调也左白台而右闾须南威之美也前夹林而后兰台强台之乐也有一于此足以亡其国今主君兼此四者可无戒与梁王称善相属   庄辛论幸臣亡国【国防】   庄辛谓楚襄王曰君王左州侯右夏侯辇从鄢陵君与夀陵君专淫佚侈靡不顾国政郢都必危矣襄王曰先生老悖乎将以为楚国妖祥乎庄辛曰臣诚见其必然者也非敢以为国妖祥也君王卒幸四子者不衰楚国必亡矣臣请避于赵淹留以观之庄辛去之赵留五月秦果举鄢郢巫上蔡陈之地襄王流揜于成阳于是使人发驺徴庄辛于赵庄辛曰诺荘辛至襄王曰寡人不能用先生之言今事至于此为之奈何庄辛对曰臣闻鄙语曰见兔而顾犬未为晚也亡羊而补牢未为迟也臣闻昔汤武以百里昌桀纣以天下亡今楚国虽小絶长续短犹以数千里岂特百里哉王独不见夫蜻蛉乎六足四翼飞翔乎天地之间俛啄蚉防而食之仰承甘露而饮之自以为无患与人无争也不知夫五尺童子方将调饴胶丝加巳乎四仞之上而下为蝼蚁食也夫蜻蛉其小者也黄雀因是以俯噣白粒仰栖茂树鼓翅奋翼自以为无患与人无争也不知夫公子王孙左挟弹右摄丸将加已乎十仞之上以其类为招昼游乎茂树夕调乎酸醎倐忽之间坠于公子之手夫黄雀其小者也黄鹄因是以游乎江海淹乎大沼俯噣鳝鲤仰囓防衡奋其六翮而凌清风飘揺乎髙翔自以为无患与人无争也不知夫射者方将修其碆卢治其矰缴将加巳乎百仞之上被防磻引防缴折清风而抎矣故昼游乎江河夕调乎鼎鼐夫黄鹄其小者也蔡灵侯之事因是以南游乎髙陂北陵乎巫山饮茹溪之流食湘波之鱼左抱幼妾右拥嬖女与之驰骋乎髙蔡之中而不以国家为事不知夫子发方受命乎灵王系已以朱丝而见之也蔡灵侯之事其小者也君王之事因是以左州侯右夏侯辇从鄢陵君与夀陵君饭封禄之粟而载方府之金与之驰骋乎云梦之中而不以天下国家为事而不知夫穰侯方受命乎秦王填黾塞之内而投巳乎黾塞之外襄王闻之顔色变怍身体战栗于是乃以执珪而授之为阳陵君与淮北之地   贾山至言【汉书】   臣闻为人臣者尽忠竭愚以直谏主不避死亡之诛者臣山是也臣不敢以久逺谕愿借秦以为谕唯陛下少加意焉夫布衣韦带之士修身于内成名于外而使后世不絶息至秦则不然贵为天子富有天下赋敛重数百姓任罢赭衣半道羣盗满山使天下之士戴目而视倾耳而听一夫大謼天下向应者陈胜是也秦非徒如此也起咸阳而西至雍离宫三百钟鼔帷帐不移而具又为阿房之殿殿髙数十仞东西五里南北千步从军罗骑四马骛驰旌旗不挠为宫室之丽至于此使其后世曾不得聚庐而托处焉为驰道于天下东穷燕齐南极吴楚江湖之上濒海之观毕至道广五十步三丈而树厚筑其外隠以金椎树以青松为驰道之丽至于此使其后世曾不得邪径而托足焉死葬乎骊山吏徒数十万人旷日十年下彻三泉合采金石冶铜锢其内漆涂其外被以珠玉饰以翡翠中成观游上成山林为葬薶之侈至于此使其后世曾不得蓬颗蔽冢而托葬焉秦以熊罴之力虎狼之心蚕食诸侯并吞海内而不笃礼义故天殃巳加矣臣昩死以闻愿陛下少留意而详择其中臣闻忠臣之事君也言切直则不用而身危不切直则不可以明道故切直之言明主所欲急闻忠臣之所以防死而竭知也地之硗者虽有善种不能生焉江皋河濒虽有恶种无不猥大昔者夏商之季世虽闗龙逢箕子比干之贤身死亡而道不用文王之时豪杰之士皆得竭其智刍荛采薪之人皆得尽其力此周之所以兴也故地之美者善养禾君之仁者善养士雷霆之所击亡不摧折者万钧之所压亡不糜灭者今人主之威非特雷霆也埶重非特万钧也开道而求谏和顔色而受之用其言而显其身士犹恐惧而不敢自尽又乃况于纵欲恣行暴虐恶闻其过乎震之以威压之以重则虽有尧舜之智孟贲之勇岂有不摧折者哉如此则人主不得闻其过失矣弗闻则社稷危矣古者圣王之制史在前书过失工诵箴谏瞽诵诗谏公卿比谏士传言谏过庶人谤于道商旅议于市然后君得闻其过失也闻其过失而改之见义而从之所以永有天下也天子之尊四海之内其义莫不为臣然而养三老于太学亲执醤而餽执爵而酳祝防在前祝鲠在后公卿奉杖大夫进履举贤以自辅弼求修正之士使直谏故以天子之尊尊养三老视孝也立辅弼之臣者恐骄也置直谏之士者恐不得闻其过也学问至于刍荛者求善亡餍也商人庶人诽谤巳而改之从善亡不听也昔者秦政力并万国富有天下破六国以为郡县筑长城以为闗塞秦地之固大小之埶轻重之权其与一家之富一夫之彊胡可胜计也然而兵破于陈涉地夺于刘氏者何也秦王贪狠暴虐残贼天下穷困万民以适其欲也昔者周葢千八百国以九州之民养千八百国之君用民之力不过嵗三日什一而借君有余财民有余力而颂声作秦皇帝以千八百国之民自养力罢不能胜其役财尽不能胜其求一君之身耳所以自养者驰骋弋猎之娱天下弗能供也劳罢者不得休息饥寒者不得衣食亡罪而死者亡所告诉人与之为怨家与之为讐故天下坏也秦皇帝身在之时天下已坏矣而弗自知也秦皇帝东巡狩至防稽琅邪刻石着其功自以为过尧舜统县石铸钟虡筛土筑阿房之宫自以为万世有天下也古者圣王作谥三四十世耳虽尧舜禹汤文武絫世广德以为子孙基业无过二三十世者也秦皇帝曰死而以谥法是父子名号有时相袭也以一至万则世世不相复也故死而号曰始皇帝其次曰二世皇帝者欲以一至万也秦皇帝计其功德度其后嗣世世无穷然身死才数月耳天下四面而攻之宗庙灭絶矣秦皇帝居灭絶之中而不自知者何也天下莫敢告也其所以莫敢告者何也亡养老之义亡辅弼之臣亡进谏之士纵恣行诛退诽谤之人杀直谏之士是以道谀媮合茍容比其德则贤于尧舜课其功则贤于汤武天下巳溃而莫之告也诗曰匪言不能胡此畏忌听言则对譛言则退此之谓也又曰济济多士文王以宁天下未尝亡士也然而文王独言以宁者何也文王好仁则仁兴得士而敬之则士用用之有礼义故不致其爱敬则不能尽其心不能尽其心则不能尽其力不能尽其力则不能成其功故古之贤君于其臣也尊其爵禄而亲之疾则临视之亡数死则往吊哭之临其小敛大敛巳棺涂而后为之服锡衰麻绖而三临其丧未敛不饮酒食肉未葬不举乐当宗庙之祭而死为之废乐故古之君人者于其臣也可谓尽礼矣服法服端容貌顔色然后见之故臣下莫敢不竭力尽死以报其上功德立于后世而令闻不忘也今陛下念思祖考述追厥功图所以昭光洪业休德使天下举贤良方正之士天下皆防防焉曰将兴尧舜之道三王之功矣天下之士莫不精白以承休德今方正之士皆在朝廷矣又选其贤者使为常侍诸吏与之驰敺射猎一日再三出臣恐朝廷之解弛百官之堕于事也诸侯闻之又必怠于政矣陛下即位亲自勉以厚天下损食膳不聴乐减外徭卫卒止嵗贡省廐马以赋县传去诸苑以赋农夫出帛十万余匹以振贫民礼髙年九十者一子不事八十者二算不事赐天下男子爵大臣皆至公卿发御府金赐大臣宗族无不被泽者赦罪人怜其亡髪赐之巾怜其衣赭书其背父子兄弟相见也而赐之衣平狱缓刑天下莫不説喜是以元年膏雨降五谷登此天之所以相陛下也刑轻于它时而犯法者寡衣食多于前年而盗贼少此天下之所以顺陛下也臣闻山东吏布诏令民虽老羸癃疾扶杖而往聴之愿少须臾毋死思见德化之成也今功业方就名闻方昭四方乡风今从豪俊之臣方正之士直与之日日猎射击兔伐狐以伤大业絶天下之望臣窃悼之诗曰靡不有初鲜克有终臣不胜大愿愿少衰射猎以夏嵗二月定明堂造大学修先王之道风行俗成万世之基定然后唯陛下所幸耳古者大臣不媟故君子不常见其齐严之色肃敬之容大臣不得与宴游方正修洁之士不得从射猎使皆务其方以髙其节则羣臣莫敢不正身修行尽心以称大礼如此则陛下之道尊敬功业施于四海垂于万世子孙矣诚不如此则行日坏而荣日灭矣夫士修之于家而坏之于天子之廷臣窃愍之陛下与众臣宴游与大臣方正朝廷论议夫游不失乐朝不失礼议不失计轨事之大者也   鼂错论贵粟【汉书】   圣王在上而民不冻饥者非能耕而食之织而衣之也为开其资财之道也故尧禹有九年之水汤有七年之旱而国亡捐瘠者以畜积多而备先具也今海内为一土地人民之众不逊汤禹加以亡天灾数年之水旱而畜积未及者何也地有遗利民有余力生谷之土未尽垦山泽之利未尽出也游食之民未尽归农也民贫则奸邪生贫生于不足不足生于不农不农则不地着不地着则离乡轻家民如鸟兽虽有髙城深池严法重刑犹不能禁也夫寒之于衣不待轻暖饥之于食不待甘防饥寒至身不顾亷耻人情一日不再食则饥终嵗不制衣则寒夫腹饥不得食肤寒不得衣虽慈母不能保其子君安能以有其民哉明主知其然也故务民于农桑薄赋敛广畜积以实仓廪备水旱故民可得而有也民者在上所以牧之趋利如水走下四方亡择也夫珠玉金银饥不可食寒不可衣然而众贵之者以上用之故也其为物轻微易藏在于把握可以周海内而亡饥寒之患此令臣轻背其主而民易去其乡盗贼有所劝亡逃者得轻资也粟米布帛生于地长于时聚于力非可一日成也数石之重中人弗胜不为奸邪所利一日弗得而饥寒至故明君贵五谷而贱金玉今农夫五口之家其服役者不下二人其能耕者不过百畮百畮之收不过百石春耕夏耘秋获冬藏伐薪樵治官府给繇役春不得避风尘夏不得避暑热秋不得避隂雨冬不得避寒冻四时之间亡日休息又私自送往迎来吊死问疾养孤长幼在其中勤苦如此尚复被水旱之灾急政暴虐赋敛不时朝令而暮改当其有者半贾而卖亡者取倍称之息于是有卖田宅鬻子孙以偿债者矣而商贾大者积贮倍息小者坐列贩卖操其竒赢日游都市乗上之急所卖必倍故其男不耕耘女不蚕织衣必文采食必粱肉亡农夫之苦有阡陌之得因其富厚交通王侯力过吏埶以利相倾千里游敖冠葢相望乗坚策肥履丝曳缟此商人所以兼并农人农人所以流亡者也今法律贱商人商人已富贵矣尊农夫农夫巳贫贱矣故俗之所贵主之所贱也吏之所卑法之所尊也上下相反好恶乖迕而欲国富法立不可得也方今之务莫若使民务农而巳矣欲民务农在于贵粟贵粟之道在于使民以粟为赏罚今募天下入粟县官得以拜爵得以除罪如此富人有爵农民有钱粟有所渫夫能入粟以受爵皆有余者也取于有余以供上用则贫民之赋可损所谓损有余补不足令出而民利者也顺于民心所补者三一曰主用足二曰民赋少三曰劝农功今令民有车骑马一匹者复卒三人车骑者天下武备也故为复卒神农之教曰有石城十仞汤池百步带甲百万而亡粟弗能守也以是观之粟者王者大用政之本务令民入粟受爵至五大夫以上乃复一人耳此其与骑马之功相去逺矣爵者上之所擅出于口而亡穷粟者民之所种生于地而不乏夫得髙爵与免罪人之所甚欲也使天下人入粟于边以受爵免罪不过三嵗塞下之粟必多矣   董仲舒论限民名田【汉书】   古者税民不过什一其求易共使民不过三日其力易足民财内足以养老尽孝外足以事上共税下足以畜妻子极爱故民説从上至秦则不然用商鞅之法改帝王之制除井田民得卖买富者田连阡陌贫者亡立锥之地又颛川泽之利管山林之饶荒淫越制逾侈以相髙邑有人君之尊里有公侯之富小民安得不困又加月为更卒巳复为正一嵗屯戍一嵗力役三十倍于古田租口赋盐铁之利二十倍于古或耕豪民之田见税什五故贫民常衣牛马之衣而食犬彘之食重以贪暴之吏刑戮妄加民愁无聊亡逃山林转为盗贼赭衣半道断狱嵗以千万数汉因循而未改古井田法虽难卒行宜少近古限民名田以赡不足塞并兼之路盐铁皆归于民去奴婢除専杀之威薄赋敛省繇役以寛民力然后可善治也   张敞论霍氏【汉书】   臣闻公子季友有功于鲁大犬赵衰有功于晋大夫田完有功于齐皆畴其官邑延及子孙终后田氏簒齐赵氏分晋季氏颛鲁故仲尼作春秋迹盛衰讥世卿最甚乃者大将军决大计安宗庙定天下功亦不细矣夫周公七年耳而大将军二十嵗海内之命断于掌握方其隆时感动天地侵迫隂阳月朓日蚀昼防宵光地大震裂火生地中天文失度妖祥变怪不可胜记皆隂类盛长臣下颛制之所生也朝臣宜有明言曰陛下褒宠故大将军以报功德足矣间者辅臣颛政贵戚太盛君臣之分不明请罢霍氏三侯皆就第及卫将军张安世宜赐几杖归休时存问召见以列侯为天子师明诏以恩不聴羣臣以义固争而后许天下必以陛下为不忘功德而朝臣为知礼霍氏世世无所患苦今朝廷不闻直声而令明诏自亲其文非防之得者也今两侯以出人情不相逺以臣心度之大司马及其枝属必有畏惧之心夫近臣自危非完计也臣敞愿于广朝白发其端直守逺郡其路亡由夫心之精微口不能言也言之微眇书不能文也故伊尹五就桀五就汤萧相国荐淮隂累嵗乃得通况乎千里之外因书文论事指哉惟陛下省察   贡禹论节俭【汉书】   古者宫室有制宫女不过九人秣马不过八匹墙涂而不雕木摩而不刻车舆器物皆不文画苑囿不过数十里与民共之任贤使能什一而税亡他赋敛繇戍之役使民嵗不过三日千里之内自给千里之外各置贡职而巳故天下家给人足颂声并作至髙祖孝文孝景皇帝循古节俭宫女不过十余廐马百余匹孝文皇帝衣绨履革器亡雕文金银之饰后世争为奢侈转转益甚臣下亦相放效衣服履绔刀剑乱于主上主上时临朝入庙众人不能别异甚非其宜然非自知奢僣也犹鲁昭公曰吾何僣矣今大夫僣诸侯诸侯僣天子天子过天道其日久矣承衰救乱矫复古化在于陛下臣愚以为尽如太古难宜少放古以自节焉论语曰君子乐节礼乐方今宫室巳定亡可奈何矣其余尽可减损故时齐三服官输物不过十笥方今齐三服官作工各数千人一嵗费数钜万蜀广汉主金银器嵗各用五百万三工官官费五千万东西织室亦然廐马食粟将万匹臣禹尝从之东宫见赐杯案尽文画金银饰非当所以赐食臣下也东宫之费亦不可胜计天下之民所为大饥饿死者是也今民大饥而死死又不葬为犬猪食人至相食而廐马食粟苦其大肥气盛怒至乃日步作之王者受命于天为民父母固当若此乎天不见邪武帝时又多取好女至数千人以填后宫及弃天下昭帝幼弱霍光专事不知礼正妄多臧金钱财物鸟兽鱼鼈牛马虎豹生禽凡百九十物尽瘗藏之又皆以后宫女置于园陵大失礼逆天心又未必称武帝意也昭帝宴驾光复行之至孝宣皇帝时陛下恶有所言羣臣亦随故事甚可痛也故使天下承化取女皆大过度诸侯妻妾或至数百人豪富吏民畜歌者至数十人是以内多怨女外多旷夫及众庶葬埋皆虚地上以实地下其过自上生皆在大臣循故事之辠也唯陛下深察古道从其俭者大减损乗舆服御器物三分去二子产多少有命审察后宫择其贤者留二十人余悉归之及诸陵园女亡子者宜悉遣独杜陵宫人数百诚可哀怜也廐马可亡过数十匹独舍长安城南苑地以为田猎之囿自城西南至山西至鄠皆复其田以与贫民方今天下饥馑可亡大自损减以救之称天意乎天生圣人葢为万民非独使自娱乐而巳也故诗曰天难谌斯不易惟王上帝临女毋贰尔心当仁不让独可以圣心参诸天地揆之往古不可与臣下议也若其阿意顺防随君上下臣禹不胜拳拳不敢不尽愚心   郭舜论通康居【汉书】   本匈奴盛时非以兼有乌孙康居故也及其称臣妾非以失二国也汉虽皆受其质子然三国内相输遗交通如故亦相伺见便则发合不能相亲信离不能相臣役以今言之结配乌孙竟未有益反为中国生事然乌孙既结在前今与匈奴俱称臣义不可距而康居骄黠讫不肻拜使者都防吏至其国坐之乌孙诸使下王及贵人先饮食已乃饮啗都护吏故为亡所省以夸旁国以此度之何故遣子入侍其欲贾市为好辞之诈也匈奴百蛮大国今事汉甚备闻康居不拜且使单于有自下之意宜归其侍子絶勿复使以章汉家不通亡礼之国敦煌酒泉二郡及南道八国给使者往来人马驴槖驼食皆苦之空罢耗所过送迎骄黠絶逺之国非至计巳   谷永论神怪【汉书】   臣闻明于天地之性不可惑以神恠知万物之情不可防以非类诸背仁义之正道不遵五经之法言而盛称竒怪鬼神广崇祭祀之方求报无福之祠及言世有仙人服食不终之药兴轻举登遐倒景览观县圃浮游蓬莱耕耘五德朝种暮获与山石亡极黄冶变化坚冰淖溺化色五仓之术者皆奸人惑众挟左道怀诈伪以欺防世主聴其言洋洋满耳若将可遇求之荡荡如系风捕影终不可得是以明王距而不聴圣人絶而不语昔周史苌欲以鬼神之术辅尊灵王防朝诸侯而周室愈微诸侯愈叛楚怀王隆祭祀事鬼神欲以获福助却秦师而兵剉地削身辱国危秦始皇初并天下甘心于神仙之道遣徐福韩终之属多赍童男童女入海求神采药因逃不还天下怨恨汉兴新垣平齐人少翁公孙卿栾大等皆以仙人黄冶祭祀事鬼使物入海求神采药贵幸赏赐累千金大尤尊盛至妻公主爵位重絫震动海内元鼎元封之际燕齐之间方士瞠目防言有神仙祭祀致福之术者以万数其后平等皆以术穷诈得诛夷伏辜至初元中有天渊玉女钜鹿神人轑阳侯师张宗之奸纷纷复起夫周秦之末三五之隆已尝専意散财厚爵禄竦精神举天下以求之矣旷日经年靡有毫厘之验足以揆今经曰享多仪仪不及物惟曰不享论语説曰子不语怪神唯陛下距絶此类毋令奸人有以窥朝者   文编巻四   钦定四库全书   文编卷五   明 唐顺之 编   贾谊陈政事疏【汉书】   臣窃惟事埶可为痛哭者一可为流涕者二可为长太息者六若其他背理而伤道者难徧以疏举进言者皆曰天下已安已治矣臣独以为未也曰安且治者非愚则防皆非事实知治乱之体者也夫抱火厝之积薪之下而寝其上火未及然因谓之安方今之埶何以异此本末舛逆首尾衡决国制抢攘非甚有纪胡可谓治陛下何不一令臣得熟数之于前因陈治安之防试详择焉夫射猎之娯与安危之机孰急使为治劳智虑苦身体乏钟鼓之乐勿为可也乐与今同而加之诸侯轨道兵革不动民保首领匈奴賔服四荒乡风百姓素朴狱讼衰息大数既得则天下顺治海内之气清和咸理生为明帝没为明神名誉之美垂于亡穷礼祖有功而宗有徳使顾成之庙称为太宗上配太祖与汉亡极建久安之埶成长治之业以承祖庙以奉六亲至孝也以幸天下以育羣生至仁也立纲陈纪轻重同得后可以为万世法程虽有愚幼不肖之嗣犹得防业而安至明也以陛下之明逹因使少知治体者得佐下风致此非难也其具可素陈于前愿幸毋忽臣谨稽之天地验之往古按之当今之务日夜念此至熟也虽使舜禹复生为陛下计亡以易此夫树国固必相疑之埶下数被其殃上数爽其忧甚非所以安上而全下也今或亲弟谋为东帝亲兄之子西乡而击今呉又见告矣天子春秋鼎盛行义未过徳泽有加焉犹尚如此况莫大诸侯权力且十此者乎然而天下少安何也大国之王幼弱未壮汉之所置傅相方握其事数年之后诸侯之王大抵皆冠血气方刚汉之傅相称病而赐罢彼自丞尉以上徧置私人如此有异淮南济北之为邪此时而欲为治安虽尧舜不治黄帝曰日中必操刀必割今令此道顺而全安甚易不肯早为巳乃堕骨肉之属而抗刭之岂有异秦之季世乎夫以天子之位乗今之时因天之助尚惮以危为安以乱为治假设陛下居齐桓之处将不合诸侯而匡天下乎臣又知陛下有所必不能矣假设天下如曩时淮阴侯尚王楚黥布王淮南彭越王梁韩信王韩张敖王赵贯髙为相卢绾王燕陈豨在代令此六七公皆亡恙当是时而陛下即天子位能自安乎臣有以知陛下之不能也天下淆乱髙皇帝与诸公并起非有仄室之埶以豫席之也诸公幸者乃为中防其次厪得舍人材之不逮至逺也髙皇帝以明圣威武即天子位割膏腴之地以王诸公多者百余城少者乃三四十县悳至渥也然其后十年之间反者九起陛下之与诸公非亲角材而臣之也又非身封王之也自髙皇帝不能以是一嵗为安故臣知陛下之不能也然尚有可诿者曰疏臣请试言其亲者假令悼恵王王齐元王王楚中子王赵幽王王淮阳共王王梁灵王王燕厉王王淮南六七贵人皆亡恙当是时陛下即位能为治乎臣又知陛下之不能也若此诸王虽名为臣实皆有布衣昆弟之心虑亡不帝制而天子自为者擅爵人赦死罪甚者或戴黄屋汉法令非行也虽行不轨如厉王者令之不肯听召之安可致乎幸而来至法安可得加动一亲戚天下圜视而起陛下之臣虽有悍如冯敬者适啓其口匕首已陷其胸矣陛下虽贤谁与领此故疏者必危亲者必乱已然之效也其异姓负彊而动者汉已幸胜之矣又不易其所以然同姓袭是迹而动既有征矣其埶尽又复然殃祸之变未知所移明帝处之尚不能以安后世将如之何屠牛坦一朝解十二牛而芒刅不顿者所排击剥割皆众理解也至于髋髀之所非斤则斧夫仁义恩厚人主之芒刅也权埶法制人主之斧斤也今诸侯王皆众髋髀也释斤斧之用而欲婴以芒刃臣以为不缺则折胡不用之淮南济北埶不可也臣窃迹前事大抵彊者先反淮阴王楚最彊则最先反韩信倚胡则又反贯髙因赵资则又反陈豨兵精则又反彭越用梁则又反黥布用淮南则又反卢绾最弱最后反长沙乃在二万五千户耳功少而最完埶疏而最忠非独性异人也亦形埶然也曩令樊郦绛灌据数十城而王今虽以残亡可也令信越之伦列为彻侯而居虽至今存可也然则天下之大计可知己欲诸王之皆忠附则莫若令如长沙王欲臣子之勿菹醢则莫若令如樊郦等欲天下之治安莫若众建诸侯而少其力力少则易使以义国小则无邪心令海内之埶如身之使臂臂之使指莫不制从诸侯之君不敢有异心辐辏并进而归命天子虽在细民且知其安故天下咸知陛下之明割地定制令齐赵楚各为若干国使悼惠王幽王元王之子孙毕以次各受祖之分地地尽而止及燕梁他国皆然其分地众而子孙少者建以为国空而置之须其子孙生者举使君之诸侯之地其削颇入汉者为徙其侯国及封其子孙也所以数偿之一寸之地一人之众天子亡所利焉诚以定治而已故天下咸知陛下之防地制一定宗室子孙莫虑不王下亡倍畔之心上亡诛伐之志故天下咸知陛下之仁法立而不犯令行而不逆贯髙利几之谋不生柴竒开章之计不萌细民乡善大臣致顺故天下咸知陛下之义卧赤子天下之上而安植遗腹朝委裘而天下不乱当时大治后世诵圣一动而五业附陛下谁惮而久不为此天下之埶方病大瘇一胫之大几如要一指之大几如股平居不可屈信一二指慉身虑亡聊失今不治必为锢疾后虽有扁鹊不能为已病非徒瘇也又苦盭元王之子帝之从弟也今之王者从弟之子也恵王亲兄子也今之王者兄子之子也亲者或亡分地以安天下疏者或制大权以偪天子臣故曰非徒病瘇也又苦盭可为痛哭者此病是也天下之埶方倒县凡天子者天下之首何也上也蛮夷者天下之足何也下也今匈奴嫚娒侵掠至不敬也为天下患至亡已也而汉嵗致金絮采缯以奉之夷狄征令是主上之操也天子共贡是臣下之礼也足反居上首顾居下倒县如此莫之能解犹为国有人乎非亶倒县而已又类辟且病痱夫辟者一面病痱者一方痛今西边北边之郡虽有长爵不轻得复五尺以上不轻得息斥候望烽燧不得卧将吏被介胄而睡臣故曰一方病矣医能治之而上不使可为流涕者此也陛下何忍以帝王之号为戎人诸侯埶既卑辱而旤不息长此安穷进谋者率以为是固不可解也亡具甚矣臣窃料匈奴之众不过汉一大县以天下之大困于一县之众甚为执事者羞之陛下何不试以臣为属国之官以主匈奴行臣之计请必系单于之颈而制其命伏中行说而笞其背举匈奴之众唯上之令今不猎猛敌而猎田彘不搏反防而搏畜菟玩细娯而不图大患非所以为安也徳可逺施威可逺加而直数百里外威令不信可为流涕者此也今民卖僮者为之绣衣丝履偏诸縁内之闲中是古天子后服所以庙而不宴者也而庶人得以衣婢妾白縠之表薄纨之里緁以偏诸美者黼绣是古天子之服今富人大贾嘉会召客者以被墙古者以奉一帝一后而节适今庶人屋壁得为帝服倡优下贱得为后饰然而天下不屈者殆未有也且帝之身自衣皁绨而富民墙屋被文绣天子之后以縁其领庶人防妾縁其履此臣所谓舛也夫百人作之不能衣一人欲天下亡寒胡可得也一人耕之十人聚而食之欲天下亡饥不可得也饥寒切于民之肌肤欲其亡为奸邪不可得也国已屈矣盗贼直须时耳然而献计者曰毋动为大耳夫俗至大不敬也至亡等也至冐上也进计者犹曰毋为可为长太息者此也商君遗礼义弃仁恩并心于进取行之二嵗秦俗日败故秦人家富子壮则出分家贫子壮则出赘借父耰鉏虑有徳色母取箕帚立而谇语抱哺其子与公并倨妇姑不相説则反唇而相稽其慈子耆利不同禽兽者亡几耳然并心而赴时犹曰蹷六国兼天下功成求得矣终不知反防愧之节仁义之厚信并兼之法遂进取之业天下大败众掩寡智欺愚勇威怯壮陵衰其乱至矣是以大贤起之威震海内徳从天下曩之为秦者今转而为汉矣然其遗风余俗犹尚未改今世以侈靡相竞而上亡制度弃礼义捐防耻日甚可谓月异而嵗不同矣逐利不耳虑非顾行也今其甚者杀父兄矣盗者剟寝户之帘搴两庙之器白昼大都之中剽吏而夺之金矫伪者出几十万石粟赋六百余万钱乗传而行郡国此其亡行义之尤至者也而大臣特以簿书不报期会之间以为大故至于俗流失世壊败因恬而不知怪虑不动于耳目以为是适然耳夫移风易俗使天下回心而向道类非俗吏之所能为也俗吏之所务在于刀笔筐箧而不知大体陛下又不自忧窃为陛下惜之夫立君臣等上下使父子有礼六亲有纪此非天之所为人之所设也夫人之所设不为不立不植则僵不修则壊筦子曰礼义防耻是为四维四维不张国乃灭亡使筦子愚人也则可筦子而少知治体则是岂可不为寒心哉秦灭四维而不张故君臣乖乱六亲殃戮姧人并起万民离叛凡十三嵗而社稷为虚今四维犹未备也故姧人几幸而众心疑惑岂如今定经制令君君臣臣上下有差父子六亲各得其宜姧人亡所几幸而羣臣众信上不疑惑此业一定世世常安而后有所持循矣若夫经制不定是犹渡江河亡维楫中流而遇风波船必覆矣可为长太息者此也夏为天子十有余世而殷受之殷为天子二十余世而周受之周为天子三十余世而秦受之秦为天子二世而亡人性不甚相逺也何三代之君有道之长而秦亡道之暴也其故可知也古之王者太子乃生固举以礼使士负之有司齐肃端冕见之南郊见于天也过阙则下过庙则趋孝子之道也故自为赤子而教固巳行矣昔者成王幼在襁抱之中召公为太保周公为太傅太公为太师保保其身体傅傅之徳义师道之教训此三公之职也于是为置三少皆上大夫也曰少保少傅少师是与太子宴者也故乃孩提有识三公三少固明孝仁礼义以道习之逐去邪人不使见恶行于是皆选天下之端士孝悌愽闻有道术者以卫翼之使与太子居处出入故太子乃生而见正事闻正言行正道左右前后皆正人也夫习与正人居之不能毋正犹生长于齐不能不齐言也习与不正人居之不能毋不正犹生长于楚之地不能不楚言也故择其所耆必先受业乃得尝之择其所乐必先有习乃得为之孔子曰少成若天性习贯如自然及太子少长知妃色则入于学学者所学之官也学礼曰帝入东学上亲而贵仁则亲疎有序而恩相及矣帝入南学上齿而贵信则长幼有差而民不诬矣帝入西学上贤而贵徳则圣智在位而功不遗矣帝入北学上贵而尊爵则贵贱有等而下不逾矣帝入太学承师问道退习而考于太傅太傅罚其不则而匡其不及则徳智长而治道得矣此五学者既成于上则百姓黎民化辑于下矣及太子既冠成人免于保傅之严则有记过之史彻膳之宰进善之旌诽谤之木敢谏之鼓瞽史诵诗工诵箴谏大夫进谋士传民语习与智长故切而不媿化与心成故中道若性三代之礼春朝朝日秋暮夕月所以明有敬也春秋入学坐国老执酱而亲餽之所以明有孝也行以鸾和步中采齐趣中肆夏所以明有度也其于禽兽见其生不忍其死闻其声不食其肉故逺庖厨所以长恩且明有仁也夫三代之所以长久者以其辅翼太子有此具也及秦而不然其俗固非贵辞譲也所上者告讦也固非贵礼义也所上者刑罚也使赵髙傅胡亥而教之狱所习者非斩劓人则夷人之三族也故胡亥今日即位而明日射人忠谏者谓之诽谤深计者谓之妖言其视杀人若艾草菅然岂惟胡亥之性恶哉彼其所以导之者非其理故也鄙谚曰不习为吏视已成事又曰前车覆后车诫夫三代之所以长久者其巳事可知也然而不能从者是不法圣智也秦世之所以亟絶者其辙迹可知也然而不避是后车又将覆也夫存亡之变治乱之机其要在是矣天下之命县于太子太子之善在于早谕教与选左右夫心未滥而先谕教则化易成也开于道术智谊之指则教之力也若其服习积贯则左右而已夫胡粤之人生而同声耆欲不异及其长而成俗累数译而不能相通行者有虽死而不相为者则教习然也臣故曰选左右早谕教最急夫教得而左右正则太子正矣太子正而天下定矣书曰一人有庆兆民赖之此时务也凡人之智能见已然不能见将然夫礼者禁于将然之前而法者禁于已然之后是故法之所用易见而礼之所为至难知也若夫庆赏以劝善刑罚以惩恶先王执此之政坚如金石行此之令信如四时据此之公亡私如天地耳岂顾不用哉然而曰礼云礼云者贵絶恶于未萌而起教于防眇使民日迁善逺辠而不自知也孔子曰听讼吾犹人也必也使无讼乎为人主计者莫如先审取舍取舍之极定于内而安危之萌应于外矣安者非一日而安也危者非一日而危也皆以积渐然不可不察也人主之所积在其取舍以礼义治之者积礼义以刑罚治之者积刑罚刑罚积而民怨背礼义积而民和亲故世主欲民之善同而所以使民善者或异或道之以徳教或敺之以法令道之以徳教者徳教洽而民气乐敺之以法令者法令极而民风哀哀乐之感祸福之应也秦王之欲尊宗庙而安子孙与汤武同然而汤武广大其徳行六七百嵗而弗失秦王治天下十余嵗则大败此亡他故矣汤武之定取舍审而秦王之定取舍不审矣夫天下大器也今人之置器置诸安处则安置诸危处则危天下之情与器亡以异在天子之所置之汤武置天下于仁义礼乐而徳泽洽禽兽草木广裕徳被蛮貊四夷累子孙数十世此天下所共闻也秦王置天下于法令刑罚徳泽亡一有而怨毒盈于世下憎恶之如仇讐祸几及身子孙诛絶此天下之所共见也是非其明效大騐邪人之言曰听言之道必以其事观之则言者莫敢妄言今或言礼谊之不如法令教化之不如刑罚人主胡不引殷周秦事以观之也人主之尊譬如堂羣臣如陛众庶如地故陛九级上防逺地则堂髙陛亡级防近地则堂卑髙者难攀卑者易陵理埶然也故古者圣主制为等列内有公卿大夫士外有公侯伯子男然后有官师小吏延及庶人等级分明而天子加焉故其尊不可及也里谚曰欲投防而忌器此善谕也防近于器尚惮不投恐伤其器况于贵臣之近主乎防耻节礼以治君子故有赐死而亡戮辱是以黥劓之辠不及大夫以其离主上不逺也礼不敢齿君之路马蹵其刍者有罚见君之几杖则起遭君之乗车则下入正门则趋君之宠臣虽或有过刑戮之罪不加其身者尊君之故也此所以为主上豫逺不敬也所以体貎大臣而厉其节也今自王侯三公之贵皆天子之所改容而礼之也古天子之所谓伯父伯舅也而命与众庶同黥劓髠刖笞防弃市之法然则堂不亡陛乎被戮辱者不太廹乎防耻不行大臣无乃握重权大官而有徒亡耻之心乎夫望夷之事二世见当以重法者投防而不忌器之习也臣闻之履虽鲜不加于枕冠虽敝不以苴履夫尝已在贵宠之位天子改容而礼貌之矣吏民尝俯伏以敬畏之矣今而有过帝令废之可也退之可也赐之死可也灭之可也若夫束缚之系绁之输之司防编之徒官司防小吏詈骂而榜笞之殆非所以令众庶见也夫卑贱者习知尊贵者之一旦吾亦乃可以加此也非所以习天下也非尊尊贵贵之化也夫天子之所尝敬众庶之所尝宠死而死耳贱人安得如此而顿辱之哉豫譲事中行之君智伯伐而灭之移事智伯及赵灭智伯豫譲衅面吞炭必报襄子五起而不中人问豫子豫子曰中行众人畜我我故众人事之智伯国士遇我我故国士报之故此一豫譲也反君事讐行若狗彘已而抗节致忠行出乎烈士人主使然也故主上遇其大臣如遇犬马彼将犬马自为也如遇官徒彼将官徒自为也顽顿亡耻□诟亡节防耻不立且不自好茍若而可故见利则逝见便则夺主上有败则因而挻之矣主上有患则吾茍免而已立而观之耳有便吾身者则欺卖而利之耳人主将何便于此羣下至众而主上至少也所托财器职业者粹于羣下也俱亡耻俱茍安则主上最病故古者礼不及庶人刑不至大夫所以厉宠臣之节也古者大臣有坐不防而废者不谓不防曰簠簋不饬坐污秽淫乱男女亡别者不曰污秽曰帷簿不脩坐罢软不胜任者不谓罢软曰下官不职故贵大臣定有其辠矣犹未斥然正以謼之也尚迁就而为之讳也故其在大谴大呵之域者闻谴呵则白冠牦缨盘水加剑造请室而请辠耳上不执缚系引而行也其有中罪者闻命而自弛上不使人颈盩而加也其有大辠者闻命则北面再拜跪而自裁上不使捽抑而刑之也曰子大夫自有过耳吾遇子有礼矣遇之有礼故羣臣自憙婴以防耻故人矜节行上设防耻礼义以遇其臣而臣不以节行报其君者则非人类也故化成俗定则为人臣者主耳忘身国耳忘家公耳忘私利不茍就害不茍去唯义所在上之化也故父兄之臣诚死宗庙法度之臣诚死社稷辅翼之臣诚死君上守国扞敌之臣诚死城郭封疆故曰圣人有金城者此物此志也彼且为我死故吾得与之俱生彼且为我亡故吾得与之俱存彼将为我危故吾得与之皆安顾行而忘利守节而仗义故可以托不御之权可以寄六尺之孤此厉防耻行礼谊之所致也主上何丧焉此之不为而顾彼之久行故曰可为长太息者此也   贾谊请封建子弟疏【汉书】   陛下即不定制如今之埶不过一传再传诸侯犹且人恣而不制豪植而太彊汉法不得行矣陛下所以为蕃扞及皇太子之所恃者唯淮阳代二国耳代北边匈奴与强敌为邻能自完则足矣而淮阳之比大诸侯厪如黑子之着面适足以饵大国耳不足以有所禁御方今制在陛下制国而令子适足以为饵岂可谓工哉人主之行异布衣布衣者饰小行竞小防以自托于乡党人主唯天下安社稷固不耳髙皇帝分天下以王功臣反者猬毛而起以为不可故蔪去不义诸侯而虚其国择良日立诸子雒阳上东门之外毕以为王而天下安故大人者不牵小行以成大功今淮南地逺者或数千里越两诸侯而县属于汉其吏民徭役往来长安者自悉而补中道衣敝钱用诸费称此其苦属汉而欲得王至甚逋逃而归诸侯者已不少矣其埶不可久臣之愚计愿举淮南地以益淮阳而为梁王立后割淮阳北边二三列城与东郡以益梁不可者可徙代王而都睢阳梁起于新郪以北着之河淮阳包陈以南揵之江则大诸侯之有异心者破胆而不敢谋梁足以扞齐赵淮阳足以禁呉楚陛下髙枕终亡山东之忧矣此二世之利也当今恬然适遇诸侯之皆少数嵗之后陛下且见之矣夫秦日夜苦心劳力以除六国之祸今陛下力制天下颐指如意髙拱以成六国之祸难以言智茍身亡事畜乱宿祸熟视而不定万年之后传之老母弱子将使不寕不可谓仁臣闻圣主言问其臣而不自造事故使人臣得毕其愚忠唯陛下财幸   贾谊论积贮疏【汉书】   筦子曰仓廪实而知礼节民不足而可治者自古及今未之尝闻古之人曰一夫不耕或受之饥一女不织或受之寒生之有时而用之亡度则物力必屈古之治天下至纎至悉也故其畜积足恃今背本而趋末食者甚众是天下之大残也淫侈之俗日日以长是天下之大贼也残贼公行莫之或止大命将泛莫之振救生之者甚少而靡之者甚多天下财产何得不蹷汉之为汉几四十年矣公私之积犹可哀痛失时不雨民且狼顾嵗恶不入请卖爵子既闻耳矣安有为天下阽危者若是而上不惊者世之有饥穰天之行也禹汤被之矣即不幸有方二三千里之旱国胡以相恤卒然边境有急数十百万之众国胡以餽之兵旱相乗天下大屈有勇力者聚徒而衡击罢夫羸老易子而齩其骨政治未毕通也逺方之能疑者并举而争起矣乃骇而图之岂将有及乎夫积贮者天下之大命也茍粟多而财有余何为而不成以攻则取以守则固以战则胜懐敌附逺何招而不至今敺民而归之农皆着于本使天下各食其力末技游食之民转而縁南畮则畜积足而人乐其所矣可以为富安天下而直为此廪廪也窃为陛下惜之   刘向论甘延夀等疏【汉书】   郅支单于囚杀使者吏士以百数事暴扬外国伤威毁重羣臣皆闵焉陛下赫然欲诛之意未尝有忘西域都防延寿副校尉汤承圣指倚神霛总百蛮之君防城郭之兵出百死入絶域遂蹈康居屠五重城搴歙侯之旗斩郅支之首县旌万里之外扬威昆山之西扫谷吉之耻立昭明之功万夷慴伏莫不惧震呼韩邪单于见郅支已诛且喜且惧乡风驰义稽首来賔愿守北藩累世称臣立千载之功建万世之安羣臣之勲莫大焉昔周大夫方叔吉甫为宣王诛猃狁而百蛮从其诗曰燀燀焞焞如霆如靁显允方叔征伐猃狁蛮荆来威易曰有嘉折首获匪其丑言美诛首恶之人而诸不顺者皆来从也今延寿汤所诛震虽易之折首诗之雷霆不能及也论大功者不録小过举大美者不疵细瑕司马法曰军赏不逾月欲民速得为善之利也盖急武功重用人也吉甫之归周厚赐之其诗曰吉甫宴喜既多受祉来归自镐我行永久千里之镐犹以为逺况万里之外其勤至矣延寿汤既未获受祉之报反屈捐命之功久挫于刀笔之前非所以劝有功厉戎士也昔齐桓公前有尊周之功后有灭项之罪君子以功覆过而为之讳行事贰师将军李广利捐五万之师靡亿万之费经四年之劳而厪获骏马三十匹虽斩宛王母鼓之首犹不足以复费其私罪恶甚多孝武以为万里征伐不録其过遂封拜两侯三卿二千石百有余人今康居国彊于大宛郅支之号重于宛王杀使者罪甚于留马而延寿汤不烦汉士不费斗粮比于贰师功惪百之且常恵随欲击之乌孙郑吉迎自来之日逐犹皆裂土受爵故言威武勤劳则大于方叔吉甫列功覆过则优于齐桓贰师近事之功则髙于安逺长罗而大功未着小恶数布臣窃痛之宜以时解县通籍除过勿治尊宠爵位以劝有功   谷永上救陈汤疏【汉书】   臣闻楚有子玉得臣文公为之侧席而坐赵有防颇马服彊秦不敢窥兵井陉近汉有郅都魏尚匈奴不敢南乡沙幕由是言之战克之将国之爪牙不可不重也盖君子闻鼓鼙之声则思将率之臣窃见闗内侯陈汤前使副西域都防忿郅支之亡道闵王诛之不加策虑愊亿义勇奋发卒兴师奔逝横厉乌孙逾集都赖屠三重城斩郅支首报十年之逋诛雪边吏之宿耻威震百蛮武畅四海汉元以来征伐方外之将未尝有也今汤坐言事非是幽囚久系歴时不决执宪之吏欲致之大辟昔白起为秦将南拔郢都北阬赵括以纎介之过赐死杜邮秦民怜之莫不陨涕今汤亲秉钺席卷蹀血万里之外荐功祖庙告类上帝介胄之士靡不慕义以言事为罪亡赫赫之恶周书曰记人之功忘人之过宜为君者也夫犬马有劳于人尚加帷盖之报况国之功臣者哉窃恐陛下忽于鼔鼙之声不察周书之意而忘帷盖之施庸臣遇汤卒从吏议使百姓介然有秦民之恨非所以厉死难之臣也   杜钦讼冯奉世疏【汉书】   日前莎车王杀汉使者约诸国背畔左将军奉世以卫侯便宜发兵诛莎车王策定城郭功施边境议者以奉世奉使有指春秋之义亡遂事汉家之法有矫制故不得侯今匈奴郅支单于杀汉使者亡保康居都防延寿发城郭兵屯田吏士四万余人以诛斩之封为列侯臣愚以为比辠则郅支薄量敌则莎车众用师则奉世寡计胜则奉世为功于边境安虑败则延寿为祸于国家深其违命而擅生事同延寿割地封而奉世独不録臣闻功同赏异则劳臣疑罪钧刑殊则百姓惑疑生亡常惑生不知所从亡常则节趋不立不知所从则百姓亡所措手足奉世图难忘死信命殊俗威功白着为世使表独抑厌而不扬非圣主所以塞疑厉节之意也愿下有司议   刘向论起昌陵疏【汉书】   臣闻易曰安不忘危存不忘亡是以身安而国家可保也故圣贤之君愽观终始穷极事情而是非分明王者必通三统明天命所授者愽非独一姓也孔子论诗至于殷士肤敏祼将于京喟然叹曰大哉天命善不可不传于子孙是以富贵亡常不如是则王公其何以戒慎民萌何以劝勉盖伤微子之事周而痛殷之亡也虽有尧舜之圣不能化丹朱之子虽有禹汤之徳不能训末孙之桀纣自古及今未有不亡之国也昔髙皇帝既灭秦将都雒阳感悟刘敬之言自以徳不及周而贤于秦遂徙都闗中依周之徳因秦之阻世之长短以徳为效故常战栗不敢讳亡孔子所谓富贵亡常盖谓此也孝文皇帝居覇陵北临厠意凄怆悲懐顾谓羣臣曰嗟乎以北山石为椁用纻絮斮陈漆其间岂可动哉张释之进曰使其中有可欲虽锢南山犹有隙使其中无可欲虽亡石椁又何戚焉夫死者亡终极而国家有废兴故释之之言为亡穷计也孝文寤焉遂薄葬不起山坟易曰古之葬者厚衣之以薪臧之中野不封不树后世圣人易之以棺椁棺椁之作自黄帝始黄帝葬于桥山尧葬济阴丘垅皆小葬具甚微舜葬苍梧二妃不从禹葬会稽不改其列殷汤无葬处文武周公葬于毕秦穆公葬于雍槖泉宫祈年馆下樗里子葬于武库皆无丘垅之处此圣帝明王贤君智士逺览独虑无穷之计也其贤臣孝子亦承命顺意而薄葬之此诚奉安君父忠孝之至也夫周公武王弟也葬兄甚微孔子葬母于防称古墓而不坟曰丘东西南北之人也不可不识也为四尺坟遇雨而崩弟子修之以告孔子孔子流涕曰吾闻之古者不修墓盖非之也延陵季子适齐而反其子死葬于嬴博之间穿不及泉敛以时服封坟掩坎其髙可隐而号曰骨肉归复于土命也防气则亡不之也夫嬴博去呉千有余里季子不归葬孔子往观曰延陵季子于礼合矣故仲尼孝子而延陵慈父舜禹忠臣周公弟弟其葬君亲骨肉皆微薄矣非茍为俭诚便于体也宋桓司马为石椁仲尼曰不如速朽秦相吕不韦集知略之士而造春秋亦言薄葬之义皆明于事者也逮至呉王阖闾违礼厚葬十有余年越人发之及秦恵文武昭严襄五王皆大作丘垅多其瘗藏咸尽发掘暴露甚足悲也秦始皇帝葬于骊山之阿下锢三泉上崇山坟其髙五十余丈周囘五里有余石椁为游馆人膏为灯烛水银为江海黄金为鳬雁珍寳之藏机械之变棺椁之丽宫馆之盛不可胜原又多杀宫人生薶工匠计以万数天下苦其役而反之骊山之作未成而周章百万之师至其下矣项籍燔其宫室营宇往者咸见发掘其后牧儿亡羊羊入其凿牧者持火照求羊失火烧其藏椁自古及今葬未有盛如始皇者也数年之间外被项籍之灾内罹牧竪之祸岂不哀哉是故徳弥厚者葬弥薄知愈深者葬愈微亡徳寡知其葬愈厚丘垅弥髙宫庙甚丽发掘必速由是观之明暗之效葬之吉凶昭然可见矣周徳既衰而奢侈宣王贤而中兴更为俭宫室小寝庙诗人美之斯干之诗是也上章道宫室之如制下章言子孙之众多也及鲁严公刻饰宗庙多筑台囿后嗣再絶春秋刺焉周宣如彼而昌鲁秦如此而絶是则奢俭之得失也陛下即位躬亲节俭始营初陵其制絶小天下莫不称贤明及徙昌陵增埤为髙积土为山发民坟墓积以万数营起邑居期日廹卒功费大万百余死者恨于下生者愁于上怨气感动阴阳因之以饥馑物故流离以十万数臣甚惽焉以死者为有知发人之墓其害多矣若其亡知又安用大谋之贤知则不説以示众庶则苦之若茍以説愚夫淫侈之人又何为哉陛下慈仁笃美甚厚聪明疏逹盖世宜汉家之徳崇刘氏之美光昭五帝三王而顾与暴秦乱君竞为奢侈比方丘垄説愚夫之目隆一时之观违贤知之心亡万世之安臣窃为陛下羞之唯陛下上览明圣黄帝尧舜禹汤文武周公仲尼之制下观贤知穆公延陵樗里张释之之意孝文皇帝去坟薄葬以俭安神可以为则秦昭始皇增山厚臧以侈生害足以为戒初陵之抚宜从公卿大臣之议以息众庶   谷永论梁王淫乱疏【汉书】   臣闻礼天子外屏不欲见外也是故帝王之意不窥人闺门之私听闻中冓之言春秋为亲者讳诗云戚戚兄弟莫逺具尔今梁王年少颇有狂病始以恶言按验既亡事实而发闺门之私非本章所指王辞又不服猥强劾力传致难明之事独以偏辞成罪断狱亡益于治道汚蔑宗室以内乱之恶披布宣扬于天下非所以为公族隠讳增朝廷之荣华昭圣徳之风化臣愚以为王少而父同产长年齿不伦梁国之富足以厚聘美女招致妖丽父同产亦有耻辱之心案事者乃验问恶言何故猥自发舒以三者揆之殆非人情疑有所廹切过误失言而文吏蹑寻不得转移萌芽之时加恩勿治上也既已案验举宪宜及王辞不服诏廷尉选上徳通理之吏更审考清问着不然之效定失误之法而反命于下吏以广公族附疏之徳为宗室刷污乱之耻甚得治亲之谊   王嘉荐公孙光等疏【汉书】   臣闻圣王之功在于得人孔子曰才难不其然乎故继世立诸侯象贤也虽不能尽贤天子为择臣立命卿以辅之居是国也累世尊重然后士民之众附焉是以教化行而治功立今之郡守重于古诸侯往者致选贤材贤材难得拔擢可用者或起于囚徒昔魏尚坐事系狱文帝感冯唐之言遣使持节赦其辠拜为云中太守匈奴忌之武帝擢韩安国于徒中拜为梁内史骨肉以安张敞为京兆尹有罪当免黠吏知而犯敞敞收杀之其家讼寃使者覆狱劾敞贼杀人上逮捕不下会免亡命数十日宣帝征敞拜为冀州刺史卒获其用前世非私此三人贪其材器有益于公家也孝文时吏居官者或长子孙以官为氏仓氏库氏则仓库吏之后也其二千石长吏亦安官乐职然后上下相望莫有茍且之意其后稍稍变易公卿以下傅相促急又数改更政事司隶部刺史察过悉劾发扬阴私吏或居官数月而退送故迎新交错道路中材茍容求全下材懐危内顾一切营私者多二千石益轻贱吏民慢易之或持其微过增加成罪言于刺史司隶或至上书章下众庶知其易危小失意则有离畔之心前山阳亡徒苏令等从横吏士临难莫肻伏节死义以守相威权素夺也孝成皇帝悔之下诏书二千石不为纵遣使者赐金慰厚其意诚以为国家有急取办于二千石二千石尊重难危乃能使下孝宣皇帝爱其良民吏有章劾事留中会赦一解故事尚书希下章为烦扰百姓证验系治或死狱中章文必有敢告之字乃下惟陛下留神于择贤记善忘过容忍臣子勿责以备二千石部刺史三辅县令有材任职者人情不能不有过差宜可濶略令尽力者有所劝此方今急务国家之利也前苏令发欲遣大夫使逐问状时见大夫亡可使者召盩厔令尹逢拜为谏大夫遣之今诸大夫有材能者甚少宜豫畜养可成就者则士赴难不爱其死临事仓卒乃求非所以明朝廷也嘉因荐儒者公孙光满昌及能吏萧咸薛修等皆故二千石有名称天子纳而用之   论选皇子疏【欧阳修】   臣闻言天下之难言者不敢冀必然之听知未必听而不可不言者所以尽为忠之心况臣遭遇圣明容纳谏诤言之未必不听其可黙而不言臣伏见自去嵗以来羣臣多言皇嗣之事臣亦尝因灾异窃有奏陈虽圣度包容不加诛戮而愚诚恳至天听未囘臣实不胜爱君之心日夜区区未尝忘此思欲再陈狂瞽而未知所以为言今者伏见兖国公主近已出降臣因窃思人之常道莫亲于父子之亲人之常情亦莫乐于父子之乐虽在圣哲异于凡伦其为天性于理则一陛下向虽未有皇嗣而尚有公主之爱上慰圣顔今既出降渐踈左右则陛下万防之暇处深宫之中谁可与语言谁可承顔色臣愚以谓宜因此时出自圣意于宗室之中选材贤可喜者録以为皇子使其出入左右问安侍膳亦足以慰恱圣情臣考于书史窃见自古帝王虽曰至尊未尝独处也其出而居外也不止百司公见奏事而已必有儒臣学士讲论于闲宴又有左右侍从顾问语言其入而居内也不止宦官宫妾在于左右而已其平居燕寝也则有太子问安侍膳于朝夕其优游宴乐也多与宗室子弟懽然相接如家人计其一日之中未尝一时独处也今陛下日御前后殿百司奏事者往往仰瞻天顔而退其甚幸者得承一二言之徳音君臣之情不通上下之意不接其余在廷之臣儒学侍从之列未闻一人从容亲近于左右入而居内则至于问安侍膳亦阙于朝夕是则陛下富有四海之广躬享万乗之尊居外则亡一人可亲居内则亡一人得亲此臣所以区区欲言也况陛下荷祖宗之业承宗庙社稷之重皇子未降储位久虚羣臣屡言大议未决臣前所奏陈以谓未必立为储贰而且养为子既可以徐察其贤否亦可以待皇子之降生于今为之亦其时也臣言狂计愚伏俟斧钺臣昧死再拜   文编卷五   钦定四库全书   文编卷六   明 唐顺之 编   魏绛请和戎【左传】   无终子嘉父使孟乐如晋因魏庄子纳虎豹之皮以请和诸戎晋侯曰戎狄亡亲而贪不如伐之魏绛曰诸侯新服陈新来和将观于我我徳则睦否则擕贰劳师于戎而楚伐陈必弗能救是弃陈也诸华必叛戎禽兽也获戎失华毋乃不可乎夏训有之曰有穷后羿公曰后羿何如对曰昔有夏之方衰也后羿自鉏迁于穷石因夏民以代夏政恃其射也不修民事而淫于原兽弃武罗伯因熊髠尨圉而用寒浞寒浞伯明氏之谗子弟也伯明后寒弃之夷羿收之信而使之以为已相浞行媚于内而施赂于外愚弄其民而虞羿于田树之诈慝以取其国家外内咸服羿犹不悛将归自田家众杀而亨之以食其子其子不忍食诸死于穷门靡奔有鬲氏浞因羿室生浇及豷恃其谗慝诈伪而不徳于民使浇用师灭斟灌及斟寻氏处浇于过处豷于戈靡自有鬲氏收二国之烬以灭浞而立少康少康灭浇于过后杼灭豷于戈有穷由是遂亡失人故也昔周辛甲之为大史也命百官官箴王阙于虞人之箴曰芒芒禹迹画为九州经启九道民有寝庙兽有茂草各有攸处徳用不扰在帝夷羿冒于原兽忘其国恤而思其麀牡武不可重用不恢于夏家兽臣司原敢告仆夫虞箴如是可不惩乎于是晋侯好田故魏绛及之公曰然则莫如和戎乎对曰和戎有五利焉戎狄荐居贵货易土土可贾焉一也边鄙不耸民狎其野穑人成功二也戎狄事晋四邻振动诸侯威懐三也以徳绥戎师徒不勤甲兵不顿四也鉴于后羿而用徳度逺至迩安五也君其图之公説使魏绛盟诸戎修民事田以时   声子请复椒举【左传】   初楚伍参与蔡太师子朝友其子伍举与声子相善也伍举娶于王子牟王子牟为申公而亡楚人曰伍举实送之伍举奔郑将遂奔晋声子将如晋遇之于郑郊班荆相与食而言复故声子曰子行也吾必复子及宋向戍将平晋楚声子通使于晋还如楚令尹子木与之语问晋故焉且曰晋大夫与楚孰贤对曰晋卿不如楚其大夫则贤皆卿材也如杞梓皮革自楚往也虽楚有材晋实用之子木曰夫独亡族姻乎对曰虽有而用楚材实多归生闻之善为国者赏不僣而刑不滥赏僣则愳及淫人刑滥则愳及善人若不幸而过宁僣亡滥与其失善宁其利淫亡善人则国从之诗曰人之云亡邦国殄瘁亡善人之谓也故夏书曰与其杀不辜宁失不经愳失善也商颂有之曰不僣不滥不敢怠皇命于下国封建厥福此汤所以获天福也古之治民者劝赏而畏刑恤民不倦赏以春夏刑以秋冬是以将赏为之加膳加膳则饫赐此以知其劝赏也将刑为之不举不举则彻乐此以知其畏刑也夙兴夜寐朝夕临政此以知其恤民也三者礼之大节也有礼亡败今楚多淫刑其大夫逃死于四方而为之谋主以害楚国不可救疗所谓不能也子仪之乱析公奔晋晋人寘诸戎车之殿以为谋主绕角之役晋将遁矣析公曰楚师轻窕易震荡也若多鼓钧声以夜军之楚师必遁晋人从之楚师宵溃晋遂侵蔡袭沈获其君败申息之师于桑隧获申丽而还郑于是不敢南面楚失华夏则析公之为也雍子之父兄譛雍子君与大夫不善是也雍子奔晋晋人与之鄐以为谋主彭城之役晋楚遇于靡角之谷晋将遁矣雍子发命于军曰归老幼反孤疾二人役归一人简兵搜乗秣马蓐食师陈焚次明日将战行归者而逸楚囚楚师宵溃晋降彭城而归诸宋以鱼石归楚失东夷子辛死之则雍子之为也子反与子灵争夏姬而雍害其事子灵奔晋晋人与之邢以为谋主扞御北狄通呉于晋教呉叛楚教之乗车射御驱侵使其子狐庸为呉行人焉呉于是伐巢取驾克棘入州来楚罢于奔命至今为患则子灵之为也若敖之乱伯贲之子贲皇奔晋晋人与之苗以为谋主鄢陵之役楚晨压晋军而陈晋将遁矣苗贲皇曰楚师之良在其中军王族而已若塞井夷灶成陈以当之栾范易行以诱之中行二郤必克二穆吾乃四萃于其王族必大败之晋人从之楚师大败王夷师子反死之郑叛呉兴楚失诸侯则苗贲皇之为也子木曰是皆然矣声子曰今又有甚于此椒举娶于申公子牟子牟得戾而亡君大夫谓椒举女实遣之惧而奔郑引领南望曰庶几赦余亦弗图也今在晋矣晋人将与之县以比叔向彼若谋害楚国岂不为患子木惧言诸王益其禄爵而复之声子使椒鸣逆之   文编卷六   钦定四库全书   文编卷七   明 唐顺之 编   韩安国王恢议击匈奴【汉书】   大行王恢燕人数为边吏习胡事议曰汉与匈奴和亲率不过数嵗即复背约不如勿许举兵击之安国曰千里而战兵不获利今匈奴负戎马足懐鸟兽心迁徙乌集难得而制得其地不足为广有其众不足为彊自上古弗属汉数千里争利则人马罢虏以全制其敝埶必危殆臣故以为不如和亲羣臣议多附安国于是上许和亲明年雁门马邑豪聂一因大行王恢言匈奴初和亲亲信边可诱以利致之伏兵袭击必破之道也上乃召问公卿曰朕饰子女以配单于币帛文锦赂之甚厚单于待命加嫚侵盗亡已边境数惊朕甚闵之今欲举兵攻之何如大行恢对曰陛下虽未言臣固愿效之臣闻前代之时北有彊胡之敌内连中国之兵然尚得养老长幼种树以时仓廪常实匈奴不轻侵也今以陛下之威海内为一天下同任又遣子弟乗边守塞转粟挽输以为之备然匈奴侵盗不已者亡他以不恐之故耳臣窃以为击之便御史大夫安国曰不然臣闻髙皇帝尝围于平城匈奴至者投鞍髙如城者数所平城之饥七日不食天下歌之及解围反位而亡忿怒之心夫圣人以天下为度者也不以己私怒伤天下之公故乃遣刘敬奉金千斤以结和亲至今为五世利孝文皇帝又尝一拥天下之精兵聚之广武常谿然终亡尺寸之功而天下黔首亡不忧者孝文寤于兵之不可宿故复合和亲之约此二圣之迹足以为效矣臣窃以为勿击便恢曰不然臣闻五帝不相袭礼三王不相复乐非故相反也各因时宜也且髙帝身被坚执鋭防雾露沐霜雪行几十年所以不报平城之怨者非力不能所以休天下之心也今边境数惊士卒伤死中国槥车相望此仁人之所隠也臣故曰击之便安国曰不然臣闻利不十者不易业功不百者不变常是以古之人君谋事必就祖发政占古语重作事也且自三代之盛夷狄不与正朔服色非威不能制彊弗能服也以为逺方絶地不牧之民不足烦中国也且匈奴轻疾悍亟之兵也至如炎风去如收电畜牧为业弧弓射猎逐兽随草居处亡常难得而制今使边郡久废耕织以支胡之常事其埶不相权也臣故曰勿击便恢曰不然臣闻鳯鸟乗于风圣人因于时昔秦穆公都雍地方三百里知时宜之变攻取西戎辟地千里并国十四陇西北地是也及后防恬为秦侵胡辟数千里以河为境累石为城树榆为塞匈奴不敢饮马于河置防防然后敢牧马夫匈奴独可以威服不可以仁畜也今以中国之盛万倍之资遣百分之一以攻匈奴譬犹以彊弩射且溃之痈也必不留行矣若是则北发月氏可得而臣也臣故曰击之便安国曰不然臣闻用兵者以饱待饥正治以待其乱定舍以待其劳故接兵覆众伐国堕城常坐而役敌国此圣人之兵也且臣闻之冲风之衰不能起毛羽彊弩之末力不能入鲁缟夫盛之有衰犹朝之必莫也今将卷甲轻举深入长敺难以为功从行则廹脇衡行则中絶疾则粮乏徐则后利不至千里人马乏食兵法曰遗人获也意者有他缪巧可以禽之则臣不知也不然则未见深入之利也臣故曰勿击便恢曰不然夫草木遭霜者不可以风过清水明镜不可以形逃通方之士不可以文乱今臣言击之者固非发而深入也将顺因单于之欲诱而致之边吾选枭骑壮士阴伏而处以为之备审遮险阻以为其戒吾埶已定或营其左或营其右或当其前或絶其后单于可禽百全必取上曰善廼从恢议   萧望之入粟赎罪议【汉书】   民函阴阳之气有仁义欲利之心在教化之所助尧在上不能去民欲利之心而能令其欲利不胜其好义也虽桀在上不能去民好义之心而能令其好义不胜其欲利也故尧桀之分在于义利而已道民不可不慎也今欲令民量粟以赎罪如此则富者得生贫者独死是贫富异刑而法不一也人情贫穷父兄囚执闻出财得以生活为人子弟者将不顾死亡之患败乱之行以赴财利求救亲戚一人得生十人以防如此伯夷之行壊公绰之名灭政教一倾虽有周召之佐恐不能复古者臧于民不足则取有余则与诗曰爰及矜人哀此鳏寡上恵下也又曰雨我公田遂及我私下急上也今有西边之役民失作业虽户赋口敛以赡其困乏古之通义百姓莫以为非以死救生恐未可也陛下布徳施教教化既成尧舜亡以加也今议开利路以伤既成之化臣窃痛之   侯应罢边备议【汉书】   周秦以来匈奴暴桀防侵边境汉兴尤被其害臣闻北边塞至辽东外有阴山东西千余里草木茂盛多禽兽本冐顿单于依阻其中治作弓矢来出为防是其苑囿也至孝武世出师征伐斥夺此地攘之于幕北建塞徼起亭隧筑外城设屯戍以守之然后边境得用少安幕北地平少草木多大沙匈奴来防少所蔽隠从塞以南径深山谷往来差难边长老言匈奴失阴山之后过之未尝不哭也如罢备塞戍卒示夷狄之大利不可一也今圣徳广被天覆匈奴匈奴得防全活之恩稽首来臣夫夷狄之情困则卑顺彊则骄逆天性然也前以罢外城省亭隧今裁足以候望通烽火而已古者安不忘危不可复罢二也中国有礼义之教刑罚之诛愚民犹尚犯禁又况单于能必其终不犯约哉三也自中国尚建闗梁以制诸侯所以絶臣下之觊觎也设塞徼置屯戍非独为匈奴而已亦为诸属国降民本故匈奴之人恐其思旧逃亡四也近西羌保塞与汉人交通吏民贪利侵盗其畜产妻子以此怨恨起而背畔世世不絶今罢乗塞则生嫚易分争之渐五也往者从军多没不还者子孙贫困一旦亡出从其亲戚六也又边人奴婢愁苦欲亡者多日闻匈奴中乐无柰候望急何然时有亡出塞者七也盗贼桀黠羣辈犯法如其窘廹亡走北出则不可制八也起塞以来百有余年非皆以土垣也或因山岩石木柴僵落谿谷水门稍稍平之卒徒筑治功费久逺不可胜计臣恐议者不深虑其终始欲以一切省繇戍十年之外百嵗之内卒有他变障塞破壊亭隧灭絶当更发屯缮治累世之功不可卒复九也如罢戍卒省候望单于自以保塞守御必深徳汉请求无已小失其意则不可测开夷狄之隙亏中国之固十也非所以永持至安威制百蛮之长策也   谷永受伊邪莫演降议【汉书】   汉兴匈奴数为边害故设金爵之赏以待降者今单于诎体称臣列为北藩遣使朝贺亡有二心汉家接之宜异于往时今既享单于聘贡之质而更受其逋逃之臣是贪一夫之得而失一国之心拥有罪之臣而絶慕义之君也假令单于初立欲委身中国未知利害私使伊邪莫演诈降以卜吉凶受之亏徳沮善令单于自疏不亲边吏或者设为反间欲因而生隙受之适合其策使得归曲而直责此诚边境安危之原师旅动静之首不可不详也不如勿受以昭日月之信抑诈谖之谋懐附亲之心便   刘歆毁庙议【汉书】   臣闻周室既衰四夷并侵猃狁最强于今匈奴是也至宣王而伐之诗人美而颂之曰薄伐猃狁至于太原又曰啴啴焞焞如霆如雷显允方叔征伐猃狁荆蛮来威故称中兴及至幽王犬戎来伐杀幽王取宗器自是之后南夷与北夷交侵中国不絶如线春秋纪齐桓南伐楚北伐山戎孔子曰防管仲吾其被髪左衽矣是故弃桓之过而録其功以为伯首及汉兴冐顿始彊破东国禽月氏并其土地地广兵彊为中国害南越尉佗总百粤自称帝故中国虽平犹有四夷之患且亡寕嵗一方有急三面救之是天下皆动而被其害也孝文皇帝厚以货赂与结和亲犹侵暴无已甚者兴师十余万众近屯京师及四边嵗发屯备敌其为患久矣非一世之渐也诸侯郡守连匈奴及百粤以为逆者非一人也匈奴所杀郡守郡尉畧取人民不可胜数孝武皇帝愍中国罢劳亡安寕之时乃遣大将军骠骑伏波楼船之属南灭百粤起七郡北攘匈奴降昆邪十万之众置五属国起朔方以夺其肥饶之地东伐朝鲜起菟乐浪以断匈奴之左臂西伐大宛并三十六国结乌孙起敦煌酒泉张掖以鬲婼羌裂匈奴之右臂单于孤特逺遁于幕北四垂亡事斥地逺境起十余郡功业既定乃封丞相为富民侯以大安天下富实百姓其规模可见又招集天下贤俊与恊心同谋兴制度改正朔易服色立天地之祠建封禅殊官号存周后定诸侯之制永亡逆争之心至今累世赖之单于守藩百蛮服从万世之基也中兴之功未有髙焉者也髙帝建大业为太祖孝文皇帝徳至厚也为文太宗孝武皇帝功至着也为武世宗此孝宣帝所以发徳音也礼记王制及春秋谷梁传天子七庙诸侯五大夫三士二天子七日而殡七月而葬此丧事尊卑之序也与庙数相应其文曰天子三昭三穆与太祖之庙而七诸侯二昭二穆与太祖之庙而五故徳厚者流光徳薄者流卑春秋左氏传曰名位不同礼亦异数自上以下降杀以两礼也七者其正法数可常数者也宗不在此数中宗变也茍有功徳则宗之不可预为设数故于殷太甲为太宗太戊为中宗武丁曰髙宗周公为无逸之戒举殷三宗以劝成王繇是言之宗亡数也然则所以劝帝者之功徳博矣以七庙言之孝武皇帝未宜毁以所宗言之则不可谓亡功徳礼记祀典曰夫圣王之制祀也功施于民则祀之以劳定国则祀之能救大灾则祀之窃观孝武皇帝功徳皆兼而有焉凡在于异姓犹将特祀之况于先祖或説天子五庙亡见文又説中宗髙宗者宗其道而毁其庙名与实异非尊徳贵功之意也诗云蔽芾甘棠勿剪勿伐召伯所茇思其人犹爱其树况宗其道而毁其庙乎迭毁之礼自有常法亡殊功异徳固以亲疏相推及至祖宗之序多少之数经传亡明文至尊至重难以疑文虚説定也孝宣皇帝举公卿之议用众儒之谋既以为世宗之庙建之万世宣布天下臣愚以为孝武皇帝功烈如彼孝宣皇帝崇立之如此不宜毁上览其议而从之制曰太仆舜中垒校尉歆议可   师丹为共皇立庙议【汉书】   圣王制礼取法于天地故尊卑之礼明则人伦之序正人伦之序正则乾坤得其位而阴阳顺其节人主与万民俱防祐福尊卑者所以正天地之位不可乱也今定陶共皇太后共皇后以定陶共为号者母从子妻从夫之义也欲立官置吏车服与太皇太后并非所以明尊卑亡二上之义也定陶共皇号谥已前定义不得复改礼父为士子为天子祭以天子其尸服以士服子亡爵父之义尊父母也为人后者为之子故为所后服斩衰三年而降其父母朞明尊本祖而重正统也孝成皇帝圣恩深逺故为共王立后奉承祭祀今共皇长为一国太祖万世不毁恩义已备陛下既继体先帝持重太宗承宗庙天地社稷之祀义不得复奉定陶共皇祭入其庙今欲立庙于京师而使臣下祭之是无主也又亲尽当毁空去一国太祖不堕之祀而就无主当毁不正之礼非所以尊厚共皇也   禘祫议【韩愈】   伏以陛下追孝祖宗肃敬祀事凡在拟议不敢自専聿求厥中延访羣下然而礼文繁漫所执各殊自建中之初迄至今嵗屡经禘祫未合适从臣生遭圣明涵泳恩泽虽贱不及议而志切効忠今輙先举众议之非然后申明其説一曰献懿庙主宜永蔵之夹室臣以为不可夫祫者合也毁庙之主皆当合食于太祖献懿二祖即毁庙主也今虽蔵于夹室至禘祫之时岂得不食于太庙乎名曰合祭而二祖不得祭焉不可谓之合矣二曰献懿庙主宜毁之瘗之臣又以为不可谨按礼记天子立七庙一坛一墠其毁庙之主皆蔵于祧庙虽百代不毁祫则陈于太庙而飨焉自魏晋以降始有毁瘗之议事非经据竟不可施行今国家徳厚流光创立九庙以周制推之献懿二祖犹在坛墠之位况于毁瘗而不禘祫乎三曰献懿庙主宜各迁于其陵所臣又以为不可二祖之祭于京师列于太庙也二百年矣今一朝迁之岂惟人听疑惑抑恐二祖之灵眷顾依迟不即飨于下国也四曰献懿庙主宜附于兴圣庙而不禘祫臣又以为不可传曰祭如在景皇帝虽太祖其于属乃献懿之子孙也今欲正其子东向之位废其父之大祭固不可为典矣五曰献懿二祖宜别立庙于京师臣又以为不可夫礼有所降情有所杀是故去庙为祧去祧为坛去坛为墠去墠为鬼渐而之逺其祭益稀昔者鲁立炀宫春秋非之以为不当取已毁之庙既蔵之主而复筑宫以祭今之所议与此正同又虽违礼立庙至于禘祫也合食则禘无其所废祭则于义不通此五説者皆所不可故臣博采前闻求其折中以为殷祖王周祖后稷太祖之上皆自为帝又其代数已逺不复祭之故太祖得正东向之位子孙从昭穆之列礼所称者盖以纪一时之宜非传于后代之法也传曰子虽齐圣不先父食盖言子为父屈也景皇帝虽太祖也其于献懿则子孙也当禘祫之时献祖宜居东向之位景皇帝宜从昭穆之列祖以孙尊孙以祖屈求之神道岂逺人情又常祭甚众合祭甚寡则是太祖所屈之祭至少所伸之祭至多比于伸孙之尊废祖之祭不亦顺乎事异殷周礼从而变非失礼也臣伏以制礼作乐者天子之职也陛下以臣议有可采粗合天心断而行之是则为礼如以为犹或可疑乞召臣对面陈得失庶有发明谨议   复讐议【韩愈】   右伏奉今月五日勑复讐据礼经则义不同天征法令则杀人者死礼法二事皆王教之端有此异同必资论辩宜令都省集议闻奏者朝议郎行尚书职方员外郎上骑都尉韩愈议曰伏以子复父讐见于春秋见于礼记又见周官又见诸子史不可胜数未有非而罪之者也最宜详于律而律亡其条非阙文也盖以为不许复讐则伤孝子之心而乖先王之训许复讐则人将倚法専杀亡以禁止其端矣夫律虽本于圣人然执而行之者有司也经之所明者制有司者也丁寕其义于经而深没其文于律者其意将使法吏一断于法而经术之士得引经而议也周官曰凡杀人而义者令勿讐讐之则死义宜也明杀人而不得其宜者子得复讐也此百姓之相讐者也公羊传曰父不受诛子复讐可也不受诛者罪不当诛也诛者上施于下之辞非百姓之相杀者也又周官曰凡报仇讐者书于士杀之亡罪言将复讐必先言于官则亡罪也今陛下垂意典章思立定制惜有司之守怜孝子之心示不自専访议羣下臣愚以为复讐之名虽同而其事各异或百姓相讐如周官所称可议于今者或为官所诛如公羊所称不可行于今者又周官所称将复讐先告于士则亡罪者若孤稚羸弱抱防志而伺敌人之便恐不能自言于官未可以为断于今也然则杀之与赦不可一例宜定其制曰凡有复父讐者事发具其事申尚书省尚书省集议奏闻酌其宜而处之则经律亡失其指矣谨议   驳复讐议【柳宗元】   臣伏见天后时有同州下邽人徐元庆者父爽为县尉赵师韫所杀卒能手刃父讐束身归罪当时谏臣陈子昻建议诛之而旌其闾且请编之于令永为国典臣窃独过之臣闻礼之大本以防乱也若曰无为贼虐凡为子者杀无赦刑之大本亦以防乱也若曰无为贼虐凡为治者杀无赦其本则合其用则异旌与诛莫得而并焉诛其可旌兹谓滥黩刑甚矣旌其可诛兹谓僣壊礼甚矣果以是示于天下传于后代趋义者不知所向违害者不知所立以是为典可乎盖圣人之制穷理以定赏罚本情以正褒贬统于一而已矣向使刺谳其诚伪考正其曲直原始而求其端则刑礼之用判然离矣何者若元庆之父不陷于公罪师韫之诛独以其私怨奋其吏气虐于非辜州牧不知罪刑官不知问上下防冐吁号不闻而元庆能以戴天为大耻枕戈为得礼处心积虑以冲讐人之胸介然自克即死无憾是守礼而行义也执事者宜有慙色将谢之不暇而又何诛焉其或元庆之父不免于罪师韫之诛不愆于法是非死于吏也是死于法也法其可讐乎讐天子之法而戕奉公之吏是悖骜而凌上也执而诛之所以正邦典而又何旌焉且其议曰人必有子子必有亲亲亲相讐其乱谁救是惑于礼也甚矣礼之所谓讐者盖以寃抑沉痛而号亡告也非谓抵罪触法陷于大戮而曰彼杀之我乃杀之不议曲直暴寡胁弱而已其非经背圣不亦甚哉周礼调人掌司万人之讐凡杀人而义者令勿讐讐之则死有反杀者邦国交讐之又安得亲亲相讐也春秋公羊传曰父不受诛子复讐可也父受诛子复讐此推刃之道复讐不除害今若取此以断两下相杀则合于礼矣且夫不忘讐孝也不爱死义也元庆能不越于礼服孝死义是必逹理而闻道者也夫逹理闻道之人岂其以王法为敌讐者哉议者反以为戮黩刑壊礼其不可以为典明矣请下臣议附于令有断斯狱者不宜以前议从事谨议   文编卷七   钦定四库全书   文编巻八   明 唐顺之 编   刘更生条灾异封事【汉书】   臣前幸得以骨肉备九卿奉法不谨乃复蒙恩窃见灾异并起天地失常徴表为国欲终不言念忠臣虽在畎畆犹不忘君惓惓之义也况重以骨肉之亲又加以旧恩未报乎欲竭愚诚又恐越职然惟二恩未报忠臣之义一摅愚意退就农畆死无所恨臣闻舜命九官济济相让和之至也众贤和于朝则万物和于野故箫韶九成而凤凰来仪击石拊石百兽率舞四海之内靡不和宁及至周文开基西郊杂遝众贤罔不肃和崇推让之风以销分争之讼文王既没周公思慕謌咏文王之徳其诗曰于穆清庙肃雍显相济济多士秉文之徳当此之时武王周公继政朝臣和于内万国驩于外故尽得其驩心以事其先祖其诗曰有来雍雍至止肃肃相维辟公天子穆穆言四方皆以和来也诸侯和于下天应报于上故周颂曰降福穰穰又曰饴我厘麰厘麰麦也始自天降此皆以和致和获天助也下至幽厉之际朝廷不和转相非怨诗人疾而忧之曰民之无良相怨一方众小在位而从邪议歙歙相是而背君子故其诗曰歙歙訿訿亦孔之哀谋之其臧则具是违谋之不臧则具是依君子独处守正不挠众枉勉彊以从王事则反见憎毒谗愬故其诗曰密勿从事不敢告劳无辠无辜谗口嗸嗸当是之时日月薄蚀而无光其诗曰朔日辛夘日有食之亦孔之丑又曰彼月而防今此下民亦孔之哀又曰日月鞠凶不用其行四国亡政不用其良天变见于上地变动于下水泉沸腾山谷易处其诗曰百川沸腾山冢卒崩髙岸为谷深谷为陵哀今之人胡憯莫惩霜降失节不以其时其诗曰正月繁霜我心忧伤民之讹言亦孔之将言民以是为非甚众大也此皆不和贤不肖易位之所致也自此之后天下大乱簒杀殃祻并作厉王奔彘幽王见杀至乎平王末年鲁隐之始即位也周大夫祭伯乖离不和出奔于鲁而春秋为讳不言来奔伤其祸殃自此始也是后尹氏世卿而专恣诸侯背畔而不朝周室卑微二百四十二年之间日食三十六地震五山陵崩阤二彗星三见夜常星不见夜中星陨如雨一火灾十四长狄入三国五石陨坠六鹢退飞多麋有蜮蜚鸜鹆来巢者皆一见昼防晦雨木氷李梅冬实七月霜降草木不死八月杀菽大雨雹雨雪雷霆失序相乘水旱饥蝝螽螟螽午并起当是时祸乱輙应弑君三十六亡国五十二诸侯奔走不得保其社稷者不可胜数也周室多祸晋败其师于贸戎伐其郊郑伤桓王戎执其使卫侯朔召不徃齐逆而助朔五大夫争权三君更立莫能正理遂至陵夷不能复兴由此观之和气致祥乖气致异祥多者其国安异众者其国危天地之常经古今之通义也今陛下开三代之业招文学之士优游寛容使得并进今贤不肖浑淆白黒不分邪正杂糅忠谗并进章交公车人满北军朝臣舛午胶戾乖剌更相谗愬转相是非传授增加文书纷紏前后错谬毁誉混乱所以营惑耳目感移心意不可胜载分曹为党徃徃羣朋将同心以陷正臣正臣进者治之表也正臣陷者乱之机也乘治乱之机未知孰任而灾异数见此臣所以寒心者也夫乘权借势之人子弟鳞集于朝羽翼隂附者众辐辏于前毁誉将必用以终乖离之咎是以日月亡光雪霜夏陨海水沸出陵谷易处列星失行皆怨气之所致也夫遵衰周之轨迹循诗人之所刺而欲以成太平致雅颂犹却行而求及前人也初元以来六年矣按春秋六年之中灾异未有稠如今日者也夫有春秋之异亡孔于之救犹不能解纷况甚于春秋乎原其所以然者谗邪并进也谗邪之所以并进者由上多疑心既巳用贤人而行善政如或谮之则贤人退而善政还夫执狐疑之心者来谗贼之口持不断之意者开羣枉之门谗邪进则众贤退羣枉盛则正士消故易有否泰小人道长君子道消君子道消则政日乱故为否否者闭而乱也君子道长小人道消小人道消则政日治故为泰泰者通而治也诗又云雨雪麃麃见睍聿消与易同义昔者鲧共工驩兜与舜禹杂处尧朝周公与管蔡并居周位当是时迭进相毁流言相谤岂可胜道哉帝尧成王能贤舜禹周公而消共工管蔡故以大治荣华至今孔子与季孟偕仕于鲁李斯与叔孙俱宦于秦定公始皇贤季孟李斯而消孔子叔孙故以大乱汚辱至今故治乱荣辱之端在所信任信任既贤在于坚固而不移诗云我心匪石不可转也言守善笃也易曰涣汗其大号言号令如汗汗出而不反者也今出善令未能逾时而反是反汗也用贤未能三旬而退是转石也论语曰见不善如探汤今二府奏佞讇不当在位歴年而不去故出令则如反汗用贤则如转石去佞则如防山如此望隂阳之调不亦难乎是以羣小窥见间隙缘饰文字巧言丑诋流言飞文哗于民间故诗云忧心悄悄愠于羣小小人成羣诚足愠也昔孔子与顔渊子贡更相称誉不为朋党禹稷与皋陶转相汲引不为比周何则忠于为国无邪心也故贤人在上位则引其类而聚之于朝易曰飞龙在天大人聚也在下位则思与其类俱进易曰防茅茹以其彚征吉在上则引其类在下则推其类故汤用伊尹不仁者逺而众贤至类相致也今佞邪与贤臣并在交防之内合党共谋违善依恶歙歙訿訿数设危险之言欲以倾移主上如忽然用之此天地之所以先戒灾异之所以重至者也自古明圣未有无诛而治者也故舜有四放之罚而孔子有两观之诛然后圣化可得而行也今以陛下明知诚深思天地之心迹察两观之诛览否泰之卦观雨雪之诗歴周唐之所进以为法原秦鲁之所消以为戒考祥应之福省灾异之祸以揆当世之变放逺佞邪之党壊散险诐之聚杜闭羣枉之门广开众正之路决断狐疑分别犹豫使是非炳然可知则百异消灭而众祥并至太平之基万世之利也臣幸得托肺腑诚见隂阳不调不敢不通所闻窃推春秋灾异以救今事一二条其所以不宜宣泄更生重封昧死上   刘向极諌外家封事【汉书】   臣闻人君莫不欲安然而常危莫不欲存然而常亡失御臣之术也夫大臣操权柄持国政未有不为害者也昔晋有六卿齐有田崔卫有孙甯鲁有季孟常掌国事世执朝柄终后田氏取齐六卿分晋崔杼弑其君光孙林父甯殖出其君衎弑其君剽季氏八佾舞于庭三家者以雍彻并专国政卒逐昭公周大夫尹氏筦朝事浊乱王室子朝子猛更立连年乃定故经曰王室乱又曰尹氏杀王子克甚之也春秋举成败录祸福如此类甚众皆隂盛而阳微下失臣道之所致也故书曰臣之有作威作福害于而家凶于而国孔子曰禄去公室政逮大夫危亡之兆秦昭王舅穰侯及泾阳叶阳君专国擅势上假太后之威三人者权重于昭王家富于秦国国甚危殆頼寤范睢之言而秦复存二世委任赵髙专权自恣壅蔽大臣终有阎乐望夷之祸秦遂以亡近事不逺即汉所代也汉兴诸吕亡道擅相尊王吕产吕禄席太后之宠据将相之位兼南北军之众拥梁赵王之尊骄盈亡厌欲危刘氏頼忠正大臣绛矦朱虚矦等竭诚尽节以诛灭之然后刘氏复安今王氏一姓乘朱轮华毂者二十三人青紫貂蝉充盈幄内鱼鳞左右大将军秉事用权五侯骄奢僣盛并作威福击断自恣行污而寄治身私而托公依东宫之尊假甥舅之亲以为威重尚书九卿州牧郡守皆出其门筦执枢机朋党比周称誉者登进忤恨者诛伤游谈者助之説执政者为之言排摈宗室孤弱公族其有智能者尤非毁而不进逺絶宗室之任不令得给事朝省恐其与已分权数称燕王盖主以疑上心避讳吕霍而弗肯称内有管蔡之萌外假周公之论兄弟据重宗室磐互歴上古至于秦汉外戚僣贵未有如王氏者也虽周皇甫秦穰侯汉武安吕霍上官之属皆不及也物盛必有非常之变先见为其人徴象孝昭帝时冠石立于泰山仆栁起于上林而孝宣帝即位今王氏先祖坟墓在济南者其梓柱生枝叶扶疏上出屋根垂地中虽立石起栁无以过此之明也事势不两大王氏与刘氏亦且不并立如下有泰山之安则上有累卵之危陛下为人子孙守持宗庙而令国祚移于外亲降为皂隶纵不为身柰宗庙何妇人内夫家外父母家此亦非皇太后之福也孝宣皇帝不与舅平昌乐昌侯权所以全安之也夫明者起福于无形销患于未然宜发明诏吐徳音援近宗室亲而纳信黜逺外戚毋授以政皆罢令就第以则效先帝之所行厚安外戚全其宗族诚东宫之意外家之福也王氏永存保其爵禄刘氏长安不失社稷所以褒睦外内之姓子子孙孙无疆之计也如不行此防田氏复见于今六卿必起于汉为后嗣忧昭昭甚明不可不深图不可不蚤虑易曰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几事不密则害成惟陛下深留圣思审固几密览徃事之戒以折中取信居万安之实用保宗庙乆承皇太后天下幸甚   王嘉论董贤封事【汉书】   臣闻咎繇戒帝舜曰亡教佚欲有国兢兢业业一日二日万几箕子戒武王曰臣亡有作威作福亡有玉食臣之有作威作福玉食害于而家凶于而国人用侧颇辟民用僣慝言如此则逆尊卑之序乱隂阳之统而害及王者其国极危国人倾仄不正民用僣差不一此君不由法度上下失序之败也武王躬履此道隆至成康自是以后纵心恣欲法度陵迟至于臣弑君子弑父父子至亲失礼患生何况异姓之臣孔于曰道千乘之国敬事而信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孝文皇帝备行此道海内蒙恩为汉太宗孝宣皇帝赏罚信明施与有节记人之功忽于小过以致治平孝元皇帝奉承大业温恭少欲都内钱四十万万水衡钱二十五万万少府钱十八万万尝幸上林后宫冯贵人从临兽圈猛兽惊出贵人前当之元帝嘉美其义赐钱五万掖庭见亲有加赏赐属其人勿众谢示平恶偏重失人心赏赐节约是时外戚赀十万者少耳故少府水衡见钱多也虽遭初元永光凶年饥馑加有西羌之变外奉师旅内振贫民终亡倾危之忧以府藏内充实也孝成皇帝时谏臣多言燕出之害及女宠专爱耽于酒色损德伤年其言甚切然终不怨怒也宠臣淳于长张放史育育数贬退家赀不满千万放斥逐就国长榜死于狱不以私爱害公义故虽多内讥朝廷安平传业陛下陛下在国之时好诗书上俭节徴来所过道上称诵徳美此天下所以回心也初即位易帷帐去锦绣乘舆席缘绨缯而已共皇寝庙比比当作爱闵元元惟用度不足以义割恩輙且止息今始作治而驸马都尉董贤亦起官寺上林中又为贤治大第开门郷北阙引王渠灌园池使者防作赏赐吏卒甚于治宗庙贤母病长安厨给祠具道中过者皆饮食为贤治器器成奏御乃行或物好特赐其工自贡献宗庙三宫犹不至此贤家有宾婚及见亲诸官并共赐及仓头奴婢人十万钱使者防视发取市物百贾震动道路讙哗羣臣惶惑诏书罢苑而以赐贤二千余顷均田之制从此堕坏奢僣放纵变乱隂阳灾异众多百姓讹言持筹相惊被髪徒跣而走乘马者驰天惑其意不能自止或以为筹者防失之戒也陛下素仁智慎事今而有此大讥孔子曰危而不持颠而不扶则将焉用彼相矣臣嘉幸得备位窃内悲伤不能通愚忠之信身死有益于国不敢自惜惟陛下慎巳之所独乡察众人之所共疑者宠臣邓通韩嫣骄贵失度逸豫亡厌小人不胜情欲卒陷辠辜乱国亡躯不终其禄所谓爱之适足以害之者也宜深览前世以节贤宠全安其命   王嘉再论董贤封事【汉书】   臣闻爵禄土地天之有也书云天命有徳五服五章哉王者代天爵人尤宜慎之裂地而封不得其宜则众庻不服感动隂阳其害疾自深令圣体乆不平此臣嘉所内惧也髙安侯贤佞幸之臣陛下倾爵位以贵之殚货财以富之损至尊以宠之主威以黜府藏已竭惟恐不足财皆民力所为孝文皇帝欲起露台重千金之费克巳不作今贤散公赋以施私惠一家至受千金徃古以来贵臣未尝有此流闻四方皆同怨之里谚曰千人所指无病而死臣常为之寒心今太皇太后以永信太后遗诏诏丞相御史益贤户赐三侯国臣嘉窃惑山崩地动日食于三朝皆隂侵阳之戒也前贤已再封晏商再増田业缘私横求恩已过厚求索自恣不知厌足甚伤尊尊之意不可以示天下为害痛矣臣骄侵防隂阳失节气感相动害及身体陛下寝疾乆不平继嗣未立宜思正万事顺天人之心以求福祐奈何轻身肆意不念髙祖之勤苦垂立制度欲传之于无穷哉孝经曰天子有争臣七人虽亡道不失其天下臣谨封上诏书不敢露见非爱死而不自法恐天下闻之故不敢自劾愚戅数犯忌讳惟陛下省察   文编巻八   钦定四库全书   文编巻九   明 唐顺之 编   诸葛亮出师表   臣亮言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今天下三分益州疲敝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然侍卫之臣不懈于内忠志之士忘身于外者葢追先帝之殊遇欲报之于陛下也诚宜开张圣听以光先帝遗徳恢志士之气不宜妄自菲薄引喻失义以塞忠諌之路也宫中府中俱为一体陟罚臧否不宜异同若有作奸犯科及为忠善者宜付有司论其刑赏以昭陛下平明之治不宜偏私使内外异法也侍中侍郎郭攸之费祎董允等此皆良实志虑忠纯是以先帝简防以遗陛下愚以为宫中之事事无大小悉以咨之然后施行必能禆补阙漏有所广益将军向宠性行淑均晓畅军事试用于昔日先帝称之曰能是以众议举宠以为督愚谓营中之事事无大小悉以谘之必能使行阵和穆优劣得所也亲贤臣逺小人此先汉所以兴隆也亲小人逺贤臣此后汉所以倾頽也先帝在时每与臣论此事未尝不叹息痛恨于桓灵也侍中尚书长史参军此悉贞亮死节之臣愿陛下亲之信之则汉室之隆可计日而待也臣本布衣躬耕南阳茍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先帝不以臣卑鄙猥自枉屈三顾臣于草庐之中谘臣以当世之事由是感激遂许先帝以驱驰后值倾覆受任于败军之际奉命于危难之间尔来二十有一年矣先帝知臣谨慎故临崩寄臣以大事也受命以来夙夜忧勤恐托付不效以伤先帝之明故五月渡泸深入不毛今南方已定甲兵已足当将率三军北定中原庻竭驽钝攘除奸凶兴复汉室还于旧都此臣之所以报先帝而忠陛下之职分也至于斟酌损益进尽忠言则攸之祎允之任也愿陛下托臣以讨贼兴复之效不效则治臣之罪以告先帝之灵若无兴德之言则责攸之祎允等之咎以彰其慢陛下亦宜自谋以咨诹善道察纳雅言深追先帝遗诏臣不胜受恩感激今当逺离临表泣涕不知所云   诸葛亮再出师表【三国志】   先帝深虑以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故托臣以讨贼以先帝之明量臣之才固当知臣伐贼才弱敌强然不伐贼王业亦亡惟坐而待亡孰与伐之是故托臣而弗疑也臣受命之日寝不安席食不甘味思惟北征宜先入南故五月渡泸深入不毛并日而食臣非不自惜也顾王业不可偏安于蜀都故冐危难以奉先帝之遗意也而议者谓为非计今贼适疲于西又务于东兵法乘劳此进趋之时也谨陈其事如左髙帝明并日月谋臣渊深然渉险被创危然后安今陛下未及髙帝谋臣不如良平而欲以长计取胜坐定天下此臣之未解一也刘繇王朗各据州郡论安言计动引圣人羣疑满腹众难塞胷今嵗不战明年不征使孙策坐大遂并江东此臣之未解二也曹操智计殊絶于人其用兵也髣髴孙呉然困于南阳险于乌巢危于祁连偪于黎阳几败北山殆死潼关然后伪定一时耳况臣才弱而欲以不危定之此臣之未解三也曹操五攻昌霸不下四越巢湖不成任用李服而李服图之委任夏侯而夏侯败亡先帝毎称操为能犹有此失况臣驽下何能必胜此臣之未解四也自臣到汉中中间朞年耳然丧赵云阳羣马玉阎芝丁立白夀刘郃邓铜等及曲长屯将七十余人突将无前賨叟青羌散骑武骑千余人皆数十年之内所紏合四方之精鋭非一州之所有若复数年则损三分之二当何以图敌此臣之未解五也今民穷兵疲而事不可息事不可息则住与行劳费正等而不及蚤图之欲以一州之地与贼持乆此臣之未解六也夫难平者事也昔先帝败军于楚当此时曹操拊手谓天下已定然后先帝东连呉越西取巴蜀举兵北征夏侯授首此操之失计而汉事将成也然后呉更违盟关侯毁败秭归蹉跌曹丕称帝凡事如是难可逆见臣鞠躬尽力死而后已至于成败利钝非臣之明所能逆睹也   论佛骨表【韩愈】   伏以佛者外国之一法耳自后汉时流入中国上古未尝有也昔者黄帝在位百年年百一十嵗少昊在位八十年年百嵗颛顼在位七十九年年九十八嵗帝喾在位七十年年百五嵗帝尧在位九十八年年百一十八嵗帝舜及禹年皆百嵗此时天下太平百姓安乐夀考然而中国未有佛也其后殷汤亦年百嵗汤孙太戊在位七十五年武丁在位五十九年书史不言其年夀所极推其年数盖亦俱不减百嵗周文王年九十七嵗武王年九十三嵗穆王在位百年此时佛法亦未入中国非因事佛而致然也汉明帝时始有佛法明帝在位才十八年耳其后乱亡相继运祚不长宋齐梁陈元魏以下事佛渐谨年代尤促惟梁武帝在位四十八年前后三度舍身施佛宗庙之祭不用牲牢昼日一食止于菜果其后竟为侯景所逼饿死台城国亦寻灭事佛求福乃更得祸由此观之佛不足事亦可知矣髙祖始受隋禅则议除之当时羣臣材识不逺不能深知先王之道古今之宜推阐圣明以救斯弊其事遂止臣常恨焉伏惟睿圣文武皇帝陛下神圣英武数千百年已来未有伦比即位之初即不许度人为僧尼道士又不许创立寺观臣尝以为髙祖之志必行于陛下之手今纵未能即行岂可恣之转令盛也今闻陛下令羣僧迎佛骨于凤翔御楼以观舁入大内又令诸寺逓迎供养臣虽至愚必知陛下不惑于佛作此崇奉以祈福祥也直以年丰人乐狥人之心为京都士庻设诡异之观戏玩之具耳安有圣明若此而肯信此等事哉然百姓愚冥易惑难晓茍见陛下如此将谓真心事佛皆云天子大圣犹一心敬信百姓何人岂合更惜身命焚顶烧指百十为羣解衣散钱自朝至暮转相仿效惟恐后时老少奔波弃其业次若不即加禁遏更歴诸寺必有断臂脔身以为供养者伤风败俗传笑四方非细事也夫佛本夷狄之人与中国言语不通衣服殊制口不言先王之法言身不服先王之法服不知君臣之义父子之情假如其身至今尚在奉其国命来朝京师陛下容而接之不过宣政一见礼宾一设赐衣一袭卫而出之于境不令惑众也况其身死已乆枯朽之骨凶秽之余岂宜令入宫禁孔子曰敬鬼神而逺之古之诸侯行吊于其国尚令巫祝先以桃茢祓除不祥然后进吊今无故取朽秽之物亲临观之巫祝不先桃茢不用羣臣不言其非御史不举其失臣实耻之乞以此骨付之有司投诸水火永絶根本断天下之疑絶后代之惑使天下之人知大圣人之所作为出于寻常万万也岂不盛哉岂不快哉佛如有灵能作祸祟凡有殃咎宜加臣身上天鉴临臣不怨悔   徐州贺河平表【苏轼】   圣谟独运天眷莫违庻邦子来民防告病万杵雷动役不逾时遂消东北莫大之忧然后麦禾可得而食人无后患喜若再生伏以大河为灾歴世所病禹治兖州之野十有三载乃同汉筑宣房之宫二十余年而定未有収狂澜于既溃复故道于将堙俛仰而成神速若此恭惟皇帝陛下至仁博施神智无方达四聪以来众言广大孝以安宗庙水当润下河不溢流属嵗乆之无虞故患生于所忽方其决也本吏失其防而非天意及其复也葢天助有徳而非人功振古所亡溥天同庆维丰沛之大泽实汴泗之所钟伊昔横流凛孤城之若块迨兹平定蔚秋稼以如云害既广则利多忧独深而喜倍虽官守有限不获趋外庭以称觞而民意所同亦能抒下情而作颂   贺南郊礼毕肆赦第一表【王安石】   精意上昭神灵底豫茂恩旁畅夷夏接和臣闻道以飨帝为难礼以配天为至有秩斯祜唯四表之欢心胡臭亶时匪九州之美味自古在昔若圣与仁厥遭昌辰乃暏熈事恭惟皇帝陛下迈种三徳敷奏九功率吁奉璋之众髦肇称奠璧之新礼庙笾致孝郊血告幽诚既格于穹旻福遂均于品庻振忧矜寡原宥眚烖第五玉以褒封善人是富发三钱而庆赐贱者不虚天其居歆人以呼舞臣夙叨宠奬亲值休成虽亡预于骏奔寔不胜于窃抃   贺南郊礼毕肆赦第二表【王安石】   精眀条达神睠顾而依怀膏泽川流人欢呼而蹈厉臣闻语孝之至莫大于配天议礼而轻不足以享帝能举厘事实归圣时恭惟皇帝陛下鸿化已昭康年屡应奔走笾豆有董正之治官洁丰粢盛有底慎之财赋礼成谷旦恩浃緜区虽洛诵之休明尚难譬称岂儿寛之浅讷能尽揄扬臣夙荷慈怜方婴衰瘵望九宾之绅笏独逺句传狎百兽于山林犹知率舞   贺驾幸太学表【苏轼】   辇回原庙既崇广孝之风幄次儒宫复示右文之化礼行一日风动四方臣闻五学之临三代所共葢天子不敢自圣而盛徳必有达尊在汉永平始举是礼虽临雍拜老有先王之规而正坐自讲非人主之事岂如允哲退托不能奠爵复兴意黙通于先圣横经问难言各尽于诸儒恭惟皇帝陛下文武宪邦聪明齐圣大度同符于艺祖至仁追配于昭陵故举旧章以兴盛节臣早尘法从乆侍经帏永矣驰诚想闻合语于东序斐然作颂行观献馘于西戎   请皇帝御正殿复常膳表【王安石】   阳春生物偶霑泽之稍愆睿意恤民遽侧身而自抑德已修于消变数或系于非常当服彜仪用安羣下恭惟皇帝陛下天仁博施神知曲成躬忘旰食之劳坐讲日新之政四时协序万物致和适当化养之辰宜得涵濡之泽少违常候深轸清衷退师氏之正朝约大官之盛馔仰窥谦徳志在闵民然而异国来朝当即法宫之位诞辰入庆合陈燕俎之珍事有所先礼难偏废伏愿仰回渊听俯狥舆情夙御九筵之居并羞十閤之具上以全于国体下以副于臣诚   请皇帝御正殿复常膳第二表【王安石】   时泽偶愆屡勤斋祷圣衷愈励曲尽焦劳将损已以召休因退次而贬食列朝剡奏尚阙嗣音在臣列之靡遑伏帝阍而再扣恭惟皇帝陛下体居离正徳禀干刚期揉俗以致康尝纳隍而兴念七载于此继获丰穰一春而来或罹愆亢皇慈深轸羣祀徧修恐狴犴乖则亲虑其囚愳黼黻美则躬变其服仍损内饔之举兼虚正宇之朝然而礼贵从宜事难泥古而况甫临诞节交举庆仪有列辟拜万年之觞有殊俗修两朝之好茍亏彛制难副羣情伏望少屈渊衷特从诚恳天临广厦日御常珍亲事法宫廓宣于政治惟辟玉食昭示于等威仰以慰两宫之慈俯以安羣下之望   李密陈情表【晋书】   臣密言臣以险衅夙遭闵凶生孩六月慈父见背行年四嵗舅夺母志祖母刘愍臣孤弱躬亲抚养臣少多疾病九嵗不行零丁孤苦至于成立既亡叔伯终鲜兄弟门衰祚薄晚有儿息外亡朞功彊近之亲内亡应门五尺之童防防独立形影相吊而刘夙婴疾病常在床蓐臣侍汤药未曾废离逮奉圣朝沐浴清化前太守臣逵察臣孝亷后刺史臣荣举臣秀才臣以供养亡主辞不赴防诏书特下拜臣郎中寻防国恩除臣洗马猥以微贱当侍东宫非臣陨首所能上报臣具以表闻辞不就职诏书切峻责臣逋慢郡县逼廹催臣上道州司临门急于星火臣欲奉诏奔驰则刘病日笃欲茍顺私情则告诉不许臣之进退实为狼狈伏惟圣朝以孝治天下凡在故老犹蒙矜育况臣孤苦特为尤甚且臣少仕伪朝歴职郎署本图宦达不矜名节今臣亡国贱俘至微至陋过蒙防擢宠命优渥岂敢盘桓有所希冀但以刘日薄西山气息奄奄人命危浅朝不虑夕臣亡祖母亡以至今日祖母亡臣亡以终余年母孙二人更相为命是以区区不能废逺臣密今年四十有四祖母刘今年九十有六是臣尽节于陛下之日长报刘之日短也乌鸟私情愿乞终养臣之辛苦非独蜀之人士及二州牧伯所见明知皇天后土实所共鍳愿陛下矜愍愚诚听臣防志庻刘侥幸卒保余年臣生当陨首死当结草臣不胜犬马怖惧之情谨拜表以闻   乞罢政事表【欧阳修】   臣闻士之行已所重者始终之不渝臣之事君所难者进退而合理茍亡大过善退其身昔之为臣全此者少臣顷侍先帝屡陈斯言今之恳诚葢廹于此伏念臣识不足以通今古材不足以语经纶达逄盛际之休明早自诸生而防擢方其与儒学文章之选居言语侍从之流每蒙过奬于羣公常媿虚名之浮实暨晚叨于重任益可谓于得时何尝敢伤一士之贤岂不乐得天下之誉而动皆臣忌毁必臣归人之爱憎不应遽异臣之本末亦岂顿殊葢以处非所宜用过其量惟是要权之地不胜指目之多周防所以履危而简疎自任委曲所以从众而拙直难移宜其举足则蹈祸之机以身为敛怨之府复盘桓而不去遂谤议以交兴谗説震惊舆情共愤皇明洞照圣断不疑孤臣获雪于至寃四海共忻于新政至于頼天地保全之力脱风波险陷之危使臣散髪林丘幅巾衡巷以此没地犹为幸民况乎拥盖垂防其荣可喜抚民求瘼所寄非轻茍可効于勤劳亦宁分于内外伏惟皇帝陛下曲回天造俯察愚衷许臣解剧繁处之闲僻物还其分庻获遂于安全心匪无知岂敢忘于报效   乞罢政事第二表【王安石】   私怀恳至已具布闻圣训丁宁未蒙闻纳敢冒崇髙之听再输愊悃之情臣闻任贤之方要其有用陈力之义止于不能茍弗集于事功且重罹于疹疾岂容叨据以累明扬伏念臣猥以孤生亲逢盛世昧于量巳志欲补于休明失在信书事浸成于迂濶每烦众论上慁圣聪乆知素愿之难谐继以积疴而自困辞而去位庻逃窃食之诛勉以就功重荷包荒之徳虽贪顺命终愳妨功伏惟皇帝陛下闳度并容大明俯烛特垂矜允俾遂退藏如此则孤进之身获全生于末路具瞻之地得改命于时材   亳州乞致仕第二表【欧阳修】   臣近贡封章乞还官政伏奉诏答未赐允俞退自省循奚胜殒越臣闻神功不宰而万物得以曲成者惟各从其欲天鉴孔昭而一言可以感动者在能致其诚敢倾虔至之心再黩髙明之听伏念臣本以一介之贱叨尘二府之联知直道以事君每师心而自信然而既乏捐躯之効又无先觉之明用之已过其分而曾不自量毁者不堪其辱而莫知引去幸頼乾坤之再造得逃陥穽之危机仍许避于要权俾退安于晚节今乃苦于衰病莫自支持顾难冐于宠荣始欲収于骸骨敢期圣念过轸天慈谓虽廹于桑榆未忍弃于草莾窃以古今之制沿袭不同盖由两汉而来虽处三公之贵每上还于印绶多自驾于车辕朝去朝廷暮归田里一辞髙爵遂列编民岂如至治之朝深笃爱贤之意每示隆恩之典以劝知止之人故虽有还政之名而仍享终身之禄固已不类昔时之士无殊居位之荣然则在臣素心虽窃退休之志迹臣所乞尚虞侥幸之讥伏望皇帝陛下恻以深仁矜其至恳俾解方州之任遂归环堵之居固将优游垂尽之年涵泳太平之乐惟辛勤白首迄亡一善之称孤负明时莫报三朝之徳此为惭恨何可胜陈   蔡州乞致仕第二表【欧阳修】   睿训丁宁曲加慰谕愚衷恳廹尚敢凟烦将再干于冕旒宜先伏于砧锧伏念臣世惟寒陋少苦竒屯识不达于古今学仅知于章句名浮于实用之始见于无能器小易盈过则不胜于几覆徒以早际千龄之亨防误蒙三圣之奬知宠荣既溢其涯忧患亦随而至禀生素弱顾身未老而先衰大道甚夷嗟力不前而难强每念恩私之莫报兼之疾病以交攻爰于守亳之初遂决窜漳之计逮此三迁于嵗律又更两易于州符而犬马巳疲理亡复壮田庐甚迩今也其时是敢更殚蝼蚁之诚仰冀乾坤之造况今时不乏士物咸遂生鳬雁去来固不为于多少鸢鱼上下皆自适于飞潜茍遂乞于残骸庻少偿其夙志伏望皇帝陛下哀怜旧物懚恻至仁察其有素非伪之诚成其识分知止之节曲从其欲赐报曰俞俾其解组官庭还车故里披裘散髪逍遥垂尽之年凿井耕田謌咏太平之乐其为荣幸曷可胜陈   蔡州乞致仕第三表【欧阳修】   恩深煦妪感极涕洟虽情有廹于危心不知自止而辞已穷于累牍几至亡言惟以至诚期于必达自乞怜于君父不复讯于蓍伏念臣家世单平性姿中下少从宦学本免饥寒不自意于遭逢遂进阶于华显然而羣材方茂蒲栁未秋而早衰众骏并驰驽骀中道而先乏而况荷难胜之任用窃逾分之宠荣风波忧畏而虑以深疾病侵凌而老亦至故自辞于机政即愿谢于轩裳蒙上圣之至仁念三朝之旧物每曲烦于训谕乆未忍于弃捐窃惟臣知事君必本忠信言不顾行是为防欺而臣口日诵于田庐身坐贪于禄利可畏至公之议何施有腼之顔每自省循莫遑啓处是敢防避再三之烦凟犹希万一之矜从伏望皇帝陛下特轸天慈俯回睿听察前言之可复葢屡请者有年哀下愚之不移俾卒成于素志徇其所欲乞以残骸臣若得上还印绶于有司自架柴车而即路晚节知亡于大过没身永荷于鸿私   乞退第一表【王安石】   臣忠于为国故进而能致其身君恕以及人故病则闵劳以事此今昔共由之通义实上下相与之至情敢触冐昧之诛冀蒙哀矜之听臣受才鄙劣遭运休明陈愚或防于圣心承乏遂尸于宰事谋谟浅拙谩不见其有成操行陵夷又或几于亡耻乆宜辞位尚茍贪恩岂图养拙以乖方重以瞀昏而废务粗尝陈列未获矜从黾勉以来浸淫遂剧大惧典司之旷上烦程督之严伏惟陛下询事考言循名责实或辍夜分之寐常临日昃之朝万方黎献之多各皆祗辟三事大夫之守岂可瘝官仰冀髙明俯昭悃愊念其服劳之乆愍其撄瘵之深及未干鈇钺之时令遂解机衡之任岂特少安于私义兹惟毕协于师虞   乞退第三表【王安石】   圣恩所及有隆天重地之施私义未安有深渊薄氷之愳窃惟成汤髙宗之世有若伊尹傅説之臣其道则格于帝而无疑其政则加乎民而有变后惟时又相亦有终迨乎中世之陵夷非复古人之髣髴忠或不足以取信而事事至于自明义或不足以胜奸而人人与之为敌以此乘权而乆处孰能持禄以少安此臣之虑危于居宠之时而昧死有均劳之乞况于抱病浸以瘝官伏惟陛下道与日跻德侔干覆哀一夫之失所乐万物之皆昌矧夫眷遇之优既已勤劬之乆宜蒙善贷使获曲全赐其疲贱之身假以安闲之地则敝车无用犹可具于劳薪弃席未忘或再施于华幄   谢明堂覃恩转官表【欧阳修】   天地号令风雷鼔行一气所均万物咸被遂容侥幸亦与褒升伏念臣材不逮人识非虑逺徒有事君之节未知报国之方冐宠贪荣已逾其量见利临得曽不知慙此葢伏遇皇帝陛下尧舜聪明禹汤勤俭修前王之旷典述先志以继成昭致精禋躬临路寝膺受上天之多福推与万方而不私臣于此时限以官守讲仪制礼不预议郎博士之流助祭陪祠不在诸侯方物之列既乏一言之献又亡执事之劳徒随翟阍共享余赐普天率土难异众以独辞蹐厚局髙但抚躬而无措   谢朱炎传圣防令视事表【王安石】   使防遄臻训词俯逮敢图衰疾尚悮眷存伏念臣曲荷搜扬乆孤付属有能必献未尝择事而辞难无力可陈乃始吁天而求佚然方焦思有为之日以此怀恩未报之身茍营燕安岂免慙悸伏蒙皇帝陛下人惟求旧义不忘遐乃因乘诏赋命之臣更喻推毂授方之意踦履亡用诚弗忍于弃捐朽株匪材尚奚胜于器使永惟奬励徒誓糜捐   谢复龙图阁直学士表【欧阳修】   恩还旧职事雪前诬感极心惊涕随言出臣伏见前世材贤之士身结主知勋徳之臣功施王室然尚或一遭谤毁欲辨亡由少忤要权其祸不测顾如臣者何足道哉臣材不迨于中人功无益于当世用之未见有効去之无足可思矧防极之谗交兴而并进易危之迹何恃而不颠而圣心不忘恩意特至辨防欺于暧昧沮仇嫉于众多虽暂居谴谪之中而屡被陞迁之渥今又特蒙甄録牵复宠名以臣之愚岂比前人而独异推其所幸盖由圣主之亲逢谓宜如何可以论报再念臣禀生孤拙本乏艺能徒因学古之勤粗识事君之节茍临危効命尚当不顾以奋身况为善亡伤何惮竭忠而报国誓期尽瘁少答髙明   谢宣召入翰林表【欧阳修】   使车入里君命在门闾巷惊传岂识朝廷之故事缙绅竦叹以为儒者之至荣在臣之愚何以堪此窃以文章之任自古非轻待遇宠荣至有私人之目询谋献纳因加内相之名恩既异于常伦人愈难于称职伏念臣器非宏逺识匪该明学不通古今之宜材不适方圆之用乆叨尘于侍从曽莫着于劳能而自出守外藩近遭家祸茍存余喘复齿周行风波流落者十年天日再瞻于双阙进对之际已萧防于霜毛慰劳有加赐悯怜于玉色形神若此志意可知身巳分于早衰心敢防于希进加以覉危之迹仇嫉交攻进退动系于羣言议论多烦于睿听虽覆载之造每赐保全而孤蹇偷安常思引去伏蒙皇帝陛下俯怜旧物曲轸宸慈因内署之阙员俾备官而承乏臣敢不勉寻旧学益励前修感遗簮未弃之仁竭驽马已疲之力庻伸薄効少答鸿恩   谢宣召入院表【苏轼】   诏语春温再命而偻使华天降一节以趋在故事以尝闻岂平生之敢望省循非称愧汗交深窃以视草之官自唐为盛虽职亲事秘号为北门学士之荣而禄薄地寒至有京兆掾曹之请岂如圣代一振儒风非徒好爵之縻兼享大亨之养玉堂赐篆仰淳化之弥文寳带重金佩元丰之新渥既厚其礼愈难其人而臣以空踈冗散之材衰病流离之后生还万里坐阅三迁不绿左右之容躐处贤豪之上此葢伏遇皇帝陛下生资文武天祚圣神虽亮隂不言尚隐髙宗之德而访落求助已啓成王之心首择辅臣次求法从知人材之难得采虚名而用臣敢不益励初心力图后効才不逮古虽慙内相之名志常在民庻免私人之诮   谢除侍读表【苏轼】   北门视草已叨儒者之极荣西学上贤复玷侍臣之髙选省循非称愧汗交怀窃惟讲读之臣止以言语为职考功课吏亡殿最之可书陈善闭邪有膏泽之潜润岂臣愚陋亦所克堪此盖伏遇太皇太后陛下忧思深长徳业乆大受先帝投艰之托为神孙经逺之谋故选左右前后之人防非吉士使知兴亡治乱之效莫若多闻谓臣虽无大过人之才知臣粗有不欺君之实故使朝夕与于讨论奉永日之清闲未知所报毕防生于尽瘁终致此心   谢复官提举玉局观表【苏轼】   七年逺谪不意自全万里生还适有天幸骤从缧絏复齿缙绅伏念臣才不逮人性多忤物刚褊自用可谓小忠猖狂妄行乃蹈大难皆臣自取不敢怨尤防真人之勃兴与万物而更始而臣独在幽逺最为冥顽迨兹起废之初倍费生成之力终蒙记録不遂弃捐此盖伏遇皇帝陛下正位龙飞对时虎变神武不杀孰非受命之符清净无为坐获销兵之福聪明不作邪正自分使臣得同草木之防共霑雷雨之泽臣敢不益坚素守深念徃愆没齿何求不厌饭蔬之陋葢棺未已犹怀结草之忠   南京留守谢上表【欧阳修】   守宫钥之谨严敢忘夙夜布政条之纎悉上副忧勤寄任非堪兢营并集伏念臣赋材庸薄禀数奇屯毁誉交兴两尝过实宠荣逾分动輙招尤念报効之未伸敢不竭忠而尽瘁因风波之可畏则思逺去以深藏迨此六年外更三守学偷安而杜口负素志以媿心朽质易衰已凋零于齿髪良时难得尚希慕于功名岂谓皇慈未捐旧物擢从支郡委以名都惟此别京旧当孔道簿领少勤于职事厨传取悦于路人茍循俗吏之所为虽能免过非有古人之大节未足报君   亳州谢上表【欧阳修】   贰政非才虽获奉身而退分符善地犹怀窃禄之慙祗荷宠灵惟知战惧伏念臣章句腐儒之学也岂足经邦斗筲小器之量也宁堪大用而叨尘二府首尾八年荷三朝之误知罄一心而尽瘁若乃枢机宜慎而见事輙言陷穽当前而横身不避窃寻前载未有能全怨出仇家搆为死祸造谤于下者初若含沙之射影但期隂以中人宣言于廷者遂肆鸣枭之恶音孰不闻而掩耳頼圣人之在上廓日月之至明悉究罔诬遂投谗贼再念臣性实甚愚而踈于接物事多轻信而待以至诚如彼匪人失于泛爱平居握手惟期道义之交延誉当朝常丐齿牙之论而未干荐襧之墨已弯射羿之弓知士其难世必以臣为戒常情共恶人将不食其余而臣与游既昧于择贤在满不思于将覆自贻祸衅几至颠隮上烦睿圣之保全得完名节于终始洎恳辞于重任尤深恻于皇慈虽避宠辞隆仅能去位而清资显秩愈更叨荣莫逃徼幸之讥实负心顔之腼斯葢伏遇皇帝陛下乾坤大度尧舜至仁察臣自取于怨仇本由孤直悯臣力难于勉彊盖迫衰残既获免于非辜仍曲从于私欲遂同万物俾无失所之嗟未尽余生敢忘必报之効   谢男雱除中允説书表【王安石】   恩骤加于私室多所超逾事或累于公朝诚难冐昧仰烦睿训曲喻至怀永惟眷奬之殊寔重兢慙之至伏念臣首叨召节得侍词林随被赞书使陪经幄稍更嵗月莫补防埃窃观上智之日跻内讼浅闻而知困况如贱息厥有童心尚迷鑚仰之方岂称招延之礼恕已量主非敢以私而自嫌为官择人顾虽成命而宜改輙布可辞之义上干难犯之威伏惟皇帝陛下屈体优容垂精宠答谓大人照临之道广当养以蒙意小夫诵説之智专遽忘其贱褒称备厚训饬加严揣实未安寄顔有恧重念自古君臣之相与未有如臣父子之所遭葢当用儒之时尤难讲艺之职典谟方御实参备于讨论诰誓未终已继叨于奬擢获世官于闾巷嗣家学于朝廷自非忘躯何以报国知人而官以哲慨已误于明扬委质而教之忠誓永肩于素守   谢元丰元年厯日表【曾巩】   一逺阙庭十移星厯顾雕零于齿髪亡报补于毫分伏惟皇帝陛下叙大禹之九畴齐有虞之七政隂阳寒暑防不若时草木昆虫举皆遂性循用颁正之典宠诒分土之官臣幸备守藩预闻告朔去亲方逺巳惊嵗月之新许国虽坚更叹功名之晚惟体在民之意庻禆及物之仁   谢赐汉书表【欧阳修】   俯躬承命拭目生辉窃以右文兴化乃致治之所先著录藏书须太平而大备惟汉室上继三代之统而班史自成一家之书文或舛讹盖其传之已乆诏加刋定俾后学之无疑一新方册之文増焕秘书之府而奏篇之始方经衡石之程赐本之荣惟及钧枢之近敢期孤外特与恩颁此盖伏遇皇帝陛下曲轸睿慈俯矜旧物谓其尝与臣隣之列不忍遽遗怜其自喜文字之间俾之娯老然臣两目昏眊虽嗟执巻之已艰十袭珍藏但誓传家而氷寳   谢赐对衣金带马表【苏轼】   服章在笥贲及衰残衘勒过庭喜先徒御伏以物生有待天地亡穷草木何知冐庆云之渥采鱼鰕至陋借沧海之荣光虽若可观终非其有妻孥相顾惊屡致于匪颁道路窃窥或反増于指目此葢伏遇太皇太后陛下聪明齐圣陈锡载周含垢匿瑕而察于求贤卑宫菲食而侈于养士士岂轻于千里念非其人言有重于兼金当思所报   谢赐对衣鞍马表【王安石】   出大庭之显服束以精镠引内廐之名驹传之错采隆恩所逮朽质知荣窃念臣弱力浅闻乆忧积疹中预从官之选外分守将之权仅免谴诃更蒙收召论思润色曽莫效于防劳衣被服乘乃前叨于异数此盖伏遇皇帝陛下醲于庆赏详在招延因示眷怀使知奋励誓竭愚忠之报冀无虚授之嫌   谢擅止散青苗钱放罪表【欧阳修】   有罪必诛是为彜典原情以恕特出深仁闻命惊慙省躬涕泗伏念臣以一介之防贱荷三圣之奬知宠禄既丰初亡报効筋骸巳惫尚此迟徊曲蒙大度之并容误委一方之寄任职当抚俗责在分忧方兹旰昃之劳心岂敢因循而避事昨遇国家新建官司而主计大商财利以均通分命出使之车交驰于郡县悉发旧藏之镪取息于农氓而臣方乆苦于昏衰初莫详其利害既已大諠于物议始知不便于人情亦尝略陈众弊之三冀补万分之一属再当于班给顾已逼于防期虽具奏陈乃先擅止据兹专妄合被谴呵岂谓伏蒙皇帝陛下深轸睿慈俯矜朴拙免从吏议特贷刑章夫何艸木之防曲被乾坤之施臣敢不益思祗畏更励操修戒小人之遂非希君子之改过冀图薄効少答鸿私   谢失觉察妖贼放罪表【苏轼】   盗发所临守臣固当重责罪疑则赦圣主所以广恩自惊废逐之余犹在愍怜之数伏念臣早蒙殊遇擢领大邦上不能以道化民达忠孝于所部下不能以刑齐物消奸宂于未萌致使妄庸敢图僣逆原其不职夫岂胜诛况兹沟渎之中重遇雷霆之谴无官可削抚已知危至于捕斩羣盗之功乃是邻近一夫之力靖言其始偶出于臣虽为国督奸常怀此志而因人成事岂足言劳勉自列于涓埃庻少寛于斧钺岂谓荡然之泽许以勿推収惊魄于散亡假余生之晷刻退思所自为幸何多此葢伏遇皇帝陛下舞虞舜之干示人不杀祝成汤之网与物求生其间用刑本不得巳稍有可赦无不从寛务在考实而原情何尝记过而忘善益悟向时之所坐皆是防臣之自贻感愧终身论报无地布衣蔬食或未死于饥寒石心木肠誓不忘于忠义   杭州谢放罪表【苏轼】   臣近以法外刺配本州百姓顔益二人上章待罪奉圣防特放罪者职在承宣当遵三尺之约束事关利害輙从一切之便宜曲荷天慈不从吏议伏念臣早缘刚拙屡致忧虞用之朝廷则逆耳之惷形于言施之郡县则疾恶之心见于政虽知难每以为戒而临事不能自回茍非日月之明肝胆必照则臣岂惟获罪于今日乆已见倾于众言恭惟皇帝陛下濬哲生知清明旁逹委任羣下退托于不能爱养成材惟恐其有过知臣欲去一方之积弊须除二猾以示民特屈宪章以全器使臣敢不省循过咎祗服简书眷此善良自不犯于汉法时有贷舍用益广于尧仁   谢太皇太后表【苏轼】   乱羣之诛不请而决盖恩威之亡素致奸猾之敢行方俟谴呵岂期寛宥伏以法吏网宻盖出于近年守臣权轻无甚于今日观祖宗信任之意以州郡责成于人不择师帅之良但知绳墨之驭若平居仅能守法则缓急何以使民顾臣不才难以议此恭惟太皇太后陛下寛仁从众信顺得天推一身之至公纳万方于无罪而臣始终被遇中外蒙恩谓事有专而合宜情无他而可恕故加贷舍以示宠绥朝廷之明粗以臣为可信吏民自服当不令而率从   文编巻九   钦定四库全书   文编巻十   明 唐顺之 编   魏相条国家便宜奏【汉书】   臣闻明主在上贤辅在下则君安虞而民和睦臣相幸得备位不能奉明法广教化理四方以宣圣徳民多背本趋末或有饥寒之色为陛下之忧臣相罪当万死臣相知能浅薄不明国家大体时用之宜惟民终始未得所繇窃伏观先帝圣徳仁恩之厚勤劳天下垂意黎庶忧水旱之灾为民贫穷发仓廪振乏馁遣谏大夫博士巡行天下察风俗举贤良平寃狱冠葢交道省诸用寛租赋弛山泽陂池禁秣马酤酒贮积所以周急继困慰安元元便利百姓之道甚备臣相不能悉陈昧死奏故事诏书凡二十三事臣谨案王法必本于农而务积聚量入制用以备凶灾亡六年之畜尚谓之急元鼎三年平原渤海太山东郡溥被灾害民饥死于道路二千石不豫虑其难使至于此赖明诏振捄乃得防更生今嵗不登谷暴腾踊临秋収敛犹有乏者至春恐甚亡以相恤西羌未平师旅在外兵革相乘臣窃寒心宜蚤图其备唯陛下留神元元帅繇先帝盛德以抚海内   赵充国上屯田奏一【汉书】   臣闻兵者所以明德除害也故举得于外则福生于内不可不慎臣所将吏士马牛食月用粮谷十九万九千六百三十斛盐千六百九十三斛茭藳二十五万二百八十六石难久不解繇役不息又恐它夷卒有不虞之变相因并起为明主忧诚非素定庙胜之策且羌虏易以计破难用兵碎也故臣愚以为击之不便计度临羌东至浩亹羌虏故田及公田民所未垦可二千顷以上其间邮亭多坏败者臣前部士入山伐材木大小六万余枚皆在水次愿罢骑兵留弛刑应募及淮阳汝南步兵与吏士私从者合凡万二百八十一人用谷月二万七千三百六十三斛盐三百八斛分屯要害处冰解漕下缮乡亭浚沟渠治湟陿以西道桥七十所令可至鲜水左右田事出赋人二十畮至四月草生发郡骑及属国胡骑伉健各千倅马什二就草为田者游兵以充入金城郡益积畜省大费令大司农所转谷至者足支万人一岁食谨上田处及器用簿惟陛下裁许   赵充国上屯田奏二【汉书】   臣闻帝王之兵以全取胜是以贵谋而贱战战而百胜非善之善者也故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蛮夷习俗虽殊于礼义之国然其欲避害就利爱亲戚畏死亡一也今虏亡其美地荐草【荐草稠草也】愁于寄托远遯骨肉心离人有畔志而明主般师罢兵万人留田顺天时因地利以待可胜之敌虽未即伏辜兵决可期月而望羌虏瓦解前后降者万七百余人及受言去者凡七十辈此坐支解羌虏之具也臣谨条不出兵留田便宜十二事步兵九校吏士万人留屯以为武备因田致谷威徳并行一也又因排折羌虏令不得归肥饶之地贫破其众以成羌虏相畔之渐二也居民得并田作不失农业三也军马一月之食度支甲士一岁罢骑兵以省大费四也至春省甲士卒循河湟漕谷至临羌以眎羌虏扬威武传世折冲之具五也以闲暇时下所伐材缮治邮亭充入金城六也兵出乘危徼幸不出令反畔之虏窜于风寒之地离霜露疾疫瘃堕之患坐得必胜之道七也亡经阻逺追死伤之害八也内不损威武之重外不令虏得乘间之埶九也又亡惊动河南大开小开使生他变之忧十也治湟陿中道桥令可至鲜水以制西域信威千里从枕席上过师十一也大费既省徭役豫息以戒不虞十二也留屯田得十二便出兵失十二利臣充国材下犬马齿衰不识长策惟明诏博详公卿议臣采择   赵充国上屯田奏三【汉书】   臣闻兵以计为本故多筭胜少筭先零羌精兵今余不过七八千人失地逺客分散饥冻防开莫须又颇暴略其羸弱畜产畔还者不絶皆闻天子明令相捕斩之赏臣愚以为虏破坏可日月冀逺在来春故曰兵决可期月而望窃见北边自炖煌至辽东万一千五百余里乗塞列隧有吏卒数千人虏数大众攻之而不能害今留步士万人屯田地埶平易多高山远望之便部曲相保为堑垒木樵【与谯同谓高楼望敌】校聨不絶便兵弩饬鬭具防火幸通埶及并力以逸待劳兵之利者也臣愚以为屯田内有亡费之利外有守御之备骑兵虽罢虏见万人留田为必禽之具其土崩归徳宜不久矣从今尽三月虏马羸瘦必不敢捐其妻子于它种中远涉河山而来为寇又见屯田之士精兵万人终不敢复将其累重还归故地是臣之愚计所以度虏且必瓦解其处不战而自破之策也至于虏小寇盗时杀人民其原未可卒禁臣闻战不必胜不茍接刃攻不必取不茍劳众诚令兵出虽不能灭先零亶能令虏絶不为小寇则出兵可也即今同是而释坐胜之道从乗危之埶往终不见利空内自罢敝贬重而自损非所以视蛮夷也又大兵一出还不可复留湟中亦未可空如是徭役复发也且匈奴不可不备乌桓不可不忧今久转运烦费倾我不虞之用以赡一隅臣愚以为不便校尉临众幸得承威德奉厚币抚循众羌谕以明诏宜皆乡风虽其前辞尝曰得亡效五年宜亡它心不足以故出兵臣窃自惟念奉诏出塞引军逺击穷天子之精兵散车甲于山埜虽亡尺寸之功媮得避慊之便而亡后咎余责此人臣不忠之利非明主社稷之福也臣幸得奋精兵讨不义久留天诛辠当万死陛下寛仁未忍加诛令臣数得孰计愚臣伏计孰甚不敢避斧钺之诛昧死陈愚惟陛下省察   刘向上星孛等奏【汉书】   臣闻帝舜戒伯禹毋若丹朱傲周公戒成王毋若殷王纣诗曰殷监不远在夏后之世亦言汤以桀为戒也圣帝明王常以败乱自戒不讳废兴故臣敢极陈其愚惟陛下留神察焉谨按春秋二百四十二年日食三十六襄公尤数率三嵗五月有竒而一食汉兴讫竟宁孝景帝尤数率三嵗一月而一食臣向尝数言日当食今连三年比食自建始以来二十嵗间而八食率二嵗六月而一发古今罕有异有小大希稠占有舒疾缓急而圣人所以断疑也易曰观乎天文以察时变昔孔子对鲁哀公并言夏桀殷纣暴虐天下故厯失则摄提失方孟陬亡纪此皆易姓之变也秦始皇之末至二世时日月薄食山陵沦亡辰星出于四孟太白经天而行亡云而雷枉矢夜光荧惑袭月防火烧宫埜禽戏廷都门内崩长人见临洮石陨于东郡星孛大角大角以亡观孔子之言考暴秦之异天命信可畏也及项籍之败亦孛大角汉之入秦五星聚于东井得天下之象也孝惠时有雨血日食于冲灭光星见之异孝昭时有泰山卧石自立上林僵栁复起大星如月西行众星随之此为特异孝宣兴起之表天狗夹汉而西久隂不雨者二十余日昌邑不终之异也皆着于汉纪观秦汉之易世览惠昭之亡后察昌邑之不终视孝宣之绍起天之去就岂不昭昭然防高宗成王亦有雊雉拔木之变能思其故故高宗有百年之福成王有复风之报神明之应应若景向世所同闻也幸得托末属诚见陛下寛明之徳冀销大异而兴高宗成王之声以崇刘氏故豤豤数奸死亡之诛今日食尤屡星孛东井摄提炎及紫宫有识长老莫不震动此变之大者也其事难一二记故易曰书不尽言言不尽意是以设卦指爻而复说义书曰伻来以图天文难以相晓臣虽图上犹须口说然后可知愿赐清燕之间指图陈状   王尊劾丞相衡等奏【汉书】   丞相衡御史大夫谭位三公典五常九徳以总方畧壹统类广教化美风俗为职知中书谒者令显等专权擅埶大作威福纵恣不制亡所畏忌为海内患害不以时白奏行罚而阿谀曲从附下罔上怀邪迷国亡大臣辅政之义皆不道在赦令前赦后衡谭举奏显不自陈不忠之罪而反扬着先帝任用倾覆之徒妄言百官畏之甚于主上卑君尊臣非所宜称失大臣体又正月行幸曲台临飨罢卫士衡与中二千石大鸿胪赏等会坐殿门下衡南乡赏等西乡衡更为赏布东乡席起立延赏坐私语如食顷衡知行临百官共职万众会聚而设不正之席使下坐上相比为小惠于公门之下动不中礼乱朝廷爵秩之位衡又使官大奴入殿中问行起居还言漏上十四刻行临到衡安坐不变色改容亡怵惕肃敬之心骄慢不谨皆不敬   御史中丞众等劾薛况奏【汉书】   况朝臣父故宰相再封列侯不相敕丞佐而骨肉相疑疑咸受修言以谤毁宣咸所言皆宣行迹众人所共见公家所宜闻况知咸给事中恐为司举奏宣而公令明等迫切宫阙要遮创戮近臣于大道人众中欲以鬲塞聪明杜絶论议之端桀黠亡所畏忌万众讙哗流闻四方不与凡民忿怒争鬭者同臣闻敬近臣为近主也礼公门式路马君畜产且犹敬之春秋之义意恶功遂不免于诛上浸之源不可畏也况首为恶明手伤功意俱恶皆大不敬明当以重论及况皆弃市   防勲论丞相宣奏【汉书】   春秋之义王人微者序乎诸侯之上尊王命也臣幸得奉使以督察公卿以下为职今丞相宣请遣掾史以宰士督察天子奉使命大夫甚誖逆顺之理宣本不师受经术因事以立奸威案浩商所犯一家之祸耳而宣欲专权作威乃害于国不可之大者愿下中朝特进列侯将军以下正国法度   翟方进劾防勲奏【汉书】   臣闻国家之兴尊尊而敬长爵位上下之礼王道纲纪春秋之义尊上公谓之宰海内亡不统焉丞相进见圣主御坐为起在舆为下羣臣宜皆承顺圣化以视四方勲吏二千石幸得奉使不遵礼仪轻谩宰相贱易上卿而又诎节失度邪讇亡常色厉内荏堕国体乱朝廷之序不宜处位臣请下丞相免勲   翟方进劾陈咸等奏【汉书】   立素行积为不善众人所共知邪臣自结附托为党庶防立与政事欲获其利今立斥逐就国所交结尤著者不宜备大臣为郡守案后将军朱博钜鹿太守孙闳故光禄大夫陈咸与立交通厚善相与为腹心有背公死党之信欲相攀援死而后已皆内有不仁之性而外有隽材过絶于人勇猛果敢处事不疑所居皆尚残贼酷虐苛刻惨毒以立威而亡纎介爱利之风天下所共知愚者犹惑孔子曰人而不仁如礼何人而不仁如乐何言不仁之人亡所施用不仁而多材国之患也此三人皆内怀奸猾国之所患而深相与结信于贵戚奸臣此国家大忧大臣所宜没身而争也昔季孙行父有言曰见有善于君者爱之若孝子之养父母也见不善者诛之若鹰鹯之逐鸟爵也翅翼虽伤不避也贵戚彊党之众诚难犯犯之众敌并怨善恶相冐臣幸得备宰相不敢不尽死请免博闳咸归故乡以销奸雄之党絶羣邪之望   陈崇劾陈遵奏【汉书】   遵兄弟幸得防恩超等厯位遵爵列侯备郡守级州牧奉使皆以举直察枉宣扬圣化为职不正身自慎始遵初除乘藩车入闾巷过寡妇左阿君置酒謌讴遵起舞跳梁顿仆坐上暮因留宿为侍婢扶卧遵知饮酒饫宴有节礼不入寡妇之门而湛酒溷肴乱男女之别轻辱爵位羞污印韨恶不可忍闻臣请皆免   毋将隆収还武库兵器奏【汉书】   武库兵器天下公用国家武备缮治造作皆度大司农钱大司农钱自乗舆不以给共养共养劳赐一出少府葢不以本藏给末用不以民力共浮费别公私示正路也古者诸侯方伯得颛征伐乃赐斧钺汉家边吏职在距寇亦赐武库兵皆任其事然后防之春秋之谊家不藏甲所以抑臣威损私力也今贤等便僻弄臣私恩微妾而以天下公用给其私门契国威器共其家备民力分于防臣武兵设于微妾建立非宜以广骄僣非所以示四方也孔子曰奚取于三家之堂臣请収还武库   贾让论治河奏【汉书】   治河有上中下策古者立国居民疆理土地必遗川泽之分度水埶所不及大川亡防小水得入陂障卑下以为汚泽使秋水多得有所休息左右游波寛缓而不迫夫土之有川犹人之有口也治土而防其川犹止儿啼而塞其口岂不遽止然其死可立而待也故曰善为川者决之使道善为民者宣之使言葢隄防之作近起战国壅防百川各以自利齐与赵魏以河为竟赵魏濒山齐地卑下作隄去河二十五里河水东抵齐隄则西泛赵魏赵魏亦为隄去河二十五里虽非其正水尚有所游荡时至而去则填淤肥美民耕田之或久亡害稍筑室宅遂成聚落大水时至漂没则更起隄防以自救稍去其城郭排水泽而居之湛溺自其宜也今隄防陿者去水数百步逺者数里近黎阳南故大金隄从河西西北行至西山南头乃折东与东山相属民居金隄东为庐舎往十余嵗更起隄从东山南头直南与故大隄会又内黄界中有泽方数十里环之有隄往十余岁太守以赋民民今起庐舎其中此臣亲所见者也东郡白马故大隄亦复数重民皆居其间从黎阳北尽魏界故大隄去河逺者数十里内亦数重此皆前世所排也河从河内北至黎阳为石隄激使东抵东郡平刚又为石隄使西北抵黎阳观下又为石隄使东北抵东郡津北又为石隄使西北抵魏郡昭阳又为石隄激使东北百余里间河再西三东迫阨如此不得安息今行上策徙冀州之民当水冲者决黎阳遮害亭放河使北入海河西薄大山东薄金隄埶不能逺泛滥期月自定难者将曰若如此败坏城郭田庐冡墓以万数百姓怨恨昔大禹治水山陵当路者毁之故凿龙门辟伊阙析底柱破碣石堕断天地之性此乃人功所造何足言也今濒河十郡治隄岁费且万万及其大决所残亡数如出数年治河之费以业所徙之民遵古圣之法定山川之位使神人各处其所而不相奸且以大汉方制万里岂其与水争咫尺之地防此功一立河定民安千载亡患故谓之上策若乃多穿漕渠于冀州地使民得以溉田分杀水怒虽非圣人法然亦救败术也难者将曰河水高于平地岁增隄防犹尚决溢不可以开渠臣窃按视遮害亭西十八里至淇水口乃有金隄高一丈自是东地稍下隄稍高至遮害亭高四五丈往五六岁河水大盛增丈七尺坏黎阳南郭门入至隄下水未逾隄二尺所从隄上北望河高出民屋百姓皆走上山水留十三日隄溃二所吏民塞之臣循隄上行视水埶南七十余里至淇口水适至隄半计出地上五尺所今可从淇口以东为石隄多张水门初元中遮害亭下河去隄足数十步至今四十余岁适至隄足由是言之其地坚矣恐议者疑河大川难禁制荥阳漕渠足以卜之其水门但用木与土耳今据坚地作石隄埶必完安冀州渠首尽当卬此水门治渠非穿地也但为东方一隄北行三百余里入漳水中其西因山足高地诸渠皆往往股引取之旱则开东方下水门溉冀州水则开西方高门分河流通渠有三利不通有三害民常罢于救水半失作业水行地上凑润上彻民则病湿气木皆立枯卤不生谷决溢有败为鱼鼈食此三害也若有渠溉则盐卤下隰填淤加肥故种禾麦更为秔稻高田五倍下田十倍转漕舟船之便此三利也今濒河隄吏卒郡数千人伐买薪石之费岁数千万足以通渠成水门又民利其灌溉相率治渠虽劳不罢民田适治河隄亦成此诚富国安民兴利除害支数百岁故谓之中策若乃缮完故隄增卑倍薄劳费无已数逢其害此最下策也   朱博复置御史大夫奏【汉书】   帝王之道不必相袭各繇时务高皇帝以圣徳受命建立鸿业置御史大夫位次丞相典正法度以职相参总领百官上下相监临厯载二百年天下安宁今更为大司空与丞相同位未获嘉祐故事选郡国守相高第为中二千石选中二千石为御史大夫任职者为丞相位次有序所以尊圣徳重国相也今中二千石未更御史大夫而为丞相权轻非所以重国政也臣愚以为大司空官可罢复置御史大夫遵奉旧制臣愿尽力以御史大夫为百寮率   朱博复刺史奏【汉书】   汉家至徳溥大宇内万里立置郡县部刺史奉使典州督察郡国吏民安宁故事居部九岁举为守相其有异材功効著者辄登擢秩卑而赏厚咸劝功乐进前丞相方进奏罢刺史更置州牧秩真二千石位次九卿九卿阙以高第补其中材则茍自守而已恐功効陵夷奸宄不禁臣请罢州牧置刺史如故   丙吉奏记霍光【汉书】   将军事孝武皇帝受襁褓之属任天下之寄孝昭皇帝早崩亡嗣海内忧惧欲亟闻嗣主发防之日以大谊立后所立非其人复以大谊废之天下莫不服焉方今社稷宗庙羣生之命在将军之一举窃伏听于众庶詧其所言诸侯宗室在列位者未有所闻于民间也而遗诏所养武帝曾孙名病已在掖庭外家者吉前使居郡邸时见其防小至今十八九矣通经术有美材行安而节和愿将军详大议参以蓍岂宜褒显先使入侍令天下昭然知之然后决定大防天下幸甚   文编巻十   钦定四库全书   文编巻十一   明 唐顺之 编   苏代遗燕王书【国防】   齐伐宋宋急苏代乃遗燕昭王书曰夫列在万乘而寄质于齐名卑而权轻奉齐助之伐宋民劳而实费破宋残楚淮北肥大齐讐强而国弱也此三者皆国之大败也而足下行之将欲以除害取信于齐也而齐未加信于足下而忌燕也愈甚矣然则足下之事齐也失所为矣夫民劳而实费又亡尺寸之功破宋肥讐而世负其祸矣足下以宋加淮北强万乗之国也而齐并之是益一齐也北夷方土百里加之以鲁卫此所谓强万乘之国也而齐并之是益二齐也夫一齐之强而燕犹不能支也今乃以三齐临燕其祸必大矣虽然臣闻智者之举事也转祸而为福因败而成功者也齐人紫败素也而贾十倍越王勾践栖于会稽而后残吴霸天下此皆转祸而为福因败而为功者也今王若欲转祸而为福因败而为功乎则莫如遥霸齐而厚尊之使之盟于周室尽焚天下之秦符约曰夫上计破秦其次长賔客秦秦挟賔客以待破秦王必患之秦五世以结诸侯今为齐下秦王之志茍得穷齐不惮以一国都为功然而王何不使布衣之人以穷齐之説説秦谓秦王曰燕赵破宋肥齐尊齐而为之下者燕赵非利之也弗利而势为之者何也以不信秦王也今王何不使可以信者接収燕赵令泾阳君若高陵君先于燕赵秦有变因以为质则燕赵信秦矣秦为西帝赵为中帝燕为北帝立为三帝而令诸侯韩魏不聴则秦伐之齐不聴则燕赵伐之天下孰敢不聴天下服聴因驱韩魏以攻齐曰必反宋地而归楚之淮北夫反宋地而归楚之淮北燕赵之所同利也并立三帝燕赵之所同愿也夫实得所利名得所愿则燕赵之弃齐也犹释敝躧今王之不收燕赵则齐霸必成矣诸侯戴齐而王独弗从也是国伐也诸侯戴齐而王从之是名卑也王不収燕赵名卑而国危王収燕赵名尊而国宁夫去尊宁而就卑危智者不为也秦王闻若説也必如刺心然则王何不务使智士以若此言说秦伐齐必矣夫取秦上交也伐齐正利也尊上交务正利圣王之事也【燕昭王善其书曰先人尝有德苏氏子之之乱而苏氏去燕燕欲报讐仇于齐非苏氏莫可乃召苏氏复善待之与谋伐齐竟破齐闵王出走】   苏代约燕昭王书【国防】   秦召燕王燕王欲往苏代约燕王曰楚得枳而国亡齐得宋而国亡齐楚不得以有枳宋事秦者何也是则有功者秦之深讐也秦取天下非行义也暴也秦之行暴正告天下告楚曰蜀地之甲轻舟浮于汶乘夏水而下江五日而至郢汉中之甲轻舟出于巴乘夏水下汉四日而至五渚寡人积甲宛东下随智者不及谋勇者不及怒寡人如射隼矣王乃待天下之攻函谷不亦逺乎楚王为是之故十七年事秦秦正告韩曰我起乎少曲一日而断太行我起乎宜阳而触平阳二日而莫不尽繇我离两周而触郑五日而国举韩氏以为然故事秦秦正告魏曰我举安邑塞女防韩氏太原巻下轵道道南阳封冀兼包两周乘夏水浮轻舟彊弩在前铦防在后决荥口魏亡大梁决白马之口魏亡济阳决宿胥之口魏亡虚顿丘陆攻则击河内水攻则灭大梁魏以为然故事秦秦欲攻安邑恐齐据之则以宋委于齐曰宋王亡道为木人以象寡人射其面寡人地絶兵远不能攻也王茍能破宋有之寡人如自得之已得安邑塞女防因以破宋为齐辠秦欲攻韩恐天下救之则以齐委于天下曰齐人四与寡人约四欺寡人必率天下以攻寡人者三有齐无秦无齐有秦必伐之必亡之已得宜阳少曲致蔺离石因以破齐为天下罪秦欲攻魏重楚则以南阳委于楚曰寡人固与韩且絶矣残均陵塞黾隘茍利于楚寡人如自有之魏弃与国而合于秦因以塞黾隘为楚罪兵困于林中重燕赵以胶东委于燕以济西委于赵已得讲于魏质公子延因犀首攻赵兵伤于离石遇败于马陵而重魏则以叶蔡委于魏已得讲于赵则刼魏魏不为割困则使太后穰侯为和赢则兼欺舅与母适燕者曰以胶东适赵者曰以济西适魏者曰以叶蔡适楚者曰以塞鄳阨适齐者曰以宋必令其言如循环用兵如刺蜚母不能知舅不能约龙贾之战岸门之战封陵之战高商之战赵庄之战秦之所杀三晋之民数百万今其生者皆死秦之孤也西河之外上雒之地三川晋国之祸三晋之半秦祸如此其大而燕赵之秦者皆以争事秦说其主此臣之所大患【燕昭王不行苏代复重于燕燕反约从亲如苏秦时或从或否而天下由此宗苏氏之从约代厉皆以夀死名显诸侯】   枚乘奏吴王书【汉书】   臣闻得全者全昌失全者全亡舜无立锥之地以有天下禹无十户之聚以王诸侯汤武之土不过百里上不絶三光之明下不伤百姓之心者有王术也故父子之道天性也忠臣不避重诛以直諌则事亡遗策功流万世臣乘愿披腹心而効愚忠惟大王少加意念恻怛之心于臣乘言夫以一缕之任系千钧之重上县无极之高下垂不测之渊虽甚愚之人犹知哀其将絶也马方骇鼓而惊之系方絶又重镇之系絶于天不可复结队入深渊难以复出其出不出间不容髪能听忠臣之言百举必脱必若所欲为危于絫卵难于上天变所欲为易于反掌安于泰山今欲极天命之寿敝亡穷之乐究万乘之埶不出反掌之易以居泰山之安而欲乘絫卵之危走上天之难此愚臣之所大惑也人性有畏其景而恶其迹者却背而走迹逾多景愈疾不知就隂而止景灭迹絶欲人勿闻莫若勿言欲人勿知莫若勿为欲汤之凔一人炊之百人扬之亡益也不如絶薪止火而已不絶之于彼而救之于此譬犹抱薪而救火也养由基楚之善射者也去杨叶百步百发百中杨叶之大加百中焉可谓善射矣然其所止乃百步之内耳比于臣乘未知操弓持矢也福生有基祸生有胎纳其基絶其胎祸自何来泰山之霤穿石单极之防断干水非石之鑚索非木之锯渐靡便之然也夫铢铢而称之至石必差寸寸而度之至丈必过石称丈量径而寡失夫十围之木始生如蘖足可搔而絶手可擢而拔据其未生先其未形也磨砻底厉不见其损有时而尽种树畜养不见其益有时而大积徳累行不知其善有时而用弃义背理不知其恶有时而亡臣愿大王熟计而身行之此百世不易之道也   邹阳谏吴王书【汉书】   臣闻秦倚曲台之宫悬衡天下画地而人不犯兵加胡越至其晚节末路张耳陈胜连从兵之据以叩函谷咸阳遂危何则列郡不相亲万室不相救也今胡数涉北河之外上覆飞鸟下不见伏鬭城不休救兵不至死者相随辇车相属转粟流输千里不絶何则彊赵责于河间六齐望于惠后城阳顾于卢博三淮南之心思坟墓大王不忧臣恐救兵之不专胡马遂进窥于邯郸越水长沙还舟青阳虽使梁并淮阳之兵下淮东越广陵以遏越人之粮汉亦折西河而下北守漳水以辅大国敌亦益进越亦益深此臣之所为大王患也臣闻蛟龙襄首奋翼则浮云出游雾雨咸集圣王底节修徳则游谈之士归义思名今臣尽智毕议易精极虑则无国不可奸饰固陋之心则何王之门不可曳长裾乎然臣所以厯数王之朝背淮千里而自致者非恶臣国而乐呉民也窃高下风之行尤説大王之义故愿大王之亡忽察聴其至臣闻鸷鸟累百不如一鹗夫全赵之时武力鼎士袨服樷台之下者一旦成市而不能止幽王之湛患淮南连山东之侠死士盈朝不能还厉王之西也然则计议不得虽诸贲不能安其位亦明矣故愿大王审画而已始孝文皇帝据关入立寒心销志不明求衣自立天子之后使东牟朱虚东褒仪父之后深割婴儿王之壤子王梁代益以淮阳卒仆济北囚弟于雍者岂非象新垣平等哉今天子新据先帝之遗业左规山东右制闗中变权易埶大臣难知大王弗察臣恐周鼎复起于汉新垣过计于朝则我吴遗嗣不可期于世矣高皇帝烧栈道灌章邯兵不留行収敝民之倦东驰函谷西楚大破水攻则章邯以亡其城陆击则荆王以失其地此皆国家之不防者也愿大王熟察之   邹阳狱中上梁王书【汉书】   臣闻忠无不报信不见疑臣常以为然徒虚语耳昔荆轲慕燕丹之义白虹贯日太子畏之卫先生为秦画长平之事太白食昴昭王疑之夫精变天地而信不谕两主岂不哀哉今臣尽忠竭诚毕义愿知左右不明卒从吏讯为世所疑是使荆轲卫先生复起而燕秦不寤也愿大臣熟察之昔玉人献宝楚王诛之李斯竭忠胡亥极刑是以箕子佯狂接舆避世恐遭此患也愿大王察玉人李斯之意而后楚王胡亥之聴毋使臣为箕子接舆所笑臣闻此干剖心子胥鸱夷臣始不信乃今知之愿大王熟察少加怜焉语曰有白头如新倾葢如故何则知与不知也故樊于期逃秦之燕借荆轲首以奉丹事王奢去齐之魏临城自刭以郤齐而存魏夫王奢樊于期非新于齐秦而故于燕魏也所以去二国死两君者行合于志慕义亡穷也是以苏秦不信于天下为燕尾生白圭战亡六城为魏取中山何则诚有以相知也苏秦相燕人恶之燕王燕王按劒而怒食以駃騠白圭显于中山人恶之魏文侯文侯赐以夜光之璧何则两主二臣剖心析肝相信岂移于浮辞哉故女亡美恶入宫见妒士亡贤不肖入朝见嫉昔司马喜膑脚于宋卒相中山范雎拉胁折齿于魏卒为应侯此二人者皆信必然之画捐朋党之私挟孤独之交故不能自免于嫉妒之人也是以申徒狄蹈雍之河徐衍负石入海不容于世义不茍取比周于朝以移主上之心故百里奚乞于道路缪公委之以政戚饭牛车下桓公任之以国此二人者岂素宦于朝借誉于左右然后二主用之哉感于心合于行坚如胶漆昆弟不能离岂惑于众口哉故偏聴生奸独任成乱昔鲁聴季孙之说逐孔子宋任子冉之计囚墨翟夫以孔墨之辨不能自免于谗谀而二国以危何则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也秦用戎人由余而霸中国齐用越人子臧而彊威宣此二国岂拘于俗牵于世系奇偏之辞哉公聴并观垂明当世故意合则秦越为兄弟由余子臧是矣不合则骨肉为讐敌朱象管蔡是矣今人主诚能用齐秦之明后鲁宋之聴则五霸不足侔而三王易为也是以圣王觉寤捐子之之心而不悦田常之贤封比干之后修孕妇之墓故功业覆于天下何则欲善亡厌也夫晋文亲其讐彊霸诸侯齐桓用其仇而一匡天下何则慈仁殷勤诚嘉于心不可以虚辞借也至夫秦用商鞅之法东弱韩魏立彊天下卒车裂之越用大夫种之谋禽劲呉而霸中国遂诛其身是以叔孙敖三去相而不悔于陵仲子辞三公为人灌园今人主诚能去骄傲之心怀可报之意披心腹见情素堕肝胆施厚徳终与之穷达亡爱于士则桀之犬可使吠尧跖之客可使刺由何况因万乘之权假圣王之资乎然则荆轲湛七族要离燔妻子岂足为大王道哉臣闻明月之珠夜光之璧以闇投人于道众莫不按剑相眄者何则无因而至前也蟠木根柢轮囷离奇而为万乘器者以左右先为之容也故无因而至前虽出隋珠和璧祗结怨而不见德有人先游则枯木朽株树功而不忘今夫天下布衣穷居之士身在贫羸虽防尧舜之术挟伊管之辨怀龙逢比干之意而素亡根柢之容虽竭精神欲开忠于当世之君则人主必袭按剑相眄之迹矣是使布衣之士不得为枯木朽株之资也是以圣王制世御俗独化于陶钧之上而不牵乎卑辞之语不夺乎众多之口故秦皇帝任中庶子防嘉之言以信荆轲而匕首窃发周文王猎泾渭载吕尚归以王天下秦信左右而亡周用乌集而王何则以其能越拘挛之语驰域外之议独观乎昭旷之道也今人主沈谄谀之辞牵帷廧之制使不羁之士与牛骥同皁此鲍焦所以愤于世也臣闻盛饰入朝者不以私汚义底厉名号者不以利伤行故里名胜母曾子不入邑号朝歌墨子回车今欲使天下廖廓之士笼于威重之权胁于位势之贵回面污行以事谄谀之人而求亲近于左右则士有伏死堀穴岩薮之中耳安有尽忠信而趋阙下者哉   文编巻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文编巻十二   明 唐顺之 编   司马相如谏猎书【汉书】   臣闻物有同类而殊能者故力称乌获捷言庆忌勇期贲育臣之愚窃以为人诚有之兽亦宜然今陛下好陵阻险射猛兽卒然遇逸材之兽骇不存之地犯属车之清尘舆不及还辕人不暇施巧虽有乌获逢防之技不得用枯木朽株尽为难矣是戈矛起于毂下而羌夷接轸也岂不殆哉虽万全亡患然本非天子之所宜近也且夫清道而后行中路而后驰犹时有衔橜之变况乎涉丰草骋丘虚前有利兽之乐而内亡存变之意其为害也不难矣夫轻万乘之重不以为安而乐出万有一危之涂以为娯臣窃为陛下不取也葢明者逺见于未萌而知者避危于亡形祸固多藏于隐微而发于人之所忽者也故鄙谚曰家累千金坐不垂堂此言虽小可以喻大臣愿陛下留意幸察   壶闗三老上救太子书【汉书】   臣闻父者犹天母者犹地子犹万物也故天平地安隂阳和调物乃茂成父慈母爱室家之中子乃孝顺隂阳不和则万物夭伤而父子不和则室家丧亡故父不父则子不子君不君则臣不臣虽有粟吾岂得而食诸昔者虞舜孝之至也而不中于瞽叟孝已被谤伯竒放流骨肉至亲父子相疑何者积毁之所生也由是观之子亡不孝而父有不察今皇子为汉适嗣承万世之业体祖宗之重亲则皇帝之宗子也江充布衣之人闾阎之臣耳陛下显而用之衔至尊之命以迫蹵皇太子造饰奸诈羣邪错谬是以亲戚之路隔塞而不通太子进则不得上见退则困于乱臣独寃结而亡告不忍忿忿之心起而杀充恐愳逋逃子盗父兵以救难自免耳臣窃以为亡邪心诗曰营营青蝇止于藩恺悌君子无信谗言谗言罔极交乱四国往者江充谗杀赵太子天下莫不闻其辠固宜陛下不省察深过太子发盛怒举大兵而求之三公自将智者不敢言辨士不敢説臣窃痛之臣闻子胥尽忠而忘其号比干尽仁而遗其身忠臣竭诚不顾鈇钺之诛以陈其愚志在匡君安社稷也诗云取彼譛人投畀豺虎唯陛下寛心慰意少察所亲毋患太子之非亟罢甲兵无令太子久亡臣不胜惓惓出一旦之命待罪建章阙下   公乗兴讼王尊书【汉书】   尊治京兆功効日着往者南山盗贼阻山横行剽刦良民杀奉法吏道路不通城门至以警戒步兵校尉使逐捕暴师露众旷日烦费不能禽制二卿坐黜羣盗寖彊吏气伤沮流闻四方为国家忧当此之时有能捕斩不爱金爵重赏闗内侯寛中使问所征故司校尉王尊捕羣盗方畧拜为谏大夫守京辅都尉行京兆尹事尊尽节劳心夙夜思职卑体下士厉奔北之吏起沮伤之气二旬之间大党震坏渠率效首贼乱蠲除民反农业拊循贫弱鉏耘豪杰长安宿豪大猾东市贾萭城西萭章箭张禁酒赵放杜陵杨章等皆通邪结党挟养奸轨上干王法下乱吏治并兼役使侵渔小民为百姓豺狼更数二千石二十年莫能禽讨尊以正法案诛皆伏其辜奸邪销释吏民说服尊攘剧整乱诛暴禁邪皆前所希有名将所不及虽拜为真未有殊絶褒赏加于尊身今御史大夫奏尊伤害隂阳为国家忧亡承用诏书之意靖言庸违象恭滔天原其所以出御史丞杨辅故为尊书佐素行隂贼恶口不信好以刀笔陷人于法辅常醉过尊大奴利家利家捽搏其颊兄子闳防刀欲刭之辅以故深怨疾毒欲伤害尊疑辅内怀怨恨外依公事建画为此议傅致奏文浸润加诬以复私怨昔白起为秦将东破韩魏南拔郢都应侯譛之赐死杜邮呉起为魏守西河而秦韩不敢犯谗人间焉斥逐奔楚秦听浸润以诛良将魏信谗言以逐贤守此皆偏听不聪失人之患也臣等窃痛伤尊修身洁已砥节守公刺讥不惮将相诛恶不避豪强诛不制之贼解国家之忧功着职修威信不废诚国家爪牙之吏折冲之臣今一旦亡辜制于仇人之手伤于诋欺之文上不得以功除罪下不得防棘木之听独掩怨讐之偏奏猥被共工之大恶亡所陈怨愬罪尊以京师废乱羣盗并兴选贤征用起家为卿贼乱既除豪猾伏辜即以佞巧废黜一尊之身三期之间乍贤乍佞岂不甚哉孔子曰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是惑也浸润之譛不行焉可谓明矣愿下公卿大夫博士议郎定尊素行夫人臣而伤害隂阳死诛之罪也靖言庸违放殛之刑也审如御史章尊乃当伏观阙之诛放于亡人之域不得茍免及任举尊者当获选举之辜不可但已即不如章饰文深诋以愬亡罪亦宜有诛以惩谗贼之口絶诈欺之路惟明主参详使白黑分别   谷永等救刘辅书【汉书】   臣闻明王垂寛容之听崇谏争之官广开忠直之路不罪狂狷之言然后百僚正位竭忠尽谋不惧后患朝廷无讇谀之士元首无失道之諐窃见谏大夫刘辅前以县令求见擢为谏大夫此其言必有卓诡切至当圣心者故得拔至于此旬日之间収下袐狱臣等愚以为辅幸得托公族之亲在谏臣之列新从下士来未知朝廷体独触忌讳不足深过小罪宜隐忍而已如有大恶宜暴治理官与众共之昔赵简子杀其大夫鸣犊孔子临河而还今天心未豫灾异屡降水旱迭臻方当隆寛广问褒直尽下之时也而行惨急之诛于谏争之臣震惊羣下失忠直心假令辅不坐直言所坐不着天下不可户晓同姓近臣本以言显其于治亲养忠之义诚不宜幽锢于掖庭狱公卿以下见陛下进用辅急而折伤之暴人有惧心精锐销耎莫敢尽节正言非所以昭有虞之听广德美之风臣等切深伤之惟陛下留神省察   梅福论王氏书【汉书】   臣闻箕子佯狂于殷而为周陈洪范叔孙通遁秦归汉制作仪品夫叔孙通非不忠也箕子非防其家而畔亲也不可为言也昔髙祖纳善若不及从谏若转圜听言不求其能举功不考其素陈平起于亡命而为谋主韩信拔于行陈而建上将故天下之士云合归汉争进竒异知者竭其策愚者尽其虑勇士极其节怯夫勉其死合天下之知并天下之威是以举秦如鸿毛取楚若拾遗此高祖所以亡敌于天下也孝文皇帝起于代谷非有周召之师伊吕之佐也循高祖之法加以恭俭当此之时天下几平由是言之循高祖之法则治不循则乱何者秦为亡道削仲尼之迹灭周公之轨坏井田除五等礼废乐崩王道不通故欲行王道者莫能致其功也孝武皇帝好忠谏説至言出爵不待廉茂庆赐不须显功是以天下布衣各厉志竭精以赴阙廷自衒鬻者不可胜数汉家得贤于此为盛使孝武皇帝聴用其计升平可致于是积尸暴骨快心胡越故淮南王安縁间而起所以计虑不成而谋议泄者以众贤聚于本朝故其大臣埶陵不敢和从也方今布衣乃窥国家之隙见间而起者蜀郡是也及山阳亡徒苏令之羣蹈借名都大郡求党与索随和而亡逃匿之意此皆轻量大臣亡所畏忌国家之权轻故匹夫欲与上争衡也士者国之重器得士则重失士则轻诗云济济多士文王以宁庙堂之议非草茅所当言也臣诚恐身涂埜草尸并卒伍故数上书求见辄报罢臣闻齐桓之时有以九九见者桓公不逆欲以致大也今臣所言非特九九也陛下距臣者三矣此天下士所以不至也昔秦武王好力任鄙叩闗自鬻缪公行霸繇余归徳今欲致天下之士民有上书求见者辄使诣尚书问其所言言可采取者秩以升斗之禄赐以一束之帛若此则天下之士发愤懑吐忠言嘉谋日闻于上天下条贯国家表里烂然可睹矣夫以四海之广士民之数能言之类至众多也然其隽桀指世陈政言成文章质之先圣而不缪施之当世合时务若此者亦亡几人故爵禄束帛者天下之底石高祖所以厉世摩钝也孔子曰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至秦则不然张诽谤之罔以为汉敺除倒持太阿授楚其柄故诚能勿失其柄天下虽有不顺莫敢触其锋此孝武皇帝所以辟地建功为汉世宗也今不循霸者之道乃欲以三代选举之法取当世之士犹察伯乐之图求骐骥于市而不可得亦已明矣故高祖弃陈平之过而获其谋晋文召天王齐桓用其讐亡益于时不顾逆顺此所谓霸道者也一色成体谓之醇白黒杂合谓之驳欲以承平之法治暴秦之绪犹以乡饮酒之礼理军市也今陛下既不纳天下之言又加戮焉夫防鹊遭害则仁鸟增逝愚者防戮则知士深退间者愚民上疏多触不急之法或下廷尉而死者众自阳朔以来天下以言为讳朝廷尤甚羣臣皆承顺上指莫有执正何以明其然也取民所上书陛下之所善试下之廷尉廷尉必曰非所宜言大不敬以此卜之一矣故京兆尹王章资质忠直敢面引廷争孝元皇帝擢之以厉其臣而矫曲朝及至陛下戮及妻子且恶恶止其身王章非有反畔之辜而殃及家折直士之节结谏臣之舌羣臣皆知其非然不敢争天下以言为戒最国家之大患也愿陛下循髙祖之轨杜亡秦之路数御十月之歌留意亡逸之戒除不急之法下亡讳之诏博览兼听谋及防贱令深者不隐远者不塞所谓辟四门明四目也且不急之法诽谤之微者也往者不可反来者犹可追方今君命犯而主威夺外戚之权日以益隆陛下不见其形愿察其景建始以来日食地震以率言之三倍春秋水灾亡与比数隂盛阳微金铁为飞此何景也汉兴以来社稷三危吕霍上官皆母后之家也亲亲之道全之为右当与之贤师良傅教以忠孝之道今乃尊宠其位授以魁柄使之骄逆至于夷灭此失亲亲之大者也自霍光之贤不能为子孙虑故权臣易世则危书曰毋若火始焰焰埶陵于君权隆于主然后防之亦亡及已   鲍宣论丁傅董贤书【汉书】   窃见孝成皇帝时外亲持权人人牵引所私以充塞朝廷妨贤人路浊乱天下奢泰亡度穷困百姓是以日蚀且十彗星四起危亡之征陛下所亲见也今奈何反覆别于前乎朝臣亡有大儒骨鲠白首耆艾魁垒之士论议通古今喟然动众心忧国如饥渴者臣未见也敦外亲小童及幸臣董贤等在公门省户下陛下欲与此共承天地安海内甚难今世俗谓不智者为能谓智者为不能昔尧放四罪而天下服今除一吏而众皆惑古刑人尚服今赏人反惑请寄为奸羣小日进国家空虚用度不足民流亡去城郭盗贼并起吏为残贼岁增于前凡民有七亡阴阳不和水旱为灾一亡也县官重责更赋租税二亡也贪吏并公受取不已三亡也豪彊大姓蚕食亡厌四亡也苛吏繇役失农桑时五亡也部落鼔鸣男女遮迣六亡也盗贼刼畧取民财物七亡也七亡尚可又有七死酷吏殴杀一死也治狱深刻二死也寃陷亡辜三死也盗贼横发四死也怨仇相残五死也岁恶饥饿六死也时气疾疫七死也民有七亡而无一得欲望国安诚难民有七死而无一生欲望刑措诚难此非公卿守相贪残成化之所致邪羣臣幸得居尊官食重禄岂有肻加恻隐于细民助陛下流教化者邪志但在营私家称宾客为奸利而已以茍容曲从为贤以拱黙尸禄为智谓如臣宣等为愚陛下擢臣岩穴诚冀有益毫毛岂徒欲使臣美食大官重髙门之地哉天下乃皇天之天下也陛下上为皇天子下为黎庶父母为天牧养元元视之当如一合尸鸠之诗今贫民菜食不厌衣又穿空父子夫妇不能相保诚可为酸鼻陛下不救将安所归命乎奈何独私养外亲与幸臣董贤多赏赐以大万数使奴从宾客浆酒霍肉苍头庐儿皆用致富非天意也及汝昌侯傅商亡功而封夫官爵非陛下之官爵乃天下之官爵也陛下取非其官官非其人而望天悦民服岂不难防方阳侯孙宠宜陵侯息夫躬辨足以移众彊可用独立奸人之雄惑世尤剧者也宜以时罢退及外亲防童未通经术者皆宜令休就师傅急征故大司马傅喜使领外亲故大司空何武师丹故丞相孔光故左将军彭宣经皆更博士位皆厯三公智谋威信可与建教化图安危龚胜为司直郡国皆慎选举三辅委输官不敢为奸可大委任也陛下前以小不忍退武等海内失望陛下尚能容亡功徳者甚众曾不能忍武等邪治天下者当用天下之心为心不得自专快意而已也上之皇天见谴下之黎庶怨恨次有谏争之臣陛下茍欲自薄而厚恶臣天下犹不听也臣虽愚戅独不知多受禄赐美食大官广田宅厚妻子不与恶人结仇怨以安身邪诚迫于大义官以谏争为职不敢不竭愚惟陛下少留神明览五经之文原圣人之至意深思天地之戒臣宣呐钝于辞不胜惓惓尽死节而已   鲍宣论董贤书【汉书】   陛下父事天母事地子养黎民即位以来父亏明母震动子讹言相惊恐今日食于三始诚可畏惧小民正月朔日尚恐毁败器物何况于日亏乎陛下深内自责避正殿举直言求过失罢退外亲及旁仄素餐之人征拜孔光为光禄大夫发觉孙宠息夫躬过恶免官遣就国众庶歙然莫不説喜天人同心人心说则天意解矣乃二月丙戌白虹虷日连阴不雨此天有忧结未解民有怨望未塞者也侍中驸马都尉董贤本亡葮莩之亲但以令色谀言自进赏赐亡度竭尽府藏并合三第尚以为小复壤暴室贤父子坐使天子使者将作治第行夜吏卒皆得赏赐上冡有会辄大官为供海内贡献当养一君今反尽之贤家岂天与民意邪天不可久负厚之如此反所以害之也诚欲哀贤宜为谢过天地解讐海内免遣就国収乘舆器物还之县官如此可以父子终其性命不者海内之所仇未有得久安者也孙宠息夫躬不宜居国可皆免以视天下复征何武师丹彭宣傅喜旷然使民易视以应天心建立大政以兴太平之端高门去省户数十步求见出入二年未省欲使海濒仄陋自通远矣愿赐数刻之闲极竭毣毣之思退入三泉死亡所恨   师丹论封拜丁傅书【汉书】   古者谅闇不言听于冡宰三年亡改于父之道前大行尸柩在堂而官爵臣等以及亲属赫然皆贵宠封舅为阳安侯皇后尊号未定豫封父为孔乡侯出侍中王邑射声校尉王邯等诏书比下变动政事卒暴亡渐臣纵不能明陈大义复曾不能牢让爵位相随空受封侯增益陛下之过间者郡国多地动水出流杀人民日月不明五星失行此皆举错失中号令不定法度失理阴阳溷浊之应也臣伏惟人情无子年虽六七十犹博取而广求孝成皇帝深见天命烛知至徳以壮年克己立陛下为嗣先帝暴弃天下而陛下继体四海安宁百姓不惧此先帝圣徳当合天人之功也臣闻天威不违顔咫尺愿陛下深思先帝所以建立陛下之意且克己躬行以观羣下之从化天下者陛下之家也肺腑何患不富贵不宜仓卒先帝不量臣愚以为太傅陛下以臣托师傅故亡功徳而备鼎足封大国加赐黄金位为三公职在左右不能尽忠补过而令庶人窃议灾异数见此臣之大罪也臣不敢言乞骸骨归于海滨恐嫌于伪诚慙负重责义不得不尽死   何武言傅喜书【汉书】   喜行义修洁忠诚忧国内辅之臣也今以寝病一旦遣归众庶失望皆曰傅氏贤子以论议不合于定陶太后故退百寮莫不为国恨之忠臣社稷之卫鲁以季友治乱楚以子玉轻重魏以无忌折冲项以范增存亡故楚跨有南土带甲百万邻国不以为难子玉为将则文公侧席而坐及其死也君臣相庆百万之众不如一贤故秦行千金以间廉颇汉散万金以疏亚父喜立于朝陛下之光辉傅氏之废兴也   论防谏官言事未蒙听允书【欧阳修】   月日具官臣欧阳修谨昧死再拜上书于体天法道钦文聪武圣神孝徳皇帝阙下臣闻自古有天下者莫不欲为治君而常至于乱莫不欲为明主而常至于昏者其故何防患于好疑而自用也夫疑心动于中则视听惑于外视听惑则忠邪不分而是非错乱是非错乱则举国之臣皆可疑尽疑其臣则必自用其所见夫以疑惑错乱之意而自用则多失失则其国之忠臣必以理而争之争之不切则人主之意难回争之切则激其君之怒心而坚其自用之意然后君臣争胜于是邪佞之臣得以因隙而入希防顺意以是为非以非为是惟人主之所欲者从而助之夫为人主者方与其臣争胜而得顺意之人乐其助已而忘其邪佞也乃与之并力以拒忠臣夫为人主者拒忠臣而信邪佞天下亡不乱人主亡不昏也自古人主之用心非恶忠臣而喜邪佞也非恶治而好乱也非恶明而欲昏也以其好疑自用而与下争胜也使为人主者豁然去其疑心而回其自用之意则邪佞远而忠言入忠言入而聪明不惑而万事得其宜使天下尊为明主万世仰为治君岂不臣主俱荣而乐哉与其区区自执而与臣下争胜用心益劳而事益惑者相去逺矣臣闻书载仲虺称汤之徳曰改过不吝又戒汤曰自用则小成汤古之圣人也不能亡过而能改过此其所以为圣也以汤之聪明其所为不至于缪戾矣然仲虺犹戒其自用则自古人主惟能改过而不敢自用然后得为治君明主也臣伏见宰臣陈执中自执政以来不叶人望累有过恶招致人言而执中迁延尚玷宰府陛下忧勤恭俭仁爱寛慈尧舜之用心也推陛下之用心天下宜至于治者久矣而纪纲日坏政令日乖国日益贫民日益困流民满埜滥官满朝其亦何为而致此由陛下用相不得其人也近年宰相多以过失因言者罢去陛下不悟宰相非其人反疑言事者好逐宰相疑心一生视听既惑遂成自用之意以谓宰相当由人主自去不可因言者而罢之故宰相虽有大恶显过而屈意以容之彼虽惶恐自欲求去而屈意以留之虽天灾水旱饥民流离死亡道路皆不暇顾而屈意以用之其故非他直欲沮言事者尔言事者何负于陛下哉使陛下上不顾天灾下不恤人言以天下之事委一不学亡识谄邪狠愎之执中而甘心焉言事者本欲益于陛下而反损圣徳者多矣然而言事者之用心本不图至于此也由陛下好疑自用而自损也今陛下用执中之意益坚言事者攻之愈切陛下方思有以取胜于言事者而邪佞之臣得以因隙而入必有希合陛下之意者将曰执中宰相不可以小事逐不可使小臣动揺甚者则诬言事者欲逐执中而引用他人陛下方患言事者上忤圣聪乐闻斯言之顺意不复察其邪佞而信之所以拒言事者益峻用执中益坚夫以万乘之尊与三数言事小臣角必胜之力万一圣意必不可回则言事者亦当知难而止矣然天下之人与后世之议者谓陛下拒忠言庇愚相以陛下为何如主也前日御史论梁适辠恶陛下赫怒空台而逐之而今日御史又复敢论宰相不避雷霆之威不畏权臣之祸此乃至忠之臣也能忘其身而爱陛下者也陛下嫉之恶之拒之絶之执中为相使天下水旱流亡公私困竭而又不学亡识憎爱挟情除改差缪取笑中外家私秽恶流闻道路阿意顺防专事逢君此乃谄上傲下愎戾之臣也陛下爱之重之不忍去之陛下睿知聪明羣臣善恶亡不照见不应倒置如此直由言事者太切而激成陛下之疑惑尔执中不知廉耻复出视事此不足论陛下岂忍因执中上累圣徳而使忠臣直士巻舌于明时也臣愿陛下廓然回心释去疑虑察言事者之忠知执中之过恶悟用人之非法成汤改过之圣遵仲虺自用之戒尽以御史前后章疏出付外廷议正执中之过恶罢其政事别用贤材以康时务以拯斯民以全圣徳则天下幸甚臣以身叨恩遇职在论思意切言狂罪当万死臣昧死再拜   论包拯除三司使书【欧阳修】   臣闻治天下者在知用人之先后而巳用人之法各有所宜军旅之士先材能朝廷之士先名节军旅主成功惟恐其不趋赏而争利其先材能而后名节者亦埶使之然也朝廷主教化风俗之薄厚治道之污隆在乎用人而教化之于下也不能家至而谆谆谕之故常务尊名节之士以风动天下而耸励其媮薄夫所谓名节之士者知廉耻修礼让不利于茍得不牵于茍随而惟义之所处白刃之威有所不避折枝之易有所不为而惟义之所守其立于朝廷进退举止皆可以为天下法也其人至难得也至可重也故其为士者常贵名节以自重其身而君人者亦常全名节以养成善士伏见陛下近除前御史中丞包拯为三司使命下之日中外喧然以谓朝廷贪拯之材而不为拯惜名节然犹冀拯能执节守义坚让以避嫌疑而为朝廷惜事体数日之间遂闻拯已受命是可惜也亦可嗟也拯性好刚天姿峭直然素少学问朝廷事体或有不思至如逐其人而代其位虽初亡是心然见得不能思义此皆不足怪若乃嫌疑之迹常人皆知可避而拯岂独不思哉昨闻拯在台日常自至中书诟责宰相指陈前三司使张方平过失怒宰相不早罢之既台中寮属相继论列方平由此罢去而以宋祁代之又闻拯亦曾弹奏宋祁过失自其命出台中寮属又交章力言而祁亦因此而罢而拯遂代其任此所谓蹊田夺牛岂得亡过而整冠纳履当避可疑者也如拯材能资望虽别加进用人岂为嫌其不可为者惟三司使尔非惟自涉嫌疑其于朝廷所损不细臣请原其本末而言之国家自数十年来士君子务以恭谨静慎为贤及其也循黙茍且頽惰寛弛习成风俗不以为非至于百职不修纪纲废坏时方亡事固未觉其害也一旦强敌犯边兵出亡功而财用空虚公私困盗贼并起天下骚然陛下奋然感悟思革其弊进用三数大臣鋭意于更张矣于此之时始增置谏官之贠以宠用言事之臣俾之举职由是修纪纲而绳废坏遂欲分别贤不肖进退材不材而久之俗骤见而骇因共指言事者而非之或以为好讦阴私或以为公相倾陷或谓沽激名誉或谓自图进取羣言百端防惑上听上赖陛下至圣至明察见诸臣本以忘身徇国非为己利谗间不入遂荷保全而中外之人久而亦渐为信自是以来二十年间台谏之选屡得谠言之士中间斥去奸邪屛絶权幸拾遗救失不可胜数是则纳谏之善从古所难自陛下临御以来寔为盛徳于朝廷补助之効不为亡功今中外习安上下已信纎邪之人凡所举动每畏言事之臣时政亡巨细亦惟言事官是听原其自始开发言路至于今日之成効岂易致防可不惜防夫言人之过似于激讦逐人之位似于倾陷而言事之臣得以自明者惟亡所利于其间尔而天下之人所以为信者亦以其亡所利焉今拯并逐二臣自居其位使将来奸佞者得以为説而惑乱主听今后言事者不为人信而亡以自明是则圣明用谏之功一旦由拯而坏夫有所不取之谓廉有所不为之谓耻近臣举动人所仪法使拯于此时有所不取而不为可以风天下以廉耻之节而拯取其所不宜取为其所不宜为岂惟自薄其身亦所以开诱他时言事之臣倾人以觊得相习而成风此之为患岂谓小哉然拯所恃者惟以本亡心耳夫心者藏于中而人所不见迹者示于外而天下所瞻今拯欲自信其不见之心而外掩天下之迹是犹手探其物口云不欲虽欲自信人谁信之此臣所谓嫌疑之不可不避也况如拯者少有孝行闻于乡里晚有直节着在朝廷但其学问不深思虑不熟而处之乖当其人亦可惜也伏望陛下别选材臣为三司使而处拯他职置之京师使拯得避嫌疑之迹以解天下之惑而全拯之名节不胜幸甚臣叨尘侍从职号论思昔尝亲见朝廷致谏之初甚难今又复见陛下用谏之效已着实不欲因拯而坏之者为朝廷惜也臣言狂计愚伏俟诛戮   通进司上书【欧阳修】   十二月二十四日宣徳郎守太子中允充馆阁校勘臣欧阳脩谨昧死再拜上书于皇帝阙下臣伏见国家自元昊叛逆关西用兵以来为国言事者众矣臣初窃为二策以料贼情然臣迂儒不识兵之大计始犹迟疑未敢自信今兵兴既久贼形已露如臣素料颇不甚逺故窃自谓有可以助万一而尘听览者谨条以闻惟陛下仁圣寛其狂妄之诛幸甚夫关西弛备而民不见兵者二三十年矣使贼萌乱之初藏形隐计卒然而来当是时吾之边屯寡弱城堡未完民习久安而易警将非素选而败怯使其羊驱豕突可以奋然而深入然国威未挫民力未疲彼得城而居不能久守掳掠而去可邀击其归此下策也故贼知而不为之戎狄侵边自古为患其攻城掠埜败则走而胜则来葢其常事此中策也故贼兼而用之若夫假僣名号以威其众先击吾之易取者一二以恱其心然后训养精鋭为长久之谋故其来也虽胜而不前不败而自退所以诱吾兵而劳之也或击吾东或击吾西乍出乍入所以使吾兵分备多而不得减息也吾欲速攻贼方新鋭坐而待战彼则不来如此相持不三四岁吾兵已老民力已疲不幸又遇水旱之灾调敛不胜而盗贼羣起彼方奋其全鋭击吾困可也使吾不堪其困忿而出攻决于一战彼以逸而待吾劳亦可也幸吾苦兵计未知出遂求通聘以邀岁时之赂度吾困急不得不从亦可也是吾力一困则贼谋亡施而不可此兵法所谓不战而疲人兵者上策也而贼今方用之今三十万之兵食于西者二岁矣又有十四五万之乡兵不耕而自食其民自古未有四五十万之兵连年仰食而国力不困者也臣闻元昊之为贼威能畏其下恩能死其人自初僣叛嫚书已上逾年而不出一出则锋不可当执刼蕃官获吾将帅多礼而不杀此其凶谋所畜皆非仓卒者也奈何彼能以上策而疲吾吾不自知其已困彼为久计以挠我我亡长策而制之哉夫训兵养士伺隙乘便用间出竒此将帅之职也所谓阃外之事而君不御者可也至于外料贼谋之心内察国家之埶知彼知此因谋制敌此朝廷之大计也所谓庙算而胜者也不可以不思今贼谋可知以久而疲我耳吾埶可察西人已困也诚能丰财积粟以纾西人而完国壮兵则贼谋沮而庙筭得矣夫兵攻守而已然皆以财用为彊弱也守非财用而不久此不待言请试言攻昔秦席六国之彊资以事边卒困天下而不得志汉因文景之富力三举而才得河南隋唐突厥吐蕃常与中国相胜败击而胜之有矣未有举而灭者秦汉尤彊者其所攻今元昊之地是也况自刘平陷没贼锋炽锐未尝挫衂攻守之计非臣所知天威所加虽终期于扫尽然临边之将尚未闻得贼衅隙挫其凶锋是攻守皆未有休息之期而财用不为长久之计臣未见其可也四五十万之人坐而仰食然关西之地物不加多闗东所有莫能运致掊克细碎既以亡益而罢之矣至于鬻官入粟下亡应者改法货而商旅不行是四五十万之人惟取足于西人而已西人何为而不困困而不起为盗者须水旱尔外为贼谋之所疲内遭水旱而多故天下之患可胜道哉夫关西之物不能加多则必通其漕运而致之漕运已通而闗东之物不充则亡得而西矣故臣以谓通漕运尽地利榷商贾三术并施则财用足而西人纾国力完而兵可久以守以攻惟上所使夫小琐目前之利既不足为长久之谋非旦夕而可効故为长久而计者初若迂愚而可笑在必而行之则其利博矣故臣区区不敢避迂愚之责请上便宜三事惟陛下裁择其一曰通漕运臣闻今为西计者皆患漕运之不通臣以谓但未求之耳今京师在汴漕运不西而人之习见者遂以为不能西不知秦汉隋唐其都在雍则天下之物皆可致之西也山川地形非有变易于古其路皆在昔人可行今人胡为而不可汉初岁漕山东粟数十万石是时运路未修其漕尚少其后武帝益修渭渠至漕百余万石隋文帝时沿水为仓转相运置而闗东汾晋之粟皆至渭南运物最多其遗仓之迹往往皆在然皆尚有三门之险自唐裴耀卿又寻隋迹于三门东西置仓开山十八里为陆运以避其险卒泝河而入渭当时岁运不减二三百万石其后刘晏遵耀卿之路悉漕江淮之米以实闗西后世言能经财利而善漕运者耀卿与晏为首今江淮之米岁入于汴者六百万石诚能分给闗西得一二百万石足矣今兵之食汴漕者出戍甚众有司不惜百万之粟分而及之其患者三门阻其中尔今宜浚治汴渠使岁运不阻然后按求耀卿之迹不惮十许里陆运之劳则河漕通而物可致且纾闗西之困使古亡法今有可为尚当为之况昔人行之而未逺今人行之而岂难哉耀卿与晏初理漕时其得尚少至其末年所入十倍是可久行之法明矣此水运之利也臣闻汉高祖之入秦不由东闗而道南阳过郦析而入武闗曹操等起兵诛董卓亦欲自南阳道丹析而入长安是时张济又自长安出武闗奔南阳则自古用兵往来之径也臣尝至南阳问其遗老云自邓西北至永兴六七百里今小商贾往往行之初汉祖入关其兵十万夫能容十万兵之路宜不甚狭而险也但自雒阳为都行者皆趋东闗其路久而遂废今能按求而通之则武昌汉阳郢复襄阳梁洋金商均房光化沿汉之地十一二州之物皆可漕而顿之南阳自南阳为轻车人辇而逓之募置递兵为十五六舗则十余州之物日日入闗而不絶沿汉之地山多美木近汉之民仰足而有余以造舟车甚不难也前日陛下深恤有司之勤内赐禁钱数十万以供西用而道路艰逺辇运逾年不能毕至至于军装输送多苦秋霖边州已寒冬服尚滞于路其艰如此夫使州县纲吏逺输京师转冐艰滞然后得西岂若较南阳之旁郡度其道里入于武闗与至京师逺近等者与其尤近者皆使直输于闗西京师之用有不足则以禁帑出赐有司者代而充用其迂曲简直利害较然矣此陆运之利也其二曰尽地利臣闻昔之画财利者易为工今之言财利者难为术昔者之民赋税而已故其不足则铸山煮海酒与茶征闗市而筭舟车尚有可为之法以茍一时之用自汉魏迄今其法日增其取益细今取民之法尽矣昔者赋外之征以备有事之用今尽取民之法用于亡事之时悉以冗费而糜之矣至卒然有事则亡法可增然独犹有可为者民作而输官者已劳而游手之人方逸地之产物者耕不得代而不垦之土尚多是民有遗力地有遗利此可为也况厯视前世用兵者未尝不先营田汉武帝时兵兴用乏赵过为畎田人犂之法以足用赵充国攻西羌议者争欲出击而充国深思全胜之策能忍而待其敝至违诏罢兵而治屯田田于极边以游兵而防钞宼则其理田不为易也犹勉为之后汉之时曹操屯兵许下彊敌四面以今视之疑其旦夕战争而不暇然用枣祗韩浩之计建置田官募民而田近许之地岁得谷百万石其后郡国皆田积谷亡数隋唐田制尤广不可胜举其埶艰而难田莫若充国迫急而不暇田莫如曹操然皆勉焉不以迂缓而不田者知地利之博而可以纾民劳也今天下之土不耕者多矣臣未能悉言谨举其近者自京以西土之不辟者不知其数非土之瘠而弃也葢人不劝农与夫役重而逃尔久废之地其利数倍于营田今若督之使勤与免其役则愿耕者众矣臣闻乡兵之不便于民议者方论之矣充兵之人遂弃农业托云教习聚而饮博取资【一有于字】其家不顾亡有官吏不加禁父兄不敢诘家家自以为患也河东河北闗西之乡兵此犹有用若京东西者平居不足以备盗而水旱适足以为盗其尤可患者京西素贫之地非有山泽之饶民惟力农是仰而今三夫之家一人五夫之家三人为游手凡十八九州以少言之尚可四五万人不耕而食是自相糜耗而重困也今诚能尽驱之使耕于弃地官贷其种岁田之入与中分之如民之法募吏之习田者为官田优其课而诱之则民愿田者众矣太宗皇帝时尝贷陈蔡民钱使市牛而耕真宗皇帝时亦用耿望之言买牛湖南而治屯田今湖南之牛岁贾于北者皆出京西若官为买之不难得也且乡兵本农也籍而为兵遂弃其业今幸其去农未久尚可复驱还之田亩使不得羣游而饮博以为父兄之患此民所愿也一夫之力以逸而言任耕缦田一顷使四五万人皆耕而久废之田利又数倍则岁谷不可胜数矣京西之分北有大河南至汉而西接闗若又通其水陆之运所在积谷惟陛下诏有司而移用之耳其三曰权商贾臣闻秦废王法启兼并其上侵公利下刻细民为国之患久矣自汉以来尝欲为法而抑夺之然不能也葢为国者兴利日繁兼并者趋利日巧至其甚也商贾坐而权国利其故非他由兴利广也夫兴利广则上难专必与下民共之然后通流而不滞然为今议者方欲夺商之利一归于公上而专之故夺商之谋益深则为国之利益损前日有司屡变其法法每一变则一岁之间所损数百万议者不知利不可专欲专而反损但云变法之未当变而不已其损愈多夫欲十分之利皆归于公至其亏少十不得三不若与商共之常得其五也今为国之利多者茶与盐耳茶自变法已来商贾不复一岁之失数年莫补所在积朽弃而焚之前日议者屡言三説之法为便有司既以详之矣今诚能复之使商贾有利而通行则上下济矣解池之盐积若山阜今宜暂下其价诱羣商而散之先为令曰三年将复旧价则贪利之商争先而凑矣夫茶者生于山而亡穷盐者出于水而不竭贱而散之三年十未减其一二夫二物之所以贵者以能为国资钱币尔今不散而积之是惜朽坏也夫何用哉夫大商之能蕃其货者岂其锱铢躬自鬻于市哉必有贩夫小贾就而分之贩夫小贾无利则不为故大商不妬贩夫之分其利者恃其货博虽取利少货行流速则积少而为多也今为大国者有亡穷不竭之货反妬大商之分其利宁使亡用而积为朽坏何哉故大商之善为术者不惜其利而诱贩夫大国之善为术者不惜其利而诱大商此与商贾共利取少而致多之术也若乃县官自为鬻市之事此大商之不为臣谓行之难久者也诚能不较锱铢而思逺大则积朽之物散而钱币通可不劳而用足矣臣愚不足以知时事若夫坚守以扞贼利则出而扰之凡小便宜愿且委之边将至于积谷与钱通其漕运不二三岁而国力渐丰边兵渐习贼鋭渐挫而有隙可乘然后一举而灭之此万全之策也愿陛下以其小者责将帅谋其大计而行之则天下幸甚臣修昧死再拜   鼂错言兵事书【汉书】   臣闻汉兴以来胡虏数入边地小入则小利大入则大利高后时再入陇西攻城屠邑敺畧畜产其后复入陇西杀吏卒大防盗窃闻战胜之威民气百倍败兵之卒没世不复自髙后以来陇西三困于匈奴矣民气破伤亡有胜意今兹陇西之吏赖社稷之神灵奉陛下之明诏和辑士卒底厉其节起破伤之民以当乘胜之匈奴用少击众杀一王败其众而大有利非陇西之民有勇怯乃将吏之制巧拙异也故兵法曰有必胜之将亡必胜之民由此观之安边境立功名在于良将不可不择也臣又闻用兵临战合刃之急者三一曰得地形二曰卒服习三曰器用利兵法曰丈五之沟渐车之水山林积石经川丘阜草木所在此步兵之地也车骑二不当一土山丘陵曼衍相属平原广埜此车骑之地也步兵十不当一平陵相远川谷居间仰高临下此弓弩之地也短兵百不当一两陈相近平地浅草可前可后此长防之地也劒楯三不当一雈苇竹萧草木防茏支叶茂接此矛鋋之地也长防二不当一曲道相伏险阸相薄此劒楯之地也弓弩三不当一士不选练卒不服习起居不精动静不集趋利弗及避难不毕前击后解与金鼔之音相失此不习勒卒之过也百不当十兵不完利与空手同甲不坚宻与袒裼同弩不可以及逺与短兵同射不能中与亡矢同中不能入与亡镞同此将不省兵之祸也五不当一故兵法曰器械不利以其卒予敌也卒不可用以其将予敌也将不知兵以其主予敌也君不择将以其国予敌也四者兵之至要也臣又闻小大异形彊弱异埶险易异备夫卑身以事彊小国之形也合小以攻大敌国之形也以蛮夷攻蛮夷中国之形也今匈奴地形技艺与中国异上下山阪出入溪涧中国之马弗与也险道倾仄且驰且射中国之骑弗与也风雨罢劳饥渴不困中国之人弗与也此匈奴之长技也若夫平原易地轻车突骑则匈奴之众易挠乱也劲弩长防射疏及逺则匈奴之弓弗能格也坚甲利刃长短相襍游弩往来什伍俱前则匈奴之兵弗能当也材官驺发矢道同的则匈奴之革笥木荐弗能支也下马地鬭劒防相接去就相薄则匈奴之足弗能给也此中国之长技也以此观之匈奴之长技三中国之长技五陛下又兴数十万之众以诛数万之匈奴众寡之计以一击十之术也虽然兵凶器战危事也以大为小以彊为弱在俛仰之间耳夫以人之死争胜跌而不振则悔之亡及也帝王之道出于万全今降胡义渠蛮夷之属来归谊者其众数千饮食长技与匈奴同可赐之坚甲絮衣劲弓利矢益以边郡之良骑令明将能知其习俗和辑其心者以陛下之明约将之即有险阻以此当之平地通道则以轻车材官制之两军相为表里各用其长技衡加之以众此万全之术也传曰狂夫之言而明主择焉臣错愚陋昧死上狂言惟陛下财择   鼂错上守边备塞事【汉书】   臣闻秦时北攻胡貉筑塞河上南攻扬粤置戍卒焉其起兵而攻胡越非以卫边地而救民死也贪利而欲广大也故功未立而天下乱且夫起兵而不知其埶战则为人禽屯则卒积死夫胡貉之地积阴之处也木皮三寸氷厚六尺食肉而饮酪其人密理鸟兽毳毛其性能寒扬粤之地少隂多阳其人疏理鸟兽希毛其性能暑秦之戍卒不能其水土戍者死于边输者偾于道秦民见行如往弃市因以讁发之名曰讁戍先发吏有讁及赘壻贾人后以尝有市籍者又后以大父母父母尝有市籍者后入闾取其左发之不顺行者深怨有背畔之心凡民守战至死而不降北者以计为之也故战胜守固则有拜爵之赏攻城屠邑则得其财卤以富家室故能使其众防矢石赴汤火视死如生今秦之发卒也有万死之害而亡铢两之报死事之后不得一筭之复天下明知祸烈及已也陈胜行戍至于大泽为天下先倡天下从之如流水者秦以威刼而行之之敝也胡人衣食之业不着于地其埶易以扰乱边竟何以明之胡人食肉饮酪衣皮毛非有城郭田宅之归居如飞鸟走兽于广埜美草甘水则止草尽水竭则移以是观之往来转徙时至时去此胡人之生业而中国之所以离南畮也今使胡人数处转牧行猎于塞下或当燕代或当上郡北地陇西以候备塞之卒卒少则入陛下不救则边民絶望而有降敌之心救之少发则不足多发远县才至则胡又已去聚而不罢为费甚大罢之则复入如此连年则中国贫苦而民不安矣陛下幸忧边竟遣将吏发卒以治塞甚大惠也然今远方之士戍塞一嵗而更不知胡人之能不如选常居者家室田作且以备之以便为之高城深堑具蔺石布渠答复为一城其内城间百五十步要害之处通川之道调立城邑毋下千家为中周虎落先为室屋具田器乃募辠人及免徒复作令居之不足募以丁奴婢赎辠及输奴婢欲以拜爵者不足乃募民之欲往者皆赐高爵复其家予冬夏衣廪食能自给而止郡县之民得买其爵以自增至卿其亡夫若妻者县官买予之人情非有匹敌不能久安其处塞下之民禄利不厚不可使久居危难之地胡人入驱而能止其所驱者以其半予之县官为赎其民如是则邑里相救助赴敌不避死非以德上也欲全亲戚而利其财也此与东方之戍卒不习地埶而心畏敌者功相万也以陛下之时徙民实边使逺方亡屯戍之事塞下之民父子相保亡系虏之患利施后世名称圣明其与秦之行怨民相去远矣   鼂错上募民徙塞下事【汉书】   陛下幸募民相徙以实塞下使屯戍之事益省输将之费益寡甚大惠也下吏诚能称厚惠奉明法存恤所徙之老弱善遇其壮士和辑其心而勿侵刻使先至者安乐而不思故乡则贫民相募而劝往矣臣闻古之徙远方以实广虚也相其隂阳之和尝其水泉之味审其土地之宜观其草木之饶然后营邑立城制里割宅通田作之道正阡陌之界先为筑室家有一堂二内门户之闭置器物焉民至有所居作有所用此民所以轻去故乡而劝之新邑也为置医巫以救疾病以修祭祀男女有昏生死相防坟墓相从种树畜长室屋完安此所以使民乐其处而有长居之心也臣又闻古之制边县以备敌也使五家为伍伍有长十长一里里有假士四里一连连有假五百十连一邑邑有假候皆择其邑之贤材有防习地形知民心者居则习民于射法出则教民于应敌故卒伍成于内则军正定于外服习以成勿令迁徙防则同游长则共事夜战声相知则足以相救昼战目相见则足以相识驩爱之心足以相死如此而劝以厚赏威以重罚则前死不还踵矣所徙之民非壮有材力但费衣粮不可用也虽有材力不得良吏犹亡功也陛下絶匈奴不与和亲臣窃意其冬来南也一大治则终身创矣欲立威者始于折胶来而不能困使得气去后未易服也愚臣亡识惟陛下财察   主父偃谏伐匈奴书【汉书】   臣闻明主不恶切谏以博观忠臣不避重诛以直谏是故事亡遗策而功流万世今臣不敢隐忠避死以效愚计愿陛下幸赦而少察之司马法曰国虽大好战必亡天下虽平忘战必危天下旣平天子大恺春搜秋狝诸侯春振旅秋治兵所以不忘战也且夫怒者逆徳也兵者凶器也争者末节也古之人君一怒必伏尸流血故圣王重行之夫务战胜穷武事未有不悔者也昔秦皇帝任战胜之威蚕食天下并吞战国海内为一功齐三代务胜不休欲攻匈奴李斯谏曰不可夫匈奴亡城郭之居委积之守迁徙鸟举难得而制轻兵深入粮食必絶运粮以行重不及事得其地不足以为利得其民不可调而守也胜必弃之非民父母靡敝中国甘心匈奴非完计也秦皇帝不听遂使防恬将兵而北攻胡却地千里以河为竟地固泽卤不生五谷然后发天下丁男以守北河暴兵露师十有余年死者不可胜数终不能逾河而北是岂人众之不足兵革之不备哉其埶不可也又使天下飞刍挽粟起于黄腄琅邪负海之郡转输北河率三十钟而致一石男子疾耕不足于粮饷女子纺绩不足于帷幕百姓靡敝孤寡老弱不能相养道死者相望葢天下始叛也及至高皇帝定天下略地于边闻匈奴聚代谷之外而欲击之御史成谏曰不可夫匈奴兽聚而鸟散从之如搏景今以陛下盛徳攻匈奴臣窃危之高帝不听遂至代谷果有平城之围高帝悔之乃使刘敬往结和亲然后天下亡干戈之事故兵法曰兴师十万日费千金秦常积众数十万人虽有覆车杀将系虏单于适足以结怨深讐不足以偿天下之费夫匈奴行盗侵敺所以为业天性固然上自虞夏殷周固不程督禽兽畜之不比为人夫不上观虞夏殷周之统而下循近世之失此臣之所以大恐百姓所疾苦也且夫兵久则变生事苦则虑易使边竟之民靡敝愁苦将吏相疑而外市故尉佗章邯得成其私而秦政不行权分二子此得失之效也故周书曰安危在出令存亡在所用愿陛下孰计之而加察焉   严安论征伐书【汉书】   臣闻周有天下其治三百余岁成康其隆也刑错四十余年而不用及其衰也亦三百余岁故五伯更起伯者常佐天子兴利除害诛暴禁邪匡正海内以尊天子五霸既没贤圣莫续天子孤弱号令不行诸侯恣行彊陵弱众暴寡田常簒齐六卿分晋并为战国此民之始苦也于是彊国务攻弱国备守合从连横驰车毂击介冑生虮虱民亡所告愬及至秦王蚕食天下并吞战国称号曰皇帝一海内之政坏诸侯之城销其兵铸以为钟虡示不复用元元黎民得免于战国逢明天子人人自以为更生向使秦缓其刑罚薄赋敛省徭役贵仁义贱权利上笃厚下智巧变风易俗化于海内则世世必安矣秦不行是风而循其故俗为智巧权利者进笃厚忠信者退法严政峻谄谀者众日闻其美意广心轶欲肆威海外乃使防恬将兵以北攻胡辟地进境戍于北河蜚刍挽粟以随其后又使尉佗屠睢将楼船之士南攻百越使监禄凿渠运粮深入越地越人遁逃旷日持久粮食乏絶越人击之秦兵大败秦乃使尉佗将卒以戍越当是时秦祸北搆于胡南挂于越宿兵于亡用之地进而不得退行十余年丁男被甲丁女转输苦不聊生自经于道树死者相望及秦皇帝崩天下大畔陈胜呉广举陈武臣张耳举赵项梁举吴田儋举齐景驹举郢周市举魏韩广举燕穷山通谷豪士并起不可胜载也然皆非公侯之后非长史之吏亡尺寸之埶起闾巷杖棘矜应时而皆动不谋而俱起不约而同会壤长地进至于霸王时数使然也秦贵为天子富有天下灭世絶祀者穷兵之祸也故周失之弱秦失之彊不变之患也今欲招南夷朝夜郎降羌僰畧薉州建城邑深入匈奴燔其龙城议者美之此人臣之利也非天下之长策也今中国亡狗吠之警而外累于逺方之备靡敝国家非所以子民也行亡穷之欲甘心快意结怨于匈奴非所以安边也祸结而不解兵休而复起近者愁苦逺者惊骇非所以持久也今天下锻甲砥劒矫箭控转输军粮未见休时此天下之所共忧也夫兵久而变起事烦而虑生今外郡之地或防千里列城数十形束壤制旁胁诸侯非公室之利也上观齐晋之所以亡者公室卑削六卿大盛也下观秦之所以灭者严法刻深欲大亡穷也今郡守之权非特六卿之重也地几千里非特闾巷之资也甲兵器械非特棘矜之用也以遭万世之变则不可称讳也   扬雄谏不受单于朝书【汉书】   臣闻六经之治贵于未乱兵家之胜贵于未战二者皆微然而大事之本不可不察也今单于上书来朝国家不许而辞之臣愚以为汉与匈奴从此隙矣匈奴本北地之狄五帝所不能臣三王所不能制其不可使隙甚明臣不敢逺称请引秦以来明之以秦始皇之彊防恬之威带甲四十余万然不敢窥西河乃筑长城以界之会汉初兴以高祖之威灵三十万众困于平城士或七日不食时竒谲之士石画之臣甚众卒其所以脱者世莫得而言也又高皇后尝忿匈奴羣臣庭议樊哙请以十万众横行匈奴中季布曰哙可斩也妄阿顺指于是大臣权书遗之然后匈奴之结解中国之忧平及孝文时匈奴侵暴北边候骑至雍甘泉京师大骇发三将军屯细栁棘门霸上以备之数月乃罢孝武即位设马邑之权欲诱匈奴使韩安国将三十万众徼于便墬匈奴觉之而去徒费财劳师一虏不可得见况单于之面乎其后深惟社稷之计规恢万载之策乃大兴师数十万使卫青霍去病操兵前后十余年于是浮西河絶大幕破寘顔袭王庭穷极其地追奔逐北封狼居胥山禅于姑衍以临瀚海虏名王贵人以百数自是之后匈奴震怖益求和亲然而未肻称臣也且夫前世岂乐倾亡量之费役亡罪之人快心于狼望之北哉以为不一劳者不久佚不暂费者不永宁是以忍百万之师以摧饿虎之喙运府库之财填卢山之壑而不悔也至本始之初匈奴有桀心欲掠乌孙侵公主乃发五将之师十五万骑猎其南而长罗侯以乌孙五万骑震其西皆至质而还时鲜有所获徒奋扬威武明汉兵若风雷耳虽空行空反尚诛两将军故北狄不服中国未得高枕安寝也逮至元康神爵之间大化神明鸿恩博洽而匈奴内乱五单于争立日逐呼韩邪携国归死扶伏称臣然尚羁縻之计不颛制自此之后欲朝者不距不欲者不彊何者外国天性忿鸷形容魁健负力怙气难化以善易以恶其彊难诎其和难得故未服之时劳师逺攻倾国殚货伏尸流血破坚拔敌如彼之难也既服之后慰荐抚循交接赂遗威仪俯仰如此之备也往时尝屠大宛之城蹈乌桓之垒探姑缯之壁借荡姐之场艾朝鲜之旃拔两越之旗近不过旬月之役逺不离二时之劳固已犂其庭扫其闾郡县而置之云彻席巻后亡余菑惟北狄为不然真中国之坚敌也三垂比之县矣前世重之兹甚未易可轻也今单于归义怀欵诚之心欲离其庭陈见于前此乃上世之遗策神灵之所想望国家虽费不得已者也奈何拒以来厌之辞疏以亡日之期消往昔之恩开将来之隙夫欵而隙之使有恨心负前言缘往辞归怨于汉因以自絶终亡北面之心威之不可谕之不能焉得不为大忧乎夫明者视于亡形聪者听于亡声诚先于未然即防恬樊哙不复施棘门细栁不复备马邑之策安所设卫霍之功何得用五将之威安所震不然一有隙之后虽智者劳心于内辨者毂击于外犹不若未然之时也且往者图西域制车师置城郭都防三十六国费岁以大万计者岂为康居乌孙能逾白龙堆而宼西边哉乃以制匈奴也夫百年劳之一日失之费十而爱一臣窃为国不安也惟陛下少畱意于未乱未战以遏边萌之祸   魏相谏击匈奴书【汉书】   臣闻之救乱诛暴谓之义兵兵义者王敌加于已不得已而起者谓之应兵兵应者胜争恨小故不忍愤怒者谓之忿兵兵忿者败利人土地货宝者谓之贪兵兵贪者破恃国家之大矜民人之众欲见威于敌者谓之骄兵兵骄者灭此五者非但人事乃天道也间者匈奴尝有善意所得汉民辄奉归之未有犯于边竟虽争屯田车师不足致意中今闻诸将军欲兴兵入其地臣愚不知此兵何名者也今边郡困乏父子共犬羊之裘食草莱之实常恐不能自存难以动兵军旅之后必有凶年言民以其愁苦之气伤隂阳之和也出兵虽胜犹有后忧恐灾害之变因此以生今郡国守相多不实选风俗尤薄水旱不时按今年计子弟杀父兄妻杀夫者凡二百二十二人臣愚以为此非小变也今左右不忧此乃欲发兵报纎介之忿于逺夷殆孔子所谓吾恐季孙之忧不在颛臾而在萧墙之内也愿陛下与平昌侯乐昌侯平恩侯及有识者详议乃可   耿育上讼陈汤书【汉书】   延寿汤为圣汉扬钩深致远之威雪国家累年之耻讨絶域不羁之君系万里难制之虏岂有比哉先帝嘉之仍下明诏宣着其功改年垂厯传之亡穷应是南郡献白虎边垂亡警备会先帝寝疾然犹垂意不忘数使尚书责问丞相趣立其功独丞相匡衡排而不予封延寿汤数百户此功臣战士所以失望也孝成皇帝承建业之基乘征伐之威兵革不动国家亡事而大臣倾邪谗佞在朝曾不深惟本末之难以防未然之戒欲专主威排妬有功使汤块然被寃拘囚不能自明卒以亡罪老弃炖煌正当西域通道令威名折冲之臣旋踵及身复为郅支遗孽所笑诚可悲也至今奉使外蛮者未尝不陈郅支之诛以扬汉国之盛夫援人之功以惧敌弃人之身以快谗岂不痛哉且安不忘危盛必虑衰今国家素亡文帝累年节俭富饶之畜又亡武帝荐延枭俊禽敌之臣独有一陈汤耳假使异世不及陛下尚望国家追录其功封表其墓以劝后进也汤幸得身当圣世功曾未久反听邪臣鞭逐斥逺使亡逃分窜死无处所逺览之士莫不计度以为汤功累世不可及而汤过人情所有汤尚如此虽复破絶筋骨暴露形骸犹复制于唇舌为嫉妬之臣所系虏耳此臣所以为国家尤戚戚也   代张方平谏用兵书【苏轼】   臣闻好兵犹好色也伤生之事非一而好色者必死贼民之事非一而好兵者必亡此理之必然者也夫惟圣人之兵皆出于不得已故其胜也享安全之福其不胜也必亡意外之患后世用兵皆得已而不已故其胜也则变迟而祸大其不胜也则变速而祸小是以圣人不计胜负之功而深戒用兵之祸何者兴师十万日费千金内外骚动殆于道路者七十万家内则府库空虚外则百姓穷匮饥寒逼迫其后必有盗贼之忧死伤愁怨其终必致水旱之报上则将帅拥众有跋扈之心下则士众久役有溃叛之志变故百出皆由用兵至于兴事首议之人防谪尤重葢以平民亡故缘兵而死怨气充积必有任其咎者是以圣人畏之重之非不得已不敢用也自古人主好动干戈由败而亡者不可胜数臣今不敢复言请为陛下言其胜者秦始皇既平六国复事胡越戍役之患被于四海虽拓地千里远过三代而坟土未干天下怨叛二世被害子婴被禽灭亡之酷自古所未尝有也汉武帝承文景富溢之余首挑匈奴兵连不解遂使侵寻及于诸国岁岁调发所向成功建元之间兵祸始作是时蚩尤旗出长与天等其春戾太子生自是师行三十余年死者无数及巫蛊事起京师流血僵尸数万太子父子皆败班固以为太子生长于兵与之终始帝虽悔悟自克而殁身之恨已无及矣隋文帝既下江南继事夷狄炀帝嗣位此心不衰皆能诛灭彊国威震万里然而民怨盗起亡不旋踵唐太宗神武无敌尤喜用兵既已破灭突厥高昌吐谷浑等犹且未厌亲驾辽东皆志在立功非不得已而用其后武氏之难唐室陵迟不絶如线葢用兵之祸物理难逃不然太宗仁圣寛厚克己裕人防至刑措而一传之后子孙涂炭此岂为善之报也哉由此观之汉唐用兵于寛仁之后故其胜而仅存秦隋用兵于残暴之余故其胜而遂灭臣每读书至此未尝不掩巻流涕伤其计之过也若使此四君者方其用兵之初随即败衂惕然戒愳知用兵之难则祸败之兴当不至此不幸每举辄胜故使狃于功利虑患不深臣故曰胜则变迟而祸大不胜则变速而祸小不可不察也昔仁宗皇帝覆育天下无意于兵将士惰偷兵革朽钝元昊乘间窃发西鄙延安泾原麟府之间败者三四所丧动以万计而海内晏然兵休事已而民无怨言国无遗患何者天下臣庶知其无好兵之心天地鬼神谅其有不得已之实故也今陛下天锡勇智意在富彊即位以来缮甲治兵伺候邻国羣臣百寮窥见此指多言用兵其始也弼臣执国命者无忧深思逺之心枢臣当国论者无虑害持难之识在台谏之职者无献替纳忠之议从微至着遂成厉阶既而薛向为横山之谋韩绛効深入之计陈升之吕公弼等隂与之协力师徒丧败财用耗屈较之宝元庆厯之败不及十一然而天怒人怨边兵皆叛京师骚然陛下为之旰食者累月何者用兵之端陛下作之是以吏士无怒敌之意而不直陛下也尚赖祖宗积累之厚皇天保佑之深故使兵出亡功感悟圣意然浅见之士方且以败为耻力欲求胜以称上心于是王韶搆祸于熙河章惇造衅于横山熊本发难于渝泸然此等皆戕贼已降俘累老弱困弊腹心而取空虚亡用之地以为武功使陛下受此虚名而忽于实祸勉强砥砺奋于功名故沈起刘彛复发于安南使十余万人暴露瘴毒死者十而五六道路之人毙于输送赀粮器械不见敌而尽以为用兵之意必且少衰而李宪之师复出于洮州矣今师徒克捷鋭气方盛陛下喜于一胜必有轻视四夷陵侮敌国之意天意难测臣寔畏之且夫战胜之后陛下可得而知者凯旋捷奏拜表称贺赫然耳目之观耳至于逺方之民肝脑涂于白刃筋骨絶于馈饷流离破产鬻卖男女薰眼折臂自经之状陛下必不得而见也慈父孝子孤臣寡妇之哭声陛下必不得而闻也譬犹屠杀牛羊刳脔鱼鼈以为膳羞食者甚美死者甚苦使陛下见其号呼于挺刃之下宛转于刀几之间虽八珍之美必将投筯而不忍食而况用人之命以为耳目之观乎且使陛下将卒精彊府库充实如秦汉隋唐之君既胜之后祸乱方兴尚不可救而况所在将吏罢软凡庸较之古人万万不逮而数年以来公私窘乏内府累世之积扫地亡余州郡征税之储上供殆尽百官俸廪仅而能继南郊赏给久而未办以此举动虽有智者无以善其后矣且饥疫之后所在盗贼起京东河北尤不可言若军事一兴横敛随作民穷而亡告其埶不为大盗无以自全边事方深内患复起则胜广之形将在于此此老臣所以终夜不寐临食而叹至于恸哭而不能自止也且臣闻之凡举大事必顺天心天之所向以之举事必成天之所背以之举事必败葢天心向背之迹见于灾祥丰歉之间今自近岁日蚀星变地震山崩水旱疠疫连年不解民死将半天心之向背可以见矣而陛下方且断然不顾兴事不已譬如人子得过于父母惟有恭顺静思引咎自责庶几可解今乃纷然诘责奴婢恣行棰楚以此事亲未有见赦于父母者故臣愿陛下远览前世兴亡之迹深察天心向背之理絶意兵革之事保疆睦邻安静亡为固社稷长久之计上以安二宫朝夕之养下以济四方亿兆之命则臣虽老死沟壑瞑目于地下矣昔汉祖破灭羣雄遂有天下光武百战百胜祀汉配天然至白登被围则讲和亲之议西域请吏则出谢絶之言此二帝者非不知兵也葢经变既多则虑患深逺今陛下深居九重而轻议讨伐老臣庸懦私窃以为过矣然人臣纳説于君因其既厌而止之则易为力迎其方鋭而折之则难为功凡有血气之伦皆有好胜之意方其气之盛也虽布衣贱士有不可夺自非智识特达度量过人未有能勇于奋发之中舎己从人惟义是听者也今陛下盛气于用武埶不可回臣非不知而献言不已者诚见陛下圣徳寛大听纳不疑故不敢以众人好胜之常心望于陛下且意陛下他日亲见用兵之害必将哀痛悔恨而追咎左右大臣未尝一言臣亦将老且死见先帝于地下亦有以借口矣惟陛下哀而察之   路温舒上尚徳缓刑书【汉书】   臣闻齐有无知之祸而桓公以兴晋有骊姬之难而文公用霸近世赵王不终诸吕作乱而孝文为太宗由是观之祸乱之作将以开圣人也故桓文扶微兴坏尊文武之业泽加百姓功润诸侯虽不及三王天下归仁焉文帝永思至徳以承天心崇仁义省刑罚通闗梁一逺近敬贤如大宾爱民如赤子内恕情之所安而施之于海内是以囹圄空虚天下太平夫继变化之后必有异旧之恩此圣贤所以昭天命也往者昭帝即世而亡嗣大臣忧戚焦心合谋皆以昌邑尊亲援而立之然天不授命淫乱其心遂以自亡深察祸乱之故乃皇天之所以开至圣也故大将军受命武帝股肱汉国披肝胆决大计黜亡义立有徳辅天而行然后宗庙以安天下咸宁臣闻春秋正即位大一统而慎始也陛下初登至尊与天合符宜改前世之失正始受命之统涤烦文除民疾存亡继絶以应天意臣闻秦有十失其一尚存治狱之吏是也秦之时羞文学好武勇贱仁义之士贵治狱之吏正言者谓之诽谤遏过者谓之妖言故盛服先王不用于世忠良切言皆郁于胸誉谀之声日满于耳虚美熏心实祸蔽塞此乃秦之所以亡天下也方今天下赖陛下厚恩亡金革之危饥寒之患父子夫妻戮力安家然太平未洽者狱乱之也夫狱者天下之大命也死者不可复生者不可复属书曰与其杀不辜宁失不经今治狱吏则不然上下相敺以刻为明深者获公名平者多后患故治狱之吏皆欲人死非憎人也自安之道在人之死是以死人之血流离于市被刑之徒比肩而立大辟之计岁以万数此仁圣之所以伤也太平之未洽凡以此也夫人情安则乐生痛则思死棰楚之下何求而不得故囚人不胜痛则饰辞以视之吏治者利其然则指道以明之上奏畏郤则锻链而周内之葢奏当之成虽咎繇听之犹以为死有余辜何则成链者众文致之罪明也是以狱吏专为深刻残贼而亡极媮为一切不顾国患此世之大贼也故俗语曰画地为狱议不入刻木为吏期不对此皆疾吏之风悲痛之辞也故天下之患莫深于狱败法乱正离亲塞道莫甚乎治狱之吏此所谓一尚存者也臣闻乌鸢之卵不毁而后凤凰集诽谤之罪不诛而后良言进故古人有言山薮藏疾川泽纳污瑾瑜匿恶国君含诟惟陛下除诽谤以招切言开天下之口广箴谏之路扫亡秦之失尊文武之徳省法制寛刑罚以废治狱则太平之风可兴于世永履和乐与天亡极天下幸甚   文编巻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文编巻十三   明 唐顺之 编   凖诏言事上书【欧阳修】   月日臣修谨昧死再拜上书于皇帝陛下臣近准诏书许臣上书言事臣学识愚浅不能广引深逺以明治乱之原谨采当今急务条为三弊五事以应诏书所求伏惟陛下裁择臣闻自古王者之治天下虽有忧勤之心而不知致治之要则心愈劳而事愈乖虽有纳谏之明而无力行之果断则言愈多而听愈惑故为人君者以细务而责人专大事而独断此致治之要术也纳一言而可用虽众说不得以沮之此力行之果断也知此二者天下无难治矣伏见国家自大兵一动中外骚然陛下思社稷之安危念兵民之疲弊四五年来圣心忧劳可谓至矣然而兵日益老贼日益彊并九州之力讨一西戎小者尚无一人敢前今又北戎大者违盟而动其将何以御之从来所患者西夏今西夏叛矣所恶者盗贼今盗贼起矣所忧者水旱今水旱作矣所赖者民力今民力困矣所须者财用今财用乏矣陛下之心日忧于一日天下之势嵗危于一嵗此臣所谓用心虽劳不知求致治之要者也近年朝廷开发言路献计之士不下数千然而事绪转多枝梧不暇从前所采众议纷纭至于临事谁防可用此臣所谓听言虽多不如力行之果断者也伏思圣心所甚忧而当今所尚阙者不过曰无兵也无将也无财用也无御戎之防也无可任之臣也此五者陛下忧其未有而臣谓今皆有之然陛下未得而用者未思其术也国家创业之初四方割据中国地狭兵民不多然尚能南取荆楚收伪唐定闽岭西平两蜀东下并潞北窥幽燕当时所用兵财将吏其数几何惟善用之故不觉其少何况今日承百年祖宗之业尽有天下之富彊人众物盛十倍国初故臣敢言有兵有将有财用有御戎之防有可任之臣然陛下皆不得而用者其故何哉由朝廷有三大弊故也何谓三弊一曰不慎号令二曰不明赏罚三曰不责功实此三弊因循于上则万事弛慢废坏于下臣闻号令者天子之威也赏罚者天子之权也若号令不信赏罚不当则天下不服故又须责臣下以功实然后号令不虚出而赏罚不滥行是慎号令明赏罚责功实此三者帝王之竒术也自古人君英雄如汉武帝聪明如唐太宗皆知用此三术而自执威权之柄故所求无不得所欲皆如意汉武好用兵则诛灭四夷立功万里以快其心欲求将则有卫霍之材以供其指使欲得贤士则有公孙董汲之徒以称其意唐太宗好用兵则诛突厥服辽东威振夷狄以逞其志欲求将则有李靖李绩之徒入其驾驭欲得贤士则有房杜之徒在其左右此二帝者可谓所求无不得所欲皆如意无他术也惟能自执威权之柄耳伏惟陛下以圣明之姿超出二帝又尽有汉唐之天下然而欲御边则常患无兵欲破贼则常患无将欲赡军则常患无财用欲威服四夷则常患无防欲任使贤材则常患无人是所求皆不得所欲皆不如意也其故无他由不用威权之术也自古帝王或为强臣所制或为小人所惑则威权不得出于已今朝无强臣之患旁无小人偏任之溺内外臣庶尊陛下如天爱陛下如父倾耳延首愿陛下之有为然何所惮而不为乎若一日赫然执威柄以临之则可使万事皆办何患五者之无奈何为三弊之因循一事之不集臣请言三弊夫言多变则不信令频改则难从今出令之初不加详审行之未久寻又更张以不信之言行难从之令故每有处置之事州县知朝廷未是一定之命则官吏或相谓曰且未要行不久必须更改或曰备礼行下畧与应破指挥旦夕之间果然又变至于将吏更易道路疲于送迎符牒纵横上下莫能遵守中外臣庶或闻而叹息或闻而窃笑叹息者有忧天下之心窃笑者有轻朝廷之意号令如此欲威天下其可得乎此不慎号令之弊也用人之术不过赏罚然赏及无功则恩不足劝罚失有罪则威无所惧虽有人不可用矣太祖时王全斌破蜀而归功不细矣犯法一贬十年不问是时方讨江南故黜全斌与诸将立法太祖神武英断所以能平定天下者其赏罚之法皆如此也昨关西用兵四五年矣大将以无功罢者依旧居官军中见无功者不妨得好官则诸将谁肯立功矣禆将畏懦逗畱者皆当斩罪或暂贬而寻迁或不贬而依旧军中见有罪者不诛则诸将谁肯用命矣所谓赏不足劝威无所惧赏罚如此而欲用人其可得乎此不明赏罚之弊也自兵动以来处置之事不少然多有名而无实臣请畧言其一二则其他可知数年以来防兵不絶诸路之民半为兵矣其间老弱病患短小怯懦者不可胜数是有防兵之虚名而无得兵之实数也新集之兵所在教习追呼上下民不安居主教者非将领之材所教者无旗鼔之节徃来州县愁叹嗷嗷旣多是老病小怯之人又无训齐精练之法此有教兵之虚名而无训兵之实艺也诸路州军分造器械工作之际已劳民力辇运般送又苦道涂然而铁刃不刚筋胶不固长短大小多不中度造作之所但务充数而速了不计所用之不堪经歴官司又无检责此有器械之虚名而无器械之实用也以草草之法教老怯之兵执钝折不堪之器械百战百败理在不疑临事而悟何可及乎故事无大小悉皆卤莽则不责功实之弊也臣故曰三弊因循于上则万事弛慢废坏于下万事不可尽言臣请言大者五事其一曰兵臣闻攻人以谋不以力用兵鬭智不鬭多前代用兵之人多者常败少者常胜汉王寻等以百万之兵遇光武九千人而败是多者败而少者胜也苻坚以百万之兵遇东晋二三万人而败是多者败而少者胜也曹操以三十万青州兵大败于吕布退而归许复以二万人破袁绍十四五万是用兵多则败少则胜之明验也况于夷狄尤难以力争只可以计取李靖破突厥于定襄只用三千人其后破颉利于隂山亦不过一万葢兵不在多能以计取尔故善用兵者以少为多不善用者虽多而愈少也为今计者添兵则耗国减兵则破贼今沿邉之兵不下七八十万可谓多矣然训练不精又有老弱虚数则十人不当一人是七八十万之兵不当七八万人之用加之军无统制分散支离分多为寡兵法所忌此所谓不善用兵者虽多而愈少故常战而常败也臣愿陛下赫然奋威勑励诸将精加训练去其老弱七八十万中可得五十万数古人用兵以一当百今旣未能但得以一当十则五十万精兵可当五百万兵之用此所谓善用兵者以少而为多古人所以少而常胜者以此也今不思实効但务添多耗国耗民积以年嵗贼虽不至天下已困矣此一事也其二曰将臣又闻古语曰将相无种故或出于奴仆或出于军卒或出于盗贼惟能不次而用之乃为名将耳国家求将之意虽劳选将之路太狭今诏近臣举将而限以资品则英豪之士在下位者不可得矣试将材者限以弓马一夫之勇则智畧万人之敌皆遗之矣山林竒杰之士召而至者以其贫贱而薄之不过与一主簿借职使其怏怏而去则古之屠钓饭牛之杰皆激怒而失之矣至于无人可用则寜用龙钟跛躄庸懦暗劣之徒皆授之兵柄天下三尺童子皆为朝廷危之前日澶渊之卒几为国家生事此可见也议者不知取将之无术但云当今之无将臣愿陛下革去旧弊奋然精求有贤豪之士不须限以下位有智畧之人不必试以弓马有山林之杰不可薄其贫贱惟陛下能以非常之礼待人人臣亦将以非常之効报国此二事也其三曰财用臣又闻善治病者必医其受病之防善救弊者必寻其起弊之源今天下财用困乏其弊安在起于用兵而费大故也汉武好穷兵用尽累世之财当时勒兵单于台不过十八万尚能困其国力况未若今日七八十万连四五年而不罢所以罄天地之所生竭万民之膏血而用不足也今虽有智者物不能增而计无所出矣惟有减冗卒之虚费练精兵而速战功成兵罢自然足矣今兵有可减之理无人敢当其事贼有速击之便无将敢奋其勇后时败事徒耗国而耗民此三事也其四曰御戎之防臣又闻兵法曰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契丹与朝廷通好仅四十年不敢妄动今一旦发其狂谋者其意何在葢见中国频为元昊所败故敢启其贪心伺隙而动尔今若勑励诸将选兵秣马疾入西界但能痛败昊贼一阵则吾军威大振而敌计沮矣此所谓上兵伐谋者也今论事者皆知契丹与西贼通谋欲并二国之力窥我河北陜西今若我能先击败其一国则敌势减半不能独举此兵法所谓伐交者也元昊地狭贼兵不多向来攻我传闻契丹常有助兵今若虏中自有防集之谋而元昊骤然被击必求助于契丹契丹分兵助昊则可牵其南宼之力若不助昊则二国有隙自相疑贰此亦伐交之防也假令二国克期分路来寇我能先期大举则元昊苍皇自救不暇岂能与契丹相为表里是破其素定之约乖其克日之期此兵法所谓亲而离之也亦伐交之防也元昊叛逆以来幸而屡胜常有轻视诸将之心今又见朝廷北忧契丹方经营于河朔必谓我师不能西出今乘其骄怠正是疾驱急击之时此兵法所谓出其不意者此取胜之上防也前年西将有请出攻者当时贼气力方盛我兵未练朝廷尚许其出师况今元昊有可攻之势此不可失之时彼方幸吾忧河北而不虞我能西征出其不意此可攻之势也自四路分帅今已半年训练恩信兵已可用故近日屡奏小防是我师渐振贼气渐衂此可攻之势也茍失此时而使二虏先来则吾无防矣臣愿陛下诏执事之臣熟议而行之此四事也其五曰可任之臣臣又闻仲尼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况今文武列职徧于天下其间岂无材智之臣而陛下总治万几之大既不暇尽识其人故不能躬自进贤而退不肖执政大臣动拘旧例又不敢进贤而退不肖审官吏部三班之职但掌文簿差除而已又不敢越次进贤而退不肖是上自天子下至有司无一人得进贤而退不肖者所以贤愚混杂侥幸相容三载一迁更无旌别平居无事惟患太多而差遣不行一旦临事要人常患乏人使用自古任官之法无如今日之缪也今议者或谓举主转官为进贤犯罪黜责为退不肖此不知其弊之深也大凡善恶之人各以类聚故守亷慎者各举清干之人有赃污者各举贪浊之人好徇私者各举请求之人性庸暗者各举不材之人朝廷不问是非但见举主数足便与改官则清干者进矣贪浊者亦进矣请求者亦进矣不材者亦进矣混淆如此便可为进贤之法乎方今黜责官吏岂有澄清纠举之术哉惟犯赃之人因民论诉者乃能黜之耳夫能舞弄文法而求财赂者亦强黠之吏政事必由已出故虽诛剥豪民尚或不及贫弱至于不材之人不能主事众胥群吏共为奸欺则民无贫富一时受弊以此而言则赃吏与不材之人为害等耳今赃吏因自败者乃加黜责十不去其一二至于不材之人上下共知而不问寛缓容奸其弊如此便可为退不肖之法乎贤不肖旣无别则宜乎设官虽多而无人可用也臣愿陛下明赏罚责功实则财皆列于陛下之前矣臣故曰五者皆有然陛下不得而用者为有弊也三弊五事臣既已详言之矣惟陛下择之天下之务不过此也方今天文变于上地理逆于下人心怨于内四夷攻于外事势如此矣非是陛下迟疑寛缓之时惟愿为社稷生民畱意臣修昧死再拜   上仁宗皇帝书【苏洵】   嘉祐三年十二月一日眉州布衣臣苏洵谨顿首再拜冒万死上书皇帝阙下臣前月五日蒙本州录到中书劄子连牒臣以两制议上翰林学士欧阳修奏臣所着权书衡论几防二十二篇乞赐甄录陛下过听召臣试防论舍人院仍令本州发遣臣赴阙臣本田野匹夫名姓不登于州闾今一旦卒然被召实不知其所以自通于朝廷承命悸恐不知所为以陛下躬至圣之资又有群公卿之贤与天下士大夫之众如臣等辈固宜不少有臣无臣不加损益臣不幸有负薪之疾不能奔走道路以副陛下搜扬之心忧惶负罪无所容处臣本凡才无路自进当少年时亦尝欲侥幸于陛下之科举有司以为不肖辄以摈落葢退而处者十有余年矣今虽欲勉彊扶病戮力亦自知其疎拙终不能合有司之意恐重得罪以辱明诏且陛下所为千里而召臣者其意以臣为能有所发明以庶几有补于圣政之万一而臣之所以自结髪读书至于今兹犬马之齿几已五十而犹未敢废者其意亦欲效尺寸于当时以快平生之志耳今虽未能奔伏阙下以累有司而犹不忍黙黙卒无一言而已也天下之事其深逺切至者臣自惟疎贱未敢遽言而其近而易行浅而未见者谨条为十通以塞明诏其一曰臣闻利之所在天下趋之是故千金之子欲有所为则百家之市无宁居者古之圣人执其大利之权以奔走天下意有所向则天下争先为之今陛下有奔走天下之权而不能用何则古者赏一人而天下劝今陛下增秩拜官动以千计其人皆以为己所自致而不知戮力以报上之恩至于临事谁当効用此由陛下轻用其爵禄使天下之士积日持久而得之譬如佣力之人计工而受直虽与之千万岂知德其主哉是以虽有能者亦无所施以为谨守绳墨足以自致髙位官吏防多溢于局外使陛下皇皇汲汲求以处之而不暇择其贤不肖以病陛下之民而耗竭大司农之钱谷此议者所欲去而未得也臣窃思之葢今制驭天下之吏自州县令录幕职而改京官者皆未得其术是以若此纷纷也今虽多其举官而逺其考重其举官之罪此适足以隔贤者而容不肖且天下无事虽庸人皆足以无过一旦改官无所不为彼其举者曰此亷吏此能吏朝廷不知其所以为亷与能也幸而未有败事则长为亷与能矣虽重其罪未见有益上下相蒙请托公行涖官六七考求举主五六人此谁不能者臣愚以为举人者当使明着其迹曰某人亷吏也尝有某事以知其亷某人能吏也尝有某事以知其能虽不必有非常之功而皆有可纪之状其特曰亷能而已者不听如此则夫庸人虽无罪而不足称者不得入其间老于州县不足甚惜而天下之吏必皆务为可称之功与民兴利除害惟恐不出诸已此古之圣人所以驱天下之人而使争为善也有功而赏有罪而罚其实一也今降官罢任者必奏曰某人有某罪其罪当然然后朝廷举而行之今若不着其所犯之由而特曰此不才贪吏也则于朝廷安肯以空言而加之罪今又何独至于改官而听其空言哉是不思之甚也或者以为如此则天下之吏务为可称用意过当生事以为己功渐不可长臣以为不然葢圣人必观天下之势而为之法方天下初定民厌劳役则圣人务为因循之政与之休息及其久安而无变则必有不振之祸是以圣人破其茍且之心而作其怠惰之气汉之元成惟不知此以至于乱今天下少惰矣宜有以激发其心使踊跃于功名以变其俗况乎冗官纷纭如此不知所以节之而又何疑于此乎且陛下与天下之士相期于功名而毋茍得此待之至深也若其宏才大略不乐于小官而无闻焉者使两制得以非常举之此天下亦不过几人而已吏之有过而不得迁者亦使得以功赎如此亦以示陛下之有所推恩而不惟艰之也其二曰臣闻古者之制爵禄必皆孝悌忠信脩洁博习闻于乡党而达于朝廷以得之及其后世不然曲艺小数皆可以进然其得之也犹有以取之其弊不若今之甚也今之用人最无谓者其所谓任子乎因其父兄之资以得大官而又任其子弟子将复任其孙孙又任其子是不学而得者常无穷也夫得之也易则其失之也不甚惜以不学之人而居不甚惜之官其视民如草芥也固宜朝廷自近年始有意于裁节然皆知损之而未得其所损此所谓制其末而不穷其原见其粗而未识其精侥幸之风少衰而犹在也夫圣人之举事不惟曰利而已必将有以大服天下之心今欲有所去也必使天下知其所以去之之说故虽尽去而无疑何者恃其说明也夫所谓任子者亦犹曰信其父兄而用其子弟云尔彼其父兄固学而得之也学者任人不学者任于人此易晓也今之制茍幸而其官至于可任者举使任之不问其始之何从而得之也且彼任于人不暇又安能任人此犹借资之人而欲从之匄贷不已难乎臣愚以为父兄之所任而得官者虽至正郎宜皆不听任子弟惟其能自修餙而越录躐次以至于清显者乃听如此则天下之冗官必大衰少而公卿之后皆奋志为学不待父兄之资其任而得官者知后不得复任其子弟亦当勉彊不肯终老自弃于庸人此其为益岂特一二而已其三曰臣闻自设官以来皆有考绩之法周室既亡其法废絶自京房建考课之议其后终不能行夫有官必有课有课必有赏罚有官而无课是无官也有课而无赏罚是无课也无官无课而欲求天下之大治臣不识也然更歴千载而终莫之行行之则益以纷乱而终不可考其故何也天下之吏不可以胜考今欲人人而课之必使入于九等之中此宜其颠倒错缪而不若无之为便也臣观自昔行考课者皆不得其术葢天下之官皆有所属之长有功有罪其长皆得以举刺如必人人而课之于朝廷则其长为将安用惟其大吏无所属而莫为之长也则课之所宜加何者其位尊故课一人而其下皆可整齐其数少故可以尽其能否而不谬今天下所以不大治者守令丞尉贤不肖混淆而莫之辨也夫守令丞尉贤不肖之不辨其咎在职司之不明职司之不明其咎在无所属而莫为之长陛下以无所属之官而寄之以一路其贤不肖当使谁察之古之考绩者皆从司防而至于天子古之司防即今之尚书尚书既废唯御史可以总察中外之官臣愚以为可使朝臣议定职司考课之法而于御史台前立考课之司中丞举其大纲而属官之中选彊明者一人以专治其事以举刺多者为上以举刺少者为中以无举刺者为下因其罢归而奏其治要使朝廷有以为之赏罚其非常之功不可掩之罪又当特有以偿之使职司知有所惩劝则其下令守丞尉不容复有所依违而其所课者又不过数十人足以求得其实此所谓用力少而成功多法无便于此者矣今天下号为太平其实逺方之民穷困已甚其咎皆在职司臣不敢尽言陛下试加采访乃知臣言之不妄其四曰臣闻古者诸侯臣妾其境内而卿大夫之家亦各有臣陪臣之事其君如其君之事天子此无他其一境之内所以生杀予夺富贵贫贱者皆自我制之此固有以臣妾之也其后诸侯虽废而自汉至唐犹有相君之势何者其署置辟举之权犹足以臣之也是故太守刺史坐于堂上州县之吏拜于堂下虽奔走顿伏其谁曰不然自太祖受命収天下之尊归之京师一命以上皆上所自署而大司农衣食之自宰相至于州县吏虽贵贱相去甚逺而其实皆所与比肩而事主耳是以百余年间天下不知有权臣之威而太守刺史犹用汉唐之制使州县之吏事之如事君之礼皆受天子之爵皆食天子之禄不知其何以臣之也小吏之于大官不忧其有所不从惟恐其从之过耳今天下以贵相髙以贱相谄奈何使州县之吏趋走于太守之庭不啻若仆妾唯唯不给故大吏常恣行不忌其下而小吏不能正以至于曲随谄事助以为虐其能中立而不挠者固已难矣此不足怪其势固使然也夫州县之吏位卑而禄薄法于民最近而易以为奸朝廷所恃以制之者特以厉其亷隅全其节槩而养其气使知有所耻也且必有异材焉后将以为公卿而安可薄哉其尤不可者今以县令从州县之礼夫县令官虽卑其所负一县之责与京朝官知县等耳其吏胥人民习知其官长之拜伏于太守之庭如是之不威也故轻之轻之故易为奸此县令之所以为难也臣愚以为州县之吏事太守可恭逊卑抑不敢抗而已不至于通名賛拜趋走其下风所以全士大夫之节且以儆大吏之不法者其五曰臣闻为天下者必有所不可窥是以天下有急不求其素所不用之人使天下不能幸其仓卒而取其禄位惟圣人为能然何则其素所用者缓急足以使也临事而取者亦不足用矣传曰寛则宠名誉之人急则用介胄之士今者所用非所养所养非所用国家用兵之时购方略设武举使天下屠沽健武皆能徒手攫取陛下之官而兵休之日虽有超世之才而惜斗升之禄臣恐天下有以窥朝廷也今之任为将帅卒有急难而可使者谁也陛下之老将曩之所谓战胜而善守者今亡矣臣愚以为可复武举而为之新制以革其旧弊且昔之所谓武举者葢疎矣其以弓马得者不过挽强引重市井之麤材而以防试中者亦皆纪录章句区区无用之学又其取人太多天下之知兵者不宜如此之众而待之又甚轻其下第者不免于役故其所得皆贪污无行之徒豪杰之士耻不忍就宜因贡士之嵗使两制各举其所闻有司试其可者而陛下亲防之权畧之外便为弓马可以出入险阻勇而有谋者不过取一二人待以不次之位试以守边之任文有制科武有武举陛下欲得将相于此乎取之十人之中岂无一二斯亦足以济矣其六曰臣闻法不足以制天下以法而制天下法之所不及天下斯欺之矣且法必有所不及也先王知其有所不及是故存其大略而济之以至诚使天下之所以不吾欺者未必皆吾法之所能禁亦其中有所不忍而已人君御其大臣不可以用法如其左右大臣而必待法而后能御也则其疎逺小吏当复何以哉以天下之大而无可信之人则国不足以为国矣臣观今两制以上非无贤俊之士然皆奉法供职无过而已莫肯于绳墨之外为陛下深思逺虑有所建明何者陛下待之于绳墨之内也臣请得举其一二以言之夫两府与两制宜使日夜交于门以讲论当世之务且以习知其为人临事授任以不失其才今法不可以相徃来意将以杜其言谒之私也君臣之道不同人臣惟自防人君惟无防之是以欢欣相接而无间以两府两制为可信耶当无所请属以为不可信耶彼何患无所致其私意安在其相徃来耶今两制知举不免用封弥誊録既奏而下御史亲徃涖之凛凛如鞫大狱使不知谁人之辞又何其甚也臣愚以为如此之类一切彻去彼稍有知宜不忍负若其犹有所欺也则亦天下之不才无耻者矣陛下赫然震威诛一二人可以使天下奸吏重足而立想闻朝廷之风亦必有倜傥非常之才为陛下用也其七曰臣闻为天下者可以名器授人而不可以名器许人人之不可以一日而知也久矣国家以科举取人四方之来者如市一旦使有司第之此固非真知其才之髙下大小也特以为姑收之而已将试之为政而观其悠久则必有大异不然者今进士三人之中释褐之日天下望为卿相不及十年未有不为两制者且彼以其一日之长而擅终身之富贵举而归之如有所负如此则虽天下之美材亦或怠而不修其率意恣行者人亦望风畏之不敢按此何为者也且又有甚不便者先王制其天下尊尊相髙贵贵相承使天下仰视朝廷之尊如泰山乔岳非扳援所能及茍非有大功与出群之才则不可以轻得其髙位是故天下知有所忌而不敢觊觎今五尺童子斐然皆有意于公卿得之则不知愧不得则怨何则彼习知其一旦之可以侥幸而无难也如此则匹夫轻朝廷臣愚以为三人之中茍优与一官足以报其一日之长舘阁台省非举不入彼果不才者也其安以入为彼果才者也其何患无所举此非独以爱惜名器将以重朝廷耳其八曰臣闻古者敌国相观不观其于山川之险士马之众相观于人而已髙山大江必有猛兽怪物时见其威故人不敢亵夫不必战胜而后服也使之常者所忌而不敢发使吾常有所恃而无所怯耳今以中国之大使夷狄视之不畏甚者敢有烦言以凟乱吾听此其心不有所窥其亦安能如此之无畏也敌国有事相待以将无事相观以使今之所谓使者亦轻矣曰此人也为此官也则以为此使也今嵗以某来嵗当以某又来嵗当以某如县令署役必均而已矣人之才固有所短而不可彊其专对捷给勇敢又非可以学致也今必使彊之彼有仓皇失次为夷狄笑而已古者大夫出疆有可以安国家利社稷则专之今法令太宻使小吏执简记其旁一揺足辄随而书之虽有竒才辩士亦安所效用彼夷狄观之以为樽俎谈燕之间尚不能办军旅之际固宜其无人也如此将何以破其奸谋而折其骄气哉臣愚以为奉使宜有常人惟其可者而不必均彼其不能者陛下责之以文学政事不必彊之于言语之间以败吾事而亦稍寛其法使得有所施且今世之患以奉使为艰危故必均而后可陛下平世使人而皆得以辞免后有缓急使之出入死地将皆逃耶此臣又非独为出使而言也其九曰臣闻刑之有赦其来逺矣周制八议有可赦之人而无可赦之时自三代之衰始闻有肆赦之令然皆因天下有非常之事凶荒流离之后盗贼垢污之余于是有以沛然洗濯于天下而犹不若今之因郊而赦使天下之凶民可以逆知而侥幸也平时小民畏法不敢趦趄当郊之嵗盗贼公行罪人满狱为天下者将何利于此而又糜散帑廪以赏无用冗杂之兵一经大礼费以万亿赋敛之不轻民之不聊生皆此之故也以陛下节用爱民非不欲去此矣顾以为所从来久逺恐一旦去之天下必以为少恩而凶豪无赖之兵或因以为辞而生乱此其所以重改也葢事有不可改而遂不改者其忧必深改之则其祸必速惟其不失推恩而有以救天下之弊者臣愚以为先郊之嵗可因事为辞特发大号如郊之赦与军士之赐且告之曰吾于天下非有惜乎推恩也惟是凶残之民知吾当赦辄以犯法以贼害吾良民今而后赦不于郊之嵗以为常制天下之人喜乎非郊之嵗而得郊之赏也何暇虑其后其后四五年而行之七八年而行之又从而尽去之天下晏然不知而日以逺矣且此出于五代之后兵荒之间所以姑息天下而安反侧耳后之人相承而不能去以至于今法令明具四方无虞何畏而不改今不为之计使奸人猾吏养为盗贼而后取租赋以啖骄兵乘之以饥馑鲜不及乱矣当此之时欲为之计其犹有及乎其十曰臣闻古者所以采庶人之议为其疎贱而无嫌也不知爵禄之可爱故其言公不知君威之可畏故其言直今臣幸而未立于陛下之朝无所爱惜顾念于其心者是以天下之事陛下之诸臣所不敢尽言者臣请得以僣言之陛下擢用俊贤思致太平今几年矣事垂立而辄废功未成而旋去陛下知其所由乎陛下知其所由则今之在位者皆足以有立若犹未也虽得贤臣千万天下终不可为何者小人之根未去也陛下遇士大夫有礼凡在位者不敢用防狎戯嫚以求亲媚于陛下而谗言邪谋之所由至于朝廷者天下之人皆以为陛下不疎逺宦官之过陛下特以为耳目玩弄之臣而不知其隂贼险诈为害最大天下之小人无由至于陛下之前故皆通于宦官珠玉锦绣所以为赂者络绎于道以间关龃龉贤人之谋陛下纵不听用而大臣常有所顾忌以不得尽其心臣故曰小人之根未去也窃闻之道路陛下将有意去而疎之也若如所言则天下之福然臣方以为忧而未敢贺也古之小人有为君子之所抑而反激为天下之祸者臣毎痛伤之葢东汉之衰宦官用事阳球为司校尉发愤诛王甫等数人磔其尸于道中常侍曹节过而见之遂奏诛阳球而宦官之用事过于王甫之未诛其后窦武何进又欲去之而反以遇害故汉之衰至于扫地而不可救夫君子之去小人惟能尽去乃无后患惟陛下思宗庙社稷之重与天下之可畏既去之又去之既疎之又疎之刀锯之余必无忠良纵有区区之小节不过帏闼扫洒之勤无益于事惟能务絶其权使朝廷清明而忠言嘉谟易以入则天下无事矣惟陛下无使为臣之所料而后世以臣为知言不胜大愿曩臣所着二十二篇略言当世之要陛下虽以此召臣然臣观朝廷之意特以其文采词致稍有可嘉而未必其言之可用也天下无事臣每每狂言以迂阔为世笑然臣以为必将有时而不迂阔也贾谊之防不用于孝文之时而使主父偃之徒得其余论而施之于孝武之世夫施之于孝武之世固不如用之于孝文之时之易也臣虽不及古人惟陛下不以一布衣之言而忽之不胜越次忧国之心效其所见且非陛下召臣臣言无以至于朝廷今老矣恐后无由复言故云云之多至于此也惟陛下寛之臣洵诚惶诚惧顿首顿首谨书   上神宗皇帝书【苏轼】   熈宁四年二月日具位臣苏轼谨冐万死再拜上书皇帝陛下臣近者不度愚贱辄上封章言买灯事自知渎犯天威罪在不赦蓆藁私室以待斧钺之诛而侧听逾旬威命不至问之府司则买灯之事寻已停罢乃知陛下不惟赦之又能听之惊喜过望以至感泣何者改过不吝从善如流此尧舜禹汤之所勉彊而力行秦汉以来之所絶无而仅有顾此买灯毫髪之失岂能上累日月之明而陛下翻然改命曾不移刻则所谓智出天下而听于至愚威加四海而屈于匹夫臣今知陛下可与为尧舜可与为汤武可与富民而措刑可与彊兵而伏戎虏矣有君如此其忍负之惟当披露腹心捐弃肝脑尽力所至不知其他乃者臣亦知天下之事有大于买灯者矣而独区区以此为先者葢未信而谏圣人不与交浅言深君子所戒是以试论其小者而其大者固将有待而后言今陛下果赦而不诛则是旣已许之矣许而不言臣则有罪是以愿终言之臣之所欲言者三愿陛下结人心厚风俗存纪纲而已人莫不有所恃人臣恃陛下之命故能役使小民恃陛下之法故能胜伏彊暴至于人主所恃者谁欤书曰予临兆民凛乎若朽索之驭六马言天下莫危于人主也聚则为君臣散则为仇雠聚散之间不容毫厘故天下归徃谓之王人各有心谓之独夫由此观之人主之所恃者人心而已人心之于人主也如木之有根如灯之有膏如鱼之有水如农夫之有田如商贾之有财木无根则槁灯无膏则防鱼无水则死农夫无田则饥商贾无财则贫人主失人心则亡此必然之理也不可逭之灾也其为可畏从古以然茍非乐祸好狂轻易失志讵敢肆其胷臆轻犯人心乎昔子产焚载书以弭众言赂伯石以安巨室以为众怒难犯专欲难成而孔子亦曰信而后劳其民未信则以为厉已也惟商鞅变法不顾人言虽能骤致富彊亦以召怨天下使其民知利而不知义见刑而不见徳虽得天下旋踵而亡至于其身亦卒不免负罪出走而诸侯不纳车裂以狥而秦人莫哀君臣之间岂愿如此宋襄公虽行仁义失众而亡田常虽不义得众而彊是以君子未论行事之是非先观众心之向背谢安之用诸桓未必是而众之所乐则国以乂安庾亮之召苏峻未必非而势有不可则反为危辱自古及今未有和易同众而不安刚果自用而不危者也今陛下亦知人心之不悦矣中外之人无贤不肖皆言祖宗以来治财用者不过三司使副判官经今百年未尝阙事今者无故又创一司号曰制置三司条例使六七少年日夜讲求于内使者四十余辈分行营干于外造端宏大民实惊疑创法新竒吏皆惶惑贤者则求其说而不可得未免于忧小人则以意而度于朝廷遂以为谤谓陛下以万乘之主而言利谓执政以天子之宰而治财商贾不行物价腾涌近自淮甸逺及川蜀喧传万口论説百端或言京师正店议置监官夔路深山当行酒禁拘収僧尼常住减克兵吏廪禄如此等类不可胜言而甚者至以为欲复肉刑斯言一出民且狼顾陛下与二三大臣亦闻其语矣然而莫之顾者徒曰我无其事又无其意何恤于人言夫人言虽未必皆然而疑似则有以致谤人必贪财也而后人疑其盗人必好色也而后人疑其滛何者未置此司则无此谤岂去嵗之人皆忠厚而今嵗之士皆虚浮孔子曰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又曰必也正名乎今陛下操其器而讳其事有其名而辞其意虽家置一喙以自解市列千金以购人人必不信谤亦不止夫制置三司条例司求利之名也六七少年与使者四十余辈求利之器也驱鹰犬而赴林薮语人曰我非猎也不如放鹰犬而兽自驯操网罟而入江湖语人曰我非渔也不如捐网罟而人自信故臣以为消谗慝而召和气复人心而安国本则莫若罢制置三司条例司夫陛下之所以创此司者不过以兴利除害也使罢之而利不兴害不除则勿罢罢之而天下悦人心安兴利除害无所不可则何苦而不罢陛下欲去积弊而立法必使宰相熟议而后行事若不由中书则是乱世之法圣君贤相夫岂其然必若立法不免由中书熟议不免使宰相此司之设无乃冗长而无名智者所图贵于无迹汉之文景纪无可书之事唐之房杜传无可载之功而天下之言治者与文景言贤者与房杜葢事已立而迹不见功已成而人不知故曰善用兵者无赫赫之功岂惟用兵事莫不然今所图者万分未获其一也而迹之布于天下已若泥中之鬬兽亦可谓拙谋矣陛下诚欲富国择三司官属与漕运使副而陛下与二三大臣孜孜讲求磨以嵗月则积弊自去而人不知但恐立志不坚中道而废孟子有言其进锐者其退速若有始有卒自可徐徐十年之后何事不立孔子曰欲速则不逹见小利则大事不成使孔子而非圣人则此言亦不可用书曰谋及卿士至于庶人翕然大同乃底元吉若逆多而从少则静吉而作凶今上自宰相大臣既已辞免不为则外之议论断亦可知宰相人臣也且不欲以此自汚而陛下独安受其名而不辞非臣愚之所识也君臣宵旰几一年矣而富国之效茫如捕风徒闻内帑出数百万缗祠部度五千余人耳以此为术其谁不能且遣使纵横本非令典汉武遣绣衣直指桓帝遣八使皆以守宰狼籍盗贼公行出于无术行此下防宋文帝元嘉之政比于文景当时责成郡县未尝遣使至孝武以为郡县迟缓始命台使督之以至萧齐此弊不革故景陵王子良上疏极言其事以为此等朝辞禁门情态即异暮宿州县威福便行驱迫邮传折辱守宰公私烦扰民不聊生唐开元中宇文融奏置劝农判官使裴寛等二十九人并摄御史分行天下招擕戸口检责漏田时张说杨玚皇甫璟杨相如皆以为不便而相继罢黜虽得户八千余万皆州县希防以主为客以少为多及使百官集议都省而公卿以下惧融威势不敢异辞陛下试取其传而读之观其所行为是为否近者均税寛恤冠葢相望朝廷亦旋觉其非而天下至今以为谤曾未数嵗是非较然臣恐后之视今犹今之视昔且其所遣尤不适宜事少而员多人轻而权重夫人轻而权重则人多不服或致侮慢以兴争事少而员多则无以为功必须生事以塞责陛下虽严赐约束不许邀功然人臣事君之常情不从其令而从其意今朝廷之意好动而恶静好同而恶异指趣所在谁敢不从臣恐陛下赤子自此无宁嵗矣至于所行之事行路皆知其难何者汴水浊流自生民以来不以种稻秦人之歌曰泾水一石其泥数斗且溉且粪长我禾黍何尝曰长我粳稻耶今欲陂而清之万顷之稻必用千顷之陂一嵗一淤三嵗而满矣陛下遽信其说卽使相视地形万一官吏茍且顺从真谓陛下有意兴作上縻帑廪下夺农时隄防一开水失故道虽食议者之肉何补于民天下久平民物滋息四方遗利葢畧尽矣今欲凿空访寻水利所谓即鹿无虞岂惟徒劳必大烦扰凡所擘画利害不问何人小则随事酬劳大则量才录用若官私格沮并重行黜降不以赦原若材力不办兴修便许申奏替换赏可谓重罚可谓轻然并终不言诸色人妄有申陈或官私误兴功役当得何罪如此则妄庸轻剽浮浪奸人自此争言水利矣成功则有赏败事则无诛官司虽知其疎岂可便行抑退所在追集老少相视可否吏卒所过鸡犬一空若非灼然难行必须且为兴役何则格沮之罪重而误兴之过轻人多爱身势必如此且古陂废堰多为侧近冐耕嵗月旣深已同永业茍欲兴复必尽追收人心或揺甚非善政又有好讼之党多怨之人妄言某防可作陂渠规坏所怨田产或指人旧业以为官陂冒佃之讼必倍今日臣不知朝廷本无一事何苦而行此哉自古役人必用乡戸犹食之必用五谷衣之必用桑麻济川之必用舟楫行地之必用牛马虽其间或有以他物充代然终非天下所可常行今者徒闻江浙之间数郡雇役而欲措之天下是犹见燕晋之枣栗岷蜀之蹲鸱而欲以废五糓岂不难哉又欲官卖所在坊场以充衙前雇直虽有长役更无酬劳长役所得既防自此必渐衰散则州郡事体憔悴可知士大夫捐亲戚弃坟墓以从官于四方者宣力之余亦欲取乐此人之至情也若凋弊太甚厨传萧然则似危邦之陋风恐非太平之盛观陛下诚虑及此必不肯为且今法令莫严于御军军法莫严于逃窜禁军三犯厢军五犯大率处死然逃军常半天下不知雇人为役与厢军何异若有逃者何以罪之其势必轻于逃军则其逃必甚于今日为其官长不亦难乎近者虽使乡户颇得雇人然至于所雇逃亡乡户犹任其责今遂欲于两税之外别立一科谓之庸钱以备官雇则雇人之责官所自任矣自唐杨炎废租庸调以为两税取大厯十四年应于赋敛之数以定两税之额则是租调与庸两税既兼之矣今两税如故奈何复欲取庸圣人立法必虑后世岂可于常税之外生出科名哉万一不幸后世有多欲之君辅之以聚敛之臣庸钱不除差役仍旧使天下怨毒推所从来则必有任其咎者矣又欲使坊郭等第之民与乡戸均役品官形势之家与齐民并事其说曰周礼田不耕者出屋粟宅不毛者有里布而汉世宰相之子不免戍边此其所以借口也古者官养民今者民养官给之以田而不耕劝之以农而不力于是乎有里布屋粟夫家之征而民无以为生去为商贾事势当耳何名役之且一嵗之戍不过三日三日之雇其直三百今世三大戸之役自公卿以降无得免者其费岂特三百而已矣大抵事若可行不必皆有事故若民所不恱俗所不安纵有经典明文无补于怨若行此二者必怨无疑女户单丁葢天民之穷者也古之王者首务恤此而今陛下首欲役之此等茍非戸将絶而未亡则是家有丁而尚防若假之数嵗则必成丁而就役老死而没官富有四海忍不加恤孟子曰始作俑者其无后乎春秋书作丘甲用田赋皆重其始为民患也青苗放钱自昔有禁今陛下始立成法毎嵗常行虽云不许抑配而数世之后暴君汚吏陛下能保之欤异日天下恨之国史记之曰青苗钱自陛下始岂不惜哉且东南买绢本用见钱陜西粮草不许折兊朝廷既有着令职司又每举行然而买绢未尝不折盐粮草未尝不折钞乃知青苗不许抑配之说亦是空文只如治平之初拣刺义勇当时诏防慰谕明言永不戍边着在简书有如盟约于今几日议论已揺或以代还东军或欲抵换弓手约束难恃岂不明哉纵使此令决行果不抑配计其间情愿人戸必皆孤贫不济之人家若自有赢余何至与官交易此等鞭挞已急则继之以逃亡逃亡之余则均之隣保势有必至理有固然且夫常平之为法也可谓至矣所守者约而所及者广借使万家之邑已有千斛而谷贵之际千斛在市物价自平一市之价既平一邦之食自足无操瓢乞丐之弊无里正催驱之劳今若变为青苗家贷一斛则千戸之外孰救其饥且常平官钱常患其少若尽数収籴则无借贷若畱充借贷则所籴几何乃知常平青苗其势不能两立坏彼成此所丧愈多亏官害民虽悔何逮臣窃计陛下欲考其实则必然问人人知陛下方欲力行必谓此法有利无害以臣愚见恐未可凭何以明之臣顷在陜西见刺义勇提举诸县臣尝亲行愁怨之民哭声震野当时奉使还者皆言民尽乐为希合取容自古如此不然则山东之盗二世何縁不觉南诏之败明皇何缘不知今虽未至于斯亦望陛下审听而已昔汉武之世财力匮竭用贾人桑羊之说买贱卖贵谓之均输于时商贾不行盗贼滋炽几至于乱孝昭既立学者争排其说霍光顺民所欲从而予之天下归心遂以无事不意今者此论复兴立法之初其说尚浅徒言徙贵就贱用近易逺然而广置官属多出缗钱豪商大贾皆疑而不敢动以为虽不明言贩卖然既已许之变易变易既行而不与商贾争利者未之闻也夫商贾之事曲折难行其买也先期而与钱其卖也后期而取直多方相济委曲相通倍称之息由此而得今官买是物必先设官置吏簿书廪禄为费已厚非良不售非贿不行是以官买之价比民必贵及其卖也弊复如前商贾之利何縁而得朝廷不知虑此乃捐五百万缗以与之此钱一出恐不可复纵使其间薄有所获而征商之额所损必多今有人为其主牧牛羊不告其主而以一牛易五羊一牛之失则隐而不言五羊之获则指为劳绩陛下以为坏常平而言青苗之功亏商税而取均输之利何以异此陛下天机洞照圣畧如神此事至明岂有不晓必谓巳行之事不欲中变恐天下以为执徳不一用人不终是以迟留嵗月庶几万一臣窃以为过矣古之英主无出汉髙郦生谋挠楚权欲复六国髙祖曰善趣刻印及闻留侯之言吐哺而骂曰趣销印夫称善未几继之以骂刻印销印有同儿戏何尝累髙祖之知人适足以明圣人之无我陛下以为可而行之知其不可而罢之至圣至明无以加此议者必谓民可与乐成难与虑始故陛下坚执不顾期于必行此乃战国贪功之人行险侥幸之说陛下若信而用之则是狥髙论而逆至情持空名而邀实祸未及乐成而怨已起矣臣之所谓愿结人心者此之谓也士之进言者为不少矣亦尝有以国家之所以存亡厯数之所以长短告陛下者乎夫国家之所以存亡者在道徳之浅深而不在乎彊与弱厯数之所以长短者在风俗之厚薄而不在乎富与贫道德诚深风俗诚厚虽贫且弱不害于长而存道徳诚浅风俗诚薄虽彊且富不救于短而亡人主知此则知所轻重矣是以古之贤君不以弱而亡道徳不以贫而伤风俗而智者观人之国亦必以此察之齐至彊也周公知其后必有簒弑之臣卫至弱也季子知其后亡吴破楚入郢而陈大夫逄滑知楚之必复晋武既平吴何曾知其将乱隋文既平陈房乔知其不久元帝斩郅支朝呼韩功多于武宣矣偷安而王氏之衅生宣宗収燕赵复河隍力彊于宪武矣销兵而厐勋之乱起臣愿陛下务崇道徳而厚风俗不愿陛下急于有功而贪富彊使陛下富如隋彊如秦西取灵武北取燕蓟谓之有功可也而国之长短则不在此夫国之长短如人之寿夭人之寿夭在元气国之长短在风俗世有尫羸而寿考亦有盛壮而暴亡若元气犹存则尫羸而无害及其已耗则盛壮而愈危是以善养生者慎起居节饮食导引关节吐故纳新不得已而用药则择其品之上性之良可以久服而无害者则五臓和平而寿命长不善养生者薄节慎之功迟吐纳之效厌上药而用下品伐真气而助彊阳根本已危僵仆无日天下之势与此无殊故臣愿陛下爱惜风俗如防元气古之圣人非不知深刻之法可以齐众勇悍之夫可以集事忠厚近于迂阔老成初若迟钝然终不肯以彼而易此者知其所得小而所防大也曹参贤相也曰慎无扰狱市黄覇循吏也曰治道去泰甚或讥谢安以清谈废事安笑曰秦用法吏二世而亡刘晏为度支专用果锐少年务在急速集事好利之党相师成风徳宗初即位擢崔祐甫为相祐甫以道德寛大推广上意故建中之政其声翕然天下想望庶几贞观及卢杞为相讽上以刑名整齐天下驯至浇薄以及播迁我仁祖之御天下也持法至寛用人有叙专务掩覆过失未尝轻改旧章然考其成功则曰未至以言乎用兵则十出而九败以言其府库则仅足而无余徒以徳泽在人风俗知义是以升遐之日天下如防考妣社稷长逺终必赖之则仁祖可谓知本矣今议者不察徒见其末年吏多因循事不振举乃欲矫之以苛察齐之以智能招来新进勇锐之人以图一切速成之效未享其利浇风已成且天时不齐人谁无过国君含垢至察无徒若陛下多方包容则人材取次可用必欲广置耳目务求瑕疵则人不自安各图茍免恐非朝廷之福亦岂陛下所愿哉汉文欲用虎圈啬夫释之以为利口伤俗今若以口舌防给而取士以应对迟钝而退人以虚诞无实为能文以矫激不仕为有德则先王之泽遂将散微自古用人必须歴试虽有卓异之器必有巳成之功一则使其更变而知难事不轻作一则待其功髙而望重人自无辞昔先主以黄忠为后将军而诸葛亮忧其不可以为忠之名望素非关张之伦若班爵遽同则必不恱其后关侯果以为言以黄忠豪勇之姿以先主君臣之契尚复虑此而况其他世尝谓汉文不用贾生以为深恨臣尝推防其旨窃谓不然贾生固天下之竒才所言亦一时之良防然请为属国欲系单于则是处士之大言少年之鋭气昔髙祖以三十万众困于平城当时将相羣臣岂无贾生之比三表五饵人知其踈而欲以困中行説尤不可信矣兵防器也而易言之正如赵括之轻秦李信之易楚若文帝亟用其説则天下殆将不安使贾生尝歴艰难亦必自悔其説用之晚嵗其术必精不幸防亡非意所及不然文帝岂弃才之主绛灌岂蔽贤之士至于晁错尤号刻薄文帝之世止于太子家令而景帝既立以为御史大夫申屠贤相发愤而死纷更政令天下骚然及至七国发难而错之术亦穷矣文景优劣于此可见大抵名器爵禄人所奔趋必使积劳而后迁以明持久而难得则人各安其分不敢躁求今若多开骤进之门使有意外之得公卿侍从跬步可图其得者既不肯以侥幸自名则不得者必皆以沉沦为恨使天下常调举生妄心耻不若人何所不至欲望风俗之厚岂可得哉选人之改京官常须十年以上洊更险阻计析毫厘其间一事聱牙常至终身沦弃今乃以一人之荐举而予之犹恐未称章服随至使积劳久次而得者何以厌服哉夫常调之人非守则令员多阙少久已患之不可复开多门以待巧进若巧者侵夺已甚则拙者迫怵无聊利害相形不得不察故近嵗朴拙之人愈少而巧进之士益多惟陛下重之惜之哀之救之如近日三司献言使天下郡选一人催驱三司文字许之先次指射以酬其劳则其数年之后审官吏部又有三百余人得先占阙常调待次不其愈难此外勾当发运均输按行农田水利已振监司之体各懐进用之心转对者望以称防而骤迁奏课者求为优等而速化相胜以力相髙以言而名实乱矣惟陛下以简易为法以清浄为心使奸无所縁而民徳归厚臣之所愿厚风俗者此之谓也古者建国使内外相制轻重相权如周如唐则外重而内轻如秦如魏则外轻而内重内重之失必有奸臣指鹿之患外重之必有大国问鼎之忧圣人方盛而虑衰当先立法以救弊国家租赋籍于计省重兵聚于京师以古揆今则似内重防惟祖宗所以深计而预图固非小臣所能亿度而周知然观其委任台谏之一端则是圣人过防之至计歴观秦汉以及五代谏诤而死葢数百人而自建隆以来未尝罪一言者纵有薄责旋即超陞许以风闻而无官长风采所系不问尊卑言及乘舆则天子改容事关廊庙则宰相待罪故仁宗之世议者讥宰相但奉行台谏风防而已圣人深意流俗岂知擢用台谏固未必皆贤所言亦未必皆是然须养其锐气而借之重权者岂徒然哉将以折奸臣之萌而救内重之弊也夫奸臣之始以台谏折之而有余及其既成以干戈取之而不足今法令严宻朝廷清明所谓奸臣万无此理然养猫所以去鼠不可以无鼠而养不捕之猫畜狗所以防奸不可以无奸而畜不吠之狗陛下得不上念祖宗设此官之意下为子孙立万世之防朝廷纲纪孰大于此臣自防小所记及闻长者之谈皆谓台谏所言常随天下公议公议所与台谏亦与之公议所击台谏亦击之及至英庙之初始建称亲之议本非人主大过亦无礼典明文徒以众心未安公议不允当时台谏以死争之今者物论沸腾怨讟交至公议所在亦可知矣而相顾不发中外失望夫弹劾积威之后虽庸人亦可以奋扬风采消委之余虽豪杰有所不能振起臣恐自兹以徃习惯成风尽为执政私人以致人主孤立纪纲一废何事不生孔子曰鄙夫可与事君也欤哉其未得之也患不得之既得之患失之茍患失之无所不至矣臣始读此书疑其太过以为鄙夫之患失不过备位而茍容及观李斯忧蒙恬之夺其权则立二世以亡秦卢杞忧懐光之数其恶则误德宗以再乱其心本生于患失而其祸乃至于防邦孔子之言良不为过是以知为国者平居必常有忘躯犯顔之士则临难庶几有徇义守死之臣茍平居尚不能一言则临难何以责其死节人臣茍皆如此天下亦曰殆哉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和如和羮同如济水故孙寳有言周公大圣召公大贤犹不相恱着于经典两不相损晋之王导可谓元臣每与客言举坐称善而王述不恱以为人非尧舜安得毎事尽善导亦敛袵谢之若使言无不同意无不合更唱迭和何者非贤万一有小人居其间则人主何縁知觉臣之所谓愿存纪纲者此之谓也臣非敢歴诋新政茍为异论如近日减皇族恩例刋定任子条式修完器械阅习鼓旗皆陛下神算之至明干刚之必断物议既允臣敢有辞然至于所献之三言则非臣之私见中外所病其谁不知昔禹戒舜曰无若丹朱傲惟慢游是好舜岂有是哉周公戒成王曰无若商王受之迷乱酗于酒徳哉成王岂有是哉周昌以汉髙为桀纣刘毅以晋武为桓灵当时人君曾莫之罪而书之史册以为美谈使臣所献三言皆朝廷未尝有此则天下之幸臣与有焉若有万一似之则陛下安可不察然而臣之为计可谓愚矣以蝼蚁之命试雷霆之威积其狂愚岂可屡赦大则身首异处破坏家门小则削籍投荒流离道路虽然陛下必不为此何也臣天赋至愚笃于自信向者与议学校贡举首违大臣本意已期窜逐敢意自全而陛下独然其言曲赐召对从容久之至谓臣曰方今政令得失安在虽朕过失指陈可也臣即对曰陛下生知之性天纵文武不患不明不患不勤不患不断但患求治太速进人太锐听言太广又俾具述所以然之状陛下颔之曰卿所献三言朕当熟思之臣之狂愚非独今日陛下容之久矣岂有容之于始而不赦之于终恃此而言所以不惧臣之所惧者讥刺既众怨仇实多必将诋臣以深文中臣以危法使陛下虽欲赦臣而不得岂不殆哉死亡不辞但恐天下以臣为戒无复言者是以思之经月夜以继日书成复毁至于再三感陛下听其一言懐不能已卒进其说惟陛下怜其愚忠而卒赦之不胜俯伏待罪忧恐之至臣轼诚惶诚恐顿首顿首谨书   上皇帝书【苏轼】   元丰元年十月日尚书祠部员外郎直史馆权知徐州军州事臣苏轼谨昧万死再拜上书皇帝陛下臣以庸材备员册府出守两郡皆东方要地私窃以为守法令治文书赴期防不足以报塞万一輙伏思念东方之要务陛下之所宜知者得其一二草具以闻而陛下择焉臣前任宻州建言自古河北与中原离合常系社稷存亡而京东之地所以灌输河北缾竭则罍耻唇亡则齿寒而其民喜为盗贼为患最甚因为陛下尽所以待盗贼之防及移守徐州覧观山川之形势察其风俗之所上而考之于载籍然后又知徐州为南北之襟要而京东诸郡安危所寄也昔项羽入关既烧咸阳而东归则都彭城夫以羽之雄略舍咸阳而取彭城则彭城之险固形便足以得志于诸侯者可知矣臣观其地三面被山独其西平川数百里西走梁宋使楚人开关而延敌材官驺发突骑云纵真若屋上建瓴水也地宜粟麦一熟而饱数嵗其城三面阻水楼堞之下以汴泗为池独其南可通车马而戏马台在焉其髙十仞广袤百步若用武之世屯千人其上聚櫑木炮石凡战守之具以与城相表里而积三年粮于城中虽用十万人不易取也其民皆长大胆力絶人喜为剽掠小不适意则有飞扬防扈之心非止为盗而已汉髙祖沛人也项羽宿迁人也刘裕彭城人也朱全忠砀山人也皆在今徐州数百里间耳其人以此自负防桀之气积以成俗魏太武以三十万人攻彭城不能下而王智兴以卒伍庸材恣睢于徐朝廷亦不能讨岂非以其地形便利人卒勇悍故耶州之东北七十余里即利国监自古为铁官商贾所聚其民富乐凡三十六冶冶户皆大家藏镪巨万常为盗贼所窥而兵卫寡弱有同儿戏臣中夜以思即为寒心使剧贼致死者十余人白昼入市则守者皆弃而走耳地既产精铁而民皆善锻散冶户之财以啸召无赖则乌合之众数千人之仗可以一夕具也顺流南下辰发已至而徐有不守之忧矣不幸而贼有过人之才如吕布刘备之徒得徐而逞其志则京东之安危未可知也近者河北转运司奏乞禁止利国监铁不许入河北朝廷从之昔楚人亡弓不能忘楚孔子犹小之况天下一家东北二冶皆为国兴利而夺彼与此不已隘乎自铁不北行冶戸皆有失业之忧诣臣而诉者数矣臣欲因此以征冶戸为利国监之捍屏今三十六冶冶各百余人采鑛伐炭多饥寒亡命强力鸷忍之民也臣欲使冶戸毎冶各择有材力而忠谨者保任十人籍其名于官授以郤刃刀槊教之击刺毎月两衙集于知监之庭而阅试之藏其刃于官以待大盗不得役使犯者以违制论冶户为盗所拟久矣民皆知之使冶出十人以自卫民所乐也而官又为除近日之禁使铁得北行则冶戸皆恱而听命奸猾破胆而不敢谋矣徐城虽崄固而楼橹敝恶又城大而兵少缓急不可守今战兵千人耳臣欲乞移南京新招骑射两指挥于徐此故徐人也尝屯于徐营垒材石既具矣而迁于南京异时转运使分东西路畏餽饷之劳而移之西耳今两路为一其去来无所损益而足以为徐之重城下数里颇产精石无穷而奉化厢军见阙数百人臣愿募石工以足之听不差出使此数百人者常采石以甃城数年之后举为金汤之固要使利国监不可窥则徐无事徐无事则京东无虞矣沂州山谷重阻为逋逃渊薮盗贼毎入徐州界中陛下若采臣言不以臣为不肖愿复三年守徐且得兼领沂州兵甲廵检公事必有以自效京东恶盗多出逃军逃军为盗民则望风畏之何也技精而法重也技精则难敌法重则致死其势然也自陛下置将官修军政士皆精锐而不免于逃者臣尝考其所由葢自近嵗以来部送罪人配军者皆不使役人而使禁军军士当部送者受牒即行徃返常不下十日道路之费非取息钱不能办百姓畏法不敢贷贷亦不可复得惟所部将校乃敢出息钱与之归而刻其粮赐以上下相持军政不修博奕饮酒无所不至穷苦无聊则逃去为盗臣自至徐即取不系省钱百余千别储之当部送者量逺近裁取以三月刻纳不取其息将吏有敢贷息钱者痛以法治之然后严军政禁酒博比朞年士皆饱暖练熟技艺等第为诸郡之冠陛下遣勑使按阅所具见也臣愿下其法诸郡推此行之则军政修而逃者寡亦去盗之一端也臣闻之汉相王嘉曰孝文帝时二千石长吏安官乐职上下相望莫有茍且之意其后稍稍变易公卿以下转相促急司部刺史发扬隂私吏或居官数月而退二千石益轻贱吏民慢易之知其易危小失意则起离畔之心前山阳亡徒苏令从横吏士临难莫肯仗节死义者以守相威权素夺故也国家有急取办于二千石尊重难危乃能使下以王嘉之言而考之于今郡守之威权可谓素夺矣上有监司伺其过失下有吏民持其长短未及按问而差替之命已下矣欲督捕盗贼法外求一钱以使人且不可得盗贼防人情重而法轻者守臣輙配流之则使所在法司覆按其状劾以失入惴惴如此何以得吏士死力而破奸人之党乎由此观之盗贼所以滋炽者以陛下守臣权太轻故也臣愿陛下稍重其权责以大纲濶畧其小过凡京东多盗之郡自青郓以降如徐沂齐曹之类皆慎择守臣听法外处置强盗颇赐缗钱使得以布设耳目畜养爪牙然缗钱多赐则难常少又不足于用臣以为毎郡可嵗别给一二百千使以酿酒凡使人缉捕盗贼得以酒予之敢以为他用者坐赃论赏格之外嵗得酒数百斛亦足以使人矣此又治盗之一术也然此皆其小者其大者非臣之所当言欲黙而不发则又私自念遭值陛下英圣特达如此若有所不尽非忠臣之义故昧死复言之昔者以诗赋取士今陛下以经术用人名虽不同然皆以文词进耳考其所得多吴楚闽蜀之人至于京东西河北河东陜西五路葢自古豪杰之场其人沈鸷勇悍可任以事然欲使治声律读经义以与吴楚闽蜀之人争得失于毫厘之间则彼有不仕而已故其得人常少夫惟忠孝礼义之士虽不得志不失为君子若徳不足而才有余者困于无门则无所不至矣故臣愿陛下特为五路之士别开仕进之门汉法郡县秀民推择为吏考行察廉以次迁补或至二千石入为公卿古者不专以文词取人故得士为多黄覇起于卒史薛宣奋于书佐朱邑选于啬夫邴吉出于狱吏其余名臣循吏由此而进者不可胜数唐自中叶以后方镇皆选列校以掌牙兵是时四方豪杰不能以科举自逹者皆争为之徃徃积功以取旄钺虽老奸巨盗或出其中而名卿贤将如髙仙芝封常清李光弼来瑱李抱玉段秀实之流所得亦已多矣王者之用人如江河江河所趋百川赴焉蛟龙生之及其去而之他则鱼鼈无所还其体而鲵鳅为之制今世胥史牙校皆奴仆庸人者无他以陛下不用也今将用胥史牙校而胥史行文书治刑狱钱谷其势不可废鞭挞鞭挞一行则豪杰不出于其间故凡士之刑者不可用用者不可刑故臣愿陛下采唐之旧使五路监司郡守共选土人以补牙职皆取人材心力有足过人而不能从事于科举者禄之以今之庸钱而课之镇税场务督捕盗贼之类自公罪杖以下听赎依将校法使长吏得荐其才者第其功阀书其嵗月使得出仕比任子而不以流外限其所至朝廷察其尤异者擢用数人则豪杰英伟之士渐出于此涂而奸猾之党可得而笼取也其条目委曲臣未敢尽言惟陛下留神省察昔晋武平吴之后诏天下罢军役州郡悉去武备惟山涛论其不可帝见之曰天下名言也而不能用及永宁之后盗贼蜂起郡国皆以无备不能制其言乃验今臣于无事之时屡以盗贼为言其私忧过计亦已甚矣陛下纵能容之必为议者所笑使天下无事而臣获笑可也不然事至而图之则已晚矣干犯天威罪在不赦臣轼诚惶诚恐顿首顿首谨言   上神宗皇帝书【苏辙】   熈宁二年三月日具位臣苏辙谨冐万死再拜上书皇帝陛下臣官至踈贱朝廷之事非所得言然窃自惟虽其势不当进言至于报国之义犹有可得言者昔仁宗亲防直言之士臣以不识忌讳得罪于有司仁宗哀其狂愚力排羣议使臣得不遂弃于世臣之感激思有以报为日久矣今者陛下以圣徳临御天下将大有为以济斯世而臣材力驽下无以自效窃听之道路得其一二思致之左右茍惩创前事不复以闻则其思报之诚没世而不能自达是以輙发于狂言而不知止臣闻善为国者必有先后之次自其所当先者为之则其后必举自其所当后者为之则先后并废书曰欲升髙必自下欲陟遐必自迩世未有不自下而能髙不自近而能逺者然世之人常鄙其下而厌其近务先从事于髙逺不知其不可得也诗曰无田甫田维莠骄骄无思逺人劳心忉忉以为田甫田而力不给则田茀而不治不若不田也思逺人而德不足则心劳而无获不若不思也欲田甫田则必自其小者始小者之有余而甫田可启矣欲来逺人则必自其近者始近者之既服而逺人自至矣茍由其道其势可以自得茍不由其道虽彊求而不获也臣愚不肖葢尝试妄论今世先后之宜而窃观陛下设施之万一以为所当先者失在于不为而所当后者失在于太早然臣非敢以为信然也特其所见有近于是者是以因其近似而为陛下深言之伏惟陛下即位以来躬亲庶政聪明睿知博达宏辩文足以经治武足以制断重之以勤劳加之以防俭凡古之帝王旷世而不能有一焉者陛下一旦兼而有之矣夫以天纵之姿济之以求治之心施之于事宜无为而不成无欲而不遂今也为国歴年于兹而治不加进天下之弊日益于前世天下之人未知所以适治之路灾变横生川原震裂江河涌沸人民流离灾火继作歴月移时而其变不止此臣所以日夜思念而不晓疑其先后之次有所未得者也夫今世之患莫急于无财而已财者为国之命而万事之本国之所以存亡事之所以成败常必由之昔赵充国论备边之计以为湟中谷斛八钱籴三百万斛羌人不敢动矣诸葛亮用兵如神而以粮道不继屡出无功由是观之茍无其财虽有圣贤不能自致于跬步茍有其财虽庸人可以一日而千里陛下顷以西夏不臣赫然发愤建用兵之防招来横山之民将夺其险阻破坏其国而后已方是之时夏人残虐失众横山之民厌苦思汉而又乘其洊饥茍加之以兵此非计之失者也然而防边无数月之粮关中无终嵗之储而所兴之役有莫大之费陛下方且泰然不以为忧以为万举而有万全之功既而边臣失律先事轻发亦既入践其国系虏其民矣然而陛下得其地而不敢収获其人而不敢臣虽有成功而不能继也其终卒致于废黜谋臣而讲和好夫陛下谋之于朞年之前而罢之于既发之后岂以为是失当而悔之哉诚无财以善其后尔且夫财之不足是为国之先务也至于鞭笞四夷臣服异类是极治之余功而太平之粉饰也然今且先之此臣所以知其先后之次有所未得者也今者陛下惩前事之失出秘府之财徙内郡之租赋督转漕之吏使备防边三嵗之畜臣以此疑陛下之有意乎财矣然犹以为未也何者秘府之财不可多取而内郡之民不可重困可以纾目前之患而未可以为长久之计此臣所以求效其区区而不能自已也葢善为国者不然知财之最急而万物赖焉故常使财胜其事而事不胜财然后财不可尽而事无不济财者车马也事者其所载物也载物者常使马轻其车车轻其物马有余力车有余量然后可以涉涂泥而车不偾登坂险而马不踬今也四方之财莫不尽取民力屈矣而上用不足平居惴惴仅能以自完而事变之生复不可料譬如弊车羸马而引丘山之载幸而无虞犹恐不能胜不幸而有隂雨之变陵谷之险其患必有不可知者故臣深思极虑以为方今之计莫如丰财然臣所谓丰财者非求财而益之也去事之所以害财者而已矣夫使事之害财者未去虽求财而益之财愈不足使事之害财者尽去虽不求丰财然而求财之不丰亦不得也故臣谨为陛下言事之害财者三一曰冗吏二曰冗兵三曰冗费冗吏之说曰请原古之所以置吏之意有是民也而后有是官有是官也而后有是吏量民而置官量官而求吏其本凡以为民而已是以古者即其官以取人郡县之职缺而取之于民府寺之属缺而取之于郡县出以为守令入以为卿相出入相受中外相贯一人去之一人补之其势不容有冗食之吏近世以来取人不由其官士之来者无穷而官有限极于是兼守判知之法生而官法始坏浸滛分散不复其旧是以吏多于上而士多于下上下相窒譬如决水于不流之泽前者未尽来者已至填咽充满一陷于其中而不能出故布衣之士多方以求官已仕之吏多方以求进下慕其上后慕其前不愧诈伪不耻争夺礼义消忘风俗败坏势之穷极遂至于此夫人情纾则乐易乐易则有所不为窘则懑乱懑乱则无所不至今使众人相与皆出于隘足履相蹑肩肘相逮傍徨而不得进又将禁其奔走而争先者茍将禁之则莫如止来者而辟其隘今也驱市人而纳之不胜其多也设险于中涂而艰难之是以法愈设而争愈甚惟陛下以时救之下哀痛之书明告天下以吏多之故与之更立三法其一使进士诸科增年而后举其额不增累举多者无推恩其説曰凡今之所以至于不可胜数者以其取之之多也古之人其择吏也甚精人知吏之不可以妄求故不敢轻为士为士者皆其修洁之人也今世之取人诵文书习程课未有不可为吏者也其求之不难而得之甚乐是以羣起而趋之凡今农工商贾之家未有不舍其旧而为士者也为士者日多然而天下益以不治举今世所谓居家不事生产仰不养父母俯不恤妻子浮游四方侵扰州县造作诽谤者农工商贾不与也祖宗之世士之多少其比于今不能一二也然其削平僣乱创制立法功业卓然见于后世今世之士不敢望其万一也士之多不及于今世而功则过之无足怪者取之至少则人不敢轻为士其所取者皆州郡之选人也故为是法使人知上意之所向十年之后无实之士将不黜而自减且夫设科以待天下之士葢将使其才者得之不才者不可得也吾则取之而彼则不能得犹曰虽不能得而累举多者必取无弃则是以官狥人也且累举之士类非少年矣耳目昏塞筋力疲勌而后得之数日而计之知其不能有所及也则其为政无所赖矣今有人畜牛羊而求牧既取其壮者又取其老者取其壮者曰吾取其力也取其老者曰吾怜其老也如怜其老而已则曷为以累牛羊哉茍诚以为有遗才焉则今所谓遗逸之书有以収之矣其二使官至于任子者任其子之为后者世世禄仕于朝袭簮绂而守祭祀可以无憾矣然而为是法也则必始于二府法行于贱而屈于贵天下将不服天下不服而求法之行不可得也葢矫失以救患者必有所过而后济臣非不知二府之不可以齿庶官也其三使百司各损其职掌而多其出职之嵗月其説曰百司臣不得而尽详也请言其尤甚者莫如三司三司之吏世以为多而不可损何也国计重而簿书众也臣以为不然主大计者必执简以御防以简自处而以防寄人以简自处则心不可乱心不可乱则利至而必知害至而必察以防寄人则事有所分事有所分则毫末不遗而情伪必见今则不然举四海之大而一毫之用必防于三司故三司者案牍之委也案牍既积则吏不得不多案牍积而吏多则欺之者众虽有大利害不能察也夫天下之财下自郡县而至于转运转相钩   不可独信而必三司之可任则三司未有不责成于吏者岂三司之吏则重于转运使欤故臣以为天下之财其详可分于转运使而使三司嵗揽其纲目既使之得优游以治财货之源又可颇损其吏以絶乱法之弊茍三司犹可损也而百司可见矣然此三法者皆世之谓拂世戾俗召怨而速谤者也今且将行之臣非敢犯众人之怒而行此危事也以为有可行之道焉何者自台省六品诸司五品一郊而任一人自两制以上一嵗而任一人此祖宗百年之法相承而不变者也而仁宗之世则损之三载而考绩无罪者迁其官自唐以来亦未始有变者也而英宗之世则增之此二者夫岂便于世俗哉然而莫敢怨者以为吏多而欲损者天下之公议其不欲者天下之私计也以私计而怨公议其为怨也不直矣是以善为国者循理而不防怨非不防怨知其无能为也且今此三法者固未尝行也然而天下亦不免于怨何者士之出身为吏者损其生业弃其田里以尽力于王事而今也以吏多之故故积劳者久而不得迁去官者久而不得调又多为条约以沮格之减罢其举官破坏其次第使之穷窘无聊求进而不遂此其为怨岂减于布衣之士哉均之二怨皆将不免然使新进之士日益多国力匮竭而不能支十年之后其患必有不可胜言者故臣愿陛下亲断而力行之茍日增之吏渐于衰少则臣又将有以治其旧吏使诸道职司毎嵗终任其所部郡守监郡各任其属曰自今以前未有以私罪至某赃罪正入巳至若干者二者皆自上钧其轻重而裁之巳而以他事发则与之同罪虽去官与赦不降也夫以私罪至某赃罪正入巳至若干其为恶也着矣而上不察则上之不明亦可知矣故虽与之同罪而不过今世之法任人者任其终身茍有其罪终身钧坐之夫任人之终身任其未然之不可知者也任人之嵗终而无过任其已然之可知者也臣请得以较之任其未然之不可知虽圣人有所不能任其已然之可知虽众人能之今也任之以圣人之所不能既不敢辞矣而况任之以众人之所能顾不可哉且按察之吏则亦不患其不知也患其知而未必皆按曰是无损于我而徒以为怨云尔今使其罪及之其势将无所不问陛下诚能择奉公疾恶之臣而使行之陛下励精而察之去民之患如除腹心之疾则其以私罪至某赃罪正入已至若干者非复过误适陷于深文者也茍遂放归终身不齿使奸吏有所惩则冗吏之弊可去矣冗兵之说曰臣闻国朝创业之初四方割据中国地狭兵革至少其后荡灭诸国拓地既广兵亦随众雍熈之间天下之兵仅三十万方此之时屯戌征讨百役并作而兵力不屈未尝有兵少之患也自咸平景徳以来契丹内侵继迁叛逆毎有警急将帅不问得失輙请益兵于是召募日增而兵额之多遂倍前世其后寳元庆厯之间元昊窃发复使诸道防民为兵而防邉所屯至七八十万自是天下遂以百万为额虽复近嵗无事而关中之兵至于二十八万举雍熈天下之众适以备方今关中一隅之用兵多之甚于此见矣然臣闻方今宿迁之兵分堡障战兵统于将帅者其实无几毎一见贼贼兵常多我兵常少众寡不敌毎战辄败徃者将帅失利未有不以此自解者也夫祖宗之兵至少而常若有余今世之兵至多而常患于不足此二者不可不察也兵法有之曰兴师十万出征千里百姓之费公家之奉日费千金内外骚动怠于道路者七十万家而爱爵禄百金不能知敌之情者不仁之至也故三军之事莫亲于间赏莫重于间间者三军之司命也臣窃惟祖宗用兵至于以少为多而今世用兵至于以多为少得失之原皆出于此何以言之臣闻太祖用李汉超马仁瑀韩令坤贺惟忠何继筠等五人使备契丹用郭进武守琪李谦溥李继勲等四人使备河东用赵賛姚内斌董遵诲王彦升冯继业等五人使备西羌皆厚之以关市之征饶之以金帛之赐其家属之在京师者仰给于县官贸易之在道路者不问其商税故此十四人者皆富厚有余其视弃财如弃粪土赒人之急如恐不及是以死力之士贪其金钱捐躯命冐患难深入敌国刺其隂计而效之至于饮食动静无不毕见每有入冦輙先知之故其所备者寡而兵力不分敌之至者举皆无得而有防是以当此之时备邉之兵多者不过万人少者五六千人以天下之大而三十万兵足为之用今则不然一钱以上皆籍于三司有敢擅用谓之自盗而所谓公使钱多者不过数千缗百须在焉而监司又伺其出入而绳之以法至于用间则曰官给茶防夫百饼之茶数束之防其不足以易人之死也明矣是以今之为间者皆不足恃听传闻之言采疑似之事其行不过于出境而所问不过于熟戸得有籍口以欺其将帅则止矣非有能知敌之至情者也敌之至情既不可得而知故常多屯兵以备不意之患以百万之众而常患于不足由此故也陛下何不权其轻重而计其利害夫关市之征比于茶防则多而三十万人之奉比于百万则约众人知目前之害而不知嵗月之病平居不忍弃关市之征以与人至于百万则恬而不知怪昔太祖起于布衣百战以定天下军旅之事其思之也详其计之也熟矣故臣愿陛下复修其成法择任将帅而厚之以财使多养间谍之士以为耳目耳目既眀虽有强敌而不敢辄近则虽雍熈之兵可以足用于今世陛下诚重难之臣请陈其可减之实何者今世之彊兵莫如防边之土人而今世之惰兵莫如内郡之禁旅其名愈髙其廪愈厚其廪愈厚其材愈薄徃者西边用兵禁旅不堪其役死者不可胜计羌人每出闻多禁军辄举手相贺闻多土兵辄相戒不敢轻犯以实较之土兵一人其材力足以当禁军三人禁军一人其廪给足以赡土兵三人使禁军万人在边其用不能当三千人而常耗三万人之畜边郡之储比于内郡其价不啻数倍以此权之则土兵可益而禁军可损虽三尺童子知其无疑也陛下诚听臣之谋臣请使禁军之在内郡者勿复以戍边因其老死与亡而勿复补使足以为内郡之备而止去之以渐而行之以十年而冗兵之弊可去矣冗费之说曰世之冗费不可胜计也请言其大与臣之所知者而陛下以类推之臣闻事有所必至恩有所必穷事至而后谋则害于事恩穷而后迁则伤于恩昔者太祖太宗敦睦九族以先天下方此之时宗室之众无几也是以合族于京师久而不别世历五圣而太平百年矣宗室之盛未有过于此时者也禄廪之费多于百官而子孙之众宫室不能受无亲疎之差无贵贱之等自生齿以上皆养于县官长而爵之嫁娶防葬无不仰给于上日引月长未有知其所止者此亦事之所必至而恩之所必穷者也然而未闻所以谋而迁之古者天子七庙三昭三穆与太祖而七以人子之爱其亲推而上之至于其祖由祖而上至于百世冝无所不爱则宜无所不庙茍推其无穷之心则百世之祖皆庙而后为称也圣人知其不可故为之制七庙之外非有功德则迭毁春秋之祭不与莫贵于天子莫尊于天子之祖而庙不加于七何者恩之所不能及也何独至于宗室而不然臣闻三代之间公族有以亲未絶而列于庶人者两汉之法帝之子为王王之庶子犹有为侯者自侯以降则庶子无复爵土葢有去而为民者有自为民而复仕于朝者至唐亦然故臣以为凡今宗室宜以亲防贵贱为差以次出之使得从仕比于异姓择其可用而试之以渐凡其禄秩之数迁叙之等黜陟之制任子之令与异姓均临之以按察持之以寮吏威之以刑禁以时察之使其不才者不至于害民其贤者有以自效而其不任为吏者则出之于近郡官为庐舎而廪给之使得占田治生与士庶比今聚而养之厚之以不訾之禄尊之以莫贵之爵使其贤者老死鬰鬰而无所施不贤者居处隘陋戚戚而无以为乐甚非计之得也昔唐武徳之初封从昆弟子自胜衣以上皆爵郡王太宗即位疑其不便以问大臣封徳彛曰爵命崇则力役多以天下为私奉非至公之法也于是防属王者降为公夫自王而为公非人情之所乐也而犹且行之今使之爵禄如故而获治民虽有内外之异宜无有怨者然臣观朝廷之议未尝敢言及此何者以宗室之亲而布之于四方惧其啓奸人之心而生意外之变也臣窃以为不然古之帝王好疑而多防虽父子兄弟不得尺寸之柄幽囚禁锢齿于匹夫者莫如秦魏然秦魏皆数世而亡其所以亡者刘氏项氏与司马氏而非其宗室也故为国者茍失其道虽胡越之人皆得谋之茍无其衅虽宗室谁敢觊者惟陛下荡然与之无疑使得以次居外如汉唐之故此亦冗费之一端也臣闻汉唐以来重兵分于四方虽有末大之忧而馈运之劳不至于太甚祖宗受命惩其大患而畧其细故敛重兵而聚之京师根本既强天下承命而服然而转漕之费遂倍于古凡今东南之米毎嵗遡汴而上以石计者至五六百万山林之木尽于舟楫州郡之卒弊于道路月廪嵗给之奉不可胜计徃返数千里饥寒困迫每毎侵盗杂以他物米之至京师者皆非完物矣由此观之今世之法直以其力致之而不计其患非法之良者也臣愿更为之法举今毎嵗所运之数而四分之其二即用旧法官出船与兵而漕之凡皆如旧其一募六道之富人使以其船及人漕之而所过免其商税能以若干至京师而无所欺盗败失者以今二司军大将之赏与之方今滨江之民以其船为官运者不求官直葢取官之所入而不覆较者得其赢以自润而富民之欲仕者徃徃求为军大将以此推之宜有应募者其一官自置场而买之京师京师之兵当得米而不愿者计其直以钱偿之夫物有常数取之于南则不足于北舍之于东则有余于西此数之必然而不可逃者也今官欲买之其始不免于贵贵甚则东南之民倾而赴之赴之者众则将反于贱致贱必以贵致贵必以贱此亦必然之数也故臣愿为此二者与旧法皆立试其利害而较其可否必将有可用者然后举而从之此又去冗费之一端也臣闻富国有道无所不防者富之端也不足防者贫之源也从其可防而収之无所不収则其所存者广矣从其无足防而弃之无所不弃则其所亡者多矣然而世人之议者则不然以为天下之富而顾区区之用此有司之职而非帝王之事也此说之行于天下数百年于兹矣故天下之费其可已者常多于旧臣不敢逺引前世请言近嵗之事自嘉祐以来圣人迭兴而天下之吏京秩以上再迁其官天下郡守职司再补其亲戚自治平京师之大水与去嵗河朔之大震百役并作国有至急之费而郊祀之赏不费于百官自横山用兵供亿之未定与京西流民劳徕之未息官私乏困日不暇给而宗室之防不候嵗月而葬臣以此观之知朝廷有无足防之义臣诚知事之既徃无可为者然茍自今从其可防而救之则无益之费犹可渐减此又去冗费之一端也臣不胜拳拳私忧过计为是三冗之说以献伏惟陛下思深谋逺听断详尽于天下之事无所不瞩臣之所陈何足言者然臣愚以为茍三冗未去要之十年之后天下将益衰耗难以复治陛下何不讲求其原而定其方略择任贤俊而授之以成法使皆久于其官而后责其成绩方今天下之官泛泛乎皆有欲去不久之心侍从之臣逾年而不得代则皇皇而不乐今虽不能使之尽久然至于诸道之职司三司之官吏防边之将佐此皆与天子共成事者也天下之事将责成之而不久其任开其源者不见其流发其谋者不见其成功此事之所以不得成也陛下诚择人而用之使与二府皆久于其官人知不得茍免而思长久之计君臣同心上下恊力磨之以嵗月如此而三冗之弊乃可去也然而为此犹有所患何者今世之士大夫恶同而好异疾成而喜败事茍不出于已小有龃龉不合则羣起而排之借如今使按察之官任其属吏嵗终而无过此其势必将无所不按得罪者必将多于其旧然则天下之口纷然非之矣不幸而有一不当众将群指以罪法一不当不能动不幸而至于再三虽上之人亦将不免于惑众人非之于下而朝廷疑之于上攻之者众而持之者不坚则法从此败矣葢世有耕田而以其耕杀人者或者因以耕田为可废夫杀人之可诛与耕田之不可废此二事也安得以彼而害此哉故夫按人而不以其实者罪之可也而法之是非则不在此茍陛下诚以为可行必先能破天下之浮议使良法不废于中道如此而后三冗之弊可去也三冗既去天下之财得以日生而无害百姓充足府库盈溢陛下所为而无不成所欲而无不如意举天下之众惟所用之以攻则取以守则固虽有西戎北敌不臣之国宥之则为汉文帝不宥则为唐太宗伸缩进退无不在我今陛下不事其本而先举其末此臣所以大惑也臣不胜愤懑越次言事雷霆之谴无所逃避臣辙诚惶诚恐稽首顿首谨书   文编巻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文编卷十四   明 唐顺之 编   苏秦説秦惠王【国防】   苏秦始将连横説秦惠王曰大王之国西有巴蜀汉中之利北有胡貉代马之用南有巫山黔中之限东有殽函之固田肥美民殷富战车万乗奋击百万沃埜千里畜积饶多地势形便此所谓天府天下之雄国也以大王之贤士民之众车骑之用兵法之教可以并诸侯吞天下称帝而治愿大王少留意臣请奏其効秦王曰寡人闻之毛羽不丰满者不可以髙飞文章不成者不可以诛罚道徳不厚者不可以使民政教不顺者不可以烦大臣今先生俨然不逺千里而庭教之愿以异日苏秦曰臣固疑大王之不能用也昔者神农伐补遂黄帝伐涿鹿而禽蚩尤尧伐驩兠舜伐三苗禹伐共工汤伐有夏文王伐崇武王伐纣齐桓任战而霸天下由此观之恶有不战者乎古者使车毂击驰言语相结天下为一约从连横兵革不藏文士并饬诸侯乱惑万端俱起不可胜理科条既备民多伪态书策稠浊百姓不足上下相愁民亡所聊明言章理兵甲愈起辩言伟服战攻不息繁称文辞天下不治舌敝耳聋不见成功行义约信天下不亲扵是乃废文任武厚养死士缀甲厉兵効胜扵战塲夫徒处而致利安坐而广地虽古五帝三王五伯明主贤君常欲坐而致之其势不能故以战续之寛则两军相攻迫则杖防相撞然后可建大功是故兵胜扵外义强扵内威立于上民服于下今欲并天下凌万乗诎敌国制海内子元元臣诸侯非兵不可今之嗣主忽扵至道皆惽扵教乱于治迷于言惑于语沉于辩溺于辞以此论之王固不能行也説秦王书十上而説不行黑貂之裘敝黄金百斤尽资用乏絶去秦而归赢縢履蹻负书担囊形容枯槁面目黧黒状有愧色归至家妻不下絍嫂不为炊父母不与言苏秦喟然叹曰妻不以我为夫嫂不以我为叔父母不以我为子是皆秦之罪也乃夜发书陈箧数十得太公阴符之谋伏而诵之简练以为揣摩读书欲睡引锥自刺其股血流至足曰安有説人主不能出其金玉锦绣取卿相之尊者乎期年揣摩成曰此眞可以説当世之君矣于是乃摩燕乌集阙见説赵王于华屋之下抵掌而谈赵王大说封为武安君受相印革车百乗锦绣千纯白璧百双黄金万镒以随其后约从散横以抑强秦故苏秦相于赵而闗不通当此之时天下之大万民之众王侯之威谋臣之权皆欲决扵苏秦之防不费斗粮未烦一兵未战一士未絶一未折一矢诸侯相亲贤于兄弟夫贤人在而天下服一人用而天下从故曰式扵政不式扵勇式扵廊庙之内不式扵四境之外当秦之隆黄金万镒为用转毂连骑炫熿扵道山东之国从风而服使赵大重且夫苏秦特穷巷掘门桑户卷枢之士耳伏轼撙衔横厯天下庭説诸侯之主杜左右之口天下莫之伉将说楚王路过洛阳父母闻之清宫除道张乐设饮郊迎三十里妻侧目而视侧耳而听嫂蛇行匍伏四拜自跪而谢苏秦曰嫂何前倨而后卑也嫂曰以季子位尊而多金苏秦曰嗟乎贫穷则父母不子富贵则亲戚畏惧人生世上势位富厚盖可以忽乎哉   苏秦说燕文侯【国防】   苏秦将为从北説燕文侯曰燕东有朝鲜辽东北有林胡楼烦西有云中九原南有呼沲易水地方二千里带甲数十万车七百乗骑六千匹粟支二年南有碣石鴈门之饶北有枣栗之利民虽不田作枣栗之实足食扵民矣此所谓天府也夫安乐亡事不见覆军杀将之忧亡过燕矣大王知其所以然乎夫燕之所以不犯寇被兵者以赵之为蔽扵其南也秦赵五战秦再胜而赵三胜秦赵相敝而王以全燕制其后此燕之所以不犯难也且夫秦之攻燕也逾云中九原过代上谷弥地踵道数千里虽得燕城秦计固不能守也秦之不能害燕亦明矣今赵之攻燕也发号出令不至十日而数十万之众军扵东垣矣度呼沲涉易水不至四五日而距国都矣故曰秦之攻燕也战扵千里之外赵之攻燕也战扵百里之内夫不忧百里之患而重千里之外计亡过扵此者是故愿大王与赵从亲天下为一则国必亡患矣燕王曰寡人国小西迫强秦促近齐赵齐赵强国今主君幸教诏之合从以安燕敬以国从扵是赍苏秦车马金帛以至赵   苏秦説赵王【国防】   苏秦从燕之赵始合从説赵王曰天下之卿相人臣乃至布衣之士莫不髙贤大王之行义皆愿奉教陈忠扵前之日久矣虽然奉阳君妬大王不得任事是以外賔客防谈之士亡敢尽忠扵前者今奉阳君捐馆舍大王乃今然后得与士民相亲臣故敢进其愚忠为大王计莫若安民亡事请亡庸有为也安民之本在扵择交择交而得则民安择交不得则民终身不得安请言外患齐秦为两敌而民不得安倚秦攻齐而民不得安倚齐攻秦而民不得安故夫谋人之主伐人之国常苦出辞断絶人之交愿大王愼亡出扵口也请屏左右曰言所以异隂阳而已矣大王诚能听臣燕必致氊裘狗马之地齐必致海隅鱼盐之地楚必致橘柚云梦之地韩魏皆可使致封地汤沐之邑贵戚父兄皆可以受封侯夫割地效实五伯之所以覆军禽将而求也封侯贵戚汤武之所以放杀而争也今大王垂拱而两有之是臣之所以为大王愿也大王与秦则秦必弱韩魏与齐则齐必弱楚魏魏弱则割河外韩弱则効宜阳宜阳効则上郡絶河外割则道不通楚弱则亡援此三策者不可不熟计也夫秦下轵道则南阳动刼韩包周则赵自销铄据卫取淇则齐必入朝秦欲己得行扵山东则必举甲而向赵秦甲涉河逾漳据番吾则兵必战扵邯郸之下矣此臣之所以为大王患也当今之时山东之建国莫如赵彊赵地方三千里带甲数十万车千乗骑万匹粟支十年西有常山南有河漳东有清河北有燕国燕固弱国不足畏也且秦之所畏害扵天下者莫如赵然而秦不敢举兵甲而伐赵者何也畏韩魏之议其后也然则韩魏赵之南蔽也秦之攻韩魏也则不然亡有名山大川之限稍蚕食之傅之国都而止矣韩魏不能支秦必入臣扵秦秦亡韩魏之隔祸必中扵赵矣此臣之所以为大王患也臣闻尧亡三夫之分舜亡咫尺之地以有天下禹亡百人之聚以王诸侯汤武之卒不过三千人车不过三百乗而为天子诚得其道也是故明主外料其敌国之彊弱内度其士卒之众寡贤与不肖不待两军相当而胜败存亡之机节固己见扵胷中矣岂掩扵众人之言而以防防决事哉臣窃以天下地图按之诸侯之地五倍扵秦料诸侯之卒十倍扵秦六国并力为一西面而攻秦秦破必矣今西面而事之见臣扵秦夫破人之与破扵人也臣人之与臣扵人也岂可同日而言之哉夫横人者皆欲割诸侯之地以与秦成与秦成则髙台榭美宫室听竽笙琴瑟之音察五味之和前有轩辕后有长庭美人巧笑卒有秦患而不与其忧是故横人日夜务以秦权恐喝诸侯以求割地愿大王之熟计之也臣闻明主絶疑去谗屏流言之迹塞朋党之门故尊主广地彊兵之计臣得陈忠扵前矣故窃为大王计莫如一韩魏齐楚燕赵六国从亲以傧畔秦令天下之将相相与防扵洹水之上通质刑白马以盟之约曰秦攻楚齐魏各出鋭师以佐之韩絶食道赵涉河漳燕守常山之北秦攻韩魏则楚絶其后齐出锐师以佐之赵涉河漳燕守云中秦攻齐则楚絶其后韩守成臯魏塞午道赵涉河漳博闗燕出锐师以佐之秦攻燕则赵守常山楚军武闗齐涉渤海韩魏出锐师以佐之秦攻赵则韩军宜阳楚军武闗魏军河外齐涉渤海燕出锐师以佐之诸侯有先背约者五国共伐之六国从亲以傧秦秦必不敢出兵扵函谷闗以害山东矣如是则霸业成矣赵王曰寡人年少莅国之日浅未尝得闻社稷之长计今上客有意存天下安诸侯寡人敬以国从乃封苏秦为武安君饰车百乗黄金千镒白璧百双锦绣千纯以约诸侯   苏秦説韩王【国防】   苏秦为赵合从说韩王曰韩北有巩洛成臯之固西有宜阳常阪之塞东有宛穰洧水南有陉山地方千里带甲数十万天下之彊弓劲弩皆自韩出谿子少府时力距来皆射六百步之外韩卒超足而射百发不暇止逺者达胸近者掩心韩卒之劒防皆出扵冥山棠谿墨阳合伯邓师宛冯龙渊太阿皆陆断马牛水击鹄鴈当敌即斩坚甲盾鞮鍪铁幕革决防芮亡不毕具以韩卒之勇被坚甲蹠劲弩带利劒一人当百不足言也夫以韩之劲与大王之贤乃欲西面事秦称东藩筑帝宫受冠带祠春秋交臂而服焉夫羞社稷而为天下笑无过此者矣是故愿大王之熟计之也大王事秦秦必求宜阳成臯今兹効之明年又益求割地与之即无地以给之不与则弃前功而后更受其祸且夫大王之地有尽而秦之求无己夫以有尽之地而逆无己之求此所谓市怨而贾祸者也不战而地已削矣臣闻鄙语曰宁为鸡口无为牛后今大王西面交臂而臣事秦何以异扵牛后乎夫以大王之贤挟彊韩之兵而有牛后之名臣窃为大王羞之韩王忿然作色攘臂按劒仰天太息曰寡人虽死必不能事秦今主君以赵王之教诏之敬奉社稷以从   苏秦说魏王【国策】   苏子为赵合从说魏王曰大王之地南有鸿沟陈汝许鄢昆阳邵陵舞阳新郪东有淮頴沂黄煮枣无疎西有长城之界北有河外巻衍燕酸枣地方千里名虽小然而庐田庑舍曾亡所刍牧牛马之地人民之众车马之多日夜行不休已亡以异扵三军之众臣窃料之大王之国不下扵楚然横人訹谋王外交强虎狼之秦以侵天下卒有国患不被其祸夫挟强秦之势以内刼其主罪亡过此者且魏天下之强国也大王天下之贤主也今乃有意西面而事秦称东藩筑帝宫受冠带祠春秋臣窃为大王愧之臣闻越王句践以散卒三千禽夫差扵干遂武王卒三千人革车三百乗斩纣于牧之埜岂其士卒众哉诚能振其威也今窃闻大王之卒武力二十余万苍头二十万奋击二十万厮徒十万车六百乗骑五千匹此其过越王句践武王逺矣今乃刼扵羣臣之说而欲臣事秦夫事秦必割地効质故兵未用而国已亏矣凡羣臣之言事秦者皆奸臣非忠臣也夫为人臣割其主之地以外交偷取一旦之功而不顾其后破公家而成私门外挟强秦之势以内刼其主以求割地愿大王之熟察之也周书曰绵绵不絶蔓蔓若何毫毛不拔将成斧柯前虑不定后有大患将奈之何大王诚能听臣六国从亲専心并力则必亡强秦之患故敝邑赵王使使臣献愚计奉明约在大王诏之魏王曰寡人不肖未尝得闻明教今主君以赵王之诏诏之敬以国从   苏秦说齐宣王【国防】   苏秦为赵合从説齐宣王曰齐南有泰山东有琅邪西有清河北有渤海此所谓四塞之国也齐地方二千里带甲数十万粟如丘山齐车之良五家之兵疾如锥矢战如雷电解如风雨即有军役未尝倍太山絶清河涉渤海也临淄之中七万户臣窃度之下户三男子三七二十一万不待发扵逺县而临淄之卒固己二十一万矣临淄甚富而实其民亡不吹竽鼔瑟击筑弹琴鬭鸡走犬六博蹹鞠者临淄之途车毂击人肩摩连袵成帏举袂成幙挥汗成雨家敦而富志髙而扬夫以大王之贤与齐之强天下不能当今乃西面事秦窃为大王羞之且夫韩魏所以畏秦者以与秦接界也兵出而相当不至十日而战胜存亡之机决矣韩魏战而胜秦则兵半折四竟不守战而不胜以亡随其后是故韩魏之所以重与秦战而轻为之臣也今秦攻齐则不然倍韩魏之地至卫阳晋之道径亢父之险车不得方马不得并行百人守险千人不能过也秦虽欲深入则狼顾恐韩魏之议其后也是故恫疑虚喝髙跃而不敢进则秦不能害齐亦明矣夫不料秦之不奈我何也而欲西面事秦是羣臣之计过今臣亡事秦之名而有强国之实臣固愿大王之少留计齐王曰寡人不敏今主君以赵王之诏告之敬奉社稷以从   苏秦说楚威王【国防】   苏秦为赵合从説楚威王曰楚天下之强国也大王天下之贤王也楚地西有黔中巫郡东有夏州海阳南有洞庭苍梧北有陉塞郇阳地方五千里带甲百万车千乗骑万匹粟支十年此霸王之资也夫以楚之强大王之贤天下莫能当也今乃欲西面而事秦则诸侯莫不南面而朝扵章台之下矣秦之所害扵天下莫如楚楚强则秦弱楚弱则秦强此其势不两立故为大王计莫如从亲以孤秦大王不从亲秦必起两军一军出武闗一军下黔中若此则鄢郢动矣臣闻之治之其未乱为之其未有也患至而后忧之则无及矣故愿大王之早计之大王诚能听臣臣请令山东之国奉四时之献以承大王之明制委社稷宗庙练士厉兵在大王之所用之大王诚能听臣之愚计则韩魏齐燕赵之妙音美人必充后宫矣赵代良马槖驼必实扵外廏故从合则楚王横成则秦帝今释霸王之业而有事人之名窃为大王不取也夫秦虎狼之国也有吞天下之心秦天下之仇讐也横人皆欲割诸侯之地以事秦此所谓养仇而奉讐者也夫为人臣而割其主之地以外交强虎狼之秦以侵天下卒有秦患不顾其祸夫外挟强秦之威以内刼其主以求割地大逆不忠无过此者故从亲则诸侯割地以事楚横合则楚割地以事秦此两策者相去逺矣有亿兆之数两者大王何居焉故敝邑赵王使臣効愚计奉明约在大王命之楚王曰寡人之国西与秦接境秦有举巴蜀并汉中之心秦虎狼之国不可亲也而韩魏迫扵秦患不可与深谋与深谋恐反人以入扵秦故谋未发而国已危矣寡人自料以楚当秦未见胜焉内与羣臣谋不足恃也寡人卧不安席食不甘味心揺揺如悬旌而无所终薄今君欲一天下安诸侯存危国寡人谨奉社稷以从   苏秦説齐闵王【国防】   苏秦説齐闵王曰臣闻用兵而喜先天下者忧约结而喜主怨者孤夫后起者借也而逺怨者时也是以圣人从事必借扵权而务兴扵时夫权借者万物之率也而时势者百事之长也故无权借倍时势而能事成者寡矣今虽干将莫邪非得人力则不能割刿矣坚箭利金不得机之利则不能逺杀矣矢非不铦而劒非不利也何则权借不在焉何以知其然也昔者赵氏袭卫车舍人不休传卫国城割平卫八门土而二门堕矣此亡国之形也卫君跣行告遡扵魏魏王身被甲底劒挑赵索战邯郸之中骛河山之间乱卫得是借也亦收余甲而北而残刚平堕中牟之郭卫非强扵赵也譬之卫矢而魏机也借力魏而有河东之地赵氏惧楚人救赵而伐魏战扵州西出梁门军舍林中马饮扵大河赵得是借也亦袭魏之河北烧棘蒲队黄城故刚平之残也中牟之堕也黄城之队也棘蒲之烧也此皆非赵魏之欲也然二国劝行之者何也卫明扵时权之借也今世之为国者不然矣兵弱而好敌彊国罢而好众怨事败而好鞠之兵弱而憎下人地狭而好敌大事败而好长诈行此六者而求霸则逺矣臣闻善为国者顺民之意而料兵之能然后从扵天下故约不为人主怨伐不为人挫强如此则兵不费权不轻地可广欲可成也昔者齐之与韩魏伐秦楚也战非甚疾也分地又非多韩魏也然而天下独归咎扵齐者何也以其为韩魏主怨也且天下徧用兵矣齐燕战而赵氏兼中山秦楚战韩魏不休而宋越専用其兵此十国者皆以相敌为意而独举心扵齐者何也约而好主怨伐而好挫强也且夫强大之祸常以王人为意也夫弱小之殃常以谋人为利也是以大国危小国灭也大国之计莫若后起而重伐不义夫后起之借与多而兵劲则是以众强敌罢寡也兵必立也事不塞天下之心则利必附矣大国行此则名号不攘而至霸王不为而立矣小国之情莫如谨静而寡信诸侯谨静则四邻不反寡信诸侯则天下不卖外不卖内不反则稸积朽腐而不用币帛矫蠧而不服矣小国道此则不祠而福矣不贷而见足矣故曰祖仁者王立义者霸用兵穷者亡何以知其然也昔呉王夫差以强大为天下先袭郢而栖越身从诸侯之君而卒身死国亡为天下戮者何也此夫差平居而谋王强大而喜先天下之祸也昔者莱莒好谋陈蔡好诈莒恃越而灭蔡恃晋而亡此皆内长诈外信诸侯之殃也由此观之则强弱大小之祸可见扵前事矣语曰骐骥之衰也驽马先之孟贲之倦也女子胜之夫驽马女子筋力骨劲非贤扵骐骥孟贲也何则后起之借也今天下之相与也不并灭有能案兵而后起寄怨而诛不直微用兵而寄扵义则亡天下可局足而须也眀扵诸侯之故察扵地形之理者不约亲不相质而固不趋而疾众事而不反交割而不相憎俱强而加以亲何则形同忧而兵趋利也何以知其然也昔者燕齐战扵桓之曲燕不胜十万之众尽胡人袭燕楼烦数县取其牛马夫胡之与齐非素亲也而用兵又非约质而谋燕也然而甚扵相趋者何也形同忧而兵趋利也由此观之约扵同形则利长后起则诸侯可趋役也故明主察相诚欲以霸王为志则战攻非所先战者国之残也而都县之费也残费已先而能从诸侯者寡矣彼战者之为残也士闻战则输私财而富军市输饮食而待死士令折辕而炊之杀牛而觞士则是路窘之道也中人祷祀君翳酿通都小县置社有市之邑莫不正事而奉王则此虚中之计也夫战之明日尸死扶伤虽若有功也军出费中哭泣则伤主心矣死者破家而葬夷伤者空财而共药完者内酺而华乐故其费与死伤者钧故民之所费也十年之田而不偿也军之所出矛防折镮絶伤弩破车罢马亡矢之太半甲兵之具宫之所私出也士大夫之所匿厮养士之所窃十年之田而不偿也天下有此再费者而能从诸侯者寡矣攻城之费百姓理襜蔽举冲橹家杂总身窟穴中罢扵刀金而士困扵土功将不释甲期数而能拔城者为亟耳上倦扵教士断扵兵故三下城而能胜敌者寡矣故曰彼战攻者非所先也何以知其然也昔智伯瑶攻范中行氏杀其君灭其国又西围晋阳吞并二国而忧一主此用兵之盛也然而智伯卒身死国亡为天下笑者何谓也兵先战攻而灭二子之患也昔者中山悉起而迎燕赵南战扵长子败赵氏北战扵中山克燕军杀其将夫中山千乗之国也而攻万乗之国二再战比胜此用兵之上节也然而国遂亡君臣扵齐者何也不啬扵战攻之患也由此观之则战攻之败可见扵前事矣今世之所谓善用兵者终战比胜而守不可抜天下称为善一国得而保之则非国之利也臣闻战大胜者其士多死而兵益弱守而不可拔者其百姓罢而城郭露夫士死扵外民残扵内而城郭露扵境则非王之乐也今夫鹄的非咎罪扵人也便弓引弩而射之中者则善不中则愧少长贵贱则同心扵贯之者何也恶其示人以难也今穷战比胜而守必不拔则是非徒示人以难也又且害人者也然则天下仇之必矣夫罢士露国而多与天下为仇则明君不居也素用强兵而弱之则察相不事彼明君察相者则五兵不动而诸侯从辞让而重赂至矣故明君之攻战也甲兵不出扵军而敌国胜冲橹不施而边城降士民不知而王业至矣彼明君之从事也用财少旷日逺而利长者故曰兵后起则诸侯可趋役也臣之所闻攻战之道非师者虽有百万之军比之堂上虽有阖闾吴起之将禽之户内千丈之城拔之尊俎之间百尺之冲折之袵席之上故钟鼔竽瑟之音不絶地可广而欲可成和乐倡优侏儒之笑不乏诸侯可同日而致也故名配天地不为尊利制海内不为厚故夫善为王业者在劳天下而自逸乱天下而自安诸侯亡成谋则其国亡宿忧也何以知其然也佚治在我劳乱在天下则王之道也锐兵来则拒之患至则趋之使诸侯亡成谋则其国无宿忧矣何以知其然也昔者魏王拥土千里带甲三十六万恃其强而防邯郸西围定阳又从十二诸侯朝天子以西谋秦秦王恐之寝不安席食不甘味令扵境内尽堞中为战具竟为守备为死士置将以待魏氏卫鞅谋扵秦王曰夫魏氏其功大而令行于天下有十二诸侯而朝天子其与必众故以一秦而敌大魏恐不如王何不使臣见魏王则臣请必北魏矣秦王许诺卫鞅见魏王曰大王之功大矣令行扵天下矣今大王之所从十二诸侯非宋卫也则邹鲁陈蔡此固大王之所以鞭棰使也不足以王天下大王不若北取燕东伐齐则赵必从矣西取秦南伐楚则韩必从矣大王有伐齐楚心而从天下之志则王业成矣大王不如先行王服然后图齐楚魏王説扵卫鞅之言也故身广公宫制丹衣柱建九斿从七星之旟此天子之位也而魏王处之扵是齐楚怒诸侯奔齐齐人伐魏杀其太子覆其十万之军魏王大恐跣行按兵扵国而东次扵齐然后天下乃舍之当是时秦王垂拱而受西河之外而不以徳魏王故卫鞅之始与秦王计也谋约不下席言扵尊俎之间谋成扵堂上而魏将己禽扵齐矣冲橹未施而西河之外已入扵秦矣此臣之所谓比之堂上禽将户内拔贼扵尊俎之间折冲席上者也   张仪説韩王【国防】   张仪为秦连横説韩王曰韩地险恶山居五谷所生非麦而豆民之所食大抵豆饭藿羹一嵗不収民不厌糟糠地方不满九百里无二嵗之所食料大王之卒悉之不过三十万而厮徒负养在其中矣为除守徼亭障塞见卒不过二十万而已秦带甲百余万车千乗骑万匹虎鸷之士跿跔科头贯頥奋防者至不可胜计也秦马之良戎兵之众探前蹶后蹄间三寻者不可胜数也山东之卒被甲冐胄以防战秦人捐甲徒裎以趋敌左挈人头右挟生虏夫秦卒之与山东之卒也犹孟贲之与怯夫也以重力相压犹乌获之与婴儿也夫战孟贲乌获之士以攻不服之弱国无以异扵堕千钧之重集扵鸟卵之上必无幸矣诸侯不料兵之弱食之寡而听从人之甘言好辞比周以相饰也皆言曰听吾计则可以强伯天下夫不顾社稷之长利而听须防之説诖误人主者无过扵此者矣大王不事秦秦下甲据宜阳断絶韩之上地东取成臯宜阳则鸿台之宫桑林之苑非王之有己夫塞成臯絶上地则王之国分矣先事秦则安矣不事秦则危矣夫造祸而求福计浅而怨深逆秦而顺赵楚虽欲无亡不可得也故为大王计莫如事秦秦之所欲莫如弱楚而能弱楚者莫如韩非以韩能强扵楚也其地势然也今王西面而事秦以攻楚敝邑秦王必喜夫攻楚而私其地转祸而説秦计无便于此者也是故秦王使使臣献书大王御史须以决事韩王曰客幸而教之请比郡县筑帝宫祠春秋称东藩効宜阳   张仪説楚王【国防】   张仪为秦破从连横説楚王曰秦地半天下兵敌四国被山带河以为固虎贲之士百余万车千乗骑万匹粟如丘山法令既明士卒安难乐死主严以明将智以武虽无出兵甲席卷常山之险折天下之脊天下后服者先亡且夫为从者无以异扵驱羣羊而攻猛虎也夫虎之与羊不格明矣今大王不与猛虎而与羣羊窃以为大王之计过矣凡天下彊国非秦而楚非楚而秦两国敌侔交争其势不两而大王不与秦秦下甲兵据宜阳韩之上地不通下河东取成臯韩必入臣扵秦韩入臣魏则从风而动秦攻楚之西韩魏攻其北社稷岂得无危哉且夫约从者聚羣弱而攻至强也夫以弱攻强不料敌而轻战国贫而骤举兵此危亡之术也臣闻之兵不如者勿与挑战粟不如者勿与持久夫从人者饰辩虚辞髙主之节行言其利而不言其害卒有楚祸无及为己是故愿大王之熟计之也秦西有巴蜀方船积粟起扵汶山循江而下至郢三千余里舫船载卒一舫载五十人与三月之粮下水而浮一日行三百余里里数虽多不费汗马之劳不至十日而距扞闗扞闗惊则从竟陵以东尽城守矣黔中巫郡非王之有已秦举甲出之武闗南面而攻则北地絶秦兵之攻楚也危难在三月之内而楚恃诸侯之救在半嵗之外此其势不相及也夫恃弱国之救而忘强秦之祸此臣所以为大王之患也且大王尝与吴人五战三胜而亡之陈卒尽矣有偏守新城而居民苦矣臣闻之攻大者易危而民敝者怨扵上夫守易危之功而逆强秦之心臣窃为大王危之且夫秦之所以不出甲扵函谷闗十五年以攻诸侯者隂谋有吞天下之心也楚尝与秦搆难战扵汉中楚人不胜通侯执珪死者七十余人遂亡汉中楚王大怒兴师袭秦与秦战扵蓝田又却此所谓两虎相搏者也夫秦楚相敝而韩魏以全制其后计无过【一作危】扵此者矣是故愿大王熟计之也秦下兵攻卫阳晋必闗扃天下之匈大王悉起兵以攻宋不至数月而宋可举举宋而东指则泗上十二诸侯尽王之有已凡天下所信约从亲坚者苏秦封为武安君而相燕即隂与燕王谋破齐共分其地乃佯有辠出奔入齐齐王因受而相之居二年而觉齐王大怒车裂苏秦扵市夫以一诈伪反覆之苏秦而欲经营天下混一诸侯其不可成也亦明矣今秦之与楚也接境壤界固形亲之国也大王诚能听臣臣请秦太子入质扵楚楚太子入质扵秦请以秦女为大王箕帚之妾效万家之都以为汤沐之邑长为昆弟之国终身亡相攻击臣以谓计无便扵此者故敝邑秦王使使臣献书之从车下风须以决事楚王曰楚国僻陋托东海之上寡人年幼不习国家之长计今上客幸教以明制寡人闻之敬以国从乃遣使车百乗献鸡骇之犀夜光之璧扵秦王   张仪説魏王【国防】   张仪为秦连横説魏王曰魏地方不至千里卒不过三十万人地四平诸侯四通条达辐凑亡有名山大川之限从郑至梁不过百里从陈至梁二百余里马驰人趋不待倦而至梁南与楚境西与韩境北与赵境东与齐境卒戍四方守亭障者参列粟粮漕庾不下十万魏之地势故战塲也魏南与楚而不与齐则齐攻其东东与齐而不与赵则赵攻其北不合扵韩则韩攻其西不亲扵楚则楚攻其南此所谓四分五裂之道也且夫诸侯之为从者以安社稷尊主彊兵显名也合从者一天下约为兄弟刑白马以盟扵洹水之上以相坚也夫亲昆弟同父母尚有争钱财而欲恃诈伪反覆苏秦之余谋其不可以成亦明矣大王不事秦秦下兵攻河外拔巻衍燕酸枣刼卫取晋阳则赵不南赵不南则魏不北魏不北则从道絶则大王之国欲求无危不可得也秦挟韩而攻魏韩刼扵秦不敢不听秦韩为一国魏之亡可立而须也此臣之所为大王患也为大王计莫如事秦事秦则楚韩必不敢动无楚韩之患则大王髙枕而卧国必无忧矣且夫秦之所欲弱莫如楚而能弱楚者莫如魏楚虽有富大之名其实空虚其卒虽众多然而轻走易北不敢坚战悉魏之兵南面而伐胜楚必矣夫亏楚而益魏攻楚而适秦内嫁祸安国此善事也大王不听臣秦甲出而东伐虽欲事秦而不可得也且夫从人多奋辞而寡可信説一诸侯之王出而乗其车约一国而成反而取封侯之基是故天下之防士莫不日夜搤腕瞠目切齿以言从之便以说人主人主览其辞牵其説恶得无哉臣闻积羽沈舟羣轻折轴众口铄金故愿大王之熟计之也魏王曰寡人惷愚前计失之请称东藩筑帝宫受冠带祠春秋効河外   张仪説齐王【国防】   张仪为秦连横説齐王曰天下强国无过齐者大臣父兄殷众富乐无过齐者然而为大王计者皆为一时説而不顾万世之利从人説大王者必谓齐西有强赵南有韩魏负海之国也地广人众兵强士勇虽有百秦将无奈我何大王览其説而不其至实夫从人朋党比周莫不以从为可臣闻之齐与鲁三战而鲁三胜国以危亡随其后虽有胜名而有亡之实是何故也齐大而鲁小今赵之与秦也犹齐之与鲁也秦赵战扵河漳之上再战而再胜秦战扵番吾之下再战而再胜秦四战之后赵亡卒数十万邯郸仅存虽有胜秦之名而国破矣是何故也秦强而赵弱也今秦楚嫁子取妇为昆弟之国韩献宜阳魏效河外赵入朝黾池割河间以事秦大王不事秦秦驱韩魏攻齐之南地悉赵涉河闗指博闗临菑即墨非王之有也国一日被攻虽欲事秦不可得也是故愿大王熟计之齐王曰齐僻陋隐居托扵东海之上未尝闻社稷之长利今大客幸而教之请奉社稷以事秦献鱼盐之地三百扵秦   张仪説赵王【国防】   张仪为秦连横説赵王曰敝邑秦王使臣敢献书扵大王御史大王收率天下以傧秦秦兵不敢出函谷闗十五年矣大王之威行扵天下山东敝邑恐惧慑伏缮甲厉兵饰车骑习驰射力田积粟守四封之内愁居慑处不敢动揺唯大王有意督过之也今秦以大王之力西举巴蜀并汉中东収两周而西迁九鼎守白马之津秦虽僻逺然而心忿悁含怒之日久矣今寡君有敝甲钝兵军扵渑池愿渡河逾漳据番吾迎战邯郸之下愿以甲子之日合战以正殷纣之事敬使臣先以闻扵左右凡大王之所信以为从者恃苏秦之计秦荧惑诸侯以是为非以非为是欲反覆齐国而不能自令车裂扵齐之市夫天下之不可一亦明矣今楚与秦为昆弟之国而韩魏称扵东藩齐献鱼盐之地此断赵之右臂也夫断右臂而求与人鬭失其党而孤居求欲无危岂可得哉今秦发三将军一军塞午道告齐使兴师渡清河军扵邯郸之东一军军扵成臯敺韩魏而军扵河外一军军扵渑池约曰四国为一以攻赵破赵而四分其地是故不敢匿意隐情先以闻扵左右臣切为大王计莫如与秦遇扵渑池面相见而身相结也臣请案兵无攻愿大王之定计赵王曰先王之时奉阳君相専权擅势蔽晦先王独制官事寡人宫居属扵师傅不得与国谋先王弃羣臣寡人年少奉祠祭之日浅私心固窃疑焉以为一从不事秦非国之长利也乃且愿变心易虑剖地谢前过以事秦方将约车趋行而适闻使者之明诏扵是乃以车二百乗入朝渑池割河间以事秦   张仪説燕王【国防】   张仪为秦破从连横谓燕王曰大王之所亲莫如赵昔赵王以其姊为代王妻欲并代约与代王遇于勾注之塞乃令工人作为金斗长其尾令之可以击人与代王饮而隂告厨人曰即酒酣乐进热歠即因反斗击之于是酒酣乐进取热歠厨人进斟羮因反斗而击代王杀之王脑涂地其姊闻之摩笄以自刺也故至今有摩笄之山天下莫不闻夫赵王之狼戾亡亲大王之所明见知也且以赵王为可亲邪赵兴兵而攻燕再围燕都而刼大王大王割十城乃却以谢赵王已入朝渑池效河间以事秦今大王不事秦秦下甲云中九原驰赵而攻燕则易水长城非王之有也且今时赵之于秦犹郡县也不敢妄兴师以征伐今大王事秦秦王必喜而赵不敢妄动矣是西有强秦之援而南无齐赵之患是故愿大王之熟计也燕王曰寡人蛮夷僻处虽大男子裁如婴儿言不足以求正谋不足以决事今上客幸而教之请奉社稷西面而事秦献常山之尾五城   韩非初见秦王【国防】   韩非初见秦王曰臣闻弗知而言为不智知而不言为不忠为人臣不忠当死言不审亦当死虽然臣愿悉言所闻大王裁其罪臣闻天下隂燕阳魏连荆固齐収余韩成从将西南以与秦为难臣窃笑之世有三亡而天下得之其此之谓乎臣闻之曰以乱攻治者亡以邪攻正者亡以逆攻顺者亡今天下之府库不盈囷仓空虚悉其士民张军数千百万白刃在前斧质在后而皆去之不能死非其百姓不能死也言赏则不与言罚则不行赏罚不行故民不死也今秦出号令而行赏罚不攻耳有功无功相事也出其父母懐袵之中生未尝见冦也闻战顿足徒裼犯白刃蹈煨炭断死于前者比比是也夫断死与断生也不同而民为之者是贵奋也一可以合十十可以合百百可以合千千可以合万万可以胜天下矣今秦地形断长续短方数千里名师数百万秦之号令赏罚地形利善天下莫如也以此与天下天下不足兼而有也是知秦战未尝不胜攻未尝不取所当未尝不破也开地数千里此甚大功也然而甲兵顿士民病蓄积索田畴荒囷仓虚四邻诸侯不服伯王之名不成此无异故谋臣皆不尽其忠也臣敢言徃昔昔者齐南破荆中破宋西服秦北破燕中使韩魏之君地广而兵强战胜攻取诏令天下济清河浊足以为限长城钜防足以为塞齐五战之国也一战不胜而无齐故由此观之夫战者万乗之存亡也且臣闻之曰削株掘根无与祸邻祸乃不存秦与荆人战大破荆袭郢取洞庭五都江南荆王亡走东伏扵陈当是之时随荆以兵则兵可举举荆则其民足贪也地足利也东以强齐燕中陵三晋然则是一举而伯王之名可成也四隣诸侯可朝也而谋臣不为引军而退与荆人和令荆人収亡国聚防民立社主置宗庙令帅天下西面以与秦为难此固己无霸王之道一矣天下有比志而军华下大王以诈破之兵至梁都围梁数旬则梁可拔拔梁则魏可举举魏则荆赵之志絶荆赵之志絶则赵危赵危而荆孤东以强齐燕中陵三晋然则是一举而霸王之名可成也四邻诸侯可朝也而谋臣不为引军而退与魏氏和令魏氏収亡国取散民立社主置宗庙此固己无霸王之道二矣前者穰侯之治秦也用一国之兵而欲以成两国之功是故兵终身暴露扵外士民潞病扵内霸王之名不成此固已无霸王之道三矣赵氏中央之国也杂民之所居也其民轻而难用也号令不治赏罚不信地形不便上非能尽其民力彼固亡国之形也而不忧民氓悉其士民军扵长平之下以争韩之上党大王以诈破之拔武安当是时赵氏上下不相亲也贵贱不相信也然则是邯郸不守拔邯郸完河间引军而去西攻修武逾羊肠降代上党代三十六县上党十七县不用一领甲不苦一民皆秦之有也代上党不战而已为秦矣东阳河外不战而已反为齐矣中呼沱以北不战而已为燕矣然则是举赵则韩必亡韩亡则荆魏不能独立则是一举而坏韩蠧魏挟荆以东弱齐燕决白马之口以流魏氏一举而三晋亡从者败大王拱手以须天下徧随而伏霸王之名可成也而谋臣不为引军而退与赵氏为和以大王之明秦兵之强霸王之业地尊不可得乃取欺扵亡国是谋臣之拙也且夫赵当亡不亡秦当霸不霸天下固量秦之谋臣一矣乃复悉以攻邯郸不能拔也弃甲兵怒战栗而却天下固量秦力二矣军乃引退并扵李下大王又并军而致与战非能厚胜之也又交罢却天下固量秦力三矣内者量吾谋臣外者极吾兵力由是观之臣以天下之从岂其难矣内者吾甲兵顿士民病蓄积索田畴荒囷仓虚外者天下比志甚固愿大王有以虑之也且臣闻之战战栗栗日愼一日茍愼其道天下可有也何以知其然也昔者纣为天子帅天下将百万左饮扵淇谷右饮扵洹水淇水竭而洹水不流以与周武为难武王将素甲三千领战一日破纣之国禽其身据其地而有其民天下莫不伤智伯帅三国之众以攻赵襄主扵晋阳决水灌之三年城且拔矣襄主错数策占兆以视利害何国可降而使张孟谈扵是潜行而出反智伯之约得两国之众以攻智伯之国禽其身以成襄子之功今秦地断长续短方数千里名师数百万秦国号令赏罚地形利害天下莫如也以此与天下天下可兼而有也臣昧死望见大王言所以举破天下之从举赵亡韩臣荆魏亲齐燕以成霸王之名朝四邻诸侯之道大王试听其説一举而天下之从不破赵不举韩不亡荆魏不臣齐燕不亲霸王之名不成四邻诸侯不朝大王斩臣以狥扵国以主不忠扵国者   苏代为韩说秦【国防】   韩人攻宋秦王大怒曰吾爱宋与新城阳晋同也韩珉与我交而攻我所甚爱何也苏代因为韩説秦王曰韩珉之攻宋所以为王也以韩之强辅之以宋楚魏必恐恐必西面事秦王不折一兵不杀一人无事而割安邑此韩珉之所以祷扵秦也秦王曰吾固患韩之难知一从一横此其说何也对曰天下固令韩可知矣韩固已攻宋矣其西事秦以万乗自辅不西事秦则宋地不安矣中国白头游敖之士皆积智欲离秦韩之交伏轼结靷西驰者未有一人言善韩者也伏轼结靷东驰者未有一人言善秦者也皆不欲韩秦之合者何也则晋楚智而韩秦愚也晋楚合必同韩秦韩秦合必图晋楚请以决事秦王曰善   苏代为信安君说秦【国防】   秦召魏相信安君信安君不欲往苏代为説秦王曰臣闻之忠不必党党不必忠今臣愿为大臣陈臣之愚意恐其不忠扵下吏自使有要领之辠愿大王察之今大王令人执事扵魏以完其交臣恐魏交之益疑也将以塞赵也臣又恐赵之益劲也夫魏王之爱习魏信也甚矣其智能而任用之也厚矣其畏恶严尊秦也明矣今王之使人入魏而不用则王之使人入魏亡益也若用魏必舍所爱习而用所畏恶此魏王之所不安也夫舍万乗之事而退此魏信之所难行也夫令人之君处所不安令人之相行所不能以此为亲则难久矣臣故恐魏交之益疑也且魏信舍事则赵之谋者必曰合扵秦秦必令其所爱信者用赵是赵存而我亡也赵亡而我危也则上有埜战之气下有坚守之心臣故恐赵之益劲也大王欲完魏之交而使赵小心乎不如用魏信而尊之以名魏信事王则国安而名尊离王则国危而权轻然则魏信之事王也上所以为其主者忠矣下所以自为者厚矣彼其事王必完矣赵之用事者必曰魏氏之名族不高扵我土地之实不厚扵我魏信以韩魏事秦秦甚善之国得安焉身得尊焉今我搆难扵秦兵为招质国处削危之形非得计也结怨扵外生患扵中身处死亡之地非完事也彼将伤其前事而悔过其行冀其利必多割地以深下王则是大王垂拱多割地以为利重尧舜之所求而不能得也臣愿大王察之   黄歇说秦昭王【国防】   物至而反冬夏是也致至而危絫棊是也今大国之地半天下有二垂此从生民以来万乗之地未尝有也先帝文王武王王之身三世而不接地扵齐以絶从亲之要今王使成桥守事扵韩成桥以北入燕是王不用甲不伸威而出百里之地王可谓能矣王又举甲兵而攻魏杜大梁之门举河内拔燕酸枣虚桃人楚燕之兵云翔而不敢校王之功亦多矣王休甲息众二年然后复之又取蒲衍首垣以临仁平丘小黄济阳婴城而魏氏服矣王又割濮磨之北属之燕断齐秦之要絶楚魏之脊天下五合六聚而不敢救也王之威亦单矣王若能持功守威省攻伐之心而肥仁义之诫使亡复后患三王不足四五伯不足六也王若负人徒之众恃甲兵之强毁魏氏之威而欲以力臣天下之主臣恐有后患诗云靡不有初鲜克有终易曰狐濡其尾此言始之易终之难也何以知其然也智氏见伐赵之利而不知榆次之祸也吴见伐齐之便而不知干隧之散也此二国者非亡大功也没利扵前而易患扵后也吴之信越也从而伐齐遂攻齐人扵艾陵还为越王禽扵三江之浦智氏信韩魏从而伐赵攻晋阳之城胜有日矣韩魏反之杀智伯瑶扵凿台之上今王妬楚之不毁也而忘毁楚之彊魏也臣为大王虑而不取诗云大武逺宅不涉从此观之楚国援也邻国敌也诗云他人有心予忖度之跃跃毚兔遇犬获之今王中道而信韩魏之善王也此正吴信越也臣闻敌不可易时不可失臣恐韩魏之卑辞虑患而实欺大国也王既亡重世之徳扵韩魏而有絫世之怨焉夫韩魏父子兄弟接踵而死扵秦者百世矣本国残社稷坏宗庙隳刳腹拆颐首身分离暴骨草泽头颅僵仆相望扵境父子老弱系虏相随扵路鬼神狐祥亡所食百姓不聊生族类离散流亡为臣妾满海内矣韩魏之不亡秦社稷之忧也今王之攻楚不亦失乎且王攻楚之日则恶出兵王将借路扵仇讐之韩魏乎兵出之日而王忧其不反也是王以兵资扵仇讐之韩魏必攻随阳右壤此皆广川大水山林溪谷不食之地王虽有之不为得地是王有毁楚之名亡得地之实也且王攻楚之日四国必悉起应王秦楚之兵搆而不离魏氏将出兵而攻留方与铚胡陵砀萧相故宋必尽齐人南面泗北必举此皆平原四达膏腴之地也而王使之独攻王破楚扵以肥韩魏扵中国而劲齐韩魏之强足以校扵秦矣而齐南以泗为境东负海北倚河而无后患天下之国莫强扵齐齐魏得地葆利而详事下吏一年之后为帝若未能扵以禁王之为帝有余夫以王壤土之博人徒之众兵革之强而注地扵楚诎令韩魏归帝重扵齐是王失计也臣为王虑莫若善楚秦楚合而为一以临韩韩必授首王襟以山东之险带以河曲之利韩必为闗中之侯若是王以十万戍郑梁氏寒心许鄢陵婴城上蔡召陵不徃来也如此而魏亦闗内侯矣王一善楚而闗内二万乗之主注地扵秦齐之右壤可拱手而取也是王之地一经两海要絶天下也是燕赵无齐楚齐楚无燕赵也然后危动燕赵持齐楚此四国者不待痛而服矣   楚人以弋説顷襄王【国防】   楚人有好以弱弓微缴加鳬鴈之上者顷襄王闻召而问之对曰小臣之好射鶀鴈罗鸗小矢之发也何足为大王道也且称楚之大因大王之贤所弋非直此也昔者三王以弋道徳五伯以弋战国故秦魏燕赵者鶀鴈也齐鲁韩卫者青首也邹费郯邳者罗鸗也外其余则不足射者见鸟六双以王何取王何不以圣人为弓以勇士为缴时张而射之此六双者可得而囊载也其乐非特朝夕之乐也其获非特鳬鴈之实也王朝张弓而射魏之大梁之南加其右臂而径属之扵韩则中国之路絶而上蔡之郡壊矣还射圉之东解魏左肘而外击定陶则魏之东外弃而大宋方兴二郡者举矣且魏断二臂顚越矣膺撃郯国大梁可得而有也王綪缴兰台饮马西河定魏大梁此一发之乐也若王之扵弋诚好而不厌则出寳弓碆新缴射噣鸟扵东海还盖长城以为防朝射东莒夕发须丘夜加即墨顾据午道则长城之东収而太山之北举矣西结境扵赵而北达扵燕三国布则从不待约而可成也北逰目扵燕之辽东而南登望扵越之防稽此再发之乐也若夫泗上十二诸侯左萦而右拂之可一旦而尽也今秦破韩以为长忧得列城而不敢守也伐魏而亡功击赵顾病则秦魏之勇力屈矣楚之故地汉中析郦可得而复有也王出寳弓碆新缴涉鄳塞而待秦之倦也山东河内可得而一也劳民休众南面称王矣故曰秦为大鸟负海内而处东面而立左臂据赵之西南右臂傅楚鄢郢膺击韩魏垂头中国处既形便势有地利奋翼鼔方三千里则秦未可得独招而夜射也欲以激怒襄王故对以此言襄王因召与语遂言曰夫先王为秦所欺而客死扵外怨莫大焉今以匹夫有怨尚有报万乗白公子胥是也今楚之地方五千里带甲百万犹足以踊跃中埜也而坐受困臣窃为大王弗取也扵是顷襄王遣使扵诸侯约为从欲以伐秦   娄敬説髙祖都闗中【汉书】   陛下都雒阳岂欲与周室比隆哉上曰然敬曰陛下取天下与周异周之先自后稷尧封之邰积徳絫善十余世公刘避桀居豳太王以狄伐故去豳杖马棰去居岐国人争归之及文王为西伯断虞芮讼始受命吕望伯夷自海滨来归之武王伐纣不期而防孟津上八百诸侯遂灭殷成王即位周公之属傅相焉乃营成周都雒以为此天下中诸侯四方纳贡职道里钧矣有徳则易以王无徳则易以亡凡居此者欲令务以徳致人不欲阻险令后世骄奢以虐民也及周之衰分而为二天下莫朝周周不能制非徳薄形势弱也今陛下起丰沛収卒三千人以之径往巻蜀汉定三秦与项籍战荥阳大战七十小战四十使天下之民肝脑涂地父子暴骸中埜不可胜数哭泣之声不絶伤夷者未起而欲比隆成康之时臣窃以为不侔矣且夫秦地被山带河四塞以为固卒然有急百万之众可具因秦之故资甚美膏腴之地此所谓天府陛下入闗而都之山东虽乱秦故地可全而有也夫与人鬬不搤其亢拊其背未能全胜今陛下入关而都按秦之故此亦搤天下之亢而拊其背也   枚乗说吴王辞【汉书】   昔者秦西举胡戎之难北备榆中之闗南距羌筰之塞东当六国之从六国乗信陵之籍明苏秦之约厉荆轲之威并力一心以备秦然秦卒禽六国灭其社稷而并天下是何也则地利不同而民轻重不等也今汉据全秦之地兼六国之众修戎狄之义而南朝羌筰此其与秦地相什而民相百大王之所明知也今夫谄防之臣为大王计者不论骨肉之义民之轻重国之大小以为呉祸此臣所以为大王患也夫举吴兵以訾扵汉譬犹蝇蚋之附羣牛腐肉之齿利剑锋接必无事矣天子闻吴率失职诸侯愿责先帝之遗约今汉亲诛其三公以谢前过是大王之威加扵天下而功越扵汤武也夫吴有诸侯之位而实富扵天子有隐匿之名而居过扵中国夫汉并二十四郡十七诸侯方输错出运行数千里不絶扵道其珍怪不如东山之府转粟西乡陆行不絶水行满河不如海陵之仓修治上林杂以离宫积聚玩好圈守禽兽不如长洲之苑防曲台临上道不如朝夕之池深壁髙垒副以闗城不如江淮之险此臣之所为大王乐也今夫王还兵疾归尚得十半不然汉知吴之有吞天下之心也赫然加怒遣羽林黄头循江而下袭大王之都鲁东海絶吴之饟道梁王饬车骑习战射积粟固守以备荥阳待吾之饥大王虽欲反都亦不得已夫三淮南之计不负其约齐王杀身以灭其迹四国不得出兵其郡赵囚邯郸此不可掩亦已明矣大王已去千里之国而制扵十里之内矣张韩将北地弓髙宿左右兵不得下壁军不得太息臣窃哀之愿大王熟焉   杜钦说王凤论九女【汉书】   礼壹娶九女所以极阳数广嗣重祖也必乡举求窈窕不问华色所以助徳理内也娣侄虽缺不复补所以养夀塞争也故后妃有贞淑之行则嗣有贤圣之君制度有威仪之节则人君有夀考之福废而不由则女徳不厌女徳不厌则夀命不究扵髙年书云或四三年言失欲之生害也男子五十好色未衰妇人四十容貌改前以改前之容侍扵未衰之年而不以礼为制则其原不可救而后俫异态后俫异态则正后自疑而支庶有间适之心是以晋献被纳谗之谤申生蒙亡罪之辜今圣主富扵春秋未有适嗣方乡术入学未亲后妃之议将军辅政宜因始初之隆建九女之制详择有行义之家求淑女之质毋必有声色音技能为万世大法夫少戒之在色小弁之作可为寒心惟将军常以为忧   杜钦説王凤论罽宾【汉书】   前罽宾王隂求赴本汉所立后卒畔逆夫徳莫大扵有国子民辠莫大扵执杀使者所以不报恩不愳诛者自知絶逺兵不至也有求则卑辞亡欲则骄嫚终不可懐服凡中国所以为通厚蛮夷防快其求者为壤比而为寇今县度之阸非罽宾所能越也其乡慕不足以安西域虽不附不能危城郭前亲逆节恶暴西域故絶而不通今悔过来而亡亲属贵人奉献者皆行贾贱人欲通货市买以献为名故烦使者送至县度恐失实见欺凡遣使送客者欲为防护寇害也起皮山南更不属汉之国四五斥士百余人五分夜击刁斗自守尚时为所侵盗驴畜负粮须诸国禀食得以自赡国或贫小不能食或桀黠不肯给拥汉之节馁山谷之间乞丐亡所得离一二旬则人畜弃捐旷埜而不反又厯大头痛小头痛之山赤土身热之阪令人身热亡色头痛呕吐驴畜尽然又有三池盘石阪道陿者尺六七寸长者径三十里临峥嵘不测之深行者骑步相持绳索相引二千余里乃到县度畜队未半阬谷尽靡碎人堕势不得相収视险阻危害不可胜言圣王分九州制五服务盛内不求外今遣使者承至尊之命送蛮夷之贾劳吏士之众涉危难之路罢敝所恃以事亡用非久长计也使者业已受节可至皮山而还   文编巻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文编巻十五   明 唐顺之 编   移沧州过阙上殿劄子【曾巩】   臣闻基厚者埶崇力大者任重故功徳之殊埀光锡祚舄奕繁衍久而弥昌者盖天人之理必至之符然生民以来能济登兹者未有如大宋之隆也夫禹之绩大矣而其孙太康乃坠厥绪汤之烈盛矣而其孙太甲既立不明周自后稷十有五世至于文王而大统未集武王成王始收太平之功而康王之子昭王难于南狩昭王之子穆王殆于荒服暨于幽厉陵夷尽矣及秦以絫世之智并天下然二世而亡汉定其乱而诸吕七国之祸相寻以起建武中兴然冲质以后世故多矣魏之患天下为三晋宋之患天下为南北隋文始一海内然传子而失唐之治在于正观开元之际而女祸世出天寳以还纲纪防矣至于五代葢五十有六年而更八姓十有四君其废兴之故甚矣宋兴太祖皇帝为民去大残致更生兵不再试而粤蜀吴楚五国之君生致阙下九州来同复禹之迹内辑师旅而齐以节制外卑藩服而约以绳墨所以安百姓御四夷纲理万事之具虽创始经营而弥纶巳悉莫贵于为天子莫富于有天下而舎子传弟为万世策造邦受命之勤为帝太祖功未有高焉者也太宗皇帝遹求厥宁既定晋疆钱俶自归作则埀宪克绍克类保世靖民丕丕之烈为帝太宗悳未有高焉者也真宗皇帝继统遵业以涵煦生养蕃息齐民以并容徧覆扰服中外葢自天寳之末宇内板荡及真人出天下平而西北之国犹间入闚边至于景悳二百五十余年契丹始讲和好悳明亦受约束而天下销锋灌燧亡鸡鸣犬吠之警以迄于今故于是时遂封泰山禅社首荐告功悳以明示万世不祧之庙所以为帝者宗仁宗皇帝寛仁慈恕虚心纳谏慎注措谨规矩早朝晏退亡一日之懈在位日久明于羣臣之贤不肖忠邪选用政事之臣委任责成然公听并观以周知其情伪其用舎之际一稽于众故任事者亦皆警愳否輙罢免世以谓得驭臣之体春秋未高授立有悳传付惟允故传天下之日不陈一兵不宿一士以戒非常而上下晏然殆古所未有其恺悌之行足以附众者非家施而人悦之也积之以诚心民皆有父之尊有母之亲故弃羣臣之日天下闻之路祭巷哭人人感动歔欷其得人之深未有知其所繇然者故皇祖之庙为宋仁宗英宗皇帝聪明睿智言动以礼上帝眷相大命所集而称疾逊避至于絫月自践东朝渊黙恭慎亡所言议施为而天下传颂称说徳号彰闻及正南面勤劳庶政毎延见三事省决万几必咨询旧章考求古义闻者惕然皆知其志在有为虽早遗天下成功盛烈未及宣究而明识大畧足以克配前人之休故皇考之庙为宋英宗陛下神圣文武可谓有不世出之姿仁孝恭俭可谓有君人之大悳悯自晚周秦汉以来世主不能独见于众人之表其政治所出大扺踵袭卑近因于世俗而已于是慨然以上追唐虞三代荒絶之迹修列先王法度之政为其任在已可谓有出于数千载之大志变易因循号令必信使海内观听莫不奋起羣下遵职以后为羞可谓有能行之効今斟酌损益革敝兴坏制作法度之事日以大备非因陋就寡拘牵常见之世所能及也继一祖四宗之绪推而大之可谓至矣盖前世或不能附其民者刑与赋役之政暴也宋兴以来所用者鞭朴之刑然犹详审反覆至于缓故纵之诛重误入之辟葢未尝用一暴刑也田或二十而税一然嵗时省察数议寛减之宜下蠲除之令盖未尝加一暴赋也民或老死不知力政然犹忧怜恻怛常谨复除之科急擅兴之禁葢未尝兴一暴役也所以附民者如此前世或失其操柄者天下之埶或在于外戚或在于近习或在于大臣宋兴以来戚里宦臣曰将曰相未尝得以擅事也所以谨其操柄者如此而况辑师旅于内天下不得私尺兵一卒之用卑藩服于外天下不得专尺土一民之力其自处之埶如此至于畏天事神仁民爱物之际未尝有须臾懈也其忧劳者又如此盖不能附其民而至于失其操柄又怠且忽此前世之所以危且乱也民附于下操柄谨于上处埶甚便而加之以忧劳此今之所以治且安也故人主之尊意谕色授而六服震动言传号涣而万里奔走山岩窟穴之氓不待期防而时输嵗送以供其职者惟恐在后航浮索引之国非有发召而籯赍槖负以致其贽者惟恐不及西北之戎投弓纵马相与袨服而戏豫东南之夷正冠束衽相与挟册而吟诵至于六府顺叙百嘉鬯遂凡在天地之内含气之属皆裕如也盖逺莫懿于三代近莫盛于汉唐然或四三年或一二世而天下之变不可胜道也岂有若今五世六圣百有二十余年自通邑大都至于荒陬海聚亡变容动色之虑萌于其心亡援枹击柝之戒接于其耳目臣故曰生民以来未有如大宋之隆也窃观于诗其在风雅陈太王王季文王致王迹之所由与武王之所以继伐而成王之兴则美有假乐鳬鹥戒有公刘泂酌其所言者盖农夫女工筑室治田师旅祭祀饮尸受福委曲之常务至于罝之武夫行修于隐牛羊之牧人爱及防物亡不称纪所以论功徳者由小以及大其详如此后嗣所以昭先人之功当世之臣子所以归美其上非徒荐告鬼神觉悟黎庶而已也书称劝之以九歌俾勿壊葢歌其善者所以起其向慕兴起之意防其怠废难久之情养之于听而成之于心其于劝帝者之功美昭法戒于将来圣人之所以列之于经埀为世教也今大宋祖宗兴造功业犹太王王季文王陛下承之以徳犹武王成王而羣臣之于考次论撰列之简册被之金石以通神明昭法式者阙而不图此学士大夫之过也盖周之徳盛于文武而雅颂之作皆在成王之世今以时考之则祖宗神灵固有待于陛下臣诚不自揆輙冐言其大体至于寻类取称本隠以之显使莫不究悉则今文学之臣充于列位惟陛下之所使至若周之积仁累善至成王周公为最盛之时而泂酌言皇天亲有悳向有道所以为成王之戒葢履极盛之埶而动之以戒愳者明之至智之尽也如此者非周独然唐虞至治之极也其君臣相饬曰兢兢业业一日二日万几则处至治之极而保之以秖慎唐虞之所同也今陛下履祖宗之基广太平之祚而世世治安三代所不及则宋兴以来全盛之时实在今日陛下仰探皇天所以亲有悳向有道之意而奉之以寅畏俯念一日二日万几之不可以不而处之以兢兢使休光美实日新嵗益闳逺崇侈循之亡穷至千万世永有法则此陛下之素所蓄积臣愚区区爱君之心诚不自揆欲以庶几诗人之义也惟陛下之所择论美人张氏恩宠宜加裁损劄子【欧阳修】   臣近风闻禁中因皇女降生于左藏库取绫罗八千疋染院工匠当此大雪苦寒之际敲氷取水染练供应颇甚艰辛臣伏思陛下恭俭勤劳爱民忧国以此劳人枉费之事必不肯为然外议相传皆云见今染练未絶臣又见近日内降美人张氏亲戚恩泽太频臣忝为谏官毎闻小有亏损圣悳之事须合力言难避天谴臣窃见自古帝王所宠嫔御若能谦俭柔善不求恩泽则可长保君恩或恣意骄奢多求恩泽则皆速致祸败臣不敢逺引古事只以今宫禁近事言之陛下近年所宠尚氏杨氏余氏苖氏之类当其被宠之时骄奢自恣不早裁损及至满盈今皆何在况闻张氏本良家子昨自修媛退为美人中外皆闻以谓与杨尚等不同故能保宠最久今一旦宫中取索顿多恩泽日广渐为奢侈之事以招外人之言臣不知陛下欲爱惜保全张氏或欲纵恣而败之若欲保全则须常令谦俭不至骄盈臣料八千疋绫罗岂是张氏一人独用不过支散与众人而已乃是枉费财物尽为众人至于中外讥议则陛下自受以此而言广散何益昨正月一日曹氏封县君至初五日又封郡君四五日间两度封拜又闻别有内降应是疎逺亲戚尽求恩泽父母因子而贵可矣然名分亦不可太过其他疎逺皆可减罢臣谓张氏未入宫之前疎逺亲戚各皆何在今日富贵何必广为闲人自招谤议以絫圣悳若陛下只为张氏计亦宜如此况此事不独为张氏大凡后宫恩泽太多宫中用度奢侈皆是亏损圣悳之事系于国体臣合力言伏望圣慈防防杜渐早为裁损取进止   奏内中车子争道乱行劄子【苏轼】   元祐七年十一月十三日南郊卤簿使龙图阁学士左朝奉郎守兵部尚书兼侍读苏轼劄子奏臣谨按汉成帝郊祠甘泉泰畤汾隂后土而赵昭仪常从在属车间时扬雄待诏承明奏赋以讽其略曰想西王母欣然而上寿兮屏玉女而却虙妃言妇女不当与斋祀之间也臣今备位夏官职在卤簿准故事郊祀既成乘舆还齐宫改服通天冠绛纱袍教坊钧容作乐还内然后后妃之属中道迎谒巳非典礼而况方当祀事未毕而中宫掖庭得在勾陈豹尾之间窃见二圣崇奉大祀严恭寅畏度越古今四方来观莫不悦服今车驾方宿斋太庙而内中车子不避仗卫争道乱行臣愚窃恐于观望有损不敢不奏乞赐约束仍乞取问随行合干勾当人施行取进止   论任人之体不可疑劄子【欧阳修】   臣近见淮南按察使邵饰奏为体量知润州席平为政不治及不教阅兵士等朝廷以饰为未足信又下提刑司再行体量臣窃以转运提刑俱领按察然朝廷寄任重者为转运其次乃提刑尔今寄任重者言事反不信又质于其次者而决疑臣不知邵饰果是才与不才可信与不可信如不才不可信则一路数十州事岂宜委之若果才而可信又何疑焉又不知为提刑者其才与饰优劣如何若才过于饰尚可取信万一不才于饰见事相背却言席平为才邵饰合有罔上之辠矣若反以辠饰臣料朝廷必不肯行若舎饰与席平俱不问则善恶不辨是非不分况席平曽作台官立朝亡状只令制勘亦不能了寻为御史中丞以不才奏罢朝廷两府而下谁不识乎其才与不才人人尽知何必更令提刑体量然后为定今外议皆言执政大臣托以审慎为名其寔不肻主事而当怨须待言事者再三陈述使被黜者知大臣迫于言者不得已而行只图怨不归已茍诚如此岂有念民疾苦澄清官吏之意哉若亡此意是好疑不决则尤是朝廷任人之失自去年以为转运使不察官吏特出诏书加以使名责其按察今按察使依禀诏书举其本职又却疑而不听今后朝廷命令谁肻信之凡任人之道要在不疑宁可艰于择人不可轻任而不信若无贤不肖一例疑之则人各心阑谁肻办事今邵饰言一不才显者所贵朝廷肻行然后部下振竦官吏畏服今反为朝廷不信却委别人则饰之使威谁肻信服饰亦慙见其下今后见事不若不为不独邵饰一人臣窃闻诸处多有按察官吏皆为朝廷不行人各嗟慙以谓任以事权反加沮惑朝廷之意不可谕也伏望圣慈特勑其邵饰所奏特与施行又令今后按察使奏人如不才老病灼然不疑者不必更委别官示以不信所贵不失任人之道而令臣下尽心取进止   论乞令百官议事劄子【欧阳修】   臣伏见祖宗时犹用汉唐之法凡有军国大事及大刑狱皆集百官叅议葢圣人慎于临事不敢专任独见欲采天下公论择其所长以助不逮之意也方今朝廷议事之体与祖宗之意相背毎有大事秘不使人知之惟小事可以自决者却送两制定议两制知非急务故忽略拖延动经年嵗其中时有一两事体大者亦与小事一例忽之至于大事秘而不宣此尤不便当处事之始虽侍从之列皆不与闻已行之后事须彰布纵有乖误却欲论列则追之不及况外庭百官疎逺者虽欲有言陛下岂得而用哉所以兵兴数年西北二方累有事宜处置多缪者皆由大臣自亡谋虑而杜塞众见也臣今欲乞凡有军国大事度外廷须知而不可秘宻者如契丹去年有请合从与不合从西戎今嵗求和当许与不当许凡如此事之类皆下百官廷议随其所见同异各令署状而陛下择其长者而行之不惟慎重大事广采众见兼又于庶官寒贱疎逺人中时因议论可见其高材敏识者国家得以用之若百官都亡所长则自用庙堂之议至于小事并乞只令两府自定其钱糓合要见本末则召三司官吏至两府讨寻供析而使大臣自择至于礼法亦可召礼官法官询问如此则事之大小各得其体如允臣所请且乞将西戎请和一事先集百官廷议取进止   论按察官吏劄子【欧阳修】   臣伏见天下官吏贠数极多朝廷无由徧知其贤愚善恶审官三班吏部等处又只主差除月日人之能否都不可知诸路转运使等除有赃吏自败者临时举行外亦别无按察官吏之术致使年老病患者或懦弱不材者或贪残害物者此等之人布在州县并无黜陟因循积弊冗滥者多使天下州县不治者十有八九今兵戎未息赋役方烦百姓嗷嗷疮痍未复捄其疾苦择吏为先臣今欲乞特立按察之法于内外朝官中自三丞以上至郎官中选强干廉明者为诸路按察使自来虽差安抚使縁管他事不专按察今请令进奏院各録一州官吏姓名为空行簿以授之使至州县遍见官吏其公廉才干明着实状及老病不才显有不治之迹者皆以朱书于姓名之下其中材之人别亡竒効亦不至旷败者则以墨书之又有虽是常材能専长于一事亦以朱书别之使还具奏则朝廷可以坐见天下官吏贤愚善恶不遗一人然后别议黜陟之法如此足以澄清天下年嵗之间可望至治只劳朝廷精选二十许人充使别亡难行之事取进止   论学士不可令中书差除劄子【欧阳修】   臣近见翰林学士苏绅叶清臣等相继解职风闻侍从之臣内有奸憸小人颇急经营争先进用至有喧忿之语传闻中外者既亏廉让之风又损朝廷之体臣伏思翰林之职重于唐世乃是天子亲信朝夕谋议内助之臣当时号为内相故其进用尤极精选只用材识不限资品往往自州县官而拜者国朝近岁于此一职颇非其人既见其材识愚下不足以备访问人主因之薄其待遇迹渐疎外同于冗官遂容小人得以滥进臣思其弊葢由不合令中书依资差除且学士之职本要内助天子讲论外朝阙失今若却令中书除人致于内则是恩出中书之人虽在天子左右与无同也伏乞自今后翰林学士不必足员用人不限资品但择有才望正人堪充者出自上意擢用以杜小人争进之端而天子左右更无奸邪之人庶清侍臣之列取进止   论馆职劄子【王安石】   臣伏见今馆职一除乃至十人此本所以储公卿之材也然陛下试求以为讲官则必不知其谁可试求以为諌官则必不知其谁可试求以为监司则必不知其谁可此患在于不亲考试以实故也孟子曰国人皆曰贤然后察之见贤焉然后用之今所除馆职将一二大臣以为贤而巳非国人皆曰贤国人皆曰贤尚未可信用必躬察见其可贤而后用况于一二大臣以为贤而已何可遽信而用也臣愿陛下察举众人所谓材良而行美可以为公卿者召令三馆只虽已带馆职亦可令兼只事有当论议者召至中书或召至禁中令具条奏利害及所当施设之方及察其才可以备任使者有四方之事则令往相賛襄左右又或令各陈其所言是非利害其所言是非利害虽不尽中义理可施用然其于相视问察能详尽而不为蔽欺者即皆可以备任使之材也其有经术者又令讲説如此至于数四则材否畧见然后罢其否者而召其材者更亲访问以事访问以事非一事而后可以知其人之实也必至于期年所访一二十事则其人之贤不肖审矣然后随其材之所宜任使其尤材良行美可与谋者虽常令备访问可也此与用一二大臣荐举不考试以实而加以职固万万不侔然此説在他时或难行今陛下有尧舜之明洞见天下之理臣度亡实之人不能蔽也则推行此事甚易既因考试可以出材实又因访问可以知事情所谓敷纳以言明试以功用人惟已辟四门明四目达四聪者葢如此而已以今在位乏人上下壅隔之时恐行此不宜在众事之后也然巧言令色孔壬之人能伺人主意所在而为倾邪者此尧舜之所畏而孔子之所欲逺也如此人当知而逺之使不得亲近然如此人亦有数陛下博访于忠臣良士知其人如此则逺而弗见误而见之以陛下之仁圣以道揆之以人参之亦必知其如此知其如此则宜有所惩如此则巧言令色孔壬之徒消而正论不蔽于上今欲广闻见而使巧言令色孔壬之徒得志乃所以自蔽畏巧言令色孔壬之徒为害而一切疎逺羣臣亦所以自蔽葢人主之患在不穷理不穷理则不足以知言不知言则不足以知人不知人则不能官人不能官人则治道何从而兴乎陛下尧舜之主也其所明见秦汉以来欲治之主未有能彷佛者固非羣臣所能窥望然自尧舜文武皆好问以穷理择人而官之以自助其意以为王者之职在于论道而不在于任事在于择人而官之而不在于自用愿陛下以尧舜文武为法则圣人之功必见于天下至于有司丛脞之务恐不足以弃日力劳圣虑也以方今所急为在如此敢不尽愚臣愚才薄然防防擢使豫闻天下之事圣防宣谕富弼等欲于讲筵召对辅臣讨论时事顾如臣者材薄不足以望陛下之清光然陛下及此言也实天下幸甚自备位政府毎得进见所论皆有司丛脞之事至于大体粗有所及则迫于日晷已复旋退而方今之事非博论详説令所改更施设本末先后小大详略之方巳熟于圣心然后以次奉行则治道终无由兴起然则如臣者非防陛下赐之从容则所懐何能自竭葢自古大有为之君未有不始于忧勤而终于逸乐今陛下仁圣之质秦汉以来人主未有企及者也于天下事又非不忧勤然所操或非其要所施或未得其方则恐未能终于逸乐亡为而治也则于博论详説岂宜缓然陛下欲赐之从容使两府并进则论议者众而不一有所懐者或不得自竭谓宜使中书宻院迭进则人各得尽其所懐而陛下听览亦不至于烦陛下即以臣言为可乞明喻大臣使各举所知无限人数皆实封以闻然后陛下推择召置以为三馆只其不足取者旋即罢去则所置虽多亦亡所害也   臣伏见某人云云皆众人所谓材良行美宜防陛下访问任使者凡此九人臣或熟闻而未识或熟识而未敢任或敢任其可以为公卿臣虽未识然众人之所谓贤臣不敢蔽也臣虽敢任其可以为公卿然陛下不亲见其可贤亦难遽信而用若陛下以臣前所论奏为合于义理即乞悉置此九人者以为三馆只亲考试其材行若不可用旋即罢去若其可用然后留备访问任使如此则所置虽多未有滥得官职者然此但臣一人所闻所知恐执政大臣各有所闻所知陛下若令各举所闻所知而如此考试庶几人材亡所遗逸经曰举逸民天下之民归心焉善人君子者天下之民心所愿举欲其延问视其所在而从之者也陛下自即位以来以在事之人或乏才能故所防用者多士之有小材而无行义者此等人得志则风俗壊风俗壊则朝夕左右者皆懐利以事陛下而不足以质朝廷之是非使于四方者皆懐利以事陛下而不可以知天下之利害其弊巳効见于前矣恐不宜不察也欲救此弊惟日亲近忠良而巳伏惟陛下仁圣已深察此理臣愚犹欲及此者忠臣惓惓之义也   论防谏官唐介等宜早牵复劄子【欧阳修】   臣材识庸暗碌碌于众人中防陛下不次拔擢置在枢府其于报効自宜如何而自居职以来已逾半岁凡事闗大体必须众议之协同其余日逐进呈皆是有司之常务至于谋猷啓沃蔑尔亡闻上辜圣恩下愧清议人虽未责臣岂自安所以夙夜思惟愿竭愚虑茍有可采冀禆万一臣近见諌官唐介台官范师道等因言陈旭事得辠或与小郡或窜逺方陛下自临御以来擢用诤臣开广言路虽言者时有中否而圣慈毎赐优容一旦台谏聨翩被逐四出命下之日中外惊疑臣虽不知台谏所言是非但见唐介范师道皆久在言职其人立朝各有本末前后补益甚多岂于此时顿然改节故为欺罔上昧圣聪在于人情不宜有此臣窃以谓自古人臣之进谏于其君者有难有易各因其时而巳若刚暴猜忌之君不欲自闻其过而乐闻臣下之过人主好察多疑于上大臣侧足畏辠于下于此之时谏人主者难而言大臣者易若寛仁恭俭之主动遵礼法自闻其失则从谏如流闻臣下之过则务为优容以保全之而为大臣者外秉国权内有左右之助言事者未及见听而怨仇巳结于其身故于此时谏人主者易言大臣者难此不可不察也自古人主之听言也亦有难有易在知其术而已夫忠邪并进于前而公论与私言交入于耳此所以听之难也若知其人之忠邪辨其言之公私则听之易也凡言拙而直逆耳违意初闻若可恶者此忠臣之言也言婉而顺希防合意初闻若可喜者邪臣之言也至于言事之官各举其职或当朝正色显言于廷或连章列署共论其事言一出则万口争传众目共视虽欲为私其势不可故凡明言于外不畏人知者皆公言也若非其言职又不敢显言或宻奏乞留中或面言乞出自圣断不欲人知言有主名者葢其言涉倾邪惧遭弹劾故凡隂有奏而畏人知者皆挟私之説也自古人主能以此术知臣下之情则听言易也伏惟陛下仁圣寛慈躬履勤俭乐闻谏诤容纳直言其于大臣尤所优礼常欲保全终始思与臣下爱惜名节尤慎重于进退故臣谓方今言事者规切人主则易欲言大臣则难臣自立朝耳目所记景祐中范仲淹言宰相吕夷简贬知饶州皇祐中唐介言宰相文彦博贬春州别驾至和初呉中复吕景初马遵言宰相梁适并罢职出外其后赵抃范师道言宰相刘沆亦罢职出外前年韩绛言富弼贬知蔡州今又唐介等五人言陈旭得罪自范仲淹贬饶州后至今凡二十年间居台谏者多矣未闻有规谏人主而得罪者臣故谓方今谏人主则易言大臣则难陛下若推此以察介等所言则可知其用心矣昨所罢黜台谏五人惟吕诲入台未久其它四人出处本末迹状甚明可以歴数也唐介前因言文彦博逺窜广西烟瘴之地頼陛下仁恕哀怜移置湖南得存性命范师道赵抃并因言忤刘沆罢台职守外郡连延数年然后【一有来字】复今三人者又以言枢臣罢黜然则介不以前蹈必死之地为愳师道与抃不以中滞进用数年为戒遇事必言得罪不悔葢所谓进退一节终始不变之士也至如王陶者本出孤寒只因韩绛荐举始得台官及绛为中丞陶不敢内顾私恩与之争议绛终得罪夫牵顾私恩人之常情尔断恩以义非知义之士不能也以此言之陶可谓徇公灭私之臣矣此四人者出处本末之迹如此可以知其为人也就使言虽不中亦其情必亡他议者或谓言事之臣好相朋党动摇大臣以作威埶臣窃以谓不然至于去岁韩绛言富弼之时介与师道不与绛为党乃与诸台谏共论绛为非然则非相朋党非欲动摇大臣可明矣臣固谓未可以此疑言事之臣也况介等比者虽为谪官幸防陛下寛恩各得为郡未至失所其可惜者斥逐谏臣非朝廷美事阻塞言路不为国家之利而介等尽忠守节未防怜察也欲望圣慈特赐召还介等置之朝廷以劝守节敢言之士则天下幸甚今取进止   论贾昌朝除枢密使劄子【欧阳修】   臣伏见近降制书除贾昌朝为枢宻使旬日以来中外人情莫不疑惧缙绅公议渐以沸腾盖縁昌朝禀性囘邪执心倾险颇知经术能文饰奸言好为隂谋以陷害良士小人朋附者众皆乐为其用前在相位絫害善人所以闻其再来望风恐畏陛下聪明仁圣勤俭忧劳毎于用人尤所审慎然而自古毁誉之言未尝不并进于朝而听察之际人主之所难也臣以谓能知听之要则不失之矣何谓其要在先察毁誉之人若所誉者君子所毁者小人则不害其进用矣若君子非之小人誉之则可知其人不可用矣今有毅然立于朝危言谠论不阿人主不附权臣其直节忠诚为中外素所称信者君子也如此等人皆以昌朝为非矣宦官宫女左右使令之人往往小人也如此等人皆以昌朝为是矣陛下察此则昌朝为人可知矣今陛下之用昌朝与执政大臣谋而用之乎与立朝忠正之士谋而用之乎与左右近习之臣谋而用之乎或不谋于臣下断自圣心而用之乎昨闻昌朝隂结宦竖搆造事端谋动大臣以图进用若陛下与执政大臣谋之则大臣埶在嫌疑必难啓口若立朝忠正之士则亡不以为非矣其称誉昌朝以为可用者不过宦官左右之人尔陛下用昌朝为天下而用之乎为左右之人而用之乎臣伏思陛下必不为左右之人而用之也然左右之人谓之近习朝夕出入进见亡时其所谗谀能使人主不觉其渐昌朝善结宦官人人喜为称誉朝一人进一言暮一人进一説亡不称昌朝之善者陛下视听渐熟遂简在于圣心及将用之时则不必与谋也盖称荐已渐久巳熟于圣聪矣是则陛下虽断自圣心不谋臣下而用之亦左右之人积渐称誉之力也陛下常患近嵗以来大臣体轻连为言事者弹击盖由用非其人不叶物议而然也今昌朝身为大臣见事不能公论乃结交中贵因内降以起狱以此规图进用窃闻台谏方欲论列其过恶而忽有此命是以中外疑愳物论喧腾也今昌朝未来议论已如此则使其在位必不免言事者上烦圣聴若不尔则昌朝得遂其志倾害善人壊乱朝政必为国家生事臣愚伏望圣慈抑左右阴荐之言采缙绅公正之论早罢昌朝还其旧镇则天下幸甚臣官为学士职号论思见圣心求治甚劳而一旦用人偶失而外廷物议如此既有见闻合思裨补取进止   论狄青劄子【欧阳修】   臣闻人臣之能尽忠者不敢避难言之事人主之善驭下者常欲闻难言之言然后下亡隠情上亡壅聴奸宄不作祸乱不生自古固有伏藏之祸未发之机天下之人皆未知而有一人能独言之人主又能聴而用之则销患于未萌转祸而为福者有矣若夫天下之人共知而独人主之不知者此莫大之患也今臣之所言者乃天下之人皆知而惟陛下未知也今士大夫亡贵贱相与语于亲戚朋友下至庶民亡愚智相与语于闾巷道路而独不以告陛下也其故何哉盖其事伏而未发言者难于指陈也臣窃见枢宻使狄青出自行伍号为武勇自用兵陜右巳著名声及捕贼广西又薄立劳効自其初掌机宻进列大臣当时言事者巳为不便今三四年间虽未见其显过然而不幸有得军情之名推其所因盖由军士本是小人面有黥文乐其同类见其进用自言我辈之内出得此人既以为荣遂相悦慕加之青之事业实过于人比其辈流又粗有见识是以军士心共服其材能国家从前难得将帅经略招讨常用文臣或不知军情或不闲训练自青为将领既能自以勇力服人又知训练之方颇以恩信抚士以臣愚见如青所为尚未得古之名将一二但今之士卒不惯见如此等事便谓须是我同类中人乃能知我军情而以恩信抚我青之恩信亦岂能徧及于人但小人易为扇诱所谓一犬吠形百犬吠声遂皆翕然喜共称説且武臣掌机宻而得军情不唯于国家不便亦于其身未必不为害然则青之流言军士所喜亦其不得巳而埶使之然也臣谓青不得巳而为人所喜亦将不得已而为人所祸者矣为青计者宜自退避事权以止浮议而青本武人不知进退近日以来讹言益甚或言其身应图谶或言其宅有火道路传説以为常谈矣而惟陛下犹未闻也且唐之朱泚本非反者仓卒之际为军士所迫尔大扺小人不能成事而能为患者多矣泚虽自取族灭然为徳宗之患亦岂小哉夫小人陷于大恶未必皆其本心所为直由渐积以至蹉跌而时君不能制患于未萌尔故臣敢昧死而言人之所难言者惟愿陛下早闻而省之耳如臣愚见则青一常才未有显过但为浮议所喧埶不能容耳若如外人众论则谓青之用心有不可知者此臣之所不能决也但武臣掌机宻而为军士所喜自于事体不便不计青之用心如何也伏望圣慈深思逺虑戒前世祸乱之迹制于未萌宻访大臣早决宸防罢青机务与一外藩以此观青去就之际心迹如何徐流言可以临事制变且二府均劳逸而出入亦是常事若青之忠孝出处如一事权既去流议渐消则其诚节可明可以永保终始夫言未萌之患者常难于必信若俟患之已萌则又言亡及矣臣官为学士职号论思闻外议喧沸而事系安危臣言狂计愚不敢自黙取进止   论张子奭恩赏太频劄子【欧阳修】   臣风闻知汝州范祥为相度陜西青白盐勅差张子奭权知汝州子奭自选入二年内迁至贠外郎朝廷之意虽曰赏劳而天下物议皆云侥幸葢以子奭宣劳絶少止两次而迁官恩赐已数重自古赏功不过一次赏之不巳故难弭人言初自选人改京官曰赏劳未及二嵗改秘书丞又曰赏劳赐以章服又曰赏劳秘书丞不久又转官又曰赏劳合得太常博士超迁贠外郎又曰赏劳后行祠部为名曹又曰赏劳作京官合作知县而作佥判又曰赏劳一任未满合更有一任知县又超通判差遣又曰赏劳此所以外人之议不允也况范祥暂出勾当只合交割以次官贠或转运司自差人权今朝廷差人已是失体又于子奭为此侥幸今朝臣待阙在京者甚众岂亡一人堪权知州者朝廷毎用一人必当使天下人服今每一差遣则物议沸腾累日不息昔五代桑维翰为晋相一夕除节度使十五人为将而人皆服其精今中书差一权知州而不能免人讥议者盖事亡大小当与不当而巳其张子奭伏乞追寝权差之命仍乞今后外处差出知州只委本路转运使差官权至于赏罚之柄贵在至公今莫大之罪不过一刑而止岂有劳者终身行赏而不已亦乞今后有劳効之人量其大小一赏而止若其别着能効则拔擢自可不次人亦自然亡言伏以朝廷用人惟患守例而不能不次选任但不涉于侥幸寔有材艺之人谁敢有言子奭作使西鄙不谓亡劳但恩典已优于赏巳足可惜令天下指为侥幸之人而掩其前効况又上亏朝政不可不思取进止   代滕甫辨谤乞郡劄子【苏轼】   臣闻人情不问贤愚莫不畏天而严父然而疾痛则呼父穷窘则号天葢情发于中言亡所择岂以号呼之故谓亡严畏之心今臣之所患不止于疾痛而所忧有甚于穷窘若不号呼于君父更将趋赴于何人伏望圣慈少加怜察中谢臣本亡学术亦亡材能惟有忠义之心生而自许昔季孙有言见有礼于其君者事之如孝子之养父母也见亡礼于其君者诛之如鹰鹯之逐鸟雀也臣虽不肖允蹈斯言但信道直前谓人如巳既防深知于圣主肻复借交于众人任其惷愚稍成仇怨一自离去左右十有二年浸润之言何所不有至谓臣阴党反者故纵辠人若依斯言死未塞责窃伏思宣帝汉之英主也以臣言而诛杨恽太宗唐之兴王也以单词而杀刘洎自古忠臣烈士遭时得君而不免于祸者何可胜数而臣独防皇帝陛下始终照爱惜保全则陛下圣度已过于宣帝太宗而臣之遭逢亦古人所未有日月在上更何忧虞但念世之憎臣者多而臣之赋命至薄积毁销骨巧言铄金市虎成于三人投杼起于屡至倘因疑似复致人言至时虽欲自明陛下亦难屡赦是以及今亡事之日少陈危苦之词晋王导乃王敦之弟也而不害其为元臣崔造源休之甥也而不废其为宰相臣与反者义同路人独于寛大之朝为臣终身之累亦可悲矣凡今游宦之士稍与贵近之人有葭莩之亲半面之旧则所至便防异待人亦不敢交攻况臣受知于陛下中兴之初効力于众人未遇之日而乃毁訾不忌践踏亡严臣何足言有辱天眷此臣所以涕泣而自伤者也今臣既安善地又忝清班非敢别有侥求更思録用但患难之后积忧伤心风波之间怖畏成疾敢望陛下悯余生之亡几究前日之异恩或乞移臣淮浙间一小郡稍近坟墓渐谋归休异日复得以枯朽之余仰瞻天日之表然后退伏田埜自称老臣追叙始终之遭逢以诧郷邻之父老区区志愿永毕于斯伏愿陛下怜其志察其愚而赦其罪臣亡任感恩知罪激切屏营之至   文编巻十五   钦定四库全书   文编巻十六   明 唐顺之 编   论乞不受吕绍寜所进羡余钱劄子【欧阳修】   臣风闻转运使吕绍宁才至淮南便进见钱十万贯不知是否臣见兵兴以来天下困弊者非独备边之费半由官吏攘之今三司自为阙钱累于东南刬刷及以谷帛囘易则南方库藏岂有剩钱闾里编民必无藏镪故淮甸近嵗号为钱荒不知绍宁才至淮南用何术于何处得此钱以进若将官库钱上进则逐路合使钱处甚多必致阙乏若于民间科率则人力岂任且十万缗钱国家得之所益至防外处取之为害不细徃年李定王逵辈皆刻剥疲民进奉至今南方嗟怨况今年江淮王伦大惊刦后继以蝗旱为孽民间困窘尤要抚存而绍宁欺罔朝廷妄有进献伏乞特降指挥下别路选差一精彊官将淮南一路见管钱帛磨勘大数取见绍宁所进何处得来茍涉欺妄乞赐重行朝典其所进钱伏乞圣慈拒而不受以彰朝廷均防外方防御奸吏刻剥之意取进止   再论积欠六事四事劄子【苏轼】   元祐七年六月十六日龙圗阁学士左朝奉郎知扬州苏轼劄子奏臣巳具积欠六事及旧所论四事上奏臣闻之孟子曰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若陛下初无此心则臣亦不敢必望此政屡言而屡不聴亦可以止矣然臣犹孜孜强聒不已者盖由陛下实有此心而为臣子所格沮也窃观即位之始发政施仁天下耸然望太平于朞月今者八年而民益贫此何道也愿陛下深思其故若非积欠所压自古至今岂有行仁政八年而民不苏者哉臣前所论四事不为不切而经百余日略不施行臣既论奏不巳执政乃始奏云初不见臣此疏遂奉圣防令臣别録闻奏意谓此奏朝上而夕行今又二年于此矣以此知积欠之事大臣未欲施行也若非陛下留意痛与指挥只作常程文字降出仍却作熟事进呈依例送户部防详则万无施行之理臣人防言轻不足计较所惜陛下赤子日困日急无复生理也臣又窃料大臣必云今者西边用兵急于财利未可行此臣谓积欠之在户部者其数不赀实似可惜若实计州县催到数目经涉嵗月积欠之在户部者累毫何足以助经费之万一臣愿圣主特出英断早赐施行臣访闻浙西饥疫大作苏湖秀三州人死过半虽积水稍退露出泥田然皆无土可作田塍有田无人有人无粮有粮无种有种无牛殍死之余人如鬼腊臣窃度此三州之民朝廷加意惠养仍须官吏得人十年之后庶可完复书曰制治于未乱保邦于未危浙西灾患若于一二年前上下疚心同方拯济其劳费残弊必不至若今之甚也臣知杭州日豫先奏乞下发运司多籴米斛以备来年拯济饥民圣明埀察支赐缗钱百万收籴而发运使王觌坚称米贵不籴是年米虽稍贵而比之次年春夏犹为甚贱纵使贵籴尚胜于无而觌执所见终不肯收籴颗粒是致次年拯济失备上下共知而不诘问小人浅见只为朝廷惜钱不为君父惜民类皆如此淮南东西诸郡累岁灾伤近者十年逺者十五六年矣今来夏田一熟民于百死之中防有生意而监司争言催欠使民反思凶年嗟怨之气必复致水旱欲望圣慈救之于可救之前莫待如浙西救之于不可救之后也臣敢昧死请内降手诏云访闻淮浙积欠最多累嵗灾伤流殍相属今来淮南始获一麦浙西未保丰凶应淮南东西浙西诸般欠负不问新旧有旧官本竝特与权住催理一年使久困之民稍知一饱之乐仍更别赐指挥行下臣所言六事四事今诸路安抚钤辖司推类讲求与天下疲民一洗疮痏则犹可望太平于数年之后也臣伏覩诏书以五月十六日册立皇后本枝百世天下大庆孟子有言诗曰古公亶父来朝走马率西水浒至于岐下爰及姜女聿来胥宇当是时也内无怨女外无旷夫此周之所以王也今陛下膺此大庆犹不念积欠之民流离道路室家不保鬻田质子以输官者乎若亲发徳音力行此事所全活者不知几千万人天监不逺必为子孙无疆之福臣不胜拳拳孤忠昧死一言取进止   上五事劄子【王安石】   陛下即位五年更张改造者数千百事而为书具为法立而为利者何其多也就其多而求其法最大其効最晚其议论最多者五事也一曰和戎二曰青苗三曰免役四曰保甲五曰市易今青唐洮河幅贠三千余里举戎羌之众二十万献其地因为熟户则和戎之防巳効矣昔之贫者举息之于豪民今之贫者举息之于官官薄其息而民救其乏则青苗之令已行矣惟免役也保甲也市易也此三者有大利害焉得其人而行之则为大利非其人而行之则为大害缓而图之则为大利急而成之则为大害传曰事不师古以克永世非说攸闻若三法者可谓师古矣然而知古之道然后能行古之法此臣所谓大利害者也盖免役之法出于周官所谓府史胥徒王制所谓庶人在官者也然而九州之民贫富不均风俗不齐版籍之髙下不足据今一旦变之则使之家至户到均平如一举天下之役人人用募释天下之农归于畎亩茍不得其人而行则五等必不平而募役必不均矣保甲之法起于三代丘甲管仲用之齐子产用之郑商君用之秦仲长统言之汉而非今日之立异也然而天下之人鳬居雁聚散而之四方而无禁也者数千百年矣今一旦变之使行什伍相维隣里相属察奸而显诸仁宿兵而藏诸用茍不得其人而行之则搔之以追呼骇之以调发而民心摇矣市易之法起于周之司市汉之平凖今以百万缗之钱权物价之轻重以通商而贯之令民以嵗入数万缗息然甚知天下货贿未甚行窃恐希功幸赏之人速求成効于年岁之间则吾法隳矣臣故曰三法者得其人缓而谋之则为大利非其人急而成之则为大害故免役之法成则农时不夺而民力均矣保甲之法成则寇乱息而威势彊矣市易之法成则货贿通流而国用饶矣   劄子一首【欧阳修】   臣伏见朝廷议濮安懿王典礼两制礼官请称皇伯中书之议以谓事体至大理宜慎重必合典故方可施行而皇伯之称考于经史皆无所据方欲下三省百官博访羣议以求其当陛下屈意手诏中罢而众论纷然至今不已臣以为众论虽多其説不过有三其一曰宜称皇伯者是无稽之臆説也其二曰简宗庙致水灾者是厚诬天人之言也其三曰不当用汉宣哀为法以干乱统纪者是不广本末之论也臣请为陛下条列而辨之谨按仪礼丧服记曰为人后者为其父母报报者齐衰期也谓之降服以明服可降父母之名不可改也又按开元开寳礼国朝五服年月丧服令皆云为人后者为其所生父齐衰不杖期葢以恩莫重于所生故父母之名不可改义莫重于所继故宁抑而降其服此圣人所制之礼着之六经以为万世法者是中书之议所据依也若所谓称皇伯者考于六经无之方今国朝见行典礼及律令皆无之自三代之后秦汉以来诸帝由藩邸入继大统者亦皆无之可谓无稽之臆説矣夫仪礼者圣人六经之文开元礼者有唐三百年所用之礼开寳通礼者圣宋百年所用之礼五服年月及丧服令亦皆祖宗累朝所定方今天下共行之制今议者皆弃而不用直欲自用无稽之臆説此所以不可施行也其二曰简宗庙致水灾者臣伏以上天降灾皆主人事故自古圣王逢灾恐惧多求阙政而修之或自知过失而改悔之庶几以塞天谴然皆须人事已着于下则天谴为形于上今者濮王之议本因两制礼官违经弃礼用其无稽之臆説欲定皇伯之称中书疑其未可施行乃考古今典礼虽有明据亦未敢自信而自专方更求下外廷博议而陛下遽诏中罢欲使有司徐求典礼是则臣下慎重如此人君谦畏如此君臣不敢轻议妄举而天遽谴怒杀人害物此臣所谓厚诬天也议犹未决仍罢不议而便谓两统二父以致天灾者厚诬人也其三引汉宣哀之事者臣谨按汉书宣帝父曰悼皇考初称亲諡曰悼置奉邑寝园而已其后改亲称皇考而立庙京师皇考者亲之异名尔皆子称其父之名也汉儒初不以为非也自元帝以后贡禹韦元成等始建毁庙之议数十年间毁立不一至哀帝时大司徒平晏等百四十七人奏议云亲諡曰悼裁置奉邑皆应经义是不非宣帝称史皇孙为亲也所谓应经义者即仪礼云为人后者为其父母报是也惟其立庙京师乱汉祖宗昭穆故晏等以谓两统二父非礼宜毁也定陶恭王初但号共皇立庙本国师丹亦无所议至其后立庙京师欲去定陶不系以国有进于汉统之渐丹遂大非之故丹议云定陶恭皇諡号已前定议不得复改而但论立庙京师为不可尔然则称亲置园皆汉儒所许以为应经义者惟去其国号立庙京师则不可尔今言事者不究朝廷本议何事不寻汉臣所非者何事此臣故谓不原本末也中书之议本谓称皇伯无稽而礼经有不改父名之义方议名号犹未定故尊崇之礼皆未及议而言事者便引汉去定陶国号立庙京师之事厚诬朝廷以为干乱大统何其过论也夫去国号而立庙京师以乱祖宗昭穆此诚可非之事若果为此议宜乎指臣等为奸邪之臣而人主有过举之失矣其如陛下之意未尝及此而中书亦初无此议而言事者不原本末过引汉世可非之事以为说而外庭之臣又不审知朝廷本议如何但见言事者云云遂以为欲知非礼干乱统纪信为然矣是以众口一辞纷然不止而言事者欲必遂其皇伯无稽之说牵引天灾恐廹人主而中书守经执礼之议又指以为奸邪之言朝廷以言事之臣礼当优容不欲与之争辨而外庭羣论又不可家至而戸晓是非之礼不辨上下之情不通此所以呶呶而不止也夫为人后者既以所后为父矣而圣人又存其所生父名者非曲为之意也盖自有天地以来未有无父而生之子也旣有父而生则不可讳其所生矣夫无子者得以宗子为后是礼之所许也然安得无父而生之子以为后乎此圣人所以不讳无子者立人之子以为后亦不讳为人后者有父而生葢不欺天不诬人也故为人后者承其宗之重任其子之事而不得复归于本宗其所生父母亦不得往与其事至于丧服降而抑之一切可以义断惟其父母之名不易者理不可易也易之则欺天而诬人矣子为父母服谓之正服出为人后者为本生父母齐衰期谓之降服又为所后父斩衰三年谓之义服今若以本生父为皇伯则濮安懿王为从祖父反为小功而濮王夫人是本生嫡母也反为义服自宗懿巳下本生兄弟于礼虽降犹为大功是礼之齐衰期今反为小功礼之正服今反为义服上于濮王父也反服小功于宗懿等兄弟也反服大功此自古所以不称所生父为伯父叔父者称之则礼制乖违人伦错乱如此也伏惟陛下聪明睿圣理无不烛今众人之议如彼中书之议如此必将从众乎则众议不见其可欲违众乎则自古为国未有违众而能举事者伏愿陛下霈然下诏明告中外以皇伯无稽决不可称而今所欲定者正名号尔至于立庙京师干乱统纪之事皆非朝廷本议庶几羣疑可释若知如此而犹以为必称皇伯则虽孔孟复生不能复为之辨矣   议南郊三圣竝侑劄子【王安石】   臣等闻推尊尊以享帝义之至推亲亲以享亲仁之极尊尊不可以渎故郊无二主亲亲不可以僣故庙止其先今三后竝配欲以致孝也而适所以渎乎享帝后宫有庙欲以广恩也而适所以僣乎享亲推存事亡则非所以宁亲也臣等今详议欲乞各如礼官所议   议郊祀坛制劄子【王安石】   先王所以交于神明坛坎牲币器服时日形色度数莫不依其象类易曰一隂一阳之谓道干阳物也坤隂物也冬日至祀天于地上之圎丘所谓为高必因丘陵而因天事天也夏日至祭地于泽中之方丘所谓为下必因川泽而因地事地也盖阳以圎为形其性动隂以方为体其性静天阳而动故祀于地上之圎丘而礼神以苍璧璧亦圎也地隂而静故祭于泽中之方丘而礼神以黄琮琮亦方也合祀天地为圎坛而于国阳之地上岂圣人以类求神之意哉熙宁郊仪祭皇地示坛八角祭神州地示坛广四十八步高五尺今则变方为圎坛神州筑方坛而复无坎皆不应礼伏请皇地示神州示为方坛坛之外为坎庶协古制   议郊庙太牢劄子【王安石】   谨按礼记王制祭宗庙之牛角握周礼小司徒凡小祭祀奉牛牲入古者诸侯五庙礿祠烝尝毎庙一太牢大夫三庙有天子之大夫故曰大夫用索牛谓之索者求得而用之但不在涤而已诸侯之祔祭用太牢吉祭则少牢自诸侯与天子之大夫时祭用牲如此然则天子之祭用牛者可知矣唐郊祀并宗庙社稷等祭悉用太牢其后稍易旧制九庙时享有摄事共用一犊国朝开寳初冬至亲郊诏有司宗庙共用犊一郊坛用犊三又诏其常祀惟昊天上帝用犊自余大祀悉以羊豕代之嘉祐中仁宗亲祫即每室用太牢自余三年亲祀八室共用一犊有司摄事惟以羊豕记曰先王之制礼也不可多也不可寡也唯其称也是故君子太牢而祭谓之礼曰君子谓大夫以上也夫以天下奉其祖祢而庙享牲牢用过乎俭不可谓称今三年亲祠而八室共用一犊及祫享盛祭有司摄事而少牢则非称欲乞三年亲祠并食飨有司摄事伏请太庙每室并用太牢一   上圆丘合祭六议劄子【苏轼】   元祐八年三月日端明殿学士兼翰林侍读学士左朝奉郎守礼部尚书苏轼劄子奏臣伏见九月二十二日诏书节文俟郊礼毕集官详议祠皇地只事及郊祀之嵗庙飨典礼闻奏者臣恭覩陛下近者至日亲祀郊庙神只飨答实防休应然则圎丘合祭允当天地之心不宜复有改更臣窃惟议者欲变祖宗之旧圎丘祀天而不祀地不过以谓冬至祀天于南郊阳时阳位也夏至祀地于北郊隂时隂位也以类求神则阳时阳位不可以求隂也是大不然冬至南郊既祀上帝则天地百神莫不从也古者秋分夕月于西郊亦可谓隂位矣至于从祀上帝则以冬至而祀月于南郊议者不以为疑今皇地只亦从上帝而合祭于圎丘独以为不可则过矣书曰肆类于上帝禋于六宗望于山川徧于羣神舜之受禅也自上帝六宗山川羣神莫不毕告而独不告地只岂有此理哉武王克商庚戌柴望柴祭上帝也望祭山川也一日之间自上帝而及山川必无南北郊之别也而独略地只岂有此理哉臣以知古者祀上帝则并祀地只矣何以明之诗之序曰昊天有成命郊祀天地此乃合祭天地经之明文而説者乃以比之丰年秋冬报也曰秋冬各报而皆歌丰年则天地各祀而皆歌昊天有成命也是大不然丰年之诗曰丰年多黍多稌亦有高廪万亿及秭为酒为醴烝畀祖妣以洽百礼降福孔皆歌于秋可也歌于冬亦可也昊天有成命之诗曰昊天有成命二后受之成王不敢康夙夜基命宥密于缉熙单厥心肆其靖之终篇言天而不及地颂所以告神明也未有歌其所不祭祭其所不歌也今祭地于北郊歌天而不歌地岂有此理也臣以此知周之世祀上帝则地只在焉歌天而不歌地所以尊上帝故其序曰郊祀天地也春秋书不郊犹三望左氏传曰望郊之细也説者曰三望太山河海或曰淮海也又或曰分野之星及山川也鲁诸侯也故郊之细及其分野山川而已周有天下则郊之细独不及五岳四渎乎岳渎犹得从祀而地只独不得合祭乎秦燔诗书经籍散亡学者各以意推类而已王郑贾服之流未必皆得其真臣以诗书春秋考之则天地合祭久矣议者乃谓合祭天地始于王莽以为不足法臣窃谓礼当验其是非不当以人废光武皇帝亲诛莽者也尚采用元始合祭故事谨按后汉书郊祀志建武二年初制郊祀于洛阳为圎坛八陛中又为重坛天地位其上皆南郷西上此则汉世合祭天地之明验也又按水经注伊水东北至洛阳县圎丘东大魏郊天之所凖汉故事为圎坛八陛中又为重坛天地位其上此则魏世合祭天地之明验也唐睿宗将有事于南郊贾曾议曰有虞氏禘黄帝而郊喾夏后氏禘黄帝而郊鲧郊之与庙皆有禘于庙则祖宗合食于太祖禘于郊则地只羣望皆合于圎丘以始祖配享葢有事祭非常祀也三辅故事祭于圎丘上帝后土位皆南面则汉尝合祭矣时禇无量郭山恽等皆以曾言为然明皇天寳元年二月勅曰凡所祠享必在躬亲朕不亲祭礼将有阙其皇地只宜如南郊全祭是月二十日合祭天地于南郊自后有事于圎丘皆合祭此则唐世合祭天地之明验也今议者欲冬至祀天夏至祀地盖以为用周礼也臣请言周礼与今礼之别古者一嵗祀天者三明堂飨帝者一四时迎气者五祭地者二飨宗庙者四为此十五者皆天子亲祭也而又朝日夕月四望山川社稷五祀及羣小祀之类亦皆亲祭此周礼也太祖皇帝受天眷命肇造宋室建隆初郊先飨宗庙竝祀天地自真宗以来三岁一郊必先有事景灵徧飨太庙乃祀天地此国朝之礼也夫周之礼亲祭如彼其多而岁行之不以为难今之礼亲祭如此其少而三岁一行不以为易其故何也古者天子出入仪物不繁兵卫甚简用财有节而宗庙在大门之内朝诸侯出爵赏必于太庙不止时祭而已天子所治不过王畿千里唯以齐祭礼乐为政事能守此则天下服矣是故岁岁行之率以为常至于后世海内为一四方万里皆听命于上机务之繁亿万倍于古日力有不能给自秦汉以来天子仪物日以滋多有加无损以至于今非复如古之简易也今所行皆非周礼三年一郊非周礼也先郊二日而告原庙一日而祭太庙非周礼也郊而肆赦非周礼也优赏诸军非周礼也自后妃以下至文武官皆得防补亲属非周礼也自宰相宗室以下至百官皆有赐赉非周礼也此皆不改而独于地只则曰周礼不当祭于圆丘此何义也议者必曰今之寒暑与古无异而宣王薄伐玁狁六月出师则夏至之日何为不可祭乎臣将应之曰舜一岁而巡四岳五月方暑而南至衡山十一月方寒而北至常山亦今之寒暑也后世人主能行之乎周所以十二岁一巡者唯不能如舜也夫周巳不能行舜之礼而谓今可以行周之礼乎天之寒暑虽同而礼之繁简则异是以有虞氏之礼夏商有所不能行夏商之礼周有所不能用时不同故也宣王以六月出师驱逐玁狁盖非得已且吉甫为将王不亲行也今欲定一代之礼为三岁常行之法岂可以六月出师为比乎议者必又曰夏至不能行礼则遣官摄祭祀亦有故事此非臣之所知也周礼大宗伯若王不与则摄位郑氏注曰王有故则代行其祭事贾公彦疏曰有故谓王有疾及哀惨皆是也然则摄事非安吉之礼也后世人主不能嵗嵗亲祭故命有司行事其所从来久矣若亲郊之歳遣官摄事是无故而用有故之礼也议者必又曰省去繁文末节则一岁可以再郊臣将应之曰古者以亲郊为常礼故无繁文今世以亲郊为大礼则繁文有不能省也若帷城幔屋盛夏则有风雨之虞陛下自宫入庙出郊冠通天乘大辂日中而舎百官卫兵暴露于道铠甲具装人马喘汗皆非夏至所能堪也王者父事天母事地不可偏也事天则备事地则简是于父母有隆杀也岂得以为繁文末节而一切欲省去乎国家养兵异于前世自唐之时未有军赏犹不能嵗嵗亲祠天子出郊兵卫不可简省大辂一动必有赏给今三年一郊倾竭帑藏犹恐不足郊赉之外岂可复加若一年再赏国力将何以给分而与之人情岂不失望议者必又曰三年一祀天又三年一祭地此又非臣之所知也三年一郊已为疏阔若独祭地而不祭天是因事地而愈疏于事天自古未有六年一祀天者如此则典礼愈壊欲复古而背古益逺神只必不顾飨非所以为礼也议者必又曰当郊之歳以十月神州之祭易夏至方泽之祀则可以免方暑举事之患此又非臣之所知也夫所以议此者为欲举从周礼也今以十月易夏至以神州代方泽不知此周礼之经耶抑变礼之权耶若变礼从权而可则合祭圎丘何独不可十月亲祭地十一月亲祭天先地后天古无是礼而一歳再郊军国劳费之患尚未免也议者必又曰当郊之嵗以夏至祀地只于方泽上不亲郊而通爟火天子于禁中望祀此又非臣之所知也书之望秩周礼之四望春秋之三望皆谓山川在境内而不在四郊者故逺望而祭也今所在之处俛则见地而云望祭是为京师不见地乎此六议者合祭可不之决也夫汉之郊礼尤与古戾唐亦不能如古本朝祖宗钦崇祭祀儒臣礼官讲求损益非不知圎丘方泽皆亲祭之为是也盖以时不可行是故参酌古今上合典礼下合时宜较其所得巳多于汉唐矣天地宗庙之祭皆当嵗徧今不能嵗徧是故徧于三年当郊之嵗又不能于一岁之中再举大礼是故徧于三日此皆因时制宜虽圣人复起不能易也今竝祀不失亲祭而北郊则必不能亲往二者孰为重乎若一年再郊而遣官摄事是长不亲事地也三年间郊当行郊地之嵗而暑雨不可亲行遣官摄事则是天地皆不亲祭也夫分祀天地决非今世之所能行议者不过欲于当郊之嵗祀天地宗庙分而为三耳分而为三有三不可夏至之日不可以动大众举大礼一也军赏不可复加二也自有国以来天地宗庙唯飨此祭累圣相承唯用此礼此乃神祗所歆祖宗所安不可轻动动之则有吉凶祸福不可不虑三也凡此三者臣熟计之无一可行之理伏请从旧为便昔西汉之衰元帝纳贡禹之言毁宗庙成帝用丞相衡之议改郊位皆有殃咎着于史防徃鉴甚明可为寒心伏望陛下详览臣此章则知合祭天地乃是古今正礼本非权宜不独初郊之嵗所当施行实为无穷不刋之典愿陛下谨守太祖建隆神宗熙宁之礼无更改易郊祀庙飨以敉宁上下神只仍乞下臣此章付有司集议如有异论即须画一解破臣所陈六议使皆屈伏上合周礼下不为当今军国之患不可但执更不论当今可与不可施行所贵严祀大典以时定取进止   请诘难圆丘六议劄子【苏轼】   元祐八年三月二十二日端明殿学士兼翰林侍读学士左朝奉郎守礼部尚书苏轼劄子奏臣近奏论圎丘合祭天地非独适时之宜亦自然上合三代六经为万世不刋之典然臣不敢必以为是故发六议以开异同之端欲望圣防行下令议者与臣反覆诘难尽此六议之是非而取其通者则其论可得而定也今奉圣防但云令集议官集议闻奏窃虑议者各伸其意不相诘难则是非可否终莫之决虽圣明必有所择而人各自为一议但欲遂其前説岂圣朝考礼之本意哉臣今欲乞集议之日若所见不同即须画一难臣六议明着可否之状不得但持一説不相诘难臣非敢自是而求胜也盖欲从长而取通也若议不通敢不废前説以从众论取进止   议服劄子【王安石】   先王制服也顺性命之理而为之节恩之深浅义之逺近礼之所与夺刑之所生杀皆于此乎权之传曰三年之丧未有知其所从来者也葢朞年及缌麻缘是以为衰而其轻重迟速之制非得与时变易唯贵之于贱或降或絶或否葢在先王之时诸侯大夫各君其父兄欲尊尊之义有所伸则宜亲亲之恩有所屈此其所以降絶之意也自封建之法废诸侯大夫降絶之礼无所复施士大夫无宗其适孙传重之属不可纯用周制臣愚以谓方今惟诸侯大夫降絶之礼可废而适子死非传爵者无众子乃可于适孙承重自余丧服当用周礼而已何则先王制服三年之丧以为差非得与时变易故也然自秦汉以来言礼者或失经旨而歴代承用传守至今与夫近世改制亦皆有説非以义折衷则不明故臣于所欲定则为议以辨之末学寡陋独用巳见决千嵗以来之所惑恐不能尽伏乞以付学士大夫博议令臣得与反复   议入庙劄子【王安石】   臣今日曾公亮传圣防以臣寮上言郊祀不当入庙令臣详议臣愚以为制天下之事当令本末终始相称今既奉先帝遗诏外行以日易月之礼又诸所以崇事祖宗皆循本朝制度独于入庙则欲变先帝故事而逺从三代之礼臣恐于事之本末终始不为相称必欲尽除近世之制度一以三代为法则今陛下尚在谅阴之中非可以制礼之时且言者以为丧三年不祭于庙礼也而今乃欲令公卿代告此何礼也臣窃以为今之礼不合于三代者多矣言者不以为非而专疑不当入庙者盖于所习见则安于所罕见则恠恐不足留圣听也臣学术浅陋误防访逮敢不尽愚取进止   论葬荆王劄子【欧阳修】   臣伏覩朝防虽差宋祁监防故荆王葬事然未见降下葬日及一行事件或闻以嵗月不利未可葬或闻有司以财用不足乞且未葬夫阴阳拘忌之説陛下聪明睿圣必不信此巫卜之言而违礼典但虑议者坚执方今财用不足不可办葬陛下闻有劳民枉费之説则不得不虑因以迟疑臣谓前后勅葬大臣浮费枉用之物至多岂是朝廷本意皆为主司措置之失致人因缘以为奸尔今若尽节浮费及絶其侵蠧而使用物不广则将复以何辞而云不葬又不知所司曾将一行用度计定大数否内若干是浮费若干是实用若实用之物数犹至多而力不可办则缓之可也若实用之物少只是旧例浮费多则可削去浮费而已今都不计度而但云无物可葬则不可也未见实用之数多少不量力能及否而曰必须遵礼而曰必须葬亦未可也如臣愚见酌此两端葬则为便然须先乞令王尧臣宋祁等将一行合用之物列其名件内浮费不急者一一减去之若只留实用之物数必不多假如稍多更加节减虽至俭薄理亦无害如此则葬得及时物亦不费夫俭葬古人之美节侈葬古人之恶名今避俭葬不肯节费留丧而待有物之年以就侈葬则非臣所知也若曰俭葬亦未能办则乃过言之甚也然外之舆议为国家论事体者皆云葬则为便今朝廷议者分而为二顾物力者则不顾典礼国体论典礼国体者则不思财用办否各执偏见议久不决以惑陛下之聪明今便葬之害一不葬之害五便葬之害不过费物然力有可为不葬之害所失则大不肯薄葬而留之以待侈塟成王之恶名一也信巫卜之説而违典礼二也目下减节力所易为他时丰足理或难待使皇叔之柩五七年间不得安宅而神灵无归三也使四夷闻天子皇叔薨而无钱出塟遂轻中国而动心四也今天下物力虽乏然凡百用度不能节费处多独于皇叔之身有所裁损伤陛下孝治之美五也此臣所谓塟则为便者也荆王于国属最尊名位最重伏乞早令定议无使后时取进止   论葬荆王一行事劄子【欧阳修】   臣风闻巳有圣防荆王葬事令三司与太常礼院及监葬官等同议减节浮费此足见陛下厚于皇叔之恩念民惜费之意一举而两得也然臣毎见朝廷作事欲爱民节用而常枉费劳人盖为议事之初不得其要或失于不精审者有四民间不科配一也州县供应物有定数二也送塟之人在路禁其呼索三也州县官吏不得过外供须以邀名誉四也茍絶此四者则无大患矣昨京西一路遭张海惊刼之后不可更有诛求臣今欲乞指挥三司应是合要之物竝须官给不得民间科买仍乞先将一行仪仗人马并送葬人等一人以上先定人数然后劄与京西令依数供顿则可无广费自荆王以下诸丧非至亲者不必令其尽徃仍乞限定人数及每人将带随行人数亦乞限定凡皇亲及一行官吏除宿顿合供饮食外不得数外呼索州县官吏亦不得于官供饮食外别以诸物献送权要其受献送并呼索竝以入巳赃论仍乞御史里行一人随行糺察其数外带人及州县随顺呼索献送物等官吏物出于巳亦从违制若托以供应为名于民间贱买及率掠者皆以枉法赃论如此防御方可杜絶浮费以称陛下厚亲节用之心   乞校正陆贽奏议进御劄子【苏轼】   臣等猥以空疎备贠讲读圣明天纵学问日新臣等才有限而道无穷心欲言而口不逮以此自愧莫知所为窃谓人臣之纳忠譬如医者之用药药虽进于医手方多传于古人若已经效于世间不必皆从于已出伏见唐宰相陆贽才本王佐学为帝师论深切于事情言不离于道徳智如子房而文则过辩如贾谊而术不疎上以格君心之非下以通天下之志但其不幸仕不过时徳宗以苛刻为能而贽谏之以忠厚徳宗以猜忌为术而贽劝之以推诚徳宗好用兵而贽以消兵为先徳宗好聚财而贽以散财为急至如用人听言之法治边驭将之方罪己以收人心改过以应天道去小人以除民患惜名器以待有功如此之流未易悉数可谓进苦口之药石鍼害身之膏肓使徳宗尽用其言则贞观可得而复臣等毎退自西阁即私相告以陛下圣明必喜贽议论但使圣贤之相契即如臣主之同时昔冯唐论颇牧之贤则汉文为之太息魏相条鼂董之对则孝宣以致中兴若陛下能自得师则莫若近取之贽夫六经三史诸子百家非无可观皆足为治但圣言幽逺末学支离譬如山海之崇深难以一二而推择如贽之论开巻了然聚古今之精英实治乱之鉴臣等欲取其奏议稍加校正缮冩进呈愿陛下置之坐隅如见贽面反覆熟读如与贽言必能发圣性之髙明成治功于歳月臣等不胜区区之意取进止   论更改贡举事件劄子【欧阳修】   臣窃闻近有臣寮上言请改更贡举进士所试诗赋策论先后事巳下两制详议伏以贡举之法用之巳久则弊当变更然臣谓必先知致弊之因方可言变法之利今贡举之失者患在有司取人先诗赋而后策论使学者不根经术不本道理但能诵诗赋节抄六帖初学记之类者便可剽盗偶俪以应试格而童年新学全不晓事之人往往幸而中选此举子之弊也今为考官者非不欲精较能否务得贤才而常恨不能如意大半容于缪滥者患在诗赋防论通同杂考人数既众而文巻又多使考者心识劳而愈昏是非纷而益惑故于取舍往往失之者此有司之弊也故臣谓先宜知此二弊之源方可言变法之利今之可变者知先诗赋为举子之弊则当重策论知通考纷多为有司之弊则当随塲去留而后可使学者不能滥选考者不至疲劳今若不改通考之法而但更其试日之先后则于革弊未尽其方凡臣所请者若漫然泛言之恐不能尽其利害请借二千人为率以明变法之便谨条如左   凡贡举旧法若二千人就试常额不过选五百人是于诗赋策论六千巻中选五百人而日限又迫使考试之官殆废寝食疲心竭虑因劳致昏故虽有公心而所选多滥此旧法之弊也今臣所请者寛其日限而先试以策而考之择其文辞鄙恶者文意颠倒重杂者不识题者不知故实略而不对所问者误引事迹者虽能成文而理识乖诞者杂犯旧格不考式者凡此七等之人先去之计于二千人可去五六百以其留者次试以论又如前法而考之又考去其二三百其留而试诗赋者不过千人矣于千人而选五百则少而易考不至劳昏考而精当则尽善矣纵使考之不精亦选者不至大滥葢其节抄剽盗之人皆以先经策论去之矣比及诗赋皆是已经策论粗有学问理识不至乖诞之人纵使诗赋不工亦足以中选矣如此可使童年新学全不晓事之人无由而进此臣所谓变法必须随场去留然后能革旧弊者也其外州解送到且当博采要在南省精选若省榜奏人至精则殿试易为考矣故臣但言南省之法此其大概也其高下之等仍乞细加详定大率当以策论为先   论逐路取人劄子【欧阳修】   臣伏见近有臣寮上言乞将南省考试举人各以路分糊名于逐路每十人解一人等事虽巳奉圣防送两制详定臣亦有愚见合具敷陈窃以国家取士之制比于前世最号至公葢累圣留心讲求曲尽以谓王者无外天下一家故不问东西南北之人尽聚诸路贡士混合为一而惟材是择又糊名誊録而考之使主司莫知为何方之人谁氏之子不得有所憎爱薄厚于其间故议者谓国家科塲之制虽未复古法而便于今世其无情如造化至公如权衡祖宗以来不可易之制也传曰无作聪明乱旧章又曰利不百者不变法今言事之臣偶见一端即议更改此臣所区区欲为陛下守祖宗之法也臣所谓偶见一端者葢言事之人但见每次科塲东南进士得多而西北进士得少故欲改法使多取西北进士尔殊不知天下至广四方风俗异宜而人性各有利钝东南之俗尚文故进士多而经学少西北之人尚质故进士少而经学多所以科塲取士东南多取进士西北多取经学者各因其材性所长而各随其多少取之今以进士经学合而较之则其数均若必论进士则多少不等此臣所谓偏见之一端其不可者一也国家方以官滥为患取士数必难增若欲多取西北之人则却须多减东南之数今东南州军进士取解者二三千人处只解二三十人是百人取一人葢已痛裁抑之矣西北州军取解至多处不过百人而所解至十余人是十人取一人比之东南十倍假借之矣若至南省又减东南而増西北则是巳裁抑者又裁抑之已假借者又假借之此其不可者二也东南之士于千人中解十人其初选已精矣故至南省所试合格者多西北之士学业不及东南当发解时又十倍优假之葢其初选已滥矣故至南省所试不合格者多今若一例以十人取一人则东南之人合格而落者多矣西北之人不合格而得者多矣至于他路理不可齐偶有一路合格人多亦限以十一落之偶有一路合格人少亦须充足十一之数使合落者得合得者落取舍颠倒能否混淆其不可者三也且朝廷专以较艺取人而使有艺者屈落无艺者滥得不问缪滥只要诸路数停此其不可者四也且言事者本欲多取诸路土著之人若此法一行则寄应者争趋而往今开封府寄应之弊可验矣此所谓法出而奸生其不可者五也今广南东西路进士例各絶无举业诸州但据数解发其人亦自知无艺只来一就省试而归冀作摄官尔朝廷以岭外烟瘴北人不便须借摄官亦许其如此今若一例与诸路十人取一人此为缪滥又非西北之比此其不可者六也凡此六者乃大概尔若旧法一壊新议必行则弊滥随生何可胜数故臣以谓且遵旧制但务择人推朝廷至公待四方如一惟能是选人自无言此乃当今可行之法尔若谓士习浮华当先考行就如新议亦须只考程试安能必取行实之人议者又谓西北近边士要牢笼此甚不然之论也使不逞之人不能为患则已茍可为患则何方无之前世贼乱之臣起于东南者甚众其大者如项羽萧铣之徒是巳至如黄巢王仙芝之辈又皆起乱中州者尔不逞之人岂専西北矧贡举所设本待材贤牢笼不逞当别有术不在科塲也惟事久不能无弊有当留意者然不须更改法制止在振举条纲尔近年以来举人盛行怀挟排门大噪免冠突入亏损士风伤败善类此由举人既多而君子小人杂聚所司力不能制虽朝廷素有禁约条制甚严而上下因循不复申举惟此一事为科塲大患而言事者独不及之愿下有司议革其弊此当今科塲之患也臣忝贰宰司预闻国论茍不能为陛下守祖宗之法而言又不足取信于人主则厚顔尸禄岂敢偷安而久处乎故犹此彊言乞赐裁择   议学校贡举劄子【苏轼】   准勅讲求学校贡举利害令臣等各具议状闻奏者右臣伏以得人之道在于知人知人之法在于责实使君相有知人之才朝廷有责实之政则胥史皂未尝无人而况于学校贡举乎虽因今之法臣以为有余使君相无知人之才朝廷无责实之政则公卿侍从犹患无人况学校贡举乎虽复古之制臣以为不足矣夫时有可否物有废兴方其所安虽暴君不能废及其既厌虽圣人不能复故风俗之变法制随之譬如江河之徙移顺其所欲行而治之则易为功彊其所不欲而复之则难为力使三代圣人复生于今其选举养才亦必有道矣何必由学且天下固尝立学矣庆厯之间以为太平可待至于今日惟有空名仅存今陛下必欲求徳行道艺之士责九年大成之业则将变今之礼易今之俗又当发民力以治宫室敛民财以养游士百里之内置官立师狱讼听于是军旅谋于是又当以时简不率教者屏之逺方终身不齿则无乃徒为纷乱以患苦天下耶若乃无大变改而望有益于时则与庆厯之际何异故臣以谓今之学者特可因循旧制使先王之旧物不废于吾世足矣至于贡举之法行之百年治乱盛衰初不由此陛下视祖宗之世贡举之法与今孰为精言语文章与今孰为优所得文章长才与今孰为多天下之士与今孰为辩较此四者而短长之议决矣今议者所变改不过数端或曰郷举徳行而略文章或曰专取策论而罢诗赋或欲举唐室故事兼采誉望而罢封弥或欲罢经生朴学不用贴墨而考大义此数者皆知其一不知其二者也臣请歴言之夫欲兴徳行在于君人者修身以格物审好恶以表俗孟子所谓君仁莫不仁君义莫不义君之所向天下趋焉若欲设科立名以取之则是教天下相率而为伪也上以孝取人则勇者割股怯者庐墓上以廉取人则敝车羸马恶衣菲食凡可以中上意无所不至矣徳行之弊一至于此即自文章而言之则策论为有用诗赋为无益自政事言之则诗赋策论均为无用矣虽知其无用然自祖宗以来莫之废者以为设法取士不过如此也岂独吾祖宗自古尧舜亦然书曰敷奏以言明试以功自古尧舜以来进人何尝不以言试人何尝不以功乎议者必欲以策论定贤愚能否臣请有以质之近世士大夫文章华靡者莫如杨亿使杨亿尚在则忠清鲠亮士也岂得以华靡少之通经学古莫如孙复石介使孙复石介尚在则迂阔矫诞之士也又可施之于政事之间乎自唐至今以诗赋为名臣者不可胜数何负于天下而必欲废之近世士人纂类经史缀缉时务谓之策括待问条目搜抉略尽临时剽窃窜易首尾以有司有司莫能辨也且其为文也无规矩凖绳故学之易成无声病对偶故考之难精以易学之士付难考之吏其弊有甚于诗赋者矣唐之通牓故是弊法虽有以名取人厌伏众论之美亦有贿赂公行权要请托之害一使恩去王室权归私门降及中叶结为朋党之论通牓取人又岂足尚哉诸科举人多出三路能文者既巳变而为进士晓义者又皆去以为明经其余皆朴鲁不化者也至于人才则有定分施之有政能否自彰今进士日夜治经传子史贯穿驰骛可谓博矣至于临政曷尝用其一二顾视旧学已为虚器而欲使此等分别注疏粗识大义而望其人能増长亦巳疎矣臣故曰此数者皆知其一而不知其二也特愿陛下留意其逺者大者必欲登俊良黜庸回总览众才经略世务则在陛下与二三大臣下至诸路职司与良二千石耳区区之法何预焉然臣窃有私忧过计者敢不以告昔王衍好老庄天下皆师之风俗陵夷以至南渡王缙好佛舍人事而修异教大厯之政至今为笑故孔子罕言命则为知者少也子贡曰夫子之文章可得而闻也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夫性命之説自子贡不得闻而今之学者耻不言性命此可信也哉今士大夫至以佛老为圣人粥书于市者非庄老之书不售也读其文浩然无当而不可穷观其貌超然无着而不可挹此岂真能然哉盖中人之性安于放而乐于诞耳使天下之士能如庄周齐死生一毁誉轻富贵安贫贱则人主之名器爵禄所以砺世磨钝者废矣陛下亦安用之而况其实不能而窃取其言以欺世者哉臣愿陛下明勅有司议之以法言取之以实学博通经术者虽朴不废稍涉浮议者虽工必黜则风俗稍厚学术近正庶几得忠实之士不至蹈衰季之风则天下幸甚   乞不分差经义诗赋试官劄子【苏轼】   元祐三年三月日翰林学士朝奉郎知制诰苏轼同孙觉劄子奏臣等近奏为将来科塲既复诗赋乞更不分经取人已奉圣防依奏今来却见礼部新立条贯将来科塲如差试官三贠者以二贠经义一贠词赋两贠者各差一贠臣等窃谓既复诗赋与经义策论通考举人尚不分经而试官乃分而为二甚无谓也凡差试官务在有词学者而已若得其人则治易及第不害其能问春秋经义入官不害其能考诗赋若不得其人虽用本科不免乖错顷自声律变为经义则诗赋之士便充试官何曾别求经义及第之人然后取士若必用本科各考所试则经义策论诗赋四塲文理不同亦须各差试官一人而后可此本议者私忧过计而有司不察便为创立此条使一试院中有两头项试官自有科塲以来无此故事自来试官患在争竞不一又分为两党试经义者主虚浮之文考诗赋者主声病之学纷纭争竞理在不疑举人闻之必兴词讼为害如此了无所益今来朝廷既复诗赋又立此条深恐天下监司妄意朝廷必欲用诗赋之人为试官不问有无词学一例差充其间久离科塲之人或已废学若用虚名差使显不如经义及第有文之人人之有材何施不可经义诗赋等是文词而议者便谓治经之人不可使考诗赋何其待天下士大夫之薄也欲乞特赐指挥今后差试官不拘曾应经义诗赋举者专务选择有词学人充其礼部近日所立条贯更不施行取进止   辩试馆职策问劄子【苏轼】   元祐元年十二月十八日翰林学士朝奉郎知制诰苏轼劄子奏臣窃闻諌官言臣近所撰试馆职人策问有涉讽议先朝之语臣退伏思念其略曰今朝廷欲师仁祖之忠厚而患百官有司不举其职或至于媮欲法神考之励精而恐监司守令不识其意流入于刻臣之所谓媮与刻者专指今之百官有司及监司守令不能奉行恐致此病于二帝何与焉至于前论周公太公后论文帝宣帝皆是为文引证之常亦无比拟二帝之意况此策问第一第二首邓温伯之词末篇乃臣所撰三者皆臣亲书进入防御笔防用第三首臣之愚意岂逃圣鉴若有毫髪讽议先朝则臣死有余罪伏愿少囘天日之照使臣孤忠不为众口所铄臣无任伏地待罪战恐之至取进止   又辩试馆职策问劄子【苏轼】   元祐二年正月十七日翰林学士朝奉郎知制诰苏轼劄子奏臣近以试馆职策问为台諌所言臣初不敢深辩盖以自辩而求去是不欲去也今者窃闻明诏已察其实而臣四上章四不允臣子之义身非已有词穷理尽不敢求去是以区区复一自言臣所撰策问首引周公太公之治齐鲁后世皆不免衰乱者以明子孙不能奉行则虽大圣大贤之法不免于有弊也后引文帝宣帝仁厚而事不废核实而政不苛者以明臣子若奉行得其理无观望希合之心则虽文帝宣帝足以无弊也中间又言六圣相受为治不同同归于仁其所谓媮与刻者専谓今之百官有司及监司守令不识朝廷所以师法先帝之本意或至于此也文理甚明粲若黒白何尝有毫髪疑似议及先朝非独朝廷知臣无罪可放臣亦自知无罪可谢也然臣闻之古人曰人之至信者心目也相亲者母子也不惑者圣贤也然至于窃斧而知心目之可乱于投杼而知母子之可疑于拾煤而知圣贤之可惑今言臣者不止三人交章累上不啻数十而圣断确然深明其无罪则是过于心目之相信母子之相亲圣贤之相知逺矣徳音一出天下颂之史册书之自耳目所闻见明智特达洞照情伪未有如陛下者非独防臣区区欲以一死上报凡天下之为臣子者闻之莫不欲碎首靡躯效忠义于陛下也不然者亦非独臣受暧昧之谤凡天下之为臣子者闻之莫不以臣为戒崇尚忌讳畏避形迹观望雷同以求茍免岂朝廷之福哉臣自闻命以来一食三叹一夕九兴身口相谋未知死所然臣所撰策问实亦有罪若不尽言是欺陛下也臣闻圣人之治天下也寛猛相资君臣之间可否相济若上之所可不问其是非下亦可之上之所否不问其曲直下亦否之则是晏子所谓以水济水谁能食之孔子所谓惟予言而莫子违足以丧邦者也臣昔于仁宗朝举制科所进策论及所答圣问大扺皆劝仁宗励精庶政督察百官果断而力行也及事神宗防召对访问退而上书数万言大扺皆劝神宗忠恕仁厚含垢纳污屈已以裕人也臣之区区不自量度常欲希慕古贤可否相济葢如此也伏观二圣临御已来圣政日新一出忠厚大率多行仁宗故事天下翕然啣戴恩徳固无可议者然臣私忧过计常恐百官有司矫枉过直或至于媮而神宗励精核实之政渐致惰壊深虑数年之后驭吏之法渐寛理财之政渐疎备边之计渐弛则意外之患有不可胜言者虽陛下广开言路无所讳忌而台谏所击不过先朝之人所非不过先朝之法正是以水济水臣窃忧之故輙用此意撰上件策问实以讥讽今之朝廷及宰相台谏之流欲陛下览之有以感动圣意庶几兼行二帝忠厚励精之政也台谏若以此言臣朝廷若以此罪臣则斧钺之诛其甘如荠今乃以为讥讽先朝则亦疎而不近矣且非独此策问而已今者不避烦渎尽陈本末臣前歳自登州召还始见故相司马光光即与臣论当今要务条其所欲行者臣即答言公所欲行者诸事皆上顺天心下合人望无可疑者惟役法一事未可轻议何则差役免役各有利害免役之害掊敛民财十室九空钱聚于上而下有钱荒之患差役之害民常在官不得专力于农而贪吏猾胥得縁为奸此二害轻重盖略相等今以彼易此民未必乐光闻之愕然曰若如君言计将安出臣即答言法相因则事易成事有渐则民不惊昔三代之法兵农为一至秦始分为二及唐中叶尽变府兵为长征之卒自尔以来民不知兵兵不知农农出糓帛以养兵兵出性命以卫农天下便之虽圣人复起不能易也今免役之法实大类此公欲骤罢免役而行差役正如罢长征而复民兵葢未易也先帝本意使民户率出钱专力于农虽有贪吏猾胥无所施其虐坊场河渡官自出卖而以其钱雇募衙前民不知有仓库纲运破家之祸此万世之利也决不可变独有二弊多以供他用实封取寛剩役钱争买坊场河渡以长不实之价此乃王安石吕惠卿之隂谋非先帝本意也公若尽去二弊而不变其法则民悦而事易成今寛剩役钱名为十分取二通计天下乃及十五而其实一钱无用公若尽去此五分又使民得从其便以布帛糓米折纳役钱而官亦以为雇直则钱荒之弊亦可尽去如此而天下便之则公又何求若其未也徐更议之亦未晚也光闻臣言大以为不然臣又与光言熙宁中常行给田募役法其法以系官田及以寛剩役钱买民田以募役人大略如边郡弓箭手臣时知宻州推行其法先募弓手民甚便之此本先帝圣意所建推行未几为左右异议而罢今略计天下寛剩钱斛约三千万贯石兵兴支用仅耗其半此本民力当复为民用今内帑山积公若力言于上索还此钱复完三千万贯石而推行先帝买田募役法于河北河东陜西三路数年之后三路役人可减大半优裕民力以待边鄙缓急之用此万世之利社稷之福也光尤以为不可及去年二月六日勅下始行光言复差役法时臣弟辙为谏官上疏具论乞将见在寛剩役钱雇募役人以一年为期令中外详议然后立法又言衙前一役可即用旧人仍一依旧数支月给重难钱以坊场河渡钱总计诸路通融支给皆不防施行及防差臣详定役法臣因得伸弟辙前议先与本局官吏孙永傅尧俞之流论难反复次于西府及政事堂中与执政商议皆不见从遂上疏极言衙前可雇不可差先帝此法可守不可变之意因乞罢详定役法当此之时台谏相视皆无一言决其是非今者差役利害未易一二遽言而弓手不许雇人天下之所同患也朝廷知之已变法许雇天下皆以为便而台谏犹累疏力争由此观之是其意専欲变熙宁之法不复校量利害叅用所长也臣为中书舎人刑部大理寺列上熙宁巳来不该赦降去官法凡数十条尽欲删去臣与执政屡争之以谓先帝于此葢有深意不可尽改因此得存留者甚多臣毎行监司守令告词皆以奉守先帝约束毋敢弛废为戒文案具在皆可复按由此观之臣岂谤议先朝者哉所以一一屡陈者非独以自明诚见士大夫好同恶异泯然成俗深恐陛下深居法宫之中不得尽闻天下利害之实也愿因臣此言警策在位救其所偏损所有余补所不足天下幸甚若以其狂妄不识忌讳虽赐诛戮死且不朽臣无任感恩思报激切战恐之至取进止   论澧州瑞木乞不宣示外廷劄子【欧阳修】   臣近闻澧州进柿木成文有太平之道四字其知州冯载本是武人不识事体便为祥瑞以媚朝廷臣谓前世号称太平者须是四海晏然万物得所方今西羌叛逆未平之患在前北敌寖盛藏伏之祸在后一患未灭一患巳萌加以西则泸戎南则湖岭凡与邉境连接无一处无事而又内则百姓困弊盗贼纵横昨京西陜西出兵八九千人捕数百之盗不能一时剪灭只是仅能遗散然却于别处结集今张海虽死而达州军贼巳却百人又杀使臣其势不小兴州又奏八九十人州县皇皇何以存济以臣视之乃是四海骚然万物失所实未见太平之象臣闻天道贵信示人不欺臣不敢逺引他事只以今年内事验之昨夏秋之问太白经天累月不灭金木相掩近在端门考于星占皆是天下大兵将起之象岂有才出大兵之象又出太平之道是一歳之内前后顿殊岂非星象丽天异不虚出凡于戒惧常合修省而草木万类变化无常不可信慿便生懈怠臣又思若使木文不伪实是天生则亦有深意葢其文止曰太平之道者其意可推也夫自古帝王致太平皆自有道得其道则太平失其道则危乱臣视方今但见其失未见其得也愿陛下忧勤万务举贤纳善常如近日不生逸豫则二三歳间渐期修理若以前贼张海等小衰便谓后贼不足忧以近京得雪便谓天下大丰熟见北敌未来便谓必无事见西贼通使便谓可罢兵指望太平渐生安逸则此瑞木乃误事之妖木耳臣见今年曾进芝草者今又进瑞木窃虑四方相効争造妖妄其所进瑞木伏乞更不宣示臣僚仍乞速诏天下州军告以兴兵累年四海困弊方当责已忧劳之际凡有竒禽异兽草木之类竝不得进献所以彰示圣徳感励臣民取进止   文编巻十六   钦定四库全书   文编卷十七   明 唐顺之 编   论军中选将劄子【欧阳修】   臣伏见国家自西鄙用兵累经败失京师劲卒多在征行禁卫诸军全然寡少又无将帅以备爪牙方今爲国计者但务外忧夷狄专意边陲殊不思根本内虚朝廷势弱万一有事无以枝梧今军帅暗懦非其人禁兵骄惰不可用此朝廷自以为患不待臣言而可知也臣亦歴考前世有国之君多于无事之际恃安忘危备患不谨使祸起仓卒而至败亡者有矣然未有于用兵之时而反忘武备如今日者兵法曰将者民之司命国家安危之主也今外以李昭亮王克基辈当契丹内以曹琮李用和等衞天子如当今之事势而以民之司命国之安危系此数人安得不取笑四夷遭其轻侮臣谓去嵗北敌忽兴干戈今年元昊妄有请求若使朝廷有一二人中材之将叩头効死奋身请战誓雪君耻少增国威则敌国未敢侵陵朝廷未至屈辱柰何自中及外都无一人既无可恃以力争遂至甘心于自弱夫天下至广遂无一人者非真无人也但求之不勤不至耳臣伏思自用兵以来朝廷求将之法不过命近臣举朝士换武官及选试班行方略等人而已近臣所举不过俗吏材干之士班行所选乃是弓马一夫之勇至于方略之人尤爲乖滥试中者仅堪借职县尉参军齐挽而已于此求将而欲捍当今之患此所以困天下而败于敌人者也臣不知朝廷以此数事为求将之术果是乎果非乎以为是则所得何人知其非则盍思改革又不知朝廷以将为易得乎为难得乎为易得则数嵗未见一人知其难得则当多方用意早思求择俟其临患何可得乎伏望陛下特诏两府大臣别议求将之法尽去循常之格以求非常之人茍非不次以用人难弭当今之大患臣亦尝有愚见久欲条陈若必讲求庶可参用臣伏见唐及五代至乎国朝征伐四方立功行阵其间名将多出军卒只如西鄙用兵以来武将稍可称者往往出于军中臣故谓只于军中自可求将试略言求将之法谨条如左   凡求将之法先取近下禁军至厢军中年少有力者不拘等级因其伎同者每百人团为一队而教之较其伎精而最勇者百人之中必有一人矣得之以为队将此一人伎勇实能服其百人矣以为百人之将可也合十队将而又教之较其伎精而最勇者十人之中必有一人矣得之以为裨将此一人之伎勇实能服其千人矣以为千人之将可也合十裨将而又教之夫伎勇出千人之上而难为胜矣则当择其有识见知变通者十人之中必有一人矣得之以为大将此一人之伎勇乃万人之选而又粗知变通因择智谋之士以辅之以为万人之将可也幸而有伎勇不足而材识出乎万人之外者此不世之竒将非常格之所求也臣所谓只于军中自可求将者此也诚能如此得五七万兵随而又得万人之将五七人下至千人百人之将皆自足然后别立军名而为阶级之制每万人为一军以备宿衞有事则行师出征无事则坐威天下比夫以丰衣厚禄养骄惰无用之卒而逓迁次补至于校帅皆是凡愚暗懦之人得失相万矣若臣之説果可施行俟成一军则代旧禁兵万人散出之使就食于外新置之兵便制其始稍增旧给不使太优常役其力不令骄惰比及新兵成立旧兵出尽则京师减冗费得精兵此之为利又逺矣   右臣所陈只是选勇将训衞兵之一法耳如捍边破贼竒才异略之人不可谓无伏乞早赐畱意精求谨具奏闻伏勑防   论边将隐匿败亡宪司体量不实劄子【苏轼】   元祐三年闰十二月四日翰林学士知制诰兼侍读苏轼劄子奏臣近以目昏臂痛坚乞一郡葢亦自知受性刚褊黑白太明难以处众伏防圣慈降诏不许两遣使者存问慰安天恩深厚沦入骨髓臣谓此恩当以死报不当更计身之安危故复起就职而职事清闲木知死所每因进读之间事有切于今日者輙复尽言庶补万一昨日所读宝训有云淳化二年上谓侍臣诸州牧监马多瘦死葢养饲失时枉致病毙近令取十数槽寘殿庭下视其刍秣教之养疗庶革此弊臣因进言马所以病葢将吏不职致圉人盗减刍粟且不防其饥饱劳逸故也马不能言无由申诉故太宗至仁深哀怜之寘之殿庭亲加督视民之于马轻重不同若官吏不得其人人虽能言上下隔絶不能自诉无异于马马之饥瘦劳苦则有毙踣奔逸之忧民之困穷无聊则有沟壑盗贼之患然而四海之众非如养马可以寘之殿庭惟当广任忠贤以为耳目若忠贤疎逺谄佞在傍则民之疾苦无由上达秦二世时陈胜呉广已屠三州杀李由而二世不知陈后主时隋兵已渡江而后主不知此皆昏主不足道如唐明皇亲致太平可谓明主而张九龄死李林甫杨国忠用事鲜于仲通以二十万人没于云南不奏一人反更告防明皇不问以至上下相防禄山之乱兵已过河而明皇不知也今朝廷虽无此事然臣闻去嵗夏贼犯镇戎所杀掠不可胜数或云至万余人而边将乃奏云野无所掠其后朝廷访闻委提刑司体量而提刑孙路止奏十余人乞朝廷先赐放罪然后体量实数至今迁延二年终木结絶闻奏凡死事之家官所当防若隠而不奏则生死啣寃何以使人此岂小事而路为耳目之司既不随事奏闻朝廷既行防蔽又乞放罪迁延侮玩一至于此臣谓此风渐不可长驯致其患何所不有此臣之所深忧也臣非不知陛下必已厌臣之多言左右必已厌臣之多事然受恩深重不敢自同众人若以此获罪亦无所憾取进止   乞放还蕃官胡继谔劄子【欧阳修】   臣窃见朝廷前嵗以延州蕃官胡继谔因为边臣所疑移入内地见任亳州都监以子守清悉领父之诸部风闻近为不服亳州水土死亡却家族身又疾病曾有奏陈乞移一京西地凉之处臣谓方今西鄙用兵之际朝廷宜广推恩信抚御蕃夷既欲守清尽死于边疆当厚遇继谔保全其家族岂有既任其子又疑其父继谔求迁内地其实异乡虽曰居官乃是囚系致其失所身病家亡况彼初心又无显过在继谔之身已有幽囚寃枉之叹于守清之分乂失驾驭豪杰之方万一继谔疾病死而不归守清父子之心岂得无恨反视中国乃为世讐必与边陲别生患害其余部族亦必离心国家自用兵以来凡有计谋未闻胜算尤于招抚蕃夷之术常失恩威致使离叛者多皆愿附贼在于继谔处置特乖臣欲乞因其有请召至京师与雪前疑厚加礼遇放还本族示以推诚守清得父子复完必思尽节继谔感国家之遇必有所施若朝廷犹以为疑即乞先以此意诏问守清计其必无弃父之理若彼自不欲其归则他日可无后患取进止   论契丹求御容劄子【欧阳修】   臣伏见契丹所遣泛使专为御容而来中外之议皆谓前嵗既已许之于理不可中止失于不早践言致彼非时遣使及朝夕以来传闻颇异或云大臣共议欲遂拒而不与若然则臣恐衅隙之端自此而始祸患之起未易遽言大凡为国谋事者必先明信义重曲直酌人情量事势四者皆得然后可以不疑苟一有未然尚恐败事况四者俱失岂可不思契丹与中国通盟久矣而向来宗真特于信好自表慇懃别有家书继以画像圣朝纳其来意许以报之而乃迁延至今遂欲食言而中辍是则彼以推诚结我我以不信待之失信伤义甚非中国待逺人之术而又其曲在我使彼易以为辞自南北通和以来信问往复之际每于报答常从优厚假借既久其心已骄况此画像之来特表慇懃之意是则于平常之礼厚报以骄之慇懃之来则不报以沮之沮之彼必怒不报彼必耻懐耻畜怒何所不为此人之常情也许其父不许其子厚薄之际此亦人情之难处也臣窃见契丹来书初无寒温问之言直以践言孤约为説其意在于必得若此时被沮势必更来事既再三岂能坚执若待其失于逊顺已成衅隙然后与之则重为中国之辱又使敌人谓中国难以恩意交惟可以势力胁因之引惹别有他求则为后患何可涯哉今敌主虽弱而中国边备未完庙谋未胜未可生事而欲执我曲彼直之议以起戎而结祸夫察彼事势必不能中止量我事势又未能必沮之臣故曰四者俱失也臣又闻敌使入境之日地震星陨变异非常先事深防犹恐不及失计招祸岂可自为臣愿圣慈出于独断勿沮其善意无失我信言臣今欲乞回谕契丹告以如约直今冬因遣常使特与之则于事体稍便伏乞速下两府商议上系国家利害臣不敢不言今取进止   论河北守备事宜劄子【欧阳修】   臣伏见朝廷方遣使与西贼议通和之约近日窃闻边臣频得北界文字来问西夏约和了与未了茍实如此事深可忧臣以谓天下之患不在西戎而在北敌纵使无此文字终湏贻患朝廷契丹通好仅四十年无有纤介之隙而輙萌奸计妄有请求窃以敌人贪惏难驯易动遇强则伏见弱便欺见我无谋动皆屈就谓我为弱知我可欺故添以金缯未满其志更邀名分抑使必从无事而来尚犹如此若更因西事揽以为功别有过求将何塞请此天下之人无愚与智共为朝廷寒心者也今若果有文字来督通和之事则臣谓契丹狂计其迹已萌不和则诘我违言既和则论功责报不出年嵗恐须动作茍难曲就必至交兵至于选将练师既难卒办御戎制胜当在机先臣窃怪在朝之臣尚偷安静自河以北絶无处置因循弛慢谁复挂心岂可待敌使在庭宼兵压境然后计无所出空务张皇而巳哉今国家必谓两意虽乖尚牵盟誓边防处置未敢张皇以臣思之莫若精选材臣付与边郡使其各图御备宻务修完此最为得也况今边防处置百事乖方惟有择人最为首务今北边要害州军不过十有余处于文武臣寮中选择十余人不为难得各以一州付之使其各得便宜如理家事完城垒训兵戎习山川蓄粮食凡百自办不烦朝廷经度以兹预备尚可枝梧至如镇定一路最为要害张存昔在延州以不了事罢去今乃委以镇府王克基凡庸轻巧非将臣之材而任定州其余州郡多匪其人臣欲乞陛下特诏两府大臣取见在边郡守臣可以御敌捍城训兵待战者畱之其余中常之材不堪边任者悉行换易若秋风渐劲敌衅有端陛下试思边鄙之臣谁堪力战朝廷之将谁可出师当臣初授谏职之时见朝廷进退大臣陛下鋭意求治必谓羣臣自此震慑百事自此修举西北二事最为大者自当处置不待人言及就职以来巳数十日而政令之出渐循旧弊惟言事之臣拾遗补阙者勉强施行其一二至如讲大利害正大纪纲外制四方内纾百姓凡庙堂帷幄之谋未有一事施行于外者臣忝司谏诤岂敢不言伏望陛下不忘社稷之深耻无使邉境之交侵骏发天威督励臣下仍乞询问两府大臣西鄙和与不和能保契丹别无辞説否茍有所説能以庙谋竒算沮止之否茍无谋以止之则练兵选将备边待契丹至而后图能不败事否臣愿陛下勿谓去嵗六符之来可以贿解今而有请则事难从矣勿谓累年西贼为患习以为常若此事一动则天下揺矣臣所言者社稷之大计也愿陛下畱意而行之取进止   论乞不遣张子奭使元昊劄子【欧阳修】   臣窃闻昊贼来人议论数日全无逊顺之意朝廷又欲遣张子奭复往贼中仍闻且只在延州伺贼意待其来迎方敢前进不知果有如此议否若实有之大为不便臣谓方今两议未决正是各争名分之时尤不可自亏事体元昊既见朝廷议论不合必料边防预为凖备其伪以好辞来迎子奭使我望和而少弛然后不意以出攻子奭或被拘畱或遭虐害以为中国万世之辱则悔何及焉虽不如此使子奭端坐延州不来省问欲归则又虑来迎久待则寂然无报进退不得何耻如之葢元昊已与中国一次商量必知难合子奭之往又别无议论未尽之事彼不急求相见则于臣二説虑有一焉臣不知朝廷以昊贼为可臣乎不可乎若有可臣则自当以重兵压境仍选忠厚智谋之士直入贼中説令臣伏如其不可则何必遣人或但欲迁延嵗月不拒絶之则只当因如定之回赐以甘言许其厚赂谕以若能逊顺则使通意边臣俟得其实然后定议乃是未絶其来之意也不可令天子使臣待贼命而进退万一遭其拒絶或被拘执则于事无益空损国威为今计者不若速遣范仲淹严备边境徐放如定等还当自为谋以求胜算取进止   论元昊来人不可令朝臣管伴劄子【欧阳修】   臣风闻朝防欲以殿中丞任颛管领元昊遣来一行人等臣窃知元昊此来全无好意不肯称臣索物太多其志不小乃是欲以强相廹胁尔朝廷既不能从则待其来人凡事不可过分至于礼数厚薄赐与多少虽云小事不足较量然于事体之间所系者大凡兵交之使来入大国必湏窥伺将相勇怯觇察国家强弱若见朝廷威怒未息事势未削则必内忧斩戮次恐拘畱使其偶得生归自为大幸则我弱形未露壮论可持今若便损国威过加厚礼先为自弱长彼骄心使其知我可欺则议论愈难合矣必若成就其事尤湏镇重为先况其议必不成可惜空损事体前次元昊来人至少朝廷只差一班行待之今来渐多遂差朝士若其后次来者渐盛则必湏差近侍矣是彼转自强我转自弱况闻邵良佐昨来往彼仅免屈辱而还则彼虽戎狄不谓无谋今其来人必湏极骋强辞以图相胜若能先薄其礼以折之亦挫贼之一端也其元昊来人欲乞更不差官管领送置驿中不湏急问至于监视馈犒传道语言一了事班行足矣臣料今国家若不能曲从其意则虽尊宠来人厚加礼遇元昊不免出兵攻寇逞彼忿心等是不和何必自亏事体不若急脩边备以图胜算取进止   论乞与元昊约不攻置勒斯赉劄子【欧阳修】   臣风闻鱼周询余靖孙抃等奉使契丹皆有事宜为【一无为字】契丹中诘问元昊通和之意将来必须因此别与朝廷生患又闻契丹已欲议移界至渐示相侵祸乱之萌其端可见臣自去年春始防圣恩擢在谏列便値朝廷与西贼初议和好臣当时首建不可通和之议前后具奏状劄子十余次论列皆言不和则害少和则害多利害甚详恳切亦至然天下之士无一人助臣言朝廷之臣无一人采臣説今和议埀就祸胎已成而韩琦自西来方言和有不便之状余靖自北至始知彼利急和之谋见事何迟虽悔无及当臣建议之际众人方欲急和以臣一人诚难力夺众议今韩琦余靖亲见二国事宜中外之人亦渐知通和为患臣之前説稍似可采但愿大臣不执前议早肯回心则于后悔之中尚有可为之理昨来许贼之物数已太多然尚有禁青盐还侵地等事非贼所利幸其因此自絶不遣人来朝廷深戒前非慎自持重因而罢议不落贼计则转祸为福后防可为若贼志愈骄贪心未满复遣【一作驰】人使更有湏求则假此为名亦可拒絶今通和之事为中国之患大为敌人之利深万一西贼贪深利而不惜侵地更无他求急来就和则此时取舍便系安危陛下宜诏执议之臣定果决之计认贼肯和之意知我害彼利之谋尤湏多方以事拒絶臣计西贼无故而请和者不止与北敌通谋共困中国兼欲诈谋欵我并力以吞置勒斯赉摩正辖戬之类诸族地大力盛然后东向以攻中国耳今若未有他计拒其来和则当赐以诏书言置勒斯赉等皆受朝廷官爵父子为国蕃臣今若讲和则不得攻此数族且攻此数族是贼本心所贪闻我此言必难听约用此为説亦可解和臣所以区区惟愿未和者葢臣愚虑知不和患轻易为处置和后患太不可枝梧臣前后奏章论列已备此乃天下安危大计圣心日夜所忧臣为言事之官见利害甚明若不极言罪当诛戮伏望圣慈特赐省览取进止   论与西夏大斤茶劄子【欧阳修】   臣伏覩昨者西贼来议通和朝廷许物数目不少内茶一色元计五万斤縁中国茶法大斤小斤不同当初拟议之时朝廷谋虑不审不曾明有指定斤数窃虑西贼通和之后湏要大斤若五万斤大斤是三十万小斤之数如此则金帛二十万茶三十万乃是五十万物真宗时契丹大举至澶州只用三十万物三十年后乘国家用兵之际两国交争方添及五十万今元昊一隅之敌一口便与五十万物臣请略言为国家大患一两事不知为国计者何以处之三十万斤之茶自南方水陆二三千里方至西界当今民力困乏陛下不耻屈志就和本为休民息力若嵗般辇不絶只此一物可使中国公私俱困此大患一也计元昊境土人民嵗得三十万茶其用已足然则两场舍茶之外湏至别将好物博易贼中无用之物其大患二也契丹常与中国为敌国指元昊为小邦若见元昊得物之数与彼同则湏更要增添何以应付不过云茶不比银绢本是麤物则彼必湏亦要十数万大斤中国大货利止于盐茶而已今西贼一嵗三十万斤北敌更【一作乂】要三二十万中国岂得不困此其大患三也昨于西贼议和之初大臣急欲事就不顾国家利害唯恐许物不多及和议将成契丹语泄两府方有悔和之色然许物已多不可追改今天幸有此一事尚可罢和臣乞陛下特召两府大臣共议保得久逺供给四夷中国不困则虽大斤不惜若其为患如臣所説不至妄言即乞早议定计取进止   论水洛城事宜乞保全刘沪等劄子【欧阳修】   臣近风闻狄青与刘沪争水洛城事枷禁沪等奏来窃以边将不和用兵大患况狄青刘沪皆是可惜之人事体湏要两全利害最难处置臣闻水洛城自曹玮以来心知其利患于难得未暇经营今沪能得之则于沪之功不小于秦州之利极多昨韩琦等自西来闻有论奏非以水洛为不便但虑难得而难成今沪能得之又有成之之志正宜专委此事责其必成而狄青所见不同遂成衅隙其间利害臣请详言国家近年边兵屡败常患大将无权今若更沮狄青释放刘沪则不惟于狄青之意不足兼沿边诸将皆挫其威此其不便一也臣闻刘沪经营水洛城之初奋身展効不少先以力战取胜然后诱而服从乃是党畱诸族畏沪之威信今忽见沪先得罪带枷入狱则新降生户岂不惊疑若使翻然复叛则今后边臣以威信招诱诸族谁肯听从不惟【一作特】水洛城更无可成之期兼沿边生户永无可招之理此其不便二也自用兵以来诸将为国立事者少此水洛城不惟自曹玮以来未能得之亦闻韩琦近在秦州尝欲经营而未暇今沪奋然力取其功埀就而中道获罪遂无所成则今后边将谁肯为国家立事此其不便三也臣又闻水洛之戍虽能救援秦州而湏借渭州应付今刘沪既与狄青异议纵使水洛筑就他时万一缓急狄青怒沪异已又欲遂其偏见稍不应付则水洛必湏复失其不便四也縁此之故遂移青于别路则是因一小将移一部署此其不便五也此臣所谓利害甚多最难处置者也臣谓今宜遣一中使处分鱼周询等速令和解务要两全必先宻谕狄青曰沪城水洛本有所禀非是擅为役众筑城不比行师之际沪见利坚执意在成功不可以违节制加罪沪宜释放朝廷不欲直放恐挫卿之威卿自释之使感卿惠若他时出师临阵有违进退之命者任卿自行军法然后宻谕沪曰汝违大将指挥自合有罪朝廷以汝于水洛展効望汝成功故谕青使赦汝责尔卒事以自赎俟水洛功就则又戒青不可因前曾异议坚执不修惟幸失之遂已偏见今后水洛缓急尤湏极力应付万一小有疎失则是汝挟情故防之必有重责如此则水洛之利可成蕃户之恩信不失边将立事者不懈大将之威不挫茍不如此未见其可葢罪沪既不可罢水洛城又不可沮狄青又不可事闗利害伏望圣虑深思取进止   再论水洛城事乞保全刘沪劄子【欧阳修】   臣伏见朝廷近为修水洛城事虽已差鱼周询等就彼相度风闻周询近有奏来为水洛蕃族见狄青枷取刘沪等因致惊骚周询却乞将带沪等往彼以此足验刘沪能以恩信服彼一方朝廷必知水洛为利而不欲废之非沪守之不可然沪与狄青尹洙已立同异难使共了此事臣谓必不得已寜移尹洙不可移沪尚虑议者必谓不可因小将而动大将今若但移洙而不动狄青即不是特移大将矣若却移路分更升差遣或召拜他官茍不类前后因事移替之人即不是因沪被移矣如此则于洙无损于沪获全其功于边防利便三者皆获其利若曲为尹洙狄青却将立功将校轻沮则其害有三大凡文武官常以类分武官常疑朝廷偏厚文臣假有二人相争实是武人理曲然武人亦不肯服但谓执政尽是文臣递相党防轻沮武士况今沪与洙争而沪实有功効其理不曲若曲罪刘沪则沿边武臣尽鼓怨怒其害一也自有西事以来朝廷擢用边将极多能立功効者絶少惟范仲淹筑大顺城种世衡筑青涧城沪筑水洛耳臣亦闻三者惟沪尤为艰辛是功不在二人之下今若曲加轻沮则今后武臣不肯为朝廷作事其害二也沪若不在水洛则蕃族恐他人不能绥抚别致生事则今后边防永不能招缉蕃部其害三也今三利三害其理甚明但得大臣公心不于尹洙曲有党庇则不与边防生患此系国家利害甚大伏望圣意断而行之取进止   因擒果庄论西羌夏人事宜劄子【苏轼】   元祐二年九月八日翰林学士朝奉郎知制诰兼侍读苏轼劄子奏臣窃见近者熙河路奏生擒果庄百官称贺中外同庆臣愚无知窃谓安危之机正在今日若应之有道处之有术则安边息民必自是始不然将骄卒惰以胜为灾亦不足怪故臣区区欲乞陈前后致寇之由次论当今待敌之要虽狂愚无取亦臣子之常分昔先帝用兵累年虽中国靡弊然夏人困折亦几于亡横山之地沿边七八百里不敢耕者至二百余里嵗赐既罢和市亦絶虏中疋帛至五十余千其余老弱转徙牛羊堕壊所失葢不可胜数饥羸之余乃始欵塞当时执政大臣谋之不深因中国厌兵遂纳其使每一使赐予贸易无虑得绢五万余匹归鬻之其民疋五六千民大悦一使所获率不下二千万缗使五六至而累年所罢嵗赐可以坐复既使虏因吾资以徳其民且饱而思奋又使其窥我厌兵欲和之意以为欲战欲和权皆在我以故轻犯边陲利则进否则复求和无不可者若当时大臣因虏之请受其词不纳其使且诏边臣与之徃返啇议所获新疆取舍在我俟其词意屈服约束坚明然后纳之则虏虽背恩反覆亦不至如今日之速也虏虽有易我意然不得西蕃解仇结好亦未敢动夫鄂特凌古栋戬之贼臣也挟契丹公主以杀其君之二妻栋戬死匿防不发逾年众定乃诈称嗣子伪书果庄温锡沁等名以请于朝当时执政若且令边臣审问果庄等以鄂特凌古当立不立若朝廷从汝请遂授节钺鄂特凌古真汝主矣汝能臣之如栋戬乎若此等无词则是诸心服既立之后必能统一都部吾又何求若其不服则衅自彼爵命未下曲不在吾彼既一国三公则吾分其恩礼各以一近上使额命之果庄等各得所欲宜亦无患当时执政不深虑此专以省事为安因其妄请便授节钺鄂特凌古自知不当立而忧果庄之讨也故欲借力于西夏以自重于是始有解仇结好之谋而果庄亦不平朝廷之以贼臣君我也故怒而盗边夏人知诸羌之叛也故起而和之此臣所谓前后致宼之由明主不可不知者也虽既往不咎然可以为方来之鉴元昊本懐大志长于用兵亮祚天付凶狂轻用其众故其为边患皆歴年而后定今梁氏专国素与人多不协方内自相图其能以创残呻吟之余久与中国敌乎料其奸谋葢非元昊亮祚之比矣意谓二圣在位恭黙守成仁恕之心着于逺迩必无用武之意可肆无厌之求兰防诸城鄜延五寨好请不获势胁必从猖狂之后求无不获计不过此耳今者窃闻朝廷降诏诸路勑励战守深明逆顺曲直之理此固当今之急务而诏书之中亦许夏人之自新臣窃以为开之太急纳之太速曾未一战而厌兵欲和之意己见乎外此复蹈前日之失矣臣甚惜之今若闻果庄之防或渐有欵塞之谋必将为恭狠相半之词而继之以无厌之请若朝廷复纳其使则是欲战欲和权皆在虏有求必获不获必叛虽媮一时之安必起无穷之衅故臣愿明主断之于中深诏大臣宻勑诸将若夏人欵塞当受其词而却其使然后明勑边臣以夏人受恩不赀无故犯顺今虽欵塞反覆难保若实改心向化当且与边臣商议茍词意未甚屈服约束未甚坚明则且却之以示吾虽不逆其善意亦不汲汲求和也彼若心服而来吾虽未纳其使必不于往返商议之间遽复盗边若非心服则吾虽荡然开懐待之如旧能必其不叛乎今嵗泾原之入岂吾待之不至邪但使吾兵练士饱斥精明虏无大获不过数年必自折困今虽小劳后必坚定此臣所谓当今待敌之要亦明主不可以不知者也今朝廷意在息民不惮屈已而臣献言乃欲艰难其请不急于和似与圣意异者然古之圣贤欲行其意必有以曲成之未尝直情而径行也将欲翕之必固张之将欲取之必固予之夫直情而径行未有获其意者也若权其利害究其所至则臣之愚计于安边息民必久而固与圣意初无小异然臣窃度朝廷之间似欲以畏事为无事者臣窃以为过矣夫为国不可以生事亦不可以畏事畏事之弊与生事均譬如无病而服药与有病而不服药皆可以杀人夫生事者无病而服药也畏事者有病而不服药也乃者鄂特凌古之请人人知其不当予而朝廷予之以求无事然事之起乃至于此不几于有病而不服药乎今又欲遽纳夏人之使则是病未除而药先止其与几何臣于侍从之中受恩至深其于委曲保全与众独异故敢出位先事而言不胜恐悚待罪之至取进止   乞召还边吏无进取及论果庄事宜劄子【苏轼】   元祐二年九月二十七日翰林学士朝奉郎知制诰兼侍读苏轼劄子奏臣闻善用兵者先服其心次屈其力则兵易解而功易成若不服其心惟力是恃则战胜而冦愈深况不胜乎功成而兵不解况不成乎顷者西方用兵累年先帝之意全在吊伐而贪功生事之臣惟务杀人争地得尺寸之土不问利害先筑城堡置州县使四夷争畏中国以为朝廷专欲得地非尽灭我族类不止是以并力致死莫有服者今虽朝廷好生恶杀不务逺略而此心未信憎畏未衰心既不服惟有鬭力力屈情见胜负未可知也今日新获果庄威震邉境边臣贾勇争欲立功以为河南之地指顾可得正使得之不免筑城堡屯兵置吏积粟而守之则中国何时息肩乎乃者王韶取熈河全师独克使韶有逺虑诛其叛者乃以忠顺即用其豪酋而已则今复何事其所以兵连祸结罢敝中国者以郡县其地故也往者既不可悔而来者又不以为戒今又欲取讲武城曰此要害地不可不取方唐盛时安西都防去长安万里若论要害自此以西无不可取者使诸羌知中国有进取不已之意则宼愈深而兵不解其祸岂可量哉臣愿陛下深诏边吏叛则讨之服则安之自今已往无取尺寸之地无焚庐舍无杀老弱未及朞年诸羌可传檄而定然朝廷至意亦自难知将帅未必从也虽日行文书终恐无益宜驿召陜西转运使一员赴阙面勑戒之使归以安将帅而察其不如诏者臣又窃闻朝论谓果庄犯顺罪当诛死然譬之鸟兽不足深责其子孙部族犹足以陆梁于边全其首领以累其心以为重质庶获其用此实当今之良防然臣窃料果庄凶豪素贵老病埀死必不能甘于困辱为久生之计自知生存终不得归徒使其臣子首鼠顾忌不敢复讐必将不食求死以发其众之怒就使不然老病愁愤自非久生之道果庄若死则其臣子专意复讐必与鄂特凌古合而北交于夏人此正呉越同舟遇顺风之势其交必坚而温锡沁介于鄂特凌古夏人之间地狭力弱其势必危若见并而吾不能救使二防合三面以窥熙河则其患未可以一二数也如臣愚计可诏边臣与果庄约若能使其部族讨鄂特凌古而纳赵纯忠者当放汝生还质之天地示以必信果庄若从则稍富贵之使其信臣而喻至意焉果庄既有生还之望不为求死之计其众必从以果庄之众与温锡沁合而讨鄂特凌古其势必克既克而纳纯忠虽放还果庄可以无患此必然之势也西羌本与夏人世仇而果庄本与鄂特凌古不协若许以生还其众必相攻纵未能诛鄂特凌古亦足以使二盗相疑而不合也昔太史慈与孙防战防杀防防后得慈释不诛放还豫章卒立奇功李愬得呉元济将李祐解缚用之与同卧起卒擒元济非豪杰名将不能行此度外事也议者或谓果庄之获兼用近界酋豪力战而得之仇怨已深若放生还此等必无全理臣以谓不然若果庄死于中国其众讐此等必深若其生还其讐之亦浅此等依中国为援足以自全自古西羌之患惟恐解仇结盟若所在为讐敌正中国之利无可疑者臣出位言事不胜恐悚待罪之至取进止   乞约果庄讨鄂特凌古劄子【苏轼】   元祐二年十月七日翰林学士朝奉郎知制诰兼侍读苏轼劄子奏臣近者窃见刘舜卿贺表具言鄂特凌古罪状又窃闻舜卿乞削鄂特凌古官爵又窃闻鄂特凌古上章请命议者或欲许其自新以臣愚虑二者之説皆未为得何者鄂特凌古凶狡反覆必无革面洗心之理今闻其女巳嫁梁沁布之子度其久逺必湏协力致死共为边患今来上章请命葢是部族新破众叛亲离恐吾乘胜致讨力不能支故匿情忍垢以就大事若得休息数年蓄力养鋭假吾爵命以威胁诸羌诛不附己者羽翼既成西北相应必为中原之忧非独一方之病也且夏贼逆天犯顺本因轻料朝廷以为必不能讨已今若便从鄂特凌古之请则其所料良不为过西蕃小丑朝为叛逆暮许通和则夏国之请理无不许二宼滔天自若欲战欲和无不可者则西方之忧无时而止矣然遂从舜卿之请削夺官爵即湏发兵深入致讨彼新丧大首领举国戒惧我师深入茍无他竒恐难以得志臣愚以谓当使边将发厚币遣辩士以离其腹心壊其羽翼今闻温锡沁等诸族已为所质势未能动而森摩凌戬在其肘腋迹同而心异若用臣前计使边臣与果庄约若能使其部族与温锡沁凌戬等合而讨鄂特凌古纳赵纯忠即许以生还此正所谓以盗贼攻盗贼计无出此者若朝廷便许鄂特凌古通和即湏推示赤心待之如旧不可复用计谋以图此贼数年之后必自飞扬此所谓养虎自遗患者也故臣愿朝廷既不纳其通和之请又不削夺其官爵存而勿论置之度外隂使边臣以计图之似为得防臣屡渎天听罪当诛死取进止   论沂州军贼王伦事宜劄子【欧阳修】   臣近闻沂州军贼王伦等杀却忠佐朱进打刼沂宻海杨泗楚等州邀呼官吏公取器甲横行淮海如履无人比至高邮军已及二三百人皆面刺天降圣防指挥字号其王伦仍衣黄衫据其所为岂是常贼骤闻可骇深思可忧臣窃见自古国家祸乱皆因兵革先兴而盗贼继起遂至横流后汉隋唐之事可以为鉴国家自初兵兴必知湏有盗贼便合先事为备而谋国之臣昧于先见致近年盗贼纵横不能扑灭未形之事虽或有所不及已兆之患岂可因循不为臣遍思天下州军无一处有备假令王伦等周逰江海之上驱集罪人徒众渐多南越闽广而断大岭西走巴峡以窥两蜀所在空虚谁能御之若不多为方略窃恐未可剪除而朝廷之臣尚若常事不过差一两人使臣领兵捕捉此外更无处置窃以去患宜速防祸在微伏望陛下深惧祸端督责宰辅早为擘画务速剪除臣亦有短见数事谨具条列以禆万一   一乞访防被杀朱进或有儿男便与一官令其捕贼以复父讐仍许令乘驿随逐指射兵士随行   一窃知王伦在沂宻间只有四五十人及至高邮已二三百人皆是平民被其驱胁欲乞除军贼不赦外特赦驱胁之人先与安慰其家各令家人以书招谕有能杀军贼脱身自归者等第重与酬赏可使自相疑贰壊散凶徒   一窃虑江淮诸处先有贼盗渐与王伦合势则凶徒转炽卒难剪灭欲乞指挥募诸处未获盗贼有能谋杀军贼者亦等第重行酬奬可使贼心自疑徒党难集   一乞出榜招募诸处下第举人及山林隠士负犯流落之人有能以身入贼算杀首领及设计误贼防于可败之地者重与酬奬所贵凶党懐疑不肯招延无頼之人以为谋主   一窃见朝廷虽差使臣领兵追捕而凶贼已遍刼江淮深虑赶趂不及徒党渐多欲乞特差中使驰骑先计防沿江淮诸路州军防合廵检县尉预先等截续发禁兵随后追逐所贵不至走透   右臣所陈五事伏乞详择施行外有先被王伦胁从人等首告者百余人其中有当与酬赏及合行分配者乞早赐施行用安反侧谨具状奏闻   论盗贼事宜劄子【欧阳修】   臣近因军贼王伦等事累有论奏为见天下空虚全无武备指陈后汉隋唐亡国之鉴皆因兵革先兴而盗贼继起不能扑灭遂至横流又见国家纲纪隳頽法令寛弛赏罚不立善恶不分体弱势危可忧可惧欲乞朝廷讲求御盗之术峻行责下之法兼闻搢绅之内忧国者多日有封章皆论贼事臣但谓朝廷见已形之患闻众多之言必动于心略知恐惧及闻枢宻院戒励进奏官不使外人知事方认两府厌苦献言之人又见自和州奏破王伦之后更不讲求御贼之策又认上下已有偷安之意殊不知前贼虽灭后贼更多今建昌军一火四百人桂阳监一火七十人草贼一火百人其余池州解州邓州南京等处各有强贼不少皆建旗鸣鼔白日入城官吏逢迎饮食宴乐其敢如此者葢为朝廷无赏罚都不足畏盗贼有生杀时下湏从臣恐上下因循日过一日国家政令转弱盗贼威势转强使畏贼者多向国者少天下之势从兹去矣臣窃闻京西提防刑狱张师锡为部内使臣与贼同坐吃酒及廵检县尉不肯用心曾有论奏其言甚切臣旧识师锡其人恬静长者迟缓优柔不肯生事今尚有此奏则臣谓天下无贤愚皆为国家忧之独不忧者朝廷尔嗟夫古之智士能虑未形之机今之谋臣不识已形之祸以患为乐以危为安见盗贼虽多而时有败者遂生翫宼之意见言事者众而听之已熟遂有忽人之心臣近曾求对便殿伏防陛下语及贼事忧形于色及退见宰辅闲暇从容天下之事深可忧矣今建昌桂阳贼数不少想其为害尤甚王伦在于逺处更合留意今自京发兵则道逺不及外处就拨则处处无兵欲乞严勑大臣鉴此已成难救之患速讲定御盗之法颁行天下使四方渐为备御及早擘画剪扑诸处见在贼数自有贼已来羣臣上言者皆为自来寛法致得不肯用心捉贼皆乞峻行法令近见池州官吏各只罚铜五斤乃知言者皆不防听纳臣谓大臣为国计者宁厌忠言之多不厌盗贼之多乃如此行事尔臣前后上言贼事文字不少仍乞类聚择其长者讲定法制陛下欲知大臣不肯峻国法以绳官吏葢由陛下不以威刑责大臣此乃社稷安危所系陛下之事也伏望留意而行之取进止   论江淮官吏劄子【欧阳修】   臣闻江淮官吏等各为王伦事奏案已到多时而尚未闻断遣仍闻议者犹欲寛贷臣闻昨来江淮官吏或敛物献送或望贼奔迎或献纳兵甲或同饮宴臣谓伦一叛卒偶肆猖狂而官吏敢如此者葢知贼可畏而朝廷不足畏也今若更行寛贷则纪纲隳壊盗贼纵横天下大乱从此始矣何以知之昨王伦事起江淮官吏未行遣之间京西官吏又已弃城而走望贼而迎若江淮官吏不重行遣则京西官吏亦湏轻恕京西官吏见江淮官吏已如此则天下诸路亦指此两路为法在处官吏皆迎贼弃城献兵纳物矣则天下何由不大乱也臣伏思祖宗艰难创造基图陛下忧勤嗣守先业而一旦四境外叛盗贼内攻其壊之者谁哉皆由前后迂缪之臣因循寛弛使朝威不振纲纪遂隳今巳壊之至此而犹不革前非以寛济寛何以救弊如晁仲约等情法至重俱合深行议者无由曲解或闻以谓自是朝廷素不为备不可全罪外官假如有杀父与兄者岂可只言自是朝廷素无教化而不罪杀亲之人又如有人掠夺生人男女金帛不可只言自是朝廷素无礼让而不罪刼人之贼迂儒不可用可笑如此李熙古岂独是朝廷素有备之州傅永吉岂独是朝廷素练之兵葢用命则破贼矣今朝廷素无御备为大臣者又不责之守州县者合有罪又寛之天下之事何人任责窃縁韩纲是大臣之家父子兄弟并在朝廷权要之臣皆是相识多方营救故先于江淮官吏寛之只要韩纲行遣不重今大臣不思国体但树私恩惟陛下以天下安危为计出于圣断以励羣下则庶几国威粗振赏罚有伦其晁仲约等乞重行朝典乞不寛恕取进止   论讨蛮贼任人不一劄子【欧阳修】   臣尝患朝廷虑事不早及其临事草草便行应急仓皇常多失误昨湖南蛮贼初起自升州差刘沆知潭州授龙图阁学士令专了蛮事沆未到湖南乂差杨畋作提刑又令专了蛮事畋未到续后又差周陵为转运使令专了蛮事周陵差勑未到又自朝廷遣王丝安抚令专了蛮事王丝方在路又自淮南遣徐的往彼令专了蛮事不惟任人不一难责成功兼此数人一时到彼不相统制凡于事体见各不同使彼一方从谁则可若所遣皆是才者则用才不在人多若遣不才虽多适足为害此臣所谓临事仓皇应急草草之失也今刘沆自守方面不可动杨畋周陵自是本路不可动徐的于数人中最才又是朝廷最后差去可以专委责成其间惟有王丝一人在彼无用可先抽回近闻丝有奏请欲尽驱荆南土丁往彼捉杀臣曾谪官荆楚备知土丁子细若果如此则必与国家生患朝廷已不从之然丝处事可见矣若丝到彼黙然端坐并无所为一任徐的等擘画则丝在彼何用自可召还若以其身是台官出禀朝命耻以不才黙坐于中强有施为窃虑的等不能制丝又州县畏丝是朝廷差去从其所见误事必多尚恐大臣有主张丝者遂非偏执曲庇于丝不欲中道召回彰已知人之失防其不才之耻未肯抽回即乞谕徐的专了贼事只令丝至一路州军遍行安慰讫即速还庶不败事取进止   论湖南蛮贼可招不可杀劄子【欧阳修】   臣风闻杨畋近与蛮贼鬭敌杀得七八十人首级仍闻入彼巢穴夺其粮储挫贼之锋增我士气畋之勇略固亦可嘉然朝廷谋虑事机宜思久逺窃恐上下之心急于平贼闻此小防便形虚喜不能镇静外示轻脱其间二事尤合深思一曰不待成功便行厚赏二曰谓其可杀更不肯招茍或如此则计之大失而事之深害也今湖南捕贼者杀一人头赏钱十千官军利赏见平人皆杀平人惊惧尽起为盗除邓和尚李花脚等数十头项外其余随大小成火者不可胜数今畋所击只一洞所聚已二千余人于二千人中杀七八十人是二十分之一其余时暂鸟散必湏复集臣见自古蛮蜑为害者不闻尽杀湏是招降昨縁邵饰等失信于黄捉鬼遂恐更难招诱今若因畋小胜示以恩威正是天与招服之机不可失也若令畋自作意度招取大头项者因此小胜传布防声其余诸处结集者分行招诱借此声势必可尽降旬日之间湖南定矣若失此时渐向夏热以我所病【一作病暑】之兵当彼惯习水土之贼小有败衂则彼势复坚不惟为害湖南必虑自此贻朝廷忧患今于未了之间便行厚赏则诸处廵检捕贼官等见畋获赏争杀平人而畋等自恃因战得功坚执不招之议朝廷亦恃畋小胜更无招辑之心上下失谋必成大患其杨畋等伏乞且降勑书奬谕授与事宜俟彼招安便行厚赏今湖南贼数虽多然首恶与本贼絶少其余尽是枉遭杀戮逼胁为盗之徒在于人情岂忍尽杀惟能全活人命多者则其功更大仍乞明説此意谕与杨畋其赏典乞少迟畱庶合事体取进止   再论湖南蛮贼宜早招降劄子【欧阳修】   臣风闻湖南蛮贼近日渐炽杀戮官吏锋不可当新差杨畋鋭于讨击与郭辅之异议不肯招降又王丝去时朝廷亦别无处分虑丝到彼与畋同谋葢蛮贼止可招携卒难剪扑而畋等急于展効恐失事机今深入而攻则山林险恶巢穴深逺议者皆知其不可若以兵外守待其出而击之则又未见其利也葢以蛮所依山在衡州永州道州桂阳监之间四面皆可出寇若官兵守于东则彼出于西官兵守于南则彼出于北四面尽守则用兵太多分兵而邀之则兵寡易败此进退未有可击之便也今盘氏正蛮已为邓和尚黄捉鬼兄弟所诱其余山民莫徭之类亦皆自起而为盗窃闻常宁一县殆无平民大小之盗一二百火推其致此之因云莫徭之俗衣服言语一类正蛮黄邓初出之时捕盗官吏急于讨击逢蛮便杀屡杀平人遂致莫徭惊惶至此以此而言则本无为盗之心固有可招之理然欲诸盗肯降必湏先得黄邓昨邵饰等初招黄捉鬼之时失于恩信致彼惊逃防捕获之断其脚筋因而致死今邓和尚等若指前事为戒计其必未轻降如云且招终恐难得必湏示以可信之事推以感动之恩若得黄邓先降其余指麾可定今深入而攻既不可待其出而击之又不可且杀且招又不可以臣思之莫若罢兵曲赦示信推恩庶几招之可使听命臣亦广询南方来者云我若推信彼不难招邓和尚等大则希一班行其次不过殿侍足矣正蛮叛者得一团主之名亦足矣莫徭之类使安耕织而嵗输皮粟得为平民乃彼大幸不徒足志而已今若击之不已则其为害愈深渐近夏暑南方燀湿士卒不习水土湏虑死伤仍恐追之太急则潭彬全邵诸寨向化之蛮皆诱胁而起则湖南一路可为国家之忧臣欲乞速令两府大臣深究招杀之利害共思长策决定庙谋若迁延后时致彼猖炽不幸官吏频遭杀害则朝廷之体难为屈法而招彼以其罪既多必恐不能自信则兵久不解害未有涯伏望圣明断之在早取进止   论监牧劄子【欧阳修】   臣所领羣牧司近凖宣差呉中复王安石王陶等同共相度监牧利害事窃以国马之制置自祖宗嵗月既深官司失守积习成弊匪止一时前后因循重于改作今者幸防朝廷因言事之官有所陈述选差臣寮相度更改臣以谓监牧之设法制具存条目既繁弊病亦众若祗坐案文籍就加增损恐不足以深革弊源如欲大为更张剏立制度则凡于利害难以遥度必湏目见心晓熟于其事然后可以审详裁制果决不疑葢谋于始也不精则行于后也难久况此是臣本职岂敢辞劳欲乞权暂差臣仍于呉中复等三人内更差一人与臣同诣左右厢监牧地头躬亲按视至于土地广狭水草善恶嵗时孳牧吏卒勤惰以至牝牡种类各随所宜棚井温凉亦有更否向何以致马之耗减今何以得马之蕃滋既羣究其根源兼旁采于众议如此不三数月间可以周遍然后更将前后臣寮起请与众官叅详审处与其坐而遥度仓卒改更其为得失不可同日而论也臣又窃思今之马政皆因唐制而今马多少与唐不同者其利病甚多不可悉举至于唐世牧地皆与马性相宜西起陇右金城平凉天水外暨河曲之野内则岐幽泾宁东接银夏又东至于楼烦皆唐养马之地也以今考之或防没夷狄或巳为民田皆不可复得惟闻今河东岚石之间山荒甚多及汾河之侧草地亦广其间草软水甘最宜牧养往时河东军马常在此处牧放今马数全少闲地极多此乃唐楼烦监地也可以兴置一监臣以谓推迹而求之则天池元池三监之地尚冀可得又臣往年因奉使河东尝行威胜以东及辽州平定军见其不耕之地甚多而河东一路山川深峻水草甚佳其地高寒必宜马性及京西唐汝之间久荒之地其数甚广欲乞更下河东京西转运司差官就近于辖下访求草地有可以兴置监牧处如稍见次第即乞朝廷差官与羣牧司官员同共往彼踏行擘画若可以兴置新监则河北诸监内有地不宜马处却可议行废罢惟估马一司利害最为易见若国家广捐金帛则劵马利厚来者必多于其多中时得好马若有司惜费则蕃部利薄马来渐少兼亦好马不来然而招诱之方事非一体亦湏知其委曲欲乞特差羣牧司或礼賔院官一员直至秦州以来体问蕃部劵马利害凡此三者虽暂差官比及呉中复等检阅本司文字讲求商议未就之间已各来复可以参酌相度庶不仓卒轻为改更如允臣所请乞赐施行取进止   相度牧马所举薛向劄子【王安石】   臣等窃观自古国马盛衰皆以所任得人失人而已汧渭之间未尝无牧而非子独能蕃息于周河陇之间未尝无牧而张万嵗独能蕃息于唐此前世得人之明效也使得人而不久其官久其官而不使得专其事使得专其事而不临之以赏罚亦不可以成功今臣等相度陜西一路买马监牧利害大纲已具奏闻伏见权陜西转运副使薛向有力强果达于政事河北使籴陜西盐皆有已试之效今来相度陜西马事尤为详悉臣等前奏已乞就委薛向提举陜西买马及监牧公事今欲一降指挥许令久任縁今来马价多出于解池盐利三司所支银防绢等又许令于陜西转运司兑换见钱今薛向既掌解盐又领陜西财赋则通融变转于事为便兼臣等访问得薛向陜西有官空地可以兴置监牧处甚多若将来稍成次第即可以渐兴置葢得西戎之马牧之于西方不失其土性一利也因未尝耕垦之地无伤于民二利也因向之材而就令经始三利也又河北有河防塘泊之患而土多舄卤不毛戎马所屯地利不足诸监牧多在此路所占草地多是肥饶而马又不堪未尝大致孳息若陜西兴置监牧渐成次第河北诸监有可有者悉以陜西良马易其恶种有可无者悉以肥饶之地赋民于地不足而马所不宜之处以肥饶之地赋民而收其课租以助戎马之费于地有余而马所宜之处以未尝耕垦之地牧马而无伤于民此又利之大者也如允臣等所奏即乞薛向自举官员及论改旧弊朝廷一切应付成功则无爱赏败事则无惮罚如此则臣等保任薛向必能上副朝廷改法之意如将来败事臣等各甘同罪取进止   论大理寺断寃狱不当劄子【欧阳修】   臣风闻大理寺近奏断徳州公案一道为一班行王守度谋杀妻事止断杖六十私罪其守度所犯情理极恶本因逾滥欲诱一求食妇人为妻自持刃杖恐逼正妻阿马令其诬以奸事髠截头髪又自以绳索付与阿马守度持刀在旁逼令自缢其命埀尽只为未有棺器却且解下其后又与绳索令自缢阿马偶得生逃臣略闻此大槩其他守度凶恶之状备于案牍人不忍闻阿马幽苦寃枉如此而法吏止断诬奸降以杖罪窃以刑在禁恶法本原情今阿马之寃于情可悯守度所犯其恶难容若以法家断罪举重而论则守度诬奸不实之罪轻廹人以死之情重原其用意合从谋杀凡谋杀之罪其类甚多或有两相争恨理直之人因发忿心杀害理曲之人者死与未死湏被谋杀之刑岂比守度曲在自身阿马本无所争备极凌辱廹以自裁虐害之情深于谋杀逺矣臣尝伏读真宗皇帝赐谏臣之诏曰寃枉未申赏刑逾度者皆许论列今之寃妇臣职当言者也岂有圣主在上国法方行而令强暴之男而敢逼人以死臣恐守度不诛则自今强者凌弱踈者害亲国法遂隳人伦败矣其王守度一宗公案伏望圣慈特令中书细详情理果如臣之所闻即乞行刑法以止奸凶取进止   论开孙村河劄子【苏辙】   臣为户部右曹兼领金仓二部任居天下财赋之半适当中外匮竭不继之时日夜忧惶常恐败事窃见左藏见缗一月出纳之数大抵皆五十余万略无赢余其他金帛诸物虽小有羡数亦不足頼臣之愚怯常恐天灾流行水旱作沴西羌旅距邉鄙绎骚河议失当赋役横起三事有一大计不支虽使桑羊刘晏复生计无从出矣而况于臣之驽下乎今者幸頼二圣慈仁恭俭天地埀贶诸道秋稼稍复成熟虽京西陜西灾旱相接而一方之患未为深忧羌人困穷旋闻欵塞惟有黄河西流议复故道事之经嵗役兵二万人蓄聚梢椿等物三千余万方河朔灾伤困敝之余兴必不可成之功吏民窃叹劳苦已甚而莫大之役尚在来嵗天启圣意均知民心特召河北转运司官吏访以得失近闻回河大议巳寝不行臣平日过忧顿然释去然尚闻议者固执开河分水之策虽权罢大役而兵功小役竟未肯休如此则河北来年之忧亦与今年何异今者小呉决口入地巳深而孙村所开丈尺有限不独不能回河亦必不能分水况黄河之性急则通流缓则淤淀既无东西皆急之势安有两河并行之理哉纵使两河并行不免各立隄防其为费耗又倍今日矣臣闻自古圣人不能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故君子之过如日月之食过也人皆见之更也人皆仰之朝廷举动义当如此今议河失当知其害人中道而复本何所愧虽使天下知之亦足以明二圣忧民之深为之改过不吝今乃顾惜前议未肯旷然更张果于遂非难于迁善臣实为朝廷惜之然臣闻议者初建开分水之策其説有三其一曰御河堙灭失馈运之利其二曰恩冀已北涨水为害公私损耗其三曰河徙无常万一自北界入海边防失备凡有所以荧惑圣聪沮难公议皆以三説借口矣夫河决西流势如登屋虽使三説可信亦莫如之何矣况此三説皆未必然臣请得具言之昔大河在东御河自懐卫经北京渐歴边郡餽运既便商贾通行今河既西流御河堙灭失此大利谁则不知天实使然人力何及然议者能复澶渊故道则御河有可复之理今河自小呉北行占压御河故地虽使如议者之意自北京以南折而东行则御河堙灭已一二百里亦无由复见矣此御河之説不足听一也河之所行利害相半夏潦涨溢浸败秋田濵河数十里为之破税此其害也涨水既去淤厚累尺粟麦之利比之他田其收十倍寄居丘冡以避淫潦民习其事不甚告劳此其利也今河水在西势亦如此逺为隄防不与之争正得汉贾逊治河之意比之故道嵗省兵夫稍芟其数甚广而故道已退之地桑麻千里赋税完复为利不赀安用逆天地之性移西流之忧为东流之患哉此恩冀以北涨水为害之説不足听二也河昔在东自河以西郡县与敌接境无山河之限边臣建为塘水以捍戎马之冲今河既西行则西山一带戎马可行之地已无几矣其为边防之利不言可知然议者尚恐河复北徙则海口出敌界中造舟为梁便于南牧臣闻敌中诸河自北南注以入于海葢地形北高河无北徙之道而海口深浚势无徙移臣虽非目见而习北方之事者为臣言之大略如此可以遣使按视图画而知此河界边防失备之説不足听三也臣愿以此説质之议者则开河分水之説诚不足复为矣又臣访闻今嵗四五月间河上役兵劳苦无告尝有数百人持板筑之械访求都水使者意极不善頼防逻之卒拥拒而散盛夏苦疫病死者相继使者恐朝廷知之皆于埀死放归本郡毙于道路者不知其数若今冬放冻来嵗春暖复调就役则意外之患复当如前臣不知朝廷何苦而不罢此役哉今建议之臣耻于不效而坚持之于上小臣急于利禄不顾可否随而和之于下上下胶固以罔朝廷其间正言不避权要才一二人耳然事非本职亦不敢尽言臣以户部休戚计在此河若复缄黙谁当言者惟断自圣心尽罢其议则天下不胜幸甚   再论回河劄子【苏辙】   臣顷闻朝廷议罢回河来年当用役兵开河分水臣以为天下财赋匮竭河朔灾伤之后民力未复未堪此役輙奏言不便既而采察众议闻河北转运使谢卿材到阙倡言于朝曰黄河自小呉决口乘高注下水势奔快上流隄防无复决怒之患而下流湍驶行于地中日益深浚朝廷若以河事付臣臣请不役一夫不费一金十年之间保无河患大臣以其异已罢归本任而使王孝先俞瑾张景先三人重画回河之计三人利在回河虽言其便而亦知其难成故于议状之末复言若将来河势变移乞免修河官吏责罚都下汹汹传笑以为口实葢回河之非断可知矣然近日复闻内批降付三省如云若河流不复故道终为河朔之患外廷疎逺不知此説信否然众心忧惧深恐羣臣由此观望不敢正言得失臣职在财赋忧责至深不敢畏避诛戮愿毕陈其説方今回河之防中外讲之熟矣虽大臣固执亦心知其非无以借口矣独有边防一説事系安危可以竦动上下伸其曲説陛下深居九重羣言不得尽达是以迟迟不决耳昔真宗皇帝亲征澶渊拒破契丹因其败亡与结欢好自是以来河朔不见兵革几百年矣陛下试思之此岂独黄河之功哉昔石晋之败黄河非不在东而祥符以来非独河南无邉患河北亦自无兵患由此观之交接外国顾徳政何如耳未闻逆天地之性引趋下之河升积高之地兴莫大之役冀不可成之功以为设险之计者也昔李埀孙氏等号知河事尝建言乞导河西行复禹旧迹以为河水自西山北流东赴海口河北诸州尽在河南平日契丹之忧宋可无虑今因天祚中国不因人力河自西流行正合昔人之策自今以往北岸决溢渐及敌境虽使异日河复北徙则敌地日蹙吾土日纾其为忧患正在契丹耳而大臣过计以为中国之惧遂欲罄竭民力导河东流其为契丹谋则多为朝廷虑则疎矣议者或谓河入敌境彼或造舟为梁长驱南牧非国之利臣闻契丹长技在鞍马舟楫之利固非所能且跨河系桥当先两岸进筑马头及伐木为船其功不细契丹物力寡弱势必不能就使能之今两界修筑城栅比旧小增輙移文诘问必毁而后已岂有坐视大役而不能出力止之乎假设契丹遂成此桥黄河上流尽在吾地若防河州郡多作战舰养兵聚粮顺流而下则长艘巨缆可以一炬而尽形格势禁彼将自止矣臣窃怪元老大臣久更事任而力陈此説意其谋已出口重于改过而假此不测之忧以取必于朝廷耳不然岂肯于天下困敝河朔灾伤之后兴数十万夫费数千万物料而为万无一成之功哉夫大役既兴势不中止预约功料有少无多官不独办必行科配官出其一民出数倍公私费耗必有不可胜言者矣茍民力穷竭事变之出不可复知饥饿相逼必为盗贼昔秦筑长城以备边城既成而民叛今欲回大河以设险臣恐河不可回而民劳变生其计又出秦下异日虽欲悔之不可得也陛下数年以来休养民力如恐伤之今河以安流契丹无变而强生疮痏以扰之非计之得也故臣愿陛下断之于心罢此夫役留神察之自河决小呉于今九年不为不久然虏情恭顺与事祖宗无异陛下诚重违大臣姑复以三年观之事久情见大臣之言与天下公议可以坐而察也   文编巻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   文编巻十八   明 唐顺之 编   论史馆日厯状【欧阳修】   右臣伏以史者国家之典法也自君臣善恶功过与其百事之废置可以埀劝戒示后世者皆得直书而不隠故自前世有国者莫不以史职为重伏见国朝之史以宰相监脩学士脩撰又以两府之臣撰时政记选三馆之士当升擢者乃命脩起居注如此不为不重矣然近年以来员具而职废其所撰述简略遗漏百不存一至于事闗大体者皆没而不书此实史官之罪而臣之责也然其弊在于脩撰之官惟据诸司供报而不敢书所见闻故也今时政记虽是两府臣僚修纂然圣君言动有所宣谕臣下奏议事闗得失者皆不纪録惟书除目辞见之类至于起居注亦然与诸司供报公文无异修撰官只据此铨次系以月日谓之日厯而已是以朝廷之事史官虽欲书而不得书也自古人君皆不自阅史今撰述既成必録本进呈则事有讳避史官虽欲书而又不可得也加以日厯时政记起居注例皆承前积滞相因故纂録者常务造修累年前事而嵗月既逺遗失莫存至于事在目今可以详于见闻者又以追修积滞不暇及之若不革其弊则前后相因史官永无举职之时使圣朝典法遂成废坠矣臣窃闻赵元昊自初僭叛至复称臣始终一宗事节皆不曾书亦闻修撰官甚欲纪述以修纂后时追求莫得故也其于他事又可知焉臣今欲乞特诏修时政记起居注之臣并以徳音宣谕臣下奏对之语书之其修撰官不得依前只据诸司供报编次除目辞见并湏考验事实其除某官者以某功如狄青等破侬智高文彦博等破王则之类其贬某职者坐某罪如昨来麟州守将及并州厐籍縁白草平事近日孙沔所坐之类事有文据及迹状明白者皆备书之所以使圣朝赏罚之典可以劝善惩恶昭示后世若大臣用情朝廷赏罚不当者亦得以书为警戒此国家置史之本意也至于其他大事并许史院据所闻见书之如闻见未详者直牒诸处防问及臣寮公议异同朝廷裁置处分并书之已上事节并令修撰官逐时旋据所得録为草巻标题月分于史院躬亲入柜封鎻诸司供报齐足修为日厯仍乞每至嵗终命监修宰相亲至史院防检修撰官纪録事迹内有不勤其事隳官失职者奏行责罚其时政记起居注日歴等除今日以前积滞者不住追修外截自今后并令次月供报如稍迟滞许修撰官自至中书枢宻院催请其诸司供报拖延及史院有所防问诸处不画时报应致妨修纂者其当行年分并许史院牒开封府勾追严断其日厯时政记起居注并乞更不进本所贵少修史职上存圣朝典法此乃臣之职事不敢不言   论禁止无名子伤毁近臣状【欧阳修】   右臣窃见前年宋庠等出外之时京师先有无名子诗一首传于中外寻而庠罢政事近又风闻外有小人欲中伤三司使王尧臣者复作无名子诗一篇略闻其一两句臣自闻此诗日夕疑骇深思事理不可不言伏以陛下视听聪明外边事无小大无不知者窃恐此诗流传渐广湏达圣聪臣忝为陛下耳目之官不欲小人浮谤之言上惑天聴合先论列以杜奸谗况自兵兴累年继以灾旱民财困竭国帑空虚天下安危系于财用虚实三司之职其任非轻近自姚仲孙罢去之后朝廷以积年蠧弊贫虚窘乏之三司付与尧臣仰其办事乃是陛下委信责成之日尧臣多方展効之时臣备见从前任人率多顾惜禄位寜可败事于国不肯当怨于身如尧臣者领职以来未及一月自副使以下不才者悉请换易足见其不避嫌怨不狥人情竭力救时以身当事今若下容谗间上不主张则不惟材智之臣无由展効亦恐忠义之士自兹解体臣思作诗者虽不知其姓名窃虑在朝之臣有名位与尧臣相类者嫉其任用故欲中伤只知争进于一时不思沮国之大计伏自陛下罢去吕夷简夏竦之后进用韩琦范仲淹以来天下欣然皆贺圣徳君子既防进用小人自恐道消故共喧然务腾谗口欲惑君听欲沮好人不早絶之恐终败事况今三司蠧弊已深四方匮乏已极尧臣必湏大有更张方能集事未容展効已被谤言臣近日已闻浮议纷然云尧臣更易官吏专权侵政今又造此诗语揺惑羣情若不止之则今后陛下无以使人忠臣无由事主谗言罔极自古所患若一启其渐则扇惑羣小动揺大臣贻患朝廷何所不至伏望特降诏书戒励臣下敢有造作言语诬搆隂私者一切禁之及有转相传诵则必推究其所来重行朝典所贵禁止谗巧保全善人   论两制以上罢举转运使副省府推判官等状【欧阳修】   右臣近凖御史台牒为臣寮上言待制以上举省府推判官转运使副等事奉圣防去年勑命更不行用令臣知委者臣窃详臣寮上言悉渉虚妄葢因近日陛下进退大臣改更庶事小人希合欺罔天聪臣试请辨之据上言者云若令两制以上保举则下长犇竞之路方今上自朝廷下至州县保举之法多矣只如台官亦是两制以上举以至大理详断审刑详议刑部详覆等官三路知州知县通判选人改京官学官入国学班行迁阁职武臣充将领选人入县令下至天下茶盐场务场及课利多处酒务凡要切差遣无大小尽用保举之法皆不闻以犇竞而废之岂可独于省府等官独长犇竞而可废此其欺罔可知也上言者又云遂令端士并起驰骛且驰骛尽系【一作自是】小人岂名端士至如自来举官之法多矣岂能尽絶小人干求况自颁新勑以来何人旧是端士顿然改节驰骛于何门而得举乞赐推究姓名若果无之则见其欺妄可知也上言者又云不因请托人莫肯言此又厚诬之甚也今内外臣寮无大小曾受人举者十八九岂可尽因请托而得自两府大臣而下至外处通判以上人人各曾举官岂可尽因请托而举若云其它举官不请托只此勑举官须请托即非臣所知也今两制之中好人不少繁难要害之地皆已委信任用岂可不如外郡通判等不堪委任举官况两制之臣除此勑外亦更别许举官岂可举他官则尽公惟此勑则顿徇私请此其欺妄可知也又云每嵗举一百五十人致人多而争差遣臣算一人有三人举主方敢望差遣一百五十人须一嵗内有四百五十员两制为举主今两制不及五十人使人人嵗举三人即才各是一人举主岂敢便争差遣况有不曾举人者或举不及三人者乞赐检防去年终两制以上举到人数便可知其恣情欺妄也近日改更政令甚多惟此一事尤易辨明故臣不避烦言而辨者伏冀陛下因此深悟小人希合而欺妄也縁自去年陛下用范仲淹富弼在两府値累年盗贼顿起天下官吏多不得力因此屡建举官之议然亦不是自出意见皆先检祖宗故事请陛下择而行之所以元降勑文首引国书为言是也当时臣寮并不论议近因仲淹等出外与朝廷经画边事谗嫉之人幸其不在左右百端攻击只此事朝廷不暇审察便与施行臣昨见富弼自至河北縁山傍海经画勤劳河北人皆云自来未有大臣如此其经画所得事亦不少归至国门临入而黜使河北官吏军民见其尽忠而不知其罪状小人贪务希合又不为朝廷惜事体凡事攻击至今未巳况朝廷用人屡有进退岂有一人才出便不问是非尽改所行之事若大臣一度进退政令一度改更如此纷纭岂有定制伏望陛下重察爱憎之私辨其虚实之説凡于政令更慎改张臣检详元降举官勑意亦【一作本】是于国书检用祖宗所行之法今上言者却云因谏官论列致差遣不定而有更张事渉臣身不敢自辨然臣在谏署日言事无状致今来臣寮指以为辞岂可尚冐宠荣不能自劾请从黜罚以弭人言臣伏见陛下圣徳仁慈保全忠正之士进退之际各有恩意此所以能使忠臣义士忘身报国至死而不巳也其今后臣寮希附上言攻击前两府所行之事乞赐辨明择其实有不便者方与改更庶全大体则天下幸甚也臣伏覩去年八月二日元降勑命节文云比于国书择【一作撮】诸治要见其官人之际尤慎外台之选又云然其进任必属近臣又今告示赏罚之命皆三朝之攸行此是元议举官因依乞赐详酌臣无任激切祈天待罪之至   论防官上言按察使状【欧阳修】   右臣伏覩近降朝防约束诸路按察使备载台官所上之言意谓按察使等所奏之人多不实或因迎送文移之间有所阙失挟其私怒枉奏平人朝廷都不深思轻信其説臣自闻降此约束日夕忧嗟窃思国家方此多事难了之时正是贵人展効之际奬之犹恐不竭力疑之谁肯尽其心昨大选诸路按察之际两府聚防数日尽破常例不次用人中外翕然皆谓一时之极选凡被选之者皆亦各负才业久无人知常患无所施为一旦忽防擢用各思宣力争奋所长不惟欲报朝廷岂不更希进用岂可顿为欺罔便徇私情料其心必未至此茍或如台官所説则是两府聚防数日选得不公之人其或不至如斯何必更加约束窃以任人之术自古所难常能力主张犹或有沮者何况更生疑异使其各自心阑如此用人安能集事况按察之任人所难能或大臣荐引之人或权势侥幸之子彼按察使者下当怨怒上忤权势而不敢避者只頼朝廷主张而已今按察者所奏则未能施行沮毁者一言则便加轻信皆由朝廷未知官吏为州县大患而按察可以利民委任之意不坚故毁谤之言易入也所可惜者自差诸路按察今虽未有大効而老病昏昧之人望风知惧近日致仕者渐多州县方欲澄清而朝廷自沮其事臣欲乞圣慈令两府召台官上言者至中书问其何路按察之人因挟私怒茍有迹状乞下所司辨明若实无人乃是妄説其近降劄子乞赐抽还不使四方见朝廷自沮按察之权而为贪赃老缪之吏所快   再论按察官吏状【欧阳修】   右臣自初忝谏官于第一次上殿日首曾建言方今天下凋残公私困急全由官吏冗滥者多乞朝廷选差按察使糺举年老病患赃汚不材四色之人以行澄汰仍具陈按察之法条目甚详如臣之议葢欲使使者四出而天下悚然知朝廷有赏善罚恶之意然后按文责实甚恶者黜有善者升中材之人尽使警励凡臣所言者乃所以救民急病革数十年蠧弊之事若非遭逢圣主鋭意求治之时上下力行之不可也柰何议者惮于作事惟乐因循祗命诸路转运使就兼其职命出之日外论皆谓诸路之中贪赃如魏兼老病如陈杲秽恶如钱延年庸常龌龊如袁抗张可久之辈尽为转运使皆自是可黜之人必不能举职臣亦再具论奏其议格而不行按察空名今遂寝废生民蠧病日益可哀伏见陛下圣徳日新忧心庶政近发手诏督励宰辅然天下之事积弊已多如治乱丝未知头绪欲事事更改则力未能周而烦扰难行欲渐渐整顿则困弊已极而未见速効臣谓如欲用功少为利溥及民速于事切则莫若精选明干朝臣十许人分行天下尽籍官吏能否而升黜之如臣前所陈者而后可臣闻治天下者如农夫之治田不可一槩也蒿莱芜秽久荒之地必先力加垦辟芟除待其成田然后以时耘耨冗滥之官芜秽天下久矣必先力行澄汰待其百职粗治然后精选有司常令糺举今特遣之使如久荒而芟辟也转运兼按察乃以时之耘耨者耳寛猛疾徐各有所宜也汉时刺举唐世黜陟使考课使之类嵗嵗遣出祖宗朝亦有考课院葢按察升黜古今常法非是难行之异事也方今言事者多以高论见弃或以有害难行如臣所言只是选十余人明干朝臣察视官吏善恶灼然有迹易见者着之簿籍朝廷详之黜其甚者耳臣自谓于论不为甚高行之有利无害然尚虑议者未以为然谨条陈冗官利害六事以明利博効速而可行不疑伏望圣慈特赐裁择如有可采乞早施行   一曰去冗官则民之科率十分减九   臣伏见兵兴以来公私困弊者不惟赋敛繁重全由官吏为奸每或科率一物则贪残之吏先于百姓而刻剥老缪之吏恣其羣下之诛求朝廷得其一分奸吏取其十倍民之重困其害在斯今若去此四色冗官代以循良之吏事随便宜絶去骚扰使民专供朝廷实数科率免却州县分外诛求故臣谓于民力十分减九也比于别图减省细碎无益者其利博矣   二曰不材之人为害深于赃吏   国家之法除赃吏因民告发者乃行之其他不材之人大者壊州小者壊县皆明知而不问臣谓凡赃吏多是强黠之人所取在于豪富或不及贫弱不材之人不能驭下虽其一身不能乞取而恣其羣下共行诛剥更无贫富皆被其殃为害至深纵而不问故臣尤欲尽取老病缪懦者与赃吏一例黜之   三曰内外一体若外官不澄则朝廷无由致治今朝廷虽有号令之善者降出外方若落四色冗官之手则或施设乖方不如朝廷本意反为民害或稽滞废失全不施行而又无糺举弃【一作多】作空文若外边去却冗官尽得良吏则朝廷所下之令虽有乖错彼亦自能回改或执奏更易终不至为大害是民之得失不独上頼朝廷全系官吏善恶以此而言冗官岂可不去   四曰去冗官则吏员清简差遣通流   今天下官有定员而入仕之人无定数既不黜陟冐滥者多差遣不行贤愚同滞每有一阙众人争之争得者无廉耻之风不得者腾怨嗟之口滥官之弊近古无之今若择四色冗官去之则待阙之人可无怨滞   五曰去冗官则中材之人可使劝惧   今天下官吏岂必尽是不材葢为朝廷本无黜陟善恶不分今若见国家责实求治逐一人人精别则中材之人皆自勉强不敢因循虽有贪残亦湏敛手   六曰去冗官则不过朞月民受其赐   方今朝廷虽有爱念疲民之意然上下困乏必未有余力广惠及民若但去冗官则民受速赐葢臣常见外处州县每一缪官替去一能者代之不过数日民已歌謡今若尽去冗滥之吏而以能吏代之不过朞月民即受赐此臣所谓及民速于事切者也   论杜衍范仲淹等罢政事状【欧阳修】   臣闻士不忘身不为忠言不逆耳不为谏故臣不避羣邪切齿之祸敢干一人难犯之顔惟頼圣明幸加省察臣伏见杜衍韩琦范仲淹富弼等皆是陛下素所委任之臣一旦相继罢黜【一作而罢】天下之士皆素知其可用之贤而不闻其可罢之罪臣虽供职在外事不尽知然臣窃见自古小人谗害忠贤其説不远欲广防良善则不过指为朋党欲动揺大臣则必湏诬以专权其故何也夫去一善人而众善人尚在则未为小人之利欲尽去之则善人少过难为一二求瑕惟有指以为朋则可一时尽逐至如大臣已被知遇而防信任则难以他事动揺惟有专权是上之所恶故湏此説方可倾之臣料衍等四人各无大过而一时尽逐弼与仲淹委任尤深而忽遭离间必有以朋党专权之説上惑圣聪臣请试辨之昔年仲淹初以忠言谠论闻于中外天下贤士争相称慕当时奸臣诬作朋党犹难辨明自近日陛下擢此数人并在两府察其临事可以辨也葢衍为人清慎而谨守规矩仲淹则恢廓自信而不疑琦则纯正而质直弼则明敏而果鋭四人为性既各不同虽皆归于尽忠而其所见各异故于议事多不相从至如杜衍欲深罪滕宗谅仲淹则力争而寛之仲淹谓契丹必攻河东请急修边备富弼料以九事力言契丹必不来至如尹洙亦号仲淹之党及争水洛城事韩琦则是尹洙而非刘沪仲淹则是刘沪而非尹洙此数事尤彰著陛下素已知者此四人者可谓天下至公之贤也平日闲居则相称美之不暇为国议事则公言廷诤而不私以此而言臣见衍等真得汉史所谓忠臣有不和之节而小人谗为朋党可谓诬矣臣闻有国之权诚非臣下之得专也然臣窃思仲淹等自入两府以来不见其专权之迹而但见其善避权也权者得名位则可行故好权之臣必贪位自陛下召琦与仲淹于陜西琦等让至五六陛下亦五六召之富弼三命学士两命枢宻副使每一命皆再三恳让让者愈切陛下用之愈坚臣见其避让太繁不见其好权贪位也及陛下坚不许辞方敢受命然犹未敢别有所为陛下见其皆未作事乃特开天章召而赐坐授以纸笔使其条事然众人避让不敢下笔弼等亦不敢独有所述因此又烦圣慈特出手诏指定姓名专责弼等条列大事而施行弼等迟回又近一月方敢略条数事然仲淹深练世事必知凡百难猛更张故其所陈志在逺大而多若迂缓但欲渐而行之以久冀皆有効弼性虽鋭然亦不敢自出意见但多举祖宗故事请陛下择而行之自古君臣相得一言道合遇事便行臣方怪弼等防陛下如此坚意委任督责丁寜而犹迟缓自疑作事不果然小人巧谮已曰专权者岂不诬哉至如两路宣抚圣朝常遣大臣况自中国之威近年不振故元昊叛逆一方而劳困及于天下契丹乘衅违盟而动其书辞侮慢至有贵国祖宗之言陛下愤耻虽深但以边防无备未可与争屈志买和莫大之辱弼等见中国累年侵凌之患感陛下不次进用之恩故各自请行力思雪国家之前耻沿山傍海不惮勤劳欲使武备再修国威复振臣见弼等用心本欲尊陛下威权以御四夷未见其侵权而作过也伏惟陛下睿哲聪明有知人之圣臣下能否洞见不遗故于千官百辟之中特选得此数人骤加擢用夫正士在朝羣邪所忌谋臣不用敌国之福也今此数人一旦罢去而使羣邪相贺于内四夷相贺于外此臣所为陛下惜之也伏惟陛下圣徳仁慈保全忠善退去之际恩礼各优今仲淹四路之任亦不轻矣惟愿陛下拒絶羣谤委任不疑使尽其所为犹有禆补方今西北二虏交争未已正是天与陛下经营之时如弼与琦岂可置之闲处伏望陛下早辨谗巧特加图任则不胜幸甚臣自前嵗召入谏院十月之内七受圣恩而致身两制方思君宠至深未知报効之所今羣邪争进谗巧正士继去朝廷乃臣忘身报国之秋岂可缄言而避罪敢竭愚瞽惟陛下择之臣无任祈天待罪恳激屏营之至臣脩昧死再拜   再论水灾状【欧阳修】   右臣伏覩近降手诏以水灾为变上轸圣忧既一人形罪已之言宜百辟无遑安之意而应诏言事者犹少亦未闻有所施行岂言者不足采欤将遂无人言也岂有言不能用欤然则上有诏而下不言下有言而上不用皆空言也臣闻语曰应天以实不以文动民以行不以言臣近有实封应诏窃谓水入国门大臣犇走渰浸社稷破壊都城此天地之大变也恐非小有所为可以消弭因为陛下陈一二大计而言狂计愚不足以感动听览臣日夜思惟方今之弊纪纲之壊非一日政事之失非一端水灾至大天谴至深亦非一事之所致灾谴如此而祸患所应于后者又非一言而可测是则已往而当救之弊甚众未来而可忧之患无涯亦非独责二三大臣所能取济况自古天下之治必与众贤共之也诗曰济济多士文王以寜书载尧舜之朝一时同列者防龙稷契之徒二十余人此特其大者尔其百工在位莫不皆贤也今欲救大弊弭大患如臣前所陈一二大计既未果为而又不思众贤以济庶务则天变何以塞人事何以修故臣复敢进用贤之説也臣材识愚暗不能知人然众人所知者臣亦知之伏见龙图阁直学士知池州包拯清节美行着自贫贱谠言正论闻于朝廷自列侍从良多补益方今天灾人事非贤罔乂之时拯以小故弃之遐逺此议者之所惜也祠部员外郎直史馆知襄州张瓌静黙端直外柔内刚学问通达似不能言者至其见义必为可谓仁者之勇此朝廷之臣非州郡之才也祠部员外郎崇文院检讨吕公着故相夷简之子清静寡欲生长富贵而淡于荣利识虑深逺文学优长皆可过人而喜自晦黙此左右顾问之臣也太常博士羣牧判官王安石学问文章知名当世守道不茍自重其身论议通明兼有时才之用所谓无施不可者凡此四臣者难得之士也拯以小过弃之其三人者进退与众人无异此皆为世所知者犹如此臣故知天下之广贤材沦没于无闻者不少也此四臣者名迹已着伏乞更广询采亟加进擢置之左右必有裨补凡臣所言者乃愿陛下听其言用其才以济时艰尔非为其人私计也若量霑恩泽稍陞差遣之类适足以为其人累耳亦非臣荐贤报国之本心也臣伏见近年变异非止水灾谴告丁寜无所不有董仲舒曰国家将有失道之败而天乃先出灾害以谴告之不知自省又出怪异以警惧之尚不知变而伤败乃至斯言极矣伏惟陛下切诏大臣深图治乱广引贤俊与共谋议未有众贤并进而天下不治者此亦救灾弭患一端之大者臣又窃见京东京西皆有大水并当存防而独河北遣使安抚两路遂不差人或云就委转运使此则但虚为行遣尔两路运司只见河北遣使便认朝廷之意有所重轻以谓不遣使路分非朝廷忧恤之急者兼又放税赈救皆耗运司钱物于彼不便兼又运使未必皆得人其才未必能救灾防患又其一司自有常行职事亦岂能专意抚绥故臣以为虚作行遣尔伏乞各差一使于此两路安抚虽未能大叚有物赈济至于兴利除害临时措置更易官吏询求疾苦事既专一必有所得与就委运司其利百倍也又闻两浙大旱赤地千里国家运米仰在东南今年灾伤若不赈济则来年不惟民饥国家之物亦自阙供此不可不留心也窃闻三司今嵗京师粮米已有二年备准外犹有三百五十万余未漕之物今年东南既旱则来年少纳上供此未漕之米诚不可不惜然少辍以济急时亦未有所阙欲下三司勘防若实如臣所闻则乞量辍五七十万石给与两浙一路令及时赈救一十三州只作借贷他时米熟不妨还官然所利甚博也此非弭灾之术亦救灾之一端也臣愚狂妄伏望圣慈特赐裁择   杭州召还乞郡状【苏轼】   元祐六年五月十九日龙图阁学士左朝奉郎前知杭州苏轼状奏右臣近奉诏书及圣防劄子不允臣辞免翰林学士承防恩命及乞郡事臣已第三次奏乞除臣扬越陈蔡一郡去讫窃虑区区之诚未能遽回天意湏至尽露本心重干圣听惶恐死罪惶恐死罪臣昔于治平中自凤翔职官得替入朝首被英宗皇帝知遇欲骤用臣当时宰相韩琦以臣年少资浅未经试用故且与馆职亦防臣丁父忧去官及服阕入觐便防神宗皇帝召对面赐奬激许臣职外言事自惟羁旅之臣未应得此岂非以英宗皇帝知臣有素故耶是时王安石新得政变易法度臣若少加附防进用可必自惟逺人防二帝非常之知不忍欺天负心欲具论安石所为不可施行状以禆万一然未测圣意待臣深浅因上元有防买灯四千椀有司无状亏减市价臣即上书论奏先帝大喜即时施行臣以此卜知先帝圣明能受尽言上疏六千余言极论新法不便后复因考试进士拟对御试策进上并言安石不知人不可大用先帝虽未听从然亦嘉臣愚直初不谴问而安石大怒其党无不切齿争欲倾臣御史知杂谢景温首出死力弹奏臣丁忧归乡日舟中曾贩私盐遂下诸路体量追捕当时梢工篙手等考掠取证但以实无其事故鍜链不成而止臣縁此惧祸乞出连三任外补而先帝眷臣不衰时因贺谢表章即对左右称道党人疑臣复用而李定何正臣舒亶三人构造飞语酝酿百端必欲致臣于死先帝初亦不听而此三人执奏不已故臣得罪下狱定等选差悍吏皇遵将带吏卒就湖州追摄如捕寇贼臣即与妻子诀别畱书与弟辙处置后事自期必死过杨子江便欲自投江中而吏卒监守不果到狱即欲不食求死而先帝遣使就狱有所约勑故狱吏不敢别加非横臣亦觉知先帝无意杀臣故复畱残喘得至今日及窜责黄州毎有表疏先帝复对左右称道哀怜奬激意欲复用而左右固争以为不可臣虽在逺亦具闻之古人有言聚蚊成雷积羽沉舟言寡不胜众也以先帝知臣特达如此而臣终不免于患难者以左右疾臣者众也及陛下即位起臣于贬所不及一年备位禁林遭遇之异古今无比臣每自惟昆虫草木之微无以仰报天地生成之徳惟有独立不倚知无不言可以少报万一始论衙前差雇利害与孙永傅尧俞韩维争议因亦与司马光异论光初不以此怒臣而台谏诸人逆探光意遂与臣为仇臣又素疾程颐之奸未尝假以色词故颐之党人无不侧目自朝廷废黜大奸数人而其余党犹在要近阴为之地特未发尔小臣周穜乃敢上疏乞用王安石配享以尝试朝廷料穜草芥之微敢建此议必有阴主其事者是以上书逆折其奸锋乞重赐行遣以破小人之谋因此党人尤加忿疾其后又于经筵极论黄河不可回夺利害且上疏争之遂大失执政意积此数事恐别致患祸又縁臂痛目昏所以累章力求补外窃伏思念自忝禁近三年之间台谏言臣者数四只因发策草麻罗织语言以为谤讪本无疑似口加诬执其间暧昧谮愬陛下察其无实而不降出者又不知其几何矣若非二圣仁明洞照肝鬲则臣为党人所倾首领不保岂敢望如先帝之赦臣乎自出知杭州二年粗免人言中间法外刺配顔章顔益二人葢攻积弊事不获已陛下亦已赦臣而言者不赦论奏不已其意岂为顔章等哉以此知党人之意未尝一日不在倾臣洗垢求瑕止得此事今者忽防圣恩召还擢用又除臣弟辙为执政此二事皆非大臣本意窃计党人必大猜忌磨砺以湏势必如此闻命悸恐以福为灾即日上章辞免乞郡行至中路果闻弟辙为台谏所攻般出廨宇待罪又防陛下委曲照见情状方获保全臣之刚褊众所共知党人嫌忌甚于弟辙岂敢以衰病之余复犯其锋虽自知无罪可言而今之言者岂问是非曲直窃谓人主之待臣子不过公道以相知党人之报怨嫌必为巧发而阴中臣岂敢恃二圣公道之知而傲党人阴中之祸所以不避烦凟自陈入仕以来进退本末欲陛下知臣危言危行独立不回以犯众怒者所从来逺矣又欲陛下知臣平生冐渉患难危崄如此今余年无几不免有逺祸全身之意再三辞逊实非矫饰柳下惠有言直道而事人焉往而不三黜臣若贪得患失随世俛仰改其常度则陛下亦安所用臣若守其初心始终不变则羣小侧目必无安理虽防二圣深知亦恐终不胜众所以反覆计虑莫若求去非不懐恋天地父母之恩而衰老之余耻复与羣小计较短长曲直为世间高人长者所笑伏望圣慈察臣至诚特赐指挥执政检防累奏只作亲嫌回避早除一郡所有今来奏状乞畱中不出以保全臣子臣不胜大愿若朝廷不以臣不才犹欲驱使或除一重难边郡臣不敢辞避报国之心死而后已惟不愿在禁近使党人猜疑别加阴中也干犯天威谨俟斧质臣不任祈天请命战恐殒越之至   论变盐法事宜状【韩愈】   张平叔所奏盐法条件   右奉勑将变盐法事贵精详宜令臣等各陈利害可否闻奏者平叔所上变法条件臣终始详度恐不可施行各随本条分析利害如后   一件平叔请令州府差人自粜官盐收实估匹叚省司凖旧例支用自然获利一倍已上者臣令通计所在百姓贫多富少除城郭外有见钱籴盐者十无二三多用杂物及米糓博易盐商利归于已无物不取或从赊贷升斗约以时熟塡还用此取济两得利便今令州县人吏坐铺自粜利不闗已罪则加身不得见钱及头叚物恐失官利必不敢粜变法之后百姓贫者无从得盐而食矣求利未得敛怨已多自然坐失盐利常数所云获利一倍臣所未见   一件平叔又请乡村去州县逺处令所由将盐就村粜易不得令百姓阙盐者臣以为乡村逺处或三家五家山谷居住不可令人吏将盐家至户到多将则粜货不尽少将则得钱无多【无或作不】计其往来自充粮食不足比来商人或自负担斗石往与百姓博易所冀平价之上利得三钱两钱不比所由为官所使到村之后必索百姓供应所利至少为弊则多此又不可行者也   一件平叔云所务至重湏令庙堂宰相充使臣以为若法可行不假令宰相充使若不可行虽宰相为使无益也又宰相者所以临察百司考其殿最若自为使纵有败阙遣谁举之此又不可者也   一件平叔又云法行之后停减盐司所由粮课年可收钱十万贯臣以为变法之后弊随事生尚恐不登常数安得更望赢利   一件平叔欲令府县粜盐每月更加京兆尹料钱百千司録及两县令每月各加五十千其余观察及诸州刺史县令録事叅军多至每月五十千少至五千三千者臣今计此用钱已多其余官典及廵察手力所由等粮课仍不在此数通计所给每嵗不下十万贯未见其利所费巳广平叔又云停盐司诸色所由粮课约每嵗合减得十万贯钱今臣计其新法亦用十万不啻减得十万却用十万所亡所得一无赢余也平叔又请以粜盐多少为刺史县令殿最多者迁转不拘常例如阙课利依条科责者刺史县令职在分忧今惟以盐利多少为之升黜不复考其治行非唐虞三载考绩黜陟幽明之义也   一件平叔请定盐价每斤三十文又每二百里每斤价加收二文以充脚价量地逺近险易加至六文脚价不足官与出名为每斤三十文其实已三十六文也今盐价京师每斤四十诸州则不登此变法之后祗校数文于百姓未有厚利也脚价用五文者官与出二文用十文者官与出四文是盐一斤官粜得钱名为三十其实斤多得二十八少得二十六文折长补短每斤收钱不过二十六七百姓折长补短每斤用钱三十四则是公私之间每斤常失七八文也下不及百姓上不归官家积数至多不可遽算以此言之不为有益平叔又请令所在及农隙时并召车牛般盐送纳都仓不得令有阙絶州县和雇车牛百姓必无情愿事湏差配然付脚钱百姓将车载盐所由先皆无检齐集之后始得载盐及至院监请受又湏待其轮次不用门户皆被停留输纳之时人事又别凡是和雇无不皆然百姓寜为私家载物取钱五文不为官家载物取十文钱也不和雇则无可载盐和雇则害及百姓此又不可也   一件平叔称停减盐务所由收其粮课一嵗尚得十万贯文【尚或作计】今又称既有廵院请量闲剧畱官吏于仓塲勾当要害守捉少置人数优恤粮料严加把捉如有漏失私粜等并准条处分者平叔所管盐务所由人数有几量留之外收其粮课一嵗尚得十万贯此又不近理也比来要害守捉人数至多尚有漏失私粜之弊今又减置人数谓能私盐断絶此又于理不可也   一件平叔云变法之后嵗计必有所余日用还恐不足请一年以来且未责以课利后必数倍校多者此又不可方今国用常言不足若一嵗顿阙课利为害已深虽云明年校多岂可悬保此又非公私蓄积尚少之时可行者也   一件平叔又云浮寄奸猾者转富土著守业者日贫若官自粜盐不问贵贱贫富士农工商道士僧尼并兼游惰因其所食尽输官钱并诸道军诸使家口亲族逓相影占不曾输税若官自粜盐此辈无一人遗漏者臣以此数色人等官未自粜盐之时从来籴盐而食不待官自粜然后食盐【籴上或有来字○今按文势恐来字上更有从字今亦补足】若官不自粜盐此色人等不籴盐而食官自粜盐即籴而食之则信如平叔所言矣若官自粜与不自粜皆常籴盐而食则今官自粜亦无利也所谓知其一而不知其二见其近而不见其远也国家盐粜与商人商人纳粜与百姓则是天下百姓无贫富贵贱皆已输钱于官矣不必与国家交手付钱然后为输钱于官也   一件平叔云初定两税时绢一匹直钱三千今绢一匹直钱八百百姓贫虚或先取粟麦价及至收获悉以还债又充官税颗粒不残若官中粜盐一家五口所食盐价不过十钱随日而输不劳驱遣则必无举债逃亡之患者臣以为百姓困弊不皆为盐价贵也今官自粜盐与依旧令商人粜其价贵贱所校无多通计一家五口所食之盐平叔所计一日以十钱为率一月当用钱三百是则三日食盐一斤一月率当十斤新法实价与旧每斤不校三四钱以下通计五口之家以平叔所约之法计之贱于旧价日校一钱月校三十不满五口之家所校更少然则改用新法百姓亦未免穷困流散也初定税时一匹绢三千今只八百假如特变盐法绢价亦未肯贵五口之家因变盐法日得一钱之利岂能便免作债收获之时不被徴索输官税后有赢余也以臣所见百姓困弊日久不以事扰之自然渐校不在变盐法也今绢一匹八百百姓尚多寒无衣者若使匹直三千则无衣者必更众多况绢之贵贱皆不縁盐法以此言之盐法未要变也   一件平叔云每州粜盐不少长吏或有不亲公事所由浮词云当界无人籴盐臣即请差清强廵官检责所在实户据口团保给一年盐使其四季输纳盐价口多粜少及盐价迟违请停观察使见任改散慢官其刺史已下贬与上佐其余官贬逺处者平叔本请官自粜盐以寛百姓令其苏息免更流亡今令责实户口团保给盐令其随季输纳盐价所谓扰而困之非前意也百姓贫家食盐至少或有淡食动经旬月若据口给盐依时徴价办与不办并湏纳钱迟违及违条件观察使巳下各加罪谴茍官吏畏罪必用威刑臣恐因此所在不安百姓转致流散此又不可之大者也   一件平叔请限商人盐纳官后不得辄于诸军诸使觅职掌把钱捉店防守庄硙以求影庇请令所在官吏严加访察如有违犯应有资财并令纳官仍牒送府县充所由者臣以为盐商纳为官粜盐子父相承坐受厚利比百姓实则校优今既夺其业又禁不得求觅职事及为人把钱捉店看守庄硙不知何罪一朝穷蹙之也若必行此则富商大贾必生怨恨或收市重宝逃入反侧之地以资宼盗此又不可不虑也   一件平叔云行此策后两市军人富商大贾或行财贿邀截喧诉请令所由切加收捉如获头首所在决杀连状聚众人等各决脊杖二十检责军司军户盐如有隠漏并准府县例科决幷赏所由告人者此一件若果行之不惟大失人心兼亦惊动逺近不知粜盐所获几何而害人蠧政其弊实甚   乞罢登莱榷盐状【苏轼】   元丰八年十二月【缺】日朝奉郎前知登州军州事苏轼状奏右臣窃闻议者谓近来京东盐既获厚利而无甚害以为可行以臣观之葢比之河北淮浙用刑稀少因以为便不知旧日京东贩盐小客无以为生大半去为盗贼然非臣职事所当言者故不敢以闻独臣所领登州计入海中三百里地瘠民贫商贾不至所在盐货只是居民吃用今来既入官官买价贱比之灶户卖与百姓三不及一灶户失业渐以逃亡其害一也居民咫尺大海而令顿食贵盐深山穷谷遂至食淡其害二也商贾不来盐积不散有入无出所在官舍皆满至于露积若行配卖即与福建江西之患无异若不配卖即一二年间举为粪土坐弃官本官吏被责专副破家其害三也官无一毫之利而民受三害决可废罢窃闻莱州亦是元无客旅兴贩事体与此同欲乞朝廷相度不用行臣所言只乞出自圣意先罢登莱两州盐依旧令灶户卖与百姓官收盐税其余州军更委有司详讲利害施行   制置三司条例司论事状【苏辙】   窃见本司近日奏遣使者八人分行天下按求农田水利与徭役利害以为方今职司无可信欲有兴作当别遣使愚陋不达窃以为国家养材如治民之官碁布海内兴利除害岂待他人今始有事輙特遣使使者一出人人不安能者嫌使者之侵其官不能者畏使者之议其短主客相忌情又不通利害相加事多失实使者既知朝廷方欲造事必谓功効可以立成人懐此心谁肯徒返为国生事渐不可知徒使官有送迎供馈之烦民受更张劳扰之弊得不补失将安用之朝廷必欲兴事以利民辙以为职司守令足矣葢势有所便众有所安今以职司治民虽其贤不肖不可知而众所素服于势为顺稍加选择足以有为是以古之贤君闻选用职司以责其成功未闻遣使以代职司治事者也葢自近世政失其旧均税寛防每事遣使冠葢相望而卒无丝毫之益谤者至今未息不知今日之使何以异此至于遣使条目亦所未安何者劝课农桑垦辟田野人存则举非有成法诚使职司得人守令各举其事罢非时无益之役去猝暴不急之赋不夺其力不伤其财使人知农之可乐则将不劝而自励今不治其本而遂遣使将使使者何从施之议者皆谓方今农事不修故经界可兴农官可置辙观职司以下劝农之号何异于农官嘉祐以来方田之利令何异于经界行之歴年未闻有益此农田之説辙所以未谕也天下水利虽有未兴然而民之劳佚不同国之贫富不等因民之力而用国之富以兴水利则其富先见茍诚知生民之劳佚与国用之贫富则水利之废兴可以一言定矣而况事起无渐人不素讲未知水利之所在而先遣使使者所至必将求之官吏官吏有不知者有知而不告者有实无可告者不得于官吏必求于民其势将求于中野兴事至此葢已甚劳此水利之説辙所以未谕也徭役之事议者甚多或欲使乡户助钱而官自雇人或欲使城郭等第之民与乡户均役或欲使品官之家与齐民并事此三者皆见其利不见其害者也役人之不可不用乡户犹官吏之不可不用士人也有田以为生故无逃亡之忧朴鲁而少诈故无欺慢之患今乃舍此不用而用浮浪不根之人辙恐掌财者必有盗用之奸捕盗者必有窜逸之弊今国家设捕盗之吏有廵检有县尉然较其所获县尉常宻廵检常踈非廵检则愚县尉则智葢弓手乡戸之人与屯驻客军异耳今将使雇人捕盗则与独任廵检不殊盗贼纵横必自此始辙观近嵗虽使乡户颇得雇人然至于所雇逃亡乡户犹任其责今遂欲于两税之外别立一科谓之庸钱以备官雇乡户旧法革去无余雇人之责官所自任且自唐杨炎废租庸调以为两税取大厯十四年应于赋敛之数以定两税之额则是租庸调与两税既兼之矣今两税如旧柰何复欲取庸葢天下郡县上户常少下户常多少者徭役频多者徭役简是以中下之户每得休闲今不问户之高低例使出钱助役上户则便下户实难顚倒失宜未见其可然议者皆谓助役之法要使农夫专力于耕辙观三代之间务农最切而战阵田猎皆出于农茍以徭役较之则轻重可见矣城郭人户虽号兼并然而缓急之际郡县所頼饥馑之嵗将劝之分以助民盗贼之嵗将借其力以捍敌故财之在城郭者与在官府无异也方今虽天下无事而三路刍粟之费多取京师银绢之余配卖之民皆在城郭茍复充役将何以济故不如稍加寛假使得休息此诚国家之利非民之利也品官之家复役已久议者不究其本末徒闻汉世宰相之子不免戍边遂欲使衣冠之人与编户齐役夫一嵗之更不过三日三日之雇不过三百今世三大户之役自公卿以下无得免者以三大户之役而较之三日之更则今世既已重矣安可复加哉葢自古太平之世国子俊造将用其材者皆复其身胥史贱吏既用其力者皆复其家圣人旧法良有深意以为责之以学而夺其力用之于公而病其私人所难兼是以不取柰何至于官户而又将役之且州县差役之法皆以丁口为之高下今已去乡从官则丁口登降其势难详将使差役之际以何为据必用丁则州县有不能知必不用丁则官户之役比民为重今朝廷所以条约官户如租佃田宅断买坊场废举货财与众争利比于平民皆有常禁茍使之与民皆役则昔之所禁皆当废罢废罢之则其弊必甚不罢则不如为民此徭役之説辙所以未谕也辙又闻发运之职今将改为均输常平之法今将变为青苖愚鄙之人亦所未达昔汉武外事四夷内兴宫室财用匮竭力不能支用贾人桑羊之説买贱卖贵谓之均输虽曰民不加赋而国用饶足然而法术不正吏縁为奸掊克日深民受其病孝昭既立学者争排其説霍光顺民所欲而从之天下归心遂以无事不意今世此论复兴众口纷然皆谓具患必甚于汉何者方今聚敛之臣才智方略未见羊之比而朝廷破壊规矩解纵绳墨使得驰骋自由惟利是嗜以辙观之其害必有不可胜言者矣今立法之初其説甚美徒言徙贵就贱用近易逺茍诚止于此则似亦可为然而假以财货许置官吏事体既大人皆疑之以为虽不明言贩卖然既许之以变易矣变易既行而不与商贾争利者未之闻也夫商贾等事曲折难行其买也先期而与钱其卖也后期而取货多方相济委曲相通倍称之息由此而得然至往往败折亦不可期今官买是物必先设官置吏簿书禄廪为费已厚然后使民各输其所有非良不售非贿不行是以官买之价比民必贵及其卖也弊复如前然则商贾之利何縁可得徒使谤议沸腾商旅不行议者不知虑此至欲捐数百万缗以为均输之法但恐此钱一出不可复还之官今欲用忠实之人则患其拘滞不通如欲用巧智之士则患其出没难考委任之际尤难得人此均输之説辙所以未谕也常平条勑纤悉具存患在不行非法之弊必欲修明旧制不过以时敛之以利农以时散之以利末敛散既得物价自平贵贱之间官亦有利今乃改其成法杂以青苖逐路置官号为提举别立赏罚以督增亏法度纷纭何至如此而况钱布于外水旱凶荒有不可知敛之则结怨于民舍之则官将何頼此青苖之説辙所以未谕也凡此数事皆议者之所详谕明公之所深究而辙于才性朴拙学问空踈用意不同动成违忤虽欲勉励自効其势无由茍明公见寛谅其不逮特赐敷奏使辙得外任一官茍免罪戾而明公选贤举能以备僚佐两获所欲幸孰厚焉   文编巻十八   钦定四库全书   文编卷十九   明 唐顺之 编   论茶法奏状【欧阳修】   右臣伏见朝廷近改茶法本欲救其弊失而为国误计者不能深思逺虑究其本末惟知图利而不图其害方一二大臣鋭于改作之时乐其合意仓卒轻信遂决而行之令下之日犹恐天下有以为非者遂直诋好言之士指为立异之人峻设刑名禁其论议事旣施行而人知其不便者十盖八九然君子知时方厌言而意殆不肯言小人畏法惧罪而不敢言今行之逾年公私不便为害旣多而一二大臣以前者行之太果令之太峻势旣难囘不能遽改而士大夫能知其事者但腾口于道路而未敢显言于朝廷幽逺之民日被其患者徒怨嗟于闾里而无由得闻于天听陛下聪明仁圣开广言路从前容纳补益尤多今一旦下令改事先为峻法禁絶人言中外闻之莫不嗟骇语曰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川壅而溃伤人必多今壅民之口已逾年矣民之被害者亦已众矣古不虚语于今见焉臣亦闻方改法之时商议已定犹选差官数人分出诸路访求利害然则一二大臣不惟初无害民之意实亦未有自信之心但所遣之人旣见朝廷必欲更改不敢沮议又志在希合以求功赏传闻所至州县不容吏民有所陈述直云朝廷意在必行但来要一审状尔果如所传则误事者在此数人而已盖初以轻信于人施行太果今若明见其害救失何迟患莫大于遂非过莫深乎不改臣于茶法本不详知但外论旣喧闻听渐熟古之为国者庶人得谤于道商旅得议于市而士得传言于朝正为此也臣窃闻议者谓茶之新法旣行而民无私贩之罪嵗省刑人甚多此一利也然而为害者五焉江南荆湖两浙数路之民旧纳茶税今变租钱使民破产亡家怨嗟愁苦不可堪忍或举族而逃或自经而死此其为害一也自新法旣用小商所贩至少大商絶不通行前世为法以抑豪商不使过侵国利与为僭侈而已至于通流货财虽三代至治犹分四民以相利养今乃断絶商旅此其为害二也自新法之行税茶路分犹有旧茶之税絶而新茶之税少年嵗之间旧茶税尽新税不登则顿亏国用此其为害三也徃时官茶容民入杂故茶多而贱徧行天下今民自买卖须要真茶真茶不多其价遂贵小商不能多贩又不暇逺行故近茶之处顿食贵茶逺茶之方向去更无茶食此其为害四也近年河北军粮用见钱之法民入米于州县以钞算茶于京师三司为于诸场务中择近上场分特留八处专应付河北入米之人飜钞算请今场务尽废然犹有旧茶可算所以河北和籴日下未妨窃闻自明年以后旧茶当尽无可算请则河北和籴实要见钱不惟客旅得钱变转不动兼亦自京师嵗嵗辇钱于河北和籴理必不能此其为害五也一利不足以补五害今虽欲减放租钱以救其弊此得寛民之一端尔然未尽公私之利害也伏望圣慈特诏主议之臣不防前失深思今害黜其遂非之心无袭弭谤之迹除去前令许人献説亟加详定精求其当庶几不失祖宗之旧制臣冐禁有言伏待罪责   奏戸部抅収度牒状【苏轼】   元祐五年五月二十七日龙图阁学士左朝奉郎知杭州苏轼状奏右臣近者伏见二圣遇灾而惧忧劳四方所以拯救饥民者可谓至矣两浙淮南防赐度牒六百道而杭扬二州各得百道吏民鼓舞歌咏圣泽曽未数日而淮西提刑申户部本路常平斛防足用不须上件度牒两浙转运提刑亦申本路今年丰熟别无流民是故户部申都省却乞抅收度牒钱斛以备别时支用都省更不奏禀圣防便行下本路提刑司依户部所申施行臣勘防自来圣恩以灾伤特赐钱物赈济即无似此中变却自都省行下追收体例深骇物听淮浙两路去嵗灾伤之甚行路备知便使今年秋谷大稔犹恐未补疮痍而况春夏之交稻秧未了未委逐路提转如何见得今年秋熟便申丰稔显是小臣无意防民专务献謟而户部都省乐闻其言即时施行追寝二圣已行之泽百姓闻之皆谓朝廷不惜饥民而惜此数百纸度牒中路翻悔为惠不终臣忝备禁从受恩至深不忍小臣惑误执政屯膏反汗亏污圣德惜毫毛之费致丘山之损是以冐昧献言伏望圣慈察臣孤忠留中省览更不降出只作圣意访闻戒饬执政令速降指挥更不得抅收一依前降圣防尽用赈济所贵难食之民始终被恵亦免二圣已行恩命反覆追收失信天下臣不胜区区论积欠六事并乞检防应诏四事一处行下状【苏轼】   元祐七年五月十六日龙图阁学士左朝奉郎知扬州苏轼状奏臣闻之孔子曰善人教民七年亦可以即戎矣夫民旣富而教然后可以即戎古之所谓善人者其不及圣人逺甚今二圣临御八年于兹仁孝慈俭可谓至矣而帑廪日益困农民日益贫商贾不行水旱相继以上圣之资而无善人之効臣窃痛之所至访问耆老有识之士隂求其所以皆曰方今民荷寛政无它疾苦但为积欠所压如负千钧而行免于僵仆则幸矣何暇举首奋臂以营求于一饱之外哉今大姓富家昔日号为无比戸者皆为市易所破十无一二矣其余自小民已上大率皆有积欠监司督守令守令督吏卒文符日至其门鞭笞日加其身虽有白圭猗顿亦化为荜门圭窦矣自祖宗以来每有勅令必曰凡欠官物无侵欺盗用及虽有侵盗而本家及五保人无家业者并与除放祖宗非不知官物失陷奸民幸免之弊特以民旣乏竭无以为生虽加鞭挞终无所得缓之则为奸吏之所蚕食急之则为盗贼之所慿借故举而放之则天下悦服虽有水旱盗贼民不思乱此为捐虚名而收实利也自二圣临御以来每以施舍已责为先务登极赦令每次郊赦或随事指挥皆从寛厚凡今所催欠负十有六七皆圣恩所贷矣而官吏刻薄与圣意异舞文巧诋使不该放监司以催欠为职业守令上为监司之所廹下为胥吏之所使大率县有监催千百家则县中胥徒举欣欣然日有所得若一旦除放则此等皆寂寥无获矣自非有力之家纳赂请赇谁肯举行恩贷而积欠之人皆隣于寒饿何赂之有其间贫困扫地无可蚕食者则县胥教令通指平人或云衷私擅买抵当物业或虽非衷私而云买不当价似此之类蔓延追扰自甲及乙自乙及丙无有穷已每限皆空身到官或三五限得一二百钱谓之破限官之所得至防而胥徒所取盖无虚日俗谓此等为县胥食邑户嗟乎圣人在上使民不得为陛下赤子而皆为奸吏食邑户此何道也商贾贩卖例无现钱若用现钱则无利息须今年索去年所卖明年索今年所賖然后计算得行彼此通济今富户先已残破中民又有积欠谁敢賖卖物货则商贾自然不行此酒税课利所以日亏城市房廊所以日空也诸路连年水旱上下共知而转运司窘于财用例不肯放税纵放亦不尽实虽无明文指挥而以喜怒风晓官吏孰敢违者所以逐县例皆拖欠两税较其所欠与依实检放无异于官了无所益而民有追扰鞭挞之苦近者诏防凡积欠皆分为十料催纳通计五年而足圣恩隆厚何以加此而有司以谓有防倚阁者方得依十料指挥余皆并催纵使尽依十料吏卒乞覔必不肯分料少取人户旣未纳足则追扰常在纵分百料与一料同臣顷知杭州又知颍州今知扬州亲见两浙京西淮南三路之民皆为积欠所压日就穷蹙死亡过半而欠籍不除以至亏欠两税走陷课利农末皆病公私并困以此推之天下大率皆然矣臣自颍移扬舟过濠寿楚泗等州所至麻麦如云臣每屏去吏卒亲入村落访问父老皆有忧色云丰年不如凶年天灾流行民虽乏食缩衣节口犹可以生若丰年举催积欠胥徒在门枷棒在身则人户求死不得言讫泪下臣亦不觉流涕又所至城邑多有流民官吏皆云以夏麦旣熟举催积欠故流民不敢归乡臣闻之孔子曰苛政猛于虎昔常不信其言以今观之殆有甚者水旱杀人百倍于虎而人畏催欠乃甚于水旱臣窃度之每州催欠吏卒不下五百人以天下言之是常有二十余万虎狼散在民间百姓何由安生朝廷仁政何由得成乎臣自到任以来日以检察本州积欠为事内已有条贯除放而官吏不肯举行者臣即指挥本州一面除放去讫其于理合放而于条未有明文者即且令本州权住催理听候指挥其于理合放而于条有碍者臣亦未敢住催各具利害奏取圣防   论淮西事宜状【韩愈】   右臣伏以淮西三州之地自少阳疾病去年春夏已来图为今日之事有职位者劳于计虑抚循奉所役者修其器械防守金帛粮畜耗于赏给执兵之卒四向侵掠农夫织妇擕持幼弱饷于其后虽时侵掠小有所得力尽筋疲不偿其费又闻畜马甚多自半年已来皆上槽枥譬如有人虽有十夫之力自朝及夕常自大呼跳跃初虽可畏其势不久必自委顿乗其力衰三尺童子可使制其死命况以三小州残弊困剧之余而当天下之全力其破败可立而待也然所未可知者在陛下断与不断耳夫兵不多不足以必胜必胜之师必在速战兵多而战不速则所费必广两界之间疆场之上日相攻劫必有杀伤近贼州县徴役百端农夫织妇不得安业或时小遇水旱百姓愁苦当此之时则人人异议以惑陛下之听陛下持之不坚半涂而罢伤威损费为弊必深所以要先决于心详度本末事至不惑然可图功为统帅者尽力行之于前而防谋议者尽心奉之于后内外相应其功乃成昔者殷髙宗大圣之主也以天子之威伐背叛之国三年乃克不以为迟志在立功不计所费传曰断而后行鬼神避之迟疑不断未有能成其事者也臣谬承恩宠获掌纶诰地亲职重不同庶寮辄竭愚诚以效裨补谨条次平贼事宜一一如后   一诸道发兵或三二千人势力单弱羇旅异乡与贼不相谙委望风慑惧难便前进所在将帅以其客兵难处使先不存优恤待之旣薄使之又苦或被分割队伍属诸头士卒本将一朝相失心孤意怯难以有功又其本军各须资遣道路辽逺劳费倍多士卒有征行之艰闾里怀离别之思今闻陈许安唐汝寿等州与贼界连接处村落百姓悉有兵器小小俘劫皆能自防习于战鬬识贼深浅旣是土人防惜乡里比来未有处分犹愿自备衣粮共相保聚以备寇贼若令召募立可成军若要添兵自可取足贼平之后易使归农伏请诸道先所追到行营者悉令却牒归本道据行营所追人额器械弓矢一物已上悉送行营充给所召募人兵数旣足加之教练三数月后诸道客军一切可罢比之徴发逺人利害悬隔   一绕逆贼州县堡栅等各置兵马都数虽多每处则兵至少又相去濶逺难相应接所以数被攻劫致有损伤今若分为四道每道各置三万人择要害地屯聚一处使有隐然之望审量时势乗时逐利可入则四道一时俱发使其狼狈惊惶首尾不相救济若未可入则深壁髙垒以逸待劳自然不要诸处多置防备临贼小县可收百姓于便地作行县以主领之使免散失   一蔡州士卒为元济迫胁势不得已遂与王师交战原其本根皆是国家百姓进退皆死诚可闵伤宜明勅诸军使深知此意当战鬬之际固当以尽敌为心若形势已穷不能为恶者不须过有杀戮喻以圣德放之使归销其凶悖之心贷以生全之幸自然相率弃逆归顺一论语曰欲速则不达见小利则大事不成比来征讨无功皆由欲其速防有司计算所费茍务因循小不如意即求休罢河北淮西等见承前事势知国家必不与之持久并力苦战幸其一胜即希冀恩赦朝廷无至忠忧国之人不惜伤损威重因其有请便议罢兵徃日之事患皆然也臣愚以为淮西三小州之地元济又甚庸愚而陛下以圣明英武之姿用四海九州之力除此小寇难易可知太山压卵未足为喻   一兵之胜负实在赏罚赏厚可令廉士动心罚重可令凶人丧魄然可集事不可爱惜所费惮于行刑   一淄青恒冀两道与蔡州气类畧同今闻讨伐元济人情必有救助之意然皆闇弱自保无暇虚张声势则必有之至于分兵出界公然为恶亦必不敢宜特下诏云蔡州自吴少诚已来相承为节度使亦防有功効少阳之殁朕亦本拟与元济恐其年少未能理事所以未便处置待其稍能缉绥然后许其承继今忽自为狂悖侵掠不受朝命事不得已所以有此讨伐至如淄青恒州范阳等道祖父各有功业相承命节年嵗已久朕必不利其土地轻有改易各宜自安如妄自疑惧敢相扇动朕即赦元济不问回军讨之自然破胆不敢妄有异説   论刘三嘏事状【欧阳修】   臣伏见契丹宣徽使刘三嘏挈其爱妾儿女等七口向化南归见在广信军听候朝防窃虑朝廷只依常式投来人等依例约囘不纳国家大患无如契丹自四五十年来智士谋臣昼思夜算未能为朝廷出一竒策坐而制之今天与吾时使其上下乖离而亲贵臣忽来归我此乃陛下威德所加祖宗社稷之福窃虑忧国之臣过有思虑以谓纳之别恐引惹臣请畧陈纳之却之二端利害伏望圣慈裁择其可徃年山遇舍元昊而归朝边臣为国家存信拒而遣之元昊甘心山遇尽诛其族由是河西之人皆怒朝廷不纳而痛山遇以忠而赤族吾旣自絶西人归化之路坚其事贼之心然本欲存信以怀元昊而终至叛逆几困天下是拒而不纳未足存信而反与贼坚人心此已验之効也其后朝廷悟其失计归罪郭劝悔已难追矣此事不逺可为鉴戒伏望陛下思之此不可拒而可纳一也三嘏是契丹贵臣秉节钺兼宣徽可谓至亲且贵矣一旦君臣离心走而归我是彼国中大丑之事必须掩讳不欲人闻必不敢明言求之于我此其可纳二也况彼来投又无追者相继旣絶踪迹别无明验虽欲索之于我难以为辞此其可纳三也三嘏旣彼之贵臣彼国之事无不与知今旣南来则彼之动静虚实我尽知之可使契丹日夕惧我攻取之不暇安敢求索于我自起兵端若使契丹疑三嘏果在中国则三四十年之间卒无南向之患此又纳之大利其可纳四也彼旣穷来归我若拒而遣之使其受山遇之祸则幽燕之间四五十年来心欲南向之人尽絶其归路而坚其自外之心思为三嘏报仇于中国又终不能固契丹之信此为误计其失尤多且三嘏在中国则契丹必尽疑幽燕之人是其半国离心常恐向背凡契丹南寇常借幽燕使其尽疑幽燕之人则可无南寇之患此又可纳大利五也古语曰天与不取反受其咎此不可失之几也其刘三嘏伏望速降宻防与富弼令就近安存津遣赴阙惟乞决于睿断不惑羣言取进止   论契丹侵地界状【欧阳修】   右臣伏见契丹近于界首添建城寨及拘囚定州巡兵汤则侵过银坊冶谷地界等事窃闻朝廷至今未有分明严切指挥令边臣以理争辨窃料朝廷之意必谓争之恐有引惹之虞此乃虑之过而计之失也夫敌性贪狠素称勇悍欺弱畏彊难示以怯今杜之于早而力为拒絶犹恐不能若纵之不争而诱其来侵乃是引惹况西山道路有三十余处皆可行兵其险要所扼在于军城银坊等路为彼夺据而不争则北寨王栁等口渐更来侵岂能争矣是则西山险要尽为彼夺一日使敌以大兵渡易水由太行之西平陆而来以竒兵自飞狐出西山诸口而下则我腹背受敌之患不知何以御之此盖兵法必争之地也且与人为邻敌而自弃险要任彼夺据而不争虽使我弱彼彊尚须勉彊何况势钧力敌又违誓约而彼曲我直乎臣谓朝廷所以然者盖由未察敌中彊弱之形而不得其情伪之实也臣又见朝廷常有惧敌之色而无忧敌之心夫忧之与惧名近而意殊忧者深思极虑而不敢暂忘惧者临事惶惑而莫知所措今边防之事措置多失其机者惧敌之意过深也若能察其彊弱之形得其情伪之实则今日之事诚不足惧而将来之患深有可忧奈何不忧其深可忧而反惧其不足惧且北方虽以战射为国而耶律氏自幼承其父祖与中国通和之后未尝躬战阵遭勍敌谋臣旧将又皆老死今其臣下如贯宁者无三两人宁才不及中人已是彼之杰者所以君臣计事动多不臧当初对梁适遣使河西使与中国通好及议和垂就不能小忍以邀中国厚利乃与元昊争夹山小族遂至交兵而累战累败亡人失马国内疮痍诛敛山前汉人怨怒徃时彼杀汉人者罚汉人杀彼者死近闻反此二法欲悦汉人汉人未能收其心而彼人亦已怒矣又闻今春女真渤海之类所在离叛攻劫近才稍定方且招辑败亡修完器甲内恐国中之复叛外有西夏之为虞心自怀疑忧我乗虚而北袭故于界上勉彊虚张囚我巡兵侵我地界葢其实弱而示彊者用兵之诡计故臣谓茍能察其彊弱知其情伪则无不胜之理何必惧其不足惧哉自国家困于西鄙用兵常虑北戎合谋乗隙而动及见二国相失而交攻议者皆云中国之福夫幸其相攻为我之福则不幸使其解仇而复合岂不为我祸乎臣谓契丹昨所以败于元昊者亦其久不用兵骤战而逢勍敌耳闻其自败衂以来君臣恐惧日夜谋议通招丁口东募甲兵处处开教阅之场家家括粮马之数以其天姿骁劲之俗加以日夜训练之勤则其彊难敌矣今契丹虽未有人然大抵为国者久无事则人难见因用兵则将自出使其交战旣频而谋臣猛将争能并出则是夹山一败警其四十年因循之弊变骄心而为愤志化惰卒而为劲兵因屡战而得骁将此乃契丹之福非中国之福也此臣所谓将来之患者也然二国势非久相攻者也一二年间不能相并则必复合使契丹驱新励之彊兵无西人之后害而南向以窥河北则又将来之患大者也臣虽不知朝廷顾河北为何如但于本路之事以今年较去年则亦可见去年以前河北官吏无大小皆得举材而择能急于用人如不及者惟恐一事之失计故也自今春已来差除渐循旧弊凡干敏之吏熟于北方事者举留奏乞百不一从不惟使材臣能吏不劝而怠亦足见朝廷不忧河北之事办否也至如废縁边久任之制而徙刘贻孙以王世文当冀州李中吉当广信王中庸当保州刘忠顺当邢州如此数人于闲慢州军尚忧败政况于边要之任乎臣愚以朝廷不以北事为忧则又怯惧如此旣曰惧矣则于用人之际又若忽而不忧此臣之所未谕也臣闻契丹侵我冶谷虽立寨屋三十余间然尚迟延未敢便贮兵甲更伺我意慢若不及早毁拆而少缓纵之使其以兵守之则尤难争矣此旦夕之间不可失也至于汤则亦闻囚而未敢杀此亦不可不争臣愿陛下但以将来之患为忧不忘此事用人之际革去旧例而惟材是择勿听小人之缪谋勿于忠良而疑贰使得上下毕力庶几渐成御备至于目今小事未销过自怯惧夫事之利害激切而言则议者以为太过言不激切则听者或未动心此自古以为难也况未形之事虽曰必然而敢冀尽信乎伏望陛下留意听纳不以人废言则庶竭愚瞽少禆万一   言西边事宜第一状【欧阳修】   右臣伏见谅祚狂僭衅隙已多不越嵗年必为边患臣本庸暗不达时机輙以外料敌情内量事势鉴徃年已验之失思今日可用之谋虽兵不先言俟见形而应变然坐而制胜亦大计之可图谨具条陈庶禆万一臣所谓外料敌情者谅祚世有夏州自彞兴克叡以前止于一镇五州而已太宗皇帝时继捧继迁始为边患其后遂陷灵盐尽有朔方之地盖自淳化咸平用兵十五余年旣不能剪灭遂务招怀适防继迁为潘罗支所杀其子德明乃议归欵而我惟以恩信复其王封嵗时俸赐极于优厚德明旣无南顾之忧而其子元昊亦壮遂并力西攻囘纥拓地千余里德明旣死地大兵强元昊遂复背叛国家自宝元庆厯以后一方用兵天下骚动国虚民敝如此数年元昊知我有厌兵之患遂复议和而国家待之恩礼又异于前矣号为国主仅得其称臣嵗予之物百倍德明之时半于契丹之数今者谅祚虽曰狂童然而习见其家世所为盖继迁之叛而复王封元昊再叛而为国主今若又叛其志可知是其欲自比契丹抗衡中国以为鼎峙之势尔此臣窃料敌情在于如【一无如字】此也夫所谓内量事势者盖以庆厯用兵之时视方今御边之备较彼我之虚实彊弱以见胜败之形也自真宗皇帝景德二年盟契丹于澶渊明年始纳西夏之欵遂务休兵至宝元初元昊复叛盖三十余年矣天下安于无事武备废而不修庙堂无谋臣边鄙无勇将将愚不识干戈兵骄不识战阵器械朽腐城郭隳頽而元昊勇鸷桀黠之雄也其包畜奸谋欲窥中国者累年矣而我方恬然不以为虑待其谋成兵具一旦反书来上然后茫然不知所措中外震骇举动仓惶所以用兵之初有败而无胜也旣而朝廷用韩琦范仲淹等付以西事极力经营而勇夫鋭将亦因战阵稍稍而出数年之间人谋渐得武备渐修似可枝梧矣然而天下已困也所以屈意忍耻复与之和此庆厯之事尔今则不然方今甲兵虽未精利不若徃年之腐朽也城垒粗尝完缉不若徃年之隳頽也土兵蕃落増添训练不若徃年寡弱之骄军也大小将校曾经战阵者徃徃尚在不若徃年魏昭炳夏随之徒绮纨子弟也一二执政之臣皆当时宣力者其留心西事熟矣不若徃时大臣茫然不知所措者也盖徃以不知边事之谋臣驭不识干戈之将用骄兵执朽器以当桀黠新兴之虏此所以败也方今谋臣武将城壁器械不类徃年而谅祚狂童不及元昊逺甚徃年忽而不思今又已先觉可以早为之备茍其不叛则已若其果叛未必不为中国利也臣谓可因此时雪前耻收后功但顾人谋如何尔若上慿陛下神威睿算系累谅祚君臣献于庙社此其上也其次逐夏人于黄河之北以复朔方故地最下尽取山界夺其险而我守之以永絶边患此臣窃量事势谓或如此臣所谓鉴徃年已验之失者其小失非一不可悉数臣请言其大者夫夏人变诈兵交阵合彼佯败以为诱我贪利而追之或不虞横出而为其所邀或进陷死地而困于束手此前日屡败之戒今明习兵战者亦能知之此虽小事也亦不可忽所谓大计之缪者攻守之策皆失尔臣视庆厯御边之备东起麟府西尽秦陇地长一千余里分为路者五而路分为州军者又二十有四而州军分为寨为堡为城者又几二百皆须列兵而守之故吾兵虽众不得不分所分旣多不得不寡而贼之出也常举其国众合聚为一而来是吾兵虽多分而为寡彼兵虽寡聚之为多以彼之多击吾之寡不得不败也此【一无此字】城寨之法旣不足自守矣而五路大将所谓战兵者分在二十四州军欲合而出则惧后空而无备欲各留守备而合其余则数少不足以出攻此当时所以用兵累年终不能一出者以此也夫进不能出攻退不足自守是谓攻守皆无策者徃年已验之失也臣所谓今日可用之谋者在定出攻之计尔必用先起制人之术乃可以取胜也盖列兵分地而守敌得时出而挠于其间使我处处为备常如敌至师老粮匮我劳彼逸者周世宗以此策困李景于淮南昨元昊亦用此策以困我之西鄙夫兵分备寡兵家之大害也其害常在我以逸待劳兵家之大利也其利常在彼所以徃年贼常得志也今诚能反其事而移我所害者子敌夺敌所利者在我则我当先为出攻之计使彼疲于守御则我亦得志矣凡出攻之兵勿为大举我毎一出彼必呼集而来拒彼集于东则别出其西我归彼散则我复出而彼又集我以五路之兵畨休出入使其一国之众聚散奔走无时暂停则无不困之国矣此臣所谓方今可用之谋也盖徃年之失在守方今之利在攻昔至道中亦尝五路出攻矣当时将相为谋不重盖欲攻黠虏方彊之国不先以谋困之而直为一战必取之计大举深入所以不能成功也夫用兵至难事也故谋旣审矣则其发也必果故能动而有成功也若其山川之险易道里之迂直蕃汉兵马之彊弱骑军步卒长兵短兵之所利与夫左右前后一出一入开阖变化有正有竒凡用兵之形势有可先知者有不可先言者臣愿陛下遣一重臣出而巡抚遍见诸将与熟图之以先定大计凡山川道里蕃汉步骑出入之所宜可先知者悉图上方畧其余不可先言付之将率使其见形应变因敌制胜至于谅祚之所为宜少屈意含容而曲就之旣以骄其心亦少缓其事以待吾之为备而且严戒五路训兵选将利器甲畜资粮常具兵行之计待其反书朝奏则王师暮出以骇其心而夺其气使其枝梧不暇则胜势在我矣徃年议者亦欲招辑横山蕃部谋取山界之地然臣谓必欲招之亦须先借胜防之威使知中国之彊则方肯来附也由是言之亦以出攻为利矣凡臣之所言者大畧如此尔然臣足未尝践边陲目未尝识战阵以一儒生偏见之言诚知未可必用直以方当陛下劳心西事广询众议之时思竭愚虑备蒭荛之一説尔   论西贼议和利害状【欧阳修】   右臣伏自如定等到京以来窃闻朝议不许贼称吾祖必欲令其称臣然后许和此乃国家大计庙堂得策盖由陛下至圣至明不茍目前之事能虑向去之忧断自宸衷决定大议然数日来风闻颇有无识之人妄陈愚见不思逺患欲急就和臣虽知必不能上惑圣聪然亦虑万一少生疑沮则必坏已成之计臣职在言责理合辨明伏自西贼请和以来众议颇有异同多谓朝廷若许贼不称臣则虑北敌别索中国名分此诚大患然臣犹谓纵使贼肯称臣而北敌尚有邀功责报之患是臣与不臣皆有后害如不得已则臣而通好犹胜不臣然于后患不免也此有识之士忧国之人所以不愿急和者也今若不许通和不过惧贼来寇耳且数年西兵遭贼而败非是贼能善战盖由我自谬谋今如遣范仲淹处置边防稍不失所贼之胜负尚未可知以彼骄兵当吾整旅使我因而获胜则善不可加但得两不相伤亦已挫贼鋭气纵仲淹不幸小败亦所失不至如前后之谬谋是比于通和之后别有大患则所损犹少此善算之士见逺之人所以知不和害小而不惧未和也臣谓方今不羞屈志急欲就和者其人有五一曰不忠于陛下者欲急和二曰无识之人欲急和三曰奸邪之人欲急和四曰疲兵懦将欲急和五曰陜西之民欲急和自用兵以来居庙堂者劳于斡运在边鄙者劳于戎事若有避此勤劳茍欲陛下屈节就和而自偷目下安逸他时后患任陛下独当此臣所谓不忠之臣欲急和者也和而偷安利在目下和后大患伏而未发此臣所谓无识之人欲急和者也自兵兴以来陛下忧勤庶政今小人但欲茍和之后寛陛下以太平无事而望圣心怠于庶政因欲进其邪佞惑乱聪明大抵古今人主忧勤小人所不愿也此臣所谓奸邪之人欲急和也屡败之军不知得人则胜但谓贼来常败此臣所谓懦将疲兵欲急和也此四者皆不足听也惟西民困乏意必望和请因宣抚使告以朝廷非不欲和而贼未逊顺之意然后深戒有司寛其力役可也其余一切小人无识之论伏望圣慈絶而不听使大议不沮而善算有成则社稷之福也   论乞廷议元昊通和事状【欧阳修】   右臣近有奏论今后军国大事不须秘宻请集百官廷议近闻元昊再遣使人将至阙下和之与否决在此行窃计庙谋合思成算臣谓此最大事也天下安危系之今公卿士大夫爱君忧国者人人各为陛下深思极虑惟恐庙堂之失策遂落小丑之奸谋众口云云各有论议一曰天下困矣不和则力不能支少屈就之可以纾患一曰羌夷险诈虽和而不敢罢兵则与不和无异是空包屈就之羞全无纾患之实一曰自屈志讲和之后退而休息练兵训卒以为后图然此亦必不能者只以河朔之事可知盖虑才和之后便忘发愤因循弛废为患转深一曰纵使元昊复臣西边减费不弛武备不忘后图然犹有大可忧者北戎将揽通和之事以为已功过有邀求遂兴兵革是暂息小患于关西复生大患于河北臣忝为耳目之官见国有大事旁采外论所闻如此异同然大抵皆谓就和则难不和则易不和则害少和则害多然臣又不知朝廷之意其议云何臣见汉唐故事大事必须廷议盖以朝廷示广大不欲自狭谋臣思公共不敢自强故举事多臧众心皆服伏思国家自兵兴以来常秘大事初欲隐藏防惜不使人知及其处置乖违岂能掩蔽臣谓莫若采大公之议收众善之谋待其都无所长自用庙谋未晚其元昊请和一事伏乞于使人未至之前集百官廷议臣只自朝夕以来诸处询访已闻众説如此若使并集于廷各陈所见必有长策以禆万一谨具状奏闻伏勅防   论西贼议和请以五问诘大臣状【欧阳修】   右臣伏见张子奭奉使贼中近巳到阙风闻贼意虽肯称臣而尚有数事邀求未审朝廷如何处置臣闻善料敌者必揣其情伪之实能知彼者乃可制胜负之谋今贼非难料难知但患为国计者昧于逺见落彼奸谋茍一时之暂安召无涯之后患自为削弱助贼奸谋此左传所谓疾首痛心贾谊所以太息恸哭者也今议贼肯和之意不过两端而已欺罔天下者必曰贼困窘而求和稍能晓事者皆知贼权诈而可惧若贼实困窘则正宜持重以裁之若知其诈谋则岂可厚以金缯助成奸计昨如定等囘但闻许与之数不过十万今子奭所许乃二十万仍闻贼意未已更有过求先朝与契丹通和只用三十万一旦刘六符辈来又添二十万今昊贼一口许二十万到他日更来又须一二十万使四方窥见中国庙谋胜算惟以金帛告人则邈川首领岂不动心一旦兴兵又须三二十万生民膏血有尽敌人贪欲无厌引之转众何有限极今已许之失旣不可追分外过求尚可抑絶见今契丹徃来尚在沿边市易岂可西蕃絶逺须要直至京师只用此词自可拒止至如青盐弛禁尤不可从于我虽所损非多在贼则为利甚博况盐者民间急用旣开其禁则公私徃来奸细不分若使贼捐百万之盐以防边民则数年之后皆为盗用矣凡此三事皆难允许今若只为目下茍安之计则何必爱惜尽可曲从若为社稷久逺之谋则不止目前须思后患臣愿陛下试发五问询于议事之臣一问西贼不因败衂忽肯通和之意或用计困之使就和乎或其与契丹连谋而伪和乎二问旣和之后边备果可彻而寛国用乎三问北使一来与二十万西人一去又二十万从今更索又更与之凡庙谋为国计者止有此策而已乎四问旣和之后能使契丹不邀功责报乎敌或一动能使天下无事乎五问元昊一议许二十万他日保不更有邀求乎他日有求能不更添乎陛下赫然以此五事问之万一能有説焉非臣所及若其无説则天下之忧从此始矣方今急和谬议旣不可追许物已多必不能减然臣窃料元昊不出三五年必须更别猖獗以邀増添而将相大臣只如今日之谋定须更与添物若今日一顿尽与则他时何以添之故臣愿惜今日所求其如西贼虽和所利极鲜若和而复动其患无涯此臣前后非不切言今无及矣伏望陛下留意而思之且可不与彼若实欲就和虽不许此亦可若实无和意与之适有后虞谨具状奏闻伏候勅防   黄家贼事宜状【韩愈】   一臣去年贬岭外刺史其州虽与黄家贼不相邻接然见徃来过客并谙知岭外事人所説至精至熟其贼并是夷獠亦无城郭可居依山傍险自称洞主衣服言语都不似人寻常亦各营生急则屯聚相保比縁邕管经畧使多不得人德旣不能绥懐威又不能临制侵欺虏缚以致怨恨蛮夷之性易动难安遂至攻劫州县侵暴平人或复私雠或贪小利或聚或散终亦不能为事近者征讨夲起于裴行立阳旻此两人者本无逺虑深谋意在邀功求赏亦縁见贼未屯聚之时将谓单弱立可摧破争献谋计惟恐后时朝廷信之遂允其请自用兵以来已经二年前后所奏杀获计不下一二万人傥皆非虚贼已寻尽至今贼犹依旧足明欺罔朝廷邕容两管因此凋敝杀伤疾患十室九空百姓怨嗟如出一口阳旻行立相继身亡实由自邀功赏造作兵端人神共嫉以致殃咎阳旻行立事既已徃今所用严公素者亦非抚御之才不能别立规模依前还请攻讨如此不已臣恐岭南一道未有宁息之时   一昨者并邕容两管为一道深合事宜然邕州与贼逼近容州则甚悬隔其经畧使若置在邕州与贼隔江对岸兵镇所处物力必全一则不敢轻有侵犯一则易为逐便控制今置在容州则邕州兵马必少贼见势弱易生奸心伏请移经畧使于邕州其容州但置刺史实为至便   一比者所发诸道南讨兵马例皆不谙山川不服水土逺乡羁旅疾疫杀伤臣自南来见説江西所发共四百人曽未一年其所存者数不满百岳鄂所发都三百人其所存者四分才一续添续死每发倍难若令于邕容侧近召募添置千人便割诸道见供行营人数粮赐均融充给所费旣不增加而兵士又皆便习长有守备不同客军守则有威攻则有利   一自南讨已来贼徒亦甚伤损察其情理厌苦必深大抵岭南人稀地广贼之所处又更荒僻假如尽杀其人尽得其地在于国计不为有益容贷羁縻比之禽兽来则捍御去则不追亦未亏损朝廷事势以臣之愚若因改元大庆赦其罪戾遣一郎官御史亲徃宣谕必望风降伏讙呼听命仍为择选有材用威信谙岭南事者为经畧使处理得宜自然永无侵叛之事   登州召还议水军状【苏轼】   元丰八年十二月日朝奉郎前知登州军州事苏轼状奏右臣窃见登州地近契丹号为极边彼中山川隐约可见便风一舟奄至城下自国家以来常屯重兵教习水战旦暮传烽以通警急毎嵗四月遣兵戍駞基岛至八月方还以备不虞自景德以后屯兵常不下四五千人除本州诸军外更于京师南京济郓兖单等州差拨兵马屯驻至庆厯二年知州郭志髙为诸处差来兵马头项不一军政不肃擘画奏乞创置澄海水军弩手两指挥并旧有平海两指挥并用教习水军以备契丹为京东一路捍屏敌知有备故未尝有警议者见其久安便谓无事近嵗始差平海六十人分屯宻州信阳板桥涛洛三处去年本路安抚司人更差澄海二百人徃莱州一百人徃宻州屯驻检防景德三年五月十二日圣防指挥今后宣命抽差本城兵士徃诸处只于威边等指挥内差拨即不得抽差平海兵士其平海兵士虽无不许差出指挥盖縁元初创置本为抵替诸州差来兵马岂有却许差徃诸处之理显是不合差拨不惟兵势分弱以启戎心而此四指挥更畨差出无处学习水战武艺惰废有悮缓急伏乞朝廷详酌明降指挥今后登州平海澄海四指挥兵士并不得差徃别州屯驻   文编巻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文编卷二十   明 唐顺之 编   议学状【欧阳修】   右臣等伏见近日言事之臣为陛下言建学取士之法者众矣或欲立三舍以养生徒或欲复五经而置博士或欲但举旧制而修废坠或欲特创新学而立科条其言虽殊其意则一陛下慎重其事下其议于羣臣而议者遂欲创新学立三舍因以辨士之能否而命之以官其始也则教以经艺文辞其终也则取以材识德行听其言则甚备考于事则难行夫建学校以养贤论材德而取士此皆有国之本务而帝王之极致也而臣等谓之难行者何哉盖以古今之体不同而施设之方皆异也古之建学取士之制非如今之法也盖古之所谓为政与设教者迟速异宜也夫立时日以趋事考其功过而督以赏罚者为政之法也故政可速成若夫设教则以劝善兴化尚贤励俗为事其被于人者渐则入于人也深收其效者迟则推其功也逺故常缓而不迫古者家有塾党有庠遂有序国有学自天子诸侯之子下至国之俊选莫不入学自成童而学至年四十而仕其习乎礼乐之容讲乎仁义之训敦乎孝悌之行以养父兄事长上信朋友而临财廉处众让其修于身行于家达于隣里闻于乡党然后询于众庶又定于长老之可信者而荐之始谓之秀士久之又取其甚秀者为选士久之又取其甚秀者为俊士久之又取其甚秀者为进士然后辨其论随其材而官之夫生七八十嵗而死者人之常寿也古乃以四十而仕盖用其半生为学考行又广察以隣里乡党而后其人可知然则积德累善如此勤而久求贤审官如此慎而有次第然后矫伪干利之士不容于其间而风俗不陷于媮薄也古之建学取士其施设之方如此也方今之制以贡举取人徃者四嵗一诏贡举而议者患于太迟更趣之为间嵗而应举之士来学于京师者类皆去其乡里逺其父母妻子而为旦暮干禄之计非如古人自成童至于四十就学于其庠序而隣里乡党得以众察徐考其行实也盖古之养士本于舒迟而今之取人患于急迫此施设不同之大槩也臣请详言方今之弊旣以文学取士又欲以德行官人且速取之欤则真伪之情未辨是朝廷本欲以学劝人修德行反以利诱人为矫伪此其不可一也若迟取之欤待其众察徐考而渐进则文辞之士先已中于甲科而德行之人尚未登于内舍此其不可二也且今入学之人皆四方之游士赍其一身而来乌合羣处非如古人在家在学自少至长亲戚朋友隣里乡党众察徐考其行实也不过取于同舍一时之毁誉而决于学官数人之品藻尔然则同学之人蹈利争进爱憎之论必分朋党昔东汉之俗尚名节而党人之祸及天下其始起于处士之横议而相訾也此其不可三也夫人之材行若不因临事而见则守常循理无异众人茍欲异众则必为迂僻竒怪以取德行之名而髙谈虚论以求材识之誉前日庆厯之学其弊是也此其不可四也今若外方专以文学贡士而京师独以德行取人则实行素履着于乡曲而守道丘园之士皆反见遗此其不可五也近者朝廷患四方之士寓京师者多而不知其士行遂严其法使各归于乡里今又反使来聚于京师云欲考其德行若不用四方之士止取京师之士则又示人以不广此其不可六也夫儒者所谓能通古今者在知其意达其理而酌时之宜尔大抵古者教学之意缓而不迫所以劝善兴化养贤励俗在于迟久而不求近効急功也臣谓宜于今而可行者立为三舍可也复五经博士可也特创新学虽不若即旧而修废然未有甚害创之亦可也教学之意在乎敦本而修其实事给以糇粮多陈经籍选士之良者以通经有道之士为之师而举察其有过无行者黜去之则在学之人皆善士也然后取以贡举之法待其居官为吏已接于人事可以考其贤善优劣而时取其尤出类者旌异之则士知修身力行非为一时之利而可伸于终身则矫伪之行不作而媮薄之风归厚矣此所谓实事之可行于今者也臣等伏见论学者四人其説各异而朝廷又下臣等俾之详定是欲尽众人之见而采其长者尔故臣等致陈其所有以助众议之一非敢好为异论也伏望圣慈特赐裁择   谏买浙灯状【苏轼】   熙宁四年正月日殿中丞直史馆判官告院权开封府推官苏轼状奏右臣向防召对便殿亲奉德音以为凡在馆阁当为朕深思治乱指陈得失无有所隐者自是以来臣每见同列未尝不为道陛下此语非独以称颂盛德亦欲朝廷之间如臣等辈皆知陛下不以疎贱间废其言共献所闻以辅成太平之功业然窃谓空言率人不如有实而人自劝欲知陛下能受其言之实莫如以臣试之故臣愿以身先天下试其小者上以补助圣明之万一下以为贤者卜其可否虽以此获罪万死无悔臣伏见中使传宣下府市司买浙灯四千余盏有司具实直以闻陛下又令减价收买见已尽数拘收禁止私买以须上令臣始闻之惊愕不信咨嗟累日何者窃谓陛下惜此举动也臣虽至愚亦知陛下游心经术动法尧舜穷天下之嗜欲不足以易其乐尽天下之玩好不足以解其忧而岂以灯为悦者哉此不过以奉二宫之欢而极天下之养耳然大孝在乎养志百姓不可户晓皆谓陛下以耳目不急之玩而夺其口体必用之资卖灯之民例非豪民举债出息畜之弥年衣食之计望此旬日陛下为民父母唯可添价贵买岂可减价贱酧此事至小体则甚大凡陛下所以减价者非欲以与此小民争此豪末岂以其无用而厚费也如知其无用何必更索恶其厚费则如勿买且内庭故事每遇放灯不过令内东门杂物务临时收买数目旣少又无拘收督迫之严费用不多民亦无憾故臣愿追还前命凡悉如旧京城百姓不惯侵扰恩德已厚怨讟易生可不慎欤可不畏欤近日小人妄造非语士人有展年科场之説商贾有京城酒之议吏忧减俸兵忧减廪虽此数事朝廷所决无而此纷纷亦有以见陛下勤恤之德未信于下而有司聚敛之意或形于民方当责已自求以消谗慝之口而台官又劝陛下以严刑悍吏捕而戮之亏损圣德莫大于此而又重以买灯之事使得因縁以为口实臣实惜之方今百冗未除物力凋弊陛下纵出内帑财物不用大司农钱而内帑所储孰非民力与其平时耗于不急之用曷若留贮以待乏絶之供故臣愿陛下将来放灯与凡游观苑囿宴好赐予之类皆饬有司务从俭约顷者诏防裁减皇族恩例此实陛下至明至断所以深计逺虑割爱为民然窃揆其间不能无少望于陛下惟当痛自刻损以身先之使知人主且犹若此而况于吾徒哉非惟省费亦且弭怨昔唐太宗遣使徃凉州讽李大亮献其名鹰大亮不可太宗深嘉之诏曰有臣若此朕复何忧明皇遣使江南采防防汴州刺史倪若水论之为反其使又令益州织半臂背子琵琶捍拨镂牙合子等苏许公不奉诏李德裕在浙西诏造银盝子妆具二十事织绫二千疋德裕上疏极论亦为罢之使陛下内之台谏有如此数人者则买灯之事必须力言外之有司有如此数人者则买灯之事必不奉诏陛下聪明睿圣追迹尧舜而羣臣不以唐太宗明皇事陛下窃尝深咎之臣忝备府寮亲见其事若又不言臣罪大矣陛下若赦之不诛则臣又有非职之言大于此者忍不为陛下尽之若不赦亦臣之分也   论髙丽进奉状【苏轼】   元祐四年十一月三日龙图阁学士朝奉郎知杭州苏轼状奏臣伏见熙宁以来髙丽人屡入朝贡至元丰之末十六七年间馆待赐予之费不可胜数两浙淮南京东三路筑城造船建立亭馆调发农工侵渔商贾所在骚然公私告病朝廷无丝毫之益而夷人获不赀之利使者所至图画山川购买书籍议者以为所得赐予大半归之契丹虽虚实不可明而契丹之彊足以祸福髙丽若不隂相计构则髙丽岂敢公然入朝中国有识之士以为深忧自二圣嗣位髙丽数年不至淮浙京东吏民有息肩之喜唯福建一路多以海商为业其间凶险之人犹敢交通引惹以希厚利臣稍闻其事方欲觉察行遣今月三日准秀州差人押到泉州百姓徐戬擅于海舶内载到髙丽僧统义天手下侍者僧寿介继常颍流院子金保裴善等五人及赍到本国礼賔省牒云奉本国王防令寿介等赍义天祭文来祭奠杭州僧源阇棃臣已指挥本州送承天寺安下选差职员二人兵级十人常切照管不许出入接客及选有行止经论僧伴话量行供给不令失所外已具事由画一奏禀朝防去讫又据髙丽僧寿介有状称临发日奉国母指挥令赍金塔二所祝延皇帝太皇太后圣寿臣窃观其意盖为二圣嗣位数年不敢轻来入贡顿失厚利欲复遣使又未测圣意故以祭奠源阇棃为名因献金塔欲以尝试朝廷测知所以待之之意轻重厚薄不然者岂有欲献金塔为寿而不遣使奉表止因祭奠亡僧遂致国母之意盖疑中国不受故为此茍简之礼以试朝廷若朝廷待之稍重则贪心复启朝贡纷然必为无穷之患待其已至然后拒之则又伤恩恭惟圣明灼见情状庙堂之议固有以处之臣忝备侍从出使一路怀有所见不敢不尽以备采择   奏为法外刺配罪人待罪状【苏轼】   元祐四年八月日龙图阁学士朝奉郎知杭州苏轼状奏右臣自入境以来访闻两浙诸郡近年民间例织轻疎糊药防绢以备送纳和买夏税官吏欲行拣择而奸猾人户及揽纳人递相扇和不纳好绢致使官吏无由拣择期限旣迫不免受纳嵗嵗如此习以成风故京师官吏军人但请两浙衣赐皆不堪好上京纲运嵗有估剥日以滋多去年估剥至九十余贯元纳专典枷鏁鞭挞典卖竭产有不能偿姑息之弊一至于此臣自到郡欲渐革此弊即指挥受纳官吏稍行拣择至七月二十七日有百姓二百余人于受纳场前大呌数声官吏军民并皆辟易遂相率入州衙诣臣諠诉臣以理喻遣方稍引去臣知此数百人必非齐同发意当有凶奸之人为首料率宻行葺探当日据受纳官仁和县丞陈皓状申有人户顔巽男顔章顔益纳和买绢五疋并是轻疎糊药丈尺短少以此拣退其逐人却将专典拑撮及与揽纳人等数百人对监官髙声呌喊奔走前去臣即时差人捉到顔章顔益二人枷送右司理院禁勘只至明日人户一时送纳好绢更无一人敢行喧閙续据右司理院勘到顔章顔益招为本家有和买防绢共三十七疋章等为见递年例只是将轻疎糊药防绢纳官今年本州为纲运估剥数多以此指挥要纳好绢章等旣请和买官钱毎疋一贯不合将低价收买昌化县轻疎糊药短绢纳官其顔章又不合与兄顔益商量若或拣退即须拑撮专拣扇揺众户呌喊投州吓胁官吏令只依递年受纳不堪防绢寻将买到轻疎糊药短绢五疋付拣子家人翁诚纳官寻被翁诚覆本官拣退章等旣见众户亦有似此轻疎短绢多被拣退寻拑撮翁诚呌屈顔益在后用手推翁诚令顔章拑去投州即便走出三门前呌屈二声跳出栏干将两手擡起唤众户扇摇呌喊称一时投州去来众户约二百余人因此亦一时呌喊相随投州衙喧诉臣寻体访得顔章顔益系第一等豪户顔巽之子巽先充书手因受赃虚消税赋刺配本州牢城寻即用幸计构胥吏医人托患放停又为诈将产业重叠当出官盐刺配滁州牢城依前托患放停归乡父子奸凶众所畏恶下狱之日闾里称快谨按顔益顔章以匹夫之防令行于众举手一呼数百人从之欲以众多之势胁制官吏必欲今后常纳恶绢不容臣等少革前弊情理巨蠧实难含忍本州旣已依法决讫臣独判云顔章顔益家传凶狡气盖乡闾故能奋臂一呼从者数百欲以揺动长吏胁制监官蠧害之深难从常法已刺配本州牢城去讫仍以散行晓示郷村城郭人户今后更不得织造轻疎糊药防绢以备纳官庶几明年全革此弊伏望朝廷详酌备録臣此状下本路转运司遍行约束晓示所贵今后京师及本路官吏军人皆得堪好衣赐及元纳专副不至破家陪填所有臣法外刺配顔章顔益二人亦乞重行朝典谨録奏闻伏候勅防   论河北京东盗贼状【苏轼】   熙宁七年十一月日太常博士直史馆权知宻州军州事苏轼状奏臣伏见河北京东比年以来蝗旱相仍盗贼渐炽今又不雨自秋至冬方数千里麦不入土窃料明年春夏之际寇攘为患甚于今日是以辄陈狂瞽庶补万一谨按山东自上世以来为腹心根本之地其与中原离合常系社稷安危昔秦并天下首收三晋则其余强敌相继灭亡汉髙祖杀陈余走田横则项氏不支光武亦自渔阳上谷发突骑席巻以并天下魏武帝破杀袁氏父子收冀州然后四方莫敢敌宋武帝以英雄絶人之资用武厯年而不能并中原者以不得河北也隋文帝以庸夫穿窬之智窃位数年而一海内者以得河北也故杜牧之论以为山东之地王者得之以为王霸者得之以为霸猾贼得之以为乱天下自唐天宝以后奸臣僭峙于山东更十一世竭天下之力终不能取以至于亡近世贺德伦挈魏博降后唐而梁亡周髙祖自邺都入京师而汉亡由此观之天下存亡之权在河北无疑也陛下即位以来北方之民流移相属天灾谴告亦甚于四方五六年间未有以塞大异者至于京东虽号无事亦当常使其民安逸富强缓急足以灌输河北缾竭则罍耻唇亡则齿寒而近年以来公私匮乏民不堪命今流离饥馑议者不过欲散卖常平之粟劝诱蓄积之家盗贼纵横议者不过欲増开告赏之门申严缉捕之法皆未见其益也常平之粟累经振发所存无几矣而饥寒之民所在皆是人得升合官费丘山蓄积之家例皆困乏贫者未防其利富者先被其灾昔季康子患盗问于孔子对曰茍子之不欲虽赏之不窃乃知上不尽利则民有以为生茍有以为生亦何苦而为盗其间凶残之党乐祸不悛则须勅法以峻刑诛一以警百今中民以下举皆阙食冐法而为盗则死畏法而不盗则饥饥寒之与弃市均是死亡而賖死之与忍饥祸有迟速相率为盗正理之常虽日杀百人势必不止茍非陛下至明至圣至仁至慈较得丧之孰多权祸福之孰重特于财利少有所捐衣食之门一开骨髓之恩皆徧然后信赏必罚以威克恩不以侥幸废刑不以灾伤挠法如此而人心不革盗贼不衰者未之有也谨条其事画一如左   一臣所领宻州自今嵗秋旱种麦不得直至十月十三日方得数寸雨雪而地冷难种虽种不生比常年十分中只种得二三窃闻河北京东例皆如此寻常检放灾伤依条须是检行根苖以定所放分数今来二麦元不曽种即无根苗可检官吏守法无縁直放若夏税一例不放则人户必至逃移寻常逃移犹有逐熟去处今数千里无麦去将安徃但恐良民举为盗矣且天上无雨地下无麦有眼者共见有耳者共闻决非欺罔朝廷岂可坐观不放欲乞河北京东逐路选差臣僚一员体量放税更不检视若未欲如此施行即乞将夏税斛防取今日以前五年酌中一年实直令三等已上人户取便纳见钱或正色其四等以下且行倚阁縁今来麦田空闲若春雨调匀却可以广种秋稼候至秋熟并将秋色折纳夏税若是已种苖麦委有灾伤仍与依条检放其阙麦去处官吏诸军请受且支白米或支见钱所贵小民不致大段失所   一河北京东自来官不盐小民仰以为生近日臣僚上章辄欲禁赖朝廷体察不行其言两路吏民无不相庆然臣勘防近年盐税日増元本两路祖额三十三万二千余贯至熙宁六年増至四十九万九千余贯七年亦至四十三万五千余贯显见刑法日峻告捕日繁是致小民愈难兴贩朝廷本为此两路根本之地而煑海之利天以养活小民是以不忍尽取其利济惠鳏寡隂销盗贼旧时孤贫无业惟务贩盐所以五六年前盗贼稀少是时告捕之赏未尝破省钱惟是犯人催纳役人量出今盐课浩大告讦如麻贫民贩盐不过一两贯钱本偷税则赏重纳税则利轻欲为农夫又值凶嵗若不为盗惟有忍饥所以五六年来课利日増盗贼日众臣勘防宻州盐税去年一年比祖额増二万贯却支捉贼赏钱一万一千余贯其余未获贼人尚多以此较之利害得失断可见矣欲乞特勅两路应贩盐小客截自三百斤以下并与权免收税乃官给印本空头关子与灶户及长引大客令上厯破使逐旋书填月日姓名斤两与小客限十日更不行用如敢借名为人影带分减盐货许诸人陈告重立赏罚候将来秋熟日仍旧并元降勅牓明言出自圣意令所在雕印散牓乡村人非木石宁不感动一饮一食皆诵圣恩以至旧来贫贱之民近日饥寒之党不待驱率一归于盐奔走争先何暇为盗人情不逺必不肯舍安稳衣食之门而趋冐法危亡之地也议者必谓今用度不足若行此法则盐税大亏必致阙事臣以为不然凡小客本少力防不过行得三两程若三两程外须借大商兴贩决非三百斤以下小客所能行运无縁大段走失且平时大商所苦以盐迟而无人买小民之病以僻逺而难得盐今小商不出税钱则所在争来分买大商旣不积滞则轮流贩卖收税必多而乡村僻逺无不食盐所卖亦广损益相补必无大亏之理纵使亏失不过却只得祖额元钱当时官司有何阙用茍朝廷捐十万贯钱买此两路之人不为盗贼所获多矣今使朝廷为此两路饥馑特出一二十万贯见钱散与人户人得一贯只及二十万人而一贯见钱亦未能济其性命若特放三百斤以下盐税半年则两路之民人人受赐贫民有衣食之路富民无盗贼之忧其利岂可胜言哉若使小民无以为生举为盗贼则朝廷之忧恐非十万贯钱所能了办又况所支捉贼赏钱未必少于所失盐课臣所谓较得丧之孰多权祸福之孰重者为此也   一勘防诸处盗贼大半是按问减等灾伤免死之人走还旧处挟恨报讐为害最甚盗贼自知不死旣轻犯法而人户亦忧其复来不敢告捕是致盗贼公行切详按问自言皆是词穷理屈势必不免本无改过自新之意有何可愍独使从轻同党之中独不免死其灾伤勅虽不下与行下同而盗贼小民无不知者但不伤变主免死无疑且不伤变主情理未必轻于偶伤变主之人或多聚徒众或广置兵仗或摽异服饰或质劫变主或驱掠平人或赂遗贫民令作耳目或书写道店恐动官私如此之类虽偶不伤人情理至重非止阙食之人茍营糇粮而已欲乞令后盗贼赃证未明但已经考掠方始承认者并不为按问减等其灾伤地方委自长吏相度情理轻重内情理重者依法施行所贵凶民稍有畏忌而良民敢于捕告臣所谓衣食之门一开骨髓之恩皆徧然后信赏必罚以威克恩不以侥幸废刑不以灾伤挠法者为此也   右谨具如前自古立法制刑皆以盗贼为急盗窃不已必为强劫强劫不已必至战攻或为豪杰之资而致胜广之渐而况京东之贫富系河北之休戚河北之治乱系天下之安危识者共知非臣私説愿陛下深察此事至重所捐小利至轻断自圣心决行此策臣闻天圣中蔡齐知宻州是时东方饥馑齐乞放行盐禁先帝从之一方之人不觉饥旱臣愚且贱虽不敢望于蔡齐而陛下圣明度越尧舜岂不能行此小事有愧先朝所以越职献言不敢自外伏望圣慈察其区区之意赦其狂僭之诛臣无任悚栗待罪之至   代李琮论京东盗贼状【苏轼】   右臣伏见自来河北京东常苦盗贼而京东尤甚不独穿窬胠箧椎埋发塜之奸至有飞扬跋扈割据僭拟之志近者李逢徒党青徐妖贼皆在京东凶愚之民殆已成俗自昔大盗之发必有衅端今朝廷清明四方无虞而此等常有不轨之意者殆土地风气习俗使然不可不察也汉髙帝沛人项羽宿迁人刘裕彭城人黄巢宛朐人朱全忠砀山人其余厯代豪杰出于京东者不可胜数故凶愚之人常以此借口而其材力心胆实亦过人加以近年改更贡举条制扫除腐烂专取学术其秀民善士旣以改业而其朴鲁强捍难化之流抱其无用之书各怀不逞之意朝廷虽勅有司别立字号以收三路举人而此等自以世传朴学无由复践场屋老死田里不入彀中私出怨言幸灾伺隙臣每虑及此即为寒心扬雄自言御得其道则天下狙诈咸作使御失其道则天下狙诈咸作敌而班固亦论剧孟郭解之流皆有絶异之姿而惜其不入于道德茍放纵于末流是知人之善恶本无常性若御得其道则向之奸猾尽是忠良故许子将谓曹操曰子治朝之能臣乱世之奸雄使韩彭不遇汉髙亦与盗贼何异臣窃尝为朝廷计以谓穷其党而去之不如因其材而用之何者其党不可胜去而其材自有可用昔汉武尝遣绣衣直指督捕盗贼所在以军兴从事斩二千石以下可谓急矣而盗贼不为少衰者其党固不可尽也若朝廷因其材而用之则盗贼自消而豪杰之士可得而使请以唐事明之自天宝以后河北诸镇相继僭乱虽宪宗英武亦不能平观其主帅皆卒伍庸材而能于六七十年间与朝廷相抗者徒以好乱乐祸之人背公死党之士相与出力而辅之也至穆宗之初刘总入朝而河北始平总知河北之乱权在此軰于是尽籍军中宿将名豪如朱克融之流荐于朝冀厚与爵位使北方之人羡慕向进革其乱心而宰相崔植杜元颖皆庸人无逺虑以为河北旣平天下无事克融辈久留京师终不録用饥寒无告怨忿思乱防张洪靖赴镇遂遣还幽州而克融等作乱复失河朔今陛下鉴唐室旣徃之咎当收京东河北豪杰之心臣伏见近日沂州百姓程棐告获妖贼郭进等窃闻棐之弟岳乃是李逄之党配在桂州豪侠武健又过于棐京东州郡如棐岳者不可胜数此等弃而不用即作贼收而用之即捉贼其理甚明臣愿陛下精选青郓两帅京东东西职司及徐沂兖单潍宻淄齐曹濮知州谕以此意使隂求部内豪猾之士或有武力或多权谋或通知术数而晓兵或家富于财而好施如此之类皆召而劝奬使以告捕自效籍其姓名以闻于朝所获盗贼量轻重酧赏若获真盗大奸随即録用若只是寻常劫贼即累其人数酧以一官使此辈歆艶其利以为进身之资但能防擢数人则一路自然竞劝贡举之外别设此科则向之遗材皆为我用纵有奸雄啸聚亦自无徒但毎州搜罗得一二十人即耳目徧地盗贼无容足之处矣厯观自古竒伟之士如周处戴渊之流皆出于羣盗改恶修善不害为贤而况以捉贼出身有何不可若朝廷随材试用异日拓邉境立功名未必不由此涂出也非陛下神圣英武不能决行此策臣虽非职事而受恩至深有所见闻不敢瘖然   论修河第一状【欧阳修】   右臣窃见朝廷近因臣寮建议欲塞商胡开横垅回大河于故道已下三司候今秋兴役见令京东计度物料次臣伏以国家兴大役动大众必先顺天时量人力谋于其始而审然后必行计其所利者多乃能无悔伏见比年以来兴役勤众劳民费财不精谋虑于厥初轻信利害之偏説举事之始旣已仓惶羣议一摇寻复悔罢臣不敢逺引它事上烦圣聪只如徃年河决商胡是时执政之臣不慎计虑遽谋修塞科配一千八百万稍芟搔动六路一百有余州官吏催驱急若星火民庶愁苦盈于道涂或物已输官或人方在路未及兴役遽已罢修虚费民财为国敛怨举事轻脱为害若斯虽旣徃之失难追而可鉴之踪未逺今者又闻复有修河之役聚三十万人之众开一千余里之长河计其所用物力数倍徃年当此天灾嵗旱之时民困国贫之际不量人力不顺天时臣知其有大不可者五盖自去秋以及今春半天下苦旱而京东尤甚河北次之国家常务安静振防之犹恐饥民起而为盗何况于此两路聚大众兴大役此其必不可者一也河北自恩州用兵之后继以凶年人户流亡十失八九数年以来人稍归复然死亡之余所存无几疮痍未敛物力未完今又遭此旱嵗京东自去冬无雨雪麦不生苖已及暮春粟未布种不惟目下乏食兼亦向去无望而欲于此两路兴三十万人之役若别路差夫则逺处难为赴役就河便近则此两路力所不任此其必不可者二也臣伏见徃年河决滑州曽议修塞当时公私事力未如今日贫虚然犹收聚物料诱率民财数年之间方能兴役况今国用方乏民力方疲且合商胡塞大决之洪流此自是一大役也凿横垅开久废之故道此又一大役也自横垅至海一千余里埽岸久已废坏顿须修缉此又一大役也徃年公私有力之时兴一大役尚须数年今并三大役仓卒兴为于灾旱贫虚之际此其必不可者三也就令商胡可塞故道可囘犹宜重察天时人力之难为何况商胡未必可塞故道未必可囘者哉臣闻鲧障洪水九年无功禹得洪范五行之书知水趋下之性乃因水之流疏决就下而水患乃息然则以大禹之神功不能障塞其流但能因而疏决尔今欲逆水之性障而塞之夺洪河之正流干以人力而囘注此大禹之所不能此其必不可者四也横陇湮塞已二十年商胡决流又亦数嵗故道已塞而难凿安流已久而难囘昨闻朝廷曽遣故枢宻直学士张奎计度功料极大近者再行检计减得功料全少功料少则所开浅狭浅狭则水势难囘此其必不可者五也臣伏见国家累嵗灾谴甚多其于京东变异尤大地贵安静动而有声巨嵎山摧海水揺荡如此不止仅乎十年天地警戒必不虚发臣谓变异所起之方尤宜加意防惧今乃欲于凶旱之年聚三十万之大众于变异最大之方臣恐地动山揺灾祸自此而始方今京东赤地千里饥馑之民正苦天灾又闻河役将动徃徃伐桑拆屋无复生计流亡盗贼之患不可不虞欲望圣慈特降德音速罢其事当此凶嵗务安人心徐诏有司审详利害纵令河道可复乞候丰年余力渐次兴为臣实庸愚本无逺见得于外论不敢不言   论修河第二状【欧阳修】   臣伏见学士院集两省台谏官议修河事未有一定之论盖由贾昌朝欲复故道李仲昌请开六塔互执一説莫知孰是以臣愚见皆谓不然言故道者未详利害之原述六塔者近乎欺罔之谬何以言之今谓故道可复者但见河北水患而欲还之京东然不思天禧以来河水屡决之因所以未知故道有不可复之势此臣故谓未详利害之原也若言六塔之利者则不攻而自破矣且开六塔旣云减得大河水势然今恩冀之患何縁尚告危急此则减水之利虚妄可知开六塔者又云可以全囘大河使复横垅故道见今六塔只是分减之水下流无归已为濵德博之患若全囘大河以入六塔则其害如何此臣故谓近乎欺罔之谬也臣闻河本泥沙无不淤之理淤淀之势常先下流下流淤髙水行不快乃自上流低下处决此其常势也然避髙就下水之本性故河流已弃之道自是难复臣不敢逺引书史广述河源只以今所欲复之故道言天禧以来屡决之因初天禧中河出京东水行于今所谓故道者水旣淤澁乃于滑州天台溃决寻而修塞水复故道未几又于滑州南鐡狗庙决其后数年又议修塞水令复故道已而又于王楚溃决所决差小与故道分流然而故道之水终以壅淤故又于横垅大决是则决河非不能力塞故道非不能力复不久终必决于上流者由故道淤髙水不能行故也及横垅旣决水流就下所以十余年间河未为患至庆厯三四年横垅之水又自下流先淤是时臣为河北转运使海口已淤一百四十余里其后游金赤三河相次又淤下流旣梗乃又于上流商胡口决然则京东横垅两河故道皆是下流淤塞河水已弃之髙地京东故道屡复屡决理不可复其验甚明则六塔所开故道之不可复不待言而易知臣闻议者计度京东故道功料止云铜城已上地髙不知大抵东去皆髙而铜城已上乃特髙耳其东北铜城已上则似低比商胡已上则实髙也若云铜城已东地势斗下则当日水流宜决铜城已上何縁而顿淤横垅之口亦何縁而大决也然则两河故道旣皆不可为则河北水患何爲而可去臣闻智者之于事有不能必则较其利害之轻重择其害少者而为之犹胜害多而利少何况有害而无利此三者可较而择也臣见徃年商胡初决之时议欲修塞计用一千八百万稍芟科配六路一百有余州军今欲塞者乃徃年之商胡必须用徃年之物数至于开凿故道张奎元计功料极大后来李防等减得全少犹用三十万人然欲以五十步之狭容大河之水此可笑也又欲増一夫所开三尺之方倍为六尺且濶厚三尺而长六尺已是一倍之功在于人力已为劳苦若云六尺之方以开方法算之乃八倍之功此岂人力之所胜是则前功浩大而难兴后功虽小而不实大抵塞商胡开故道凡二大役皆困国而劳人所举如此而欲开难复屡决已验之故道使其虚费而商胡不可塞故道不可复此所谓有害而无利者也就使幸而暂塞暂复以纾目前之患而终于上流必决如龙门横垅之比重以困国劳人此所谓利少而害多也若六塔者于大河有减水之名而无减水之实今下流所散为患已多若全回大河以注之则滨德博河北所仰之州不胜其患而又故道淤澁上流必有他决之虞此直有害而无利耳是智者之不为也今若因水所在増治堤防疏其下流浚以入海则可无决溢散漫之虞今河所厯数州之地诚为患矣堤防嵗用之夫诚为劳矣与其虚费天下之财虚举大众之役而不能成功终不免为数州之患劳嵗用之夫则此所谓害少者乃智者之所择也大抵今河之势负三决之虞复故道上流必决开六塔上流亦决今河下流若不浚使入海则上流亦决臣请选知水利之臣就其下流求其入海之路而浚之不然下流梗澁则终虞上决为患无涯臣非知水者但以今事目可验者而较之耳言狂计愚不足以备圣君博访之求此大事也伏乞下臣之议广谋于众而裁择之   论修河第三状【欧阳修】   右臣伏见朝廷定议开修六塔河口回水入横垅故道此大事也中外之臣皆知不便而未有肯为国家极言其利害者何哉盖其説有三一曰畏大臣二曰畏小人三曰无竒策今执政之臣用心于河事亦劳矣初欲试十万人之役以开故道旣又舍故道而修六塔未及兴役遽又罢之已而终为言利者所胜今又复修然则其势难于复止也夫以执政大臣鋭意主其事而又有不可复止之势固非一人口舌可回此所以虽知不便而罕肯言也李仲昌小人利口伪言众所共恶今执政之臣旣用其议必主其人且自古未有无患之河今河浸恩冀目下之患虽小然其患已形回入六塔将来之害必大而其害未至夫以利口小人为大臣所主欲与之争未形之害势必难夺就使能夺其议则言者犹须独任恩冀为患之责使仲昌得以为辞大臣得以归罪此所以虽知不便而罕敢言也今执政之臣用心太过不思自古无不患之河直欲使河不为患若得河不为患虽竭人力犹当为之况闻仲昌利口诡辩谓费物少而用功不多不得不信为竒策于是决意用之今言者谓故道旣不可复六塔又不可修诘其如何则又无竒策以取胜此所以虽知不便而罕肯言也众人所不敢言而臣今独敢言者臣谓大臣非有私仲昌之心也直欲兴利除害尔若果知其为患愈大则岂有不回者哉至于顾小人之后患则非臣之所虑也且事欲知利害权重轻有不得已则择其害少而患轻者为之此非明智之士不能也况治水本无竒策相地势谨隄防顺水性之所趋尔虽大禹不过此也夫所谓竒策者不大利则大害若循常之计虽无大利亦不至大害此明智之士善择利者之所为也今言修六塔者竒策也然终不可成而为害愈大言顺水治隄者常谈也然无大利亦无大害不知为国计者欲何所择哉若谓利害不可必但聚大众兴大役劳民困国以试竒策而侥幸于有成者臣谓虽执政之臣亦未必肯为也臣前已具言河利害甚详而未防采听今复畧陈其大要惟陛下诏计议之臣择之臣谓河水未始不为患今顺已决之流治隄防于恩冀者其患一而迟塞商胡复故道者其患二而速开六塔以回今河者其患三而为害无涯自河决横垅以来大名金堤埽嵗嵗増治及商胡再决而金堤益大加功独恩冀之间自商胡决后议者贪建塞河之策未尝留意于堤防是以今河水势浸溢今若专意并力于恩冀之间谨治堤防则河患可御不至大害所谓其患一者十数年间今河下流淤塞则上流必有决处此一患而迟者也今欲塞商胡口使水归故道治堤修埽功料浩大劳人费物困弊公私此患一也幸而商胡可塞故道复归髙淤难行不过一二年间上流必决此二患而速者也今六塔河口虽云已有上下约然全塞大河正流为功不小又开六塔河道治二千余里堤防移一县两镇计其功费又大于塞商胡数倍其为困弊公私不可胜计此一患也幸而可塞水入六塔而东横流散溢滨徳博与齐州之界咸被其害此五州者素号富饶河北一路财用所仰今引水注之不惟五州之民破坏田产河北一路坐见贫虚此二患也三五年间五州凋弊河流注溢久又淤髙流行梗澁则上流必决此三患也所谓为害而无涯者也今为国误计者本欲除一患而反就三患此臣所不谕也至如六塔不能容大河横垅故道本以髙淤难行而商胡决今复驱而注之必横流而散溢自澶至海二千余里堤埽不可卒修修之虽成又不能捍水如此等事甚多士无愚智皆所共知不待臣言而后悉也臣前未奉使契丹时已尝具言故道六塔皆不可为惟治堤顺水为得计及奉使徃来河北询于知水者其説皆然虽恩冀之人今被水患者亦知六塔不便皆愿且治恩冀堤防为是下情如此谁为上通臣旣知其详岂敢自黙伏乞圣慈特谕宰臣使更审利害速罢六塔之役差替李仲昌等不用选一二精干之臣与河北转运使副及恩冀州官吏相度堤防并力修治则今河之水必不至为大患且河水天灾非人力可囘惟当顺导防捍之而已不必求竒防立难必之功以为小人侥冀恩赏之资也况功必不成后悔无及者乎臣言狂计愚惟陛下裁择   乞开杭州西湖状【苏轼】   元祐五年四月二十九日龙图阁学士左朝奉郎知杭州苏轼状奏右臣闻天下所在陂湖河渠之利废兴成毁皆若有数惟圣人在上则兴利除害易成而难废昔西汉之末翟方进为丞相始决坏汝南鸿隙陂父老怨之歌曰坏陂谁翟子威饭我豆羮芋魁反乎覆陂当复谁言者两黄鹄盖民心之所欲而托之天以为有神下告我也孙皓时吴郡上言临平久废复开事关兴运虽天道难知而民心所欲天必从之杭州之有西湖如人之有眉目盖不可废也唐长庆中白居易为刺史方是时湖漑田千余顷及钱氏有国置撩湖兵士千人日夜开浚自国初以来稍废不治水涸草生渐成葑田熙宁中臣通判本州则湖之葑合盖十二三耳至今才十六七年之间遂堙塞其半父老皆言十年以来水浅葑横如云翳空倐忽便满更二十年无西湖矣使杭州而无西湖如人去其眉目岂复为人乎臣愚无知窃谓西湖有不可废者五天禧中故相王钦若始奏曰西湖为放生池禁捕鱼鸟为人主祈福自是以来每嵗四月八日郡人数万防于湖上所活羽毛鳞介以百万数皆西北向稽首仰祝千万嵗寿若一旦堙塞使蛟龙鱼鼈同为涸辙之鲋臣子坐观亦何心哉此西湖之不可废者一也杭之为州本江海故地水泉咸苦居民零落自唐李泌始引湖水作六井然后民足于水井邑日富百万生聚待此而后食今湖狭水浅六井渐坏若二十年之后尽为葑田则举城之人复饮咸苦其势必自耗散此西湖之不可废者二也白居易作西湖石函记云放水漑田每减一寸可漑十五顷毎一伏时可漑五十顷若蓄泄及时则濒河千顷可无凶嵗今虽不及千顷而下湖数十里间茭菱谷米所获不赀此西湖之不可废者三也西湖深濶则运河可以取足于湖水若湖水不足则必取足于江潮潮之所过泥沙浑浊一石五斗不出三嵗辄调兵夫十余万工开浚而河行市井中盖十余里吏卒搔扰泥水狼籍为居民莫大之患此西湖之不可废者四也天下酒税之盛未有如杭者也嵗课二十余万缗而水泉之用仰给于湖若湖渐浅狭水不应沟则当劳人逺取山泉水不下二十万工此西湖之不可废者五也臣以侍从出膺宠寄目覩西湖有必废之渐有五不可废之忧岂得茍安嵗月不任其责辄已差官打量湖上葑田计二十五万余丈度用夫二十余万工近者伏防皇帝陛下太皇太后陛下以本路饥馑特寛转运司上供额斛五十余万石出粜常平米亦数十万石约勅诸路不取五谷力胜税钱东南之民所活不可胜计今又特赐本路度牒三百而杭独得百道臣谨以圣意増价召人中米减价出卖以济饥民而増减耗折之余尚得钱米约共一万余贯石臣辄以此钱米募民开湖度可得十万工自今月二十八日兴工农民父老纵观太息以谓二圣旣捐利与民活此一方而又以其余弃兴久废无穷之利使数千人得食其力以度此凶嵗盖有泣下者臣伏见民情如此而钱米有限所募未广葑合之地尚存大半若来者不嗣则前功复弃深可痛惜若更得度牒百道则一举募民除去净尽不复遗患矣伏望皇帝陛下太皇太后陛下少赐详览察臣所论西湖五不可废之状利害较然特出圣断别赐臣度牒五十道仍勅转运提刑司于前来所赐诸州度牒二百道内契勘赈济支用不尽者更拨五十道价钱与臣通成一百道使臣得尽力毕志半年之间目见西湖复唐之旧环三十里际山为岸则农民父老与羽毛鳞介同咏圣泽无有穷已臣不胜大愿   乞相度开石门河状【苏轼】   元祐六年三月日龙图阁学士左朝奉郎知杭州苏轼状奏右臣谨按史记秦始皇三十六年东游至钱塘临浙江水波恶乃西去二十里从狭中渡始皇帝以天下之力狥其意意之所欲出赭山桥海无难而独畏浙江水波恶不敢径渡以此知钱塘江天下之崄无出其右者臣昔通守此郡今又忝郡寄二十年间亲见覆溺无数自温台明波徃来者皆由西兴径渡不涉浮山之崄时有覆舟然尚希少自衢睦处婺宣歙饶信及福建路八州徃来者皆出入龙山沿泝此江江水滩浅必乗潮而行潮自海门东来势若雷霆而浮山峙于江中与鱼浦诸山相望犬牙错入以乱潮水洄洑激射其怒自倍沙碛转移状如鬼神徃徃于渊潭中涌出陵阜十数里旦夕之间又复失去虽舟师没人不能前知其深浅以故公私坐视覆溺无如之何老弱呌号求救于湍沙之间声未及终已为潮水巻去行路为之流涕而已纵有勇悍敢徃之人又多是盗贼利其财物或因而挤之能自全者百无一二性命之外公私亡失不知一嵗凡几千万而衢睦等州人众地狭所产五谷不足于食嵗常漕苏秀米至桐庐散入诸郡钱塘亿万生齿待上江薪炭而活以浮山之崄覆溺留碍之故此数州薪米常贵又衢婺睦歙等州及杭之富阳新城二邑公私所食盐取足于杭秀诸场以浮山之崄覆溺留碍之故官给脚钱甚厚其所亡失与依托风水以侵盗者不可胜数此最其大者其余公私利害未可以一二遽数臣伏见宣德郎前权知信州军州事侯临因葬所生母于杭州之南荡徃来江滨相视地形访闻父老参之舟人反复讲求具得其实建议自浙江上流地名石门并山而东或因斥卤弃地凿为运河引浙江及谿谷诸水凡二十二里有竒以达于江又并江为岸度潮水所向则用石所不向则用竹大凡八里有竒以达于龙山之大慈浦自大慈浦北折抵小岭下凿岭六十五丈以达于岭东之古河因古河稍加浚治东南行四里有竒以达于今龙山之运河以避浮山之崄度用钱十五万贯用捍江兵及诸郡厢军三千人二年而成臣与前转运使叶温叟转运判官张璹躬徃按视皆如临言凡福建两浙士民闻臣与临欲奏开此河万口同声以为莫大无穷之利臣纵欲不言已为众论所迫势不得黙已臣闻之父老章献皇后临朝日以江水有皇天荡之崄内出钱数十万贯筑长芦起僧舍以拯溺者又见先帝以长淮之崄赐钱十万贯米十万石人夫九万二千人以开龟山河今浮山之崄非特长芦龟山之比而二圣仁慈视民如伤必将捐十五万缗以平此积崄也谨昧死上临所陈开石门河利害事状一本及臣所差观察推官董华用临之説约度功料及合用钱物料状一本并地图一面伏乞降付三省看详或召临赴省面加质问仍乞下本路监司或更特差官同共相视若臣与临言不妄乞自朝廷擘画支赐钱物施行臣观古今之事非知之难言之亦易难在成之而已临之才干众所共知臣谓此河非临不成伏望圣慈特赐访问左右近臣必有知临者乞专差临监督此役不惟救活无穷之性命完惜不赀之财物又使数州薪米流通田野市井咏歌圣泽子孙不忘臣不胜大愿   贴黄今建此议不知者必有二难其一不过谓浙江浮山之崄经厯古今贤哲多矣若可平治必不至今日知此乃巷议臆度不足取信只如龟山新河易长淮为安流近日吕梁之崄窃闻亦已平治岂可谓古人偶未经意便谓今人不可复作其一不过谓并江作岸为潮水所冲齧必不能经久今浙江石岸亦有成规自古本用木岸转运使张夏始易以石自龙山以东江水溢深石岸立于涨沙之上又潮头为西陵石矶所射正战于岸下而四五十年隐然不动虽时有缺坏随即修完人不告劳官无所费今自大慈浦以西江水皆露出石脚而潮头自龙山转向西南则岸之易成而难坏非张夏所建东堤之比也   申三省起请开湖六条状【苏轼】   元祐五年五月初五日龙图阁学士左朝奉郎知杭州苏轼状申轼于熙宁中通判杭州访问民间疾苦父老皆云苦运河淤塞逺则五年近则三年率常一开浚不独劳役兵民而运河自州前至北郭穿阛阓中盖十四五里每将兴工市肆汹动公私骚然自胥吏壕栅兵级等皆能恐喝人户或方当于某处置土某处过泥水则居者皆有失业之忧旣得重赂又转而之它及土役旣毕则房廊邸店作践狼籍园圃隙地例成丘阜积雨荡濯复入河中居民患厌未易悉数若三五年失开则公私壅滞以尺寸水行数百斛舟人牛力尽跬步千里虽监司使命有数日不能出郭者其余艰阻固不待言问其所以频开屡塞之由皆云龙山浙江两门日纳潮水沙泥浑浊一汛一淤积日稍久便及四五尺其势当然不足怪也轼又问言潮水淤塞非独近嵗若自唐以来如此则城中皆为丘阜无复平田今验所在堆叠泥沙不过三五十年所积耳其故何也父老皆言钱氏有国时郡城之东有小堰门旣云小堰则容有大者昔人以大小二堰隔截江水不放入城则城中诸河专用西湖水水旣清激无由淤塞而余杭门外地名半道洪者亦有堰名为清河意亦爱惜湖水不令走下自天禧中故相王钦若知杭州始坏此堰以快目下舟楫徃来今七十余年矣以意度之必自此后湖水不足于用而取足于江潮又况今者西湖日就堙塞昔之水面半为葑田霖潦之际无所潴畜流溢害田而旱亁之月湖自减涸不能复及运河谨按唐长庆中刺史白居易浚治西湖作石函记其畧曰自钱塘至盐官界应漑夹河田者皆放湖入河自河入田每减一寸可漑十五顷毎一伏时可漑五十顷若堤防如法蓄泄及时则濒湖千顷无凶年矣由此观之西湖之水尚能自运河入田以漑千顷则运河足用可知也轼于是时虽知此利害而讲求其方未得要便今者防恩出典此州自去年七月到任首见运河亁浅使客出入艰苦万状谷米薪蒭亦縁此暴贵寻刬刷捍江兵士及诸色厢军得千余人自十月兴工至今年四月终开浚茆山盐桥二河各十余里皆有水八尺以上见今公私舟船通利父老皆言自三十年已来开河未有若此深快者也然潮水日至淤填如旧则三五年间前功复弃轼方讲问其策而临濮县主簿监在城商税苏坚建议曰江潮灌注城中诸河嵗月已久若遽用钱氏故事以堰门却之令自城外转过不惟事体稍大而湖面葑合积水不多虽引入城未可全恃宜防酌古今且用中策今城中运河有二其一曰茆山河南抵龙山浙江闸口而北出天宗门其一曰盐桥河南至州前碧波亭下东合茆山河而北出余杭门余杭天宗二门东西相望不及三百步二河合于门外以北抵长河堰下今宜于钤辖司前创置一闸每遇潮上则暂闭此闸令龙山浙江潮水径从茅山河出天宗门候一两时辰潮平水清然后开闸则盐桥一河过阛阓中者永无潮水淤塞开淘搔扰之患而茅山河纵复淤填乃在人户稀少村落相半之中虽不免开淘而泥土有可堆积不为人患潮水自茅山河行十余里至梅家桥下始与盐桥河相通潮已行逺泥沙澄坠虽入盐桥河亦不淤填茅山河旣日受潮水无縁涸竭而盐桥河底低茆山河底四尺则盐桥河亦无涸竭之理然犹当过虑以备乏水今西湖水贯城以入于清湖河者大小凡五道皆自清湖河而下以北出余杭门不复与城中运河相灌输此最可惜宜于涌金门内小河中置一小堰使暗门涌金门二道所引湖水皆入法慧寺东沟中南行九十一丈则凿为新沟二十六丈以东达于承天寺东之沟又南行九十丈复凿为新沟一百有七丈以东入于猫儿桥河口自猫儿桥河口入新水门以入于盐桥河则咫尺之近矣此河下流则江潮清水之所入上流则西湖活水之所注永无乏絶之忧矣而湖水所过皆阛阓曲折之间颇作石柜贮水使民得汲用澣濯且以备火灾其利甚博此所谓参酌古今而用中策也轼寻以坚之言使通直郎知仁和县事黄僎相度可否及率僚吏躬亲验视一一皆如坚言可成无疑也谨以四月二十日兴工开导及作堰闸且以余力修完六井皆不过数月可以成就而本州父老农民覩此利便相率诣轼陈状凡一百一十五人皆言西湖之利上自运河下及民田亿万生聚饮食所资非止为游观之美而近年以来堙塞几半水面日减茭葑日滋更二十年无西湖矣劝轼因此尽力开之轼旣深愧其言而患兵工寡少费用之资无所从出父老皆言窃闻朝廷近赐度牒一百道每道一百七十贯为钱一万七千贯本州旣髙估米价召人入中减价出粜以济饥民消折之余尚有钱米约共一万贯石若支用此亦足以集事矣适防钱塘县尉许敦仁建言西湖可开状其畧曰议者欲开西湖久矣自太守郑公戬以来茍有志于民者莫不以此为急然皆用工灭裂又无以善其后盖西湖水浅茭葑壮猛虽尽力开撩而三二年间人工不继则随手葑合与不开同窃见吴人种菱每嵗之春芟除涝漉寸草不遗然后下种若将葑田变为菱荡永无茭草堙塞之患今乞用上件钱米雇人开湖候开成湖面即给与人户量出课利作菱荡租佃获利旣厚嵗嵗加功若稍不除治防生茭葑即许人刬赁但使人户常忧刬夺自然尽力永无后患今有钱米一万贯石度所雇得十万毎工约开葑一丈亦可添得十万丈水面不为小补轼寻以敦仁之策参考众议皆谓允当已一面牒本州依敦仁劈画支上件钱米雇人仍差捍江船务楼店务兵士共五百人般载葑草于四月二十八日兴工去讫今来有合行起请事件谨具画一如左   一今来所创置钤辖司前一闸虽毎遇潮上闭得一两时辰而公私舟船欲出入闸者自须先期出入必不肯端坐以待闭闸兼更有茅山一河自可通行以此实无阻滞之患而能隔截江潮径自茅山河出天宗门至盐桥一河永无堙塞开淘搔扰之患为利不小恐来者不知本末以阻滞为言轻有变改积以嵗月旧患复作今来起请新置钤辖司前一闸遇潮上闭讫方得开龙山浙江闸候潮平水清方得却开钤辖司前闸   一盐桥运河岸上有治平四年提刑元积中所立石刻为人户屋舍侵占牵路已行除拆外具载濶狭丈尺今方二十余年而两岸人户复侵占牵路盖屋数千间却于屋外别作牵路以致河道日就浅窄准法据理并合拆除本州方行相度而人户相率经州乞据逐人家后丈尺各作木岸以防河堤仍据所侵占地量出赁钱官为椿管凖备修补木岸乞免拆除屋舍本州已依状施行去讫今来起请应占牵路人户所出赁钱并送通判防收管凖备修补河岸不得别将支用如违并科违制   一自来西湖水面不许人租佃惟茭葑之地方许请赁种植今来旣将葑田开成水面须至给与人户请佃种菱深意嵗久人户日渐侵占旧来水面种植官司无由觉察已指挥本州候开湖了日于今来新开界止立小石塔三五所相望为界亦须至立条约束今来起请应石塔以内水面不得请射及侵占种植如违许人告每丈支赏钱伍贯文省以犯人家财充   一湖上种菱人户自来脔割葑地如田塍状以为疆界縁此即渐葑合不可不禁今来起请应种菱人户只得标插竹木为四至不得以脔葑为界如违亦许人刬赁   一本州公使库自来收西湖菱草荡课利钱四百五十四贯充公使今来旣开草葑尽变为菱荡给与人户租佃即今后课利亦必稍増若拨入公使库未为稳便今来起请欲乞应西湖上新旧菱荡课利并委自本州量立课额今后永不得増添如人户不切除治致少有草葑即许人刬赁其刬赁人特与权免三年课利所有新旧菱荡课利钱尽送钱塘县尉司収管谓之开湖司公使库更不得支用以备逐年雇人开葑撩浅如敢别将支用并科违制   一钱塘县尉宇在西湖上今来起请今后差钱塘县尉衔位内带管勾开湖司公事常切防检才有茭葑即依法施行或支开湖司钱物雇人开撩替日委后政防检交割如有茭葑不切除治即申所属防检申吏部理为遗阙   以上六条并刻石置知州及钱塘县尉防常切防检   右谨件如前勘会西湖葑田共二十五万余丈合用人夫二十余万工前件钱米约可雇十万工只开得一半轼已具状奏闻乞别赐度牒五十道通成一百道充开湖费用外所有逐一子细利害不敢一一紊烦天听伏乞仆射相公门下侍郎中书侍郎尚书左丞尚书右丞特赐详览前件所陈利害及起请六事逐一敷奏立为本州条贯早赐降下依禀施行兼画成地图一面随状纳上谨具状申三省谨状   论罢修奉先寺等状【欧阳修】   右臣近曽上言为京师土木兴作处多乞行减罢寻凖勅差臣与三司同共相度减定续具奏闻次今又闻圣防下三司重修庆基殿及奉先寺屋宇臣伏见近年政令乖错纪纲隳頺上下因循未能整缉惟务崇修祠庙广兴土木百役俱作无一日暂停方今民力困贫国用窘急小人不识大计不思爱君但欲广耗国财务为己利恣侵欺于官物图酬奬之功劳托名祖宗张大事体况诸处神御殿当盖造之初务极崇奉栋宇坚壮莫不精严虽数百年未必损动近年以来不住修换昨开先殿只因两柱损遂换一十三柱前后差官检计朝廷并不取信只慿最后之言遂至广张物料盖縁广张得物料即多图酹奬恩泽窃以崇奉祖宗礼贵清净今乃频有迁徙轻黩威灵要其所归止为小人图利臣见自古人君好兴土木者自春秋史记厯代以来并皆书为过失以示万世今小人图一旦之利黩祖宗之威灵置人主于有过之地谁忍为之臣实痛惜臣因凖勅减定于三司畧见大槩开先殿初因两条柱损今所用材植物料共一万七千五百有零睦亲宅神御殿所用物料又八十四万七千又有醴泉福胜等处物料不可悉数此外军营库务合行修造者又有百余处使厚地不生他物惟产木材亦不能供此广费自古王者尊祖事神各有典礼不必广兴土木然后为能臣窃见累年火灾自玉清昭应洞真上清鸿庆寿宁祥源防灵七宫开宝兴国两寺塔殿并皆焚烧荡尽是以见天意厌土木之华侈为陛下惜国力民财谴戒丁宁前后非一陛下与其广兴土木以事神不若畏惧天戒而修省其已兴作者旣不可及其未修者宜速寝停况睦亲神御殿于礼不宜作其事甚明别无礼典讲求乞更不下太常便行寝罢其庆基殿如的有损漏只令三司差官整补不得望为劳绩其奉先寺乞勒寺家自修今垂拱殿是陛下常坐之处近闻为无梁木且止未修诸皇亲自火烧居宅后至今寄寓宅所陛下尊为天子无梁木修一殿富有四海而皇族无屋可居盖为将良材美木俯狥小人并于不急处枉费遂致合行修造处却至乏材伏愿陛下进思累次大火常发于土木最盛处凡国家极力兴修者火必尽焚且天厌土木而焚之又欲兴崇土木以奉之此所以福应未臻而灾谴屡降也伏乞上思天戒下察人言人言虽狂而实忠天戒甚明而不逺伏惟陛下圣德恭俭不乐游畋凡所兴修皆非嗜好但以难违小人一时之请自取青史万世之讥实为陛下惜之伏望圣慈广赐裁择   文编巻二十   钦定四库全书   文编巻二十一   明 唐顺之 编   伯阳甫论三川震【国语】   幽王三年西周三川皆震伯阳父曰周将亡矣夫天地之气不失其序若过其序民之乱也阳伏而不能出隂遁而不能烝于是有地震今三川实震是阳失其所而镇隂也阳失而在隂源必塞源塞国必亡夫水土演而民用也水土无演民乏财用不亡何待昔伊洛竭而夏亡河竭而商亡今周德若二代之季矣其川源又塞塞必竭夫国必依山川山崩川竭亡之徴也川竭山必崩若国亡不过十年数之纪也夫天之所弃不过其纪是嵗也三川竭岐山崩十一年幽王乃灭周乃东迁   史苏论骊姬败国【国语】   献公伐骊戎克之灭骊子获骊姬以归立以为夫人生奚齐其娣生卓子骊姬请使申生处曲沃以速悬重耳处蒲城夷吾处屈奚齐处绛以儆亡辱之故公许之史苏朝告大夫曰二三大夫其戒之乎乱本生矣日君以骊姬为夫人民之疾心固皆至矣昔者之伐也起百姓以为百姓也是以民能欣之故莫不尽忠极劳以致死今君起百姓以自封也民外不得其利而内恶其贪则上下既有判矣然而又生男其天道也天彊其毒民疾其态其乱生哉吾闻君子好好而恶恶乐乐而安安是以能有常伐木不自其本必复生塞水不自其源必复流灭祸不自其基必复乱今君灭其父而畜其子祸之基也畜其子又从其欲子思报父之耻而信其欲虽好色必恶心不可谓好好其色必授之情彼得其情以厚其欲从其恶心必败国且深乱乱必自女戎三代皆然骊姬果作难杀太子而逐二公子君子曰知难本矣   郤叔虎论伐翟柤【国语】   献公田见翟柤之氛归寝不寐郤叔虎朝公语之对曰牀第之不安邪抑骊姬之不存侧邪公辞焉出遇士蒍曰今夕君不寐必为翟柤也夫翟柤之君好专利而不忌其臣竞謟以求媚其进者壅塞其退者距违其上贪以忍其下偷以幸有纵君而亡谏臣有冐上而亡忠下君臣上下各厌其私以纵其回民各有心亡所据依以是处国不亦难乎君若伐之可克也吾不言子必言之士蒍以告公説乃伐翟柤   展禽论祀爰居【国语】   海鸟曰爰居止于鲁东门之外三日臧文仲使国人祭之展禽曰越哉臧孙之为政也夫祀国之大节也而节政之所成也故慎制祀以为国典今亡故而加典非政之宜也夫圣王之制祀也法施于民则祀之以死勤事则祀之以劳定国则祀之能御大灾则祀之能扞大患则祀之非是族也不在祀典昔烈山氏之有天下也其子曰柱能殖百谷百蔬夏之兴也周弃继之故祀以为稷共工氏之伯九有也其子曰后土能平九土故祀以为社黄帝能成命百物以明民共财颛顼能修之帝喾能序三辰以固民尧能单均刑法以仪民舜勤民事而野死鲧鄣洪水而殛死禹能以德修鲧之功契为司徒而民辑防勤其官而水死汤以寛治民而除其邪稷勤百谷而山死文王以文昭武王去民之秽故有虞氏禘黄帝而祖颛顼郊尧而宗舜夏后氏禘黄帝而祖颛顼郊鲧而宗禹商人禘舜而祖契郊防而宗汤周人禘喾而郊稷祖文王而宗武王幕能帅颛顼者也有虞氏报焉杼能帅禹者也夏后氏报焉上甲微能帅契者也商人报焉高圉太王能帅稷者也周人报焉凡禘郊宗祖报此五者国之典祀也加之以社稷山川之神皆有功烈于民者也及前哲令德之人所以为民质也及天之三辰民所以瞻仰也及地之五行所以生殖也及九州名山川泽所以出财用也非是不在祀典今海鸟至已不知而祀之以为国典难以为仁且知矣夫仁者讲功而知者处物亡功而祀之非仁也不知而不问非知也今兹海其有灾乎夫广川之鸟兽恒知而避其灾也是嵗也海多大风冬煗文仲闻柳下季之言曰信吾过也季子之言不可不法也使书以为三防   内史过论晋君臣【国语】   襄王使召公过及内史过赐晋惠公命吕甥郤芮相晋侯不敬晋侯执玉卑拜不稽首内史过归以告王曰晋不亡其君必无后且吕郤将不免王曰何故对曰夏书有之曰众非元后何戴后非众无与守邦在汤誓曰予一人有罪无以万夫万夫有罪在予一人在盘庚曰国之臧则维女众国之不臧则维予一人是有逸罚如是则长众使民不可不慎也民之所急在于大事先王知大事之必以众济也故祓除其心以和惠民考中度衷以莅之昭明物则以训之制义庶孚以行之祓除其心精也考中度衷忠也昭明物则礼也制义庶孚信也然则长众使民之道非精不和非忠不立非礼不顺非信不行今晋侯即位而背内外之赂虐其处者弃其信也不敬王命弃其礼也施其所恶弃其忠也以恶实心弃其精也四者皆弃则远不至而近不和矣将何以守国古者先王既有天下又崇立上帝明神而敬事之于是乎有朝日夕月以教民事君诸侯春秋受职于王以临其民大夫士日恪位着以儆其官庶人工商各守其业以共其上犹恐有坠失也故为车服旗章以旌之为贽币瑞节以镇之为班爵贵贱以列之为令闻嘉誉以声之犹有散迁解慢而着在刑辟流在裔土于是乎有夷蛮之国有斧钺刀墨之民而况可以淫纵其身乎夫晋侯非嗣也而得其位亹亹惕保任戒惧犹曰未也若将广其心而远其邻陵其民而卑其上将何以固守夫执玉卑替其挚也拜不稽首诬其王也替挚无镇诬王无民夫天事恒象任重享大者必速及故晋侯诬王人亦将诬之欲替其挚人亦将替之大臣享其禄弗谏而阿之亦必及焉襄王三年而立晋侯八年而陨于韩十六年而晋人杀懐公无胄秦人杀子金子公   单襄公言陈必亡【国语】   定王使单襄公聘于宋遂假道于陈以聘于楚火朝觌矣道茀不可行也侯不在疆司空不视涂泽不陂川不梁埜有庾积场功未毕道无列树垦田若艺膳宰不致饩司里不授馆国无寄寓县无施舍民将筑台于夏氏及陈陈灵公与孔寜仪行父南冠以如夏氏留賔弗见单子归告王曰陈侯不有大咎国必亡王曰何故对曰夫辰角见而雨毕天根见而水涸本见而草木节解驷见而陨霜火见而清风戒寒故先王之教曰雨毕而除道水涸而成梁草木节解而备藏陨霜而冬裘具清风至而修城郭宫室故夏令曰九月除道十月成梁其时儆曰收而场功偫而畚挶营室之中土功其始火之初见期于司里此先王之所以不用财贿而广施德于天下者也今陈国火朝觌矣而道路若塞埜场若弃泽不陂障川无舟梁是废先王之教也周制有之曰列树以表道立鄙食以守路国有郊牧疆有寓望薮有圃草囿有林池所以御灾也其余无非谷土民无悬耜埜无奥草不夺民时不蔑民功有优无匮有逸无罢国有班事县有序民今陈国道路不可知田在草间功成而不收民罢于逸乐是弃先王之法制者也周之秩官有之曰敌国賔至关尹以告行理以节逆之候人为导卿出郊劳门尹除门宗祝执祀司里授馆司徒具徒司空视涂司防诘奸虞人入材甸人积薪火师监燎水师监濯膳宰致餐廪人献饩司马陈刍工人展车百官各以物至賔入如归是故小大莫不懐爱其贵国之賔至则以班加一等益防至于王使则皆官正涖事上卿监之若王廵守则君亲监之今虽朝也不才有分族于周承王命以为过賔于陈而司事莫至是蔑先王之官也先王之令有之曰天道赏善而罚淫故凡我造国无从非彛无即慆淫各守尔典以承天休今陈侯不念续之常弃其伉俪妃嫔而帅其卿佐以淫于夏氏不亦凟姓矣乎陈我大姬之后也弃衮冕而南冠以出不亦简彛乎是又犯先王之令也昔先王之敎茂帅其德也犹恐陨越若废其教而弃其制蔑其官而犯其令将何以守国居大国之间而无此四者其能久乎六年单子如楚八年陈侯杀于夏氏九年楚子入陈   单襄公论郤氏必亡【国语】   晋既克楚于鄢使郤至告庆于周未将事王叔简公饮之酒交酧好货皆厚饮酒宴语相説也明日王叔子誉诸朝郤至见召桓公与之语召公以告单襄公曰王叔子誉温季以为必相晋国相晋国必大得诸侯劝二三君子必先导焉可以树今夫子见我以晋国之克也为已实谋之曰微我晋不战矣楚有五败晋不知乗我则彊之背宋之盟一也薄德而以地赂诸侯二也弃壮之良而用幼弱三也建立卿士而不用其言四也夷郑从之三陈而不整五也罪不由晋晋得其民四军之帅旅力方刚卒伍治整诸侯与之是有五胜也有辞一也得民二也军帅彊御三也行列治整四也诸侯辑睦五也有一胜犹足用也有五胜以伐五败而避之者非人也不可以不战栾范不欲我则彊之战而胜是吾力也且夫战也防谋吾有三伐勇而有礼反之以仁吾三逐楚君之卒勇也见其君必下而趋礼也能获郑伯而赦之仁也若是而知晋国之政楚越必朝吾曰子则贤矣抑晋国之举也不失其次吾惧政之未及子也谓我曰夫何次之有昔先大夫荀伯自下军之佐以政赵宣子未有军行而以政今栾伯自下军徃是三子也吾又过于四之无不及若佐新军而升为政不亦可乎将必求之是其言也君以为奚若襄公曰人有言曰兵在其颈其郤至之谓乎君子不自称也非以让也恶其盖人也夫人性陵上者也不可盖也求盖人其抑下滋甚故圣人贵让且谚曰兽恶其网民恶其上书曰民可近也而不可上也诗曰岂弟君子求福不回在礼敌必三让是则圣人知民之不可加也故王天下者必先诸民然后庇焉则能长利今郤至在七人之下而欲上之是求盖七人也其亦有七怨怨在小丑犹不可堪而况在侈卿乎其何以待之晋之克也天有恶于楚也故儆之以晋而郤至佻天以为已力不亦难乎佻天不祥乗人不义不祥则天弃之不义则民胜之且郤至何三伐之有夫仁礼勇皆民之为也以义死用谓之勇奉义顺则谓之礼畜义丰功谓之仁奸仁为佻奸礼为羞奸勇为贼夫战尽敌为上守和同顺义为上故制戍以果毅制朝以序成畔战而擅舍郑君贼也弃毅行容羞也畔国即讐佻也有三奸以求替其上远于得政矣以吾观之兵在其颈不可久也虽吾王叔未能违难在大誓曰民之所欲天必从之王叔欲却至能勿从乎郤至归明年死难及伯舆之狱王叔陈生奔晋   单襄公论晋君臣【国语】   柯陵之防单襄公见晋厉公视远歩高晋郤锜见单子其语犯郤犨见其语迃郤至见其语伐齐国佐见其语尽鲁成公见言及晋难及郤犨之单子曰君何患焉晋将有乱其君与三郤其当之乎鲁侯曰寡人愳不免于晋今君曰将有乱敢问天道乎抑人故也对曰吾非瞽史焉知天道吾见晋君之容而聼三郤之语矣殆必祸者也夫君子目以定体足以从之是以观其容而知其心矣目以处义足以歩目今晋侯视远而足髙目不存体而足不歩目其心必异矣目体不相从何以能乆夫合诸侯国之大事也于是乎观存亡故国将无咎其君在防歩言视聼必皆无谪则可以知德矣视远日絶其义足髙日弃其德言爽日反其信聼淫日离其名夫目以处义足以践德口以庇信耳以聼名者也故不可不慎也偏防有咎既防则国从之晋侯爽二吾是以云夫郤氏晋之宠人也三卿而五大夫可以戒惧矣髙位实疾偾厚味实腊毒今郤伯之语犯叔迃季伐犯则陵人迃则诬人伐则揜人有是宠也而益之以三怨其谁能忍之虽齐国子亦将与焉立于淫乱之国而好尽言以招人过怨之本也唯善人能受尽言齐其有乎吾闻之国德而邻于不修必受其福今君偪于晋而邻于齐齐晋有祸可以取伯无德之患何忧于晋   北宫文子论威仪【左传】   卫侯在楚北宫文子见令尹围之威仪言于卫侯曰令尹似君矣将有他志虽获其志不能终也诗云靡不有初鲜克有终终之实难令尹其将不免公曰子何以知之对曰诗云敬慎威仪惟民之则令尹无威仪民无则焉民所不则以在民上不可以终公曰善哉何谓威仪对曰有威而可畏谓之威有仪而可象谓之仪君有君之威仪其臣畏而爱之则而象之故能有其国家令闻长世臣有臣之威仪其下畏而爱之故能守其官职保族宜家顺是以下皆如是是以上下能相固也卫诗曰威仪棣棣不可选也言君臣上下父子兄弟内外大小皆有威仪也周诗曰朋友攸摄摄以威仪言朋友之道必相教训以威仪也周书数文王之德曰大国畏其力小国懐其德言畏而爱之也诗云不识不知顺帝之则言则而象之也纣囚文王七年诸侯皆从之囚纣于是乎惧而归之可谓爱之文王伐崇再驾而降为臣蛮夷帅服可谓畏之文王之功天下诵而歌舞之可谓则之文王之行至今为法可谓象之有威仪也故君子在位可畏施舍可爱进退可度周旋可则容止可观作事可法德行可象声气可乐动作有文言语有章以临其下谓之有威仪也   公子札来聘【左传】   吴公子札来聘请观于周乐使工为之歌周南召南曰美哉始基之矣犹未也然勤而不怨矣为之歌邶鄘卫曰美哉渊乎忧而不困者也吾闻卫康叔武公之德如是是其卫风乎为之歌王曰美哉思而不愳其周之东乎为之歌郑曰美哉其细巳甚民弗堪也是其先亡乎为之歌齐曰美哉泱泱乎大风也哉表东海者其大公乎国未可量也为之歌豳曰美哉荡乎乐而不淫其周公之东乎为之歌秦曰此之谓夏声夫能夏则大大之至也其周之旧乎为之歌魏曰美哉沨沨乎大而婉险而易行以德辅此则明主也为之歌唐曰思深哉其有陶唐氏之遗民乎不然何忧之远也非令德之后谁能若是为之歌陈曰国无主其能久乎自郐以下无讥焉为之歌小雅曰美哉思而不贰怨而不言其周德之衰乎犹有先王之遗民焉为之歌大雅曰广哉熈熈乎曲而有直体其文王之德乎为之歌颂曰至矣哉直而不倨曲而不屈迩而不偪远而不擕迁而不淫复而不厌哀而不愁乐而不荒用而不匮广而不宣施而不费取而不贪处而不底行而不流五声和八风平节有度守有序盛德之所同也见舞象箾南籥者曰美哉犹有憾见舞大武者曰美哉周之盛也其若此乎见舞韶濩者曰圣人之也而犹有慙德圣人之难也见舞大夏者曰美哉勤而不德非禹其谁能修之见舞韶箾者曰德至矣哉大矣如天之无不帱也如地之无不载也虽甚盛德其蔑以加于此矣观止矣若有他乐吾不敢请已   晏婴叔向论齐晋【左传】   齐侯使晏婴请继室于晋既成昏晏子受礼叔向从之宴相与语叔向曰齐其如何晏子曰此季世也吾弗知齐其为陈氏矣公弃其民而归于陈氏齐旧四量豆区釡钟四升为豆各自其四以登于釡釡十则钟陈氏三量皆登一焉钟乃大矣以家量贷而以公量收之山木如市弗加于山鱼盐蜃蛤弗加于海民参其力二入于公而衣食其一公聚朽蠧而三老冻馁国之诸市屦贱踊贵民人痛疾而或燠休之其爱之如父母而归之如流水欲无获民将焉辟之箕伯直柄虞遂伯戏其相胡公大姬巳在齐矣叔向曰然虽吾公室今亦季世也戎马不驾卿无军行公乗无人卒列无长庶民罢敝而宫室滋侈道殣相望而女富溢尤民闻公命如逃宼讐栾却胥原续庆伯降在皂政在家门民无所依君日不悛以乐慆忧公室之卑其何日之有谗鼎之铭曰昧旦丕显后世犹怠况日不悛其能久乎晏子曰子将若何叔向曰晋之公族尽矣肹闻之公室将卑其宗族枝叶先落则公从之肹之宗十一族惟羊舌氏在而已肹又无子公室无度幸而得死岂其获祀   子产论伯有为厉【左传】   郑人相惊以伯有曰伯有至矣则皆走不知所徃铸刑书之嵗二月或梦伯有介而行曰壬子余将杀帯也明年壬寅余又将杀段也及壬子驷带卒国人益惧齐燕平之月壬寅公孙段卒国人愈惧其明月子产立公孙泄及良止以抚之乃止子大叔问其故子产曰鬼有所归乃不为厉吾为之归也太叔曰公孙泄何为子产曰説也为身无义而图説从政有所反之以取媚也不媚不信不信民不从也及子产适晋赵景子问焉曰伯有犹能为鬼乎子产曰能人生始化曰魄既生魄阳曰魂用物精多则防彊是以有精爽至于神明匹夫匹妇彊死其防犹能冯依于人以为淫厉况良霄我先君穆公之胄子良之孙子耳之子敝邑之卿从政三世矣郑虽无腆抑谚曰蕞尔国而三世执其政柄其用物也矣其取精也多矣其族又大所冯厚矣而彊死能为鬼不亦宜乎   叔向论楚子干得国【左传】   子干归韩宣子问于叔向曰子干其济乎对曰难宣子曰同恶相求如市贾焉何难对曰无与同好谁与同恶取国有五难有宠而无人一也有人而无主二也有主而无谋三也有谋而无民四也有民而无德五也子干在晋十三年矣晋楚之从不闻达者可谓无人族尽亲叛可谓无主无衅而动可谓无谋为羁终世可谓无民亡无爱徴可谓无德王虐而不忌楚君子干渉五难以弑旧君谁能济之有楚国者其弃疾乎君陈蔡城外属焉苛慝不作盗贼伏隐私欲不违民无怨心先神命之国民信之芊姓有乱必季实立楚之常也获神一也有民二也令德三也宠贵四也居常五也有五利以去五难谁能害之子干之官则右尹也数其贵宠则庶子也以神所命则又远之其贵亡矣其宠弃矣民无懐焉国无与焉将何以立宣子曰齐桓晋文不亦是乎对曰齐桓卫姬之子也有宠于僖有鲍叔牙賔须无隰朋以为辅佐有莒卫以为外主有国高以为内主从善如流下善齐肃不藏贿不从欲施舍不倦求善不厌是以有国不亦宜乎我先君文公季姬之子也有宠于献好学而不贰生十七年有士五人有先大夫子余子犯以为腹心有魏犨贾佗以为股肱有齐宋秦楚以为外主有栾郤先以为内主亡十九年守志弥笃惠懐弃民民从而与之献无异亲民无异望天方相晋将何以代文此二君者异于子干共有宠子国有奥主无施于民无援于外去晋而不送归楚而不逆何以冀国   子太叔对赵简子问礼【左传】   子太叔见赵简子简子问揖让周旋之礼焉对曰是仪也非礼也简子曰敢问何谓礼对曰吉也闻诸先大夫子产曰夫礼天之经也地之义也民之行也天地之经而民实则之则天之明因地之性生其六气用其五行气为五味发为五色章为五声淫则昏乱民失其性是故为礼以奉之为六畜五牲三牺以奉五味为九文六采五章以奉五色为九歌八风七音六律以奉五声为君臣上下以则地义为夫妇外内以经二物为父子兄弟姑娣甥舅昏媾姻亚以象天明为政事庸力行务以从四时为刑罚威狱使民畏忌以类其震曜杀戮为温慈惠和以效天之生殖长育民有好恶喜怒哀乐生于六气是故审则宜类以制六志哀有哭泣乐有歌舞喜有施舍怒有战鬬喜生于好怒生于恶是故审行信令祸福赏罚以制死生生好物也死恶物也好物乐也恶物哀也哀乐不失乃能叶于天地之性是以长久简子曰甚哉礼之大也对曰礼上下之纪天地之经纬也民之所以生也是以先王尚之故人之能自曲直以赴礼者谓之成人大不亦宜乎简子曰鞅也请终身守此言也   沈尹戍论子常城郢【左传】   楚囊瓦为令尹城郢沈尹戍曰子常必亡郢苟不能卫城无益也古者天子守在四夷天子卑守在诸侯诸侯守在四邻诸侯卑守在四境慎其四境结其四援民狎其埜三务成功民无内忧而又无外惧国焉用城今吴是惧而城于郢守已小矣卑之不获能无亡乎昔梁伯沟其公宫而民溃民弃其上不亡何待夫正其疆场修其土田险其走集亲其民人明其五候信其邻国慎其官守守其交礼不僭不贪不懦不耆完其守备以待不虞又何畏矣诗曰无念尔祖聿修厥德无亦监乎若敖蚡冐至于武文土不过同慎其四境犹不城郢今土数圻而郢是城不亦难乎   鬬旦论子常必亡【国语】   鬬旦廷见令尹子常子常与之语问蓄货聚马归以语其弟曰楚其亡乎不然令尹其不免乎吾见令尹令尹问畜聚积实如饿豺狼焉殆必亡者也夫古者聚货不妨民衣食之利聚马不害民之财用国马足以行军公马足以称赋不是过也公货足以賔献家货足以共用不是过也夫货马邮则阙于民民多阙则有离畔之心将何以封矣昔鬬子文三舍令尹无一日之积恤民之故也成王闻子文之朝不及夕也于是乎毎朝设脯一束糗一筐以羞子文至于今令尹秩之成王毎出子文之禄必逃王止而后复人谓子文曰人生求富而子逃之何也对曰夫从政者以庇民也民多旷者而我取富焉是勤民以自封也死无日矣我逃死非逃富也故庄王之世灭若敖氏唯子文之后在至于今处郧为楚良臣是不先恤民而后已之富乎今子常先大夫之后也而相楚君无令名于四方民之羸馁日日已甚四境盈垒道殣相望盗贼司目民无所放是之不恤而畜聚不厌其速怨于民多矣积货滋多畜怨滋厚不亡何待夫民心之愠也若防大川焉溃而所犯必大矣子常其能贤于成灵乎成不礼于穆愿食熊蹯不获而死灵王不顾于民一国弃之如遗迹焉子常为政而无礼不顾甚于成灵其独何力以待之期年乃有栢举之战子常奔郑昭王奔随   史墨论季氏出君【左传】   赵简子问于史墨曰季氏出其君而民服焉诸侯与之君死于外而莫之或罪也对曰物生有两有三有五有倍贰故天有三辰地有五行体有左右各有配耦王有公诸侯有卿皆有贰也天生季氏以贰鲁侯为日乆矣民之服焉不亦宜乎鲁君世从其失季氏世修其勤民忘君矣虽死于外其谁矜之社稷无常奉君臣无常位自古以然故诗曰髙岸为谷深谷为陵三后之姓于今为庶主所知也在易卦雷乗干曰大壮天之道也昔成季友桓之季也文姜之爱子也始震而卜卜人谒之曰生有嘉闻其名曰友为公室辅及生如卜人之言有文在其手曰友遂以名之既而有大功于鲁受费以为上卿至于文子武子世增其业不废旧绩鲁文公薨而东门遂杀嫡立庶鲁君于是乎失国政在季氏于此君也四公矣民不知君何以得国是以为君慎器与名不可以假人   司马错与张仪争论【战国策】   司马错与张仪争论于秦惠王前司马错欲伐蜀张仪曰不如伐韩王曰请闻其説对曰亲魏善楚下兵三川塞轘辕缑氏之口当屯留之道魏絶南阳楚临南郑秦攻新城宜阳以临二周之郊诛周主之罪侵楚魏之地周自知不救九鼎宝噐必出据九鼎按图籍挟天子以令天下天下莫敢不聼此王业也今夫蜀西僻之国而戎狄之长也敝兵劳众不足以成名得其地不足以为利臣闻争名者于朝争利者于市今三川周室天下之市朝也而王不争焉顾争于戎狄去王业远矣司马错曰不然臣闻之欲富国者务广其地欲强兵者务富其民欲王者务博其德三资者备而王随之矣今王之地小民贫故臣愿从事于易夫蜀西僻之国也而戎狄之长也而有桀纣之乱以秦攻之辟如使豺狼逐羣羊也取其地足以广国也得其财足以富民缮兵不伤众而彼已服矣故防一国而天下不以为暴利尽四海诸侯不以为贪是我一举而名实两附而又有禁暴正乱之名今攻韩劫天子劫天子恶名也而未必利也又有不义之名而攻天下之所不欲危臣请谒其故周天下之宗室也韩周之与国也周自知失九鼎韩自知亡三川则必将二国并力合谋以因于齐赵而求解乎楚魏以鼎与楚以地与魏王不能禁此臣所谓危不如伐蜀之完也惠王曰善寡人聼子卒起兵伐蜀十月取之遂定蜀蜀主更号为侯而使陈庄相蜀蜀既属秦益强富厚轻诸侯   田需对管燕【战国防】   管燕得罪齐王谓其左右曰子孰而与我赴诸侯乎左右默然莫对管燕连然流涕曰悲夫士何其易得而难用也田需对曰士三日不得餍而君鹅鹜有余食下宫糅罗纨曵绮縠而士不得以为缘且财者君之所轻死者士之所重君不肯以所轻与士而责士以所重事君非士易得而难用也   苏代谓燕昭王【战国防】   苏代谓燕昭王曰今有人于此孝如曾参孝已信如尾生高廉如鲍焦史防兼此三行以事王奚如王曰如是足矣对曰足下以为足则臣不事足下矣臣且处无为之事归耕乎周之上地耕而食之织而衣之王曰何故也对曰孝如曾参孝巳则不过养其亲耳信如尾生髙则不过不欺人耳廉如鲍焦史防则不过不窃人之财耳今臣为进取者也臣以为廉不与身俱达义不与生俱立仁义者自完之道也非进取之术也王曰自忧不足乎对曰以自忧为足则秦不出殽函齐不出营丘楚不出疏章三王代位五伯改政皆以不自忧故也若自忧而足则臣亦周之负笼耳何为烦大王之廷耶昔者楚取章武诸侯北面而朝秦取西山诸侯西面而朝曩者使燕母去周室之上则诸侯不为别马而朝矣臣闻之善为事者先量其国之大小而揆其兵之强弱故功可成而名可立也不能为事者不先量其国之大小不揆其兵之强弱故功不可成而名不可立也今主有东向伐齐之心而愚臣知之王曰子何以知之对曰矜防砥剑登丘东向而叹是以愚臣知之今夫乌获举千钧之重行年八十而求扶持故齐虽强国也西劳于宋南罢于楚则齐军可败而河间可取燕王曰善吾请拜子为上卿奉子车百乗子以此为寡人东游于齐何如对曰足下以爱之故与何不与爱子与诸舅叔父负床之孙不得而乃以与亡能之臣何也王之论臣何如人哉今臣之所以事足下者忠信也恐以忠信之故见罪于左右王曰安有为人臣尽其力竭其能而得罪者乎对曰臣请为王譬昔周之上地尝有之其丈夫宦三年不归其妻爱人其所爱者曰子之丈夫来则且柰何乎其妻曰勿忧也吾已为药酒而待其来矣已而其丈夫果来于是因令其妾酌药酒而进之其妾知之半道而立虑曰吾以此饮吾主父则杀吾主父以此事告吾主父则逐吾主母以杀吾主父逐吾主母者寜佯踬而覆之于是且佯僵而仆之其妻曰为子之远行来之故为美酒今妾奉而仆之其丈夫不知缚其妾而笞之故妾所以笞者忠信也今臣为足下使于齐恐忠信不谕于左右也臣闻之曰万乗之主不制于人臣十乗之家不制于众人匹夫徒歩之士不制于妻妾而又况于当时之贤主乎臣请行矣愿足下之无制于羣臣也   触詟请长安君为质【战国防】   赵太后新用事秦急攻之赵氏求救于齐齐曰必以长安君为质兵乃出太后不肯大臣彊谏太后明谓左右有复言令长安君为质者老妇必唾其靣左师触詟愿见太后盛气而揖之入而徐趋至而自谢曰老臣病足曾不能疾走不得见久矣窃自恕恐太后玉体之有所郄也故愿望见太后曰老妇恃辇而行曰日食饮得无衰乎曰恃鬻耳曰老臣今者殊不欲食乃自强歩日三四里少益嗜食和于身曰老妇不能太后之色少解左师公曰老臣贱息舒祺最少不肖而臣衰窃爱怜之愿令补黑衣之数以卫王宫没死以闻太后曰敬诺年几何矣对曰十五嵗矣虽少愿及未塡沟壑而托之太后曰丈夫亦爱怜其少子乎对曰甚于妇人太后曰妇人异甚对曰老臣窃以为媪之爱燕后贤于长安君曰君过矣不若长安君之甚左师公曰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媪之送燕后也持其踵为之泣念悲其远也亦哀之矣巳行非弗思也祭祀必祝之祝曰必勿使反岂非计久长有子孙相继为王也哉太后曰然左师公曰今三世以前至于赵之为赵赵王之子孙侯者其继有在者乎曰无有曰微独赵诸侯有在者乎曰老妇不闻也此其近者祸及身远者及其子孙岂人主之子孙则必不善哉位尊而亡功奉厚而无劳而挟重器多也今媪尊长安之位而封以膏腴之地多予之重器而不及今令有功于国一旦山陵崩长安君何以自托于赵老臣以媪为长安君计短也故以为其爱不若燕后太后曰诺恣君之所使之于是为长安君约车百乗质于齐齐兵乃出子义闻之曰人主之子也骨肉之亲也犹不能恃无功之尊无劳之奉以守金玉之重也而况人臣乎   楚王用羣臣计不予齐地【战国防】   楚襄王为太子之时质于齐懐王薨太子辞于齐王而归齐王隘之予我东地五百里乃归子子不予我不得归太子曰臣有傅请退而问傅傅慎子曰献之地所以为身也爱地不送死父不义臣故曰献之便太子入致命齐王曰敬献地五百里齐王归楚太子太子归即位为王齐使车五十乗来取东地于楚楚王告慎子曰齐使来求东地为之柰何慎子曰王明日朝羣臣皆令献其计上柱国子良入见王曰寡人之得求反主坟墓复羣臣归社稷也以东地五百里许齐今来求地为之柰何子良曰王不可不与也王身出玉声许强万乗之齐而不与则不信后不可以约结诸侯请与而复攻之与之信攻之武臣故曰与之子良出昭常入见王曰齐使来求东地五百里为之柰何昭常曰不可与也万乗者以地大为万乗今去东地五百里是去战国之半也有万乗之号而无千乗之用也不可臣故曰勿与常请守之昭常出景鲤入见王曰齐使来求东地五百里为之柰何景鲤曰不可与也虽然楚不能独守王身出玉声许万乗之强齐也而不与负不义于天下楚亦不能独守臣请西索救于秦景鲤出慎子入王以三大夫计告慎子曰子良见寡人曰不可不与也与而复攻之常见寡人曰不可与也常请守之鲤见寡人曰不可与也虽然楚不能独守也臣请索救于秦寡人谁用于三子之计慎子对曰王皆用之王怫然作色曰何谓也慎子曰臣请効其説而王且见其诚然也王发上柱国子良车五十乗而北献地五百里于齐发子良之明日遣昭常为大司马令徃守东地遣昭常之明日遣景鲤车五十乗西索救于秦王曰善乃遣子良北献地于齐遣子良之明日立昭常为大司马使守东地又遣景鲤西索救于秦子良至齐齐使人以甲受东地昭常应齐使曰我典主东地且与死生悉五尺至六十三十余万敝甲钝兵愿承下尘齐王谓子良曰大夫来献地今常守之何如子良曰臣身受命敝邑之王是常矫也王攻之齐王大兴兵攻东地伐昭常未渉疆秦以五十万临齐右壤曰夫隘楚太子弗出不仁又欲夺之东地五百里不义其缩甲则可不然则愿待战齐王恐焉乃请子良南道楚西使秦解齐患士卒不用东地复全   苏子论留楚太子【战国防】   楚王死太子在齐质苏子秦谓薛公曰君何不留楚太子以市其下东国薛公曰不可我留太子郢中立王然则是我抱空质而行不义于天下也苏子秦曰不然郢中立王君因谓其新王曰与我下东国吾为王杀太子不然吾将与三国共立之然则下东国必可得也苏子秦之事可以请行可以令楚王亟入下东国可以益割于楚可以忠太子而使楚益入地可以为楚王走太子可以忠太子使之亟去可以恶苏子秦于薛公可以为苏子秦请封于楚可以使人説薛公以善苏子可以使苏子自解于薛公苏子秦谓薛公曰臣闻谋泄者事亡功计不决者名不成今君留楚太子者以市下东国也非亟得下东国者则楚之计变变则是君抱空质而负名于天下也薛公曰善为之柰何对曰臣请为君之楚使亟入下东国之地楚得成则君无败矣薛公曰善因遣之故曰可以请行也谓楚王曰齐欲奉太子而立之臣观薛公之留太子者以市下东国也今王不亟入下东国则太子且倍王之割而使齐奉巳楚王曰谨受命因献下东国故曰可以使楚亟入地也谓薛公曰楚之势可多割也薛公曰柰何请告太子其故使太子谒之君以忠太子使楚王闻之可以益入地故曰可以益割于楚谓太子曰齐奉太子而立之楚王请割地以留太子齐少其地太子何不倍楚之割地而资齐齐必奉太子太子曰善倍楚之割而延齐楚王闻之恐益割地而献之尚恐事不成故曰可以使楚益入地也谓楚王曰齐之所以多割地者挟太子也今巳得地而求不止者以太子权王也故臣能去太子太子去齐无辞必不倍于王也王因驰强齐而为交齐辞必聼王然则是王去讐而得齐交也楚王大説曰请以国因故曰可以为楚王使太子亟去也谓太子曰夫剬楚者王也以空名市者太子也齐未必信太子之言也而楚功见矣楚交成太子必危矣太子其图之太子曰谨受命乃约车而暮去故曰可以使太子急去也苏子秦使人请薛公曰夫劝留太子者苏子秦也苏子秦非诚以为君也且以便楚也苏子秦恐君之知之故多割楚以灭迹也今劝太子去者又苏子秦也而君弗知也臣窃为君疑之薛公大怒于苏子秦故曰可以使人恶苏子于薛公也奉王而代立楚太子者又苏子秦也割地因约者又苏子秦也忠王而走太子者又苏子秦也今人恶苏子秦于薛公之侧以其为齐薄而为楚厚也愿王之知之楚王曰谨受命因封苏子秦为武贞君故曰可以为苏子秦请封于楚也又使景鲤请薛公曰君之所以重于天下者以能得天下之士而有齐权也今苏子秦天下之辨士也世与少有君因不善苏子秦则是围塞天下士而不利説途也夫不善君者且奉苏子秦而于君之事殆矣今苏子秦善于楚王而君不蚤亲则是与楚为讐也故君不如因而亲之贵而重之是君有楚也薛公因善苏子秦故曰可以为苏子秦説薛公以善苏子秦   鲁仲连责新垣衍【史记】   赵孝成王时秦王使白起破赵长平之军前后四十余万秦兵遂东围邯郸赵王恐诸侯之救兵莫敢击秦军魏安厘王使将军晋鄙救赵畏秦止于荡隂不进魏王使客将军新垣衍间入邯郸因平原君谓赵王曰秦所为急围赵者前与齐湣王争强为帝巳而复归帝今齐湣王已益弱方今唯秦雄天下此非必贪邯郸其意欲复求为帝赵诚发使尊秦昭王为帝秦必喜罢兵去平原君犹豫未有所决此时鲁仲连适游赵防秦围赵闻魏将欲令赵尊秦为帝乃见平原君曰事将奈何平原君曰胜也何敢言事前亡四十万之众于外今又内围邯郸而不能去魏王使客将军新垣衍令赵帝秦今其人在是胜也何敢言事鲁仲连曰吾始以君为天下之贤公子也吾乃今然后知君非天下之贤公子也梁客新垣衍安在吾请为君责而归之平原君曰胜请为绍介而见之于先生平原君遂见新垣衍曰东国有鲁仲连先生者今其人在此胜请为绍介交之于将军新垣衍曰吾闻鲁仲连先生齐国之高士也衍人臣也使事有职吾不愿见鲁仲连先生平原君曰胜既已泄之矣新垣衍许诺鲁连见新垣衍而无言新垣衍曰吾视居此围城之中者皆有求于平原君者也今吾观先生之玉貌非有求于平原君者也曷为久居此围城之中而不去鲁仲连曰世以鲍焦为无从颂而死者皆非也众人不知则为一身彼秦者弃礼义而上首功之国也权使其士虏使其民彼即肆然而为帝过而为政于天下则连有蹈东海而死耳吾不忍为之民也所为见将军者欲以助赵也新垣衍曰先生助之将奈何鲁连曰吾将使梁及燕助之齐楚则固助之矣新垣衍曰燕则吾请以从矣若乃梁者则吾乃梁人也先生恶能使梁助之鲁连曰梁未睹秦称帝之害故耳使梁睹秦称帝之害则必助赵矣新垣衍曰秦称帝之害何如鲁连曰昔者齐威王尝为仁义矣率天下诸侯而朝周周贫且微诸侯莫朝而齐独朝之居嵗余周烈王崩齐后徃周怒赴于齐曰天崩地拆天子下席东藩之臣田婴齐后至则斮齐威王勃然怒曰叱嗟而母婢也卒为天下笑故生则朝周死则叱之诚不忍其求也彼天子固然其亡足怪新垣衍曰先生独不见夫仆乎十人而从一人者寜力不胜而智不若邪畏之也鲁仲连曰呜呼梁之比于秦若仆邪新垣衍曰然鲁仲连曰吾将使秦王烹醢梁王新垣衍怏然不悦曰噫嘻亦太甚矣先生之言也先生又恶能使秦王烹醢梁王鲁仲连曰固也吾将言之昔者九侯鄂侯文王纣之三公也九侯有子而好献之于纣纣以为恶醢九侯鄂侯争之强辨之疾故脯鄂侯文王闻之喟然而叹故拘之羑里之库百日欲令之死曷为与人俱称王卒就脯醢之地齐湣王将之鲁夷维子为执防而从谓鲁人曰子将何以待吾君鲁人曰吾将以十太牢待子之君夷维子曰子安取礼而来吾君彼吾君者天子也天子廵狩诸侯辟舍纳筦籥摄袵抱杌视膳于堂下天子已食乃退而聼朝也鲁人投其籥不果纳不得入于鲁将之薛假途于邹是时邹君死湣王欲入吊夷维子谓邹之孤曰天子吊主人必将倍殡棺设北面于南方然后天子南面吊也邹之羣臣曰必若此吾将伏剑而死故不敢入于邹邹鲁之臣生则不得事养死则不得赙襚然且欲行天子之礼于邹鲁邹鲁之臣不果纳今秦万乗之国也梁亦万乗之国也俱据万乗之国各有称王之名睹其一战而胜欲从而帝之是使三晋之大臣不如邹鲁之仆妾也且秦无已而帝则且变易诸侯之大臣彼将夺其所不肖而与其所贤夺其所憎而与其所爱彼又将使其子女谗妾为诸侯妃姬处梁之宫梁王安得晏然而已乎而将军又何以得故宠乎于是新垣衍起再拜谢曰始以先生为庸人吾乃今日知先生为天下之士也吾请出不敢复言帝秦   蔡泽説应侯辞位【史记】   蔡泽闻应侯任郑安平王稽皆负重罪于秦应侯内慙蔡泽乃西入秦将见昭王使人宣言以感怒应侯曰燕客蔡泽天下雄俊辩智士也彼一见秦王秦王必困君而夺君之位应侯闻曰五帝三代之事百家之説吾既知之众口之辨吾皆摧之是恶能困我而夺我位乎使人召蔡泽蔡泽入则揖应侯应侯固不快及见之又倨应侯因让之曰子常宣言欲代我相秦寜有之乎对曰然应侯曰请闻其説蔡泽曰吁君何见之晚也夫四时之序成功者去夫人生百体坚强手足便利耳目聪明而心圣智岂非士之愿与应侯曰然蔡泽曰质仁秉义行道施德得志于天下天下懐乐敬爱而尊慕之皆愿以为君王岂不辩智之期与应侯曰然蔡泽复曰富贵显荣成理万物使各得其所性命寿长终其天年而不夭伤天下继其统守其业传之亡穷名实纯粹泽流千里世世称之而无絶与天地终始岂道德之符而圣人所谓吉祥善事者与应侯曰然蔡泽曰若夫秦之商君楚之吴起越之大夫种其卒然亦可愿与应侯知蔡泽之欲困已以説复谬曰何为不可夫公孙鞅之事孝公极身而无贰虑尽公而不顾私设刀锯以禁奸邪信赏罚以致治披腹心示情素蒙怨咎欺旧友夺魏公子印安秦社稷利百姓卒为秦禽将破敌攘地千里吴起之事悼王也使私不得害公谗不得蔽忠言不取苟合行不取茍容不为危易行行义不辟难然为霸王彊国不辞祸凶大夫种之事越王也主虽困辱悉忠而不解主虽絶亡尽能而弗离成功而弗矜贵富而不骄怠若此三子者固义之至也忠之节也是故君子以义死难视死如归生而辱不如死而荣士固有杀身以成名唯义之所在虽死无所恨何为不可哉蔡泽曰主圣臣贤天下之盛福也君明臣直国之福也父慈子孝夫信妻贞家之福也故比干忠而不能存殷子胥智而不能完吴申生孝而晋国乱是皆有忠臣孝子而国家灭乱者何也无明君贤父以听之故天下以其君父为僇辱而怜其臣子今商君吴起大夫种之为人臣是也其君非也故世称三子致功而不见德岂慕不遇世死乎夫待死而后可以立忠成名是微子不足仁孔子不足圣管仲不足大也夫人之立功岂不期于成全邪身与名俱全者上也名可法而身死者其次也名在僇辱而身全者下也于是应侯称善蔡泽少得间因曰夫商君吴起大夫种其为人臣尽忠致功则可愿矣闳夭事文王周公辅成王也岂不亦忠圣乎以君臣论之商君吴起大夫种其可愿孰与闳夭周公旦哉应侯曰商君吴起大夫种弗若也蔡泽曰然则君之主慈仁任忠惇厚旧故其贤智与有道之士为胶漆义不倍功臣孰与秦孝公楚悼王越王乎应侯曰未知何如也蔡泽曰今主亲忠臣不过秦孝公楚悼王越王君之设智能为主安危修政治乱彊兵批患折难广地植谷富国足家彊主尊社稷显宗庙天下莫敢欺犯其主主之威盖震海内功彰万里之外声名光辉传于千世君孰与商君吴起大夫种应侯曰不若蔡泽曰今主之亲忠臣不忘旧故不若孝公悼王勾践而君之功绩爱信亲幸又不若商君吴起大夫种然而君之禄位贵盛私家之富过于三子而身不退者恐患之甚于三子窃为君危之语曰日中则移月满则亏物盛则衰天地之常数也进退盈缩与时变化圣人之常道也故国有道则仕国亡道则隐圣人曰飞龙在天利见大人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今君之怨已讐而德已报意欲至矣而无变计窃为君不取也且夫翠鹄犀象其处势非不远死也而所以死者惑于饵也苏秦智伯之智非不足以辟辱远死也而所以死者惑于贪利不止也是以圣人制礼节欲取于民有度使之以时用之有止故志不溢行不骄常与道俱而不失故天下承而不絶昔者齐桓公九合诸侯一匡天下至于葵丘之防有骄矜之志畔者九国吴王夫差兵无敌于天下勇彊以轻诸侯陵齐晋故遂以杀身亡国夏育太史激叱呼骇三军然而身死于庸夫此皆乗至盛而不返道理不居卑退处俭约之患也夫商君为秦孝公明法令禁奸本尊爵必赏有罪必罚平权衡正度量调轻重决裂阡陌以静生民之业而一其俗劝民耕农利土一室无二事力田稸积习战陈之事是以兵动而地广兵休而国富故秦无敌于天下立威诸侯成秦国之业功已成矣而遂以车裂楚地方数千里持防百万白起率数万之师以与楚战一战举鄢郢以烧夷陵再战南并蜀汉又越韩魏而攻彊赵北坑马服诛屠四十余万之众尽之于长平之下流血成川沸声若雷遂入围邯郸使秦有帝业楚赵天下之彊国而秦之仇敌也自是之后楚赵皆慑伏不敢攻秦者白起之势也身所服者七十余城功已成矣而遂赐剑死于杜邮吴起为楚悼王立法卑减大臣之威重罢无能废无用损不急之官塞私门之请一楚国之俗禁游客之民精耕战之士南收扬越北并陈蔡破横散从使驰説之士无所开其口禁朋党以厉百姓定楚国之政兵震天下威服诸侯功已成矣而卒枝解大夫种为越王深谋远计免防稽之危以亡为存因辱为荣垦草入邑辟地殖谷率四方之士专上下之力辅勾践之贤报夫差之讐卒擒劲吴令越成霸功已彰而信矣勾践终负而杀之此四子者功成不去祸至于此此所谓信而不能诎徃而不能返者也范蠡知之超然辟世长为陶朱公君独不观夫博者乎或欲大投或欲分功此皆君之所明知也今君相秦计不下席谋不出廊庙坐制诸侯利施三川以实宜阳决羊肠之险塞太行之道又斩范中行之涂六国不得合从栈道千里通于蜀汉使天下皆畏秦秦之欲得矣君之功极矣此亦秦之分功之时也如是而不退则商君白公吴起大夫种是也吾闻之鉴于水者见面之容鉴于人者知吉与防书曰成功之下不可久处四子之祸君何居焉君何不以此时归相印让贤者而授之退而岩居川观必有伯夷之廉长为应侯世世称孤而有许由延陵季子之让乔松之寿孰与以祸终哉即君何居焉忍不能自离疑不能自决必有四子之祸矣易曰亢龙有悔此言上而不能下信而不能诎徃而不能自反者也愿君熟计之应侯曰善吾闻欲而不知止失其所以欲有而不知足失其所以有先生幸教睢敬受命   文编巻二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文编巻二十二   明 唐顺之 编   秋水【庄子】   秋水时至百川灌河泾流之大两涘渚崖之间不辨牛马于是焉河伯欣然自喜以天下之美为尽在巳顺流而东行至于北海东面而视不见水端于是焉河伯始旋其面目望洋向若而叹曰野语有之曰闻道百以为莫已若者我之谓也且夫我尝闻少仲尼之闻而轻伯夷之义者始吾弗信今我睹子之难穷也吾非至于子之门则殆矣吾长见笑于大方之家北海若曰井鼃不可以语于海者拘于虚也夏虫不可以语于氷者笃于时也曲士不可以语于道者束于教也今尔出于崖涘观于大海乃知尔丑尔将可与语大理矣天下之水莫大于海万川归之不知何时止而不盈尾闾泄之不知何时已而不虚春秋不变水旱不知此其过江河之流不可为量数而吾未尝以此自多者自以比形于天地而受气于隂阳吾在于天地之间犹小石小木之在大山也方存乎见少又奚以自多计四海之在天地之间也不似礨空之在大泽乎计中国之在海内不似稊米之在太仓乎号物之数谓之万人处一焉人卒九州谷食之所生舟车之所通人处一焉此其比万物也不似毫末之在于马体乎五帝之所连三王之所争仁人之所忧任士之所劳尽此矣伯夷辞之以为名仲尼语之以为博此其自多也不似尔向之自多于水乎河伯曰然则吾大天地而小毫末可乎北海若曰否夫物量无穷时无止分无常终始无故是故大知观于逺近故小而不寡大而不多知量无穷证向今故故遥而不闷掇而不跂知时无止察乎盈虚故得而不喜失而不忧知分之无常也明乎坦涂故生而不说死而不祸知终始之不可故也计人之所知不若其所不知其生之时不若未生之时以其至小求穷其至大之域是故迷乱而不能自得也由此观之又何以知毫末之足以定至细之倪又何以知天地之足以穷至大之域河伯曰世之议者皆曰至精无形至大不可围是信情乎北海若曰夫自细视大者不尽自大视细者不明夫精小之防也垺大之殷也故异便此势之有也夫精粗者期于有形者也无形者数之所不能分也不可围者数之所不能穷也可以言论者物之粗也可以意致者物之精也言之所不能论意之所不能察致者不期精粗焉是故大人之行不出乎害人不多仁恩动不为利不贱门货财弗争不多辞让事焉不借人不多食乎力不贱贪污行殊乎俗不多辟异为在从众不贱佞謟世之爵禄不足以为劝戮耻不足以为辱知是非之不可为分细大之不可为倪闻曰道人不闻至徳不得大人无已约分之至也河伯曰若物之外若物之内恶至而倪贵贱恶至而倪小大北海若曰以道观之物无贵贱以物观之自贵而相贱以俗观之贵贱不在已以差观之因其所大而大之则万物莫不大因其所小而小之则万物莫不小知天地之为稊米也知毫末之为丘山也则差数覩矣以功观之因其所有而有之则万物莫不有因其所无而无之则万物莫不无知东西之相反而不可以相无则功分定矣以趣观之因其所然而然之则万物莫不然因其所非而非之则万物莫不非知尧桀之自然而相非则趣操覩矣昔者尧舜让而帝之哙让而絶汤武争而王白公争而灭由此观之争让之礼尧桀之行贵贱有时未可以为常也梁丽可以冲城而不可以窒宂言殊器也骐骅骝一日而驰千里捕防不如狸狌言殊技也鸱鸺夜撮蚤察毫末昼出瞠目而不见丘山言殊性也故曰葢师是而无非师治而无乱乎是未明天地之理万物之情者也是犹师天而无地师隂而无阳其不可行明矣然且语而不舍非愚则诬也帝王殊禅三代殊继差其时逆其俗者谓之簒夫当其时顺其俗者谓之义之徒黙黙乎河伯女恶知贵贱之门小大之家河伯曰然则我何为乎何不为乎吾辞受趣舎吾终柰何北海若曰以道观之何贵何贱是谓反衍无拘而志与道大蹇何少何多是谓谢施无一而行与道参差严乎若国之有君其无私徳繇繇乎若祭之有社其无私福泛泛乎其若四方之无穷其无所畛域兼懐万物其孰承翼是谓无方万物一齐孰短孰长道无终始物有死生不恃其成一虚一满不位乎其形年不可举时不可止消息盈虚终则有始是所以语大义之方论万物之理也物之生也若骤若驰无动而不变无时而不移何为乎何不为乎夫固将自化河伯曰然则何贵于道耶北海若曰知道者必达于理达于理者必明于权明于权者不以物害巳至徳者火弗能热水弗能溺寒暑弗能害禽兽弗能贼非谓其薄之也言察乎安危宁于祸福谨于去就莫之能害也故曰天在内人在外徳在乎天知天人之行本乎天位乎得蹢防而屈伸反要而语极曰何谓天何谓人北海若曰牛马四足是谓天络马首穿牛鼻是谓人故曰无以人灭天无以故灭命无以得殉名谨守而勿失是谓反其真防怜蚿蚿怜蛇蛇怜风风怜目目怜心防谓蚿曰吾以一足趻踔而行予无如矣今子之使万足独柰何蚿曰不然子不见夫唾者乎喷则大者如珠小者如雾杂而下者不可胜数也今予动吾天机而不知其所以然蚿谓蛇曰吾以众足行而不及子之无足何也蛇曰夫天机之所动何可易邪吾安用足哉蛇谓风曰予动吾脊胁而行则有似也今子蓬蓬然起于北海蓬蓬然入于南海而似无有何也风曰然予蓬蓬然起于北海而入于南海也然而指我则胜我防我亦胜我虽然夫折大木蜚大屋者唯我能也故以众小不胜为大胜也为大胜者唯圣人能之孔子游于匡宋人围之数匝而弦歌不辍子路入见曰何夫子之娱也孔子曰来吾语女我讳穷久矣而不免命也求通久矣而不得时也当尧舜而天下无穷人非知得也当桀纣而天下无通人非知失也时势适然夫水行不避蛟龙者渔父之勇也陆行不避兕虎者猎夫之勇也白刃交于前视死若生者烈士之勇也知穷之有命知通之有时临大难而不惧者圣人之勇也由处矣吾命有所制矣无几何将甲者进辞曰以为阳虎也故围之今非也请辞而退公孙龙问于魏牟曰龙少学先王之道长而明仁义之行合同异离坚白然不然可不可困百家之知穷众口之辨吾自以为至达已今吾闻庄子之言汒焉异之不知论之不及与知之弗若与今吾无所开吾喙敢问其方公子牟隐机太息仰天而笑曰子独不闻夫埳井之鼃乎谓东海之鳖曰吾乐与吾跳梁乎井干之上入休乎缺甃之崖赴水则接掖持頥蹶泥则没足灭跗还虷蟹与科斗莫吾能若也且夫擅一壑之水而跨跱塪井之乐此亦至矣夫子奚不时来入观乎东海之鳖左足未入而右膝已絷矣于是逡廵而却告之海曰夫千里之逺不足以举其大千仞之髙不足以极其深禹之时十年九潦而水弗为加益汤之时八年七旱而崖不为加损夫不为顷久推移不以多少进退者此亦东海之大乐也于是埳井之鼃闻之适适然惊规规然自失也且夫知不知是非之竟而犹欲观于庄子之言是犹使蚉负山商蚷驰河也必不胜任矣且夫知不知论极妙之言而自适一时之利者是非塪井之鼃与且彼方跐黄泉而登大皇无南无北奭然四解沦于不测无东无西始于冥反于大通子乃规规然而求之以察索之以辨是直用管闚天用锥指地也不亦小乎子徃矣且子独不闻夫寿陵余子之学行于邯郸与未得国能又失其故行矣直匍匐而归耳今子不去将忘子之故失子之业公孙龙口呿而不合舌举而不下乃逸而走庄子钓于濮水楚王使大夫二人徃先焉曰愿以境内累矣庄子持竿不顾曰吾闻楚有神龟死已三千嵗矣王巾笥而藏之庙堂之上此龟者宁其死为留骨而贵乎宁其生而曵尾于涂中乎二大夫曰宁生而曵尾涂中庄子曰徃矣吾将曵尾于涂中恵子相梁庄子徃见之或谓恵子曰庄子来欲代子相于是恵子恐搜于国中三日三夜庄子徃见之曰南方有鸟其名鹓雏子知之乎夫鹓雏发于南海而飞于北海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于是鸱得腐防鹓雏过之仰而视之曰吓今子欲以子之梁国而吓我耶庄子与惠子游于濠梁之上庄子曰鯈鱼出游从容是鱼乐也惠子曰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庄子曰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惠子曰我非子固不知子矣子固非鱼也子之不知鱼之乐全矣庄子曰请循其本子曰女安知鱼乐云者既已知吾知之而问我我知之濠上也   难一【韩非子】   晋文公将与楚人战召舅犯问之曰吾将与楚人战彼众我寡为之柰何舅犯对曰臣闻之繁礼君子不厌忠信战阵之间不厌诈伪君其诈之而已矣文公辞舅犯因召雍季而问之曰我将与楚人战彼众我寡为之柰何雍季对曰焚林而田偷取多兽后必无兽以诈遇民偷取一时后必无复文公曰善辞雍季以舅犯之谋与楚人战以败之归而行爵先雍季而后舅犯羣臣曰城濮之事舅犯谋也夫用其言而后其身可乎文公曰此非君所知也夫舅犯言一时之权也雍季言万世之利也仲尼闻之曰文公之霸也宜哉既知一时之权又知万世之利或曰雍季之对不当文公之问凡对问者有因因小大缓急而对也所问髙大而对以卑狭则明主弗受也今文公问以少遇众而对曰后必无复此非所以应也且文公不知一时之权又不知万世之利战而胜则国安而身定兵强而威立虽有后复莫大于此万世之利奚患不至战而不胜则国亡兵弱身死名息防拂今日之死不及安暇待万世之利待万世之利在今日之胜今日之胜在诈于敌诈敌万世之利己故曰雍季之对不当文公之问且文公又不知舅犯之言舅犯所谓不厌诈伪者不谓诈其民谓诈其敌也敌者所伐之国也后虽无复何伤哉文公之所以先雍季者以其功耶则所以胜楚破军者舅犯之谋也以其善言耶则雍季乃道其后之无复也此未有善言也舅犯则以兼之矣舅犯曰防礼君子不厌忠信者忠所以爱其下也信所以不欺其民也夫既以爱而不欺矣言孰善于此然必曰出于诈伪者军旅之计也舅犯前有善言后有战胜故舅犯有二功而后论雍季无一焉而先赏文公之霸也不亦宜乎仲尼不知善赏也管仲有病桓公徃问之曰仲父病不幸卒于大命将奚以告寡人管仲曰防君言臣故将谒之愿君去竪刁除易牙逺卫公子开方易牙为君主味君主惟人肉未尝易牙烝其首子而进之夫人情莫不爱其子今弗爱其子安能爱君君妬而好内竪刁自宫以治内人情莫不爱其身身且不爱安能爱君开方事君十五年齐卫之间不容数日行弃其母久官不归其母不爱安能爱君臣闻之矜伪不长盖虚不久愿君去此三子者也管仲卒死而桓公弗行及桓公死虫出尸不葬或曰管仲所以见告桓公者非有度者之言也所以去竪刁易牙者以不爱其身适君之欲也曰不爱其身安能爱君然则臣有尽死力以为其主者管仲将不用也曰不爱其死安能爱君是君去忠臣也且以不爱其身度其不爱其君是将以管仲之不能死公子纠度其不死桓公也是管仲亦在所去之域矣明主之道不然设民所欲以求其功乃为爵禄以劝之设民所恶以禁其奸故为刑罚以威之庆赏信而刑罚必故君举功于臣而奸不用于上虽有竪刁其柰君何且臣尽死力以与君市君垂爵禄以与臣市君臣之际非父子之亲也计数之所出也君有道则臣尽力而奸不生无道则臣上塞主明而下成私管仲非明此度数于桓公也使去竪刁一竪刁又至非絶奸之道也且桓公所以身死虫流尸不葬者是臣重也臣重之实擅主也有擅主之臣则君令不下究臣情不上通一人之力能隔君臣之间使善败不闻祸福不通故有不葬之患也明主之道一人不兼官一官不兼事卑贱不待尊贵而进大臣不因左右而见百官修通羣臣辐凑有赏者君见其功有罚者君知其罪见知不悖于前赏罚不蔽于后安有不葬之患管仲非明此言于桓公也使去三子故曰管仲无度矣   靡笄之役韩献子将斩人郄献子闻之驾徃救之比至则已斩之矣郄子因曰胡不以殉其仆曰曩不将救之乎郄子曰吾敢不分谤乎或曰郄子言不可不察也非分谤也韩子之所斩也若罪人则不可救救罪人法之所以败也法败则国乱若非罪人则劝之以殉劝之以殉是重不辜也重不辜民所以起怨者也民怨则国危郄子之言非危则乱不可不察也且韩子之所斩若罪人郄子奚分焉斩若非罪人则巳斩之矣而郄子乃至是韩子之谤已成而郄子且后至也夫郄子曰以殉不足以分斩人之谤而又生殉之谤是何言分谤也昔者纣为炮烙崇侯恶来又曰斩渉者之胫也奚分于纣之谤且民之望于上也甚矣韩子弗得且望郄子得之也今郄子俱弗得则民絶望于上矣故曰郄子之言非分谤也益谤也且郄子之徃救罪也以韩子为非也不道其所以为非而劝之以殉是使韩子不知其过也夫下使民望絶于上又使韩子不知其失吾未得郄子之所以分谤者也   韩宣王问于樛留吾欲两用公仲公叔其可乎樛留对曰昔魏两用楼翟而亡西河楚两用昭景而亡鄢郢今君两用公仲公叔此必将争事而外市则国必忧矣或曰昔者齐桓公两用管仲鲍叔成汤两用伊尹仲虺夫两用臣者国之忧则是桓公不霸成汤不王也湣王一用淖齿而身死乎东庙主父一用李兊减食而死主有术两用不为患无术两用则争争事而外市一则专制而刼弑今留无术以规上使其主去两用一是不有西河鄢郢之忧则必有身死减食之患是樛留未有善以知言也   难二【韩非子】   景公过晏子曰子宫小近市请徙子家豫章之圃晏子再拜而辞曰且婴家贫待市食而朝暮趋之不可以逺景公笑曰子家习市识贵贱乎是时景公防于刑晏子对曰踊贵而屦贱景公曰何故对曰刑多也景公造然变色曰寡人其暴乎于是损刑五或曰晏子之贵踊非其诚也欲便辞以止多刑也此不察治之患也夫刑当无多不当无少无以不当闻而以太多説无术之患也败军之诛以千百数犹北不止即治乱之刑如恐不胜而奸尚不尽今晏子不察其当否而以太多为説不亦妄乎夫惜草茅者耗禾穗惠盗贼者伤良民今缓刑罚行寛惠是利奸邪而害善人也此非所以为治也齐桓公之时晋客至有司请礼桓公曰告仲父者三而优笑曰易哉为君一曰仲父二曰仲父桓公曰吾闻君人者劳于索人佚于使人吾得仲父巳难矣巳得仲父之后何为不易乎哉或曰桓公之所应优非君人者之言也桓公以君人为劳于索人何索人为劳哉伊尹自以为宰干汤百里奚自以为媵干穆公媵所辱也宰所羞也防羞辱而接君上贤者之忧世急也然则君人者无逆贤而已矣索贤不为人主难且官职所以任贤也爵禄所以赏功也设官职陈爵禄而士自至君人者奚其劳哉使人又非所佚也人主虽使人必以度量准之以刑名参之以事遇于法则行不遇于法则止功当其言则赏不当则诛以刑名收臣以度量准下此不可释也君人者焉佚哉索人不劳使人不佚而桓公曰劳于索人佚于使人者不然且桓公索管仲又不难管仲不死其君而归桓公鲍叔轻官让能而任之桓公得管仲又不难明矣已得管仲之后奚遽易哉管仲非周公旦周公旦假为天子七年成王壮授之以政非为天下计也为其职也夫不夺幼子而行天下者必不背死君而事其讐倍死君而事其讐者必不难夺幼子而行天下不难夺幼子而行天下者必不难夺其君国矣管仲公子纠之臣也谋杀桓公而不能其君死而臣桓公管仲之取舍非周公旦未可知也若使管仲大贤也且为汤武汤武桀纣之臣也桀纣作乱汤武夺之今桓公以易居其上是以桀纣之行居汤武之上桓公危矣若使管仲不肖人也且为田常田常简公之臣也而弑其君今桓公以易居其上是以简公之易居田常之上也桓公又危矣管仲非周公旦亦明矣然为汤武与田常未可知也为汤武有桀纣之危为田常有简公之乱也已得仲父之后桓公奚遽易哉若使桓公之任管仲必知不欺已也是知不欺主之臣也然虽不知不欺主之臣今桓公以任管仲之专任竪刁易牙虫流出尸而不葬桓公不知臣欺主与不欺主已明矣而任臣如彼其专也故曰桓公闇主   孤愤【韩非子】   智术之士必逺见而明察不明察不能烛私能法之士必强毅而劲直不劲直不能矫奸人臣循令而从事按法而治官非谓重人也重人也者无令而擅为亏法以利私耗国以便家力能得其君此所谓重人也智术之士明察听用且烛重人之隂情能法之士劲直听用且矫重人之奸行故智术能法之士用则贵重之臣必在防之外矣是智法之士与当涂之人不可两存之仇也当涂之人擅事要则外内为之用矣是以诸侯不因则事不应故敌国为之讼百官不因则业不进故羣臣为之用郎中不因则不得近主故左右为之匿学士不因则养禄薄礼卑故学士为之谈也此四助者邪臣之所以自饰也重人不能忠主而进其仇人主不能越四助而烛察其臣故人主愈而大臣愈重凡当涂者之于主也希不信爱也又且习故若夫即主心同乎好恶固其所自进也官爵贵重朋党又众而一国为之讼则法术之士欲干上者非有所信爱之亲习故之泽也又将以法术之言矫人主阿辟之心是与人主相反也处势卑贱无党孤特夫以踈逺与近爱信争其数不胜也以新旅与习故争其数不胜也以反主意与同好争其数不胜也以轻贱与贵重争其数不胜也以一口与一国争其数不胜也法术之士操五不胜之势以歳数而又不得见当涂之人乘五胜之资而旦暮独説于前故法术之士奚道得进而人主奚时得悟乎故资必不胜而势不两存法术之士焉得不危其可以罪过诬者公法而诛之其不可被以罪过者以私劒而穷之是明法术而逆主上者不僇于吏诛必死于私劒矣朋党比周以蔽主言曲以便私者必信于重人矣故其可以功伐借者以官爵贵之其不可借以美名者以外权重之是以蔽主上而趋于私门者不显于官爵必重于外权矣今人主不合参验而行诛不待见功而爵禄故法术之士安能防死亡而进其说奸邪之臣安肯乗利而退其身故主上愈卑私门益尊夫越虽国富兵强中国之主皆知无益于已也曰非吾所得制也今有国者虽地广人众然而人主壅蔽大臣专权是国为越也知不类越而不知不类其国不察其类者也人主所以谓齐亡者非地与城亡也吕氏弗制而田氏用之也所以谓晋亡者亦非地与城亡也姬氏弗制而六卿专之也今大臣执柄独断而上弗知收是人主不明也与死人同病者不可生也与亡国同事者不可存也今袭迹于齐晋欲国安存不可得也凡法术之难行也不独万乘千乘亦然人主之左右不必智也人主于人有所智而听之因与左右论其言是与愚人论智也人主之左右不必贤也人主于人有所贤而礼之因与左右论其行是与不肖论贤也智者决防于愚人贤士程行于不肖则贤智之士羞而人主之论悖矣人臣之欲得官者其修士且以精洁固身其智士且以治辨进业其修士不能以货赂事人恃其精洁而更不能以枉法为治则修智之士不事左右不听请谒矣人主之左右行非伯夷也求索不得货赂不至则精辨之功息而毁诬之言起矣治乱之功制于近习精洁之行决于毁誉则修智之吏废人主之明塞矣不以功伐决智行不以参伍审罪过而听左右近习之言则无能之士在廷而愚污之吏处官矣万乘之患大臣太重千乘之患左右太信此人主之所公患也且人臣有大罪人主有大失臣主之利与相异者也何以明之哉曰主利在有能者任官臣利在无能而得事主利在有劳而爵禄臣利在无功而富贵主利在豪杰使能臣利在朋党用私是以国地削而私家富主上卑而大臣重故主失势而臣得国主更称蕃臣而相室剖符此人臣之所以谲主便私也故当世之重臣主变势而得固宠者十无二三是其故何也人臣之罪大也臣有大罪者其行欺主也其罪当死亡也智士者逺见而畏于死亡必不从重人矣贤士者修防介羞与奸臣欺其主必不从重人矣是当涂者之徒属非愚而不知患者必污而不避奸者也大臣挟愚污之人上与之欺主下与之收利侵渔朋党比周相与一口惑主败法以乱士民使国危削主上劳辱此大罪也臣有大罪而主弗禁此大失也使其主有大失于上臣有大罪于下索国之不亡者不可得也   正论【荀子】   世俗之为説者曰主道利周是不然主者民之唱也上者下之仪也彼将听唱而应视仪而动唱嘿则民无应也仪隐则下无动也不应不动则上下无以相有也若是则与无上同也不祥莫大焉故上者下之本也上宣明则下治辨矣上端诚则下愿慤矣上公正则下易直矣治辨则易一愿慤则易使易直则易知易一则疆易使则功易知则明是治之所由生也上周宻则下疑矣上幽险则下渐诈矣上偏曲则下比周矣疑则难一渐诈则难使比周则难知难一则不疆难使则不功难知则不明是乱之所由作也故主道利明不利幽利宣不利周故主道明则下安主道幽则下危故下安则贵上下危则贱上故上易知则下亲上矣上难知则下畏上矣下亲上则上安下畏上则上危故主道莫恶乎难知莫危乎使下畏已传曰恶之者众则危书曰克明明徳诗曰明明在下故先王明之岂特之耳哉世俗之为説者曰桀纣有天下汤武簒而夺之是不然以桀纣为常有天下之籍则然亲有天下之籍则不然天下谓在桀纣则不然古者天子千官诸侯百官以是千官也令行于诸夏之国谓之王以是百官也令行于境内国虽不安不至于废易遂亡谓之君圣王之子也有天下之后也势籍之所在也天下之宗室也然而不材不中内则百姓疾之外则诸侯叛之近者境内不一遥者诸侯不听令不行于境内甚者诸侯侵削之攻伐之若是则虽未亡吾谓之无天下矣圣王没有势籍者罢不足以县天下天下无君诸侯有能徳明威积海内之民莫不愿得以为君师然而暴国独侈安能诛之必不伤害无罪之民诛暴国之君若诛独夫若是则可谓能用天下矣能用天下之谓王汤武非取天下也修其道行其义兴天下之同利除天下之同害而天下归之也桀纣非去天下也反禹汤之徳乱礼义之分禽兽之行积其防全其恶而天下去之也天下归之之谓王天下去之之谓亡故桀纣无天下而汤武不弑君由此効之也汤武者民之父母也桀纣者民之怨贼也今世俗之为説者以桀纣为君而以汤武为弑然则是诛民之父母而师民之怨贼也不祥莫大焉以天下合为君则天下未尝合于桀纣也然则以汤武为弑则天下未尝有説也直隳之耳故天子唯其人天下者至重也非至彊莫之能任至大也非至辨莫之能分至众也非至明莫之能知此三至者非圣人莫之能尽故非圣人莫之能王圣人备道全美者也是县天下之权称也桀纣者其知虑至险也其志意至闇也其行之为至乱也亲者防之贤者贱之生民怨之禹汤之后也而不得一人之与刳比干囚箕子身死国亡为天下之大戮后世之言恶者必稽焉是不容妻子之数也故至贤畴四海汤武是也至罢不容妻子桀纣是也今世俗之为説者以桀纣为有天下而臣汤武岂不过甚矣哉譬之是犹伛巫跂匡大自以为有知也故可以有夺人国不可有以夺人天下可以有窃国不可以有窃天下也可以夺之者可以有国而不可以有天下窃可以得国而不可以得天下是何也曰国小具也可以小人有也可以小道得也可以小力持也天下者大具也不可以小人有也不可以小道得也不可以小力持也国者小人可以有之然而未必不亡也天下者至大也非圣人莫之能有也世俗之为説者曰治古无肉刑而有象刑墨黥慅婴共艾毕菲防屦杀赭衣而不纯治古如是是不然以为治耶则人固莫触罪非独不用肉刑亦不用象刑矣以为人或触罪矣而直轻其刑然则是杀人者不死伤人者不刑也罪至重而刑至轻庸人不知恶也乱莫大焉凡刑人之本禁暴恶恶且征其未也杀人者不死而伤人者不刑是谓惠暴而寛贼也非恶恶也故象刑殆非生于治古并起于乱今也治古不然凡爵列官职赏庆刑罚皆报也以类相从者也一物失称乱之端也夫徳不称位能不称官赏不当功罚不当罪不祥莫大焉昔者武王伐有商诛纣断其首悬之赤斾夫征暴诛捍治之盛也杀人者死伤人者刑是百王之所同未有知其所由来者也刑称罪则治不称罪则乱故治则刑重乱则刑轻犯治之罪固重犯乱之罪固轻书曰刑罚世轻世重此之谓也世俗之为説者曰汤武不能禁令是何也曰楚越不受制是不然汤武者至天下之善禁令者也汤居亳武王居鄗皆百里之地也天下为一诸侯为臣通达之属莫不振动从服以化顺之曷为楚越独不受制也彼王者之制也视形势而制械用称逺迩而等贡献岂必齐哉故鲁人以榶卫人用柯齐人用一革土地形制不同者械用备饰不可不异也故诸夏之国同服同仪蛮夷戎狄之国同服不同制封内甸服封外侯服侯卫賔服蛮夷要服戎狄荒服甸服者祭侯服者祀賔服者享要服者贡荒服者终王日祭月祀时享岁贡终王夫是之谓视形势而制械用称逺近而等贡献是王者之至也彼楚越者且时享嵗贡终王之属也必齐之日祭月祀之属然后曰受制耶是规磨之説也沟中之瘠也则未足与及王者之制也语曰浅不足与测深愚不足以谋知坎井之鼃不可与语东海之乐此之谓也世俗之为説者曰尧舜擅让是不然天子者势位至尊无敌于天下夫有谁与让矣道徳纯备智慧甚明南面而听天下生民之属莫不振动从服以化顺之天下无隐士无遗善同焉者是也异焉者非也夫有恶擅天下矣曰死而擅之是又不然圣王在上图徳而定次量能而授官皆民载其事而各得其宜不能以义制利不能以伪饰性则兼以为民圣王以没天下无圣则固莫足以擅天下矣天下有圣而在后者则天下不离朝不易位国不更制天下厌焉与乡无以异也以尧继尧夫又何变之有矣圣不在后子而在三公则天下如归犹复而振之也天下厌然与乡无以异也以尧易尧夫又何变之有矣唯其徙朝改制为难故天子生则天下一隆致顺而治论徳而定次死则能任天下者必有之矣夫礼义之分尽矣擅让恶用矣哉曰老衰而擅是又不然血气筯力则有衰若夫智虑取舍则无衰曰老者不堪其劳而休也是又畏事者之议也天子者势至重而形至佚心至愉而志无所诎形不为劳尊无上矣衣被则服五采杂间色重文绣加饰之以珠玉食饮则重太牢而备珍怪期臭味曼而馈代睾而食雍而彻乎五祀执荐者百人待西房居则设张容负依而坐诸侯趋走乎堂下出戸而巫觋有事出门而宗祝有事乘大路越席以养安侧载睾芷以养鼻前有错衡以养目和鸾之声歩中武象驺中韶防以养耳三公奉轭持纳诸侯持轮挟舆先马大侯编后大夫次之小侯元士次之庶士介而坐道庶人隠窜莫敢望视居如大神动如天帝持老养衰犹有善于是者与不老者休也休犹有安乐恬愉如是乎故曰诸侯有老天子无老有擅国无擅天下古今一也夫曰尧舜擅让是虚言也是浅者之传陋者之説也不知逆顺之理小大至不至之变也未可与及天下之大理者也世俗之为説者曰尧舜不能教化是何也曰朱象不化是不然也尧舜至天下之善教化者也南面而听天下生民之属莫不振动从服以化顺之然而朱象独不化是非尧舜之过朱众之罪矣尧舜者天下之英也朱象者天下之嵬一时之也今世俗之为説者不怪朱象而非尧舜岂不过甚矣哉夫是之谓嵬説羿蠭门者天下之善射者也不能以拨弓曲矢中王梁造父者天下之善驭者也不能以辟马毁舆致逺尧舜者天下之善教化者也不能使嵬琐化何世而无嵬何时而无自太皡燧人莫不有也故作者不祥学者受其殃非者有庆诗曰下民之孽匪降自天噂沓背憎职竞由人此之谓也世俗之为説者曰太古薄葬棺厚三寸衣衾三领葬田不妨田故不掘也乱今厚葬饰棺故掘也是不及知治道而不察于抇不抇者之所言也凡人之盗也必以有为不以备不足足则以重有余也而圣王之生民也皆使当厚优犹知足而不得以有余过度故盗不窃贼不刺狗豕吐菽粟而农贾皆能以货财让风俗之美男女自不取于涂而百姓羞拾遗故孔子曰天下有道盗其先变乎虽珠玉满体文绣充棺黄金充椁加之以丹矸重之以曾青犀象以为树琅玕龙兹华觐以为实人犹且莫之抇也是何也则求利之诡缓而犯分之羞大也夫乱今而后反是上以无法使下以无度行知者不得虑能者不得治贤者不得使若是则上失天性下失地利中失人和故百事废财物屈而祸乱起王公则病不足于上庶人则冻馁羸瘠于下于是桀纣羣居而盗贼击夺以危上矣安禽兽行虎狼贪故脯巨人而炙婴儿矣若是则有何尤抇人之墓抉人之口而求利矣哉虽此倮而埋之犹且必抇也安得葬埋哉彼乃将食其肉而龁其骨也夫太古薄葬故不抇也乱今厚葬故抇也是持奸人之误于乱説以欺愚者而潮陷之以偷取利焉夫是之谓大奸传曰危人而自安害人而自利此之谓也子宋子曰明见侮之不辱使人不闘人皆以见侮为辱故闘也知见侮之为不辱则不鬬矣应之曰然则亦以人之情为不恶侮乎曰恶而不辱也曰若是则必不得所求焉凡人之鬬也必以其恶之为説非以其辱之为故也今俳优侏儒狎徒詈侮而不鬬者是讵知见侮之为不辱哉然而不鬬者不恶故也今人或入其央渎窃其猪彘则援剑防而逐之不避死伤是岂以防猪为辱也哉然而不惮鬬者恶之故也虽以见侮为辱也不恶则不鬬虽知见侮为不辱恶之则必鬬然则鬬与不鬬耶亡于辱之与不辱也乃在于恶之与不恶也夫今子宋子不能解人之恶侮而务説人以勿辱也岂不过甚矣哉金舌蔽口犹将无益也不知其无益则不知知其无益也直以欺人则不仁不仁不知辱莫大焉将以为有益于人耶则与无益于人也则得大辱而退耳説莫病是矣子宋子曰见侮不辱应之曰凡议必将立隆正然后可也无隆正则是非不分而辨讼不决故所闻曰天下之大隆也是非之封界分职名象之所起王制是也故凡言议期命是非以圣王为师而圣王之分荣辱是也是有两端矣有义荣者有势荣者有义辱者有势辱者志意修徳行厚知虑明是荣之由中出者也夫是之谓义荣爵列尊贡禄厚形势胜上为天子诸侯下为卿相士大夫是荣从外至者也夫是之谓势荣流淫污僈犯分乱理骄暴贪利是辱之由中出者也夫是之谓义辱詈侮捽搏捶笞膑脚斩断枯磔借靡舌是辱之由外至者也夫是之谓势辱是荣辱之两端也故君子可以有势辱而不可以有义辱小人可以有势荣而不可以有义荣有势辱无害为尧有势荣无害为桀义荣势荣唯君子而后兼有之义辱势辱唯小人然后兼有之是荣辱之分也圣王以为法士大夫以为道官人以为守百姓以为成俗万世不能易也今子宋子案不然独诎容为已虑一朝而改之説必不行矣譬之是犹以塼涂而塞江海也以僬侥而戴太山也蹎跌碎折不待顷矣二三子之善于子宋子者殆不若止之将恐得伤其体也子宋子曰人之情欲寡而皆以已之情欲为多是过也故率其羣徒辩其谈説明其譬称将使人知情欲之寡也应之曰然则亦以人之情为欲目不欲綦色耳不欲綦声口不欲綦味鼻不欲綦臭形不欲綦佚此五綦者亦以人之情为不欲乎曰人之情欲是已曰若是则説必不行矣以人之情为欲此五綦者而不欲多譬之是犹以人之情为欲富贵而不欲货也好美而恶西施也古之人为之不然以人之情为欲多而不欲寡故赏以富厚而罚以杀损也是百王之所同也故上贤禄天下次贤禄一国下贤禄田邑愿慤之民完衣食今子宋子以是之情为欲寡而不欲多然则先王以人之所不欲者赏而以人之所欲者罚耶乱莫大焉今子宋子严然而好説聚人徒立师学成文曲然而説不免于以至治为至乱矣岂不过甚矣哉   文编巻二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文编巻二十三   明 唐顺之 编   徐无鬼【庄子】   有暖姝者有濡需者有巻娄者所谓暖姝者学一先生之言则暖暖姝姝而私自説也自以为足矣而未知未始有物也是以谓暖姝者也濡需者豕虱是也择防鬛自以广宫大囿奎蹄曲隈乳间股脚自以为安室利处不知屠者之一旦鼔臂布草操烟火而已与豕俱焦也此以域进此以域退此其所谓濡需者也巻娄者舜也羊肉不慕蚁蚁慕羊肉羊肉羶也舜有羶行百姓悦之故三徙成都至邓之虚而十有万家尧闻舜之贤举之童土之地曰冀得其来之泽舜举乎童土之地年齿长矣聪明衰矣而不得休归所谓巻娄者也是以神人恶众至众至则不比不比则不利也故无所甚亲无所甚踈抱徳炀和以顺天下此谓真人于蚁弃知于鱼得计于羊弃意以目视目以耳听耳以心复心若然者其平也防其变也循古之真人以天待之不以人入天古之真人得之也生失之也死得之也死失之也生药也其实堇也桔梗也鸡防也豕零也是时为帝者也何可胜言句践也以甲楯三千栖于防稽唯种也能知亡之所以存唯种也不知其身之所以愁故曰鸱目有所适鹤胫有所节解之也悲故曰风之过河也有损焉日之过河也有损焉请只风与日相与守河而河以为未始其撄也恃源而徃者也故水之守土也审影之守人也审物之守物也审故目之于明也殆耳之于聪也殆心之于殉也殆凡能其于府也殆殆之成也不给改祸之长也兹萃其反也縁功其果也待久而人以为已寳不亦悲乎故有亡国戮民无已不知问是也故足之于地也践虽践恃其所不蹍而后善博也人之知也少虽少特其所不知而后知天之所谓也知大一知大隂知大目知大均知大方知大信知大定至矣大一通之大隂解之大目视之大均缘之大方体之大信稽之大定持之尽有天循有照冥有枢始有彼则其解之也似不解之者其知之也似不知之也不知而后知之其问之也不可以有崖而不可以无崖颉滑有实古今不代而不可以亏则可不谓有大扬防乎阖不亦问是已奚惑然为以不惑解惑复于不惑是尚大不惑   王命论【班彪】   昔在帝尧之禅曰咨尔舜天之厯数在尔躬舜亦以命禹暨子稷契咸佐唐虞光济四海奕世载徳至于汤武而有天下虽其遭遇异时禅代不同至于应天顺民其揆一也是故刘氏承尧之祚氏族之世着乎春秋唐据火徳而汉绍之始起沛泽则神母夜号以章赤帝之符由是言之帝王之祚必有明圣显懿之徳丰功厚利积累之业然后精诚通于神明流泽加于生民故能为鬼神所福飨天下所归徃未见运世无本功徳不纪而得崛起在此位者也世俗见髙祖兴于布衣不达其故以为适遭暴乱得奋其剑游説之士至比天下于逐鹿幸捷而得之不知神器有命不可以智力求也悲夫此世所以多乱臣贼子者也若然者岂徒闇于天道哉又不覩之于人事矣夫饿馑流饥寒道路思有裋褐之袭儋石之畜所愿不过一金然终于转死沟壑何则贫穷亦有命也况乎天子之贵四海之富神明之祚可得而妄处哉故虽遭罹阸防窃其权柄勇如信布疆如梁籍成如王莽然卒润镬伏质烹醢分裂又况么麽尚不及数子而欲闇奸天位者乎是故驽蹇之乘不骋千里之涂燕雀之俦不奋六翮之用楶棁之材不荷栋梁之任斗筲之子不秉帝王之重易曰鼎折足覆公餗不胜其任也当秦之末豪杰共推陈婴而王之婴母止之曰自吾为子家妇而世贫贱卒富贵不祥不如以兵属人事成少受其利不成祸有所归婴从其言而陈氏以宁王陵之母亦见项氏之必亡而刘氏之将兴也是时陵为汉将而母获于楚有汉使来陵母见之谓曰愿告吾子汉王长者必得天下子谨事之无有二心遂对汉使伏劒而死以固勉陵其后果定于汉陵为宰相封侯夫以匹妇之明犹能推事理之致探祸福之机而全宗祀于无穷垂防书于春秋而况大丈夫之事乎是故穷达有命吉凶由人婴母知废陵母知兴审此四者帝王之分决矣葢在髙祖其兴也有五一曰帝尧之苗裔二曰体貌多竒异三曰神武有征应四曰寛明而仁恕五曰知人善任使加之以信诚好谋达于听受见善如不及用人如由已从谏如顺流趣时如向赴当食吐哺纳子房之防防足挥洗揖郦生之説寤戍卒之言断懐土之情高四皓之名割肌肤之爱举韩信于行陈收陈平于亡命英雄陈力羣防毕举此髙祖之大畧所以成帝业也若乃灵瑞符应又可畧闻矣初刘媪任髙祖而梦与神遇震电晦有龙蛇之怪及其长而多灵有异于众是以王武感物而折劵吕公覩形而进女秦皇东游以厌其气吕后望云而知所处始受命则白蛇分西入闗则五星聚故淮隂留侯谓之天授非人力也歴古今之得失验行事之成败稽帝王之世运考五者之所谓取舍不厌斯位符瑞不同斯度而茍昧于权衡越次妄据外不量力内不知命则必防保家之主失天下之寿遇折足之凶伏鈇钺之诛英雄诚知觉寤畏若祸戒超然逺览渊然深识收陵婴之明分絶信布之觊觎距逐鹿之瞽説审神器之有授母贪不可几为二母之所笑则福祚流于子孙天禄永终矣   法象论【徐干】   夫法象立所以为君子法象者莫先乎正容貌慎威仪是故先王之制礼也为冕服采章以旌之为佩玉鸣璜以声之欲其尊也欲其庄也焉可以懈慢也容貌者人之仪表也容貌正故性情治性情治故仁义存仁义存故盛徳着故可以为法象斯谓之君子矣君子者无尺土之封而民尊之无刑罚之威而民畏之无羽籥之乐而民乐之无爵禄之赏而民懐之其所以致之者一也故孔子曰君子威而不猛泰而不骄诗云敬慎威仪维民之则若夫惰其威仪玩其胆视忽其辞令而望民之则我者未之有也莫之则者必慢之者至矣小人见慢也而致怨乎人患已之卑而不思其所以焉哀哉故书曰惟圣罔念作狂惟狂克念作圣人性之所简也存乎幽防人情之所忽也存乎孤独夫幽防者显之原也孤独者见之端也胡可简也胡可忽也是故君子敬孤独而慎幽防虽在隠蔽鬼神不得见其隙耳诗云肃肃兎罝施于中林处独之谓也又有颠沛而不可乱者则成王季路其人也昔成王将崩体被冕服然后发顾命之辞季路遭乱正冠结缨而后死白刅之难夫以弥留之困白刅之难犹不忘敬况于游宴乎故诗曰就其深矣方之舟之就其浅矣泳之游之言必济也君子者无戏谑之言言必有防无戏谑之行行必有检言必有防行必有检故虽妻妾不得而黩也虽朋友不得而狎也是以不愠怒而教行于闺门不諌论而风声纪乎乡党传称大人正已而物正者葢此之谓也以匹夫之居犹然况得志而行于天下乎唐尧之帝允恭克让而光被四表成汤不敢怠遑而奄有九域文王祗畏而造彼区夏易曰观盥而不荐有孚颙若言下观而化也祸败之所由也则有媟嫚以为阶可无慎乎昔宋闵碎首于碁局陈灵被矢于戏言阎邴造逆于相诟子公生弑于尝鼋是故君子居身也谦在敌也让临下也庄事上也敬四者备而怨咎不作福禄从之诗云靖共尔位正直是与神之听之式谷以女君子之交人也欢而不媟和而不同好而不佞诈学而不虚行易亲而难媚多恕而寡非故其絶交其误畔书曰慎始而敬终以不困夫礼也者人之急也可终身思而不可须防忘也须臾离则惂慢之行臻焉须臾忘则惂慢之心生焉况无礼而可以终始乎夫礼也者敬之经也敬也者礼之情也无敬无以行礼无礼无以节敬道不偏废相须而成是能尽敬以从礼者谓之成人过则生乱乱则灾及其身昔晋惠公以慢瑞无嗣文公以肃命兴国郄犫以傲享【缺】   以敬妻受服子圉以大明招乱防罢以既醉保禄良霄以鹑奔防家子展以草虫昌族君子感防懐之如彼见吉徳之如此故立以磬折坐必抱鼓周旋中规折旋中矩视不离于袺襘之间言不越乎表着之位声气可听精神可爱俯仰可宗揖让可贵作事有方动静有常师礼不荒故为万夫之望也   胠箧【庄子】   将为胠箧探囊发匮之盗而为守备则必摄缄縢固扄鐍此世俗之所谓知也然而巨盗至则负匮掲箧担囊而趋唯恐缄扃鐍之不固也然则乡之所谓知者不乃为大盗积者也故尝试论之世俗所谓知者有不为大盗积者乎所谓圣者有不为大盗守者乎何以知其然耶昔者齐国邻邑相望鸡狗之音相闻罔罟之所布耒耨之所刺方二千余里阖四境之内所以立宗庙社稷治邑屋州闾乡曲者曷尝不法圣人哉然而田成子一旦杀齐君而盗其国所盗者岂独其国邪并与其圣知之法而盗之故田成子有乎盗贼之名而身处尧舜之安小国不敢非大国不敢诛十二世有齐国则是不乃窃齐国并与其圣知之法以守其盗贼之身乎尝试论之世俗之所谓至知者有不为大盗积者乎所谓至圣者有不为大盗守者乎何以知其然邪昔者龙逢斩比干剖苌胣子胥靡故四子之贤而身不免乎戮故跖之徒问于跖曰盗亦有道乎跖曰何适而无有道邪夫妄意室中之藏圣也入先勇也出后义也知可否知也分均仁也五者不备而能成大盗者天下未之有也由是观之善人不得圣人之道不立跖不得圣人之道不行天下之善人少而不善人多则圣人之利天下也少而害天下也多故曰唇竭则齿寒鲁酒薄而邯郸围圣人生而大盗起掊击圣人纵舍盗贼而天下始治矣夫川竭而谷虚丘夷而渊实圣人巳死则大盗不起天下平而无故矣圣人不死大盗不止虽重圣人而治天下则是重利盗跖也为之斗斛以量之则并与斗斛而窃之为之权衡以称之则并与权衡而窃之为之符玺以信之则并与符玺而窃之为之仁义以矫之则并与仁义而窃之何以知其然耶彼窃钩者诛窃国者为诸侯诸侯之门而仁义存焉则是非窃仁义圣知耶故逐于大盗掲诸侯窃仁义并斗斛权衡符玺之利者虽有轩冕之赏弗能劝斧钺之威弗能禁此重利盗跖而使不可禁者是乃圣人之过也故曰鱼不可脱于渊国之利器不可以示人彼圣人者天下之利器也非所以明天下也故絶圣弃知大盗乃止擿玉毁珠小盗不起焚符破玺而民朴鄙掊斗折衡而民不争殚残天下之圣法而民始可与论议擢乱六律铄絶竽瑟塞瞽旷之耳而天下始人含其聪矣灭文章散五采胶离朱之目而天下始人含其明矣毁絶钩防而弃规矩攦工倕之指而天下始人有其巧矣故曰大巧若拙削曽史之行钳杨墨之口攘弃仁义而天下之徳始同矣彼人含其明则天下不铄矣人含其聪则天下不累矣人含其知则天下不惑矣人含其徳则天下不僻矣彼曽史杨墨师旷工倕离朱者皆外立其徳而以爚乱天下者也法之所无用也子独不知至徳之世乎昔者容成氏大庭氏伯皇氏中央氏栗陆氏骊畜氏轩辕氏赫胥氏尊卢氏祝融氏伏羲氏神农氏当是时也民结防而用之甘其食美其服乐其俗安其居邻国相望鸡狗之音相闻民至老死而不相徃来若此之时则至治已今遂至使民延颈举踵曰某所有贤者赢粮而趣之则内弃其亲而外去其主之事足迹接乎诸侯之境车轨结乎千里之外则是上好知之过也上诚好知而无道则天下大乱矣何以知其然邪夫弓弩毕弋机变之知多则鸟乱于上矣钩饵网罟罾笱之知多则鱼乱于水矣削格罗落罝罘之知多则兽乱于泽矣知诈渐毒颉滑坚白解垢同异之变多则俗惑于辨矣故天下每每大乱罪在于好知故天下皆知求其所不知而莫知求其所巳知者皆知非其所不善而莫知非其所已善者是以大乱故上悖日月之明下烁山川之精中堕四时之施惴耎之虫肖翘之物莫不失其性甚矣夫好知之乱天下也自三代以下者是已舍夫种种之机而悦夫役役之佞释夫恬淡无为而悦夫啍啍之意啍啍巳乱天下矣   五蠧【韩非子】   上古之世人民少而禽兽众人民不胜禽兽虫蛇有圣人作搆木为巢以避羣害而民悦之使王天下号曰有巢氏民食果蓏蜯蛤腥臊恶臭而伤害腹胃民多疾病有圣人作鑚燧取火以化腥臊而民悦之使王天下号之曰燧人氏中古之世天下大水而鲧禹决渎近古之世桀纣暴乱而汤武征伐今有搆木鑚燧于夏后氏之世者必为鲧禹笑矣有决渎于殷周之世者必为汤武笑矣然则今有美尧舜汤武禹之道于当今之世者必为新圣笑矣是以圣人不期修古不法常行论世之事因为之备宋人有耕田者田中有株兎走触株折颈而死因释其耒而守株冀复得兎兎不可复得而身为宋国笑今欲以先王之政治当世之民皆守株之类也古者丈夫不耕草木之实足食也妇人不织禽兽之皮足衣也不事力而养足人民少而财有余故民不争是以厚赏不行重罚不用而民自治今人有五子不为多子又有五子大父未死而有二十五孙是以人民众而货财寡事力劳而供养薄故民争虽倍赏累罚而不免于乱尧之王天下也有茅茨不剪采椽不斵粝粢之食藜藿之羮冬日麑裘夏日葛衣虽监门之服养不亏于此矣禹之王天下也身执耒臿以为民先股无胈胫不生毛虽臣仆之劳不苦于此矣以是言之夫古之让天子者是去监门之养而离臣仆之劳也故传天下而不足多也今之县令一日身死子孙累世絜驾故人重之是以人之于让也轻辞古之天子难去今之县令者薄厚之实异也夫山居而谷汲者膢腊而相遗以水泽居苦水者买庸而决窦故饥歳之春幼弟不饟穰歳之秋防客必食非防骨肉爱过客也多少之实异也是以古人易财非仁也财多也今之争夺非鄙也财寡也轻辞天子非髙也势薄也争土槖非下也权重也故圣人议多少薄厚为之政故罚薄不为慈诛严不为戾称俗而行也故事因于世而备适于事古者文王处丰镐之间地方百里行仁义而怀西戎遂王天下徐偃王处汉东地方五百里行仁义割地而朝者三十有六国荆文王恐其害已也举兵伐徐遂灭之故文王行仁义而王天下偃王行仁义而防其国是仁义用于古不用于今也故曰世异则事异当舜之时有苗不服禹将伐之舜曰不可上徳不厚而行武非道也乃修教三年执干戚舞有苖乃服共工之战鐡铦矩者及乎敌铠甲不坚者伤乎体是干戚用于古不用于今也故曰事异则备变上古竞于道徳中世逐于智谋当今争于气力齐将攻鲁鲁使子贡説之齐人曰子言非不辨也吾所欲者地也非斯言所谓也遂举兵伐鲁去门十里以为界故偃王仁义而徐亡子贡辩智而鲁削以是言之夫仁义辨智非所以持国也去偃王之仁息子贡之智循徐鲁之力使敌万乘则齐荆之欲不得行于二国矣   有度【韩非子】   国无常强无常弱奉法者强则国强奉法者弱则国弱荆庄王并国二十六开地三千里庄王之氓社稷也而荆以亡齐桓公并国三十启地三千里桓公之氓社稷也而齐以亡燕襄王以河为境以蓟为国袭涿方城残齐平中山有燕者重无燕者轻襄王之氓社稷也而燕以亡魏安厘王攻赵救燕取地河东魏之地加兵于齐私平陆之都攻韩防管胜于淇下睢阳之事荆军老而走蔡召陵之事荆军破兵四布于天下威行于冠带之国安厘王死而魏以亡故有荆庄齐桓则齐荆可以霸有燕襄魏安厘则燕魏可以强今皆亡国者其羣臣官吏皆务所以乱而不务所以治也其国乱弱矣又皆释国法而私其外则是负薪而救火也乱弱甚矣故当今之时能去私曲就公法者民安而国治能去私行行公法者兵强而敌弱故审得失有法度之制者加以羣臣之上则主不可欺以诈伪审得失有权衡之称者以听逺事则主不可欺以天下之轻重今若以誉进能则臣离上而下比周若以党举官则民务交而不求用于法故官之失能者其国乱以誉为赏以毁为罚也则好赏恶罚之人释公行行私术比周以相为也忘主外交以进其与则其下所以为上者薄矣交众与多外内朋党虽有大过其蔽多矣故忠臣危死于非罪奸邪之臣安利于无功忠臣之所以危死而不以其罪则良臣伏矣奸邪之臣安利不以功则奸臣进矣此亡之本也若是则羣臣废法而行私重轻公法矣数至能人之门不一至主之廷百虑私家之便不一图主之国属数虽多非所以尊君也百官虽具非所以任国也然则主有人主之名而实托于羣臣之家也故臣曰亡国之廷无人焉廷无人者非朝廷之衰也家务相益不务厚国大臣务相尊而不务尊君小臣奉禄养交不以官为事此其所以然者由主之不上断于法而信下为之也故明主使法择人不自举也使法量功不自度也能者不可弊败者不可饰誉者不能进非者弗能退则君臣之间明辨而易治故主讐法则可也贤者之为人臣北面委质无有二心朝廷不敢辞贱则军旅不敢辞难顺上之为从主之法虚心以待令而无是非也故有口不以私言有目不以私视而上尽制之为臣人者譬之若手上以修头下以修足清暖寒热不得不救镆铘傅体不敢不搏无私贤哲之臣无私事能之士故民不越乡而交无百里之慼贵贱不相逾愚智提衡而立治之至也今夫轻爵禄易去亡以择其主臣不谓防诈说逆法倍主强諌臣不谓忠行惠施利收下为名臣不谓仁离俗隠居而以非上臣不谓义外使诸侯内耗其国伺其危崄之陂以恐其主曰交非我不亲怨非我不解而主乃信之以国听之卑主之名以显其身毁国之厚以利其家臣不谓智此数物者险世之説也而先王之法所简也先王之法曰臣毋或作威毋或作利从王之指无或作恶从王之路古者世治之民奉公法废私术专意一行具以待任夫为之人主而身察百官则日不足力不给且上用目则下饰观上用耳则下饰声上用虑则下防辞先王以三者为不足故舍已能而因法数审赏罚先王之所守要故法省而不侵独制四海之内聪智不得用其诈险躁不得闗其佞奸邪无所依逺在千里外不敢易其辞势在郎中不敢蔽善饰非朝廷羣下直凑单防不敢相逾越故治不足而日有余上之任势使然也夫人臣之侵其主也如地形焉即渐以徃使人主失端东西易面而不自知故先王立司南以端朝夕故明主使其羣臣不游意于法之外不为惠于法之内动无非法法所以凌过游外私也严刑所以遂令惩下也威不贷错制不共门威制共则众邪彰矣法不信则君行危矣刑不断则邪不胜矣故曰巧匠目意中绳然必先以规矩为度上智防举中事必以先王之法为比故绳直而枉木斵准夷而髙科削权衡县而重益轻斗石设而多益少故以法治国举措而已矣法不阿贵绳不挠曲法之所加智者弗能辞勇者弗敢争刑过不避大臣赏善不遗匹夫故矫上之失诘下之邪治乱决缪绌羡齐非一民之轨莫如法属官威民退淫殆止诈伪莫如刑刑重则不敢以贵易贱法审则上尊而不侵上尊而不侵则主强而守要故先王贵之而传之人主释法用私则上下不别矣   刻意【庄子】   刻意尚行离世异俗髙论怨诽为亢而已矣此山谷之士非世之人枯槁赴渊者之所好也语仁义忠信恭俭推让为修而巳矣此平世之士教诲之人游居学者之所好也语大功立大名礼君臣正上下为治而已矣此朝廷之士尊主彊国之人致功并兼者之所好也就薮泽处闲旷钓鱼闲处无为而已矣此江海之士避世之人闲暇者之所好也吹呴呼吸吐故纳新熊经鸟伸为寿而已矣此道引之士养形之人彭祖寿考者之所好也若夫不刻意而高无仁义而修无功名而治无江海而闲不道引而寿无不忘也无不有也澹然无极而众美从之此天地之道圣人之徳也故曰夫恬惔寂漠虚无无为此天地之平而道徳之质也故曰圣人休休焉则平易矣平易则恬惔矣平易恬惔则忧患不能入邪气不能袭故其徳全而神不亏故曰圣人之生也天行其死也物化静而与隂同徳动而与阳同波不为福先不为祸始感而后应廹而后动不得巳而后起去知与故循天之理故无天灾无物累无人非无鬼责其生若浮其死若休不思虑不豫谋光矣而不耀信矣而不期其寝不梦其觉无忧其神纯粹其防不罢虚无恬惔乃合天徳故曰悲乐者徳之邪喜怒者道之过好恶者徳之失故心不忧乐徳之至也一而不变静之至也无所于忤虚之至也不与物交淡之至也无所于逆粹之至也故曰形劳而不休则精用而不已则劳劳则竭水之性不杂则清莫动则平郁闭而不流亦不能清天徳之象也故曰纯粹而不杂静一而不变淡而无为动而以天行此养神之道也夫有干越之剑者柙而藏之不敢用也寳之至也精神四达并流无所不极上际于天下蟠于地化育万物不可为象其名为同帝纯素之道唯神是守守而勿失与神为一一之精通合于天伦野语有之曰众人重利廉士重名贤士尚志圣人贵精故素也者谓其无所与杂也纯也者谓其不亏其神也能体纯素谓之真人   缮性【庄子】   缮性于俗学以求复其初滑欲于俗思以求致其明谓之蔽防之民古之治道者以恬养知生而无以知为也谓之以知养恬知与恬交相养而和理出其性夫徳和也道理也徳无不容仁也道无不理义也义明而物亲忠也中纯实而反乎情乐也信行容体而顺乎文礼也礼乐偏行则天下乱矣彼正而蒙已徳徳则不冒冒则物必失其性也古之人在混芒之中与一世而得澹漠焉当是时也隂阳和静鬼神不扰四时得节万物不伤羣主不夭人虽有知无所用之此之谓至一当是时也莫之为而常自然逮徳下衰及燧人伏羲始为天下是故顺而不一徳又下衰及神农黄帝始为天下是故安而不顺徳又下衰及唐虞始为天下兴治化之流□淳散朴离道以善险徳以行然后去性而从于心心与心识知而不足以定天下然后附之以文益之以博文灭质博溺心然后民始惑乱无以反其性情而复其初由是观之世防道矣道防世矣世与道交相防也道之人何由兴乎世世亦何由兴乎道哉道无以兴乎世世无以兴乎道虽圣人不在山林之中其徳隠矣隠故不自隠古之所谓隠士者非伏其身而弗见也非闭其言而不出也非藏其知而不发也时命大谬也当时命而大行乎天下则反一无迹不当时命而大穷乎天下则深根宁极而待此存身之道也古之存身者不以辨饰知不以知穷天下不以知穷徳危然处其所而反其性已又何为哉道固不小行徳固不小识小识伤徳小行伤道故曰正已而已矣乐全之谓得志古之所谓得志者非轩冕之谓也谓其无以益其乐而已矣今之所谓得志者轩冕之谓也轩冕在身非性命也物之傥来寄也寄之其来不可圉其去不可止故不为轩冕肆志不为穷约趋俗其乐彼与此同故无忧而已矣今寄去则不乐由是观之虽乐未尝不荒也故曰防已于物失性于俗者谓之倒置之民   人间世【庄子】   叶公子髙将使于齐问于仲尼曰王使诸梁也甚重齐之待使者葢将甚敬而不急匹夫犹未可动也而况诸侯乎吾甚栗之子尝语诸梁也曰凡事若小若大寡不道以懽成事若不成则必有人道之患事若成则必有隂阳之患若成若不成而后无患者唯有徳者能之吾食也执粗而不臧防无欲清之人今吾朝受命而夕饮氷我其内热与吾未至乎事之情而既有隂阳之患矣事若不成必有人道之患是两也为人臣者不足以任之子其有以语我来仲尼曰天下有大戒二其一命也其一义也子之爱亲命也不可解于心臣之事君义也无适而非君也无所逃于天地之间是之谓大戒是以夫事其亲者不择地而安之孝之至也夫事其君者不择事而安之忠之盛也自事其心者哀乐不易施乎前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徳之至也为人臣子者固有所不得已行事之情而忘其身何暇至于恱生而恶死夫子其行可矣丘请复以所闻凡交近则必相靡以信逺则必忠之以言言必或传之夫传两喜两怒之言天下之难者也夫两喜必多溢美之言两怒必多溢恶之言凡溢之类妄妄则其信之也莫莫则传言者殃故法言曰传其常情无传其溢言则几乎全且以巧鬬力者始乎阳常卒乎隂泰至则多竒巧以礼饮酒者始乎治常卒乎乱泰至则多竒乐凡事亦然始乎谅常卒乎鄙其作始也简其将毕也必巨言者风波也行者实防也夫风波易以动实防易以危故忿设无由巧言偏辞兽死不择音气息茀然于是并生心厉尅核太至则必有不肖之心应之不知其然也茍为不知其然也孰知其所终故法言曰无迁令无劝成过度益也迁令劝成殆事美成在久恶成不及改可不慎与且夫乗物以游心托不得已以养中至矣何作为报也莫若为致命此其难者   文编巻二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文编巻二十四   明 唐顺之 编   天运【庄子】   天其运乎地其处乎日月其争于所乎孰主张是孰维纲是孰居无事推而行是意者其有机缄而不得已邪意者其运转而不能自止邪云者为雨乎雨者为云乎孰隆施是孰居无事淫乐而劝是风起北方一西一东有上彷徨孰嘘吸是孰居无事而披拂是敢问何故巫咸祒曰来吾语女天有六极五常帝王顺之则治逆之则凶九洛之事治成徳备监照下土天下戴之此谓上皇北门成问于黄帝曰帝张咸池之乐于洞庭之野吾始闻之惧复闻之怠卒闻之而惑荡荡黙黙乃不自得帝曰女殆其然哉吾奏之以人征之以天行之以礼义建之以太清然后调理四时太和万物四时迭起万物循生一盛一衰文武伦经一清一浊隂阳调和流光其声蛰虫始作吾惊之以雷霆其卒无尾其始无首一死一生一偾一起所常无穷而一不可待女故惧也吾又奏之以隂阳之和烛之以日月之明其声能短能长能柔能刚变化齐一不主故常在谷满谷在阬满阬涂郤守神以物为量其声挥绰其名髙明是故鬼神守其幽日月星辰行其纪吾止之于有穷流之于无止子欲虑之而不能知也望之而不能见也逐之而不能及也傥然立于四虚之道倚于槁梧而吟目知穷乎所欲见力屈乎所欲逐吾既不及已夫形充空虚乃至委蛇女委蛇故怠吾又奏之以无怠之声调之以自然之命故若混逐樷生林乐而无形布挥而不曵幽昏而无声动于无方居于窈或谓之死或谓之生或谓之实或谓之荣行流散徙不主常声世疑之稽于圣人圣也者达于情而遂于命也天机不张而五官皆备此之谓天乐无言而心説故有焱氏为之颂曰听之不闻其声视之不见其形充满天地苞褁六极女欲听之而无接焉而故惑也乐也者始于惧惧故祟吾又次之以怠怠故遁卒之于惑惑故愚愚故道道可载而与之俱也   齐物论【庄子】   南郭子綦隠几而坐仰天而嘘嗒焉似防其耦顔成子游立侍乎前曰何居乎形固可使如槁木而心固可使如死灰乎今之隠几者非昔之隠几者也子綦曰偃不亦善乎而问之也今者吾防我汝知之乎女闻人籁而未闻地籁女闻地籁而未闻天籁夫子游曰敢问其方子綦曰夫大块噫气其名为风是唯无作作则万窍怒号而独不闻之翏翏乎山林之畏佳大木百围之窍穴似鼻似口似耳似枅似圈似臼似洼者似汚者激者謞者叱者吸者呌者譹者宎者咬者前者唱于而随者唱喁冷风则小和飘风则大和厉风济则众窍为虚而独不见之调调之刁刁乎子游曰地籁则众窍是已人籁则比竹是已敢问天籁子綦曰夫吹万不同而使其自巳也咸其自取怒者其谁邪大知闲闲小知间间大言炎炎小言詹詹其寐也防交其觉也形开与接为搆日以心鬬缦者窖者宻者小恐惴惴大恐缦缦其发若机栝其司是非之谓也其留如诅盟其守胜之谓也其杀如秋冬以言其日消也其溺之所为之不可使复之也其厌也如缄以言其老洫也近死之心莫使复阳也喜怒哀乐虑叹变热姚佚启态乐出虚蒸成菌日夜相代乎前而莫知其所萌已乎已乎旦暮得此其所由以生乎非彼无我非我无所取是亦近矣而不知其所为使若有真宰而特不得其朕可行已信而不见其形有情而无形百骸九窍六藏赅而存焉吾谁与为亲汝皆说之乎其有私焉如是皆有为臣妾乎其臣妾不足以相治乎其逓相为君臣乎其有真君存焉如求得其情与不得无益损乎其真一受其成形不亡以待尽与物相刃相靡其行尽如驰而莫之能止不亦悲乎终身役役而不见其成功薾然疲役而不知其所归可不哀邪人谓之不死奚益其形化其心与之然可不谓大哀乎人之生也固若是芒乎其我独芒而人亦有不芒者乎夫随其成心而师之谁独且无师乎奚必知代而心自取者有之愚者与有焉未成乎心而有是非是今日适越而昔至也是以无有为有无有为有虽有神禹且不能知吾独且奈何哉夫言非吹也言者有言其所言者特未定也果有言邪其未尝有言邪其以为异于鷇音亦有辨乎其无辨乎道恶乎隐而有真伪言恶乎隠而有是非道恶乎徃而不存言恶乎存而不可道隠于小成言隠于荣华故有儒墨之是非以是其所非而非其所是欲是其所非而非其所是则莫若以明物无非彼物无非是自彼则不见自知则知之故曰彼出于是是亦因彼彼是方生之说也虽然方生方死方死方生方可方不可方不可方可因是因非因非因是是以圣人不由而照之于天亦因是也是亦彼也彼亦是也彼亦一是非此亦一是非果且有彼是乎哉果且无彼是乎哉彼是莫得其偶谓之道枢枢始得其环中以应无穷是亦一无穷非亦一无穷也故曰莫若以明以指喻指之非指不若以非指喻指之非指也以马喻马之非马不若以非马喻马之非马也天地一指也万物一马也可乎可不可乎不可道行之而成物谓之而然恶乎然然于然恶乎不然不然于不然物固有所然物固有所可无物不然无物不可故为是举莛与楹厉与西施恢恑憰怪道通为一其分也成也其成也毁也凡物无成与毁复通为一唯达者知通为一为是不用而寓诸庸庸也者用也用也者通也通也者得也适得而几矣因是已已而不知其然谓之道劳神明为一而不知其同也谓之朝三何谓朝三曰狙公赋芧曰朝三而莫四众狙皆怒曰然则朝四而莫三众狙皆悦名实未亏而喜怒为用亦因是也是以圣人和之以是非而休乎天钧是之谓两行古之人其知有所至矣恶乎至有以为未始有物者至矣尽矣不可以加矣其次以为有物矣而未始有封也其次以为有封焉而未始有是非也是非之彰也道之所以亏也道之所以亏爱之所以成果且有成与亏乎哉果且无成与亏乎哉有成与亏故昭氏之鼔琴也无成与亏故昭氏之不鼓琴也昭文之鼔琴也师旷之枝防也惠子之据梧也三子之知几乎皆其盛者也故载之末年唯其好之也以异于彼其好之也欲以明之彼非所明而明之故以坚白之昧终而其子又以文之纶终终身无成若是而可谓成乎虽我亦成也若是而不可谓成乎物与我无成也是故滑疑之耀圣人之所图也为是不用而寓诸庸此之谓以明今且有言于此不知其与是类乎其与是不类乎类与不类相与为类则与彼无以异矣虽然请尝言之有始也者有未始有始也者有未始有夫未始有始也者有有也者有无也者有未始有无也者有未始有夫未始有无也者俄而有无矣而未知有无之果孰有孰无也今我则已有谓矣而未知吾所谓之其果有谓乎其果无谓乎天下莫大于秋毫之未而太山为小莫寿乎殇子而彭祖为夭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既已为一矣且得有言乎既已谓之一矣且得无言乎一与言为二二与一为三自此以徃巧厯不能得而况其凡乎故自无适有以至于三而况自有适有乎无适焉因是已夫道未始有封言未始有常为是而有畛也请言其畛有左有右有伦有义有分有辨有竞有争此之谓八徳六合之外圣人存而不论六合之内圣人论而不议春秋经世先王之志圣人议而不辨故分也者有不分也辨也者有不辨也曰何也圣人懐之众人辨之以相示也故曰辨也者有不见也夫大道不称大辨不言大仁不仁大廉不嗛大勇不忮道昭而不道言辨而不及仁常而不成廉清而不信勇忮而不成五者园而几向方矣故知止其所不知至矣孰知不言之辨不道之道若有能知此之谓天府注焉而不满酌焉而不竭而不知其所由来此之谓葆光故昔者尧问于舜曰我欲伐宗脍胥敖南面而不释然其故何也舜曰夫三子者犹存乎蓬艾之间若不释然何哉昔者十日并出万物皆照而况徳之进乎日者乎齧缺问乎王倪曰子知物之所同是乎曰吾恶乎知之子知子之所不知邪曰吾恶乎知之然则物无知邪曰吾恶乎知之虽然尝试言之庸讵知吾所谓知之非不知邪庸讵知吾所谓不知之非知邪且吾尝试问乎女民湿寝则腰疾偏死防然乎哉木处则惴栗恂惧猨猴然乎哉三者孰知正处民食刍豢麋鹿食荐蝍蛆甘带鸱鸦耆鼠四者孰知正味猨猵狙以为雌麋与鹿交防与鱼游毛嫱丽姬人之所羙也鱼见之深入鸟见之髙飞麋鹿见之决骤四者孰知天下之正色哉自我观之仁义之端是非之涂樊然殽乱吾恶能知其辨齧缺曰子不知利害则至人固不知利害乎王倪曰至人神矣大泽焚而不能热河汉沍而不能寒疾雷破山风振海而不能惊若然者乗云气骑日月而游乎四海之外死生无变于巳而况利害之端乎瞿鹊子问乎长梧子曰吾闻诸夫子圣人不从事于务不就利不违害不喜求不缘道无谓有谓有谓无谓而游乎尘垢之外夫子以为孟浪之言而我以为妙道之行也吾子以为奚若长梧子曰是黄帝之所听荧也而丘也何足以知之且女亦大早计见卵而求时夜见弹而求鹗炙予尝为女妄言之女以妄听之奚旁日月挟宇宙为其脗合置其滑涽以相尊众人役役圣人愚芚参万嵗而一成纯万物尽然而以是相蕴予恶乎知说生之非惑邪予恶乎知恶死之非弱防而不知归者邪丽之姬艾封人之子也晋国之始得之也涕泣沾襟及其至于王所与王同筐牀食刍豢而后悔其泣也予恶乎知夫死者不悔其始之蕲生乎梦饮酒者旦而哭泣梦哭泣者旦而田猎方其梦也不知其梦也梦之中又占其梦焉觉而后知其梦也且有大觉而后知此其大梦也而愚者自以为觉窃窃然知之君乎牧乎固哉丘也与女皆梦也予谓女梦亦梦也是其言也其名为吊诡万世之后而一遇大圣知其解者是旦暮遇之也既使我与若辨矣若胜我我不若胜若果是也我果非也邪我胜若若不吾胜我果是也而果非也邪其或是也其或非也邪其俱是也其俱非也邪我与若不能相知也则人固受其黮闇吾谁使正之使同乎若者正之既与若同矣恶能正之使同乎我者正之既同乎我矣恶能正之使异乎我与若者正之既异乎我与若矣恶能正之使同乎我与若者正之既同乎我与若矣恶能正之然则我与若与人俱不能相知也而待彼也邪何谓和之以天倪曰是不是然不然是若果是也则是之异乎不是也亦无辨然若果然也则然之异乎不然也亦无辨化声之相待若其不相待和之以天倪因之以曼衍所以穷年也忘年忘义振于无竟故寓诸无竟罔两问景曰曩子行今子止曩子坐今子起何其无特操与景曰吾有待而然者邪吾所待又有待而然者邪吾待蛇蚹蜩翼邪恶识所以然恶识所以不然昔者庄周梦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周与胡蝶则必有分矣此之谓物化   天道【庄子】   天道运而无所积故万物成帝道运而无所积故天下归圣道运而无所积故海内服明于天通于圣六通四辟于帝王之徳者其自为也昩然无不静者矣圣人之静也非曰静也善故静也万物无足以铙心者故静也水静则明烛须眉平中准大匠取法焉水静犹明而况精神圣人之心静乎天地之鉴也万物之镜也夫虚静恬淡寂漠无为者天地之平而道法之至故帝王圣人休焉休则虚虚则实实则伦矣虚则静静则动动则得矣静则无为无为也则任事者责矣无为则俞俞俞俞者忧患不能处年寿长矣夫虚静恬淡寂漠无为者万物之本也明此以南乡尧之为君也明此以北面舜之为臣也以此处上帝王天子之徳也以此处下圣素王之道也以此退居而间游江海山林之士服以此进为而抚世则功大名显而天下一也静而圣动而王无为也而尊朴素而天下莫能与之争美夫明白于天地之徳者此之谓大本大宗与天和者也所以均调天下与人和者也与人和者谓之人乐与天和者谓之天乐庄子曰吾师乎吾师乎骛万物而不为戾泽及万世而不为仁长于上古而不为寿覆载天地刻雕众形而不为巧此之谓天乐故曰知天乐者其生也天行其死也物化静而与隂同徳动而与阳同波故知天乐者无天怨无人非无物累无鬼责故曰其动也天其静也地一心定而王天下其鬼不祟其防不疲一心定而万物服言以虚静推于天地通于万物此之谓天乐天乐者圣人之心以畜天下也夫帝王之徳以天地为宗以道徳为主以无为为常无为也则用天下而有余有为也则为天下用而不足故古之人贵乎无为也上无为也下亦无为也是下与上同徳下与上同徳则不臣下有为也上亦有为也是上与下同道上与下同道则不主上必无为而用天下下必有为为天下用此不易之道也故古之王天下者知虽落天地不自虑也辨虽雕万物不自说也能虽穷海内不自为也天不产而万物化地不长而万物育帝王无为而天下功故曰莫神于天莫富于地莫大于帝王故曰帝王之徳配天地此乘天地驰万物而用人羣之道也本在于上末在于下要在于主详在于臣三军五兵之运徳之末也赏罚利害五刑之辟教之末也礼法度数形名比详治之末也钟鼔之音羽旄之容乐之末也哭泣衰绖隆杀之服哀之末也此五末者须精神之运心术之动然后从之者也末学者古人有之而非所以先也君先而臣从父先而子从兄先而弟从长先而少从男先而女从夫先而妇从夫尊卑先后天地之行也故圣人取象焉天尊地卑神明之位也春夏先秋冬后四时之序也万物化作萌区有状盛衰之杀变化之流也夫天地至神而有尊卑先后之序而况人道乎宗庙尚亲朝廷尚尊乡党尚齿行事尚贤大道之序也语道而非其序者非其道也语道而非其道者安取道是故古之明大道者先明天而道徳次之道徳已明而仁义次之仁义已明而分守次之分守已明而形名次之形名已明而因任次之因任已明而原省次之原省已明而是非次之是非已明而赏罚次之赏罚已明而愚知处宜贵贱履位仁贤不肖袭情必分其能必由其名以此事上以此畜下以此治物以此修身知谋不用必归其天此之谓太平治之至也故书曰有形有名形名者古人有之而非所以先也古之语大道者五变而形名可举九变而赏罚可言也骤而语形名不知其本也骤而语赏罚不知其始也倒道而言迕道而説者人之所治也安能治人骤而语形名赏罚此有知治之具非知治之道可用于天下不足以用天下此之谓辨士一曲之人也礼法数度刑名比详古人有之此下之所以事上非上之所以畜下也   庚桑楚【庄子】   老聃之役有庚桑楚者偏得老聃之道以北居畏垒之山其臣之画然知者去之其妾之挈然仁者逺之拥肿之与居鞅掌之为使居三年畏垒大穰畏垒之民相与言曰庚桑子之始来吾洒然异之今吾日计之而不足歳计之而有余庶几其圣人乎子胡不相与尸而祝之社而稷之乎庚桑子闻之南面而不释然弟子异之庚桑子曰弟子何异于予夫春气发而百草生正得秋而万寳成夫春与秋岂无得而然哉天道已行矣吾闻至人尸居环堵之室而百姓猖狂不知所徃今以畏垒之细民而窃窃然欲爼豆予于贤人之间我其杓之人耶吾是以不释于老聃之言弟子曰不然夫寻常之沟巨鱼无所还其体而鲵防为之制歩仞之丘陵巨兽无所隠其躯而防狐为之祥且夫尊贤授能先善与利自古尧舜以然而况畏垒之民乎夫子亦听矣庚桑子曰小子来夫函车之兽介而离山则不免于罔罟之患吞舟之鱼砀而失水则蚁能苦之故鸟兽不厌髙鱼鼈不厌深夫全其形生之人藏其身也不厌深而已矣且夫二子者又何足以称扬哉是其于辨也将妄凿垣墙而殖蓬蒿也简髪而栉数米而炊窃窃乎又何足以济世哉举贤则民相轧任知则民相盗之数物者不足以厚民民之于利甚勤子有杀父臣有杀君正昼为盗日中穴阫吾语汝大乱之本必生于尧舜之间其末存乎千世之后千世之后其必有人与人相食者也南荣趎蹵然正坐曰若趎之年者已长矣将恶乎托业以及此言邪庚桑子曰全汝形无使汝思虑营营若此三年则可以及此言也南荣趎曰目之与形吾不知其异也而盲者不能自见耳之与形吾不知其异也而聋者不能自闻心之与形吾不知其异也而狂者不能自得形之与形亦辟矣而物或间之耶欲相求而不能相得今谓趎曰全汝形抱汝生勿使汝思虑营营趎勉闻道达耳矣庚桑子曰辞尽矣曰奔蜂不能化藿蠋越鸡不能伏鹄卵鲁鸡固能矣鸡之与鸡其徳非不同也有能与不能者其才固有巨小也今吾才小不足以化子子胡不南见老子南荣趎赢粮七日七夜至老子之所老子曰子自楚之所来乎南荣趎曰唯老子曰子何与人偕来之众也南荣趎惧然顾其后老子曰子不知吾所谓乎南荣趎俯而慙仰而叹曰今者吾忘吾答因失吾问老子曰何谓也南荣趎曰不知乎人谓我朱愚知乎反愁我躯不仁则害人仁则反愁我身不义则伤彼义则反愁我已我安逃此而可此三言者趎之所患也愿因楚而问之老子曰向吾见若眉睫之间吾因以得汝矣今汝又言而信之若规规然若防父母掲竿而求诸海也汝亡人哉惘惘乎汝欲反汝情性而无由入可怜哉南荣趎请入就舍召其所好去其所恶十日自愁复见老子老子曰汝自洒濯孰哉郁郁乎然而其中津津乎犹有恶也夫外韄者不可繁而捉将内揵内者不可缪而捉将外揵外内者道徳不能持而况放道而行者乎南荣趎曰里人有病里人问之病者能言其病然其病病者犹未病也若趎之闻大道譬犹饮药以加病也趎愿闻卫生之经而已矣老子曰卫生之经能抱一乎能勿失乎能无卜筮而知吉防乎能止乎能巳乎能舎诸人而求诸已乎能翛然乎能侗然乎能儿子乎儿子终日嘷而嗌不嗄和之至也终日握而手不掜共其徳也终日视而目不瞚偏不在外也行不知所之居不知所为与物委蛇而同其波是卫生之经已南荣趎曰然则是至人之徳已乎曰非也是乃所谓氷解冻释者夫至人者相与交食乎地而交乐乎天不以人物利害相撄不相与为怪不相与为谋不相与为事翛然而徃侗然而来是谓卫生之经已曰然则是至乎曰未也吾固告汝曰能儿子乎儿子动不知所为行不知所之身若槁木之枝而心若死灰若是者祸亦不至福亦不来祸福无有恶有人灾也宇泰定者发乎天光发乎天光者人见其人人有修者乃今有恒有恒者人舍之天助之人之所舍谓之天民天之所助谓之天子学者学其所不能学也行者行其所不能行也辨者辨其所不能辨也知止乎其所不能知至矣若有不即是者天钧败之备物以将形藏不虞以生心敬中以达彼若是而万恶至者皆天也而非人也不足以滑成不可内于灵台灵台者有持而不知其所持而不可持者也不见其诚巳而发毎发而不当业入而不舍毎更为失为不善乎显明之中者人得而诛之为不善乎幽间之中者鬼得而诛之明乎人明乎鬼者然后能独行劵内者行乎无名劵外者志乎期费行乎无名者唯庸有光志乎期费者唯贾人也人见其跂犹之魁然与物穷者物入焉与物且者其身之不能容焉能容人不能容人者无亲无亲者尽人兵莫于志镆鎁为下宼莫大于隂阳无所逃于天地之间非隂阳贼之心则使之也道通其分也其成也毁也所恶乎分者其分也以备所以恶乎备者其有以备故出而不反见其鬼出而得是谓得死灭而有实鬼之一也以有形者象无形者而定矣出无本入无窍有实而无乎处有长而无乎本剽有所出而无窍者有实有实而无乎处者宇也有长而无本剽者宙也有乎生有乎死有乎出有乎入入出而无见其形是谓天门天门者无有也万物出乎无有有不能以有为有必出乎无有而无有一无有圣人藏乎是古之人其知有所至矣恶乎至有以为未始有物者至矣尽矣弗可以加矣其次以为有物矣将以生为防也以死为反也是以分已其次曰始无有既而有生生俄而死以无有为首以生为体以死为尻孰知有无死生之一守者吾与之为友是三者虽异公族也昭景也着戴也甲氏也着封也非一也有生黬也披然曰移是尝言移是非所言也虽然不可知者也腊者之有膍胲可散而不可散也观室者周于寝庙又适其偃焉为是举移是请尝言移是是以生为本以知为师因以乘是非果有名实因以已为质使人以为已节因以死偿节若然者以用为知以不用为愚以彻为名以穷为辱移是今之人也是蜩与鸴鸠同于同也蹍市人之足则辞以放骜兄则以妪大亲则已矣故曰至礼有不人至义不物至知不谋至仁无亲至信辟金彻志之勃解心之谬去徳之累达道之塞贵富显严名利六者勃志也容动色理气意六者谬心也恶欲喜怒哀乐六者累徳也去就取与知能六者塞道也此四六者不荡胷中则正正则静静则明明则虚虚则无为而无不为也道者徳之钦也生者徳之光也性者生之质也性之动谓之为为之伪谓之失知者接也知者谟也知者之所不知犹睨也动以不得已之谓徳动无非我之谓治名相反而实相顺也羿工乎中微而拙乎使人无已誉圣人工乎天而拙乎人夫工乎天而俍乎人者唯全人能之唯虫能虫唯虫能天全人恶天恶人之天而况吾天乎人乎一雀适羿羿必得之威也以天下为之笼则雀无所逃是故汤以胞人笼伊尹秦穆公以五羊之皮笼百里奚是故非以其所好笼之而可得者无有也介者移画外非誉也胥靡登髙而不惧遗死生也夫复謵不餽而忘人忘人因以为天人矣故敬之而不喜侮之而不怒者唯同乎天和者为然出怒不怒则怒出于不怒矣出为无为则为出于无为矣欲静则平气欲神则顺心有为也欲当则縁于不得已不得已之类圣人之道   大宗师【庄子】   知天之所为知人之所为者至矣知天之所为者天而生也知人之所为者以其知之所知以养其知之所不知终其天年而不中道天者是知之盛也虽然有患夫知有所待而后当其所待者特未定也庸讵知吾所谓天之非人乎所谓人之非天乎且有真人而后有真知何谓真人古之真人不逆寡不雄成不謩士若然者过而弗悔当而不自得也若然者登髙不栗入水不濡入火不热是知之能登假于道也若此古之真人其寝不梦其觉无忧其食不甘其息深深真人之息以踵众人之息以喉屈服者其嗌言若哇其嗜欲深者其天机浅古之真人不知説生不知恶死其出不防其入不距翛然而徃翛然而来而已矣不忘其所始不求其所终受而喜之忘而复之是之谓不以心捐道不以人助天是之谓真人若然者其心忘其容寂其颡頯凄然似秋暖然似春喜怒通四时与物有宜而莫知其极故圣人之用兵也亡国而不失人心利泽施乎万世不为爱人故乐通物非圣人也有亲非仁也天时非贤也利害不通非君子也行名失已非士也亡身不真非役人也若狐不偕务光伯夷叔齐箕子胥余纪它申徒狄是役人之役适人之适而不自适其适者也古之真人其状义而不朋若不足而不承与乎其觚而不坚也张乎其虚而不华也邴邴乎其似喜乎崔乎其不得已乎滀乎进我色也与乎止我徳也厉乎其似世乎謷乎其未可制也连乎其似好闭也悗乎忘其言也以刑为体以礼为翼以知为时以徳为循以刑为体者绰乎其杀也以礼为翼者所以行于世也以知为时者不得已于事也以徳为循者言其与有足者至于丘也而人真以为勤行者也故其好之也一其弗好之也一其一也一其不一也一其一与天为徒其不一与人为徒天与人不相胜也是之谓真人死生命也其有夜旦之常天也人之有所不得与皆物之情也彼特以天为父而身犹爱之而况其卓乎人特以有君为愈乎已而身犹死之而况其眞乎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呴以湿相□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与其誉尧而非桀也不如两忘而化其道夫大块载我以形劳我以生佚我以老息我以死故善吾生者乃所以善吾死也夫藏舟于壑藏山于泽谓之固矣然而夜半有力者负之而走昩者不知也藏小大有宜犹有所遯若夫藏天下于天下而不得所遯是恒物之大情也特犯人之形而犹喜之若人之形者万化而未始有极也其为乐可胜计邪故圣人将游于物之所不得遯而皆存善夭善老善始善终人犹效之又况万物之所系而一化之所待乎夫道有情有性无为无形可传而不可受可得而不可见自本自根未有天地自古以固存神鬼神帝生天生地在太极之先而不为髙在六极之下而不为深先天地生而不为久长于上古而不为老狶韦氏得之以挈天地伏戏得之以袭气母维斗得之终古不忒日月得之终古不息堪坯得之以袭昆仑冯夷得之以游大川肩吾得之以处大山黄帝得之以登云天颛顼得之以处宫禺强得之立乎北极西王母得之坐乎少广莫知其始莫知其终彭祖得之上及有虞下及五伯傅説得之以相武丁奄有天下乗东维骑箕尾而比于列星   杨权【韩非子】   凡聴之道以其所出反以为之入故审名以定位明分以辨类听言之道溶若甚醉彼自离之吾因以知之是非辐凑上不与构喜之则多事恶之则生怨故去喜去恶虚心以为道舍固闭内扄从室视庭以赏者赏以刑者刑若地若天孰踈孰亲能象天地凡治之极下不能得周合刑名民乃守职去此更求是谓大惑猾民愈众奸邪满侧故曰毋富人而贷焉毋贵人而逼焉毋专信一人而失其都国焉腓大于股难以趣走主失其神虎随其后彼求我予假仇人斧假之不可彼将用之以伐我黄帝有言曰上下一日百战下匿其私用试其上上操度量以割其下故度量之立主之寳也上失扶寸丁得寻常内索出圉必身自执其度量厚者亏之薄者靡之亏靡有量毋使民比周同欺其上亏之若月靡之若热简令谨诛必尽其罚毋弛而弓一栖两雄一栖两雄其鬬防防豺狼在牢其羊不繁为人君者数披其木毋使木枝扶踈木枝扶踈将塞公闾私门将实公庭将虚主将壅圉数披其木无使木枝外拒木枝外拒将逼主处数披其木毋使枝大本小枝大本小将不胜春风不胜春风枝将害心止之之道数披其木毋使枝茂木枝数披党与乃离掘其根本本乃不神填其汹渊毋使水清探其怀夺之威主上用之若电若雷   文编卷二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文编巻二十五   明 唐顺之 编   非十二子【茍子】   假今之世饰邪说文奸言以枭乱天下矞宇嵬使天下混然不知是非治乱之所存者有人矣纵情性安恣睢禽兽之行不足以合文通治然而其持之有故其言之成理足以欺惑愚众是它嚣魏牟也忍情性綦谿利跂茍以分异人为髙不足以合大众明大分然而其持之有故其言之成理足以欺惑愚众是陈仲史防也不知一天下建国家之权称上功用大俭约而僈差等曾不足以容辨异悬君臣然而其持之有故其言之成理足以欺惑愚众是墨翟宋钘也尚法而无法下脩而好作上则取听于上下则取从于俗终日言成文典及紃察之则倜然无所归宿不可以经国定分然而其持之有故其言之成理足以欺惑愚众是慎到田骈也不法先王不是礼义而好治怪说玩琦辩甚察而不恵辩而无用多事而寡功不可以为治纲纪然而其持之有故其言之成理足以欺惑愚众是恵施邓析也畧法先王而不知其统犹然而材剧志大闻见杂博案往旧造说谓之五行甚僻违而无类幽隐而无说闭约而无解案饰其辞而祗敬之曰此眞先君子之言也子思唱之孟轲和之世俗之沟犹瞀儒嚾嚾然不知其所非也遂受而传之以为仲尼子防为兹厚于后世是则子思孟轲之罪也若夫总方畧齐言行一统类而羣天下之英杰而告之以太古教之以至顺奥窔之间簟席之上敛然圣王之文章具焉佛然平世之俗起焉六说者不能入也十二子者不能亲也无置锥之地而王公不能与之争名在一大夫之位则一君不能独畜一国不能独容成名况乎诸侯莫不愿以为臣是圣人之不得势者也仲尼子弓是也一天下财万物养长生民兼利天下通达之属莫不服从六说者立息十二子者迁化则圣人之得势者舜禹是也今夫仁人将何务哉上则法舜禹之制下则法仲尼子弓之义以务息十二子之说如是则天下之害除仁人之事毕圣王之迹着矣   八奸【韩非子】   凡人臣之所道成奸者有八术一曰在同牀何谓同牀曰贵夫人爱孺子便僻好色此人主之所惑也托于燕处之虞乘醉饱之时而求其所欲此必听之术也为人臣者内事之以金玉使惑其主此之谓同牀二曰在旁何谓在旁曰优笑侏儒左右近习此人主未命而唯唯未使而诺诺先意承防观貌而察色以先主心者也此皆俱进俱退皆应皆对一辞同轨以移主心者也为人臣者内事之以金玉玩好外为之行不法使之化其主此之谓在旁三曰父兄何谓父兄曰侧室公子人主之所亲爱也大臣廷吏人主之所与度计也此皆尽力毕议人主之所必听也为人臣者事公子侧室以音声子女收大臣廷吏以辞言处约言事事成则益爵益禄以劝其心使犯其主此之谓父兄四曰养殃何谓养殃曰人主乐羙宫室台池好饰子女狗马以娱其心此人主之殃也为人臣者尽民力以美宫室防池重赋敛以饰子女狗马以娱其主而乱其心从其所欲而树私利其间此谓养殃五曰民萌何谓民萌曰为人臣者散公财以说民人行小恵以取百姓使朝廷市井皆劝誉巳以塞其主而成其所欲此之谓民萌六曰流行何谓流行曰人主者固壅其言谈希于听论议易移以辨说为人臣者求诸侯之辩士养国中之能说者使之以语其私为巧文之言流行之辞示之以利势惧之以患害施属虚辞以壊其主此之谓流行七曰威强何谓威强曰君人者以羣臣百姓为威强者也羣臣百姓之所善则君善之非羣臣百姓之所善则君不善之为人臣者聚带剑之客养必死之士以彰其威明为已者必利不为已者必死以恐其羣臣百姓而行其私此之谓威强八曰四方何谓四方曰君人者国小则事大国兵弱则畏强兵大国之所索小国必听强兵之所加弱兵必服为人臣者重赋敛尽府库虚其国以事大国而用其威求诱其君甚者举兵以聚边境而制敛于内薄者数内大使以震其君使之恐惧此之谓四方凡此八者人臣之所以道成奸世主所以壅刼失其所有也   行军【孙子】   孙子曰凡处军相敌絶山依谷视生处髙战隆无登此处山之军也絶水必逺水客絶水而来勿迎之于水内令半渡而击之利欲战者无附于水而迎客视生处髙无迎水流此处水上之军也絶斥泽唯亟去无留若交军于斥泽之中必依水草而背众树此处斥泽之军也平陆处易右背髙前死后生此处平陆之军也凡此四军之利黄帝之所以胜四帝也凡军好髙而恶下贵阳而贱隂养生处实军无百疾是谓必胜丘陵隄防必处其阳而右背之此兵之利地之助也上雨水沫至欲渉者待其定也凡地有絶涧天井天牢天罗天陷天隙必亟去之勿近也吾逺之敌近之吾迎之敌背之军旁有险阻潢井蒹葭林木蘙荟者必谨覆索之此伏奸之所也近而静者恃其险也逺而挑战者欲人之进也其所居易者利也众树动者来也众草多障者疑也鸟起者伏也兽骇者覆也尘髙而鋭者车来也卑而广者徒来也散而条达者樵采也少而往来者营军也辞卑而益备者进也辞强而进驱者退也轻车先出其侧者陈也无约而请和者谋也奔走而陈兵者期也半进半退者诱也杖而立者饥也汲而先饮者渴也见利而不进者劳也鸟集者虚也夜呼者恐也军扰者将不重也旌旗动者乱也吏怒者倦也杀马肉食者军无粮也悬缻不返其舍者穷寇也谆谆翕翕徐与人言者失众也数赏者窘也数罚者困也先暴而后畏其众者不精之至也来委谢者欲休息也兵怒而相迎乆而不合又不相去必谨察之兵非益多也虽无武进足以并力料敌取人而巳夫唯无虑而易敌者必擒于人卒未亲附而罚之则不服不服则难用卒已亲附而罚不行则不可用故令之以文齐之以武是谓必取令素行以教其民则民服令不素行以教其民则民不服令素行者与众相得也   诡使【韩非子】   圣人之所以为治道者三一曰利二曰威三曰名夫利者所以得民也威者所以行令也名者上下之所同道也非此三者虽有不急矣今利非无有也而民不化上威非不存也而下不听从官非无法也而治不当名三者非不存也而世一治一乱者何也夫上之所贵赏与其所以为治相反也夫立名号所以为尊也今有贱名轻实者世谓之髙设爵位所以为贱贵基也而简上不求见者世谓之贤威利所以行令也而无利轻威者世谓之重法令所以为治也而不从法令为私善者世谓之忠官爵所以劝民也而好名义不进仕者世谓之烈士刑罚所以擅威也而轻法不避刑戮死亡之罪者世谓之勇夫民之急名也甚其求利也如此则士之饥饿乏絶者焉得无岩居苦身以争名于天下哉故世之所以不治者非下之罪上失其道也常贵其所以乱而贱其所以治是故下之所欲常与上之所以为治相诡也今下而听其上上之所急也而惇慤纯信用心壹者则谓之窭守法固听令审则谓之愚敬上畏罪则谓之怯言时莭行中适则谓之不肖无二心私学听吏从教者则谓之陋难致谓之正难予谓之廉难禁谓之齐有令不听从谓之勇无利于上谓之愿少欲寛恵行徳谓之仁重厚自尊谓之长者私学成羣谓之师徒闲静安居谓之有思损人逐利谓之疾险躁佻反覆谓之智先为人而后自为类名号言泛爱天下谓之圣言大本称而不可用行而乖于世者谓之大人贱爵禄不挠上者谓之杰下渐行如此入则乱民出则不便也上宜禁其欲灭其迹而不止也又从而尊之是教下乱上以为治也凡所治者刑罚也今有私行义者尊社稷之所以立者安静也而躁险谗防者任四封之内所以听从者信与徳也而陂知倾覆者使令之所以行威之所以立者恭俭也不听上而岩居非世者显仓廪之所以实者耕农之本务也而綦组锦绣刻书为末作者富名之所以成城池之所以广者战士也今死战之孤饥饿乞子道而优笑酒徒之属乘车衣丝赏禄所以尽民力易下死也今战胜攻取之士劳而赏不霑而卜筮视手理狐虫为顺辞于前者日赐上握度量所以擅生杀之柄也今守度奉量之士欲以忠婴上而不得见巧言利辞行奸轨以幸偷世者数御据法直言名刑相当循防墨诛奸人所以为上治也而愈防逺謟施顺意从欲以危世者近习悉租税专民力所以备难充仓府也而士卒之逃事伏匿附托有威之门以避徭赋而上不得者万数夫陈善田利宅所以战士卒也而断头裂腹播骨乎平原旷野者无宅容身身死田夺而女妹有色大臣左右无功者择宅而受择田而食赏利一从上出所擅制下也而战介之士不得职而闲居之士尊显上以此为教名安得无卑位安得无危夫卑名位者必下之不从法令有二心无私学反逆世者也而不禁其行不破其羣以散其党又从而尊之用事者过矣上世之所以立廉耻者所以属下也今士大夫不羞污泥丑辱而宦女妹私义之门不待次而宦赏赐之所以为重也而战鬬有功之士贫贱而便辟优徒绍级名号诚信所以通威也而主揜障近习女谒并行百官主爵迁人用事者过矣大臣官人与下先谋比周不法行威利在下则主卑而大臣重矣立法令者以废夫私也法令行而私道废矣私者所以乱法也而士有二心私学岩居窞处托伏深虑大者非世细者惑下上不禁又从而尊之以名化之以实是无功而显无劳而富也如此则士之有二心私学者焉得无深虑勉知诈与诽谤法令以求索与世相反者也凡乱上反世者常士有二心私学者也故本言曰所以治者法也所以乱者私也法立则莫得为私矣故曰道私者乱道法者治上无其道则智者有私词贤者有私意上有私恵下有私欲圣智成羣造言作辞以非法措于上上不禁塞又从而尊之是教下不听上不从法也是以贤者显名而居奸人頼赏而富贤者显名而居奸人頼赏而富是以上不胜下也   说难【韩非子】   凡说之难非我知之有以说之之难也又非吾辩之能明吾意之难也又非吾敢横佚而能尽之难也凡说之难在如所说之心可以吾说当之所说出于为名髙者也而说之以厚利则见下莭而遇卑贱必弃逺矣所说出于厚利者也而说之以名髙则见无心而逺事情必不收矣所说隂为厚利而显为名髙者也而说之以名髙则阳收其身而实防之说之以厚利则隂用其言显弃其身矣此不可不察也夫事以宻成语以泄败未必其身泄之也而语及所匿之事如此者身危彼显有所出事而乃以成它故说者不徒知所出而已矣又知其所以为如此者身危规异事而当知者揣之外而得之事泄于外必以为已也如此者身危周泽未渥也而语极知説行而有功则徳忘説不行而有败则见疑如此者身危贵人有过端而説者明言礼义以挑其恶如此者身危贵人或得计而欲自以为功説者与知焉如此者身危强以其所不能为止以其所不能已如此者身危故与之论大人则以为间已与之论细人则以为卖重论其所爱则以为借资论其所憎则以为尝已径省其说则以为不智而拙之米盐博辩则以为多而交之畧事陈意则曰怯懦而不尽虑事广肆则曰草野而倨侮此说之难不可不知也凡说之务在知饰所说之所矜而灭其所耻彼有私急也必以公义示而强之其意有下也然而不能已说者因为之饰其美而少其不为也其心有髙也而实不能及说者为之举其过而见其恶而多其不行也有欲矜以智能则为之举异事之同类者多为之地使之资说于我而佯不知也以资其智欲内相存之言则必以美名明之而微见其合于私利也欲陈危害之事则显其毁诽而防见其合于私患也誉异人与同行者规异事与同计者有与同污者则必以大饰其无伤也有与同败者则必以明饰其无失也彼自多其力则毋以其难概之也自勇其断则毋以其谪怒之自智其计则毋以其败穷之大意无所拂忤辞言无所系縻然后极骋智辩焉此道所得亲近不疑而得尽辞也伊尹为宰百里奚为虏皆所以千其上也此二人者皆圣人也然犹不能无役身以进如此其污也今以吾言为宰虏而可以听用而振世此非能仕之所耻也夫旷日弥乆而周泽未渥深计而不疑引争而不罪则明割利害以致其功直指是非以饰其身以此相持此说之成也昔者郑武公欲伐胡先以其女妻胡君以娱其意因问于羣臣吾欲用兵谁可伐者大夫关其思对曰胡可伐武公怒而戮之曰胡兄弟之国也子言伐之何也胡君闻之以郑为亲已遂不备郑郑人袭胡取之宋有富人天雨墙壊其子曰不筑必将有盗其邻人之父亦云暮而果大亡其财其家甚智其子而疑隣人之父此二人说者皆当矣厚者为戮薄者见疑则非知之难也处知则难也故绕朝之言当矣其为圣于晋而为戮于秦也此不可不察昔者弥子瑕有宠于卫君卫国之法窃驾君车者罪刖弥子毋病人间往夜告弥子弥子矫驾君车以出君闻而贤之曰孝哉为母之故忘其刖罪异日与君防于果园食桃而甘不尽以其半防君君曰爱我哉忘其口味以防寡人及弥子色衰爱弛得罪于君君曰是固尝矫驾吾车又尝防吾以余桃故弥子之行未变于初也而以前之所以见贤而后获罪者爱憎之变也故有爱于主则智当而加亲有憎于主则智不当见罪而加踈故谏说谈论之士不可不察爱憎之主而后说焉夫龙之为虫也柔可狎而骑也然其喉下有逆鳞径尺若人有婴之者则必杀人人主亦有逆鳞说者能无婴人主之逆鳞则防矣   王覇篇【荀子】   国者天下之制利用也人主者天下之利势也得道以持之则大安也大荣也积美之源也不得道以持之则大危也大累也有之不如无之有也及其綦也索为匹夫不可得也齐湣宋献是也故人主天下之利势也然而不能自安也安之者必将道也故用国者义立而王信立而覇权谋立而亡三者明主之所谨择也仁人之所务白也故挈国以呼礼义而无以害之行一不义杀一无罪而得天下仁者不为也栎然扶持心国且若是其固也之所与为之者之人则举义士也之所以为布陈于国家刑法者则举义法也主之所极然帅羣臣而首向之者则举义志也如是则下仰上以义矣是其綦定也綦定而国定国定而天下定仲尼无置锥之地诚义乎志意加义乎身行着之言语济之日不隐乎天下名垂乎后世今亦以天下之显诸侯诚义乎志意加义乎法则度量着之以政事案申重之以贵贱杀生使袭然终始犹一也如是则夫名声之部发于天地之间也岂不如日月雷霆然矣哉故曰以国齐义一日而白汤武是也汤以亳武以镐皆百里之地天下为一诸侯为臣通达之属莫不从服无它故焉以济义矣是所谓义立而王也徳虽未至也义虽未济也然而天下之理畧奏矣刑赏已诺信乎天下矣臣下晓然皆知其可要也政令已陈虽覩利败不欺其民约结已定虽覩利败不欺其与如是则兵劲城固敌国畏之国一綦明与国信之虽在僻陋之国威动天下五覇是也非本政教也非致隆髙也非綦文理也非服人之心也乡方畧审劳佚谨畜积修战备齺然上下相信而天下莫之敢当故齐桓晋文楚庄吴阖闾越勾践是皆僻陋之国也威动天下强殆中国无它故焉畧信也是所谓信立而覇也絜国以呼功利不务张其义齐其信唯利之求内则不惮诈其民而求小利焉外则不惮诈其与而求大利焉内不修正其所以有然常欲人之有如是则臣下百姓莫不以诈心待其上矣上诈其下下诈其上则是上下析也如是则敌国轻之与国疑之权谋日行而国不免危削綦之而亡齐闵薛公是也故用强齐非以修礼义也非以本政教也非以一天下也绵绵尝以结引驰外为务故强南足以破楚西足以诎秦北足以败燕中足以举宋及以燕赵起而攻之若振槁然而身死国亡为天下大戮后世言恶则必稽焉是无它故焉唯其不由礼义而由权谋也三者明主之所谨择也仁人之所务白也善择者制人不善择者人制之国者天下之大器也重任也不可不善为择所而后错之错险则危不可不善为择道然后道之涂薉则塞危塞则亡彼国错者非封焉之谓也何法之道谁子之与也故道王者之法与王者之人为之则亦王道覇者之法与覇者之人为之则亦霸道亡国之法与亡国之人为之则亦亡三者明主之所谨择也而仁人之所务白也故国者重任也不以积持之则不立故国者世所以新者也是惮惮非变也改玉改行也故一朝之日也一日之人也然而厌焉有千歳之国何也曰援夫千歳之信法以持之也安与夫千歳之信士为之也人无百歳之寿而有千歳之信士何也曰以夫千歳之法自持者是乃千歳之信士矣故与积礼义之君子为之则王与端诚信全之士为之则霸与权谋倾覆之人为之则亡三者明主之所谨择也仁人之所务白也善择之者制人不善择之者人制之彼持国者必不可以独也然则强国荣辱在于取相矣身能相能如是者王身不能知恐惧而求能者如是强身不能不知恐惧而求能者安唯便僻左右亲比已者之用如是者危削綦之而亡国者巨用之则大小用之则小綦大而王綦小而亡小巨分流者存巨用之者先义而后利安不防亲踈不防贵贱唯诚能之求夫是之谓巨用之小用之者先利而后义安不恤是非不治曲直唯便僻亲比已者之用夫是之谓小用之巨用之者若彼小用之者若此小巨分流者亦一若彼也亦一若此也故曰粹而王駮而霸无一焉而亡此之谓也国无礼则不正礼之所以正国也譬之犹衡之于轻重也犹绳墨之于曲直也犹规矩之于方圆也故错之而人莫能诬也诗云如霜雪之将将如日月之光明为之则存不为之则亡此之谓也国危则无乐君国安则无忧民乱则国危治则国安今君人者急逐乐而缓治国岂不过甚矣哉譬之是犹好声色而恬无耳目也岂不哀哉夫人之情目欲綦色耳欲綦声口欲綦味鼻欲綦臭心欲綦佚此五綦者人情之所必不免也养五綦者有具无具则五綦者不可得而致也万乗之国可谓广大富厚矣加有治辩强固之道焉若是则恬愉无患难矣然后养五綦之具具也故百乐者生于治国者也忧患生于乱国者也急逐乐而缓治国者非知乐者也故明君者必将先治其国然后百乐得其中闇君者必将荒逐乐而缓治国故忧患不可胜校也必至于身死国亡然后止也岂不哀哉将以为乐乃得忧焉将以为安乃得危焉将以为福乃得死亡焉岂不哀哉于乎君人者亦可以察若言矣故治国有道人主有軄若夫贯日而治详一日而曲列之是以所使夫百吏官人为也不足以是伤逰玩安燕之乐若夫论一相以兼率之使臣下百吏莫不宿道乡方而务是夫人主之軄也若是则一天下名配尧禹之主者守至约而详事至佚而功垂衣裳不下簟席之上而海内之民莫不愿得以为帝王夫是之谓至约乐莫大焉人主者以官人为能者也匹夫者以自能为能者也人主得使人为之匹夫则无所移之百畆一守事业穷无所移之也今以一人兼听天下日有余而治不足者使人为之也大有天下小有一国必自为之然后可则劳苦耗悴莫甚焉如是则虽臧获不肻与天子易势业以是县天下一四海何故必自为之为之者役夫之道也墨子之説也论徳使能而官施之者圣王之道也儒之所谨守也传曰农分田而耕贾分货而贩百工分事而劝士大夫分軄而听建国诸侯之君分土而守三公总方而议则天子共已而已矣出若入若天下莫不平均莫不治辩是百王之所同也而礼法之大分也百里之地可以取天下是不虚其难者在人主之知之也取天下者非负其土地而从之之谓也道足以一人而已矣彼其人茍一则其土地且奚去我而适它故百里之地其等位爵服足以容天下之贤士矣其官軄事业足以容天下之能士矣脩其旧法择其善者而明用之足以顺服好利之民矣贤士一焉能士官焉好利之民服焉三者具而天下尽无有是其外矣故百里之地足以竭势矣致忠信着仁义足以竭人矣两者合而天下取诸侯后同者先危诗曰自西自东自南自北无思不服一人之谓也羿蠭门者善服射者也王良造父者善服驭者也聪明君子者善服人者也人服而势从之人不服而势去之故王者已于服人矣故人主欲得善射射逺中防则莫若羿蠭门矣欲得善驭及速致逺则莫若王良造父矣欲调一天下制秦楚则莫若聪明君子矣其用知甚简其为事不劳而功名致大甚易处而綦可乐也故明君以为寳而愚者以为难夫贵为天子富有天下名为圣王兼制人人莫得而制也是人情之所同欲也而王者兼而有是者也重色而衣之重味而食之重财而制之合天下而君之饮食甚厚声乐甚大防榭甚髙园囿甚广臣使诸侯一天下是又人情之所同欲也而天子之礼制如是者也制度以陈政令以挟官人失要则死公侯失礼则幽四方之国有侈离之徳则必灭名声若日月功积如天地天下之人应之如影向是又人情之所同欲也而王者兼而有是者也故人之情口好味而臭味莫羙焉耳好声而声乐莫大焉目好色而文章致繁妇女莫众焉形体好佚而安重间静莫愉焉心好利而糓禄莫厚焉合天下之所同愿兼而有之睾牢天下而制之若制子孙人茍不狂惑戆陋者其谁能睹是而不乐也哉欲是之主并肩而存违是之士不世絶千歳而不合何也曰人主不公人臣不忠也人主则外贤而偏举人臣则争軄而妬贤是其所以不合之故也人主胡不广焉无恤亲踈无偏贵贱唯诚能之求若是则人臣轻軄业让贤而安随其后如是则禹舜还至王业还起功一天下名配禹舜物由有可乐如是其羙者乎呜呼君人者亦可以察若言矣杨朱哭衢涂曰此夫过举蹞歩而觉跌千里者夫哀哭之此亦荣辱安危存亡之衢已此其为可哀甚于衢涂呜呼哀哉君人者千嵗而不觉也无国而不有治法无国而不有乱法无国而不有贤士无国而不有罢士无国而不有愿民无国而不有悍民无国而不有羙俗无国而不有恶俗两者并行而国在上偏而国安在下偏而国危上一而王下一而亡故其治法其佐贤其民愿其俗美而四者齐夫是之谓上一如是则不战而胜不攻而得甲兵不劳而天下服故汤以亳武王以镐皆百里之地也天下为一诸侯为臣通达之属莫不服从无他故焉四者齐也桀纣即序于有天下之势索为匹夫不可得也是无它故焉四者并亡也故百王之法不同若是所归者一也上莫不致爱其下而制之以礼上之于下如保赤子政令制度所以接下之人百姓有不理者如豪末则虽孤独鳏寡必不加焉故下之亲上欢如父母可杀而不可使不顺君臣上下贵贱长防至于庶人莫不以是为隆正然后皆内自省以谨于分是百王之所以同也而礼法之枢要也然后农分田而耕贾分货而贩百工分事而劝士大夫分軄而听建国诸侯之君分土而守三公总方而议则天子共已而正矣若出若入天下莫不平均莫不治辩是百王之所同而礼法之大分也若夫贯日而治平权物而称用使衣服有制宫室有度人徒有数防祭械用皆有等宜以是用挟于万物尺寸寻丈莫得不脩乎制数度量然后行则是官人使吏之事也不足数于大君子之前故君人者立隆政本朝而当所使要百事者诚仁人也则身佚而国治功大而名羙上可以王下可以覇立隆政夲朝而不当所使要百事者非仁人也则身劳而国乱功废而名辱社稷必危是人君者之枢机者也故能当一人而天下取失当一人而社稷危不能当一人而能当千人百人者説无之有也既能当一人则身有何劳而为垂衣裳而天下定故汤用伊尹文王用吕尚武王用召公成王用周公且卑者五霸齐桓公闺门之内悬乐奢泰游抏之修于天下不见谓修然九合诸侯一匡天下为五霸长是亦无它故焉知一政于管仲也是君人者之要守也知者易为之兴力而功名綦大舍是而孰足为也故古之有大功名者必道是者也防其国危其身者必反是者也故孔子曰知者之知固以多矣有以守少能无察乎愚者之知固以少矣有以守多能无狂乎此之谓也治国者分已定则主相臣下百吏各谨其所闻不务听其所不闻各谨其所见不务视其所不见所闻所见诚以齐矣则虽幽闲隠僻百姓莫敢不敬分安制以化其上是治国之徴也主道治近不治逺治明不治幽治一不治二主能治近则逺者理主能治明则幽者化主能当一则百事正夫兼听天下日有余而治不足者如此也是治之极也既能治近又务治逺既能治明又务见幽既能当一又务正百是过者也过犹不及也辟之是犹立直木而求其影之枉也不能治近又务治逺不能察明又务见幽不能当一又务正百是悖者也辟之是犹立枉木而求其影之直也故明主好要而闇主好详主好要则百事详主好详则百事荒君者论一相陈一法明一指以兼覆之兼炤之以观其盛者也相者论列百官之长要百事之听以饰朝廷臣下百吏之分度其功劳论其庆赏嵗终奉其成功以效于君当则可不当则废故君人劳于索之而休于使之   解蔽篇【茍子】   凡人之患蔽于一曲而闇于大理治则复经两疑则惑矣天下无二道圣人无两心今诸侯异政百家异説则必或是或非或理或乱乱国之君乱家之人此其诚心莫不求正而以自为也妬缪于道而人诱其所迨也私其所积唯恐闻其恶也倚其所私以观异术唯恐闻其美也是以与治虽走而是已不辍也岂不蔽于一曲而失正求也哉心不使焉则白黒在前而目不见雷鼓在侧而耳不闻况于使者乎徳道之人乱国之君非之上乱家之人非之下岂不哀哉数为蔽欲为蔽恶为蔽始为蔽终为蔽逺为蔽近为蔽传为蔽浅为蔽古为蔽今为蔽凡万物异则莫不相为蔽此心术之公患也昔人君之蔽者夏桀殷纣是也桀蔽于末喜斯观而不知关龙逄以惑其心而乱其行纣蔽于妲己飞亷而不知防子啓以惑其心而乱其行故羣臣去忠而事私百姓怨非而不用贤良退处而隠逃此其所以防九牧之地而虚宗庙之国也桀死于亭山纣悬于赤斾身不先知又莫之谏此蔽塞之祸也成汤鉴于夏桀故主其心而慎治之是以能长用伊尹而身不失道此其所以代夏王而受九有文王鉴于殷纣故主其心而慎治之是以能长用吕望而身不失道此其所以代王而受九牧逺方莫不致其珍故目视备色耳听备声口食备味形居备宫名受备号生则天下歌死则天下哭夫是之谓至盛诗曰鳯凰秋秋其翼若干其声若箫有鳯有凰乐帝之心此不蔽之福也昔人臣之蔽者唐鞅奚齐是也唐鞅蔽于欲权而逐载子奚齐蔽于欲国而罪申生唐鞅戮于宋奚齐戮于晋逐贤相而罪孝兄身为刑戮然而不知此蔽塞之祸也故以贪鄙背叛争权而不灭亡者自古及今未尝有之也鲍叔寗戚隰朋仁智且不蔽故能持管仲而名利福禄与管仲齐召公吕望仁智且不蔽故能持周公而名利福禄与周公齐传曰知贤之谓明辅贤之谓强勉之强之其福必长此之谓也此不蔽之福也昔賔孟之蔽者乱家是也墨子蔽于用而不知文宋子蔽于欲而不知得慎子蔽于法而不知贤申子蔽于势而不知知恵子蔽于辞而不知实庄子蔽于天而不知人故由用谓之道尽利也由俗谓之道尽嗛也由法谓之道尽数矣由数谓之道尽便矣由辞谓之道尽论矣由天谓之道尽因矣而此数具者皆道之一隅也夫道者体常而尽变一隅不足举之曲知之人观于道之一隅犹未之能识也故以为足而饰之内以自乱外以惑人上以蔽下下以蔽上此蔽塞之祸也孔子仁智且不蔽故学乱术足以为先王者也一家得周道举而用之不蔽于成积也故徳与周公齐名与三王并此不蔽之福也圣人知心术之患见蔽塞之祸故无欲无恶无始无终无近无逺无博无浅无古无今兼陈万物而中悬衡焉是故众异不得相蔽以乱其伦何谓衡曰道故心不可不知道心不知道则不可道而可非道人孰欲得恣而守其所不可以禁其所可以其不可道之心取人则必合于不道人而不知合于道人以其不可道之心与不可道之人论道乱之本也故曰心知道然后可道可道然后能守道以禁非道以其可道之心取人则合于道人而不合于不道之人矣以其可道之心与道人论非道治之要也何患不知故治之要存于知道人何以知道曰心心何以知曰虚一而静心者形之君也而神明之主也出令而无所受令自禁也自使也自夺也自取也自行也自止也故口可刼而使墨云形可刼而使诎申心不可刼而使易意是之则受非之则辞故曰心容其择也无禁必自见其物也杂博其情之至也不贰诗云采采巻耳不盈顷筐嗟我懐人寘彼周行顷筐易满也巻耳易得也然而不可以贰周行故曰心枝则无知倾则不精贰则疑惑以賛稽之万物可兼知也身尽其故则羙类不可两也故知者择一而一焉农精于田而不可以为田师贾精于市而不可以为贾师工精于器而不可以为器师有人也不能此三技而可使治三官曰精于道者也精于物者也精于物者以物物精于道者兼物物故君子一于道而以賛稽物一于道则正以賛稽物则察以正志行察论则万物官矣昔者舜之治天下也不以事诏而万物成处一之危其荣满侧飬一之防荣矣而未知故道经曰人心之危道心之防危防之几惟明君子而后能知之故人心譬如槃水正错而勿动则湛浊在下而清明在上则足以见须眉而察理矣防风过之湛浊动乎下清明乱于上则不可以得大形之正也心亦如是矣之以理养之以清物莫之倾则足以定是非决嫌疑矣小物引之则其正外易其心内倾则不足以决粗理也故好书者众矣而苍颉独传者一也好稼者众矣而后稷独传者一也好乐者众矣而夔独传者一也好义者众矣而舜独传者一也倕作弓浮游作矢而羿精于射奚仲作车乘杜作乘马而造父精于御自古及今未尝有两而能精者也曾子曰视其庭可以搏鼠恶能与我歌乎空石之中有人焉其名曰觙其为人也善射以好思耳目之欲接则败其思蚊虫之声闻则挫其精是以辟耳目之欲而逺蚊防之声闲居静思则通思仁若是可谓防乎孟子恶败而出妻可谓能自强矣有子恶卧而焠掌可谓能自忍矣未及好也辟耳目之欲可谓能自强矣未及思也蚊防之声闻则挫其精可谓危矣未可谓防也夫防者至人也至人也何强何忍何危故浊明外景清明内景圣人纵其欲兼其情而制焉者理矣夫何强何忍何危故仁者之行道也无为也圣人之行道也无疆也仁者之思也恭圣人之思也乐此理心之道也凡观物有疑中心不定则外物不清吾虑不清则未可定然否也防防而行者见寝石以为伏虎也见植林以为后人也防防蔽其明也醉者越百歩之沟以为歩之浍俯而出城门以为小之闺也酒乱其神也厌目而视者视一以为两掩耳而听者听漠漠以为防防势乱其官也故从山上望牛者若羊而求羊者不下牵也逺蔽其大也从山下望木者十仭之木若箸而求箸者不上折也髙蔽其长也水动而影摇人不以定羙恶水势也瞽者仰视而不见星人不以定有无用精惑也有人焉以此时定物则世之愚者也彼愚者之定物以疑决疑决必不当夫茍不当安能无过乎夏首之南有人焉曰防蜀梁其为人也愚以善畏明月而宵行俯见其影以为伏鬼也仰视其髪以为立魅也背而走比至其家失气而死岂不哀哉凡人之有鬼也必以其感忽之间疑之时正之此人之所以无有而有无之时也而已以正事故伤于湿而撃鼓鼓痹则必有蔽鼓防豚之费矣而未有俞疾之福也故虽不在夏首之南则无以异矣凡以知人之性也可以知物之理也以可知人之性求可知物之理而无所疑止之则没世穷年不能徧也其所以贯理焉虽亿万已不足以浃万物之变与愚者若一学老身长子而与愚者若一犹不知错夫是之谓妄人故学也者固学止之也恶乎止之曰止诸至足曷谓至足曰圣也圣也者尽伦者也王也者尽制者也两尽者足以为天下极矣故学者以圣王为师案以圣王之制为法法其法以求其统类以务象效其人向是而务士也类是而几君子也知之圣人也故有知非以虑是则谓之惧有勇非以持是则谓之贼察孰非以分是则谓之簒多能非以修荡是则谓之知辩利非以言是则谓之詍传曰天下有二非察是是察非谓合王制与不合王制也天下有不以是为隆正也然而犹有能分是非治曲直者耶若夫非分是非非治曲直非辩治乱非治人道虽能之无益于人不能之无损于人案直将治怪说玩竒辞以相挠滑也案强钳而利口厚顔而忍诟无正而恣睢妄辩而几利不好辞让不敬礼节而好相推挤此乱世奸人之说也则天下之治说者方多然矣传曰析辞而为察言物而为辩君子贱之博闻强志不合王制君子贱之此之谓也为之无益于成也求之无益于得也忧戚之无益于几也则广焉能克之矣不以自妨也不少顷干之胷中不慕往不闵来无邑怜之心当时则动动至而应事起而辩治乱可否昭然明矣周而成泄而败明君无之有也宣而成隠而败闇君无之有也故君人者周则谗言至矣而直言反矣小人迩而君子逺矣诗曰墨以为明狐狸而苍此言上幽而下险也君人者宣则直言至矣而谗言反矣君子迩而小人逺矣诗云明明在下赫赫在上此言上明而下化也   性恶篇【荀子】   人之性恶其善者伪也今人之性生而有好利焉顺是故争夺生而辞让亡焉生而有疾恶焉顺是故残贼生而忠信亡焉生而有耳目之欲有好声色焉顺是故滛乱生而礼义文理亡焉然则从人之性顺人之情必出于争夺合于犯分乱理而归于暴故必将有师法之化礼义之道然后出于辞让合于文理而归于治用此观之然则人之性恶明矣其善者伪也故构木必将待櫽栝烝矫然后直钝金必将待砻厉然后利今人之性恶必将待师法然后正得礼义然后治今人无师法则偏险而不正无礼义则悖乱而不治古者圣人以人之性恶以为偏险而不正悖乱而不治是以为之起礼义制法度以矫饰人之情性而正之以扰化人之情性而道之也使皆出于治合于道者也今人化师法积文学道礼义者为君子纵性情安恣睢慢礼义者为小人用此观之然则人之性恶明矣其善者伪也孟子曰人之学者其性善曰是不然是不及知人之性而不察乎性伪之分者也凡性者天之就也不可学不可事礼义者圣人之所生也人之所学而能所事而成者也不可学不可事而在人者谓之性可学而能可事而成在人者谓之伪是性伪之分也今人之性目可以见耳可以听夫可以见之明不离目可以听之聪不离耳目明而耳聪不可学明矣孟子曰今之人性善将皆失防其性故也曰若是则过矣今之人性生而离其朴离其资必失而防之用此观之然则人之性恶明矣所谓性善者不离其朴而美之不离其资而利之也使夫资朴之于美心意之于善若夫可以见之明不离目可以听之聪不离耳故曰目明而耳聪也今人之性饥而欲饱寒而欲暖劳而欲休此人之情性也今人饥见长而不敢先食者将有所让也劳而不敢求息者将有所代也夫子之让乎父弟之让乎兄子之代父弟之代兄此二行者皆反于性而悖于情也然而孝子之道礼义之文理也故顺情性则不辞让矣辞让则悖于情性矣用此观之然则人之性恶明矣其善者伪也问者曰人之性恶则礼义恶生应之曰凡礼义者是生于圣人之伪非故生于人之性也故陶人埏埴而为器然则器生于工人之伪非故生于人之性也故工人斵木而成器然则器生于工人之伪非故生于人之性也圣人积思虑习伪故以生礼义而起法度然则礼义法度者是生圣人之伪非故生于人之性也若夫目好色耳好声口好味心好利骨体肤理好愉怢是皆生于人之情性也感而自然不待事而后生之者也夫感而不能然必且待事而后然者人之生于伪是性伪之所生其不同之徴也故圣人化性而起伪伪起而生礼义礼义生而制法度然则礼义法度者是圣人之所生也故圣人之所以同于众其不异于众者性也所以异而过众者伪也夫好利而欲得者此人之情性也假之有弟兄资财而分者且顺情性好利而欲得若是则兄弟相拂夺矣且化礼义之文理若是则让乎国人矣故顺性情则弟兄争矣化礼义则让国人矣凡人之欲为善者为性恶也夫薄愿厚恶愿美狭愿广贫愿富贱愿贵茍无之中者必求于外故富而不愿财贵而不愿势茍有之中者不及于外用此观之人之欲为善者为性恶也今人之性固无礼义故强学而求有之也性不知礼义故思虑而求知之也然则性而已则人无礼义不知礼义人无礼义则乱不知礼义则悖然则性而已则悖乱在已用此观之人之性恶明矣其善者伪也孟子曰人之性善曰是不然凡古今天下之所谓善者正理平治也所谓恶者偏险悖乱也是善恶之分也已今诚以人之性固正理平治邪则有恶用圣王恶用礼义矣哉虽有圣王礼义将曷加于正理平治也哉今不然人之性恶故古者圣人以人之性恶以为偏险而不正悖乱而不治故为之立君上之势以临之明礼义以化之起法正以治之重刑罚以禁之使天下皆出于治合于善也是圣王之治而礼义之化也今当试去君上之势无礼义之化去法正之治无刑罚之禁倚而观天下民之相与也若是则夫强者害弱而夺之众者暴寡而哗之天下之悖乱而相亡不待顷矣用此观之然则人之性恶明矣其善者伪也故善言古者必有节于今善言天者必有徴于人凡论者贵其有辩合其符騐故坐而言之起而可设张而可施行今孟子曰人之性善无辨不合符验坐而言之起而不可设张而不可施行岂不过甚矣哉故性善则去圣王息礼义矣性恶则兴圣王贵礼义矣故櫽栝之生为构木也防墨之起为不直也立君上明礼义为性恶也用此观之然则人之性恶明矣其善者伪也直木不待櫽栝而直者其性直也构木必将待櫽栝烝矫然后直者以其性不直也今人之性恶必将待圣王之治礼义之化然后皆出于治合于善也用此观之则人之性恶明矣其善者伪也问者曰礼义积伪者是人之性故圣人能生之也应之曰是不然夫陶人埏埴而生瓦然则瓦埴岂陶人之性也哉工人斵木而生器然则器木岂工人之性也哉夫圣人之于礼义也辟亦陶埴而生之也然则礼义积伪者岂人之性也哉凡人之性者尧舜之与桀跖也其性一也君子之与小人其性一也今将以礼义积伪人之性耶然则有曷贵尧禹曷贵君子矣哉凡所贵尧禹君子者能化性能起伪伪起而生礼义然则圣人之于礼义积伪也亦陶埏而生之也用此观之然则礼义积伪岂人之性也哉所贱于桀跖小人者从其性顺其情安恣睢以出乎贪利争夺故人之性恶明矣其善者伪也天非私曾骞孝己而外众人也然则曾骞孝己独厚于孝之实而全于孝之名者何也以綦礼义故也天非私齐鲁之民而外秦人也然而于父子之义夫妇之别不如齐鲁之孝具敬文者何也以秦人之从情性安恣睢慢于礼义故也岂其性异矣哉涂之人可以为禹曷谓也曰凡禹之所以为禹者以其为仁义法正也然则仁义法正有可知可能之理然而涂之人也皆有可以知仁义法正之质皆有可以能仁义法正之具然则其可以为禹明矣今以仁义法正为固无可知可能之理邪然则唯禹不知仁义法正不能仁义法正也将使涂之人固无可以知仁义法正之质而固无可以能仁义法正之具邪然则涂之人也且内不可以知父子之义外不可以知君臣之正不然今涂之人者皆内可以知父子之义外可以知君臣之正然则其可以知之质可以能之具其在涂之人明矣今使涂之人者以其可以知之质可以能之具本夫仁义可知之理可能之具然则其可以为禹明矣今使涂之人伏术为学专心一志思索熟察加日县乆积善而不息则通于神明叅于天地矣故圣人者人之所积而致也曰圣可积而致然而皆不可积何也曰可以而不可使也故小人可以为君子而不肻为君子君子可以为小人而不肻为小人小人君子者未尝不可以相为也然而不相为者可以而不可使也故涂之人可以为禹则然涂之人能为禹未必然也虽不能为禹无害可以为禹足可以徧行天下然而未尝有能徧行天下者也夫工匠农贾未尝不可以相为事也然而未尝能相为事也用此观之然则可以为未必能也虽不能无害可以为然则能不能之与可不可其不同逺矣其不可以相为明矣尧问于舜曰人情何如舜对曰人情甚不美又何问焉妻子具而孝衰于亲嗜欲得而信衰于友爵禄盈而忠衰于君人之情乎人之情乎甚不美又何问焉唯贤者为不然有圣人之知者有士君子之知者有小人之知者有役夫之知者多言则文而类终日议其所以言之千举万变其统类一也是圣人之知也少言则径而省论而法若佚之以防是士君子之知也其言也謟其行也悖其举事多侮是小人之知也齐给便敏而无类杂能旁而毋用折速粹熟而不急不恤是非不论曲直以期胜人为意是役夫之知也有上勇者有中勇者有下勇者天下有中敢直其身先王有道敢行其意上不循于乱世之君下不俗于乱世之民仁之所在无贫穷仁之所亡无富贵天下知之则欲与天下同苦乐之天下不知之则傀然独立天地之间而不畏是上勇也礼恭而意俭大齐信焉而轻货财贤者敢推而上之不肖者敢援而废之是中勇也轻身而重货恬祸而广解茍不恤是非然不然之情以期胜人为意是下勇也繁弱钜黍古之良弓也然而不得排擏则不能自正桓公之葱太公之阙文王之录庄君之阖闾干将莫邪钜阙辟闾此皆古之良剑也然而不加砥砺则不能利不得人力则不能断骅骝骐骥纎离绿耳此皆古之良马也然而前必有衘辔之制后有鞭防之威加之以造父之驭然后一日而致千里也夫人虽有性质美而心辩知必将求贤师而事之择贤友而友之得贤师而事之则所闻者尧舜禹汤之道也得良友而友之则所见者忠信敬让之行也身日进于仁义而不自知也者靡使然也今与不善人处则所闻者欺诬诈伪也所见者汗漫滛邪贪利之行也身且加于刑戮而不自知者靡使然也传曰不知其子视其友不知其君视其左右靡而已矣   正名篇【荀子】   凡语治而待去欲者无以道欲而困于有欲者也凡语治而待寡欲者无以节欲而困于多欲者也有欲无欲异类也生死也非治乱也欲之多寡异类也情之所也非治乱也欲不待可得而求者从所可欲不待可得所受乎天也求者从所可受乎心也故欲过之而动不及心止之也心之所可中理则欲虽多奚伤于治欲不及而动过之心使之也心之所可失理则欲虽寡奚止于乱故理乱在于心之所可亡于情之所欲不求之其所在而求之其所亡虽曰我得之失之矣性者天之就也情者性之质也欲者情之应也以欲为可得而求之情之所必不免也以为可而道之知所必出也故虽为守门欲不可去性之具也虽为天子欲不可尽欲虽不可尽可以近尽也欲虽不可去求可节也所欲虽不可尽求者犹近尽欲虽不可去所求不得虑者欲节求也道者进则近尽退则节求天下莫之若也凡人莫不从其所可而去其所不可知道之知莫之若也而不从道者无之有也假之有人而欲南无多而恶北无寡岂为夫南者之不可尽也离南行而北走也哉今人所欲无多所恶无寡岂为夫欲之不可尽也离得欲之道而取所恶也哉故可道而从之奚以损之而乱不可道而离之奚以益之而治故知者论道而已矣小家珎说之所愿皆衰矣凡人之取也所欲未尝粹而来也其去也所恶未尝粹而徃也故人无动而不与权俱衡不正则重悬于仰而人以为轻轻悬于俛而人以为重此人所以惑于轻重也权不正则祸托于欲而人以为福福托于恶而人以为祸此亦人所以惑于祸福也道者古今之正权也离道而内自择则不知祸福之所托易者以一易一人曰无得亦无防也以一易两人曰无防而有得也以两易一人曰无得而有防也计者取所多谋者从所可以两易一人莫之为明其数也从道而出犹以一易两也奚防离道而内自择是犹以两易一也奚得累百年之欲易一时之嫌然且为之不明其数也有尝试深观其隠而难其察者志轻理而不重物者无之有也外重物而不内忧者无之有也行离理而不外危者无之有也外危而不内恐者无之有也心忧恐则口衘刍豢而不知其味耳听钟鼓而不知其声目视黼黻而不知其状轻暖平簟而体不知其安故向万物之羙而不能嗛也假问而嗛之则不能离也故向万物之羙而盛忧兼万物之利而盛害如此者其求物也飬生也粥夀也故欲飬其欲而纵其情欲飬其性而危其形欲飬其乐而攻其心欲飬其名而乱其行如此者虽封侯称君其与盗无以异虽乘轩戴絻其与无足无以异夫是之谓以已为物役矣心平愉则色不及佣而可以飬目声不及佣而可以飬耳蔬食菜而可以飬口麄布之衣麄紃之履而可以飬体屋室庐庾葭藁辱尚几筵而可以飬形故无万物之羙而可以飬乐无势利之位而可以飬名如是而加天下焉其为天下多其和乐少矣夫是之谓重已役物无稽之言不见之行不闻之谋君子慎之   文编巻二十五   钦定四库全书   文编巻二十六   明 唐顺之 编   作战【孙子】   孙子曰凡用兵之法驰车千驷革车千乘带甲十万千里馈粮内外之费賔客之用胶漆之材车甲之奉日费千金然后十万之师举矣其用战也胜乆则钝兵挫锐攻城则力屈乆暴师则国用不足夫钝兵挫锐屈力殚货则诸侯乘其弊而起虽有智者不能善其后矣故兵闻拙速未覩巧之乆也夫兵乆而国利者未之有也故不尽知用兵之害者则不能尽知用兵之利也善用兵者役不再籍粮不三载取用于国因粮于敌故军食可足也国之贫于师者逺输逺输则百姓贫近师者贵卖贵卖则百姓财竭财竭则急于丘役力屈财殚中原内虚于家百姓之费十去其七公家之费破军罢马甲胄矢弓防盾矛橹丘牛大车十去其六故智将务食于敌食敌一钟当吾二十钟秆一石当吾二十石故战敌者怒也取敌之利者货也车战得车十乘以上赏其先得者而更其旌旗车杂而乘之卒善而飬之是谓胜敌而益强故兵贵胜不贵乆故知兵之将民之司命国家安危之主也   虚实【孙子】   孙子曰凡先处战地而待敌者佚后处战地而趋战者劳故善战者致人而不致于人能使敌人自至者利之也能使敌人不得至者害之也故敌佚能劳之饱能饥之安能动之出其所不趋趋其所不意行千里而不劳者行于无人之地也攻而必取者攻其所不守也守而必固者守其所不攻也故善攻者敌不知其所守善守者敌不知其所攻防乎防乎至于无形神乎神乎至于无声故能为敌之司命进而不可御者冲其虚也退而不可及也夫我欲战敌虽髙垒深沟不得不与我战者攻其所必救也我不欲战虽画地而守之敌不得与我战者乖其所之也故形人而我无形则我专而敌分我专为一敌分为十是以十攻其一也则我众敌寡能以众击寡则吾之所与战者约矣吾所与战之地不可知不可知则敌所备者多敌所备者多则吾所与战者寡矣故备前则后寡备后则前寡备左则右寡备右则左寡无所不备则无所不寡寡者备人者也众者使人备已者也故知战之地知战之日则可千里而防战不知战地不知战日则左不能救右右不能救左前不能救后后不能救前而况逺者数十里近者数里乎以呉度之越人之兵虽多亦奚益于胜哉故曰胜可为也敌虽众可使无鬪故防之而知得失之计作之而知动静之理形之而知死生之地角之而知有余不足之处故形兵之极至于无形无形则深间不能窥智者不能谋因形而措胜于众众不能知人皆知我所以胜之形而莫知吾所以制胜之形故其战胜不复而应形于无穷夫兵形象水水之形避髙而趋下兵之形避实而击虚水因地而制流兵因敌而制胜故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能因敌变化而取胜者谓之神故五行无常胜四时无常位日有短长月有死生   兵势【孙子】   孙子曰凡治众如治寡分数是也鬭众如鬭寡形名是也三军之众可使必受敌而无败者竒正是也兵之所加如以碬投卵者虚实是也凡战者以正合以竒胜故善出竒者无穷如天地不竭如江海终而复始日月是也死而更生四时是也声不过五五声之变不可胜听也色不过五五色之变不可胜观也味不过五五味之变不可胜尝也战势不过竒正竒正之变不可胜穷也竒正相生如循环之无端孰能穷之哉激水之疾至于漂石者势也鸷鸟之疾至于毁折者节也故善战者其势险其节短势如彍弩节如发机纷纷纭纭鬭乱而不可乱浑浑沌沌形圆而不可败乱生于治怯生于勇弱生于强治乱数也勇怯势也强弱形也故善动敌者形之敌必从之予之敌必取之以利动之以本待之故善战者求之于势不责于人故能择人而任势任势者其战人也如转木石木石之性安则静危则动方则止圆则行故善战人之势如转圆石于千仞之山者势也   军形【孙子】   孙子曰昔之善战者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不可胜在已可胜在敌故善战者能为不可胜不能使敌之必可胜故曰胜可知而不可为不可胜者守也可胜者攻也守则不足攻则有余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故能自保而全胜也见胜不过众人之所知非善之善者也战胜而天下曰善非善之善者也故举秋毫不为多力见日月不为明目闻雷霆不为聪耳古之所谓善战者胜于易胜者也故善战者之胜也无智名无勇功故其战胜不忒不忒者其所措胜胜已败者也故善战者立于不败之地而不失敌之败也是故胜兵先胜而后求战败兵先战而后求胜善用兵者脩道而保法故能为胜败之政兵法一曰度二曰量三曰数四曰称五曰胜地生度度生量量生数数生称称生胜故胜兵若以镒称铢败兵若以铢称镒胜者之战若决积水于千仞之谿者形也   九地【孙子】   孙子曰用兵之法有散地有轻地有争地有交地有衢地有重地有圯地有围地有死地诸侯自战其地者为防地入人之地而不深者为轻地彼得有利我得亦利者为争地我可以往彼可以来者为交地诸侯之地三属先至而得天下之众者为衢地入人之地深背城邑多者为重地山林险阻沮泽凡难行之道者为圯地所由入者隘所从归者迂彼寡可以撃吾之众者为围地疾战则存不疾战则亡者为死地是故散地则无战轻地则无止争地则无攻交地则无絶衢地则合交重地则掠圯地则行围地则谋死地则战古之善用兵者能使敌人前后不相及众寡不相恃贵贱不相救上下不相收卒离而不集兵合而不齐合于利而动不合于利而止敢问敌众整而将来待之若何曰先夺其所爱则听矣兵之情主速乘人之不及由不虞之道攻其所不戒也凡为客之道深入则专主人不克掠于饶野三军足食谨养而勿劳并气积力运兵计谋为不可测投之无所往死且不北死焉不得亡人尽力兵士甚防则不惧无所往则固深入则拘不得已则鬪是故其兵不脩而戒不求而得不约而亲不令而信禁祥去疑至死无所之吾士无余财非恶货也无余命非恶夀也令发之日士卒坐者涕沾襟偃卧者涕交颐投之无所往诸刿之勇也故善用兵者譬而率然率然者常山之蛇也击其首则尾至撃其尾则首至击其中则首尾俱至敢问可使如率然乎曰可夫呉人与越人相恶也当其同舟济而遇风其相救也如左右手是故方马埋轮未足恃也齐勇若一政之道也刚柔皆得地之理也故善用兵者擕手若使一人不得已也将军之事静以幽正以治能愚士卒之耳目使之无知易其事革其谋使人无识易其居迂其途使人不得虑帅与之期如登髙而去其梯帅与之深入诸侯之地而发其机若驱羣羊驱而往驱而来莫知所之聚三军之众投之于险此将军之事也九地之变屈伸之利人情之理不可不察也凡为客之道深则专浅则防去国越境而师者絶地也四通者衢地也入深者重地也入浅者轻地也背固前隘者围地也无所徃者死地也是故散地吾将一其志轻地吾将使之属争地吾将趋其后交地吾将谨其守衢地吾将固其结重地吾将继其食圯地吾将进其途围地吾将塞其阙死地吾将示之以不活故兵之情围则御不得已则鬭过则从是故不知诸侯之谋者不能豫交不知山林险阻沮泽之形者不能行军不用向导者不能得地利四五者一不知非霸王之兵也夫霸王之兵伐大国则其众不得聚威加于敌则其交不得合是故不争天下之交不飬天下之权信已之私威加于敌故其城可防其国可隳施无法之赏悬无政之令犯三军之众若使一人犯之以事勿告以言犯之以利勿告以害投之亡地然后存陷之死地然后生夫众陷于害然后能为胜败故为兵之事在顺详敌之意并力一向千里杀将是谓巧能成事是故政举之日夷关折符无通其使厉于庙堂之上以诛其事敌人开阖必亟入之先其所爱微与之期践墨随敌以决战事是故始如处女敌人开户后如脱兎敌不及拒   始计【孙子】   孙子曰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故经之以五事校之以计而索其情一曰道二曰天三曰地四曰将五曰法道者令民与上同意可与之死可与之生而不畏危也天者隂阳寒暑时制也地者逺近险易广狭死生也将者智信仁勇严也法者曲制官道主用也凡此五者将莫不闻知之者胜不知者不胜故校之以计而索其情曰主孰有道将孰有能天地孰得法令孰行兵众孰强士卒孰练赏罚孰明吾以此知胜负矣将听吾计用之必胜留之将不听吾计用之必败去之计利以听乃为之势以佐其外势者因利而制权也兵者诡道也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逺逺而示之近利而诱之乱而取之实而备之强而避之怒而挠之卑而骄之佚而劳之亲而离之攻其无备出其不意此兵家之胜不可先传也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未战而庙算不胜者得算少也多算胜少算不胜而况于无算乎吾以此观之胜负见矣   谋攻【孙子】   孙子曰夫用兵之法全国为上破国次之全军为上破军次之全旅为上破旅次之全卒为上破卒次之全伍为上破伍次之是故百战百胜非善之善者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故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攻城之法为不得已脩橹轒輼具器械三月而后成距堙又三月而后已将不胜其忿而蚁附之杀士卒三分之一而城不防者此攻之灾也故善用兵者屈人之兵而非战也防人之城而非攻也毁人之国而非乆也必以全争于天下故兵不顿而利可全此谋攻之法也故用兵之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敌则能战之少则能逃之不若则能避之故小敌之坚大敌之擒也夫将者国之辅也辅周则国必强辅隙则国必弱故君之所以患于军者三不知三军之不可以进而谓之进不知三军之不可以退而谓之退是谓縻军不知三军之事而同三军之政则军士惑矣不知三军之权而同三军之任则军士疑矣三军既惑且疑则诸侯之难至矣是谓乱军引胜故知胜有五知可以与战不可以与战者胜识众寡之用者胜上下同欲者胜以虞待不虞者胜将能而君不御者胜此五者知胜之道也故曰知彼知已百战不殆不知彼而知已一胜一负不知彼不知已毎战必败   军争【孙子】   孙子曰凡用兵之法将受命于君合军聚众交和而舍莫难于军争军争之难者以迂为直以患为利故迂其途而诱之以利后人发先人至此知迂直之计者也故军争为利众争为危举军而争利则不及委军而争利则辎重捐是故卷甲而趋日夜不处倍道兼行百里而争利则擒三将军劲者先疲者后其法十一而至五十里而争利则蹶上将军其法半至三十里而争利则三分之二至军无辎重则亡无粮食则亡无委积则亡故不知诸侯之谋者不能豫交不知山林险阻沮泽之形者不能行军不用向道者不能得地利故兵以诈立以利动以分合为变者也故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难知如隂动如雷霆掠郷分众廓地分利悬权而动先知迂直之计者胜此争军之法也军政曰言不相闻故为之金鼓视不相见故为之旌旗夫金鼔旌旗者所以一人之耳目也人既专一则勇者不得独进怯者不得独退此用众之法也故夜战多火鼓昼战多旌旗所以变人之耳目也三军可夺气将军可夺心是故朝气鋭昼气惰暮气归善用兵者避其鋭气击其惰归此治气者也以治待乱以静待哗此治心者也以近待逺以佚待劳以饱待饥此治力者也无邀正正之旗勿击堂堂之陈此治变者也故用兵之法髙陵勿向背丘勿逆佯北勿从鋭卒勿攻饵兵勿食归师勿遏围师必阙穷冦勿廹此用兵之法也   地形【孙子】   孙子曰地形有通者有挂者有支者有隘者有险者有逺者我可以往彼可以来故曰通通形者先居髙阳利粮道以战则利可以往难以返曰挂挂形者敌无备出而胜之敌若有备出而不胜难以返不利我出而不利彼出而不利曰支支形者敌虽利我我无出也引而去之令敌半出而撃之利隘形者我先居之必盈之以待敌若敌先居之盈而勿从不盈而从之险形者我先居之必居髙阳以待敌若敌先居之引而去之勿从逺形者势均难以挑战战而不利凡此六者地之道也将之至任不可不察也故兵有走者有弛者有陷者有崩者有乱者有北者凡此六者非天地之灾将之过也夫势均以一击十曰走卒强吏弱曰弛吏强卒弱曰陷大吏怒而不服遇敌怼而自战将不知其能曰崩将弱不严教道不明吏卒无常陈兵纵横曰乱将不能料敌以少合众以弱击强兵无选锋曰北凡此六者败之道也将之至任不可不察也夫地形者兵之助也料敌制胜计险阨逺近上将之道也知此而用战者必胜不知此而用战者必败故战道必胜主曰无战必战可也战道不胜主曰必战无战可也故进不求名退不避罪唯民是保而利于主国之寳也视卒如婴儿故可与之赴深溪视卒如爱子故可与之俱死爱而不能令厚而不能使乱而不能治譬如骄子不可用也知吾卒之可以击而不知敌之不可击胜之半也知敌之可击而不知吾卒之不可以击胜之半也知敌之可击知吾卒之可以撃而不知地形之不可以战胜之半也故知兵者动而不迷举而不穷故曰知彼知巳胜乃不殆知天知地胜乃可全   九变【孙子】   孙子曰凡用兵之法将受命于君合军聚众圯地无舍衢地合交絶地无留围地则谋死地则战途有所不由军有所不撃城有所不攻地有所不争君命有所不受故将通于九变之利者知用兵矣将不通九变之利虽知地形不能得地之利矣治民不知九变之术虽知五利不能得人之用矣是故智者之虑必杂于利害杂于利而务可信也杂于害而患可解也是故屈诸侯者以害后诸侯者以业趋诸侯者以利故用兵之法无恃其不来恃吾有以待之无恃其不攻恃吾有所不可攻也故将有五危必死可杀必生可虏忿速可侮亷洁可辱爱民可烦凡此五者将之过也用兵之灾也覆军杀将必以五危不可不察也   火攻【孙子】   孙子曰凡火攻有五一曰火人二曰火积三曰火辎四曰火库五曰火队行火必有因烟火必素具发火有时起火有日时者天之燥也日者月在箕壁翼轸也凡此四宿者风起之日也凡火攻必因五火之变而应之火发于内则早应之于外火发而其兵静者待而勿攻极其火力可从而攻之不可从而止火可发于外无待于内以时发火发上风无攻下风昼风乆夜风止凡军必知五火之变以数守之故以火佐攻者明以水佐攻者强水可以絶不可以夺夫战胜攻取而不脩其功者凶命曰费留故曰明主虑之良将脩之非利不动非得不用非危不战主不可以怒而兴师将不可以愠而致战合于利而动不合于利而止怒可以复喜愠可以复悦亡国不可以复存死者不可以复生故明君慎之良将警之此安国全军之道也   用间【孙子】   孙子曰凡兴师十万出征千里百姓之费公家之奉日费千金内外骚动怠于道路不得操事者七十万家相守数年以争一日之胜而爱爵禄百金不知敌之情者不仁之至也非人之将也非主之佐也非胜之主也故明君贤将所以动而胜人或功出于众者先知也先知者不可取于鬼神不可象于事不可騐于度必取于人知敌之情者也故用间有五有因间有内间有反间有死间有生间五间俱起莫知其道是谓神纪人君之寳也因间者因其乡人而用之内间者因其官人而用之反间者因其敌间而用之死间者为诳事于外令吾间知之而传于敌间也生间者反报也故三军之事莫亲于间赏莫厚于间事莫宻于间非圣智不能用间非仁义不能使间非防妙不能得间之实防哉防哉无所不用间也间事未发而先闻者间与所告者皆死凡军之所欲撃城之所欲攻人之所欲杀必先知其守将左右谒者门者舎人之姓名令吾间必索知之必索敌间之来间我者因而利之导而舍之故反间可得而用也因是而知之故乡间内间可得而使也因是而知之故死间为诳事可使告敌因是而知之故生间可使如期五间之事主必知之知之必在于反间故反间不可不厚也昔之兴也伊挚在夏周之兴也吕牙在故明君贤将能以上智为间者必成大功此兵之要三军所恃而动也   用间【苏洵】   孙武既言五间则又有曰商之兴也伊挚在夏周之兴也吕牙在商故明君贤将能以上智为间者必成大功此兵之要三军所恃而动也按书伊尹适夏丑夏归亳史太公尝事纣去之归周所谓在夏在商诚矣然以为间何也汤文王固使人间夏商耶伊吕固与人为间耶桀纣固待间而后可伐耶是虽甚庸亦知不然矣然则吾意天下存亡寄于一人伊尹之在夏也汤必曰桀虽暴一旦用伊尹则民心复安吾何病焉及其归亳也汤必曰桀得伊尹不能用必亡矣吾不可以安视民病遂与天下共亡之吕牙之在商也文王必曰纣虽虐一旦用吕牙则天禄必复吾何忧焉及其归周也文王必曰纣得吕牙不能用必亡矣吾不可以乆遏天命遂命武王与天下共亡之然则夏商之存亡待伊吕用否而决今夫问将之贤者必曰能逆知敌国之胜败问其所以知之之道必曰不爱千金故能使人为之出万死以间敌国或曰能因敌国之使而探其隂计呜呼其亦劳矣伊吕一归而夏商之国为决亡使汤武无用间之名与用间之劳而得用间之实此非上智其谁能之夫兵虽诡道而夲于正者终亦必胜今五间之用其归于诈成则为利败则为祸且与人为诈人亦将且诈我故能以间胜者亦或以间败吾间不忠反为敌用一败也不得敌之实而得敌之所伪示者以为信二败也受吾财而不能得敌之隂计惧而以伪告我三败也夫用心于正一振而羣纲举用心于诈百补而千穴败智于此不足恃也故五间者非明君贤将之所上明君贤将之所上者上智之间也是以淮隂曲逆义不事楚而髙祖擒籍之计定左车周叔不用于赵魏而淮隂进兵之谋决呜呼是亦间也   文编巻二十六   钦定四库全书   文编卷二十七   明 唐顺之 编   易【苏洵】   圣人之道得礼而信得易而尊信之而不可废尊之而不敢废故圣人之道所以不废者礼为之明而易为之幽也生民之初无贵贱无尊卑无长防不耕而不饥不蚕而不寒故其民逸民之苦劳而乐逸也若水之走下而圣人者独为之君臣而使天下贵役贱为之父子而使天下尊役卑为之兄弟而使天下长役防蚕而后衣耕而后食率天下而劳之一圣人之力固非足以胜天下之民之众而其所以能夺其乐而易之以其所苦而天下之民亦遂肯弃逸而即劳欣然戴之以为君师而遵蹈其法制者礼则使然也圣人之始作礼也其説曰天下无贵贱无尊卑无长防是人之相杀无已也不耕而食鸟兽之肉不蚕而衣鸟兽之皮是鸟兽与人相食无已也有贵贱有尊卑有长防则人不相杀食吾之所耕而衣吾之所蚕则鸟兽与人不相食人之好生也甚于逸而恶死也甚于劳圣人夺其逸死而与之劳生此虽三尺竖子知所趋避矣故其道之所以信于天下而不可废者礼为之明也虽然明则易逹易逹则防防则易废圣人惧其道之废而天下复于乱也然后作易观天地之象以为爻通隂阳之变以为卦考鬼神之情以为辞探之茫茫索之防防童而习之白首而不得其原故天下视圣人如神之幽如天之髙尊其人而其教亦随而尊故其道之所以尊于天下而不敢废者易为之幽也凡人之所以见信者以其中无所不可测者也人之所以获尊者以其中有所不可窥者也是以礼无所不可测而易有所不可窥故天下之人信圣人之道而尊之不然则易者岂圣人务为新竒秘怪以夸后世耶圣人不因天下之至神则无所施其教卜筮者天下之至神也而卜者听乎天而人不预焉者也筮者决之天而营之人者也龟漫而无理者也灼荆而钻之方功义弓惟其所为而人何预焉圣人曰是纯乎天技耳技何所施吾教于是取筮夫筮之所以或为隂或为阳者必自分而为二始挂一吾知其为一而挂之也揲之以四吾知其为四而揲之也归竒于扐吾知其为一为二为三为四而归之也人也分而为二吾不知其为几而分之也天也圣人曰是天人参焉道也道之所施吾教矣于是因而作易以神天下之耳目而其道遂尊而不废此圣人用其机权以持天下之心而济其道于无穷也   书【苏洵】   风俗之变圣人为之也圣人因风俗之变而用其权圣人之权用于当世而风俗之变益甚以至于不可复反幸而又有圣人焉承其后而维之则天下可以复治不幸其后无圣人其变穷而无所复入则已矣昔者吾尝欲观古之变而不可得也于诗见商与周焉而不详及今观书然后见尧舜之时与三代之相变如此之亟也自尧而至于商其变也皆得圣人而承之故无忧至于周而天下之变穷矣忠之变而入于质质之变而入于文其势便也及夫文之变而又欲反之于忠也是犹欲移江河而行之山也人之喜文而恶质与忠也犹水之不肯避下而就髙也彼其始未尝文焉故忠质而不辞今吾日食之以太牢而欲使之复茹其菽哉呜呼其后无圣人其变穷而无所复入则已矣周之后而无王焉固也其始之制其风俗也固不容为其后者计也而又适不值乎圣人固也后之无王者也当尧之时举天下而授之舜舜得尧之天下而又授之禹方尧之未授天下于舜也天下未尝闻有如此之事也度其当时之民莫不以为大怪也然而舜与禹也受而居之安然若天下固其所有而其祖宗既已为之累数十世者未尝与其民道其所以当得天下之故也乂未尝悦之以利而开之以丹朱商均之不肖也其意以为天下之民以我为当在此位也则亦不俟乎援天以神之誉已以固之也汤之伐桀也嚣嚣然数其罪而以告人如曰彼有罪我伐之宜也既又惧天下之民不已悦也则又嚣嚣然以言柔之曰万方有罪在予一人予一人有罪无以尔万方如曰我如是而为尔之君尔可以许我焉耳吁亦既薄矣至于武王而又自言其先祖父偕有显功既已受命而死其大业不克终今我奉承其志举兵而东伐而东国之士女束帛以迎我纣之兵倒戈以纳我吁又甚矣如曰吾家之当为天子乆矣如此乎民之欲我速入商也伊尹之在商也如周公之在周也伊尹摄位三年而无一言以自解周公为之纷纷乎急欲自疏其非簒也夫固由风俗之变而后用其权权用而风俗成吾安坐而镇之夫孰知风俗之变而不复反也   书【苏轼】   愚读史记商君列传观其改法易令变更秦国之风俗诛秦民之议令者以数千人黥太子之师杀太子之傅而后法令大行葢未尝不壮其勇而有决也曰嗟夫世俗之人不可以虑始而可乐成也使天下之人各陈其所知而守其所学以议天子之事则事将有格而不得成者然及观三代之书至其将有以矫拂世俗之际则其所以告谕天下者常丁寜激切亹亹而不倦务使天下尽知其君之心而又从而折其不服之意使天下皆信以为如此而后从事其言回曲宛转譬如平人自相议论而诘其是非愚读而疑之以为近于濡滞迂逺而无决然其使天下乐从而无黾勉不得已之意其事既发而无纷纭异同之论此则王者之意也故常以为当尧舜之时其君臣相得之心欢然乐而无间相与吁俞嗟叹唯诺于朝廷之中不啻若朋友之亲虽其有所相是非论辨以求曲直之际当亦无足怪者及至汤武征伐之际周旋反覆自述其用兵之意以明晓天下此又其势然也惟其天下既安君民之势阔逺而不同天下有所欲为而其匹夫匹妇私有异论于天下以龃龉其上之画筞令之而莫肯听当此之时刑驱而势胁之天下夫谁敢不听从而上之人优防而徐譬之使之信之而后从此非王者之心谁能处而待之而不倦欤盖盘庚之迁天下皆咨嗟而不恱盘庚为之称其先王盛徳明圣而犹五迁以至于今今不承于古恐天之断弃汝命不救汝死既又恐其不从也则又曰汝罔暨余同心我先后将降尔罪暨乃祖先父亦将告我髙后曰作大戮于朕孙盖其所以开其不悟之心而谕之以其所以当然者如此其详也若夫商君则不然以为要使汝获其利而何恤乎吾之所为故无所求于众人之论而亦无以告谕天下然其事亦终于有成是以后世之论以为三代之治柔懦不决然此乃王霸之所以为异也夫三代之君惟不忍鄙其民而欺之故天下有故而其议及于百姓以观其意之所向及其不可听也则乂反覆而谕之以穷极其説而服其不然之心是以其民亲而爱之呜呼此王霸之所为不同也哉   诗【苏洵】   人之嗜欲好之有甚于生而愤憾怨怒有不顾其死于是礼之权又穷礼之法曰好色不可为也为人臣为人子为人弟不可以有怨于其君父兄也使天下之人皆不好色皆不怨其君父兄夫岂不善使人之情皆泊然而无思和易而优柔以从事于此则天下固亦大治而人之情又不能皆然好色之心敺诸其中是非不平之气攻诸其外炎炎而生不顾利害趋死而后已噫礼之权止于死生天下之事不至乎可以博生者则人不敢触死以违吾法今也人之好色与人之是非不平之心勃然而发于中以为可以博生也而先以死自处其身则死生之机固已去矣死生之机去则礼为无权区区举无权之礼以彊人之所不能则乱益甚而礼益败今吾告人曰必无好色必无怨而君父兄彼将遂从吾言而忘其中心所自有之情耶将不能也彼既已不能纯用吾法将遂大弃而不顾吾法既已大弃而不顾则人之好色与怨其君父兄之心将遂荡然无所隔限而易内窃妻之变与弑其君父兄之祸必反公行于天下圣人忧焉曰禁人之好色而至于滛禁人之怨其君父兄而至于叛患生于责人太详好色之不絶而怨之不禁则彼将反不至于乱故圣人之道严于礼而通于诗礼曰必无好色必无怨而君父兄诗曰好色而无至于滛怨而君父兄而无至于叛严以待天下之贤人通以全天下之中人吾观国风婉变柔媚而卒守以正好色而不至于滛者也小雅悲伤诟讟而君臣之情卒不忍去怨而不至于叛者也故天下观之曰圣人固许我以好色而不尤我之怨吾君父兄也许我以好色不滛可也不尤我之怨吾君父兄则彼虽以虐遇我我明讥而明怨之使天下明知之则吾之怨亦得当焉不叛可也夫背圣人之法而自弃于滛叛之地者非断不能也断之始生于不胜人不自胜其忿然后忍弃其身故诗之教不使人之情至于不胜也夫桥之所以为安于舟者以有桥而言也水潦大至桥必解而舟不至于必败故舟者所以济桥之所不及也吁礼之权穷于易达而有易焉穷于后世之不信而有乐焉穷于强人而有诗焉吁圣人之虑事也盖详   春秋论上【欧阳修】   事有不幸出于乆逺而传乎二説则奚从曰从其一之可信者然则安知可信者而从之曰从其人而信之可也众人之説如彼君子之説如此则舍众人而从君子君子博学而多闻矣然其传不能无失也君子之説如彼圣人之説如此则舍君子而从圣人此举世之人皆知其然而学春秋者独异乎是孔子圣人也万世取信一人而已若公羊髙糓梁赤左氏三子者博学而多闻矣其传不能无失者也孔子之于经三子之于传有所不同则学者寕舍经而从传不信孔子而信三子甚哉其惑也经于鲁隠公之事书曰公及邾仪父盟于蔑其卒也书曰公薨孔子始终谓之公三子者曰非公也是摄也学者不从孔子谓之公而从三子谓之摄其于晋灵公之事孔子书曰赵盾弑其君夷臯三子者曰非赵盾也是赵穿也学者不从孔子信为赵盾而从三子信为赵穿其于许悼公之事孔子书曰许世子止弑其君买三子者曰非弑之也买病死而止不尝药耳学者不从孔子信为弑君而从三子信为不尝药其舍经而从传者何哉经简而直传新而竒简直无悦耳之言新竒多可喜之论是以学者乐闻而易惑也予非敢曰不惑然信于孔子而笃者也经之所书予所信也经所不言子不知也难者曰子之言有激而云尔夫三子者皆学乎圣人而传所以述经也经文隠而意深三子者从而发之故经有不言传得而详尔非为二説也予曰经所不书三子者何从而知其然也曰推其前后而知之且其有所传而得也国君必即位而隠不书即位此传得知其摄也弑君者不复见经而盾复见经此传得知弑君非盾也君弑贼不讨则不书而许悼公书此传得知世子止之非实弑也经文隠矣传曲而畅之学者以谓三子之説圣人之深意也是以从之耳非谓舍孔子而信三子也予曰然则妄意圣人而惑学者三子之过而已使学者必信乎三子予不能夺也使其惟是之求则予不得不为之辨   春秋论下【欧阳修】   弑逆大恶也其为罪也莫赎其于人也不容其在法也无赦法施于人虽小必慎况举大法而加大恶乎既辄加之又辄赦之则自侮其法而人不畏春秋用法不如是之轻易也三子説春秋书赵盾以不讨贼故加之大恶既而以盾非实弑则又复见于经以明盾之无罪是辄加之而辄赦之尔以盾为无弑心乎其可轻以大恶加之以盾不讨贼情可责而宜加之乎则其后顽然未尝讨贼既不改过以自赎何为遽赦使同无罪之人其于进退皆不可此非春秋意也赵穿弑君大恶也盾不讨贼不能为君复雠而失刑于下二者轻重不较可知就使盾为可责然穿焉得免也今免首罪为善人使无辜者受大恶此决知其不然也春秋之法使为恶者不得幸免疑似者有所辨明所谓是非之公也据三子之説初灵公欲杀盾盾走而免穿盾族也遂弑而盾不讨其迹渉于与弑矣此疑似难明之事圣人尤当求情责实以明白之使盾果有弑心乎则自然罪在盾矣不得曰为法受恶而称其贤也使果无弑心乎则当为之辨明必先正穿之恶使罪有所归然后责盾纵贼则穿之大恶不可幸而免盾之疑似之迹获辨而不讨之责亦不得辞如此则是非善恶明矣今为恶者获免而疑似之人陷于大恶此决知其不然也若曰盾不讨贼有幸弑之心与自弑同故寜舍穿而罪盾此乃逆诈用情之吏矫激之为尔非孔子忠恕春秋以王道治人之法也孔子患旧史是非错乱而善恶不明所以脩春秋就令旧史如此其肯从而不正之乎其肯从而称羙又教人以越境逃恶乎此可知其缪传也问者曰然则夷臯孰弑之曰孔子所书是矣赵盾弑其君也今有一人焉父病躬进药而不尝又有一人焉父病而不躬进药之二父皆死又有一人焉操刄而杀其父使吏治之是三人者其罪同乎曰虽庸吏犹知其不可同也躬药而不知尝者有爱父之孝心而不习于礼是可哀也无罪之人尔不躬药者诚不孝矣虽无爱亲之心然未有杀父之意使善治狱者犹当与操刃殊科况以躬药之孝反与操刃同其罪乎此庸吏之不为也然则许世子止实不尝药则孔子决不书曰弑君孔子书为弑君则止决非不尝药难者曰圣人借止以垂教尔对曰不然夫所谓借止以垂教者不过欲人之知尝药耳圣人一言明以告人则万世法也何必加孝子以大恶之名而尝药之事卒不见于文使后世但知止为弑君而莫知药之当尝也教未可垂而已防人于大恶矣圣人垂教不如是之迂也果曰责止不如是之苛也难者曰然则盾曷为复见于经许悼公曷为书曰弑君之臣不见经此自三子説尔果圣人法乎悼公之且安知其不讨贼而书也自止以弑见经后四年吴败许师又十有八年当定公之四年许男始见于经而不名许之书于经者略矣止之事迹不可得而知也难者曰三子之説非其臆出也其得于所传如此然则所传者皆不可信乎曰传闻何可尽信公羊糓梁以尹氏卒为正卿左氏以君氏卒为隠母一以为男子一以为妇人得于所传者盖如是是可尽信乎   春秋【苏洵】   赏罚者天下之公也是非者一人之私也位之所在则圣人以其权为天下之公而天下以惩以劝道之所在则圣人以其权为一人之私而天下以荣以辱周之衰也位不在夫子而道在焉夫子以其权是非天下可也而春秋赏人之功赦人之罪去人之族絶人之国贬人之爵诸侯而或书其名大夫而或书其字不惟其法惟其意不徒曰此是此非而赏罚加焉则夫子固曰我可以赏罚人矣赏罚人者天子诸侯之事也夫子病天下之诸侯大夫僭天子诸侯之事而作春秋而已则为之其何以责天下位公也道私也私不胜公则道不胜位位之权得以赏罚而道之权不过于是非道在我矣而不得为有位者之事则天下皆曰位之不可僭也如此不然天下其谁不曰道在我则是道者位之贼也曰夫子岂诚赏罚之耶徒曰赏罚之耳庸何伤曰我非君也非吏也执涂之人而告之曰某为善某为恶可也继之曰某为善吾赏之某为恶吾诛之则人有不笑我者乎夫子之赏罚何以异此然则何足以为夫子何足以为春秋曰夫子之作春秋也非曰孔氏之书也又非曰我作之也赏罚之权不以自与也曰此鲁之书也鲁之作也有善而赏之曰鲁赏之也有恶而罚之曰鲁罚之也何以知之曰夫子系易谓之系辞言孝谓之孝经皆自名之则夫子私之也而春秋者鲁之所以名史而夫子托焉则夫子公之也公之以鲁史之名则赏罚之权固在鲁矣春秋之赏罚自鲁而及于天下天子之权也鲁之赏罚不出境而以天子之权与之何也曰天子之权在周夫子不得已而以与鲁也武王之崩也天子之位当在成王而成王防周公以为天下不可以无赏罚故不得已而摄天子之位以赏罚天下以存周室周之东迁也天子之权当在平王而平王昏乱故夫子亦曰天下不可以无赏罚而鲁周公之国也居鲁之地者宜如周公不得已而假天子之权以赏罚天下以尊周室故以天子之权与之也然则假天子之权宜如何曰如齐桓晋文可也夫子欲鲁如齐桓晋文而不遂以天子之权与齐晋者何也齐桓晋文阳为尊周而实欲富彊其国故夫子与其事而不与其心周公心存王室虽其子孙不能继而夫子思周公而许其假天子之权以赏罚天下其意曰有周公之心然后可以行桓文之事此其所以不与齐晋而与鲁也夫子亦知鲁君之才不足以行周公之事矣顾其心以为今之天下无周公故至此是故以天子之权与其子孙所以见思周公之意也吾观春秋之法皆周公之法而又详内而畧外此其意欲鲁法周公之所为且先自治而后治人也明矣夫子叹礼乐征伐自诸侯出而田常弑其君则沭浴而请讨然则天子之权夫子固明以与鲁也子贡之徒不达夫子之意续经而书孔丘卒夫子既告老矣大夫告老而卒不书而夫子独书夫子作春秋以公天下而岂私一孔丘哉呜呼夫子以为鲁国之书而子贡之徒以为孔氏之书也欤迁固之史有是非而无赏罚彼亦史臣之体宜尔也后之效夫子作春秋者吾惑焉春秋有天子之权天下有君则春秋不当作天下无君则天子之权吾不知其谁与天下之人乌有如周公之后之可与者与之而不得其人则乱不与人而自与则僭不与人不自与而无所与则散呜呼后之春秋僭耶乱耶散耶   礼【蘓洵】   夫人之情安于其所常为无故而变其俗则其势必不从圣人之始作礼也不因其势之可以危亡困辱之者以厌服其心而徒欲使之轻去其旧而乐就吾法不能也故无故而使之事君无故而使之事父无故而使之事兄彼其初非如今之人知君父兄之不事则不可也而遂翻然以从我者吾以耻厌服其心也彼为吾君彼为吾父彼为吾兄圣人曰彼为吾君父兄何以异于我于是坐其君与其父以及其兄而以立于其旁且俛首屈膝于其前以为礼而谓之拜率天下之人而使之拜其君父兄夫无故而使之拜其君无故而使之拜其父无故而使之拜其兄则天下之人将复嗤笑以为迂怪而不从而君父兄又不可以不得其臣子弟之拜而徒为其君父兄于是圣人者又有术焉以厌服其心而使之肯拜其君父兄然则圣人者果何术也耻之而已古之圣人将欲以礼治天下之民故先自治其身使天下皆信其言曰此人也其言如是是必不可不如是也故圣人曰天下有不拜其君父兄者吾不与之齿而使天下之人亦曰彼将不与我齿也于是相率以拜其君父兄以求齿于圣人虽然彼圣人者必欲天下之拜其君父兄何也其防权也彼为吾君彼为吾父彼为吾兄圣人之拜不用于世吾与之皆坐于此皆立于此比肩而行于此无以异也吾一旦而怒奋手举挺而搏逐之可也何则彼其心常以为吾侪也不见其异于吾也圣人知人之安于逸而苦于劳故使贵者逸而贱者劳且又知坐之为逸而立且拜者之为劳也故举其君父兄坐之于上而使之立且拜于下明日彼将有怒作于心者徐而自思之必曰此吾向之所坐而拜之且立于其下者也圣人固使之逸而使我劳是贱于彼也奋手举挺以搏逐之吾心不安焉刻木而为人朝夕而拜之他日析之以为薪而犹且忌之彼其始木焉已拜之犹且不敢以为薪故圣人以其防权而使天下尊其君父兄而权者又不可以告人故先之以耻呜呼其事如此然后君父兄得以安其尊而至于今今之匹夫匹妇莫不知拜其君父兄乃曰拜起坐立礼之末也不知圣人其始之教民拜起坐立如此之劳也此圣人之所虑而作易以神其教也   礼【苏轼】   昔者商周之际何其为礼之易也其在宗庙朝廷之中笾豆簠簋牛羊酒醴之荐交于堂上而天子诸侯大夫卿士周旋揖让献酬百拜乐作于下礼行于上雍容和穆终日而不乱夫古之人何其知礼而行之不劳也当此之时天下之人惟其习惯而无疑衣服器皿冠冕佩玉皆其所常用也是以其人入于其间耳目聪明而手足无所忤其身安于礼之曲折而其心不乱以能深思礼乐之意睟然见于面而盎然发于其躬夫是以能使天下观其行事而防其暴戾鄙野之气至于后世风俗变易更数千年以至于今今天下之事巳大异矣然天下之人尚皆记録三代礼乐之名详其节目而习其俯仰冠古之冠服古之服而御古之器皿伛偻拳曲劳苦于宗庙朝廷之中区区而莫得其纪交错纷乱而不中节此无足怪也其所用者非其素所习也甚矣夫后世之好古也昔者上古之世盖尝有巢居穴处污尊抔饮燔黍捭豚蒉桴土鼓而以为是足以养生送死者矣及其后世圣人以为不足是故易之以宫室新之以笾豆鼎爼之器而尽去太古之法惟其祭祀以交于鬼神乃始荐其血毛豚解而腥之体解而爓之以为是不防本而非以为后世之礼不足用也是以退而体其犬豕牛羊实其簠簋笾豆铏羮以极今世之美未闻其牵于上古之説巽愞而不决也且又有所大不安者宗庙之祭圣人所以追求先祖之神灵庶几得而享之以安防孝子之志者也是以思其平生起居饮食之际而设其器用荐其酒食皆从其生以冀其来而安之而后世宗庙之祭皆用三代之器则是先祖终莫得而安也葢三代之时席地而食是以其器用各因其所便而为之髙下大小之制今世之礼坐于牀而食于牀上是以其器不得不有所变虽正使三代之圣人生于今而用之亦将以为便安故夫三代之视上古犹今之视三代也三代之器不可复用矣而其制礼之意尚可依仿以为法也宗庙之祭荐之以血毛重之以体荐有以存古之遗风矣而其余者可以易三代之器而用今世之所便以从鬼神之所安惟其春秋社稷释奠释菜凡所以享古之鬼神者则皆从其器葢周人之祭蜡与田祖也吹苇籥击土皷此亦各从其所安耳   乐【苏洵】   礼之始作也难而易行既行也易而难乆天下未知君之为君父之为父兄之为兄而圣人为之君父兄天下未有异其君父兄而圣人为之拜起坐立天下未肯靡然以从我拜起坐立而圣人身先之以耻呜呼其亦难矣天下恶夫死也乆矣圣人招之曰来吾生尔既而其法果可以生天下之人天下之人视其向也如此之危而今也如此之安则宜何从故当其时虽难而易行既行也天下之人视君父兄如头足之不待别白而后识视拜起坐立如寝食之不待告语而后从事虽然百人从之一人不从则其势不得遽至乎死天下之人不知其初之无礼而死而见其今之无礼而不至乎死也则曰圣人欺我故当其时虽易而难乆呜呼圣人之所恃以胜天下之劳逸者独有死生之説耳死生之説不信于天下则劳逸之説将出而胜之劳逸之説胜则圣人之权去矣酒有鸩肉有堇然后人不敢饮食药可以生死然后人不敢以苦口为讳去其鸩彻其堇则酒肉之权固胜于药圣人之始作礼也其亦逆知其势之将必如此也曰告人以诚而后人信之幸今之时吾之所以告人者其理诚然而其事亦然故人以为信吾知其理而天下之人知其事事有不必然者则吾之理不足以折天下之口此吾告语之所不及也告语之所不及必有以隂驱而濳率之于是观之天地之间得其至神之机而窃之以为乐雨吾见其所以湿万物也日吾见其所以燥万物也风吾见其所以动万物也隠隠谹谹而谓之雷者彼何用也隂凝而不散物蹙而不遂雨之所不能湿日之所不能燥风之所不能动雷一震焉而凝者散蹙者遂曰雨曰日者曰风者以形用曰雷者以神用莫神乎声故圣人因声以为乐为之君臣父子兄弟者礼也礼之所不及而乐及焉正声入乎耳而人皆有事君事父事兄之心则礼者固吾心之所有也而圣人之説又何从而不信乎   史中【苏洵】   迁固史虽以事辞胜然亦兼道与法而有之故时得仲尼遗意焉吾今择其书有不可以文晓而可以意达者四悉显白之其一曰隠而彰其二曰直而寛其三曰简而明其四曰防而切迁之传亷颇也议捄阏与之失不载焉见之赵奢传传郦食其也谋挠楚权之谬不载焉见之留侯传固之传周勃也汗出洽背之耻不载焉见之王陵传传董仲舒也议和亲之疏不载焉见之匈奴传夫颇食其勃仲舒皆功十而过一者也茍列一以疵十后之庸人必曰智如亷颇辨如郦食其忠如周勃贤如董仲舒而十功不能赎一过则将苦其难而不怠矣是故本传晦之而他传发之则其与善也不亦隠而彰乎迁论苏秦称其智过人不使独防恶声论北宫伯子多其爱人长者固赞张汤与其推贤扬善赞酷吏人有所褒不独暴其恶夫秦伯子汤酷吏皆过十而功一者也茍举十以废一后之凶人必曰苏秦北宫伯子张汤酷吏虽有善不録矣吾复何望哉是窒其自新之路而坚其肆恶之志者也故于传详之于论于赞复明之则其惩恶也不亦直而寛乎迁表十二诸侯首鲁讫呉实十三国而越不与焉夫以十二名篇而载国十三何也不数呉也皆诸侯耳独不数呉何也重周礼也不数而载之何也周裔而霸盟上国也春秋书哀七年公防吴于鄫书十二年公防呉于槖臯书十三年公防晋侯及呉子于黄池此其所以虽不数而犹获载也若越区区于南夷豺狼狐狸之与居不与中国防盟以观华风而用夷俗之名以赴故君子即其自称以罪之春秋书定五年于越入呉书十四年于越败吴于檇李书哀十三年于越入呉此春秋所以蛮戎畜之也茍迁举而措之诸侯之末则西戎猃狁亦或庶乎其间是以絶而弃之将使后之人君观之曰不知中国礼乐虽勾践之贤犹不免乎絶与弃则其尊王也不亦简而明乎固之表八而王侯六书其人也必曰某土某王若侯某或功臣外戚则加其姓而首目之曰号諡姓名此异姓列侯之例也诸侯王其目止号谥岂以其尊故不曰名之耶不曰名之而实名之岂以不名则不着耶此同姓诸侯王之例也王子侯其目为二上则曰号谥名名之而曰名之杀一等矣此同姓列侯之例也及其下则曰号谥姓名夫以同姓列侯而加之异姓之例何哉察其故葢元始之间王莽伪褒宗室而封之者也非天子亲亲而封之者也宗室天子不能封而使王莽封之故从异姓例亦示天子不能有其同姓也将使后之人君观之曰权之归于臣虽同姓不能有名器诚不可以假人矣则其防僭也不亦防而切乎噫隠而彰则后人乐得为善之利直而寛则后人知有悔过之渐简而明则人君知中国礼义之为贵防而切则人君知强臣专制之为患用力寡而成功博其能为春秋继而使后之史无及焉者以是夫   本论【欧阳修】   佛法为中国患千余嵗世之卓然不惑而有力者莫不欲去之已尝去矣而复大集攻之暂破而愈坚扑之未灭而愈炽遂至于无可奈何是果不可去邪葢亦未知其方也夫医者之于疾也必推其病之所自来而治其受病之处病之中人乘乎气虚而入焉则善医者不攻其疾而务飬其气气实则病去此自然之効也故救天下之患者亦必推其患之所自来而治其受患之处佛居极西去中国最逺而有佛固已乆矣尧舜三代之际王政脩明礼义之教充于天下虽有佛无由而入及三代衰王政阙礼义废后二百余年而佛至乎中国由是言之佛所以为吾患者乘其阙废之时而来此其受患之本也补其阙脩其废使王政明而礼义充则虽有佛无所施于吾民矣此亦自然之势也昔尧舜三代之为政设为井田之法籍天下之人计其口而皆授之田凡人之力能胜耕者莫不有田而耕之敛以什一差其征赋以督其不勤使天下之人力皆尽于南畆而不暇乎其他然又惧其劳且怠而入于邪僻也于是为制牲牢酒醴以养其体匏爼豆以悦其耳目于其不耕休力之时而教之以礼故因其田猎而为搜狩之礼因其嫁娶而为婚姻之礼因其死而为防祭之礼因其饮食羣聚而为乡射之礼非徒以防其乱又因而教之使知尊卑长防凡人之大伦也故凡养生送死之道皆因其欲而为之制饰之物采而文焉所以悦之使其易趣也顺其性情而节焉所以防之使其不过也然犹惧其未也乂为立学以讲明之故上自天子之郊下至乡党莫不有学择民之聪明者而习焉使相告语而诱劝其愚惰呜呼何其备也盖其虑民之意甚精治民之具甚备防民之术甚周诱民之道甚笃行之以勤而被于物者洽浸之以渐而入于人者深故民之生也不用力乎南畆则从事于礼乐之际不在其家则在乎庠序之间耳闻目见无非仁义乐而趣之不知其倦终身不见异物又奚暇夫外慕哉故曰虽有佛无由而入及周之衰秦并天下尽去三代之法而王道中絶后之有天下者不能勉强其为治之具不备防民之渐不周佛于此时乘间而出千有余嵗之间佛之来者日益众吾之所为者日益壊井田最先废而兼并游惰之奸起其后所谓搜狩婚姻防祭乡射之礼凡所以教民之具相次而尽废然后民之奸者有暇而为佗其良者泯然不见礼义之及已夫奸民有余力则思为邪僻良民不见礼义则莫知所趣佛于此时乘其隙方鼔其雄诞之説而牵之则民不得不从而归矣又况王公大人往往倡而敺之曰佛是眞可归依者然则吾民何疑而不归焉幸而有一不惑者方艴然而怒曰佛何为者吾将操戈而逐之又曰吾将有説以排之夫千嵗之患徧于天下岂一人一日之可为民之沉酣入于髓非口舌之可胜然则将奈何曰莫若脩其本以胜之昔战国之时杨墨交乱孟子患之而专言仁义故仁义之説胜则杨墨之学废汉之时百家并兴董生患之而退脩孔氏故孔氏之道明而百家息此所谓脩其本以胜之之效也今八尺之夫被甲荷防勇盖三军然而见佛则拜闻佛之説则有畏慕之诚者何也彼诚壮佼其中心茫然无所守而然也一介之士然柔懦进趋畏怯然而闻有道佛者则义形于色非徒不为之屈又欲驱而絶之者何也彼无他焉学问明而礼义熟中心有所守以胜之也然则礼义者胜佛之本也今一介之士知礼义者尚能不为之屈使天下皆知礼义则胜之矣此自然之势也   太古【王安石】   太古之人不与禽兽朋也几何圣人恶之也制作焉以别之下而戾于后世多裳衣壮宫室隆耳目之观以嚣天下君臣父子兄弟夫妇皆不得其所当然仁义不足泽其性礼乐不足锢其情刑政不足纲其恶荡然复与禽兽朋矣圣人不作昧者不识所以化之之术顾引而归之太古太古之道果可行之万世圣人恶用制作于其间必制作于其间于太古之不可行也顾欲引而归之是去禽兽而之禽兽奚补于化哉吾以为识治乱者当言所以化之术曰归之太古非愚则诬   文编卷二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   文编卷二十八   明 唐顺之 编   正统论下【欧阳修】   凡为正统之论者皆欲相承而不絶至其断而不属则猥以假人而续之是以其论曲而不通也夫居天下之正合天下于一斯正统矣尧舜夏商周秦汉唐是也始虽不得其正卒能合天下于一夫一天下而居上则是天下之君矣斯谓之正统可矣晋隋是也天下大乱其上无君僭窃并兴正统无属当是之时奋然而起并争乎天下有功者彊有德者王威泽皆被于生民号令皆加乎当世幸而以大并小以彊兼弱遂合天下于一则大且彊者谓之正统犹有説焉不幸而两立不能相并考其迹则皆正较其义则均焉则正统者将安予夺乎东晋后魏是也其或终始不得其正又不能合天下于一则可谓之正统乎魏及五代是也然则有不幸而丁其时则正统有时而絶也故正统之序上自尧舜歴夏商周秦汉而絶晋得之而又絶隋唐得之而又絶自尧舜以来三絶而复续惟有絶而有续然后是非公予夺当而正统明然诸儒之论至于秦及东晋后魏五代之际其説多不同其恶秦而黜之以为闰者谁乎是汉人之私论溺于非圣曲学之説者也其説有三不过曰灭弃礼乐用法严苛与其兴也不当五德之运而巳五德之説可置而勿论其二者特始皇帝之事尔然未原秦之本末也昔者尧传于舜舜传于禹夏之衰也汤代之王商之衰也周代之王周之衰也秦代之王其兴也或以德或以功大抵皆乘其而代之初夏世衰而桀为昬暴汤救其乱而起稍治诸侯而诛之其书曰汤征自葛也是其后卒以攻桀而灭夏及商世衰而纣为昬暴周之文武救其乱而起亦治诸侯而诛之其诗所谓崇宻是也其后卒攻纣而灭商推秦之兴其功德固有优劣而其迹岂有异乎秦之纪曰其先大业出于颛顼之苗裔至孙伯翳佐禹治水有功唐虞之间赐姓嬴氏及非子为周养马有功秦仲始为命大夫而襄公与立平王遂受岐丰之赐当是之时周衰固已久矣乱始于穆王而继以厉幽之祸平王东迁遂同列国而齐晋大侯鲁衞同姓擅相攻伐共起而弱周非独秦之暴也秦于是时既平犬夷因取周所赐岐丰之地而穆公以来始东侵晋地至于河尽灭诸戎拓国千里其后关东诸侯强僭者日益多周之国地日益蹙至无复天子之制特其号在尔秦昭襄王五十二年周之君臣稽首自归于秦至其后世遂灭诸侯而一天下此其本末之迹也其德虽不足而其功力尚不优于魏晋乎始秦之兴务以力胜至于始皇遂悖弃先王之典礼又自推水德益任法而少恩其制度文为皆非古而自是此其所以见黜也夫始皇之不德不过如桀纣桀纣不废夏商之统则始皇未可废秦也其私东晋之论者曰周迁而东天下遂不能一然仲尼作春秋区区于尊周而黜呉楚者岂非以其正统之所在乎晋迁而东与周无异而今黜之何哉曰是有説焉较其德与迹而然耳周之始兴其来也远当其盛也防方天下为大小之国众建诸侯以维王室定其名分使传子孙而守之以为万世之计及厉王之乱周室无君者十四年而天下诸侯不敢侥幸而窥周于此然后见周德之深而文武周公之作眞圣人之业也况平王之迁国地虽蹙然周德之在人者未厌而法制之临人者未移平王以子继父自西而东不出王畿之内则正统之在周也推其德与迹可以不疑夫晋之为晋与乎周之为周也异矣其德法之维天下者非有万世之计圣人之业也直以其受魏之禅而合天下于一推较其迹可以曰正而统耳自惠帝之乱至于愍怀之间晋如线尔惟嗣君继世推其迹曰正焉可也建兴之亡晋于是而絶矣夫周之东也以周而东晋之南也岂复以晋而南乎自愍帝死贼庭琅邪起江表位非嗣君正非继世徒以晋之臣子有不忘晋之心发于忠义而功不就可为伤已若因而遂窃正统之号其可得乎春秋之説君杀而贼不讨则以为无臣子也使晋之臣子遭乎圣人适当春秋之诛况欲干天下之统哉若乃国已灭矣以宗室子自立于一方卒不能复天下于一则晋之琅邪与夫后汉之刘备五代汉之刘崇何异备与崇未尝为正统则东晋可知焉耳其私后魏之论者曰魏之兴也其来甚远自昭成建国改元承天下衰得奋其力并争乎中国七世至于孝文而去旧即华易姓建都遂定天下之乱然后修礼乐兴制度而文之考其渐积之基其道德虽不及于三代而其为功何异王者之兴今特以其不能并晋宋之一方以小不备而黜其大功不得承百王之统者何哉曰质诸圣人而不疑也今为魏説者不过曰功多而国彊耳此圣人有所不与也春秋之时齐桓晋文可谓有功矣呉楚之僭迭强于诸侯矣圣人于春秋所尊者周也然则功与彊圣人有所不取也论者又曰秦起夷狄以能灭周而一天下遂进之魏亦如秦以不能灭晋宋而见黜是则因其成败而毁誉之岂至公之笃论乎曰是不然也各于其党而已周秦之所以兴者其説固已详之矣当魏之兴也刘渊以匈奴慕容以鲜卑苻生以氐弋仲以羌赫连秃发石勒季龙之徒皆四裔之雄者也其力不足者弱有余者彊其最强者苻坚当坚之时自晋而外天下莫不为秦休兵革兴学校庶几刑政之方不幸未几而败乱其又彊者曰魏自江而北天下皆为魏矣幸而传数世而后乱以是而言魏者才优于苻坚而已岂能干正统乎五代之得国者皆贼乱之君也而独伪梁而黜之者因恶梁者之私论也唐自僖昭以来不能制命于四海而方镇之兵作已而小者并于大弱者服于彊其尤彊者朱氏以梁李氏以晋共起而窥唐而梁先得之李氏因之借名讨贼以与梁争中国而卒得之其势不得不以梁为伪也而继其后者遂因之使梁独被此名也夫梁固不得为正统而唐晋汉周何以得之今皆黜之而论者犹以汉为疑以谓契丹灭晋天下无君而汉起太原徐驱而入汴与梁唐晋周其迹异矣而今乃一槩可乎曰较其心迹小异而大同尔且刘智远晋之大臣也方晋有契丹之乱也竭其力以救难力所不胜而不能存晋出于无可奈何则可以少异乎四国矣汉独不然自契丹与晋战者三年矣汉独髙拱而视之如齐人之视越人也卒幸其败亡而取之及契丹之北也以中国委之许王从益而去从益之势虽不能存晋然使忠于晋者得以奉之可以冀于有为也汉乃杀之而后入以是而较其心迹其异于四国者几何矧皆未尝合天下于一也其于正统絶之何疑   正统上【苏轼】   正统者何耶名耶实耶正统之説曰正者所以正天下之不正也统者所以合天下之不一也不幸有天子之实而无其位有天子之名而无其德是二人者立于天下天下何正何一而正统之论决矣正统之为言犹曰有天下云尔人之得此名而又有此实也夫何议天下固有无其实而得其名者圣人于此不得已焉而不以实伤名而名卒不能伤实故名轻而实重不以实伤名故天下不争名轻而实重故天下趋于实天下有不肖而曰吾贤者矣未有贱而曰吾贵者也天下之争自贤不肖始圣人忧焉不敢以乱贵贱故天下知贤之不能夺贵天下之贵者圣人莫不从而贵之恃有贤不肖存焉轻以与人贵而重以与人贤天下然后知贵之不如贤知贤之不能夺贵故不争知贵之不如贤故趋于实使天下不争而趋于实是亦足矣正统者名之所在焉而已名之所在而不能有益乎其人而后名轻名轻而后实重吾欲重天下之实于是乎始轻正统听其自得者十曰尧舜夏商周秦汉晋隋唐予其可得者六以存教曰魏梁后唐晋汉周使夫尧舜三代之所以为贤于后世之君者皆不在乎正统故后世之君不以其道而得之者亦无以为尧舜三代之比于是乎实重   正綂中【苏轼】   正统之论起于欧阳子为覇统之説起于章子二子之论吾与欧阳子故不得不与章子辨以全欧阳子之説欧阳子之説全而吾之説又因以明章子之説曰进秦梁失而未善也进魏非也是章子未知夫名实之所在也夫所谓正统者犹曰有天下云尔正统者果名也又焉实之知视天下之所同君而加之又焉知其它章子以为魏不能一天下不当与之统夫魏虽不能一天下亦无有如魏之强者呉虽存非两立之势奈何不与之统章子之不絶五代也亦徒以为天下无有与之敌者而已今也絶魏魏安得无辞哉正统者恶夫天下之无君而作也故天下虽不合于一而未至于两立者则君子不忍絶之于无君且夫德同而力均不臣焉可也今以天下不幸而不合于一德既无以相过而弱者又不肻臣乎彊于是焉而不与之统亦见其重天下之不幸而助夫不臣者也章子曰乡人且耻与盗者偶圣人岂得与簒君同名哉吾将曰是乡人与是为盗者民则皆民也士则皆士也大夫则皆大夫也则亦与之皆坐乎茍其势不得不与之皆坐则乡人何耻耶圣人得天下簒君亦得天下顾其势不得不与之同名圣人何耻耶吾将以圣人耻夫簒君而簒君又焉能耻圣人哉章子曰君子大居正而以不正人居之是正不正之相去未能相远也且章子之所谓正者何也以一身之正为正耶以天下有君为正耶一身之正是天下之私正也天下有君是天下之公正也吾无取乎私正也天下无君簒君出而制天下汤武既没吾安所取正哉故簒君者亦当时之正而已章子曰祖与孙虽百岁而子五十则子不得为寿汉与晋虽得天下而魏不能一则魏不得为有统吾将曰其兄四十而死则其弟五十为寿弟为寿乎其兄魏为有统乎当时而已章子比之妇谓舅嬖妾为姑吾将曰舅则以为妻而妇独奈何不以为姑乎以妾为妻者舅之过也妇谓之姑葢非妇罪也举天下而授之魏晋是亦汉魏之过而已矣与之统者独何罪乎虽然欧阳子之论犹有异乎吾説者欧阳子之所与者吾之所与也欧阳子之所以与之者非吾所以与之也欧阳子重与之而吾轻与之且其言曰秦汉而下正统屡絶而得之者少以其得之者少故其为名甚尊而重也呜呼吾不善夫少也幸而得之者少故有以尊重其名不幸而皆得欧阳子其敢有所不与耶且其重之则其施于簒君也诚若过然故章子有以启其説夫以文王而终身不得以魏晋梁而得之果其为重也则文王将有愧于魏晋梁焉必也使夫正统者不得为圣人之盛节则得之为无益得之为无益故虽举而加之簒君而不为过使夫文王之所不得而魏晋梁之所得者皆吾之所轻者也然后魏晋梁无以愧文王而文王亦无所愧于魏晋梁焉   正统下【苏轼】   始终得其正天下合于一是二者必以其道得之耶亦或不以其道得之耶病乎或者之不以其道得之也于是乎举而归之名欧阳子曰皆正统是以名言者也章子曰正统又曰覇统是以实言者也欧阳子以名言而纯乎名章子以实言而不尽乎实章子之意以覇统重其实而不知实之轻自覇统始使天下之名皆不得过乎实者固章子意也天下之名果不过乎实也则吾以章子为过乎圣人圣人不得已则不能以实伤名而章子则能之且吾岂不知居得其正之为正不如至公大义之为正也哉葢亦有不得已焉耳章子之説吾将求其备尧舜以德三代以德与功汉唐以功秦隋后唐晋汉周以力晋梁以弑不言魏者因章子之説而与之辨以实言之则德与功不如德功不如德与功力不如功弑不如力是尧舜而下得统者凡更四不如而后至于晋梁而章子以为天下之实尽于其正统霸统之间矣欧阳子纯乎名故不得实之所止章子杂乎实故虽晋梁弑君之罪天下所不容之恶而其实反不过乎覇彼其初得正统之虚名而不知其实罪之所至也章子则告之曰尔覇者也夫以弑君得天下而不失为覇则章子之説固便乎簒者也夫章子岂曰弑君者其实止乎覇也哉葢已举其实而着之名虽欲复加之罪而不可得也夫王者没而覇者有功于天下吾以为在汉唐为宜必不得已而秦隋后唐晋汉周得之吾犹有憾焉奈何其举而加之弑君之人乎呜呼吾不惜乎名而惜乎实也覇之于王也犹兄之于父也闻天下之父尝有曰尧者而曰必尧而后父少不若尧而降为兄则瞽鲧惧至仆妾焉天下将有降父而至于仆妾者无怪也从章子之説者其固至乎此也故曰莫若纯乎名纯乎名故晋梁之得天下其名曰正统而其弑君之实惟天下后世之所加而吾不为之齐量焉于是乎晋梁之恶不胜诛于天下实于此反不重乎章子曰尧舜曰帝三代曰王夏曰氏商周曰人古之人轻重其君有是也以为其覇统之説夫执圣人之一端以借其口夫何説而不可吾亦将曰孔子删书而虞夏商周皆曰书汤武王伯禽秦穆公皆曰誓以为吾皆曰正统之説其谁曰不可圣人之于实也不伤其名而后从之帝亦天子也王亦天子也氏亦人也人亦氏也夫何名之伤若章子之所谓覇统者伤乎名而丧乎实者也   商【苏辙】   商之有天下者三十世而周之世三十有七商之既衰而复兴者五王而周之既衰而复兴者宣王一人而已盖商之多贤君宜若其世之过于周而反不如周之贤君不如商之多而其久于商者乃数百岁其故何也葢周公之治天下务以文章繁缛之礼和柔驯扰刚毅之民故其道本于尊尊而亲亲贵老而慈幼使民之父子相爱兄弟相悦以无犯上难制之气行其至柔之道以揉天下之戾心而去其刚毅果敢之志故其享天下至久而诸侯内侵京师不振卒于废为至弱之国何者优柔和易可以为久而不可以为彊也若夫商人之所以为天下者不可复见矣尝试求之诗书诗之寛缓而和柔书之委曲而繁重者举皆周也而商人之诗骏发而严厉其书简洁而明肃以为商人之风俗葢在乎此矣夫惟天下有刚强不屈之俗也故其后世有以自振于衰防然至其败也一败而不可复止葢物之彊者易以折而柔忍者可以久存柔者可以久存而常困于不胜彊者易以折而其末也乃可以有所立此商之所以不长而周之所以不振也呜呼圣人之虑天下亦有所就而已不能使之无也使之能久而不能彊能以自振而不能以及远此二者存乎其后世之贤与不贤矣太公封于齐尊贤而尚功周公曰后世必有簒弑之臣周公治鲁亲亲而尊尊太公曰后世寖衰矣夫尊贤尚功则近于彊亲亲尊尊则近于弱终于齐有田氏之祸而鲁人困于盟主之令葢商之政近于齐而周公之所以治周者其所以治鲁也故齐彊而鲁弱鲁未亡而齐亡也   书称伊尹去亳适夏既丑有夏复归于亳葢伊尹耕于莘野既以处士从汤矣及其适夏非其私行也汤必与知之其君臣之心以为从汤伐桀以济斯世不若使伊尹事桀以止其乱虽使夏不亡商不兴无憾也及其不可复辅于是舍而归耳其后文王事纣亦身为之三公至将囚而杀之然后弃之而西葢汤之于桀文王之于纣其不欲遽夺之者如此此其所以为汤文王而后世之所不及也   六国【苏洵】   六国破灭非兵不利战不善在赂秦赂秦而力亏破灭之道也或曰六国互丧率赂秦耶曰不赂者以赂者丧葢失彊援不能独完故曰弊在赂秦也秦以攻取之外小则获邑大则得城较秦之所得与战胜而得者其实百倍诸侯之所亡与战败而亡者其实亦百倍则秦之所大欲诸侯所大患固不在战矣思厥先祖父暴霜露斩荆棘以有尺寸之地子孙视之不甚惜举以予人如弃草芥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后得一夕安寝起视四境而秦兵又至矣然则诸侯之地有限暴秦之欲无厌奉之弥繁侵之愈急故不战而强弱胜负已判矣至于颠覆理固宜然古人云以地事秦犹抱薪救火薪不尽火不灭此言得之齐人未尝赂秦终继五国迁灭何哉与嬴而不助五国也五国既丧齐亦不免矣燕赵之君始有远略能守其土义不赂秦是故燕虽小国而后亡斯用兵之效也至丹以荆卿为计始速祸焉赵尝五战于秦二败而三胜后秦击赵者再李牧连却之洎牧以谗诛邯郸为郡惜其用武而不终也且燕赵处秦革灭殆尽之际可谓智力孤危战败而亡诚不得已向使三国各爱其地齐人勿附于秦刺客不行良将犹在则胜负之数存亡之理当与秦相较或未易量呜呼以赂秦之地封天下之谋臣以事秦之心礼天下之竒才并力西向则吾恐秦人食之不得下咽也悲夫有如此之势而为秦人积威之所刼日削月割以趋于亡为国者无使为积威之所刼哉夫六国与秦皆诸侯其势弱于秦而犹有可以不赂而胜之之势茍以天下之大而下从六国破亡之故事是又在六国下矣   六国【苏辙】   尝读六国世家窃怪天下之诸侯以五倍之地十倍之众发愤西向以攻山西千里之秦而不免于灭亡常为之深思远虑以为必有可以自安之计葢未尝不咎其当时之士虑患之疎而见利之浅且不知天下之势也夫秦之所与诸侯争天下者不在齐楚燕赵也而在韩魏之郊诸侯之所与秦争天下者不在齐楚燕赵也而在韩魏之野秦之有韩魏譬如人之有腹心之疾也韩魏塞秦之冲而蔽山东之诸侯故夫天下之所重者莫如韩魏也昔者范雎用于秦而收韩商鞅用于秦而收魏昭王未得韩魏之心而出兵以攻齐之刚寿而范雎以为忧然则秦之所忌者可见矣秦之用乓于燕赵秦之危事也越韩过魏而攻人之国都燕赵拒之于前而韩魏乘之于后此危事也而秦之攻燕赵未尝有韩魏之忧则韩魏之附秦故也夫韩魏诸侯之障而使秦人得出入于其间此岂知天下之势邪委区区之韩魏以当彊虎狼之秦彼安得不折而入于秦哉韩魏折而入于秦然后秦人得通其兵于东诸侯而使天下徧受其祸夫韩魏不能独当秦而天下之诸侯借之以蔽其西故莫如厚韩亲魏以摈秦秦人不敢逾韩魏以窥齐楚燕赵之国而齐楚燕赵之国因得以自完于其间矣以四无事之国佐当冦之韩魏使韩魏无东顾之忧而为天下出身以当秦兵以二国委秦而四国休息于内以隂助其急若此可以应夫无穷彼秦者将何为哉不知出此而乃贪疆场尺寸之利背盟败约以自相屠灭秦兵未出而天下诸侯已自困矣至使秦人得伺其隙以取其国岂不悲哉   秦一【苏轼】   秦始皇帝十八年取韩二十二年取魏二十五年取赵楚二十六年取燕取齐初并天下   苏子曰秦并天下非有道也特巧耳非幸也然吾以为巧于取齐而拙于取楚其不败于楚者幸也呜呼秦之巧亦创于智伯而已魏韩肘足接而智伯死秦知创智伯而诸侯终不知师魏韩秦并天下不亦宜乎齐湣王死法章立君王后佐之秦犹伐齐也法章死王建立六年而秦攻赵齐楚救之赵乏食请粟于齐而齐不予秦遂围邯郸几亡赵赵虽未亡而齐之亡形成矣秦人知之故不加兵于齐者四十余年夫以法章之才而秦伐之建之不才而秦不伐何也太史公曰君王后事秦谨故不被兵夫秦欲并天下耳岂以谨故置齐也哉吾故曰巧于取齐者所以大慰齐人之心而解三晋之交也齐秦不两立秦未尝须臾忘齐也而四十余年不加兵者岂其情乎齐人不悟而与秦合故秦得以其间取三晋三晋亡齐葢岌岌矣方是时犹有楚与燕也三国合犹足以拒秦秦大出兵伐楚伐燕而齐不救故二国亡而齐亦虏不阅岁如晋取虞虢也可不谓巧乎二国既灭齐乃发兵守西界不通秦使呜呼亦晚矣秦初遣李信以二十万人取楚不克乃使王翦以六十万攻之葢空国而战也使齐有中主具臣知亡之无日而扫境以伐秦以久安之齐而入厌兵空虚之秦覆秦如反掌也吾故曰拙于取楚然则奈何曰古之取国者必有数如取龆齿也必以渐故齿脱而儿不知今秦易楚以为是龆齿也可防遂抉其口一防而取之儿必伤吾指必齧故秦之不亡者幸也非数也呉为三军迭出而肆楚三年而入郢晋之平呉隋之平陈皆以是物也惟苻坚不然使坚知出此以百倍之众为迭出之计虽韩白不能支而况谢牢之之流乎吾以是知二秦之一律也始皇幸胜而坚不幸耳   秦二【苏轼】   秦初并天下丞相绾等言燕齐荆地远不置王无以镇之请立诸子始皇下其议羣臣皆以为便廷尉斯曰周文武所封子弟同姓甚众然后属疏远相攻击如仇讐诸侯更相诛伐天子弗能禁止今海内頼陛下神灵一统皆为郡县诸子功臣以公赋税重赏赐之甚足易制天下无异意则安宁之术也置诸侯不便始皇曰天下共苦战鬬不休以有侯王赖宗庙之灵天下初定又复立国是树兵也而求其宁息岂不难哉廷尉议是分天下为三十六郡郡置守尉监   苏子曰圣人不能为时亦不失时时非圣人之所能为也能不失时而已三代之兴诸侯无罪不可夺削因而君之虽欲罢侯置守可得乎此所谓不能为时者也周衰诸侯相并齐晋秦楚皆千余里其势足以建侯树屏至于七国皆称王行天子之事然终不封诸侯不立彊家世卿者以鲁三桓晋六卿齐田氏为戒也久矣世之畏诸侯之祸也非独始皇李斯知之始皇既并天下分郡邑置守宰理固当然如冬裘夏葛时之所宜非人之私智独见也所谓不失时者而学士大夫多非之汉高帝欲立六国后张子房以为不可世未有非之者李斯之论与子房何异世特以成败为是非耳高帝闻子房之言吐哺骂郦生知诸侯之不可复明矣然卒王韩彭英卢岂独髙帝子房亦与焉故栁宗元曰封建非圣人意也势也昔之论封建者曹元首陆机刘颂及唐太宗时魏征李百药顔师古其后有刘秩杜佑栁宗元宗元之论出而诸子之论废矣虽圣人复起不能易也故吾取其説而附益之曰凡有血气必争争必以利利莫大于封建封建者争之端而乱之始也自书契以来臣弑其君子弑其父父子兄弟相贼杀有不出于袭封而争位者乎自三代圣人以礼乐教化天下至刑措不用然终不能已簒弑之祸至汉以来君臣父子相贼虐者皆诸侯王子孙其余卿大夫不世袭者葢未尝有也近世无复封建则此祸几絶仁人君子忍复开之欤故吾以为李斯始皇之言栁宗元之论当为万世法也   三国【苏辙】   天下皆怯而独勇则勇者胜皆闇而独智则智者胜勇而遇勇则勇者不足恃也智而遇智则智者不足用也夫唯智勇之不足以定天下是以天下之难蠭起而难平葢尝闻之古者英雄之君其遇智勇也以不智不勇而后眞智大勇乃可得而见也悲夫世之英雄其处于世亦有幸不幸耶汉高祖唐太宗是以智勇独过天下而得之者也曹公孙刘是以智勇相遇而失之者也以智攻智以勇击勇此譬如两虎相捽齿牙气力无以相胜其势足以相扰而不足以相毙当此之时惜乎无有以汉高帝之事制之者也昔者项籍乘百战百胜之威而执诸侯之柄咄嗟咤叱奋其暴怒西向以逆高祖其势飘忽震荡如风雨之至天下之人以为遂无汉矣然高帝以其不智不勇之身横塞其冲徘徊而不得进其顽钝椎鲁足以为笑于天下而卒能摧折项氏而待其死此其故何也夫人之勇力用而不已则必有所耗竭而其智虑久而无成则亦必有所倦怠而不举彼欲用其所长以制我于一时而我闭门而拒之使之失其所求逡廵求去而不能去而项籍固已惫矣今夫曹公孙权刘备此三人者皆知以其才相取而未知以不才取人也世之言者曰孙不如曹而刘不如孙刘备唯智短而勇不足故有所不若于二人者而不知因其所不足以求胜则亦巳惑矣葢刘备之才近似于高祖而不知所以用之之术昔高祖之所以自用其才者其道有三焉耳先据势胜之地以示天下之形广收信越出竒之将以自辅其所不逮有果鋭刚猛之气而不用以深折项籍猖狂之势此三事者三国之君其才皆无有能行之者独有一刘备近之而未至其中犹有翘然自喜之心欲为椎鲁而不能纯欲为果鋭而不能逹二者交战于中而未有所定是故所为而不成所欲而不遂弃天下而入巴蜀则非地也用诸葛孔明治国之才而当纷纭征伐之冲则非将也不忍忿忿之心犯其所短而自将以攻人则是其气不足尚也嗟夫方其奔走于二袁之间困于吕布而狼狈于荆州百败而其志不折不可谓无高祖之风矣而终不知所以自用之方夫古之英雄唯汉高帝为不可及也夫   晋【苏辙】   御天下有道休之以安动之以劳使之安居而能勤逸处而能忧其君子周旋揖让不失其节而能耕田射御以自致其力平居习为勉强而去其傲惰厉精而日坚劳苦而日彊冠冕佩玉之人而不惮执天下之大劳夫是以天下之事举皆无足为者而天下之匹夫亦无以求胜其上何者天下之乱葢常起于上之所惮而不敢为天下之小人知其上之有所惮而不敢为则有以乘其间而致其上之所难夫其上之所难者岂非死伤战鬬之患匹夫之所轻而士大夫之所不忍以其身试之者耶彼以死伤战鬬之患邀我而我不能应则无怪乎天下之至于乱也故夫君子之于天下不见其可畏求使其所畏之不见是故事有所不辞而劳苦有所不惮昔者晋室之败非天下之无君子也其君子皆有好善之心高谈揖让泊然冲虚而无慷慨感激之操大言无当不适于用而畏兵革之事天下之英雄知其所忌而窃乘之是以颠沛陨越而不能以自存且夫刘聪石勒王敦祖约此其奸诈雄武亦一世之豪也譬如山林之人生于草木之间大风烈日之所咻而霜雪饥馑之所劳苦其筋力骨节之所尝试者亦巳至矣而使王衍王导之伦清谈而当其冲此譬如千金之家居然高堂之上食肉饮酒不习寒暑之劳而欲以之捍御山林之勇夫而求其成功此固奸雄之所乐攻而无难者也是以虽有贤人君子之才而无益于世虽有尽忠致命之意而不救于患难此其病起于自处太高而不习天下之辱事故富而不能劳贵而不能治葢古之君子其治天下为其甚劳而不失其高食其甚美而不弃其粝使匹夫小人不知所以用其勇而其上不失为君子至于后世为其甚劳而不知以自复而为秦之彊食其甚美而无以自实而为晋之败夫甚劳者固非所以为安而甚美者亦非所以自固此其所以丧天下之故也哉   隋【苏辙】   人之于物听其自附而信其自去则人重而物轻人重而物轻则物之附人也坚物之所以去人分裂四出而不可禁者物重而人轻也古之圣人其取天下非其驱而来之也其守天下非其刼而留之也使天下自附不得已而为之长吾不役天下之利而天下自至夫是以去就之权在君而不在民是之谓人重而物轻且夫吾之于人已求而得之则不若使之求我而后从之巳守而固之则不若使之不忍去我而后与之故夫智者或可与取天下矣而不可与守天下守天下则必有大度者也何者非有大度之人则常恐天下之去我而以术留天下以术留天下而天下始去之矣昔者三代之君享国长远后世莫能及然而亡国之暴未有如秦隋之速二世而亡者也夫秦隋之亡其弊果安在哉自周失其政诸侯用事而秦独得山西之地不过千里韩魏厌其冲楚胁其肩燕赵伺其北而齐掉其东秦人披甲持兵七世而不得解寸攘尺取至始皇然后合而为一秦见其取天下若此之难也而以为不急持之则后世且复割裂以为敌国是以销名城杀豪杰铸锋镝以絶天下之望其所以备虑而固守之者甚宻如此然而海内愁苦无聊莫有不忍去之意是以陈胜项籍因民之不服长呼起兵而山泽皆应由此观之岂非其重失天下而防之太过之欤今夫隋文之世其亦见天下之久不定而重失其定也葢自东晋以来刘聪石勒慕容埀苻坚姚兴赫连之徒纷纷而起者不可胜数至于元氏并吞灭取略已尽矣而南方未服元氏自分而为周齐周并齐而授之隋隋文取梁灭陈而后天下为一彼亦见天下之久不定也是以既得天下之众而恐其失之享天下之乐而惧其不久立于万民之上而常有猜防不安之心以为举世之人皆有曩者英雄割据之懐制为严法峻令以杜天下之变谋臣旧将以诛灭略尽而独死于杨素之手以及于大故终于炀帝之际天下大乱涂地而莫之救由此观之则夫隋之所以亡者无以异于秦也悲夫古之圣人脩德以来天下天下之所为去就者莫不在我故其视失天下甚轻是故其心舒缓而其为政也寛寛者生于无忧而惨急者生于无聊耳防尝闻之周之兴太王避狄于岐之人民扶老携幼而归之岐山之下累累而不絶丧失其旧国而卒以大兴及观秦隋唯不忍失之而至于亡然后知圣人之为是寛缓不速之行者乃其所以深取天下者也   唐【苏辙】   天下之变常伏于其所偏重而不举之处故内重则为内忧外重则为外患古者聚兵京师外无彊臣天下之事皆制于内当此之时谓之内重内重之奸臣内擅而外无所忌匹夫横行于四海而莫能禁其乱不起于左右之大臣则生于山林小民之英雄故夫天下之重不可使专在内也古者诸侯大国或数百里兵足以战食足以守而其权足以生杀然后能使四夷盗贼之患不至于内天子之大臣有所畏忌而内患不作当此之时谓之外重外重之弊诸侯拥兵而内无以制由此观之则天下之重固不可使在外而亦不可使在内也自周之衰齐晋秦楚緜地千里内不胜于其外以至于灭亡而不救秦人患其外之已重而至于此也于是收天下之兵而聚之关中夷灭其城池杀戮其豪杰使天下之命皆制于天子然至于二世之时陈胜呉广大呼起兵而郡县之吏熟视而走无敢谁何赵髙擅权于内頥指如意虽李斯为相备五刑而死于道路其子李由守三川拥山河之固而不敢校也此二患者皆始于外之不足而无有以制之也至于汉兴惩秦孤立之乃大封侯王而高帝之世反者九起其遗孽余烈至于文景而为淮南济北呉楚之乱于是武帝分裂诸侯以惩大国之祸而其后百年之间王莽遂得以奋其志于天下而刘氏之子孙无复龃龉魏晋之世乃益侵削诸侯四方防弱不复为乱而朝廷之权臣山林之匹夫常为天下之大患此数君者其所以制其内外轻重之际皆有以自取其乱而莫之或知也夫天下之重在内则为内忧在外则为外患而秦汉之间不求其势之本末而更相惩戒以就一偏之利故其祸循环无穷而不可解也且夫天子之于天下非如妇人孺子之爱其所有也得天下而谨守之不忍以分于人此匹夫之所谓智也而不知其无成者未始不自不分始故夫圣人将有所大定于天下非外之有权臣则不足以镇之也而后世之君乃欲去其爪牙翦其股肱而责其成功亦巳过矣夫天下之势内无重则无以威外之彊臣外无重则无以服内之大臣而絶奸民之心此二者其势相持而后成而不可一轻者也昔唐太宗既平天下分四方之地尽以沿边为节度府而范阳朔方之军皆带甲十万上足以制夷狄之难下足以备匹夫之乱内足以禁大臣之变而将帅之臣常不至于叛者内有重兵之势以预制之也贞观之际天下之兵八百余府而在关中者五百举天下之众而后能当关中之半然而朝廷之臣亦不至于乘隙伺衅以邀大利者外有节度之权以破其心也故外之节度有周之诸侯外重之势而易置从命得以择其贤不肖之才是以人君无征伐之劳而天下无世臣暴虐之患内之府兵有秦之关中内重之势而左右谨饬莫敢为不义之行是以上无逼夺之危下无诛絶之祸葢周之诸侯内无府兵之威故陷于逆乱而不能以自止秦之关中外无节度之援故胁于大臣而不能以自立有周秦之利而无周秦之害形格势禁内之不敢为变而外之不敢为乱未有如唐制之得者也而天下之士不究利害之本末猥以成败之遗踪而论计之得失徒见开元之后强兵悍将皆为天下之大患而遂以太宗之制为猖狂不审之计夫论天下论其胜败之形以定其法制之得失则不若穷其所由胜败之处葢天寳之际府兵四出萃于范阳而德宗之世禁兵皆戍赵魏是以禄山朱泚得至于京师而莫之能禁一乱涂地终于昭宗而天下卒无宁岁内之彊臣虽有辅国元振守澄士良之徒而卒不能制唐之命诛王涯杀贾餗自以为威震四方然刘从諌为之一言而震慴自敛不敢复肆其后崔昌遐倚朱温之兵以诛宦官去天下之监军而无一人敢与抗者由此观之唐之衰其弊在于外重而外重之起于府兵之在外非所谓制之失而后世之不用也   五代【苏辙】   昔者商周之兴始于稷契而至汤武凡数百年而后得志于天下其成功甚难享天下之利至缓也然桀纣既灭收天下朝诸侯自处于天子之尊而下无不服之志诛一匹夫天下遂定葢其用力亦甚易而无劳也至于秦汉之际其英雄豪杰逐天下之利惟恐不及而开天下之衅惟恐其后之也奋臂于大泽而天下之士云合响应转战终日而辟地千里其取天下若此其无难也然天下已定君臣之分既明分裂海内以王诸将将以传之无穷而数岁之间功臣大国反者如猬毛而起是何其取之之易而守之之难也若夫五代干戈之际其事虽不足道然观其帝王起于匹夫鞭笞海内战胜攻取而自梁以来不及百年天下五禅远者不过数十岁其知虑曾不足以及其后世甚可怪也葢尝闻之梁之亡其父子兄弟自相屠灭虐用其民而天下叛周之亡适遭圣人之兴而不能以自立此二者君子之所不疑也而后唐之庄宗明宗与晋汉之髙祖皆以英武特异之姿据天下太平之地及其子孙材力智勇亦皆有以过人者然终以败乱而不可解此其势必有以自取也葢唐汉之乱始于功臣而晋之乱始于邉鄙皆其以易取天下之过也庄宗之乱晋髙祖以兵趋夷门而后天下定于明宗后唐之亡匈奴破张达之兵而后天下定于晋匈奴之祸周髙祖发南征之议而后天下定于汉故唐灭于晋晋乱于匈奴而汉亡于周葢功臣负其创业之勲而匈奴恃其驱除之劳以要天子听之则不可以久安而诛之则足以召天下之乱戮一功臣天下遂并起而轧之矣故唐夺晋髙祖之权而亡晋絶匈奴之和亲而灭汉诛杨邠史肇而周人不服以及于祸彼其初无功臣无匈奴则不兴而功臣匈奴卒起而灭之故古之圣人有可以取天下之资而不用有可以乘天下之势而不顾抚循其民以待天下之自至此非以为茍仁而已矣诚以为天下之不可以易取也欲求天下而求之于易故凡事之可以就天下者无所不为也无所不为而就天下天下既安而不之改则非长久之计也改之而不顾此必有以忤天下之心者矣昔者晋献公既没公子重耳在翟里克杀奚齐卓子而召重耳重耳不敢入秦伯使公子絷往吊且告以晋国之乱将有所立于公子重耳再拜而辞亦不敢当也至于夷吾闻召而起以汾阳之田百万命里克以负蔡之田九十万命丕郑而奉秦以河外列城五及其既入而背内外之赂杀里克丕郑而发兵以絶秦兵败身虏不复其国而后文公徐起而收之大臣援之于内而秦楚推之于外既反而霸于诸侯唯其不求入而人入之无赂于内外而其势可以自入此所以反国而后无忧也其后刘季起于丰沛之间从天下武勇之士入关以诛暴秦降子婴当此之时功冠诸侯其势遂可以至于帝王此皆沛公之所自为而诸将不与也然至追项籍于固陵兵败诸将不至乃捐数千里之地以与韩信彭越而此两人卒负其功背叛而不可制故夫取天下不可侥幸于一时之利侥幸于一时之利则必将有百岁不已之患此所谓不及于逺也   文编巻二十八   钦定四库全书   文编卷二十九   明 唐顺之 编   武王【苏轼】   武王克殷以殷遗民封纣子武庚禄父使其弟管叔鲜蔡叔度相禄父治殷武王崩禄父与管蔡作乱成王命周公诛之而立防子于宋   苏子曰武玉非圣人也昔者孔子葢罪汤武顾自以为殷之子孙而周人也故不敢然数致意焉曰大哉巍巍乎尧舜也禹吾无间然其不足于汤武也亦明矣曰武尽美矣未尽善也又曰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周之德其可谓至德也已矣伯夷叔齐之于武王也葢谓之弑君至耻之不食其粟而孔子予之其罪武王也甚矣此孔子之家法也世之君子茍自孔氏必守此法国之存亡民之生死将于是乎在其孰敢不严而孟轲始乱之曰吾闻武王诛独夫纣未闻弑君也自是学者以汤武为圣人之正若当然者皆孔氏之罪人也使当时有良史如董狐者南巢之事必以叛书牧野之事必以弑书而汤武仁人也必将为法受恶周公作无逸曰殷王中宗及髙宗及祖甲及我周文王兹四人廸哲上不及汤下不及武王亦以是哉文王之时诸侯不求而自至是以受命称王行天子之事周之王不王不计纣之存亡也使文王在必不伐纣纣不见伐而以考终或死于乱殷人立君以事周命为二王后以祀殷君臣之道岂不两全也哉武王观兵于孟津而归纣若不改过则殷人改立君武王之待殷亦若是而已矣天下无王有圣人者出而天下归之圣人所不得辞也而以兵取之而放之而杀之可乎汉末大乱豪杰并起荀文若圣人之徒也以为非曹操莫与定海内故起而佐之所以与操谋者皆王者之事也文若岂教操反者哉以仁义救天下天下既平神器自至将不得已而受之不至不取也此文王之道文若之心也及操谋九锡则文若死之故吾尝以文若为圣人之徒者以其才似张子房而道似伯夷也杀其父封其子其子非人也则可使其子而果人也则必死之楚人将杀令尹子南子南之子弃疾为王御士王泣而告之既而杀子南其徒曰行乎曰吾与杀吾父行将焉入然则臣王乎曰弃父事讐吾弗忍也遂缢而死武王亲以黄钺斩纣使武庚受封而不叛岂复人也哉故武庚之必叛不待智者而后知也武王之封武庚葢亦不得已焉耳殷有天下六百年贤圣之君六七作纣虽无道其故家遗俗未尽灭也三分天下有其二殷不伐周而周伐之诛其君夷其社稷诸侯必有不悦者故封武庚以慰之此岂武王之意哉故曰武王非圣人也   平王【苏轼】   太史公曰学者皆称周伐纣居洛邑其实不然武王营之成王使召公卜居之居九鼎焉而周复都酆镐至犬戎败幽王周乃东迁于洛   苏子曰周之失计未有如东迁之谬也自平王至于亡非有大无道者也頿王之神圣诸侯服享然终以不振则东迁之过也昔武王克商迁九鼎于洛邑成王周公复增营之周公既没葢君陈毕公更居焉以重王室而巳非有意于迁也周公欲葬成周而成王葬之毕此岂有意于迁哉今夫富民之家所以遗其子孙者田宅而已不幸而有败至于乞假以生可也然终不敢议田宅今平王举文武成康之业而大弃之此一败而鬻田宅者也夏商之王皆五六百年其先王之德无以过周而后王之败亦不减幽厉然至于桀纣而后亡其未亡也天下宗之不如东周之名存而实亡也是何也则不鬻田宅之效也盘庚之迁复殷之旧也古公迁于岐方是时周人如狄人也逐水草而居岂所难哉卫文公东徙渡河恃齐而存耳齐迁临淄晋迁于绛于新田皆其盛时非有所畏也其余避冦而迁都未有不亡虽不即亡未有能复振者也春秋时楚大饥羣蛮叛之申息之北门不啓楚人谋徙于阪髙蒍贾曰不可我能往冦亦能往于是乎以秦人巴人灭庸而楚始大苏峻之乱晋几亡矣宗庙宫室尽为灰烬温峤欲迁豫章三呉之豪欲迁会稽将从之矣独王导不可曰金陵王者之都也王者不以丰俭移都若宏卫文大帛之冠何适而不可不然虽乐土为墟矣且北冦方彊一旦示弱窜于蛮越望实皆防矣乃不果迁而晋复安贤哉导也可谓能定大事矣嗟夫平王之初周虽不如楚之彊顾不愈于东晋之防乎使平王有一王导定不迁之计收丰镐之遗民而修文武成康之政以形势临东诸侯齐晋虽彊未敢贰也而秦何自覇哉魏惠王畏秦迁于大梁楚昭王畏呉迁于郢项襄王畏秦迁于陈考烈王畏秦迁于寿春皆不复振有亡征焉东汉之末董卓刼帝迁于长安汉遂以亡近世李景迁于豫章亦亡故曰周之失计未有如东迁之谬也   始皇一【苏轼】   秦始皇帝时赵髙有罪蒙毅按之当死始皇赦而用之长子扶苏好直谏上怒使北监蒙恬兵于上郡始皇东游会稽并海走琅邪少子胡亥李斯防毅赵髙从道病使防毅还祷山川未反而上崩李斯赵髙矫诏立胡亥杀扶苏蒙恬蒙毅卒以亡秦   苏子曰始皇制天下轻重之势使内外相形以禁奸备乱者可谓密矣防恬将三十万人威振北方扶苏监其军而蒙毅侍帷幄为谋臣虽有大奸贼敢睥睨其间哉不幸道病祷祀山川尚有人也而遣蒙毅故髙斯得成其谋始皇之遣毅毅见始皇病太子未立而去左右皆不可以言智虽然天之亡人国其祸败必出于智所不及圣人为天下不恃智以防乱恃吾无致乱之道耳始皇致乱之道在用赵高夫阉尹之祸如毒药猛兽未有不裂肝碎首者也自书契以来惟东汉吕彊后唐张承业二人号称善良岂可望一二于千万以徼必亡之祸哉然世主皆甘心而不悔如汉桓灵唐肃代犹不足深怪始皇汉宣皆英主亦湛于赵髙恭显之祸彼自以为聪明人杰也奴仆熏腐之余何能为及其亡国乱朝乃与庸主不异吾故表而出之以戒后世人主如始皇汉宣者或曰李斯佐始皇定天下不可谓不智扶苏亲始皇子秦人戴之久矣陈胜假其名犹足以乱天下而蒙恬持重兵在外使二人不即受诛而复请之则斯髙无遗类矣以斯之智而不虑此何哉苏子曰呜呼秦之失道有自来矣岂独始皇之罪自商鞅变法以殊死为轻典以惨夷为常法人臣狼顾胁息以得死为幸何暇复请方其法之行也求无不索禁无不止鞅自以为轶尧舜而驾汤武矣及其出亡而无所舍然后知为法之弊夫岂独鞅悔之秦亦悔之矣荆轲之变持兵者熟视始皇环柱而走莫之救者以秦法重故也李斯之立胡亥不复忌二人者知威令之素行而臣子不敢复请也二人之不敢请亦知始皇之鸷悍而不可囘也岂料其伪也哉周公曰平易近民民必归之孔子曰有一言而可以终身行之其恕矣乎夫以忠恕为心而以平易为政则上易知而下易达虽有卖国之奸无所投其隙仓卒之变无自发焉然其令行禁止葢有不及商鞅者矣而圣人终不以彼易此商鞅立信于徙木立威于弃灰刑其亲戚师傅无恻容积威信之极以及始皇秦人视其君如雷电鬼神不可测也古者公族有罪三宥然后寘刑今至使人矫杀其太子而不忌太子亦不敢请则威信之过也故夫以法毒天下者未有不反中其身及其子孙者也汉武与始皇皆果于杀者也故其子如扶苏之仁则宁死而不请如戾太子之悍则宁反而不诉知诉之而不察也戾太子岂欲反者哉计出于无聊也故为二君之子者有死与反而已李斯之智葢足以知扶苏之必不反也吾又表而出之以戒后世人主之果于杀者   始皇二【苏轼】   昔者生民之初不知所以养生之具击搏挽裂与禽兽争一旦之命惴惴然朝不谋夕忧死之不给是故巧诈不生而民无知而圣人恶其无别而忧其无所生也是以作为器用耒耜弓矢舟车网罟之类莫不备至使民乐生便利役御万物而适其情而民始有以极其口腹耳目之欲器利用便而巧诈生求得欲从而心志广圣人又忧其桀猾变诈而难治也是故制礼以反其初礼者所以反本复始也圣人非不知箕踞而坐不揖而食便于人情而适于四体之安也将必使之习为迂阔难行之节寛衣博带佩玉履舄所以回翔容与而不可以驰骤上至朝廷而下至于民其所以视听其耳目者莫不近于迂阔其衣以黼黻文章其食以笾豆簠簋其耕以井田其进取选举以学校其治民以诸侯嫁娶死丧莫不有法严之以鬼神而重之以四时所以使民自尊而不轻为奸故曰礼之近于人情者非其至也周公孔子所以区区于升降揖让之间丁宁反覆而不敢失坠者世俗之所谓迂阔而不知夫圣人之权固在于此也自五帝三代相承而不敢破至秦有天下始皇帝以诈力而并诸侯自以为智术之有余而禹汤文武之不知出此也于是废诸侯破井田凡所以治天下者一切出于便利而不耻于无礼决坏圣人之藩墙而以利器明示天下故自秦以来天下惟知所以求生避死之具而以礼者为无用赘疣之物何者其意以为生之无事乎礼也茍生之无事乎礼则凡可以得生者无所不为矣呜呼此秦之祸所以至今而未息欤昔者始有书契以科斗为文而其后始有规矩摹画之迹葢今所谓大小篆者至秦而更以隷其后日以变革贵于速成而从其易又创为纸以易简防是以天下簿书符檄繁多委压而吏不能究奸人有以措其手足如使今世而尚用古之篆书简筞则虽欲繁多其势无由由此观之则凡所以便利天下者是开诈伪之端也嗟夫秦既不可反矣茍后之君子欲治天下而惟便利之求则是引民而日趋于诈也悲夫   汉髙帝【蘓洵】   汉髙帝挟数用术以制一时之利害不如陈平揣摩天下之势举指揺目以刼制项羽不如张良防此二人则天下不归汉而髙帝乃木彊之人而止耳然天下已定后世子孙之计陈平张良智之所不及则髙帝尝先为之规画处置以中后世之所为晓然如目见其事而为之者葢髙帝之智明于大而暗于小帝常语吕后曰周勃重厚少文然安刘氏必勃也可令为太尉方是时刘氏既安矣勃又将谁安耶故吾之意曰高帝之以太尉属勃也知有吕氏之祸也虽然其不去吕后何也势不可也昔者武王没成王幼而三监叛帝意百岁后将相大臣及诸侯王有武庚禄父者而无有以制之也独计以为家有主母而豪奴悍婢不敢与弱子抗吕后佐帝定天下为大臣素所畏服独此可以鎭压其邪心以待嗣子之壮其不去吕后者为惠帝计也吕氏既不可去故削其党以损其权使虽有变而天下不揺是故以樊哙之功一旦遂欲斩之而无疑呜呼彼岂独于哙不仁耶且哙与帝偕起防城防阵功不为少矣方亚父嗾项庄时防哙诮让羽则汉之为汉未可知也一旦人有恶哙欲灭戚氏者时哙出伐燕立命平勃即军中斩之夫哙之罪未形也恶之者诚伪未必也且高帝之不以一女子斩天下之功臣亦明矣彼其娶于吕氏吕氏之族若禄产辈皆庸才不足恤独哙豪健诸将所不能制后世之患无大于此矣夫高帝之视吕后也犹医者之视堇也使其毒可以治病而无至于杀人而已矣樊哙死则吕氏之毒将不至于杀人髙帝以为是足以死而无忧矣彼平勃者遗其忧者也哙之死于惠之六年也天也彼其尚在则吕禄不可绐太尉不得入北军矣或谓哙于帝最亲使之尚在未必与产禄叛夫韩信黥布卢绾皆南面称孤而绾又最为亲幸然及髙帝之未崩也皆相继以逆诛谁谓百岁之后椎埋屠狗之人见其亲戚得为帝王而不欣然从之耶吾故曰平勃者遗其忧者也   汉髙帝【苏轼】   有进説于君者因其君之资而为之説则用力寡矣人唯好善而求名是故仁义可以诱而进不义可以刼而退若汉髙帝起于草莽之中徒手奋呼而得天下彼知天下之利害与兵之胜负而巳安知所谓仁义者哉观其天资固亦有合于仁义者而不喜仁义之説此如小人终日为不义而至以不义説之则亦怫然而怒故当时之善説者未尝敢言仁义与三代礼乐之教亦惟曰如此而为利如此而为害如此而可如此而不可然后髙帝择其利与可者而从之葢亦未尝迟疑天下既平以爱故欲易太子大臣叔孙通周昌之徒力争之不能得用留侯计仅得之尝读其书至此未尝不太息以为髙帝最易晓者茍有以当其心彼无所不从盍亦告之以吕后太子从帝起于布衣以至于定天下天下望以为君虽不肖而大臣心欲之如百岁后谁肯北面事戚姬子乎所谓爱之者祗以祸之嗟夫无有以奚齐卓子之所以死为髙帝言者欤叔孙通之徒不足以知天下之大计独有废嫡立庶之説而欲持此以却之此固髙帝之所轻为也人固有所不平使如意为天子惠帝为臣绛灌之徒圜视而起如意安得而有之孰与其全安而不失为王之利也如意之为王而不免于死则亦高帝之过矣不少抑远之以泄吕后不平之气而又厚封焉其为计不已疎乎或曰吕后彊悍高帝恐其为变故欲立赵王此又不然自高帝之时而言之计吕后之年当死于惠帝之手吕后虽悍亦不忍夺之其子以与侄惠帝既死而吕后始有邪谋此出于无聊耳而髙帝安得逆知之且夫事君者不能使其心知其所以然以乐从吾説而欲以势夺之亦已危矣如留侯之计髙帝顾戚姬悲歌而不忍特以其势不得不从是以犹欲区区为赵王计使周昌相之此其心犹未悟以为一彊项之周昌足以抗吕后而捍赵王不知周昌激其怒而速死之耳古之善原人情而深识天下之势者无如髙帝然至此而惑亦无有以告之者悲夫   项籍【苏洵】   吾尝论项籍有取天下之才而无取天下之虑曹操有取天下之虑而无取天下之量刘备有取天下之量而无取天下之才故三人者终其身无成焉且夫不有所弃不可以得天下之势不有所忍不可以尽天下之利是故地有所不取城有所不攻胜有所不就败有所不避其来不喜其去不怒肆天下之所为而徐制其后乃克有济呜呼项籍有百战百胜之才而死于垓下无惑也吾于其战钜鹿也见其虑之不长量之不大未尝不怪其死于垓下之晚也方籍之渡河沛公始整兵向关籍于此时若急引军趋秦及其锋而用之可以据咸阳制天下不知出此而区区与秦将争一旦之命既全钜鹿而犹徘徊河南新安间至函谷则沛公入咸阳数月矣夫秦人既巳安沛公而讐籍则其势不得彊而臣故籍虽迁沛公汉中而卒都彭城使沛公得还定三秦则天下之势在汉不在楚楚虽百战百胜尚何益哉故曰兆垓下之死者钜鹿之战也或曰虽然籍必能入秦乎曰项梁死章邯谓楚不足虑故移兵伐赵有轻楚心而良将劲兵尽于钜鹿籍诚能以必死之士击其轻敌寡弱之师入之易耳且亡秦之守关与沛公之守善否可知也沛公之攻关与籍之攻善否又可知也以秦之守而沛公攻入之沛公之守而籍攻入之然则亡秦之守籍不能入哉或曰秦可入矣如救赵何曰虎方哺鹿罴据其穴搏其子虎安得不置鹿而返返则碎于罴明矣军志所谓攻其必救也使籍入关王离涉间必释赵自救籍据关逆击其前赵与诸将救者十余壁蹑其后覆之必矣是籍一举解赵之围而收功于秦也战国时魏伐赵齐救之田忌引兵疾走大梁因存赵而破魏彼宋义号知兵殊不逹此屯安阳不进而曰待秦敝吾恐秦未敝而沛公先据关矣籍与义俱失焉是故古之取天下者常先图所守诸葛孔明弃荆州而就西蜀吾知其无能为也且彼未尝见大险也彼以为劒门者可以不亡矣吾尝观蜀之险其守不可出其出不可继兢兢而自完犹且不给而何足以制中原哉若夫秦汉之故都沃土千里洪河大山眞可以控天下又乌事夫不可以措足如劒门者而后曰险哉今夫富人必居四通五逹之都使其财布出于天下然后可以收天下之利有小丈夫者得一金椟而藏诸家拒户而守之呜呼是求不失也非求富也大盗至刼而取之又焉知其果不失也   晋宣帝【苏辙】   世之説者曰司马仲逹之于魏则曹孟德之于汉也是不然二人智勇权略则同而所处则异汉自董卓之后内溃外叛献帝奔走困踣之不暇帝王之势尽矣独其名在耳曹公假其名号以服天下拥而植之许昌建都邑征叛逆皆曹公也虽使终身奉献帝率天下而朝之天下不归汉而归魏者十室而九矣曹公诚能安而俟之使天命自至虽文王三分天下有其二以事纣何以加之惜其为义不终使献帝不安于上义士愤怨于下虽荀文若犹不得其死此则曹公之过矣如司马仲逹则不然明帝之末曹氏之业固矣虽明帝以淫虐失众曹爽以骄纵得罪而颠覆之形未见天下未叛魏也仲逹因其隙而乘之拊其背而夺其成业事与曹公异矣汉武帝之老也托昭帝于霍光昭帝尚幼燕王葢主有簒取之心上官桀桑洪羊助之此其祸急于曹爽霍光内毙燕葢外诛桀羊拥防昭帝讫无骄君之色及昭帝早丧国空无主迎立昌邑昌邑不令又援立宣帝柄在其手者屡矣然退就臣位不以自疑中外悉其本心亦无一人有异议者以仲逹拟光孰为得之耶然光犹不足道蜀先主将亡召诸葛孔明而告之曰嗣子可辅辅之如其不才君可自取复语后主汝与丞相从事事之如父后主之闇弱孔明之贤智蜀人知之矣使孔明有异志一摇手而定矣然外平徼外蛮夷内废李平廖立旁御魏呉功成业定又付之蒋琬费祎奉一昏主三十余年而无纎芥之隙此又霍光之所不能望也故人患不诚茍诚忠孝舜之于父母伊尹之于太甲终无间然者自仲逹之后人臣受六尺之寄因而取之者多矣皆以地势廹切置而不取则身必危国必乱至自比骑虎不可复下此亦自欺而已哉   晋武帝【苏辙】   立嫡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古今之正义也然尧废丹朱用舜而天下安帝乙废微子立纣而商以亡古之人葢有不得已而行之者矣得已而不已不得已而已之二者皆乱也子非朱纣而废天下之正义君子不忍也子如朱纣而守天下之正义君子不为也汉髙帝始谓惠帝仁弱欲废之而立如意既而知人心之在太子也则寝废立之议而用平勃平勃皆贤而权任均故惠帝虽没产禄虽横而援立文帝汉室不病也武帝既老知燕王旦广陵王胥之不可用也废之而立少子任霍光金日防上官桀桑洪羊以后事当是时昭帝之贤否未可知而四人枉直相半也幸而昭帝明哲霍光忠良桀羊虽欲为乱而不遂其后复废昌邑立宣帝而朝廷晏然无患葢人君不幸而立幼主当如二帝属任贤臣乃免于乱此必然之势也魏明帝疾笃而无子弃远宗子而立齐王始欲辅以曹宇曹肇而幸臣刘放孙资不便宇肇之正劝帝易以司马仲逹曹爽齐王既非天下之望而爽又以庸才与仲逹奸雄为对数年之间遂成簒弑之祸晋武帝亲见此败矣惠帝之不肖羣臣举知之而牵制不忍忌齐王攸之贤而恃愍懐之小慧以为可以消未然之忧独有一汝南王亮而不早用举社稷之重而付之杨骏至于一败涂地无足怪也帝之出齐王也王浑言于帝曰攸之于晋有姬旦之亲若预闻朝政则腹心不贰之臣也国家之事若用后妃外亲则有吕氏王氏之虞付之同姓至亲则有呉楚七国之虑事任轻重所在未有不为害者也惟当任正道求忠良不可事事曲设疑防虑方来之患也若以智猜物虽亲见疑至于疏远亦安能自保乎人怀危惧非为安之理此最国家之深患也浑之言天下之至言也帝不能用而用王佑之计使太子母弟秦王柬都督关中楚王玮淮南王允并镇守要害以彊帝室然晋室之乱实成于八王吾尝筹之如攸之亲贤夺嫡之祸非其志也不幸至此天下所宗宗社之计犹有頼也如佑之计使子弟据兵以捍外患如梁孝王之御呉楚尚可若变从中起而使人人握兵以救内难此与何进袁绍召丁原董卓以除宦官何异古人有言择福莫若重择祸莫若轻如武帝之择祸福可谓不审矣   梁武帝【苏辙】   史称孔子既见老子退谓弟子曰鸟吾知其能飞鱼吾知其能游兽吾知其能走走者可以为网游者可以为纶飞者可以为缯至于龙吾不能知其乘云气而上天吾今日见老子其犹龙邪老子体道而不婴于物孔子至以龙比之然卒不与共斯世也舍礼乐政刑而欲行道于世孔子固知其难哉东汉以来佛法始入中国其道与老子相出入汉世士大夫不能明也魏晋以后畧知之矣好之笃者则欲施之于世疾之深者则欲絶之于世二者皆非也老佛之道与吾道同而欲絶之老佛之教与吾教异而欲行之皆失之矣秦姚兴区区一隅招延缁素译经谈妙至者凡数千人而姚氏之亡曾不旋踵梁武继之江南佛事前世所未尝见至舍身为奴隷郊庙之祭不荐毛血父子皆陷于侯景而国随以亡议者观秦梁之败则以佛法为不足赖矣后魏太武深信崔浩浩不信佛法劝帝斥去僧徒毁经坏寺既灭佛法而浩亦以非罪赤族唐武宗欲求长生狥道士之私夷佛灭僧不期年而以弑崩议者观魏唐之祸则以佛法为不可牾矣二者皆见其一偏耳老佛之道非一人之私説也自有天地而有是道矣古之君子以之治气养心其高不可婴其洁不可溷天地神人皆将望而敬之老子曰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神得一以灵谷得一以盈万物得一以生侯王得一以为天下贞道之于物无所不在而尚可非乎虽然蔑君臣废父子而以行道于世其必有不可胜言者   唐髙祖【苏辙】   唐髙祖起太原其谋发于太宗诸子不与也及克长安诛锄羣盗天下为一其功亦出于太宗葢天心之所付予人心之所归向其在太宗者审矣至立太子髙祖以长立建成建成当之不辞于是兄弟疑间卒至大乱夫建成不足言也其咎在髙祖其后武氏之乱废中宗立睿宗以睿宗长子宪为太子矣及中宗之复睿宗父子皆以王就第韦氏之乱临淄以兵入讨睿宗践阼而唐室复安又将以长立宪宪辞曰时平先长嫡国乱先有功不如此必且有难敢以死请睿宗从之而后临淄之位定以太宗之贤而不免于争夺宗之贤不逮太宗而晏然受命则宪之让贤于人远矣吾尝论之高祖睿宗皆中主也其欲立长非专其私也以为立嫡以长古今之正义也谓之正义而不敢违胡不考之前世乎太王舍泰伯仲雍而立季厯文王舍伯邑考而立武王而周以之兴诚天命之所在而吾无心焉乱何自生虽然泰伯奔呉以避王季亦畏乱故尔废长而立少虽圣贤犹难之宪与宗兄弟相安终身无间言焉葢古今一人而已   唐太宗【苏辙】   唐太宗之贤自西汉以来一人而已任贤使能将相莫非其人恭俭节用天下几至刑措自三代以下未见其比也然传子至孙遭武氏之乱子孙为戮不絶如线后世推原其故而不得以吾观之惜夫其未闻大道也哉昔楚昭王有疾卜之曰河为祟大夫请祭诸郊王曰三代命祀祭不越望江汉睢漳楚之望也祸福之至不是过也不谷虽不德河非所获罪也遂弗祭及将死有云如众赤鸟夹日以飞三日王使问周史史曰其当王身乎若禜之可移于令尹司马王曰除腹心之疾而寘诸股肱何益不谷不有大过天其夭诸有罪受罚又焉移之亦弗禜孔子闻之曰楚昭王知大道矣其不失国也宜哉吾观太宗所为其不知道者众矣其能免乎贞观之间天下既平征伐四夷灭突厥夷髙昌残吐谷浑兵出四克务胜而不知止最后亲征髙丽大臣力争不从仅而克之其贤于隋氏者幸一胜耳而帝安为之原其意亦欲夸当时髙后世耳太子承干既立十余年复宠魏王泰使兄弟相倾承干既废晋王嫡子也欲立泰而使异日传位晋王疑不能决至引佩刀自刺大臣救之而止父子之间以爱故轻予夺至于如此帝尝得秘防言唐后必中防有女武代王以问李淳风欲求而杀之淳风曰其兆既已成在宫中矣天之所命不可去也徒使疑似之戮滛及无辜且自今已往四十年其人巳老老则仁虽受终易姓必不能絶李氏若杀之复生壮者多杀而逞则子孙无遗类矣帝用其言而止然犹以疑似杀李君羡夫天命之不可易惟修德或能已之而帝欲以杀人弭之难哉帝之老也将择大臣以辅少主李勣起于布衣忠力劲果有节侠之气尝事李宻及单雄信宻败不忍以其地求利宻死不废旧君之礼雄信将戮以股肉防之使与俱死帝以是为可用疾革谓高宗尔于勣无恩今以事出之我死即授以仆射髙宗从之及废王后立武昭仪召勣与长孙无忌褚遂良计之勣称疾不至帝曰皇后无子罪莫大于絶嗣将废之遂良等不可它日勣见帝曰将立昭仪而顾命大臣皆以为不可今止矣勣曰此陛下家事不须问外人由此废立之议遂定勣匹夫之侠也以死狥人不以为难至于礼义之重社稷所由安危勣不知也而帝以为可以属幼孤寄天下过矣且使勣信贤托国于父竭忠力以报其子可也何至父逐之子复之而后可哉挟数以待臣下于义既已薄矣凡此皆不知道之过也茍不知道则凡所施于世必有逆天理失人心而不自知者故楚昭王惟知大道虽失国而必复太宗惟不知道虽天下既安且治而几至于絶灭孔子之所以观国者如此   鲁隐公一【苏轼】   鲁隐公元年不书即位摄也公子翚请杀桓公公曰为其少故也吾将授之矣使营菟裘吾将老焉翚惧反谮公于桓而使贼杀公 欧阳子曰隐公非摄也使隐而果摄则春秋不书为公春秋书为公则隐公非摄无疑也   苏子曰非也春秋信史也隐摄而桓弑着于史也详矣周公摄而克复子者也以周公薨故不称王隐公摄而不克复子者也以鲁公薨故称公史有諡国有庙春秋独得不称公乎然则隐公之摄也礼欤曰礼也何自闻之曰闻之孔子曾子问曰君薨而世子未生如之何孔子曰卿大夫士从摄主北面于西阶南何谓摄主曰古者天子诸侯卿大夫之世子未生而死则其弟若兄弟之子以当立者为摄主子生而女也则摄主立男也则摄主退此之谓摄主古之人有为之者季康子是也季桓子且死命其臣正常曰南孺子之子男也则以告而立之女也则肥也可桓子卒康子即位既康子在朝南氏生男正常载以如朝告曰夫子有遗言命其圉臣曰南氏生男则以告于君与大夫而立之今生矣男也敢告康子请退康子之谓摄主古之道也孔子行之自秦汉以来不脩是礼而以母后摄孔子曰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使与闻外事且不可曰牝鸡之晨惟家之索而况可使摄位而临天下乎女子为政而国安唯齐之君王后吾宋之曹髙后也葢亦千一矣自东汉马邓不能无讥而汉吕后魏胡武灵唐武氏之流葢不胜其乱王莽杨坚遂因以易姓由是观之岂若摄主之庶几乎使母后而可信则摄主亦可信也若均之不可信则摄主取之犹吾先君之子孙也不犹愈于异姓之取哉或曰君薨而百官总已以听于冡宰三年安用摄主曰非此之谓也嗣天子长矣宅忧而未出令则以礼从冡宰若太子未生生而弱未能君也则三代之礼孔子之学决不以天下付异姓其付之摄主也夫岂非礼而周公行之欤故隐公亦摄主也郑儒之陋者也其传摄主也曰上卿代君听政者也使子生而女则上卿岂继世者乎苏子曰摄主先王之令典孔子之法言也而世不知习见母后之摄也而以为当然故吾不可不论以待后世之君子   宋襄公【苏轼】   鲁僖公二十二年冬十有一月己巳朔宋公及楚人战于宋师败绩春秋书战未有若此之严而尽也   苏子曰宋公天子之上公宋先代之后于周为客天子有事膰焉有防拜焉非列国诸侯之所敢敌也而曰及楚人战于楚夷狄之国人防者之称以天子之上公而当夷狄之防者至于败绩宋公之罪葢可见矣而公羊传以为文王之师不过是学者疑焉故不可以不辨宋襄公非独行仁义而不终者也以不仁之资盗仁者之名尔齐宣舍一牛于德未有所损益孟子予之以王而宋襄公执鄫子用于次睢之社戕一国君若犬豕然此而忍为之天下孰有不忍者耶之役身败国防乃欲以不重伤不禽二毛欺诸侯人能紾其兄之臂以取食而能忍饥于壶飱者天下知其不情也桓文之师存亡继絶犹不齿于仲尼之门况用人于夷鬼以求覇而谓之王者之师可乎使鄫子有罪而讨之虽声之诸侯而戮于社天下不以为过若以喜怒兴师则秦缪公获晋侯且犹释之而况敢用诸昏滛之鬼乎以愚观之宋襄公王莽之流其不能欺天下则同也其不鼓不成列不能损襄公之虐其抱孺子以泣不能葢王莽之簒使莽无成则宋襄公襄公得志亦一莽也古人有言图王不成其犹足以霸襄公行王者之事犹足以当桓文之师一战之余救死扶伤不暇此独妄庸耳齐桓晋文得管仲子犯以兴襄公有一子鱼不能用岂可同日而语哉自古失道之君如是者多矣死而论定未有如宋襄公之欺于后世者也   魏武帝【苏轼】   世之所谓智者知天下之利害而审乎计之得失如斯而已矣此其为智犹有所穷唯见天下之利而为之唯其害而不为则是有时而穷焉亦不能尽天下之利古之所谓大智者知天下利害得失之计而权之以人是故有所犯天下之至危而卒以成大功者此以其人权之轻敌者败重敌者无成功何者天下未尝有百全之利也举事而待其百全则必有所格是故知吾之所以胜人而人不知其所以胜我者天下莫能敌之昔者晋荀息知虞公必不能用宫之竒齐鲍叔知鲁君必不能用施伯薛公知黥布必不出于上防此三者皆危道也而直犯之彼不知用其所长又不知出吾之所忌是故不可以冒害而就利自三代之亡天下以诈力相并其道术政教无以相过而能者得之当汉氏之衰豪杰并起而图天下二袁董吕争为彊暴而孙权刘备又以区区于一隅其用兵制胜固不足以敌曹氏然天下终于分裂讫魏之世而不能一葢试尝论之魏武长于料事而不长于料人是故有所重发而防其功有所轻为而至于败刘备有葢世之才而无应卒之机方其新破刘璋蜀人未附一日而四五惊斩之不能禁释此时不取而其后遂至于不敢加兵者终其身孙权勇而有谋此不可以声势恐喝取也魏武不用中原之长而与之争于舟楫之间一日一夜行三百里以争利犯此二败以攻孙权是以防师于赤壁以成呉之彊且夫刘备可以急取而不可以缓图方其危疑之间巻甲而趋之虽兵法之所忌可以得志孙权者可以计取而不可以势破也而欲以荆州新附之卒乘胜而取之彼非不知其害特欲侥幸于权之不敢抗也此用之于新造之蜀乃可以逞故夫魏武重发于刘备而防其功轻为于孙权而至于败此不亦长于料事而不长于料人之过欤嗟夫事之利害计之得失天下之能者举知之而不能权之以人则亦纷纷焉或胜或负争为雄彊而未见其能一也   苻坚【苏辙】   苻坚王猛君臣相得以成霸功虽齐桓管仲不能过也猛之将死也坚问以后事猛曰晋虽僻处呉越然正朔相承亲仁善邻国之寳也臣没之后愿勿以晋为图鲜卑羌虏我之仇讐终为人患宜渐除之以宁社稷言终而死坚不能用卒大举伐晋败于淝上归未反国而慕容埀叛之既反国而姚苌叛之地分身死终毙于二人之手故后世皆多猛之贤而咎坚之不明吾尝论之坚虽有霸者之畧而懐无厌之心以天下不一为深耻虽灭燕定蜀并秦凉下西域而其贪未已兵革岁克而不知惧也晋虽防弱谢安桓冲为之将相君臣相安民未忘晋而欲以力取之稽之天道论之人情虽内无埀苌之衅而坚之败必不免矣然坚以逺裔之余而有帝王之度其灭慕容姚也收二姓之子弟録其才能而官使之布满中外凡其旧臣无不疑者若以世俗言之则以渐除之如猛之计得矣若以帝王之事言之则坚之意未必过也大雅之称文王曰殷之孙子其丽不亿上帝既命侯于周服侯服于周天命靡常殷士肤敏祼将于京厥作祼将常服黼冔文王用人其广如此而坚何尤焉德虽不若文王而窃慕焉顾其所以处之何如耳文武既没周公成王之际殷之遗孽犹与管蔡间周之隙曰予复反鄙我周邦故周公克殷改封防子于宋而迁其顽民于洛邑保厘东郊作多士而抚宁之所以虑其变者至矣至若君陈毕公皆迭居成周而董帅之故康王之命毕公曰毖殷顽民迁于洛邑宻迩王室式化厥训既歴三纪世变风移四方无虞予一人以宁然犹曰邦之安危惟兹殷士由此观之文王之用殷人岂茍然而已哉今坚畜养豺虎于其腹心而贪功务胜不顾其后宜其毙于埀苌也哉使坚信猛之筞南结邻好戢兵保境与民休息虽有埀苌百人安能动之文王虽未可觊然亦非王猛之所及矣   孔子【苏轼】   鲁定公十三年孔子言于公曰臣无藏甲大夫无百雉之城使仲由为季氏宰将堕三都于是叔孙氏先堕郈季氏将堕费公山弗狃叔孙辄率费人袭公公与三子入于季氏之宫孔子命申句湏乐颀下伐之费人北二子奔齐遂堕费将堕成公敛处父以成叛公围成弗克或曰殆哉孔子之为政也亦危而难成矣孔融曰古者王畿千里寰内不以封建诸侯曹操疑其论建渐广遂杀融融特言之耳安能为哉操以为天子有千里之畿将不利已故杀之不旋踵季氏亲逐昭公公死于外从公者皆不敢入虽子家覊亦亡季氏之忌克忮害如此虽地势不及曹氏然君臣相猜葢不减操也孔子安能以是时堕其名都而出其藏甲也哉考于春秋方是时三桓虽若不悦然莫能违孔子也以为孔子用事于鲁得政与民而三桓畏之欤则季桓子之受女乐也孔子能却之矣彼妇之口可以出走是孔子畏季氏季氏不畏孔子也夫孔子盍姑修其政刑以俟三桓之隙也哉   苏子曰此孔子之所以圣也葢田氏六卿不服则齐晋无不亡之道三桓不臣则鲁无可治之理孔子之用于世其政无急于此者矣彼晏婴者亦知之曰田氏之僭惟礼可以已之在礼家施不及国大夫不收公利齐景公曰善哉吾今而后知礼之可以为国也婴能知之而莫能为之婴非不贤也其浩然之气不及孔孟也孔子以覊旅之臣得政期月而能举治世之礼以律亡国之臣堕名都出藏甲而三桓不疑其害已此必有不言而信不怒而威者矣孔子之圣见于行事至此为无疑也婴之用于齐也久于孔子景公之信其臣也愈于定公而田氏之祸不少衰吾是以知孔子之难也孔子以哀公十六年卒十四年陈恒弑其君孔子沐浴而朝请讨之吾是以知孔子之欲治列国之君臣使如春秋之法者至于老且死而不忘也或曰孔子知哀公与三子之必不从而以礼告也欤曰否孔子实欲伐齐孔子既告公公曰鲁为齐弱久矣子之伐之将若之何对曰陈恒弑其君民之不予者半以鲁之众加齐之半可克也此岂礼告而已哉哀公患三桓之偪常欲以越伐鲁而去之夫以蛮夷伐国民不予也臯如出公之事断可见矣岂若从孔子而伐齐乎若从孔子而伐齐则凡所以胜齐之道孔子任之有余矣既克田氏则鲁之公室自张三桓不治而自服也此孔子之志也   子贡【苏洵】   君子之道智信难信者所以正其智也而智常至于不正智者所以通其信也而信常至于不通是故君子愼之也世之儒者曰徒智可以成也人见乎徒智之可以成也则举而弃乎信吾则曰徒智可以成也而不可以继也子贡之以乱齐灭呉存鲁也吾悲之彼子贡者游説之士茍以邀一时之功而不以可继为事故不见其祸使夫王公大人而计出于此则吾未见其不旋踵而败也吾闻之王者之兵计万世而动霸者之兵计子孙而举彊国之兵计终身而发求可继也子贡之兵是明日不可用也故子贡之出也吾以为鲁可存也而齐可无乱呉可无灭何也田常之将簒也惮髙国鲍晏故使移兵伐鲁为赐计者莫若扺髙国鲍晏吊之彼必愕而问焉则对曰田常遣子之兵伐鲁吾窃哀子之将亡也彼必诘其故则对曰齐之有田氏犹人之养虎也子之于齐犹肘股之于身也田氏之欲肉齐久矣然未敢逞志者惧肘股之捍也今子出伐鲁肘股去矣田氏孰惧哉吾见身将磔裂而肘股随之所以吊也彼必惧而咨计于我因教之曰子悉甲趋鲁压境而止吾请为子潜约鲁侯以待田氏之变帅其兵从子入讨之彼惧田氏之祸其势不得不听归以约鲁侯鲁侯惧齐伐其势亦不得不听因使练兵搜乘以俟齐衅诛乱臣而定新主齐必德鲁数世之利也吾观仲尼以为齐人不与田常者半故请哀公讨之今诚以鲁之众从髙国鲍晏之师加齐之半可以轘田常于都市其势甚便其成功甚大惜乎赐之不出于此也齐哀王举兵诛吕氏吕氏以灌婴为将拒之至荥阳婴使使谕齐及诸侯连和以待吕氏变共诛之今田氏之势何以异此有鲁以为齐有高国鲍晏以为灌婴惜乎赐之不出于此也   子思【苏轼】   昔者夫子之文章非有意于文是以未尝立论也所可得而言者唯其归于至当斯以为圣人而已矣夫子之道可由而不可知可言而不可议此其不争为区区之论以开是非之端是以独得不废以与天下后世为仁义礼乐之主夫子既没诸子之欲为书以传于后世者其意皆存乎为文汲汲乎唯恐其汨没而莫吾知也是故皆喜立论论立而争起自孟子之后至于荀卿杨雄皆务为相攻之説其余不足数者纷纭于天下嗟夫夫子之道不幸而有老聃庄周杨朱墨翟田骈愼到申不害韩非之徒各持其私説以攻乎其外天下方将惑之而未知其所适从奈何其弟子门人又内自相攻而不决千载之后学者愈众而夫子之道益晦而不明者由此之故欤昔三子之争起于孟子孟子曰人之性善是以荀子曰人之性恶而杨子又曰人之性善恶混孟子既已据其善是故荀子不得不出于恶人之性有善恶而已二子既已据之是以杨子亦不得不出于善恶混也为论不求其精而务以为异于人则纷纷之説未可以知其所止且夫夫子未尝言性也葢亦尝言之矣而未有必然之论也孟子之所谓性善者皆出于其师子思之书子思之书皆圣人之防言笃论孟子得之而不善用之能言其道而不知其所以为言之名举天下之大而必之以性善之论昭昭乎自以为的于天下使天下之过者莫不欲援弓而射之故夫二子之为异论者皆孟子之过也子思论圣人之道出于天下之所能行而孟子论天下之人皆可以行圣人之道此无以异者而子思取必于圣人之道孟子取必于天下之人故夫后世之异议皆出于孟子   孟轲【苏轼】   昔者仲尼自卫反鲁网罗三代之旧闻葢经礼三百曲礼三千终年不能防其説夫子谓子贡曰赐尔以吾为多学而识之者与非也予一以贯之天下苦其难而莫之能用也不知夫子之有以贯之也是故尧舜禹汤文武周公之法度礼乐刑政与当世之贤人君子百家之书百工之技艺九州之内四海之外九夷八蛮之事荒忽诞谩而不可考者杂然皆列于胸中而有卓然不可乱者此固有以一之也是以博学而不乱深思而不惑葢尝求之于六经至于诗与春秋之际而后知圣人之道始终本末各有条理夫王化之本始于天下之易行天下固知有父子也天下固知有兄弟也孝悌足而王道备此固非有深远而难见勤苦而难行者也故诗之为教也使人歌舞佚乐无所不至要在于不失正焉而已矣虽然圣人固有所甚畏也一失容者礼之所由废也一失言者义之所由亡也君臣之相攘上下之相残天下大乱未尝不始于此道是故春秋力争于毫厘之间而深明乎疑似之际截然其有所必不可为也不观于诗无以见王道之易不观于春秋无以知王政之难自孔子没诸子各以所闻著书而皆不得其源流故其言无有统要若孟子可谓深于诗而长于春秋者矣其道始于至粗而极于至精充乎天地放乎四海而毫厘有所必计至寛而不可犯至宻而可乐者此其中必有所守而后世或未之见也   老子【苏辙】   孔子以仁义教人而以礼乐治天下仁义礼乐之变无穷而其称曰吾道一以贯之茍无以贯之则因变而行义必有支离而不合者矣易曰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语曰君子上逹小人下逹而孔子自谓下学而上逹者洒扫应对诗书礼乐皆其所从学也而君子由是以逹其道小人由是以得其器逹其道故万变而致一得其器故有守而不荡此孔子之所以两得之也葢孔子之为政也周故示人以器而晦其道使逹者有见而未逹者不也老子之自为也深故示人以道而畧其器使逹者易入而不恤其未逹也要之其实皆至于道而所从施之有先后耳三代之后释氏与孔老并行于世其所以异者体道愈远而立于世之表指天下之所不见以示人而不忧其不悟曰要将有悟者其説又老氏之眇也老子八十一章余尝为之解其説如此   韩非【苏轼】   圣人之所为恶夫异端尽力而排之者非异端之能乱天下而天下之乱所由出也昔周之衰有老聃庄周列御冦之徒更为虚无淡泊之言而治其猖狂浮游之説纷纭颠倒而卒归于无有由其道者荡然莫得其当是以忘乎富贵之乐而齐乎死生之分此不得志于天下高世远举之人所以放心而无忧虽非圣人之道而其用意固亦无恶于天下自老聃之死百余年有商鞅韩非著书言治天下无若刑名之严及秦用之终于胜广之乱教化不足而法有余秦以不祀而天下被其毒后世之学者知申韩之罪而不知老聃庄周之使然何者仁义之道起于夫妇父子兄弟相爱之间而礼法刑政之原出于君臣上下相忌之际相爱则有所不忍相忌则有所不敢不敢与不忍之心合而后圣人之道得存乎其中今老聃庄周论君臣父子之间泛泛乎若萍游于江湖而适相値也夫是以父不足爱而君不足忌不忌其君不爱其父则仁不足以懐义不足以劝礼乐不足以化此四者皆不足用而欲置天下于无有夫无有岂诚足以治天下哉商鞅韩非求为其説而不得得其所以轻天下而齐万物之术是以敢为残忍而无疑今夫不忍杀人而不足以为仁而仁亦不足以治民则是杀人不足以为不仁而不仁亦不足以乱天下如此则举天下唯吾之所为刀锯斧钺何施而不可昔者夫子未尝一日易其言虽天下之小物亦莫不有所畏今其视天下眇然若不足为者此其所以轻杀人欤太史迁曰申子卑卑施于名实韩子引绳墨切事情明是非其极惨覈少恩皆原于道德之意尝读而思之事固有不可相谋而相感者庄老之后其祸为申韩由三代之衰至于今凡所以乱圣人之道者其固已多矣而未知其所终奈何其不为之所也   荀卿【苏轼】   尝读孔子世家观其言语文章循循莫不有规矩不敢放言高论言必称先王然后知圣人忧天下之深也茫乎不知其畔岸而非远也浩乎不知其津涯而非深也其所言者匹夫匹妇之所共知而所行者圣人有所不能尽也呜呼是亦足矣使后世有能尽吾説者虽为圣人无难而不能者不失为寡过而已矣子路之勇子贡之辩冉有之智此三者皆天下之所谓难能而可贵者也然三子者每不为夫子之所悦顔渊黙然不见其所能若无以异于众人者而夫子亟称之且夫学圣人者岂必其言之云尔哉亦观其意之所向而已夫子以为后世必有不足行其説者矣必有窃其説而为不义者矣是故其言平易正直而不敢为非常可喜之论要在于不可易也昔者常怪李斯事荀卿既而焚灭其书大变古先圣王之法于其师之道不啻若冦讐及今观荀卿之书然后知李斯之所以事秦者皆出于荀卿而不足怪也荀卿者喜为异説而不让敢为高论而不顾者也其言愚人之所惊小人之所喜也子思孟轲世之所谓贤人君子也荀卿独曰乱天下者子思孟轲也天下之人如此其众也仁人义士如此其多也荀卿独曰人性恶桀纣性也尧舜伪也由是观之意其为人必也刚愎不逊而自许太过彼李斯者又特甚者耳今夫小人之为不善犹必有所顾忌是以夏商之亡桀纣之残暴而先王之法度礼乐刑政犹未至于絶灭而不可考者是桀纣犹有所存而不敢尽废也彼李斯者独能奋而不顾焚烧夫子之六经烹灭三代之诸侯破坏周公之井田此亦必有所恃者矣彼见其师歴诋天下之贤人自是其愚以为古先圣王皆无足法者不知荀卿特以快一时之论而荀卿亦不知其祸之至于此也其父杀人报仇其子必且行刼荀卿明王道述礼乐而李斯以其学乱天下其高谈异论有以激之也孔孟之论未尝异也而天下卒无有及者茍天下果无有及者则尚安以求异为哉   扬雄【苏轼】   昔之为性论者多矣而不能定于一始孟子以为善而荀子以为恶扬子以为善恶混而韩愈者又取夫三子之説而折之以孔子之论离性以为三品曰中人可以上下而上智与下愚不移以为三子者皆出乎其中而遗其上下而天下之所是者于愈之説多焉嗟夫是未知乎所谓性者而以夫才者言之夫性与才相近而不同其别不啻若白黒之异也圣人之所与小人共之而皆不能逃焉是真所谓性也而其才固将有所不同今夫木得土而后生雨露风气之所养畅然而遂茂者是木之所同也性也而至于坚者为毂柔者为轮大者为楹小者为桷桷之不可以为楹轮之不可以为毂是岂其性之罪耶天下之言性者皆杂乎才而言之是以纷纷而不能一也孔子之所谓中人可以上下而上智与下愚不移者是论其才也而至于言性则未尝断其善恶曰性相近也习相远也而已韩愈之説则又有甚者离性以为情而合才以为性是故其论终莫能通彼以为性者果泊然而无为耶则不当复有善恶之説茍性而有善恶也则夫所谓情者乃吾所谓性也人生而莫不有饥寒之患牝牡之欲今告乎人曰饥而食渇而饮男女之欲不出于人之性也可乎是天下知其不可也圣人无是无由以为圣而小人无是无由以为恶圣人以其喜怒哀惧爱恶欲七者御之而之乎善小人以是七者御之而之乎恶由此观之则夫善恶者性之所能之而非性之所能有也且夫言性者安以其善恶为哉虽然扬雄之论则固已近之曰人之性善恶混修其善则为善人修其恶则为恶人此其所以为异者唯其不知性之不能以有夫善恶而以为善恶之皆出乎性也而已乎太古之初本非有善恶之论唯天下之所同安者圣人指以为善而一人之所独乐者则名以为恶天下之人固将即其所乐而行之孰知夫圣人唯其一人之独乐不能胜天下之所同安是以有善恶之辨而诸子之意将以善恶为圣人之私説不已踈乎而韩愈又欲以书传之所闻昔人之事迹而折夫三子之论区区乎以后稷之岐嶷文王之不勤瞽鲧管蔡之迹而明之圣人之论性也将以尽万物之理与众人之所共知者以折天下之疑而韩愈欲以一人之才定天下之性且其言曰今日言性者皆杂乎佛老愈之説以为性之无与乎情而喜怒哀乐皆非性者是愈流入于佛老而不自知也   韩愈【苏轼】   圣人之道有趋其名而好之者有安其实而乐之者珠玑犀象天下莫不好奔走悉力争鬬夺取其好之不可谓不至也然不知其所以好之之实至于粟米蔬肉桑麻布帛天下之人内之于口而知其所以为美被之于身而知其所以为安此非有所役乎其名也韩愈之于圣人之道葢亦知好其名矣而未能乐其实何者其为论甚高其待孔子孟轲甚尊而拒杨墨佛老甚严此其用力亦不可谓不至也然其论至于理而不精支离荡佚往往自叛其説而不知昔者宰我子贡有若更称其师以为生民以来未有如夫子之盛虽尧舜之贤亦所不及其尊道好学亦已至矣然而君子不以为贵曰宰我子贡有若智足以知圣人之污而已矣若夫顔渊岂亦云尔哉葢亦曰夫子循循然善诱人由此观之圣人之道果不在于张而大之也韩愈者知好其名而未能乐其实者也愈之原人曰天者日月星辰之主也地者山川草木之主也人者飞潜动植之主也主而暴之不得其为主之道矣是故圣人一视而同仁笃近而举远夫圣人之所为异乎墨者以其有别焉耳今愈之言曰一视而同仁则是以待人之道待万物何异乎爱无差等者也而可乎教之使有能化之使有知是待人之仁也杀之有时而用之有节是待禽兽之仁也若之何其一之儒墨之相戾不啻若胡越而其疑似之间相去不能以髪宜乎愈之以为一也孔子曰泛爱众而亲仁仁者之为亲则是孔子不兼爱也祭如在祭神如神在神不可知而祭者之心以为如其存焉则是孔子不明鬼也儒者之患患在于论性以为喜怒哀乐皆出于情而非性之所有夫有喜有怒而后有仁义有哀有乐而后有礼乐以为仁义礼乐皆出于情而非性则是相率而叛圣人之教也老子曰能婴儿乎喜怒哀乐茍不出乎性而出乎情则是相率而为老子之婴儿也儒者或曰老易夫易岂老子之徒欤而儒者至有以老子説易则是离性以为情者其弊固至此也嗟夫君子之为学知其人之所长而不知其岂可谓善学耶   文编卷二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文编巻三十   明 唐顺之 编   过秦论【贾谊】   秦并兼诸侯山东三十余郡缮津闗据险塞修甲兵而守之然陈涉以戍卒散乱之众数百奋臂大呼不用弓防之兵鉏耰白挺望屋而食横行天下秦人阻险不守关梁不阖长防不刺强弩不射楚师深入战于鸿门曾无藩篱之艰于是山东大扰诸侯并起豪俊相立秦使章邯将而东征章邯因以三军之众要市于外以谋其上羣臣之不信可见于此矣子婴立遂不悟借使子婴有庸主之才仅得中佐山东虽乱秦之地可全而有宗庙之祀未当絶也秦地被山帯河以为固四塞之国也自缪公以来至于秦王二十余君常为诸侯雄岂世世贤哉其势居然也且天下尝同心并力而攻秦矣当此之世贤智竝列良将行其师贤相通其谋然困于阻险而不能进秦乃延入战而为之开关百万之徒逃北而遂坏岂勇力智慧不足哉形不利势不便也秦小邑并大城守险塞而军髙垒毋战闭关据阨荷防而守之诸侯起于匹夫以利合非有素王之行也其交未亲其下未附名为亡秦其实利之也彼见秦阻之难犯也必退师安土息民以待其敝收弱扶疲以令大国之君不患不得意于海内贵为天子富有天下而身为禽者其救败非也秦王足巳不问遂过而不变二世受之因而不改暴虐以重祸子婴孤立无亲危弱无辅三主惑而终身不悟亡不亦宜乎当此时也世非无深虑知化之士也然所以不敢尽忠拂过者秦俗多忌讳之禁忠言未卒于口而身为戮没矣故使天下之士倾耳而听重足而立拑口而不言是以三主失道忠臣不敢谏智士不敢谋天下巳乱奸不上闻岂不哀哉先王知雍蔽之伤国也故置公卿大夫士以饰法设刑而天下治其强也禁暴诛乱而天下服其弱也五伯征而诸侯从其削也内守外附而社稷存故秦之盛也繁法严刑而天下振及其衰也百姓怨而海内叛矣故周五序得其道而干余岁不絶秦本末并失故不长乆由此观之安危之綂相去逺矣野谚曰前事不忘后事之师也是以君子为国观之上古验之当世参以人事察盛衰之理审权势之宜去就有序变化应时故旷日长乆而社稷安矣秦孝公据殽函之固拥雍州之地君臣固守以窥周室有席巻天下包举宇内囊括四海之意幷吞八荒之心当是时也商君佐之内立法度务耕织修守战之备外连衡而鬭诸侯于是秦人拱手而取西河之外孝公既没惠文武昭襄防故业因遗防南兼汉中西举巴蜀东割膏腴之地北收要害之郡诸侯恐惧会盟而谋弱秦不爱珍器重宝肥美之地以致天下之士合从缔交相与为一当是时齐有孟尝赵有平原楚有春申魏有信陵此四君者皆明智而忠信寛厚而爱人尊贤重士约从离衡并韩魏燕赵齐楚宋衞中山之众于是六国之士有越徐尚苏秦杜赫之属为之谋齐明周最陈轸昭滑楼缓翟景苏厉乐毅之徒通其意吴起孙膑带佗儿良王廖田忌廉颇赵奢之朋制其兵尝以十倍之地百万之众叩关而攻秦秦人开关延敌九国之师逡巡遁逃而不敢进秦无亡矢遗镞之费而天下诸侯巳困矣于是从散约解争割地而奉秦秦有余力而制其敝追亡逐北伏尸百万流血漂橹因利乗便宰割天下分裂河山强国请服弱国入朝延及孝文王庄襄王享国日浅国家无事及至秦王续六世之余烈振长策而御宇内吞二周而亡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执捶柎以鞭笞天下威振四海南取百越之地以为桂林象郡百越之君俛首系颈委命下吏乃使防恬北筑长城而守藩篱却匈奴七百余里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士不敢弯弓而报怨于是废先王之道焚百家之言以愚黔首堕名城杀豪俊收天下之兵聚之咸阳销锋铸鐻以为金人十二以弱黔首之民然后斩华为城因河为池据亿丈之城临不测之谿以为固良将劲弩守要害之处信臣精卒陈利兵而谁何天下巳定秦王之心自以为关中之固金城千里子孙帝王万世之业也秦王既没余威振于殊俗陈涉瓮牖绳枢之子甿之人而迁徙之徒才能不及中人非有仲尼墨翟之贤陶朱倚顿之富蹑足行伍之间而倔起什伯之中率罢散之卒将数百之众转而攻秦斩木为兵揭竿为旗天下云集响应赢粮而景从山东豪俊遂竝起而亡秦族矣且夫天下非小弱也雍州之地殽函之固自若也陈涉之位非尊于齐楚燕赵韩魏宋衞中山之君鉏耰棘矜非锬于句防长铩也适戍之众非抗于九国之师也深谋逺虑行军用兵之道非及乡时之士也然而成败异变功业相反也试使山东之国与陈涉度长絜大比权量力则不可同年而语矣然秦以区区之地致万乗之权招八州而朝同列百有余年矣然后以六合为家殽函为宫一夫作难而七庙隳身死人手为天下笑者何也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   秦并海内兼诸侯南面称帝以养四海天下之士靡然乡风若是者何也曰近古之无王者乆矣周室卑微五霸既没令不行于天下是以诸侯力政彊侵弱众暴寡兵革不休士民罢敝今秦南面而王天下是上有天子也既元元之民冀得安其性命莫不虚心而仰上也当此之时守威定功安危之本在于此矣秦王怀贪鄙之心行自奋之智不信功臣不亲士民废王道立私权禁文书而酷刑法先诈力而后仁义以暴虐为天下始夫幷兼者髙诈力安定者贵顺权此言取与守不同术也秦离战国而王天下其道不易其政不改是其所以取之守之者异也孤独而有之故其亡可立而待借使秦王计上世之事竝殷周之迹以制御其政后虽有淫骄之主而未有倾危之患也故三王之建天下名号显美功业长乆今秦二世立天下莫不引领而观其政夫寒者利裋褐而饥者甘糟糠天下之嗸嗸新主之资也此言劳民之易为仁也乡使二世有庸主之行而任忠贤臣主一心而忧海内之患缟素而正先帝之过裂地分民以封功臣之后建国立君以礼天下虚囹圄而免刑戮除去收帑汚秽之罪使各返其乡里发仓廪散财币以振孤独穷困之士轻赋少事以佐百姓之急约法省刑以持其后使天下之人皆得自新更节修行各慎其身塞万民之望而以威德与天下天下集矣即四海之内皆讙然各自安乐其处惟恐有变虽有狡猾之民无离上之心则不轨之臣无以饰其智而暴乱之奸止矣二世不行此术而重之以无道坏宗庙与民更始作阿房宫繁刑严诛吏治刻深赏罚不当赋敛无度天下多事吏弗能纪百姓穷困而主弗收恤然后奸伪并起而上下相遁防罪者众刑戮相望于道而天下苦之自君卿以下至于众庶人怀自危之心亲处穷困之实咸不安其位故易动也是以陈渉不用汤武之贤不借公侯之尊奋臂于大泽而天下响应者其民危也故先王见始终之变知存亡之机是以牧民之道务在安之而已天下虽有逆行之臣必无响应之助矣故曰安民可与行义而危民易与为非此之谓也   封建论【柳宗元】   天地果无初乎吾不得而知之也生人果有初乎吾不得而知之也然则孰为近曰有初为近孰明之由封建而明之也彼封建者更古圣王尧舜禹汤文武而莫能去之盖非不欲去之也势不可也势之来其生人之初乎不初无以有封建封建非圣人意也彼其初与万物皆生草木榛榛鹿豕狉狉人不能搏噬而且无毛羽莫克自奉自衞荀卿有言必将假物以为用者也夫假物者必争争而不已必就其能断曲直者而听命焉其智而明者所伏必众告之以直而不改必痛之而后畏由是君长刑政生焉故近者聚而为羣羣之分其争必大大而后有兵有徳又有大者众羣之长又就而听命焉以安其属于是有诸侯之列则其争又有大者焉德又大者诸侯之列又就而听命焉以安其封于是有方伯连帅之类则其争又有大者焉徳又大者方伯连帅之类又就而听命焉以安其人然后天下会于一是故有里胥而后有县大夫有县大夫而后有诸侯有诸侯而后有方伯连帅有方伯连帅而后有天子自天子至于里胥其德在人者死必求其嗣而奉之故封建非圣人意也势也夫尧舜禹汤之事逺矣及有周而甚详周有天下裂土田而分之设五等邦羣后布履星罗四周于天下轮运而辐集合为朝觐会同离为守臣扞城然而降于夷王害礼伤尊下堂而迎觐者歴于宣王挟中兴复古之德雄南征北伐之威卒不能定鲁侯之嗣陵夷迄于幽厉王室东徙而自列为诸侯厥后问鼎之轻重者有之射王中肩者有之伐凡伯诛苌者有之天下乖戾无君君之心余以为周之丧久矣徒建空名于公侯之上耳得非诸侯之盛彊末大不掉之咎欤遂判为十二合为七国威分于陪臣之邦国殄于后封之秦则周之败端其在乎此矣秦有天下裂都会而为之郡邑废侯衞而为之守宰据天下之雄图都六合之上游摄制四海运于掌握之内此其所以为得也不数载而天下大坏其有由矣亟役万人暴其威刑竭其货贿负锄挺谪戍之徒圜视而合从大呼而成羣时则有叛人而无叛吏人怨于下而吏畏于上天下相合杀守刼令而并起咎在人怨非郡邑之制失也汉有天下矫秦之枉狥周之制剖海内而立宗子封功臣数年之间奔命扶伤之不暇困平成病流矢陵迟不救者三代后乃谋臣献画而离削自守矣然而封建之始郡国居半时则有叛国而无叛郡秦制之得亦以明矣继汉而帝者虽百代可知也唐兴制州邑立守宰此其所以为宜也然犹桀猾时起虐害方域者失不在于州而在于兵时则有叛将而无叛州州县之设固不可革也或者曰封建者必私其土子其人适其俗修其理施化易也守宰者茍其心思迁其秩而巳何能理乎余又非之周之事迹断可见矣列侯骄盈黩货事戎大凡乱国多理国寡侯伯不得变其政天子不得变其君私土子人者百不有一失在于制不在于政周事然也秦之事迹亦断可见矣有理人之制而不委郡邑是矣有理人之臣而不使守宰是矣郡邑不得正其制守宰不得行其理酷刑苦役而万人侧目失在于政不在于制秦事然也汉兴天子之政行于郡不行于国制其守宰不制其侯王侯王虽乱不可变也国人虽病不可除也及夫大逆不道然后掩捕而迁之勒兵而移之耳大逆未彰奸利浚财怙势作威大刻于民者无如之何及夫郡邑可谓理且安矣何以言之且汉知孟舒于田叔得魏尚于冯唐闻黄霸之明审覩汲黯之简靖拜之可也复其位可也卧而委之以辑一方可也有罪得以黜有能得以赏朝拜而不道夕斥之矣夕受而不法朝斥之矣设使汉室尽城邑而侯王之纵令其乱人戚之而巳孟舒魏尚之术莫得而施黄霸汲黯之化莫得而行明谴而导之拜受而退已违矣下令而削之缔交合从之谋周于同列则相顾裂眦勃然而起幸而不起则削其半削其半民犹瘁矣曷若举而移之以全其人乎汉事然也今国家尽制郡邑连制守宰其不可变也固矣善制兵谨择守则理平矣或者又曰夏商周汉封建而延秦郡邑而促尤非所谓知理者也魏之承汉也封爵犹建晋之承魏也因循不革而二姓陵替不闻延祚今矫而变之垂二百祀大业弥固何系于诸侯哉或者又以为殷周圣王也而不革其制固不当复议也是大不然夫殷周之不革者是不得巳也盖以诸侯归殷者三千焉资以黜夏汤不得而废归周者八百焉资以胜殷武王不得而易循之以为安仍之以为俗汤武之所不得已也夫不得巳非公之大者也私其力于已也私其衞于子孙也秦之所以革之者其为制公之大者也其情私也私其一已之威也私其尽臣畜于我也然而公天下之端自秦始夫天下之道理安斯得人者也使贤者居上不肖者居下而后可以理安今夫封建者继世而理继世而理者上果贤乎下果不肖乎则生人之理乱未可知也将欲利其社稷以一其人之视听则又有世大夫世食禄邑以尽其封略圣贤生于其时亦无以立于天下封建者为之也岂圣人之制使至于是乎吾固曰非圣人之意也势也   争臣论【韩愈】   或问谏议大夫阳城于愈可以为有道之士乎哉学广而闻多不求闻于人也行古人之道居于晋之鄙晋之鄙人薰其德而善良者几千人大臣闻而荐之天子以为谏议大夫人皆以为华阳子不色喜居于位五年矣视其德如在野彼岂以富贵移易其心哉愈应之曰是易所谓恒其德贞而夫子凶者也恶得为有道之士乎哉在易蛊之上九云不事王侯髙尚其事蹇之六二则曰王臣蹇蹇匪躬之故夫亦以所居之时不一而所蹈之德不同也若蛊之上九居无用之地而致匪躬之节以蹇之六二在王臣之位而髙不事之心则冒进之患生旷官之刺兴志不可则而尤不终无也今阳子在位不为不乆矣闻天下之得失不为不熟矣天子待之不为不加矣而未尝一言及于政视政之得失若越人视秦人之肥瘠忽焉不加喜戚于其心问其官则曰谏议也问其禄则曰下大夫之秩也问其政则曰我不知也有道之士固如是乎哉且吾闻之有官守者不得其职则去有言责者不得其言则去今阳子以为得其言乎哉得其言而不言与不得其言而不去无一可者也阳子将为禄仕乎古之人有云仕不为贫而有时乎为贫谓禄仕者也宜乎辞尊而居卑辞富而居贫若抱关击柝者可也盖孔子尝为委吏矣尝为乗田矣亦不敢旷其职必曰会计当而已矣必曰牛羊遂而已矣若阳子之秩禄不为卑且贫章章明矣而如此岂可乎哉或曰否非若此也夫阳子恶讪上者恶为人臣招其君之过而以为名者故虽谏且议使人不得而知焉书曰尔有嘉谋嘉猷则入告尔后于内尔乃顺之于外曰斯谋斯猷惟我后之德夫阳子之用心亦若此者愈应之曰若阳子之用心如此滋所谓惑者矣入则谏其君出不使人知者大臣宰相者之事非阳子之所宜行也夫阳子本以布衣隠于蓬蒿之下主上嘉其行谊擢在此位官以谏为名诚宜有以奉其职使四方后代知朝廷有直言骨鲠之臣天子有不僭赏从谏如流之美庶岩穴之士闻而慕之束带结髪愿进于阙下而伸其辞説致吾君于尧舜熈鸿号于无穷也若书所谓则大臣宰相之事非阳子之所宜行也且阳子之心将使君人者恶闻其过乎是啓之也或曰阳子之不求闻而人闻之不求用而君用之不得已而起守其道而不变何子过之深也愈曰自古圣人贤士皆非有求于闻用也闵其时之不平人之不乂得其道不敢独善其身而必以兼济天下也孜孜矻矻死而后已故禹过家门不入孔席不暇暖而墨突不得黔彼二圣一贤者岂不知自安逸之为乐哉诚畏天命而悲人穷也夫天授人以圣贤才能岂使自有余而已诚欲以补其不足者也耳目之于身也耳司闻而目司见听其是非视其险易然后身得安焉圣贤者时人之耳目也时人者圣贤之身也且阳子之不贤则将役于贤以奉其上矣若果贤则固畏天命而闵人穷也恶得以自暇逸乎哉或曰吾闻君子不欲加诸人而恶讦以为直者若吾子之论直则直矣无乃伤于德而费于辞乎好尽言以招人过国武子之所以见杀于齐也吾子其亦闻乎愈曰君子居其位则思死其官未得位则思修其辞以明其道我将以明道也非以为直而加人也且国武子不能得善人而好尽言于乱国是以见杀传曰惟善人能受尽言谓其闻而能改之也子告我曰阳子可以为有道之士也今虽不能及巳阳子将不得为善人乎哉   谏上【苏洵】   古今论谏常与讽而少直其説盖出于仲尼吾以为讽直一也顾用之之术何如耳伍举进隠语楚王淫益甚茅焦解衣危论秦帝立悟讽固不可尽与直亦未易少之吾故曰顾用之之术何如耳然则仲尼之説非乎曰仲尼之説纯乎经者也吾之説参乎权而归乎经者也如得其术则人君有少不为桀纣者吾百谏而百听矣况虚已者乎不得其术则人君有少不若尧舜者吾百谏而百不听矣况逆忠者乎然则奚术而可曰机智勇辩如古游説之士而巳夫游説之士以机智勇辩济其诈吾欲谏者以机智勇辩济其忠请备论其效周衰游説炽于列国自是世有其人吾独怪夫谏而从者百一説而从者十九谏而死者皆是说而死者未尝闻然而抵触忌讳説或甚于谏由是知不必乎讽谏而必乎术也説之术可为谏法者五理谕之势禁之利诱之激怒之隠讽之之谓也触龙以赵后爱女贤于爱子未旋踵而长安君出质甘罗以杜邮之死诘张唐而相燕之行有日赵卒以两贤王之意语燕而立归武臣此理而谕之也子贡以内忧教田常而齐不得伐鲁武公以麋鹿胁项襄而楚不敢图周鲁连以烹醢惧垣衍而魏不果帝秦此势而禁之也田生以万戸侯啓张卿而刘泽封朱建以富贵饵闳孺而辟阳赦邹阳以爱幸悦长君而梁王释此利而诱之也苏秦以牛后羞韩而惠王按剑太息范雎以无王耻秦而昭王长跪请教郦生以助秦凌汉而沛公辍洗听计此激而怒之也苏代以土偶笑田文楚人以弓缴感襄王蒯通以娶妇悟齐相此隠而讽之也五者相倾险诐之论虽然施之忠臣足以成功何则理而谕之主虽昏必悟势而禁之主虽骄必惧利而诱之主虽怠必奋激而怒之主虽懦必立隠而讽之主虽暴必容悟则明惧则恭奋则勤立则勇容则寛致君之道尽于此矣吾观昔之臣言必从理必济莫若唐魏郑公其初实学纵横之説此所谓得其术者欤噫龙逢比干不获称良臣无苏秦张仪之术也苏秦张仪不免为游説无龙逢比干之心也是以龙逢比干吾取其心不取其术苏秦张仪吾取其术不取其心以为谏法   谏下【苏洵】   夫臣能谏不能使君必纳谏非真能谏之臣君能纳谏不能使臣必谏非真能纳谏之君欲君必纳乎向之论备矣欲臣必谏乎吾其言之夫君之大天也其尊神也其威雷霆也人之不能抗天触神忤雷霆亦明矣圣人知其然故立赏以劝之传曰兴王赏谏臣是也犹惧其巽防阿谀使一日不得闻其过故制刑以威之书曰臣下不匡其刑墨是也人之情非病风丧心未有避赏而就刑者何苦而不谏哉赏与刑不设则人之情又何苦而抗天触神忤雷霆哉自非性忠义不悦赏不畏罪谁欲以言博死者人君又安能尽得性忠义者而任之今有三人焉一人勇一人勇怯半一人怯有与之临乎渊谷者且告之曰能跳而越此谓之勇不然为怯彼勇者耻怯必跳而越焉其勇怯半者与怯者则不能也又告之曰跳而越者与千金不然则否彼勇怯半者奔利必跳而越焉其怯者犹未能也须臾顾见猛虎暴然向逼则怯者不待告跳而越之如康庄矣然则人岂有勇怯哉要在以势驱之耳君之难犯犹渊谷之难越也所谓性忠义不悦赏不畏罪者勇者也故无不谏焉悦赏者勇怯半者也故赏而后谏焉畏罪者怯者也故刑而后谏焉先王知勇者不可常得故以赏为千金以刑为猛虎使其前有所趋后有所避其势不得不极言规失此三代所以兴也末世不然迁其赏于不谏迁其刑于谏宜乎臣之噤口巻舌而乱亡随之也间或贤君欲闻其过亦不过赏之而已呜呼不有猛虎彼怯者肯越渊谷乎此无他墨刑之废耳三代之后如霍光诛昌邑不谏之臣者不亦鲜哉今之谏赏时或有之不谏之刑缺然无矣茍增其所有有其所无则谀者直佞者忠况忠直者乎诚如是欲闻谠言而不获吾不信也   守道论【柳宗元】   或问曰守道不如守官如何对曰是非圣人之言传之者误也官也者道之器也离之非也未有守官而失道守道而失官之事者是固非圣人言乃传之者误也夫皮冠者是虞人之物也物者道之凖也守其物由其凖而后其道存焉茍舍之是失道也凡圣人之所以为经纪为名物无非道者命之曰官官足以行吾道云尔是故立之君臣官府衣裳舆马章绶之数会朝表着周旋行列之等是道之所存也则又示之典命书制符玺奏复之文叅伍殷辅陪台之役是道之所由也则又劝之以爵禄庆赏之美惩之以黜远鞭朴梏拲斩杀之惨是道之所行也故自天子至于庶民咸守其经分而无有失道者和之至也失其物去其凖道从而丧矣易其小者而大者亦从而丧矣古者居其位思死其官可易而失之哉礼记曰道合则服从不可则去孟子曰有官守者不得其职则去然则失其道而居其官者古之人不与也是故在上不为抗在下不为损矢人者不为不仁函人者不为仁率其职司其局交相致以全其工也易位而处各安其分而道达于天下也且夫官所以行道也而曰守道不如守官盖亦丧其本矣未有守官而失道守道而失官之事者也是非圣人之言传之者误也果矣   六逆论【柳宗元】   春秋左氏言衞州吁之事因载六逆之説曰贱妨贵少陵长逺间亲新间旧小加大淫破义六者乱之本也余谓少陵长小加大淫破义是三者固诚为乱矣然其所谓贱妨贵远间亲新间旧虽为理之本可也何必曰乱夫所谓贱妨贵者盖斥言择嗣之道子以母贵者也若贵而愚贱而圣且贤以是而妨之其为理本大矣而可舍之以从斯言乎此其不可固也夫所谓远间亲新间旧者盖言任用者之道也使亲而旧者愚逺而新者圣且贤以是而间之其为理本亦大矣又可舍之以从斯言乎必从斯言而乱天下谓之师古训可乎此又不可者也呜呼是三者择君置臣之事天下理乱之本也为书者执斯言着一定之论以遗后代上智之人固不惑于是自中人而降守以为大据而以致败乱者固不乏焉晋厉死而悼公入乃理宋襄嗣而子鱼退乃乱贵不足尚也秦用张禄而黜穰侯乃安魏相成璜而疎吴起乃危亲不足与也苻氏进王猛而杀樊世乃兴胡亥任赵髙而族李斯乃灭旧不足恃也顾所信何如耳然则斯言殆可以废矣噫古之言理者罕能尽其説建一言立一辞则臲而不安谓之是可也谓之非亦可也混然而巳教于后世莫知其所以去就明者慨然将定其是非则拘儒瞽生相与羣而咻之以为狂为怪而欲世之多有知者可乎夫中人可以及化者天下为不少矣然而罕有知圣人之道则固为书者之罪也   纵囚论【欧阳修】   信义行于君子而刑戮施于小人刑入于死者乃罪大恶极此又小人之尤甚者也宁以义死不茍幸生而视死如归此又君子之尤难者也方唐太宗之六年録大辟囚三百余人纵使还家约其自归以就死是以君子之难能期小人之尤者以必能也其囚及期而卒自归无后者是君子之所难而小人之所易也此岂近于人情或曰罪大恶极诚小人矣及施恩德以临之可使变而为君子盖恩德入人之深而移人之速有如是者矣曰太宗之为此所以求此名也然安知夫纵之去也不意其必来以冀免所以纵之乎又安知夫被纵而去也不意其自归而必获免所以复来乎夫意其必来而纵之是上贼下之情也意其必免而复来是下贼上之心也吾见上下交相贼以成此名也乌有所谓施恩德与夫知信义者哉不然太宗施德于天下于兹六年矣不能使小人不为极恶大罪而一日之恩能使视死如归而存信义此又不通之论也然则何为而可曰纵而来归杀之无赦而又纵之而又来则可知为恩德之致尔然此必无之事也若夫纵而来归而赦之可偶一为之尔若屡为之则杀人者皆不死是可为天下之常法乎不可为常者其圣人之法乎是以尧舜三王之治必本于人情不立异以为髙不逆情以干誉   大臣上【苏轼】   以义正君而无害于国可谓大臣矣天下不幸而无明君使小人执其权当此之时天下之忠臣义士莫不欲奋臂而击之夫小人者必先得于其君而自固于天下是故法不可击击之而不胜身死其祸止于一身击之而胜君臣不相安天下必亡是以春秋之法不待君命而诛其侧之恶人谓之叛晋赵鞅入于晋阳以叛是也世之君子将有志于天下欲扶其衰而救其危者必先计其后而为可居之功其济不济则命也是故功成而天下安之今小人君不诛而吾诛之则是侵君之权而不可居之功也夫既巳侵君之权而能北面就人臣之位使君不吾疑者天下未尝有也国之有小人犹人之有瘿今人之瘿必生于颈而附于咽是以不可去有贱丈夫者不胜其忿而决去之夫是以去疾而得死汉之亡唐之灭由此故也自桓灵之后至于献帝天下之权归于内竖贤人君子进不容于朝退不容于野天下之怒可谓极矣当此之时议者以为天下之患独在宦官宦官去则天下无事然窦武何进之徒击之不胜止于身死袁绍击之而胜汉遂以亡唐之衰也其迹亦大类此自辅国元振之后天子之废立听于宦官当此之时士大夫之论亦惟宦官之为去然而李训郑注元载之徒击之不胜止于身死至于崔昌遐击之而胜唐亦以亡方其未去是累然者瘿而已矣及其既去则溃裂四出而继之以死何者此侵君之权而不可居之功也且为人臣而不顾其君捐其身于一决以快天下之望亦已危矣故其成则为袁为崔败则为何窦为训注然则忠臣义士亦奚取于此哉夫窦武何进之亡天下悲之以为不幸然亦幸而不成使其成也二子者将何以居之故曰以义正君而无害于国可谓大臣矣   大臣下【苏轼】   天下之权在于小人君子之欲击之也不亡其身则亡其君然则是小人者终不可去乎闻之曰迫人者其智浅迫于人者其智深非才有不同所居之势然也古之为兵者围师勿遏穷寇勿追诚恐其知死而致力则虽有众无所用之故曰同舟而遇风则胡越可使相救如左右手小人之心自知其负天下之怨而君子之莫吾赦也则将日夜为计以备一旦卒然不可测之患今君子又从而疾恶之是以其谋不得不深其交不得不合交合而谋深则其致毒也忿戾而不可解故凡天下之患起于小人而成于君子之速之也小人在内君子在外君子为客小人为主主未发而客先焉则小人之词直而君子之势近于不顺直则可以欺众而不顺则难以令其下故昔之举事者常以中道而众散以至于败则其理岂不甚明哉若夫智者则不然内以自固其君子之交而厚集其势外以阳浮而不逆于小人之意以待其间寛之使不吾疾狃之使不吾虑啖之以利以昏其智顺适其意以杀其怒然后待其发而乗其隙推其坠而挽其絶故其用力也约而无后患莫为之先故君不怒而势不偪如此者功成而天下安之今夫小人急之则合寛之则散是从古以然也见利不能不争见患不能不避无信不能不相诈无礼不能不相渎是故其交易间其党易破也而君子不务寛之以待其变而急之以合其交亦巳过矣君子小人杂居而未决为君子之计者莫若深交而无为茍不能深交而无为则小人倒持其柄而乗吾隙昔汉髙之亡以天下属平勃及髙后临朝擅王诸吕废黜刘氏平日纵酒无一言及用陆贾计以千金交欢绛侯卒以此诛诸吕定刘氏使此二人者而不相能则是将相相攻之不暇而何暇及于刘吕之存亡哉故其説曰将相和调则士豫附士豫附则天下虽有变而权不分呜呼知此其足以为大臣矣夫   伊尹【苏轼】   办天下之大事者有天下之大节者也立天下之大节者狭天下者也夫以天下之大而不足以动其心则天下之大节有不足立而大事有不足办者矣今夫匹夫匹妇亦知洁廉忠信之为美也使其果洁亷而忠信则其智虑未始不如王公大人之能也惟其所争者止于箪食豆羮而箪食豆羮足以动其心则宜其智虑之不出乎此也箪食豆羮非其道不取则一乡之人莫敢以不正犯之矣一乡之人莫敢以不正犯之而不能办一乡之事者未之有也推此而上其不取者愈大则其所办者愈远矣让天下与让箪食豆羮无以异也治天下与治一乡亦无以异也然而不能者有所蔽也天下之富是箪食豆羮之积也天下之大是一乡之推也非千金之子不能运千金之资贩夫贩妇得一金而不知所措非智不若所居之卑也孟子曰伊尹耕于有莘之野非其道也非其义也虽禄之天下弗受也夫天下不能动其心是故其才全以其全才而制天下是故临大事而不乱古之君子必有髙世之行非茍求为异而巳卿相之位千金之富有所不屑将以自广其心使穷达利害不能为之芥蔕以全其才而欲有所为耳后之君子盖亦尝有其志矣得失乱其中而荣辱夺其外是以役役至于老死而不暇亦足悲矣孔子叙书至于舜禹臯陶相让之际盖未尝不太息也夫以朝廷之尊而行匹夫之让孔子安取焉取其不汲汲于富贵有以大服天下之心焉耳夫太甲之废天下未尝有是而伊尹始行之天下不以为惊以臣放君天下不以为僭既放而复立太甲不以为专何则其素所不屑者足以取信于天下也彼其视天下眇然不足以动其心而岂忍以废放其君求利也哉后之君子蹈常而习故惴惴焉惧不免于天下一为希濶之行则天下羣起而诮之不知求其素而以为古今之变时有所不可者亦巳过矣夫   周公【苏轼】   论周公者多异説何也周公居礼之变而处圣人之不幸宜乎说者之异也凡周公之所为亦不得巳而巳矣若得已而不巳则周公安得而为之成王幼不能为政周公执其权以王命赏罚天下是周公不得已者如此而巳今儒者曰周公践天子之位称王而朝诸侯则是岂不可以巳耶书曰周公位冢宰正百工羣叔流言又曰召公为保周公为师相成王为左右召公不説又曰周公曰王若曰则是周公未尝践天子之位而称王也周公称王则成王宜何称将亦称王耶将不称耶不称则是废也称王则是二王也而周公何以安之孔子曰必也正名乎儒者之患患在于名实之不正故亦有以文王为称王者是以圣人为后世之僭君急于为王者耶天下虽乱有王者在而已自王虽圣人不能以服天下昔髙帝击灭项籍綂一四海诸侯大臣相率而帝之然且辞以不德惟陈胜吴广乃嚣嚣乎急于自王而谓文王亦为之耶武王伐商师渡孟津会于牧野其所以称先君之命命于诸侯者盖犹曰文考而巳至于武成既以柴望告天百工奔走受命于周而后称曰我文考文王克成厥勲由此观之则是武王不敢一日妄尊其先君而况于文王之自王乎诗曰虞芮质厥成文王蹶厥生是亦追称而已矣史记曰妪乎采芑归乎田成子夫田常之时安知其为成子而称之故凡以文王周公为称王者皆过也是资后世之簒君而为之借也陈贾问于孟子曰周公使管叔监商管叔以商叛知而使之是不仁不知是不智孟子曰周公弟也管叔兄也周公之过不亦宜乎从孟子之説则是周公未免于有过也夫管蔡之叛非逆也是其智不足以深知周公而巳矣周公之诛非疾之也其势不得不诛也故管蔡非所谓大恶也兄弟之亲而非有大恶则其道不得不封管蔡之封在武王之世也武王之世未知有周公成王之事茍无周公成王之事则管蔡何从而叛周公何从而诛之故曰周公居礼之变而处圣人之不幸也   周公一【苏辙】   伊尹既立太甲不明而放诸桐天下不以为不义武王既殁成王幼周公摄天子之位朝诸侯于明堂而召公不悦管叔蔡叔咸叛天下几至于不可救二者其故何也太甲既立矣而不足以治天下则夫伊尹犹有以辞于后世也盖周公之事其迹无以异于伊尹然天下之人举皆疑而不信此无足怪也何者天下未知夫成王之不明而周公摄则是周公未有以服天下之心而彊摄焉以为之上也且夫伊尹之摄其事有不得巳而然耳太甲虽废而伊尹未敢有所复立以召天下之乱故宁以巳摄焉而待夫太甲之自悔是以天下无疑乎其心今夫周公之际其势未至于不得已也使成王拱手以居天下之上而周公为之佐以成王名号于天下而辅之以周公此所谓其势之未至于不得已者矣而周公不居则夫天下之谤是周公之所自取也然愚以为不然挟天子以令天下此诸葛孔明之事耳而周公岂不足以知之盖夫人臣惟无执天子之权人臣而执天子之权则必有忠于其心而后可以自免于难何者人臣而用天子之事此天子之所忌也以一人之身上为天子之所忌而下为左右之大臣从而媒孽其短此古之忠臣所以尽心而不免于祸而世之奸雄之士所以动其无君之心而不顾者也使成王用事于天下而周公制其予夺之柄则愚恐成王有所不平于其心而管蔡之徒乗其隙而间之以至于乱也使成王有天子之虚名而不得制天下之政则愚恐周公有所不忍于其中赧然其有不安之心也是以宁取而摄之使成王无与乎其间以破天下谗慝之谋而絶其争权之心是以其后虽有管蔡之忧而天下不摇使其当时列于羣臣之间方其危疑扰攘而未决也则愚恐周公之祸非居东之所能免而管蔡得志于天下成王将遂不立也呜呼其思之远哉   朋党论【欧阳修】   臣闻朋党之説自古有之惟幸人君辨其君子小人而巳大凡君子与君子以同道为朋小人与小人以同利为朋此自然之理也然臣谓小人无朋惟君子则有之其故何哉小人所好者禄利也所贪者财货也当其同利之时暂相党引以为朋者伪也及其见利而争先或利尽而交疎则反相贼害虽其兄弟亲戚不能相保故臣谓小人无朋其暂为朋者伪也君子则不然所守者道义所行者忠信所惜者名节以之修身则同道而相益以之事国则同心而共济终始如一此君子之朋也故为人君者但当退小人之伪朋用君子之真朋则天下治矣尧之时小人共工驩兠等四人为一朋君子八元八凯十六人为一朋舜佐尧退四凶小人之朋而进元凯君子之朋尧之天下大治及舜自为天子而臯防稷契等二十二人竝列于朝更相称美更相推让凡二十二人为一朋而舜皆用之天下亦大治书曰纣有臣亿万惟亿万心周有臣三千惟一心纣之时亿万人各异心可谓不为朋矣然纣以亡国周武王之臣三千人为一大朋而周用以兴后汉献帝时尽取天下名士囚禁之目为党人及黄巾贼起汉室大乱后方悔悟尽解党人而释之然巳无救矣唐之晚年渐起朋党之论及昭宗时尽杀朝之名士或投之黄河曰此軰清流可投浊流而唐遂亡矣夫前世之主能使人人异心不为朋莫如纣能禁絶善人为朋莫如汉献帝能诛戮清流之朋莫如唐昭宗之世然皆乱亡其国更相称美推让而不自疑莫如舜之二十二臣舜亦不疑而皆用之然而后世不诮舜为二十二人朋党所欺而称舜为聪明之圣者以能辨君子与小人也周武之世举其国之臣三千人共为一朋自古为朋之多且大莫如周然周用此以兴者善人虽多而不厌也夫兴亡治乱之迹为人君者可以鉴矣   续欧阳子朋党【苏轼】   欧阳子曰小人欲空人之国必进朋党之説呜呼国之将亡此其徴欤祸莫大于权之移人而君莫危于国之有党有党则必争争则小人者必胜而权之所归也君安得不危哉何以言之君子以道事君人主必敬之而疎小人惟予言而莫予违人主必狎之而亲疎者易间而亲者难暌也而君子者不得志则奉身而退乐道不仕小人者不得志则徼幸复用惟怨之报此其所以必胜也盖尝论之君子如嘉禾也封植之甚难而去之甚易小人如恶草也不种而生去之复蕃世未有小人不除而治者也然去之为最难斥其一则援之者众尽其类则众之致怨也深小者复用而肆威大者得志而窃国善人为之扫地世主为之屏息譬之断蛇不死刺虎不毙其伤人则愈多矣齐田氏鲁季孙是已齐鲁之执事莫匪田季之党也歴数君不忘其诛而卒之简公弑昭哀失国小人之党其不可除也如此而汉党锢之狱唐白马之祸忠义之士斥死无余君子之党其易尽也如此使世主知易尽者之可戒而不可除者之可惧则有瘳矣且夫君子者世无若是之多而善人亦无若是之众也况才智之士鋭于功名而嗜于进取者随所用耳孔子曰仁者安仁智者利仁未必皆君子也冉有从夫子则为门人之选从季氏则为聚敛之臣唐柳宗元刘禹锡使不陷叔文之党其髙才絶学亦足以为唐名臣矣昔栾怀子得罪于晋其党皆出奔乐王鲋谓范宣子曰盍反州绰邢蒯勇士也宣子曰彼栾氏之勇也余何获焉王鲋曰子为彼栾氏乃子之勇也呜呼宣子蚤从王鲋之言岂独获二子之勇且安有曲沃之变哉愚以谓治道去泰甚耳茍黜其首恶而贷其余使才者不失富贵不才者无以致憾将为吾用之不暇又何怨之报乎人之所以为盗者衣食不足耳农夫市人焉保其不为盗而衣食既足盗岂有不能返农夫市人也哉故善除盗者开其衣食之门使复其业善除小人者诱以富贵之道使隳其党以力取威胜者盖未尝不反为所噬昔曹叅之治齐曰慎无扰狱市狱市奸人之所容也知此亦庶几于善治矣奸固不可长而亦不可不容也若奸无所容君子岂久安之道哉牛李之党徧天下而李德裕以一夫之力欲穷其类而致之必死此其所以不旋踵罹仇人之祸也奸臣复炽忠义益衰以力取威胜者果不可耶愚是以读欧阳子之説而为君子小人之戒   文编巻三十   钦定四库全书   文编巻三十一   明 唐顺之 编   管仲【苏洵】   管仲相威公霸诸侯攘夷狄终其身齐国富彊诸侯不叛管仲死竖刁易牙开方用威公薨于乱五公子争立其祸蔓延讫简公齐无宁岁夫功之成非成于成之日葢必有所由起祸之作不作于作之日亦必有所由兆则齐之治也吾不曰管仲而曰鲍叔及其乱也吾不曰竖刁易牙开方而曰管仲何则竖刁易牙开方三子彼固乱人国者顾其用之者威公也夫有舜而后知放四防有仲尼而后知去少正卯彼威公何人也顾其使威公得用三子者管仲也仲之疾也公问之相当是时也吾以仲且举天下之贤者以对而其言乃不过曰竖刁易牙开方三子非人情不可近而巳呜呼仲以为威公果能不用三子矣乎仲与威公处几年矣亦知威公之为人矣乎威公声不絶乎耳色不絶乎目而非三子者则无以遂其欲彼其初之所以不用者徒以有仲焉耳一日无仲则三子者可以弹冠相庆矣仲以为将死之言可以絷威公之手足耶夫齐国不患有三子而患无仲有仲则三子者三匹夫耳不然天下岂少三子之徒哉虽威公幸而听仲诛此三人而其余者仲能悉数而去之耶呜呼仲可谓不知本者矣因威公之问举天下之贤者以自代则仲虽死而齐国未为无仲也夫何患三子者不言可也五霸莫盛于威文文公之才不过威公其臣又皆不及仲灵公之虐不如孝公之寛厚文公死诸侯不敢叛晋晋袭文公之余威犹得为诸侯之盟主者百有余年何者其君虽不肖而尚有老成人焉成公之薨也一乱涂地无惑也彼独恃一管仲而仲则死矣夫天下未尝无贤者盖有有臣而无君者矣威公在焉而曰天下不复有管仲者吾不信也仲之书有记其将死论鲍叔賔胥无之为人且各疏其短是其心以为是数子者皆不足以托国而又逆知其将死则其书诞谩不足信也吾观史鳅以不能进蘧伯玉而退弥子瑕故有身后之谏萧何且死举曹参以自代大臣之用心固宜如此也一国以一人兴以一人亡贤者不悲其身之死而忧其国之衰故必复有贤者而后可以死彼管仲者何以死哉   管仲一【苏轼】   郑太子华言于齐威公请去三族而以郑为内臣公将许之管仲不可公曰诸侯有讨于郑未捷茍有衅从之不亦可乎管仲曰君若绥之以徳加之以训辞而率诸侯以讨郑郑将覆亡之不暇岂敢不惧若总其罪人以临之郑有辞矣公辞子华郑伯乃受盟   苏子曰大哉管仲之相威公也辞子华之请而不违曹沬之盟皆盛德之事也齐可以王矣恨其不学道使家有三归之病而国有六嬖之祸故桓公不王而孔子小之然其予之也亦至矣吾读春秋以下史而得七人焉皆盛徳之事可以为万世法又得八人焉皆反是可以为万世戒故具论之太公之治齐也举贤而尚功周公曰后世必有篡弑之臣天下诵之齐其知之矣田敬仲之始生也周史筮之其奔齐也齐懿氏卜之皆知其当有齐国也篡弑之疑葢萃于敬仲矣然威公管仲不以是废之乃欲以为卿非盛徳能如此乎故吾以谓楚成王知晋之必霸而不杀重耳汉髙祖知东南之必乱而不杀吴王濞晋武帝闻齐王攸之言而不杀刘元海苻坚信王猛而不杀慕容垂唐明皇用张九龄而不杀安禄山皆盛徳之事也而世之论者则以为此七人者皆失于不杀以啓乱吾以谓不然七人者皆自有以致败亡非不杀之过也齐景公不繁刑重赋虽有田氏齐不可取楚成王不用子玉虽有晋文公兵不败汉景帝不害吴太子不用鼂错虽有吴王濞无自发晋武帝不立孝惠虽有刘元海不能乱符坚不贪江左虽有慕容垂不能叛明皇不用李林甫杨国忠虽有安禄山亦何能为秦之由余汉之金日防唐之李光弼浑瑊之流皆蕃种也何负于中国哉而独杀元海禄山乎且夫自今而言之则元海禄山死有余罪自当时而言之则不免为杀无罪岂有天子杀无罪而不得罪于天者上失其道涂之人皆敌国也天下豪杰其可胜既乎汉景帝以鞅鞅而杀周亚夫曹操以重名而杀孔融晋武帝以卧龙而杀嵇康晋景帝亦以重名而杀夏侯宋明帝以族大而杀王彧齐后主以謡言而杀斛律光唐太宗以防而杀李君羡武后亦以謡言而杀裴炎世皆以为非也此八人者当时之虑岂非忧国备乱与忧元海禄山者同乎乆矣世之以成败为是非也故夫嗜杀人者必以邓侯不杀楚子为口实以邓之微无故杀大国之君使楚人举国而仇之其亡不愈速乎吾以谓为天下如养生忧国备乱如服药养生者不过慎起居饮食节声色而已节慎在未病之前而服药在巳病之后今吾忧寒疾而先服乌喙忧热疾而先服甘遂则病未作而药杀人矣彼八人者皆未病而服药者也   管仲二【苏轼】   尝读周官司马法得军旅什伍之数其后读管夷吾书又得管子所以变周之制盖王者之兵出于不得巳而非以求胜敌也故其为法要以不可败而巳至于桓文非决胜无以定霸故其法在必胜繁而曲者所以为不可败也简而直者所以为必胜也周之制万二千五百人而为军万之有二千二千之有五百其数竒而不齐惟其竒而不齐是以知其繁且曲也今夫天度三百六十均之十二辰辰得三十者此其正也五日四分之一者此其竒也使天度而无竒则千载之日虽妇人孺子皆可以坐而计惟其竒而不齐是故巧厯有所不能尽也圣人知其然故为之章会綂元以尽其数以极其变司马法曰五人为伍五伍为两万二千五百人而为队二百五十十取三焉而为竒其余七以为正四竒四正而八阵生焉夫以万二千五百人而均之八阵之中宜其有竒而不齐者是以多为之曲折以尽其数以极其变钩聨蟠踞各有条理故三代之兴治其兵农军赋皆数十百年而后得志于天下自周之亡秦汉阵法不复三代其后诸葛孔明独识其遗制以为可用以取天下然相持数岁魏人不敢决战而孔明亦卒无尺寸之功岂八阵者先王所以为不可败而非以逐利争胜者耶若夫管仲之制其兵可谓截然而易晓矣三分其国以为三军五人为轨轨有长十轨为里里有司四里为连连有长十连为乡乡有乡良人五乡一帅万人为一军公将其一髙子国子将其二三军三万人如贯绳如画棊局踈畅洞达虽有智者无所施其巧故其法令简一而民有余力以致其死昔者尝读左氏春秋以为丘明最好兵法葢三代之制至于列国犹有存者以区区之郑而鱼丽鹅鹳之阵见于其书及至管仲相威公南伐楚北伐孤竹九合诸侯威震天下而其军垒阵法不少槩见者何哉葢管仲欲以岁月服天下故变古司马法而为是简略速胜之兵是以莫得而见其法也其后吴晋争长于黄池王孙雄教夫差以三万人压晋垒而阵百人为行百行为阵阵皆彻行无有隠蔽援桴而鼓之一怯尽应三军皆哗晋师大骇卒以得志由此观之不简而直不可以决胜深为后世不达繁简之宜以取败亡而三代什伍之数与管子所以治齐之兵者虽不可尽用而其近于繁而曲者以之固守近于简而直者以之决战则庶乎其不可败而有所必胜矣   孙武一【苏轼】   古之言兵者无出于孙子矣利害之相权竒正之相生战守攻围之法葢以百数虽欲加之而不知所以加之矣然其所短者智有余而未知其所以用智此岂非其所大阙欤夫兵无常形而逆为之形胜无常处而多为之地是以其説屡变而不同纵横委曲期于避害而就利杂然举之而听用者之自择也是故不难于用而难于择择之为难者何也鋭于西而忘于东见其利而不见其所穷得其一説而不知其又有一説也此岂非用智之难欤夫智本非所以教人智而教人者是君子之急于有功也变诈汨其外而无守于其中则是五尺童子皆欲为之使人勇而不自知贪而不顾以陷于难则有之矣深山大泽有天地之宝无意于宝者得之操舟于河舟之逆顺与水之曲折忘于水者见之是故惟天下之至亷为能贪惟天下之至静为能勇惟天下之至信为能诈何者不役于利也夫不役于利则其见之也明见之也明则其发之也果古之善用兵者见其害而后见其利见其败而后见其成其心闲而无事是以若此明也不然兵未交而先志于得则将临事而惑虽有大利尚安得而见之若夫圣人则不然居天下于贪而自居于亷故天下之贪者皆可得而用居天下于勇而自居于静故天下之勇者皆可得而役居天下于诈而自居于信故天下之诈者皆可得而使天下之人欲有功于此而即以此自居则功不可得而成是故君子居晦以御明则明者毕见居阴以御阳则阳者毕赴夫然后孙子之智可得而用也易曰介于石不终日贞吉君子方其未发也介然如石之坚若将终身焉者及其发也不终日而作故曰不役于利则其见之也明见之也明则其发之也果今夫世俗之论则不然曰兵者诡道也非贪无以取非勇无以得非诈无以成廉静而信者无用于兵者也嗟夫世俗之説行则天下纷纷乎如鸟兽之相搏婴儿之相击彊者伤弱者废而天下之乱何从而巳乎   孙武二【苏轼】   夫武战国之将也知为吴虑而巳矣是故以将用之则可以君用之则不可今其书十三篇小至部曲营垒刍粮器械之间而大不过于攻城拔国用间之际葢亦尽于此矣天子之兵天下之势武未及也其书曰将能而君不御者胜为君而言者有此而巳窃以为天子之兵莫大于御将天下之势莫大于使天下乐战而不好战夫天下之患不在于寇贼亦不在于敌国患在于将帅之不力而以冦贼敌国之势内邀其君是故将帅多而敌国愈强兵加而寇贼愈坚敌国愈强而寇贼愈坚则将帅之权愈重将帅之权愈重则爵赏不得不加夫如此则是盗贼为君之患而将帅利之敌国为君之讐而将帅幸之举百倍之势而立毫芒之功以借其口而邀利于其上如此而天下不亡者特有所待耳昔唐之乱始于明皇自肃宗复两京而不能乗胜并力尽取河北之盗徳宗收洺博几定魏地而不能斩田悦于孤穷之中至于宪宗天下略平矣而其余孽之存者终不能尽去夫唐之所以屡兴而终莫之振者何也将帅之臣养寇以自封也故曰天子之兵莫大于御将御将之术开之以其所利而授之以其所忌如良医之用药乌喙蝮蝎皆得自效于前而不敢肆其毒何者授之以其所畏也宪宗将讨刘辟以为非髙崇文则莫可用而刘澭者崇文之所忌也故告之曰辟之不克将澭实汝代是以崇文决战不旋踵擒刘辟此天子御将之法也夫使天下乐战而不好战者何也天下不乐战则不可与从事于危好战则不可从事于安昔秦人之法使吏士自为战战胜而利归于民所得于敌者即以有之使民之所以养生送死者非杀敌无由取也故其民以好战并天下而亦以亡夫始皇虽巳堕名城杀豪杰销锋镝而民之好战之心嚣然其未巳也是故不可与休息而至于亡若夫王者之兵要在于使之知爱其上而讐其敌使之知其上之所以驱之于战者凡皆以为我也是以乐其战而甘其死至于其战也务胜敌而不务得财其赏也发公室而行之于庙使其利不在于杀人是故其民不志于好战夫然后可以作之于安居之中而休之于争夺之际可与安可与危而不可与乱此天下之势也   战国任侠【苏轼】   春秋之末至于战国诸侯卿相皆争养士自谋夫説客谈天雕龙坚白同异之流下至击劒扛鼎鸡鸣狗盗之徒莫不靡衣玉食以馆于上者何可胜数越王勾践有君子六千人魏无忌齐田文赵胜黄歇吕不韦皆有客三千人而田文招致任侠奸人六万家于薛齐稷下谈者亦千人魏文侯燕昭王太子丹皆致客无数下至秦汉之间张耳陈余号多士賔客厮养皆天下豪杰而田横亦有士五百人其略见于传记者如此度其余当倍官吏而半农夫也此皆奸民蠧国者民何以支而国何以堪乎   苏子曰此先王之所不能免也国之有奸也犹鸟兽之有猛鸷昆虫之有毒螫也区处条理使各安其处则有之矣锄而尽去之则无是道也吾考之世变知六国之所以乆存而秦之所以速亡者葢出于此不可以不察也夫智勇辩力此四者皆天民之秀杰者也类不能恶衣食以养人皆役人以自养者也故先王分天下之富贵与此四者共之此四者不失职则民靖矣四者虽异先王因俗设法使出于一三代以上出于学战国至秦出于客汉以后出于郡县吏魏晋以来出于九品中正隋唐至今出于科举虽不尽然取其多者论之六国之君虐用其民不减始皇二世然当是时百姓无一人叛者以凡民之秀杰者多以客养之不失职也其力耕以奉上皆椎鲁无能为者虽欲怨叛而莫为之先此其所以少安而不即亡也始皇初欲逐客用李斯之言而止既并天下则以客为无用于是任法而不任人谓民可以恃法而治谓吏不必才取能守吾法而已故堕名城杀豪杰民之秀异者散而归田畆向之食于四公子吕不韦之徒者皆安归哉不知其能槁项黄馘以老死于布褐乎抑将辍耕太息以俟时也秦之乱虽成于二世然使始皇知畏此四人者有以处之使不失职秦之亡不至若是速也纵百万虎狼于山林而饥渇之不知其将噬人世以始皇为智吾不信也楚汉之祸生民尽矣豪杰宜无几而代相陈狶从车千乗萧曹为政莫之禁也至文景武之世法令至宻然吴濞淮南梁王魏其武安之流皆争致賔客世主不问也岂惩秦之祸以为爵禄不能尽縻天下士故少寛之使得或出于此也耶若夫先王之政则不然曰君子学道则爱人小人学道则易使也呜呼此岂秦汉之所及也哉   乐毅一【苏轼】   自知其可以王而王者三王也自知其不可以王而霸者五霸也或者之论曰圗王不成其弊犹可以霸呜呼使齐桓晋文而行汤武之事将求亡之不暇虽欲霸可得乎夫王道者不可以小用也大用则王小用则亡昔者徐偃王宋襄公尝行仁义矣然终以亡其身防其国者何哉其所施者未足以克其所求也故夫有可以得天下之道而无取天下之心乃可与言王矣范蠡留侯虽非汤武之佐然亦可谓刚毅果敢卓然不惑而能有所必为者也观吴王困于姑苏之上而求哀请命于勾践勾践欲赦之彼范蠡者独以为不可援桴进兵卒刎其颈项籍之解而东髙帝亦欲罢兵归国留侯谏曰此天亡也急击勿失此二人者以为区区之仁义不足以易吾之大计也嗟夫乐毅战国之雄未知大道而窃尝闻之则足以亡其身而巳矣论者以为燕惠王不肖用反间以骑刼代将卒走乐生此其所以无成者出于不幸而非用兵之罪然当时使昭王尚在反间不得行乐毅终亦必败何者燕之并齐非秦楚三晋之利今以百万之师攻两城之残寇而数岁不决师老于外此必有乗其虚者矣诸侯乗之于内齐击之于外当此时虽太公穰苴不能无败然乐毅以百倍之众数岁而不能下两城者非其智力不足葢欲以仁义服齐之民故不忍急攻而至于此也夫以齐人苦湣王之强暴乐毅茍退而休兵治其政令寛其赋役反其田里安其老幼使齐人无复鬬志则田单者独谁与战哉奈何以百万之师相持而不决此固所以使齐人得徐而为之谋也当战国时兵彊相吞者岂独在我以燕齐之众压其城而急攻之可灭此而后食其谁曰不可呜呼欲王则王不王则审所处无使两失焉而为天下笑也   商君【苏轼】   商鞅用于秦变法定令行之十年秦民大悦道不拾遗山无盗贼家给人足民勇于公战怯于私鬬秦人富彊天子致胙于孝公诸侯毕贺   苏子曰此皆战国之游士邪説诡论而司马迁闇于大道取以为史吾尝以为迁有大罪二其先黄老后六经退处士进奸雄盖其少小者耳所谓大罪二则论商鞅桑羊之功也自汉以来学者耻言商鞅桑羊而世主独甘心焉皆阳讳其名而隂用其实甚者则名实皆宗之庶几其成功此则司马迁之罪也秦固天下之彊国而孝公亦有志之君也修其政刑十年不为声色畋游之所败虽微商鞍有不富彊乎秦之所以富彊者孝公务本力穑之效非鞅流血刻骨之功也而秦之所以见疾于民如豺狼毒药一夫作难而子孙无遗种则鞅实使之至于桑羊斗筲之才穿窬之智无足言者而迁称之曰不加赋而上用足天地所生财货百物止有此数不在民则在官譬如雨泽夏涝则秋旱不加赋而上用足不过设法隂夺民利其害甚于加赋也二子之名在天下者如蛆蝇粪秽也言之则汚口舌书之则汚简牍二子之术用于世者灭国残民覆族亡躯者相踵也而世主独甘心焉何哉乐其言之便已也夫尧舜禹世主之父师也谏臣拂士世主之药石也恭敬慈俭勤劳忧畏世主之绳约也今使世主日临父师而亲药石履绳约非其所乐也故为商鞅桑羊之术者必先鄙尧笑舜而陋禹也曰所谓贤王者专以天下适已而巳此世主之所以人人甘心而不悟也世有食钟乳乌喙而纵酒色以求长年者葢始于何晏晏少而富贵故服寒食散以济其欲无足怪者彼其所为足以杀身灭族者日相继也得死于寒食散岂不幸哉而吾独何为效之世之服寒食散疽背呕血者相踵也用商鞅桑羊之术破国亡宗者皆是也然而终不悟者乐其言之美便而忘其祸之惨烈也   范增【苏轼】   汉用陈平计间疎楚君臣项羽疑范增与汉有私稍夺其权增大怒曰天下事大定矣君王自为之愿赐骸骨归卒伍归未至彭城疽发背死   苏子曰增之去善矣不去羽必杀增独恨其不蚤耳然则当以何事去增劝羽杀沛公羽不听终以此失天下当于是去耶曰否增之欲杀沛公人臣之分也羽之不杀犹有君人之度也增曷为以此去哉易曰知几其神乎诗曰相彼雨雪先集维霰增之去当于羽杀卿子冠军时也陈渉之得民也以项燕扶苏项氏之兴也以立楚怀王孙心而诸侯叛之也以弑义帝且义帝之立增为谋主矣义帝之存亡岂独为楚之盛衰亦增之所与同祸福也未有义帝亡而增独能乆存者也羽之杀卿子冠军也是弑义帝之兆也其弑义帝则疑增之本也岂必待陈平哉物必先腐也而后虫生之人必先疑也而后谗入之陈平虽智安能间无疑之主哉吾尝论义帝天下之贤主也独遣沛公入关而不遣项羽识卿子冠军于稠人之中而擢以为上将不贤而能如是乎羽既矫杀卿子冠军义帝必不能堪非羽弑帝则帝杀羽不待智者而后知也增始劝项梁立义帝诸侯以此服从中道而弑之非增之意也夫岂独非其意将必力争而不听也不用其言而杀其所立羽之疑增必自是始矣方羽杀卿子冠军增与羽比肩而事义帝君臣之分未定也为增计者力能诛羽则诛之不能则去之岂不毅然大丈夫也哉增年已七十合则留不合则去不以此时明去就之分而欲依羽以成功陋矣虽然增髙帝之所畏也增不去项羽不亡呜呼增亦人杰也哉   留侯【苏轼】   古之所谓豪杰之士者必有过人之节人情有所不能忍者匹夫见辱拔劒而起挺身而鬬此不足为勇也天下有大勇者卒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此其所挟持者甚大而其志甚逺也夫子房授书于圯上之老人其事甚怪然亦安知其非秦之世有隠君子者出而试之观其所以微见其意者皆圣贤相与警戒之义世不察以为鬼物亦已过矣且其意不在书当韩之亡秦之方盛也以刀锯鼎镬待天下之士其平居无罪夷灭者不可胜数虽有贲育无所复施夫持法太急者其锋不可犯而其势未可乘子房不忍忿忿之心以匹夫之力而逞于一击之间当此之时子房之不死者其间不能容髪盖亦巳危矣千金之子不死于盗贼何者其身之可爱而盗贼之不足以死也子房以盖世之才不为伊尹太公之谋而特出于荆轲聂政之计以侥幸于不死此圯上之老人所为深惜者也是故倨傲鲜腆而深折之彼其能有所忍也然后可以就大事故曰孺子可教也楚庄王伐郑郑伯肉袒牵羊以逆荘王曰其君能下人必能信用其民矣遂舍之勾践之困于会稽而归臣妾于吴者三年而不勌且夫有报人之志而不能下人者是匹夫之刚也夫老人者以为子房才有余而忧其度量之不足故深折其少年刚鋭之气使之忍小忿而就大谋何则非有平生之素卒然相遇于草野之间而命以仆妾之役油然而不怪者此固秦皇帝之所不能惊而项籍之所不能怒也观夫髙祖之所以胜而项籍之所以败者在能忍与不能忍之间而已矣项籍惟不能忍是以百战百胜而轻用其锋髙祖恐之养其全锋而待其弊此子房教之也当淮隂破齐而欲自王髙祖发怒见于词色由此观之犹有刚彊不忍之气非子房其谁全之太史公疑子房以为魁梧竒伟而其状貌乃如妇人女子不称其志气呜呼此其所以为子房欤   贾谊【苏轼】   非才之难所以自用者实难惜乎贾生王者之佐而不能自用其才也夫君子之所取者逺则必有所待所就者大则必有所忍古之贤人皆有可致之才而卒不能行其万一者未必皆其时君之罪或者其自取也愚观贾生之论如其所言虽三代何以远过得君如汉文犹且以不用死然则是天下无尧舜终不可以有所为耶仲尼圣人歴试于天下茍非大无道之国皆欲勉强扶持庶几一日得行其道将之荆先之以冉有申之以子贡君子之欲得其君如此其勤也孟子去齐三宿而后出昼犹曰王其庶几召我君子之不忍弃其君如此其厚也公孙丑问曰夫子何为不豫孟子曰方今天下舍我其谁哉而我何为不豫君子之爱其身如此其至也夫如此而不用然后知天下之果不足与有为而可以无憾矣若贾生者非汉文之不用生生之不能用汉文也夫绛侯亲握天子玺而授之文帝灌婴连兵数十万以决刘吕之雌雄又皆髙帝之旧将此其君臣相属之分岂特父子骨肉手足哉贾生洛阳之少年欲使其一朝之间尽弃其旧而谋其新亦巳难矣为贾生者上得其君下得其大臣如绛灌之属优游浸渍而深交之使天子不疑大臣不忌然后举天下而惟吾之所欲为不过十年可以得志安有立谈之间而遽为人痛哭哉观其过湘为赋以吊屈原悲郁愤闷趯然有逺举之志其后卒以自伤哭泣至于夭絶是亦不善处穷者也夫谋之一不见用安知终不复用也不知黙黙以待其变而自残至此呜呼贾生志大而量小才有余而识不足也古之人有髙世之才必有遗俗之累是故非聪明睿哲不惑之主则不能全其用古今称苻坚得王猛于草茅之中一朝尽斥去其旧臣而与之谋彼其匹夫畧有天下之半以此哉愚深悲贾生之志故备论之亦使人君得如贾谊之臣则知其有狷介之操一不见用则忧伤病沮不能复振而为贾生者亦慎其所发哉   鼂错【苏轼】   天下之患最不可为者名为治平无事而其实有不测之忧坐观其变而不为之所则恐至于不可救起而强为之则天下狃于治平之安而不吾信惟仁人君子豪杰之士为能出身为天下犯大难以求成大功此固非勉强期月之间而茍以求名者之所能也天下治平无故而发大难之端吾发之吾能收之然后能免难于天下事至而循循焉欲去之使他人任其责则天下之祸必集于我昔者鼂错尽忠为汉谋弱山东之诸侯诸侯并起以诛错为名而天子不察以错为説天下悲错之以忠而受祸而不知错之有以取之也古之立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忍不拔之志昔禹之治水凿龙门决大河而放之海方其功之未成也盖亦有溃冐冲突可畏之患惟能前知其当然事至不惧而徐为之所是以得至于成功夫以七国之彊而骤削之其为变岂足怪哉错不于此时捐其身为天下当大难之冲而制吴楚之命乃为自全之计欲使天子自将而巳居守且夫发七国之难者谁乎已欲求其名安所逃其患以自将之至危与居守之至安已为难首择其至安而遗天子以其至危此忠臣义士所以愤惋而不平者也当此之时虽无袁盎错亦未免于祸何者己欲居守而使人主自将以情而言天子固巳难之矣而重违其议是以袁盎之説得行于其间使吴楚反错以身任其危日夜淬砺东向而待之使不至于累其君则天子将恃之以为无恐虽有百袁盎可得而间哉嗟夫世之君子欲求非常之功则无务为自全之计使错自将而击吴楚未必无功惟其欲自固其身而天子不悦奸臣得以乗其隙错之所以自全者乃其所以自祸欤   霍光【苏轼】   古之人惟汉武帝号知人葢其平生所用文武将帅郡国边鄙之臣左右侍从隂阳律厯博学之士以至钱谷小吏治刑狱使絶域者莫不获尽其才而各当其处然犹有所试其功效着见天下之所共知而信者至于霍光先无尺寸之功而才气数术又非有以大过于羣臣而武帝擢之于稠人之中付以天下后世之事而霍光又能忘身一心以辅幼主处于废立之际其举措甚闲而不乱此其故何也夫欲有所立于天下击搏进取以求非常之功者则必有卓然可见之才而后可以有望于其成至于捍社稷托幼子此其难者不在乎才而在乎节不在乎节而在乎气天下固有能办其事者矣然才髙而位重则有侥幸之心以一时之功而易万世之患故曰不在乎才而在乎节古之人有失之者司马仲达是也天下亦有忠义之士可托以死生之间而不忍负者矣然狷介廉洁不为不义则轻死而无谋能杀其身而不能全其国故曰不在乎节而在乎气古之人有失之者晋荀息是也夫霍光者才不足而气节有余此武帝之所为取也书曰如有一个臣断断兮无他技其心休休焉其如有容人之有技若已有之人之彦圣其心好之不啻若自其口出寔能容之以保我子孙黎民嗟夫此霍光之谓与使霍光而有他技则其心安能休休焉容天下之才而乐天下之彦圣不忌不克若自巳出哉才者争之端也夫惟圣人在上驱天下之人各走其职而争用其所长茍以人臣之势而居于廊庙之上以捍衞幼冲之君而以区区之才与天下争能则奸臣小人有以乗其隙而夺其权矣霍光以匹夫之微而操生杀之柄威盖人主而贵震于天下其所以歴事三主而终其身天下莫与争者以其无他技而武帝亦以此取之欤   诸葛亮【苏轼】   取之以仁义守之以仁义者周也取之以诈力守之以诈力者秦也以秦之所以取取之以周之所以守守之者汉也仁义诈力杂用以取天下者此孔明之所以失也曹操因衰乗危得逞其奸孔明耻之欲信大义于天下当此时曹公威震四海东据许兖南收荆豫孔明之所恃以胜之者独以其区区之忠信有以激天下之心耳夫天下廉隅节槩慷慨死义之士固非心服曹氏也特以威劫而彊臣之闻孔明之风宜其千里之外有响应者如此则虽无措足之地而天下固为之用矣且夫杀一不辜而得天下有所不为而后天下忠臣义士乐为之死刘表之丧先主在荆州孔明欲袭杀其孤先主不忍也其后刘璋以好逆之至蜀不数月扼其吭拊其背而夺之国此其与曹操异者几希矣曹刘之不敌天下之所知也言兵不若曹操之多言地不若曹操之广言战不若曹操之能而有以一胜之者区区之忠信也孔明迁刘璋既巳失天下义士之望乃始治兵振旅为仁义之师东向长驱而欲天下响应盖巳难矣曹操既死子丕代立当此之时可以计破也何者操之临终召丕而属之植未尝不以谭尚为戒也而丕与植终于相残如此此其父子兄弟且为寇讐而况能以得天下英雄之心哉此有可间之势不过捐数十万金使其大臣骨肉内自相残然后举兵而伐之此髙祖所以灭项籍也孔明既不能全其信义以服天下之心又不能奋其知谋以絶曹氏之手足安在其屡战而屡却哉故夫敌有可间之势而不间者汤武行之为大义非汤武行之为失机此仁人君子之大患也吕温以为孔明承桓灵之后不可彊民以思汉欲其播告天下之民且曰曹氏利汝吾事之害汝吾诛之不知蜀之与魏果有以大过之乎茍无以大过之而又决不能事魏则天下安肯以空言竦动哉呜呼此书生之论可言而不可用也   贾诩【苏辙】   曹公入荆州降刘琮欲顺江东下以取孙氏贾诩言于公曰公昔破袁氏今收江南威名逺闻兵势盛矣若因旧楚之饶以飨吏士抚安百姓江东可以不劳众而定也公不用其计以兵入吴境遂败于赤壁夫诩之所以説曹公则李左车之所以説淮隂侯使乗破赵之势传檄以下燕者也方是时孙氏之据江东已三世矣国险而民附贤才为用诸葛孔明以为可与为援而不可图而曹公以刘琮待之欲一举而下之难哉使公诚用诩言端坐荆州使辨士持尺书结好于吴吴知公无并吞之心虽未即降而其不以干戈相向者可必也方是时刘德方以穷客借兵于吴吴既修好于公其势必不助刘而徳固可蹙矣惜乎谋之不善荆州既不能守而孙刘皆奋孰谓曹公之智而不如淮隂侯哉其后公既降张鲁下汉中刘晔劝公乗胜取蜀曰刘备人杰也有度而迟得蜀日浅蜀人未附也今举汉中蜀人震骇因其震而厌之无不克也若少缓之诸葛亮善治国而为相闗侯张飞勇冠三军而为将蜀人既定冯险守要不可犯也公不从而反天下皆惜晔计之不用夫徳之贤过于仲谋贾诩欲以文告怀仲谋而晔欲以虚声下徳其愚智盖已远矣彼曹公不用晔计岂非以诩言为戒也哉春秋之际楚子重伐郑晋栾武子救之遇于绕角楚师还晋师遂侵蔡楚人以申息之师救蔡晋羣帅皆欲战智荘子范文子韩献子谓武子曰吾来救郑楚师不战吾遂至于此既迁戮矣戮而不巳又怒楚师战必不克虽克不令若不能克为辱巳甚不如还也遂全师而归夫兵乆于外狃于一胜而轻与敌遇我怠彼奋败常十九古之习于兵者盖知之矣   王导【苏辙】   西晋之士借通达以济淫欲风俗既败夷狄乗之遂丧中国相随渡江而此风不改贤者知厌之矣而不胜其众俗乱于下政弊于上而莫能正也东晋之不竞由此故耳是时王导为相达于为国之体性本寛厚容众众人安之然生于衍澄之间不能免习俗之累喜通而疾介能弥缝一时之阙而无百年长乆之计也更二大变几至亡国元帝之世王敦拥兵上流有无君之心刘隗刁恊刚介狷浅见信于帝专以法绳公卿而深疾王氏恣横敦遂起兵以诛君侧为辞兵再犯阙幸而敦死元明既没成帝幼弱庾亮辅政任法以裁物复失人心苏峻擅兵歴阳多纳亡命专用威刑亮知峻必为乱以大司农召之众人皆知不可而亮不听遂与祖约连兵内向涂炭京邑此二衅者皆导之所不欲而隗亮不忍以速其变以隗亮为是耶敦峻之祸发不旋踵以导为是耶使人主终身含垢何以为国鲁自宣公政在季氏更三世至昭公不能忍将攻之子家羁曰舍民数世求以克事不可必也公不从而出隗亮之败则昭公之举也齐景公以贪暴失民田氏以寛惠得众公问于晏婴求以救之婴曰惟礼可以巳之在礼家施不及国民不迁农不侈工贾不变士不滥官不滔大夫不收公利公叹曰善哉吾今而后知礼之可以为国婴曰礼之可以为国也乆矣与天地并晏子知之而景公不能用田氏遂代吕氏盖大家世族为患于其国常若心腹之疾必与人命相持为一攻之以毒药劫之以鍼石病若不去命輙随尽非良医贤臣未易处也子产为郑国小而偪族大多宠子产患之有事伯石赂以其邑子大叔曰国皆其国也奚独赂焉子产曰无欲实难皆得其欲以从其事而要其成非我有成其在人乎何爱于邑邑将焉往子太叔曰若四国何子产曰非相违也而相从也四国何尤焉郑书有之曰安定国家必大焉先姑先安大以待其所归既伯石惧而归邑卒以予之又使为卿以次已位郑乃少安及其乆而政成大人之忠俭者从而子之泰侈者因而毙之逐丰巻戮子晳郑乃大治如导所为知赂伯石以全其始矣未知予忠俭毙泰侈以成其终也以为贤于隗亮则可以论晏子子产则逺矣   牛李【苏辙】   唐自宪宗以来士大夫党附牛李好恶不本于义而从人以喜愠虽一时公卿将相未有杰然自立者也牛党出于僧孺李党出于德裕二人虽党人之首然其实则当世之伟人也葢僧孺以德量髙而德裕以才气胜德与才不同虽古人鲜能兼之者使二人各任其所长而不为党则唐末之贤相也僧孺相文宗幽州杨忘诚逐其将李载义帝召问计策僧孺曰是不足为朝廷忧也范阳自安史后不复系国家休戚前日刘聪纳土朝廷縻费且百万终不能得斗粟尺布以实天府俄复失之今志诚犹向载义也第付以节使捍奚契丹彼且自力不足以逆顺治也帝曰吾初不计此公言是也因遣使慰抚之及武宗世陈行泰杀史元忠张绛复杀行泰以求帅德裕以为河朔命帅失在太速使奸臣得计迁延乆之擢用张仲武而绛自毙僧孺以无事为安而德裕以制胜为得此固二人之所以异较之德裕则优矣德裕节度劔南西川吐蕃将悉怛谋以维州降维州西南要地也是时方与吐蕃和亲僧孺不可曰吐蕃绵地万里失一维州不害其彊方今议和好而自违之中国御戎守信为上应变次之彼若来责失信赞普牧马蔚茹川东袭汧陇不三日至咸阳虽得百维州何益帝从之使德裕反降者吐蕃族诛之徳裕深以为恨虽议者亦不直僧孺然吐蕃自是不为边患几终唐世则僧孺之言非为私也帝方用李训郑注欲求竒功一日延英谓宰相公等亦有意于太平乎何道致之僧孺曰臣待罪宰相不能康济天下然太平亦无象今四夷不内侵百姓安生业私室无彊家上不壅蔽下不怨讟虽未及全盛亦足为治矣更求太平非臣所及也退谓诸宰相上责成如此吾可乆处此耶既罢未乆李训为甘露之事几至亡国帝初欲以训为谏官德裕固争言训小人咎恶已着决不可用徳裕亦以此罢去二人所趋不同及其临训注事所守若出于一人吾以是知其皆伟人也然徳裕代僧孺于淮南诉其干没府钱四十万缗质之非实及在朱崖作穷愁志论周秦行纪言僧孺有僭逆意悻然小丈夫之心老而不衰也始僧孺南迁于循老而获归二子蔚藂后皆为名卿徳裕没于朱崖子孙无闻后世深悲其穷岂徳不足而才有余固天之所不予耶   文编巻三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文编巻三十二   明 唐顺之 编   天下【庄子】   天下之治方术者多矣皆以其有为不可加矣古之所谓道术者果恶乎在曰无乎不在曰神何由降明何由出圣有所生王有所成皆原于一不离于宗谓之天人不离于精谓之神人不离于真谓之至人以天为宗以徳为本以道为门兆于变化谓之圣人以仁为恩以义为理以礼为行以乐为和薰然慈仁谓之君子以法为分以名为表以参为验以稽为决其数一二三四是也百官以此相齿以事为常以衣食为主蕃息畜藏老弱孤寡为意皆有以养民之理也古之人其备乎配神明醇天地育万物和天下泽及百姓明于本数系于末度六通四辟小大精粗其运无乎不在其明而在数度者旧法世传之史尚多有之其在于诗书礼乐者邹鲁之士搢绅先生多能明之诗以道志书以道事礼以道行乐以道和易以道隂阳春秋以道名分其数散于天下而设于中国者百家之学时或称而道之天下大乱贤圣不明道德不一天下多得一察焉以自好譬如耳目鼻口皆有所明不能相通犹百家众技也皆有所长时有所用虽然不该不徧一曲之士也判天地之美析万物之理察古人之全寡能备天地之美称神明之容是故内圣外王之道闇而不明郁而不发天下之人各为其所欲焉以自为方悲夫百家往而不反必不合矣后世之学者不幸不见天地之纯古人之大体道术将为天下裂不侈于后世不靡于万物不晖于数度以绳墨自矫而备世之急古之道术有在于是者墨翟禽滑厘闻其风而説之为之大过巳之大顺作为非乐命之曰节用生不歌死不服墨子汜爱兼利而非鬬其道不怒又好学而博不异不与先王同毁古之礼乐黄帝有咸池尧有大章舜有大韶禹有大夏汤有大濩文王有辟雍之乐武王周公作武古之丧礼贵贱有仪上下有等天子棺椁七重诸侯五重大夫三重士再重今墨子独生不歌死不服桐棺三寸而无椁以为法式以此教人恐不爱人以此自行固不爱巳未败墨子道虽然歌而非歌哭而非哭乐而非乐是果类乎其生也勤其死也薄其道大觳使人忧使人悲其行难为也恐其不可以为圣人之道反天下之心天下不堪墨子虽独能任奈天下何离于天下其去王也远矣墨子称道曰昔者禹之湮洪水决江河而通四夷九州也名山三百支川三千小者无数禹亲自操橐耜而九杂天下之川腓无胈胫无毛沐甚风栉疾雨置万国禹大圣也而形劳天下也如此使后世之墨者多以裘褐为衣以跋蹻为服日夜不休以自苦为极曰不能如此非禹之道也不足谓墨相里勤之弟子五侯之徒南方之墨者苦获巳齿邓陵子之属俱诵墨经而倍谲不同相谓别墨以坚白同异之辩相訾以觭偶不仵之辞相应以巨子为圣人皆愿为之尸冀得为其后世至今不决墨翟禽滑厘之意则是其行则非也将使后世之墨者必自苦以腓无胈胫无毛相进而巳矣乱之上也治之下也虽然墨子真天下之好也将求之不得也虽枯槁不舍也才士也夫不累于俗不饰于物不茍于人不忮于众愿天下之安宁以活民命人我之养毕足而止以此白心古之道术有在于是者宋钘尹文闻其风而悦之作为华山之冠以自表接万物以别宥为始语心之容命之曰心之行以聏合驩以调海内请欲置之以为主见侮不辱救民之鬬禁攻寝兵救世之战以此周行天下上説下教虽天下不取强聒而不舍者也故曰上下见厌而强见也虽然其为人太多其自为太少曰请欲固置五升之饭足矣先生恐不得饱弟子虽饥不忘天下日夜不休曰我必得活哉图傲乎救世之士哉曰君子不为苛察不以身假物以为无益于天下者用之不如巳也以禁攻寝兵为外以情欲寡浅为内其小大精粗其行适至是而止公而不当易而无私决然无主趣物而不两不顾于虑不谋于知于物无择与之俱往古之道术有在于是者彭防田骈慎到闻其风而悦之齐万物以为首曰天能覆之而不能载之地能载之而不能覆之大道能包之而不能辩之知万物皆有所可有所不可故曰选则不徧教则不至道则无遗者矣是故慎到弃知去巳而縁不得巳泠汰于物以为道理曰知不知将薄知而后邻伤之者也謑髁无任而笑天下之尚贤也纵脱无行而非天下之大圣椎拍輐断与物宛转舍是与非茍可以免不师知虑不知前后魏然而已矣推而后行曵而后往若飘风之还若羽之旋若磨石之隧全而无非动静无过未尝有罪是何故夫无知之物无建巳之患无用知之累动静不离于理是以终身无誉故曰至于若无知之物而巳无用贤圣夫块不失道豪杰相与笑之曰慎到之道非生人之行而至死人之理适得怪焉田騈亦然学于彭防得不教焉彭防之师曰古之道人至于莫之是莫之非而巳矣其风窢然恶可而言常反人不见观而不免于魭断其所谓道非道而所言之韪不免于非彭防田骈慎到不知道虽然槩乎皆尝有闻者也以本为精以物为粗以有积为不足澹然独与神明居古之道术有在于是者闗尹老聃闻其风而悦之建之以常无有主之以太一以濡弱谦下为表以空虚不毁万物为实闗尹曰在已无居形物自着其动若水其静若镜其应若响芴乎若亡寂乎若清同焉者和得焉者失未尝先人而常随人老聃曰知其雄守其雌为天下谿知其白守其辱为天下谷人皆取先已独取后曰受天下之垢人皆取实已独取虚无藏也故有余岿然而有余其行身也徐而不费无为也而笑巧人皆求福已独曲全曰茍免于咎以深为根以约为纪曰坚则毁矣鋭则挫矣常寛容于物不削于人可谓至极闗尹老聃乎古之博大真人哉芴漠无形变化无常死与生与天地并与神明往与芒乎何之忽乎何适万物毕罗莫足以归古之道术有在于是者庄周闻其风而悦之以谬悠之説荒唐之言无端崖之辞时恣纵而不傥不以觭见之也以天下为沈浊不可与庄语以巵言为曼衍以重言为真以寓言为广独与天地精神往来而不敖倪于万物不谴是非以与世俗处其书虽瓌玮而连犿无伤也其辞虽参差而諔诡可观彼其充实不可以巳上与造物者游而下与外死生无终始者为友其于本也大而辟深闳而肆其于宗也可谓稠适而上遂矣虽然其应于化而解于物也其理不竭其来不蜕芒乎昧乎未之尽者惠施多方其书五车其道舛驳其言也不中厤物之意曰至大无外谓之大一至小无内谓之小一无厚不可积也其大千里天与地毕山与泽平日方中方倪物方生方死大同而与小同异此之谓小同异万物毕同毕异此之谓大同异南方无穷而有穷今日适越而昔来连环可解也我知天下中央燕之北越之南是也汜爱万物天地一体也德施以此为大观于天下而晓辩者天下之辨者相与乐之卵有毛鸡三足郢有天下犬可以为羊马有卵丁子有尾火不热山出口轮不蹍地目不见指不至至不絶龟长于蛇矩不方规不可以为圆凿不围枘飞鸟之景未尝动镞矢之疾而有不行不止之时狗非犬黄马骊牛三白狗黑孤驹未尝有母一尺之棰日取其半万世不竭辨者以此与惠施相应终身无穷桓公孙龙辩者之徒饰人之心易人之意能胜人之口不能服人之心辩者之囿也惠施日以其知与人之辩特与天下之辩者为怪此其柢也然惠施之口谈自以为最贤曰天地其壮乎施存雄而无术南方有倚人焉曰黄缭问天地所以不坠不陷风雨雷霆之故惠施不辞而应不虑而对徧为万物説説而不休多而无巳犹以为寡益之以怪以反人为实而欲以胜人为名是以与众不适也强于德弱于物其涂隩矣由天地之道观惠施之能其犹一蚉一防之劳者也其于物也何庸夫充一尚可曰愈贵道几矣惠施不能以此自寜散于万物而不厌卒以善辩为名惜乎惠施之才骀荡而不得逐万物而不反是穷响以声形与影兢走也悲夫   六家要指【史记】   易大传曰天下一致而百虑同归而殊涂夫隂阳儒墨名法道德此务为治者也直所从言之异路有省不省耳尝窃观隂阳之术大详而众忌讳使人拘而多所畏然其序四时之大顺不可失也儒者博而寡要劳而少功是以其事难尽从然其叙君臣父子之礼列夫妇长幼之别不可易也墨者俭而难遵是以其事不可徧循然其彊本节用不可废也法家严而少恩然其正君臣上下之分不可改矣名家使人俭而善失真然其正名实不可不察也道家使人精神专一动合无形赡足万物其为术也因隂阳之大顺采儒墨之善撮名法之要与时迁移应物变化立俗施事无所不宜指约而易操事少而功多儒者则不然以为人主天下之仪表也主倡臣和主先臣随如此则主劳而臣佚至于大道之要去徤羡黜聪明释此而任术夫神大用则竭形大劳则敝神形蚤衰欲与天地长乆非所闻也夫隂阳四时八位十二度二十四节各有教令曰顺之者昌逆之者不死则亡未必然也故曰使人拘而多畏夫春生夏长秋收冬藏此天道之大经也弗任则无以为天下纪纲故曰四时之大顺不可失也夫儒者以六艺为法六艺经传以千万数累世不能通其学当年不能究其礼故曰博而寡要劳而少功若夫列君臣父子之礼序夫妇长幼之别虽百家弗能易也墨者亦上尧舜言其德行曰堂髙三尺土阶三等茅茨不翦朴椽不斵饭土簋歠土铏粝梁之食藜藿之羮夏日葛衣冬日鹿裘其送死桐棺三寸举音不尽其哀教丧礼必以此为万民率使天下法若此则尊卑无别也夫世异时移事业不必同故曰俭而难遵要曰彊本节用则人给家足之道也此墨子之所长虽百家不能废也法家不别亲疎不殊贵贱一断于法则亲亲尊尊之恩絶矣可以行一时之计而不可长用也故曰严而少恩若尊主卑臣明分职不得相逾越虽百家不能改也名家苛察缴绕使人不得反其意专决于名而失人情故曰使人俭而善失真若夫控名责实参伍不失此不可不察也道家无为又曰无不为其实易行其辞难知其术以虚无为本以因循为用无成势无常形故能究万物之情不为物先不为物后故能为万物主有法无法因时为业有度无度因物与合故曰圣人不巧时变是守虚者道之常也因者君之纲也羣臣竝至使各自明也其实中其声者谓之端实不中其声者谓之窽窽言不听奸廼不生贤不肖自分白黑廼形在所欲用耳何事不成廼合大道混混防防光耀天下复反无名凡人所生者神也所托者形也神大用则竭形大劳则敝形神离则死死者不可复生离者不可复合故圣人重之由此观之神者生之本形者生之具不先定其神形而曰我有以治天下何由哉   刑赏忠厚之至【苏轼】   尧舜禹汤文武成康之际何其爱民之深忧民之切而待天下以君子长者之道也有一善从而赏之又从而咏歌嗟叹之所以乐其始而勉其终有一不善从而罚之又从而哀矜惩创之所以弃其旧而开其新故其吁俞之声欢怵惨戚见于虞夏商周之书成康既没穆王立而周道始衰然犹命其臣吕侯而告之以祥刑其言忧而不伤戚而不怒慈爱而能断恻然有哀怜无辜之心故孔子犹有取焉传曰赏疑从与所以广恩也罚疑从去所以慎刑也当尧之时臯陶为士将杀人臯陶曰杀之三尧曰宥之三故天下畏臯陶执法之坚而乐尧用刑之寛四岳曰鲧可用尧曰不可鲧方命圯族既而曰试之何尧之不听臯陶之杀人而从四岳之用鲧也然则圣人之意盖亦可见矣书曰罪疑惟轻功疑惟重与其杀不辜宁失不经呜呼尽之矣可以赏可以无赏赏之过乎仁可以罚可以无罚罚之过乎义过乎仁不失为君子过乎义则流而入于忍人故仁可过也义不可过也古者赏不以爵禄刑不以刀锯赏以爵禄是赏之道行于爵禄之所加而不行于爵禄之所不加也刑以刀锯是刑之威施于刀锯之所及而不施于刀锯之所不及也先王知天下之善不胜赏而爵禄不足以劝也知天下之恶不胜刑而刀锯不足以裁也是故疑则举而归之于仁以君子长者之道待天下使天下相率而归于君子长者之道故曰忠厚之至也诗曰君子如祉乱庶遄已君子如怒乱庶遄沮夫君子之巳乱岂有异术哉时其喜怒而无失乎仁而已矣春秋之义立法贵严而责人贵寛因其褒贬之义以制赏罚亦忠厚之至也   刘恺丁鸿孰贤【苏轼】   君子之为善非特以适己自便而已其取于人也必度其人之可以与我也其予人也必度其人之可以受于我也我可以取之而其人不可以与我君子不取我可以予之而其人不可受君子不予既为巳虑之又为人谋之取之必可予予之必可受若巳为君子而使人为小人是亦去小人无几耳东汉刘恺让其弟荆而诏听之丁鸿亦以阳狂让其弟而其友人鲍骏责之以义鸿乃就封其始自以为义而行之其终也知其不义而复之以其能复之知其始之所行非诈也此范氏之所以贤鸿而下恺也其论称太伯伯夷未始有其让也故太伯称至德伯夷称贤人及后世狥其名而昧其致于是诡激之行兴矣若刘恺之徒让其弟使弟受非服而巳受其名不巳过乎丁鸿之心主于忠爱何其终悟而从义也范氏之所贤者固已得之矣而其未尽者请得毕其説夫先王之制立长所以明宗明宗所以防乱非有意私其长而沮其少也天子与诸侯皆有太祖其有天下有一国皆受之太祖而非巳之所得专有也天子不敢以其太祖之天下与人诸侯不敢以其太祖之国与人天下之通义也夫刘恺丁鸿之国不知二子所自致耶亦将受之其先祖耶受之其先祖而传之于所不当立之人虽其弟之亲与涂人均耳夫吴太伯伯夷非所以为法也太伯将以成周之王业而伯夷将以训天下之让而为是诡时特异之行皆非所以为法也今刘恺举国而让其弟非独使弟受非服之为过也将以坏先王防乱之法轻其先祖之国而独为是非常之行考之以礼绳之以法而恺之罪大矣然汉世士大夫多以此为名者安顺桓灵之世士皆反道矫情以盗一时之名盖其弊始于西汉之世韦元成以侯让其兄而为世主所贤天下髙之故渐以成俗履常而蹈易者世以为无能而摈之则丁鸿之复于中道尤可以深嘉而屡叹也   物不可以茍合【苏轼】   昔者圣人将欲有为也其始必先有所甚难而其终也至于乆逺而不废其成之也难故其败之也不易其得之也重故其失之也不轻其合之也迟故其散之也不速夫圣人之所为详于其始者非为其始之不足以成而忧其终之易败也非为其始之不足以得而忧其终之易失也非为其始之不足以合而忧其终之易散也天下之事如是足以成矣如是足以得矣如是足以合矣而必曰未也又从而节文之绸缪委曲而为之表饰是以至于今不废及其后世求速成之功而勌于迟乆故其欲成也止于其足以成欲得也止于其足以得欲合也止于其足以合而其甚者则又不能待其足其始不详其终将不胜弊呜呼此天下治乱享国长短之所从出欤圣人之始制为君臣父子夫妇朋友也坐而治政奔走而执事此足以为君臣矣圣人惧其相易而至于相凌也于是为之车服采章以别之朝觐位着以严之名非不相闻也而见必以赞心非不相信也而入必以籍此所以乆而不相易也杖屦以为安饮食以为养此足以为父子矣圣人惧其相亵而至于相怨也于是制为朝夕省问之礼左右佩服之饰族居之为欢而异居以为别合食之为乐而异膳以为尊此所以乆而不相防也生以居于室死以葬于野此足以为夫妇矣圣人惧其相狎而至于相离也于是先之以币帛重之以媒妁不告于庙而终身以为妾昼居于内而君子问其疾此所以乆而不相狎也安居以为党急难以相救此足以为朋友矣圣人惧其相渎而至于相侮也于是戒其羣居嬉游之乐而严其射享饮食之节足非不能行也而待摈相之诏礼口非不能言也而待介绍之传命此所以乆而不相渎也天下之祸莫大于茍可以为而止夫茍不可以为而止则君臣之相凌父子之相怨夫妇之相离朋友之相侮乆矣圣人忧焉是故多为之饰易曰借用白茅无咎茍错诸地而可矣借之用茅何咎之有此古之圣人所以长有天下而后世之所谓迂阔也又曰嗑者合也物不可以茍合故受之以贲尽矣   申法【苏洵】   古之法简今之法繁简者不便于今而繁者不便于古非今之法不若古之法而今之时不若古之时也先王之作法也莫不欲服民之心服民之心必得其情情然耶而罪亦然则固入吾法矣而民之情又不皆如其罪之轻重大小是以先王忿其辠而哀其无辜故法举其畧而吏制其详杀人者死伤人者刑则以着于法使民知天子之不欲我杀人伤人耳至其轻重出入求其情而服其心者则以属吏任吏而不任法故其法简今则不然吏奸矣不若古之良民媮矣不若古之淳吏奸则以喜怒制其轻重而出入之或至于诬执民媮则吏虽以情出入而彼得执其罪之大小以为辞故今之法纤悉妄备不执于一左右前后四顾而不可逃是以轻重其罪出入其情皆可以求之法吏不奉法辄以举劾任法而不任吏故其法繁古之法若方书论其大槩而增损剂量则以属医者使之视人之疾而参以己意今之法若鬻屦既为其大者又为其次者又为其小者以求合天下之足故其繁简则殊而求民之情以服其心则一也然则今之法不劣于古矣而用法者尚不能无弊何则律令之所禁画一明备虽妇人孺子皆知畏避而其间有习于犯禁而遂不改者举天下皆知之而未尝怪也先王欲杜天下之欺也为之度以一天下之长短为之量以齐天下之多寡为之权衡以信天下之轻重故度量权衡法必资之官资之官而后天下同今也庶民之家刻木比竹绳丝缒石以为之富商豪贾内以大出以小齐人适楚不知其孰为斗孰为斛持东家之尺而校之西邻则若十指然此举天下皆知之而未尝怪者一也先王恶竒货之荡民且哀夫微物之不能遂其生也故禁民采珠贝恶夫物之伪而假真且重费也故禁民糜金以为涂饰今也采珠贝之民溢于海濵糜金之工肩摩于列肆此又举天下皆知之而未尝怪者二也先王患贱之凌贵而下之僭上也故冠服器皿皆以爵列为等差长短大小莫不有制今也工商之家曵纨锦服珠玉一人之身循其首以至足而犯法者十九此又举天下皆知之而未尝怪者三也先王惧天下之吏负县官之势以侵劫齐民也故使市之坐贾视时百物之贵贱而録之旬辄以上百以百闻千以千闻以待官吏之私卖十则损三三则损一以闻以备县官之公籴今也吏之私卖而从县官公籴之法民曰公家之取于民也固如是是吏与县官敛怨于下此又举天下皆知之而未尝怪者四也先王不欲人之擅天下之利也故仕则不商商则有罚不仕而商商则有征是民之商不免征而吏之商又加以罚今也吏之商既幸而不罚又从而不征资之以县官公籴之法负之以县官之徒载之以县官之舟闗防不讥津梁不呵然则为吏而商诚可乐也民将安所措手足此又举天下皆知之而未尝怪者五也若此之类不可悉数天下之人耳习目熟以为当然宪官法吏目击其事亦恬而不问夫法者天子之法也法明禁之而人民犯之是不有天子之法也衰世之事也而议者皆以为今之弊不过吏胥骫法以为奸而吾以为吏胥之奸由此五者始今有盗白昼持梃入室而主人不之禁则逾垣穿穴之徒必且相告而肆行于其家其必先治此五者而后诘吏胥之奸可也   御将【苏洵】   人君御臣相易而将难将有二有贤将有才将而御才将尤难御相以礼御将以术御贤将之术以信御才将之术以智不以礼不以信是不为也不以术不以智是不能也故曰御将难而御才将尤难六畜其初皆兽也彼虎豹能搏能噬而马亦能蹄牛亦能触先王知能搏能噬者不可以人力制故杀之杀之不能驱之而后巳蹄者可驭以羁绁触者可拘以楅衡故先王不忍弃其才而废天下之用如曰是能蹄是能触当与虎豹并杀而同驱则是天下无骐骥终无以服乗耶先王之选才也自非大奸剧恶如虎豹之不可以变其搏噬者未尝不欲制之以术而全其才以适于用况为将者又不可责以廉隅细谨顾其才何如耳汉之衞霍赵充国唐之李靖李勣贤将也汉之韩信黥布彭越唐之薛万彻侯君集盛彦师才将也贤将既不多有得才者而任之可也茍又曰是难御则是不肖者而后可也结以重恩示以赤心美田宅丰饮馔歌童舞女以极其口腹耳目之欲而折之以威此先王之所以御才将者也近之论者或曰将之所以毕智竭力犯霜露蹈白刃而不辞者冀赏耳为国家者不如勿先赏以邀其成功或曰赏所以使人不先赏人不为我用是皆一隅之説非通论也将之才固有小大杰然于庸将之中者才小者也杰然于才将之中者才大者也才小志亦小才大志亦大人君当观其才之小大而为制御之术以称其志一隅之説不可用也夫养骐骥者丰其刍粒洁其羁络居之新闲浴之清泉而后责之千里彼骐骥者其志常在千里也夫岂以一饱而废其志哉至于养鹰则不然获一雉饲以一雀获一兎饲以一鼠彼知不尽力于击搏则其势无所得食故然后为我用才大者骐骥也不先赏之是养骐骥者饥之而责其千里不可得也才小者鹰也先赏之是养鹰者饱之而求其击搏亦不可得也是故先赏之説可施之才大者不先赏之说可施之才小者兼而用之可也昔者汉髙帝一见韩信而授以上将解衣衣之推食哺之一见黥布而以为淮南王供具饮食如王者一见彭越而以为相国当是时三人者未有功于汉也厥后追项籍垓下与信越期而不至捐数千里之地以畀之如弃敝屣项氏未灭天下未定而三人者已极富贵矣何则髙帝知三人者之志大不极于富贵则不为我用虽极于富贵而不灭项氏不定天下则其志不巳也至于樊哙滕公灌婴之徒则不然拔一城陷一阵而后增数级之爵否则终岁不迁也项氏已灭天下已定樊哙滕公灌婴之徒计百战之功而后爵之通侯夫岂髙帝至此而啬哉知其才小而志小虽不先赏不怨而先赏之则彼将泰然自满而不复以立功为事故也噫方韩信之立于齐蒯通武涉之説未去也当是之时而夺之王汉其殆哉夫人岂不欲三分天下而自立者而彼则曰汉王不夺我齐也故齐不捐则韩信不怀韩信不怀则天下非汉之有呜呼髙帝可谓知大计矣   田制【苏洵】   古之税重乎今之税重乎周公之制园防二十而税一近郊十一逺郊二十而三稍甸县都皆无过十一漆林之征二十而五盖周之盛时其尤重者至四分而取一其次者乃五而取一然后以次而轻始至于十一而又有轻者也今之税虽不啻十一然而使县官无急征无横敛则亦未至乎四而取一与五而取一之为多也是今之税与周之税轻重之相去无几也虽然当周之时天下之民歌舞以乐其上之盛德而吾之民反戚戚不乐常若擢筋剥肤以供亿其上周之税如此吾之税亦如此而其民之哀乐何如此之相逺也其所以然者周之时用井田井田废田非耕者之所有而有田者不耕也耕者之田资于富民富民之家地大业广阡陌连接募召浮客分耕其中鞭笞驱役视以奴仆安坐四顾指麾于其间而役属之民夏为之耨秋为之获无有一人违其节度以嬉而田之所入巳得其半耕者得其半有田者一人而耕者十人是以田主日累其半以至于富强耕者日食其半以至于穷饿而无告夫使耕者至于穷饿而不耕不获者坐而食富强之利犹且不可而况富强之民输租于县官而不免于怨叹嗟愤何则彼以其半而供县官之税不若周之民以其全力而供其上之税也周之十一以其全力而供十一之税也使以其半供十一之税犹用十二之税然也况今之税又非特止于十一而已则宜乎其怨叹嗟愤之不免也噫贫民耕而不免于饥富民坐而饱且嬉又不免于怨其弊皆起于废井田井田复则贫民有田以耕谷食粟米不分于富民可以无饥富民不得多占田以锢贫民其势不耕则无所得食以地之全力供县官之税又可以无怨是以天下之士争言复井田既又有言者曰夺富民之田以与无田之民则富民不伏此必生乱如乗大乱之后土旷而人稀可以一举而就髙祖之灭秦光武之承汉可为而不为以是为恨吾又以为不然今虽使富民皆奉其田而归诸公乞为井田其势亦不可得何则井田之制九夫为井井间有沟四井为邑四邑为丘四丘为甸甸方八里旁加一里为一成成间有洫其地百井而方十里四甸为县四县为都四都方八十里旁加十里为一同同间有浍其地万井而方百里百里之间为浍者一为洫者百为沟者万既为井田又必兼备沟洫沟洫之制夫间有遂遂上有径十夫有沟沟上有畛百夫有洫洫上有涂千夫有浍浍上有道万夫有川川上有路万夫之地盖三十二里有半而其间为川为路者一为浍为道者九为洫为涂者百为沟为畛者千为遂为径者万此二者非塞溪壑平涧谷夷丘陵破坟墓坏庐舍徙城郭易疆垅不可为也纵使能尽得平原广野而遂规画于其中亦当驱天下之人竭天下之粮穷数百年专力于此不治他事而后可以望天下之地尽为井田尽为沟洫巳而又为民作屋庐于其中以安其居而后可吁亦已迂矣井田成而民之死其骨已朽矣古者井田之兴其必始于唐虞之世乎非唐虞之世则周之世无以成井田唐虞啓之至于夏商稍稍葺治至周而大备周公承之因遂申定其制度疏整其疆界非一日而遽能如此也其所由来者渐矣夫井田虽不可为而其实便于今今诚有能为近井田者而用之则亦可以苏民矣乎闻之董生曰井田虽难卒行宜少近古限民名田以赡不足名田之説盖出于此而后世未有行者非以不便民也惧民不肯损其田以入吾法而遂因此以为变也孔光何武曰吏民名田无过三十顷期尽三年而犯者没入官矣夫三十顷之田周民三十夫之田也纵不能尽如周制一人而兼三十夫之田亦巳过矣而期之三年是又迫蹙平民使自坏其业非人情难用吾欲少为之限而不夺其田尝巳过吾限者但使后人之不敢多占田以过吾限耳要之数世富者之子孙或不能保其地以复于贫而彼尝已过吾限者散而入于他人矣或者子孙出而分之以无几矣如此则富民所占者少而余地多余地多则贫民易取以为业不为人所役属各食其地之全利利不分于人而乐输于官夫端坐于朝廷下令于天下不惊民不动众不用井田之制而获井田之利虽周之井田何以逺过于此哉   思治【苏轼】   方今天下何病哉其始不立其卒不成惟其不成是以厌之而愈不立也凡人之情一举而无功则疑再则厌三则去之矣今世之士所以相顾而莫肯为者非其无有忠义慷慨之志也又非其才术谋虑不若人也患在苦其难成而不复立不知其所以不成者罪在于不立也茍立而成矣今世有三患而终莫能去其所从起者则五六十年矣自宫室祷祠之役兴钱币茶盐之法坏加之以师旅而天下常患无财五六十年之间下之所以游谈聚议而上之所以变政易令以求丰财者不可胜数矣而财终不可丰自澶渊之役契丹虽求和而终不得其要领其后重之以西羌之变而边陲不宁二国益骄以战则不胜以守则不固而天下常患无兵五六十年之间下之所以游谈聚议而上之所以变政易令以求彊兵者不可胜数矣而兵终不可彊自选举之格严而吏拘于法不志于功名考功课吏之法坏而贤者无所劝不肖者无所惧而天下常患无吏五六十年之间下之所以游谈聚议而上之所以变政易令以求择吏者不可胜数矣而吏终不可择财之不可丰兵之不可彊吏之不可择是岂真不可耶故曰其始不立其卒不成惟其不成是以厌之而愈不立也夫所贵于立者以其规模先定也古之君子先定其规模而后从事故其应也有候而其成也有形众人以为是汗漫不可知而君子以为理之必然如炊之无不熟种之无不生也是故其用力省而成功速昔者子太叔问政于子产子产曰政如农功日夜以思之思其始而图其终朝夕而行之行无越思如农之有畔子产以为不思而行与凡行而出于思之外者如农之无畔也其始虽勤而终必弃之今夫富人之营宫室也必先料其赀财之丰约以制宫室之大小既内决于心然后择工之良者而用一人焉必告之曰吾将为屋若干度用材几何役夫几人几日而成土石材苇吾于何取之其工之良者必告之曰某所有木某所有石用材役夫若干某日而成主人率以听焉及期而成既成而不失当则规模之先定也今治天下则不然百官有司不知上之所欲为也而人各有心好大者欲王好权者欲覇而媮者欲休息文吏之所至则治刑狱而聚敛之臣则以货财为急民不知其所适从也及其发一政则曰姑试行之而已其济与否固未可知也前之政未见其利害而后之政复发矣凡今之所谓新政者听其始之议论岂不甚美而可乐哉然而布出于天下而卒不知其所终何则其规模不先定也用舍系于好恶而废兴决于众寡故万全之利以小不便而废者有之矣百世之患以小利而不顾者有之矣所用之人无常责而所发之政无成效此犹适千里不赍粮而假丐于涂人治病不知其所当用之药而百药皆试以侥幸于一物之中欲三患之去不可得也昔者太公治齐周公治鲁至于数十世之后子孙之彊弱风俗之好恶皆可得而逆知之何者其所施专一则其势固有以使之也管仲相桓公自始为政而至于霸其所施设皆有方法及其成功皆知其所以然至今可覆也咎犯之在晋范蠡之在越文公勾践尝欲用其民而二臣皆以为未可及其以为可用也则破楚灭吴如寄诸其邻而取之此无他见之明而策之熟也夫今之世亦与明者熟策之而巳士争言曰如是而财可丰如是而兵可彊如是而吏可择吾从其可行者而规模之发之以勇守之以专达之以彊日夜以求合于其所规模之内而无务出于其所规模之外其人专其政一然而不成者未之有也财之不丰兵之不彊吏之不择此三者存亡之所从出而天下之大事也夫以天下之大事而有一人焉独擅而兼言之则其所以治此三者之术其得失固不可知也虽不可知而此三者决不可不治者可知也是故不可以无术其术非难知而难听非难听而难行非难行而难收孔子曰好谋而成使好谋而不成不如无谋盖世有好劒者聚天下之良金铸之三年而成以为吾劔天下莫敌也劒成而狼戾缺折不可用何者是知铸而不知收也今世之举事者虽其甚小而欲成之者常不过数人欲坏之者常不可胜数可成之功常难形若不可成之状常先见上之人方且瞀而不自信又何暇及于收哉古之人有犯其至艰而图其至逺者彼独何术也且非特圣人而巳商君之变秦法也撄万人之怒排举国之説势如此其逆也苏秦之为从也合天下之异以为同聨六姓之疎以为亲计如此其迂也淮隂侯请于髙帝求三万人愿以北举燕赵东击齐南絶楚之粮道而西会于荥阳耿弇亦言于世祖欲先定渔阳取涿郡还收富平而东下齐世祖以为落落难合此皆越人之都邑而谋人国功如此其疎也然而四子者行之若易然出于其口成于其手以为既巳许吾君则亲挈而还之今吾以自有之天下而行吾所得为之事其事又非有所拂逆于天下之意也非有所待于人而后具也如有财而自用之有子而自教之耳然而政出于天下有出而无成者五六十年于此矣是何也意者知出而不知收欤非不知收意者汗漫而无所收欤故为之説曰先定其规模而后从事先定者可以谋人不先定者自谋常不给而况于谋人乎且今之世俗则有所可患者士大夫所以信服于朝廷者不笃而皆好议论以务非其上使人于是非而不知其所从从之则事举无可为者不从则其所行者常多故而易败夫所以多故而易败者人各持其私意以贼之议论胜于下而幸其无功者众也富人之谋利也常获世以为福非也彼富人者信于人素深而服于人素厚所为而莫或害之所欲而莫或非之事未成而众巳先成之矣夫事之行也有势其成也有气富人者乗其势而袭其气也欲事之易成则先治其所以信服天下者天下之士不可以力胜力不可胜则莫若从众从众者非从众多之口而从其所不言而同然者是真从众也众多之口非果众也特闻于吾耳而接于吾前未有非其私説者也于吾为众于天下为寡彼众之所不言而同然者众多之口举不乐也以众多之口所不乐而弃众之所不言而同然则乐者寡而不乐者众矣古之人常以从众得天下之心而世之君子常以从众失之不知夫古之人其所从者非从其口而从其所同然也何以明之世之所谓逆众敛怨而不可行者莫若减任子然不顾而行之者五六年矣而天下未尝有一言何则彼其口之所不乐而心之所同然也从其所同然而行之若犹有言者则可以勿防矣故为之説曰发之以勇守之以专达之以彊茍知此三者非独为吾国而已虽北取契丹可也   文编巻三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文编卷三十三   明 唐顺之 编   十二诸侯年表【史记】   太史公读春秋歴谱谍至周厉王未尝不废书而叹也曰呜呼师挚见之矣纣为象箸而箕子唏周道缺诗人本之衽席闗睢作仁义陵迟鹿鸣刺焉及至厉王以恶闻其过公卿惧诛而祸作厉王遂奔子彘乱自京师始而共和行政焉是后或力政彊乘弱兴师不请天子然挟王室之义以讨伐为防盟主政由五伯诸侯恣行滛侈不轨贼臣簒子滋起矣齐晋秦楚其在成周防甚封或百里或五十里晋阻三河齐负东海楚介江淮秦因雍州之固四国迭兴更为伯主文武所褒大封皆威而服焉是以孔子明王道干七十余君莫能用故西观周室论史记旧闻兴于鲁而次春秋上记隐下至哀之获麟约其辞文去其烦重以制义法王道备人事浃七十子之徒口受其传指为有所刺讥褒讳挹损之文辞不可以书见也鲁君子左邱明惧弟子人人异端各安其意失其眞故因孔子史记具论其语成左氏春秋铎椒为楚威王传为王不能尽观春秋采取成败卒四十章为铎氏防赵孝成王时其相虞卿上采春秋下观近势亦着八篇为虞氏春秋吕不韦者秦庄襄王相亦上观尚古删拾春秋集六国时事以为八览六论十二纪为吕氏春秋及荀卿孟子公孙固韩非之徒各徃徃捃摭春秋之文以著书不可胜纪汉相张苍歴谱五德上大夫董仲舒推春秋义颇着文焉太史公曰儒者断其义驰説者骋其辞不务综其终始人取其年月数家隆于神运谱牒独记世谥其辞略欲一观诸要难于是谱十二诸侯自共和讫孔子表见春秋国语学者所讥盛衰大指着于篇为成学治古文者要删焉   六国表【史记】   太史公读秦记至犬戎败幽王周东徙洛邑秦襄公始封为诸侯作西畤用事上帝僣端见矣礼曰天子祭天地诸侯祭其域内名山大川今秦杂戎翟之俗先暴戾后仁义位在藩臣而胪于郊祀君子惧焉及文公逾陇攘夷狄尊陈寳营岐雍之间而穆脩政东竟至河则与齐桓晋文中国侯伯侔矣是后陪臣执政大夫世禄六卿擅晋权征伐防盟威重于诸侯及田常杀简公而相齐国诸侯晏然弗讨海内争于战功矣三国终之卒分晋田和亦灭齐而有之六国之盛自此始务在彊兵并敌谋诈用而从衡短长之説起矫称蠭出誓盟不信虽置质剖符犹不能约束也秦始小国僻逺诸夏賔之比于戎翟至献公之后常雄诸侯论秦之徳义不如鲁卫之暴戾者量秦之兵不如三晋之彊也然卒并天下非必险固便形埶利也盖若天所助焉或曰东方物所始生西方物之成熟夫作事者必于东南收功实者常于西北禹兴于西羌汤起于亳周之王也以丰镐伐殷秦之帝用雍州兴汉之兴自蜀汉秦既得意烧天下诗书诸侯史记尤甚为有所刺讥也诗书所以复见者多藏人家而史记独藏周室以故灭惜哉惜哉独有秦记又不载日月其文略不具然战国之权变亦有可颇采者何必上古秦取天下多暴然世异变成功大传曰法后王何也以其近已而俗变相类议卑而易行也学者牵于所闻见秦在帝位日浅不察其终始因举而笑之不敢道此与以耳食无异悲夫余于是因秦记踵春秋之后起周元王表六国时事讫二世凡二百七十年着所闻兴坏之端后有君子以览观焉   秦楚月表【史记】   太史公读秦楚之际曰初作难发于陈渉虐戾灭秦自项氏拨乱诛暴平定海内卒践帝祚成于汉家五年之间号令三嬗自生民以来未始有受命若斯之亟也昔虞夏之兴积善累功数十年徳洽百姓摄行政事考之于天然后在位汤武之王乃由契后稷脩仁行义十余世不期而会孟津八百诸侯犹以为未可其后乃放弑秦起襄公章于文缪献孝之后稍以蚕食六国百有余载至始皇乃能并冠带之伦以徳若彼用力如此盖一统若斯之难也秦既称帝患兵革不休以有诸侯也于是无尺土之封堕壊名城销锋镝阻豪杰维万世之安然王迹之兴起于闾巷合从讨伐轶于三代乡秦之禁适足以资贤者为驱除难耳故愤发其所为天下雄安在无土不王此乃传之所谓大圣乎岂非天哉非大圣孰能当此受命而帝者乎   汉兴以来诸侯年表【史记】   太史公曰殷以前尚矣周封五等公侯伯子男然封伯禽康叔于鲁卫地各四百里亲亲之义褒有徳也太公于齐兼五侯地尊勤劳也武王成康所封数百而同姓五十五地上不过百里下三十里以辅卫王室管蔡康叔曹郑或过或损厉幽之后王室缺侯伯彊国兴焉天子防弗能正非徳不纯形势弱也汉兴序二等髙祖末年非刘氏而王者若无功上所不置而侯者天下共诛之高祖子弟同姓为王者九国唯独长沙异姓而功臣侯者百有余人自雁门太原以东至阳为燕代国常山以南太行左转渡河济阿甄以东薄海为齐赵国自陈以西南至九疑东带江淮谷泗薄会稽为梁楚吴淮南长沙国皆外接于胡越而内地北距山以东尽诸侯地大者或五六郡连城数十置百官宫观僣于天子汉独有三河东郡颍川南阳自江陵以西至蜀北自云中至陇西与内史凡十五郡而公主列侯颇食邑其中何者天下初定骨肉同姓少故广彊庶孽以镇抚四海用承卫天子也汉定百年之间亲属益疎诸侯或骄奢怵邪臣计谋为滛乱大者叛逆小者不轨于法以危其命殒身亡国天子观于上古然后加惠使诸侯得推恩分子弟国邑故齐分为七赵分为六梁分为五淮南分为三及天子支庶子为王王子支庶为侯百有余焉吴楚时前后诸侯或以适削地是以燕代无北邉郡吴淮南长沙无南邉郡齐赵梁楚支郡名山陂海咸纳于汉诸侯稍防大国不过十余城小侯不过数十里上足以奉贡职下足以供养祭祀以蕃辅京师而汉郡八九十形错诸侯间犬牙相临秉其阸塞地利彊本干弱枝叶之势也尊卑明而万事各得其所矣臣迁谨记高祖以来至太初诸侯谱其下益损之时令后世得覧形势虽彊要之以仁义为本   髙祖功臣年表【史记】   古者人臣功有五品以德立宗庙定社稷曰勲以言曰劳用力曰功明其等曰伐积日曰阅封爵之誓曰使黄河如带泰山如厉国以永宁爰及苗裔始未尝不欲固其根本而枝叶稍陵夷衰防也余读高祖侯功臣察其首封所以失之者曰异哉所闻书曰协和万国迁于夏啇或数千岁盖周封八百幽厉之后见于春秋尚书有唐虞之侯伯歴三代千有余载自全以蕃卫天子岂非笃于仁义奉上法哉汉兴功臣受封者百有余人天下初定故大城名都散亡戸口可得而数者十二三是以大侯不过万家小者五六百戸后数世民咸归乡里戸益息萧曹绛灌之属或至四万小侯自倍富厚如之子孙骄溢忘其先滛嬖至太初百年之间见侯五余皆坐法陨命亡国耗矣罔亦少宻焉然皆身无兢兢于当世之禁云居今之世志古之道所以自镜也未必尽同帝王者各殊礼而异务要以成功为统纪岂可混乎观所以得尊宠及所以废辱亦当世得失之林也何必旧闻于是谨其终始表见其文颇有所不尽夲末着其明疑者阙之后有君子欲推而列之得以览焉   诸侯王表【汉书】   昔周监于二代三圣制法立爵五等封国八百同姓五十有余周公康叔建于鲁卫各数百里太公于齐亦五侯九伯之地诗载其制曰介人惟藩大师惟垣大邦惟屏大宗惟翰懐徳惟宁宗子惟城毋俾城壊毋独斯畏所以亲亲贤贤襃表功徳闗诸盛衰深根固夲为不可防者也故盛则周召相其治致刑错衰则五伯扶其弱与共守自幽平之后日以陵夷至虖防河洛之间分为二周有逃责之台被窃鈇之言然天下谓之共主彊大弗之敢倾歴载八百余年数极徳尽既于王赧降为庶人用天年终号位已絶于天下尚犹枝叶相持莫得居其虚位海内无主三十余年秦据埶胜之地骋狙诈之兵蚕食山东一切取胜因矜其所习自任知姗笑三代荡灭古法窃自号为皇帝而子弟为匹夫内亡骨肉本根之辅外亡尺土藩翼之卫陈吴奋其白梃刘项随而毙之故曰周过其歴秦不及期国势然也汉兴之初海内新定同姓寡少惩戒亡秦孤立之败于是剖裂疆土二等之爵功臣侯者百有余邑尊王子弟大啓九国自雁门以东尽阳为燕代常山以南大行左转度河济渐于海为齐赵谷泗以徃奄有防为梁楚东带江湖薄防稽为荆吴北界淮濒畧庐衡为淮南波汉之阳亘九嶷为长沙诸侯比境周帀三垂外接胡越天子自有三河东郡颍川南阳自江陵以西至巴蜀北自云中至陇西与京师内史凡十五郡公主列侯颇邑其中而藩国大者夸州兼郡连城数十宫室百官同制京师可谓矫枉过其正矣虽然髙祖创业日不暇给孝惠享国又浅高后女主摄位而海内晏如亡狂狡之忧卒折诸吕之难成太宗之业者亦頼之于诸侯也然诸侯原夲以大末流滥以致溢小者滛荒越法大者睽孤横逆以害身丧国故文帝采贾生之议分齐赵景帝用鼂错之计削吴楚武帝施主父之册下推恩之令使诸侯王得分戸邑以封子弟不行黜陟而藩国自析自此以来齐分为七赵分为六梁分为五淮南分为三皇子始立者大国不过十余城长沙燕代虽有旧名皆亡南北邉矣景遭七国之难抑损诸侯减黜其官武有衡山淮南之谋作左官之律设附益之法诸侯惟得衣食税租不与政事至于哀平之际皆继体苖裔亲属疎逺生于帷墙之中不为士民所尊埶与富室亡异而本朝短世国统三絶是故王莽知汉中外殚防本末俱弱亡所忌惮生其奸心因母后之权假伊周之称颛作威福庙堂之上不降阶序而运天下诈谋既成遂据南靣之尊分遣五威之吏驰传天下班行符命汉诸侯王厥角□首奉上玺韨惟恐在后或乃称美颂徳以求容媚岂不哀哉是以究其终始彊弱之变明监戒焉   异姓诸侯王表【汉书】   昔诗书述虞夏之际舜禹受禅积徳累功洽于百姓摄位行政考之于天经数十年然后在位殷周之王乃繇禹稷脩仁行义歴十余世至于汤武然后放杀秦起襄公章文缪献孝昭严稍蚕食六国百有余载至始皇乃并天下以徳若彼用力如此其囏难也秦既称帝患周之败以为起于处士横议诸侯力争四夷交侵以弱见夺于是削去五等堕城销刃箝语烧书内锄雄俊外攘胡越用一威权为万世安然十余年间猛敌横发乎不虞适戍彊于五伯闾阎偪于戎狄向应防于谤议奋臂威于甲兵乡秦之禁适所以资豪杰而速自毙也是以汉亡尺土之阶繇一剑之任五载而成帝业书传所记未尝有焉何则古世相革皆承圣王之烈今汉独收孤秦之镌金石者难为功摧枯朽者易为力其势然也故据汉受命谱十八王月而列之天下一统廼以年数讫于孝文异姓尽矣   高惠高后孝文功臣表【汉书】   自古帝王之兴曷尝不建辅弼之臣所与共成天功者乎汉兴自秦二世元年之秋楚陈之岁初以沛公总帅雄俊三年然后西灭秦立汉王之号五年东克项羽即皇帝位八载而天下乃平始论功而定封讫十二年侯者百四十有三人时大城名都民人散亡戸口可得而数裁什二三是以大侯不过万家少者五六百戸封爵之誓曰使黄河如带泰山若厉国以永存爰及苗裔于是申以丹书之信重以白马之盟又作十八侯之位次高后二年复诏丞相陈平尽差列侯之功録第下竟藏诸宗庙副在有司始未尝不欲固根本而枝叶稍落也故逮文景四五世间流民既归戸口亦息列侯大者至三四万戸小国自倍富厚如之子孙骄逸忘其先祖之艰难多陷法禁陨命亡国或云子孙讫于孝武后元之年靡有孑遗耗矣罔亦少宻焉故孝宣皇帝愍而录之乃开庙藏览旧籍诏令有司求其子孙咸出庸保之中竝受复除或加以金帛用章中兴之德降及孝成复加防问稍益衰微不絶如线善乎杜业之纳説也曰昔唐以万国致时雍之政虞夏以之多羣后飨恭已之治汤法三圣殷氏太平周封八百重译来贺是以内恕之君乐继絶世隆名之主安立亡国至于不及下车徳念深矣成王察牧野之克顾羣后之勤知其恩结于民心功光于王府也故追述先父之志録遗老之防髙其位大其防爱敬饬尽命赐备厚大孝之隆于是为至至其没也世主叹其功无民而不思所息之树且犹不伐况其庙乎是以燕齐之祀与周并传子继弟及歴载不堕岂无刑辟繇祖之竭力故支庶頼焉迹汉功臣亦皆割符世爵受山河之誓存以着其号亡以显其魂赏亦不细矣百余年间而袭封者尽或絶失姓或乏无主朽骨孤于墓苖裔流于道生为愍死为转尸以徃况今甚可悲伤圣朝怜悯诏求其后四方忻忻靡不归心出入数年而不省察恐议者不思大义设言虚亡则厚徳掩息遴柬布章非所以视化劝后也三人为众虽难尽继宜从尤功于是成帝复绍萧何哀平之世增修曹参周勃之属得其宜矣以缀续前记防其本末并序位次尽于孝文以昭元功之侯籍云   文编巻三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文编巻三十四   明 唐顺之 编   儒林【史记】   太史公曰余读功令至于广厉学官之路未尝不废书而叹也曰嗟乎夫周室衰而闗雎作幽厉防而礼乐壊诸侯恣行政由强国故孔子闵王路废而邪道兴于是论次诗书脩起礼乐适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自卫返鲁然后乐正雅颂各得其所世以混浊莫能用是以仲尼干七十余君无所遇曰茍有用我者期月而已矣西狩获麟曰吾道穷矣故因史记作春秋以当王法其辞防而指博后世学者多録焉自孔子卒后七十子之徒散游诸侯大者为师傅卿相小者友敎士大夫或隐而不见故子路居卫子张居陈澹台子羽居楚子夏居西河子贡终于齐如田子方段干木吴起禽滑厘之属皆受业于子夏之伦为王者师是时独魏文侯好学后陵迟以至于始皇天下并争于战国儒术既绌焉然齐鲁之门学者独不废也于威宣之际孟子荀卿之列咸遵夫子之业而润色之以学显于当世及至秦之季世焚诗书坑术士六艺从此缺焉陈渉之王也而鲁诸儒抱孔氏之礼器徃归陈王于是孔甲为陈渉博士卒与渉俱死陈渉起匹夫驱瓦合适戍旬月以王楚不满半嵗竟灭亡其事至微浅然而搢绅先生之徒负孔子礼器徃委质为臣者何也以秦焚其业积怨而发愤于陈王也及高皇帝诛项籍举兵围鲁鲁中诸儒尚讲诵习礼乐弦歌之音不絶岂非圣人之遗化好礼乐之国哉故孔子在陈曰归与归与吾党小子狂简斐然成章不知所以裁之夫齐鲁之闲于文学自古以来其天性也故汉兴然后诸儒始得脩其经艺讲习大射乡饮之礼叔孙通作汉礼仪因为太常诸生弟子共定者咸为选首于是喟然叹兴于学然尚有干戈平定四海亦未暇遑庠序之事也孝惠吕后时公卿皆武力有功之臣孝文时颇徴用然孝文帝本好刑名之言及至孝景不任儒者而窦太后又好黄老之术故诸博士具官待问未有进者及今上即位赵绾王臧之属明儒学而上亦乡之于是招方正贤良文学之士自是之后言诗于鲁则申培公于齐则辕固生于燕则韩太傅言尚书自济南伏生言礼自鲁高堂生言易自菑川田生言春秋于齐鲁自胡母生于赵自董仲舒及窦太后崩武安侯田蚡为丞相绌黄老刑名百家之言延文学儒者数百人而公孙以春秋白衣为天子三公封以平津侯天下之学士靡然乡风矣公孙为学官悼道之郁滞乃请曰丞相御史言制曰盖闻导民以礼风之以乐婚姻者居室之大伦也今礼废乐崩朕甚愍焉故详延天下方正博闻之士咸登诸朝其令礼官劝学讲议洽闻兴礼以为天下先太常议与博士弟子崇鄊里之化以广贤才焉谨与太常臧博士平等议曰闻三代之道乡里有教夏曰校殷曰序周曰庠其劝善也显之朝廷其惩恶也加之刑罚故教化之行也建首善自京师始由内及外今陛下昭至德开大明配天地本人伦劝学修礼崇化厉贤以风四方太平之原也古者政教未洽不备其礼请因旧官而兴焉为博士官置弟子五十人复其身太常择民年十八已上仪状端正者补博士弟子郡国县道邑有好文学敬长上肃政教顺乡里出入不悖所闻者令相长丞上属所二千石二千石谨察可者当与计偕诣太常得受业如弟子一岁皆輙试能通一艺以上补文学掌故缺其髙第可以为郎中者太常籍奏卽有秀才异等輙以名闻其不事学若下材及不能通一艺輙罢之而请诸不称者罚臣谨按诏书律令下者明天人分际通古今之义文章尔雅训辞深厚恩施甚美小吏浅闻不能究宣无以明布谕下治礼掌故以文学礼义为官迁流滞请选择其秩比二百石以上及吏百石通一艺以上补左右内史大守卒史比百石已下补郡大守卒史皆各二人边郡一人先用诵多者若不足乃择掌故补中二千石属文学掌故补郡属备员请着功令他如律令制曰可自此以来则公卿大夫士吏斌斌多文学之士矣   游侠【史记】   韩子曰儒以文乱法而侠以武犯禁二者皆讥而学士多称于世云至如以术取宰相卿大夫辅翼其世主功名俱着于春秋固无可言者及若季次原宪闾巷人也读书懐独行君子之徳义不茍合当世当世亦笑之故季次原宪终身空室蓬戸褐衣疏食不厌死而已四百余年而弟子志之不倦今游侠其行虽不轨于正义然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已诸必诚不爱其躯赴士之阨困既已存亡死生矣而不矜其能羞伐其徳盖亦有足多者焉且缓急人之所时有也太史公曰昔者虞舜窘于井廪伊尹负于鼎俎传説匿于傅险吕尚困于棘津夷吾桎梏百里饭牛仲尼畏匡菜色陈蔡此皆学士所谓有道仁人也犹然遭此菑况以中材而渉乱世之末流乎其遇害何可胜道哉鄙人有言曰何知仁义已向其利者为有徳故伯夷丑周饿死首阳山而文武不以其故贬王跖蹻暴戾其徒诵义无穷由此观之窃钩者诛窃国者侯侯之门仁义存非虚言也今拘学或抱咫尺之义久孤于世岂若卑论侪俗与世沉浮而取荥名哉而布衣之徒设取予然诺千里诵义为死不顾世此亦有所长非茍而已也故士穷窘而得委命此非人之所谓贤豪间者邪诚使乡曲之侠予季次原宪比权量力効功于当世不同日而论矣要以功见言信侠客之义又曷可少哉古布衣之侠靡得而闻已近世延陵孟尝春申平原信陵之徒皆因王者亲属借于有土卿相之富厚招天下贤者显名诸侯不可谓不贤者矣比如顺风而呼声非加疾其势激也至如闾巷之侠脩行砥名声施于天下莫不称贤是为难耳然儒墨皆排摈不载自秦以前匹夫之侠湮灭不见余甚恨之以余所闻汉兴有朱家田仲王公剧孟郭解之徒虽时扞当世之文罔然其义防洁退让有足称者名不虚立士不虚附至如朋党宗彊比周设财役贫豪侵凌孤弱恣欲自快游侠亦丑之余悲世俗不察其意而猥以朱家郭觧等令与暴豪之徒同类而共笑之也   防【史记】   自古圣王将建国受命兴动事业何尝不寳卜筮以助善唐虞以上不可记已自三代之兴各据祯祥涂山之兆从而夏启世飞燕之卜顺故殷兴百谷之筮吉故周王王者决定诸疑叅以卜筮断以蓍不易之道也蛮夷氐羌虽无君臣之序亦有决疑之卜或以金石或以草木国不同俗然皆可以战伐攻击推兵求胜各信其神以知来事略闻夏殷欲卜者乃取蓍已则弃去之以为藏则不灵蓍乆则不神至周室之卜官常寳藏蓍又其大小先后各有所尚要其归等耳或以为圣王遭事无不定决疑无不见其设稽神求问之道者以为后世衰防愚不师智人各自安化分为百室道□而无垠故推归之至防要洁于精神也或以为昆虫之所长圣人不能与争其处吉凶别然否多中于人至高祖时因秦太卜官天下始定兵革未息及孝惠享国日少吕后女主孝文孝景因袭掌故未遑讲试虽父子畴官世世相传其精防深妙多所遗失至今上即位博开艺能之路悉延百端之学通一伎之士咸得自効絶伦超竒者为右无所阿数年之间太卜大集防上欲击匈奴西攘大宛南收百越卜筮至预见表象先图其利及猛将推锋执节获胜于彼而蓍时日亦有力于此上尤加意赏赐至或数千万如邱子明之属富溢贵宠倾于朝廷至以卜筮射蛊道巫蛊时或颇中素有眦睚不快因公行诛恣意所伤以破族灭门者不可胜数百僚荡恐皆曰防能言后事觉姧穷亦诛三族夫摓防定数灼观兆变化无穷是以择贤而用占焉可谓圣人重事者乎周公卜三而武王有瘳纣为虐而元不占晋文将定襄王之位卜得黄帝之兆卒受彤弓之命献公贪骊姬之色卜而兆有口象其祸竟流五世楚灵将背周室卜而逆终被干谿之败兆应信诚于内而时人明察见之于外可不谓两合者哉君子谓夫轻卜筮无神明者悖背人道信祯祥者鬼神不得其正故书建稽疑五谋而卜筮居其二五占从其多明有而不专之道也余至江南观其行事问其长老云千歳乃游莲叶之上蓍百茎共一根又其所生兽无虎狼草无毒螫江傍家人常畜饮食之以为能导引致气有益于助衰养老岂不信哉   酷吏【汉书】   孔子曰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徳齐之以礼有耻且格老氏称上徳不徳是以有徳下徳不失徳是以无徳法令滋章盗贼多有信哉是言也法令者治之具而非制治清浊之原也昔天下之网尝密矣然奸轨愈起其极也上下相遁至于不振当是之时吏治若救火扬沸非武徤严酷恶能胜其任而愉快乎言道徳者溺其职矣故曰听讼吾犹人也必也使无讼乎下士闻道大笑之非虚言也汉兴破觚而为圜斲雕而为朴网漏于吞舟之鱼而吏治烝烝不至于奸黎民乂安由是观之在彼不在此髙后时酷吏独有侯封刻轹宗室侵辱功臣吕氏已败遂夷侯封之家孝景时鼂错以刻深颇用术辅其资而七国之乱发怒于错错卒以被戮其后有郅都寗成之伦   货殖【汉书】   昔先王之制自天子公侯卿大夫士至于皁抱闗击者其爵禄奉飬宫室车服棺椁祭祀死生之制各有差品小不得僣大贱不得逾贵夫然故上下序而民志定于是辨其土地川泽邱陵衍沃原隰之宜教民种树畜养五谷六畜及至鱼鼈鸟兽雚蒲材干器械之资所以养生送死之具靡不皆育育之以时而用之有节草木未落斧斤不入于山林豺獭未祭罝网不布于埜泽鹰隼未击矰弋不施于徯隧既顺时而取物然犹山不茬蘖泽不伐夭蝝鱼麛卵咸有常禁所以顺时宣气蕃阜庶物稸足功用如此之备也然后四民因其土宜各任智力夙兴夜寐以治其业相与通功易事交利而俱赡非有徴发期防而逺近咸足故易曰后以裁成辅相天地之宜以左右民备物致用立成器以为天下利莫大乎圣人此之谓也管子云古之四民不得杂处士相与言仁谊于闲宴工相与议技巧于官府商相与语财利于市井农相与谋稼穑于田埜朝夕从事不见异物而迁焉故其父兄之教不肃而成子弟之学不劳而能各安其居而乐其业甘其食而美其服虽见竒丽纷华非其所习辟犹戎翟之与于越不相入矣是以欲寡而事节财足而不争于是在民上者导之以德齐之以礼故民有取而且敬贵谊而贱利此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不严而治之大略也及周室衰礼法堕诸侯刻桷丹楹大夫山节藻棁八佾舞于庭雍彻于堂其流至于士庶人莫不离制而弃夲稼穑之民少商旅之民多谷不足而货有余陵夷至乎桓文之后礼谊大壊上下相冐国异政家殊俗耆欲不制僣差亡极于是商通难得之货工作亡用之器士设反道之行以追时好而取世资伪民背实而要名奸夫犯害而求利簒弑取国者为王公圉夺成家者为雄桀礼谊不足以拘君子刑戮不足以威小人富者木土被文锦犬马余肉粟而贫者短褐不完唅菽饮水其为编戸齐民同列而以财力相君虽为仆虏犹亡愠色故夫饰变诈为奸轨者自足乎一世之间守道循理者不免于饥寒之患其教自上兴繇法度之无限也故列其行事以传世变云   外戚【汉书】   易着吉凶而言谦盈之效天地鬼神至于人道靡不同之夫女宠之兴繇至防而体至尊穷富贵而不以功此固道家所畏祸福之宗也序自汉兴终于孝平外戚后庭色宠着闻二十有余人然其保位全家者唯文景武帝太后及邛成后四人而已至如史良娣王悼后许恭哀后身皆夭折不辜而家依托旧恩不敢纵恣是以能全其余大者夷灭小者放流呜呼鉴兹行事变亦备矣   佞幸【汉书】   柔曼之倾意非独女徳盖亦有男色焉观籍闳邓韩之徒非一而董贤之宠尤甚父子并为公卿可谓贵重人臣无二矣然进不繇道位过其任莫能有终所谓爱之适足以害之者也汉世衰于元成壊于哀平哀平之际国多衅矣主疾无嗣弄臣为辅鼎足不彊栋干防挠一朝帝崩奸臣擅命董贤缢死丁傅流放辜及母后夺位幽废咎在亲便嬖所任非仁贤故仲尼着损者三友王者不私人以官殆为此也   匈奴【汉书】   书戒蛮夷猾夏诗称戎狄是膺春秋有道守在四夷乆矣夷狄之为患也故自汉兴忠言嘉谋之臣曷尝不运筹防相与争于庙堂之上乎髙祖时则刘敬吕后时樊哙季布孝文时贾谊鼂错孝武时王恢韩安国朱买臣公孙董仲舒人持所见各有同异然总其要归两科而已缙绅之儒则守和亲介胄之士则言征伐皆偏见一时之利害而未究匈奴之终始也自汉兴以至于今旷世歴年多于春秋其与匈奴有修文而和亲之矣有用武而克伐之矣有卑下而承事之矣有威服而臣畜之矣诎伸异变强弱相反是故其详可得而言也昔和亲之论发于刘敬是时天下初定新遭平城之难故从其言约结和亲赂遗单于冀以救安邉壤孝惠髙后时遵而不违匈奴防盗不为衰止而单于反以加骄倨逮至孝文与通闗市妻以汉女増厚其赂歳以千金而匈奴数背约束邉境屡被其害是以文帝中年赫然发愤遂躬戎服亲御鞍马从六郡良家材力之士驰射上林讲习战陈聚天下精兵军于广武顾问冯唐与论将帅喟然叹曰思古名臣此则和亲无益已然之明效也仲舒亲见四世之事犹复欲守旧文颇增其约以为义动君子利动贪人如匈奴者非可以仁义説也独可説以厚利结之于天耳故与之厚利以没其意与盟于天以坚其约质其爱子以累其心匈奴虽欲展转奈失重利何奈欺上天何奈杀爱子何夫赋敛行赂不足以当三军之费城郭之固无以异于贞士之约而使边城守境之民父兄缓带稚子咽哺胡马不窥于长城而羽檄不行于中国不亦便于天下乎察仲舒之论考诸行事廼知其未合于当时而有阙于后世也当孝武时虽征伐克获而士马物故亦略相当虽开河南之野建朔方之郡亦弃造阳之北九百余里匈奴人民每来降汉单于亦輙拘留汉使以相报复其桀骜尚如斯安肯以爱子而为质乎此不合当时之言也若不置质空约和亲是袭孝文旣徃之悔而长匈奴无已之诈也夫边城不选守境武略之臣修障隧备塞之具厉长防劲弩之械恃吾所以待边防而务赋敛于民逺行货赂割剥百姓以奉防讐信甘言守空约而几胡马之不窥不已过乎至孝宣之世承武帝奋击之威直匈奴百年之运因其壊乱几亡之阨权时施宜覆以威德然后单于稽首臣服遣子入侍三世称藩宾于汉庭是时边城晏闭牛马布野三世无犬吠之警黎庶亡干戈之役后六十余载之间遭王莽簒位始开邉隙单于由是归怨自絶莽遂斩其侍子邉境之祸搆矣故呼韩邪始朝于汉汉议其仪而萧望之曰戎狄荒服言其来服荒忽无常时至时去宜待以客礼让而不臣如其后嗣逃窜伏使于中国不为叛臣及孝元时议罢守塞之备侯应以为不可可谓盛不忘衰安必思危远见识微之明矣至单于咸弃其爱子昧利不顾侵掠所获岁钜万计而和亲赂遗不过千金安在其不弃质而失重利也仲舒之言漏于是矣夫规事建议不图万世之固而媮恃一时之事者未可以经远也若乃征伐之功秦汉行事严尤论之当矣故先王度土中立封畿分九州列五服物土贡制外内或脩刑政或昭文德逺近之埶异也是以春秋内诸夏而外夷狄夷狄之人贪而好利被发左袵人面兽心其与中国殊章服异习俗饮食不同言语不通辟居北垂寒露之野逐艸随畜射猎为生隔以山谷雍以沙幕天地所以絶外内也是故圣王禽兽畜之不与约誓不就攻伐约之则费赂而见欺攻之则劳师而招冦其地不可耕而食也其民不可臣而畜也是以外而不内疎而不戚政敎不及其人正朔不加其国来则惩而御之去则备而守之其慕义而贡献则接之以礼让羁縻不絶使曲在彼盖圣王制御蛮夷之常道也   西域【汉书】   孝武之世图制匈奴患其兼从西国结党南羌廼表河曲列四郡开玉门通西域以断匈奴右臂隔絶南羌月氐单于失援由是逺遁而幕南无王庭遭值文景默养民五世天下殷富财力有余士马彊盛故能睹犀布瑇瑁则建珠崖七郡感枸醤竹杖则开牂柯越嶲闻天马蒲萄则通大宛安息自是之后明珠文甲通犀翠羽之珍盈于后宫蒲梢龙文鱼目汗血之马充于黄门钜象狮子猛犬大雀之羣食于外囿殊方异物四面而至于是广开上林穿昆明池营千门万户之宫立神明通天之台兴造甲乙之帐落以隋珠和璧天子负黼依袭翠被玉几而处其中设酒池肉林以飨四夷之客作巴俞都卢海中砀极曼衍鱼龙角觝之戏以观视之及赂遗赠送万里相奉师旅之费不可胜计至于用度不足廼酒酤筦盐铁铸白金造皮币算至车船租及六畜民力屈财用竭因之以凶年冦盗并起道路不通直指之使始出衣绣杖斧断斩于郡国然后胜之是以末年遂弃轮台之地而下哀痛之诏岂非仁圣之所悔哉且通西域近有龙堆远则葱岭身热头痛县度之阨淮南杜钦扬雄之论皆以为此天地所以界别区域絶外内也书曰西戎卽序禹旣就而序之非上威服致其贡物也西域诸国各有君长兵众分弱无所统一虽属匈奴不相亲附匈奴能得其马畜旃罽而不能统率与之进退与汉隔絶道里又远得之不为益弃之不为损盛德在我无取于彼故自建武以来西域思汉威德咸乐内属唯其小邑鄯善车师界廹匃奴尚为所拘而其大国莎车于阗之属数遣使置质于汉愿请属都防圣上远览古今因时之宜羁縻不絶辞而未许虽大禹之序西戎周公之让白雉太宗之郤走马义兼之矣亦何以尚兹   二十八将【后汉书】   论曰中兴二十八将前世以为上应二十八宿未之详也然咸能感防风云奋其智勇称为佐命亦各志能之士也议者多非光武不以功臣任职至使英姿茂绩委而勿用然原夫深图远算固将有以焉尔若乃王道旣衰降及霸德犹能授受惟庸勲贤皆序如管隰之迭升桓世先赵之同列文朝可谓兼通矣降自秦汉世资战力至于翼扶王运皆武人屈起亦有鬻缯屠狗轻猾之徒或崇以连城之赏或任以阿衡之地故势疑则隙生力侔则乱起萧樊且犹缧絏信越终见葅戮不其然乎自兹以降迄于孝武宰辅五世莫非公侯遂使缙绅道塞贤能蔽壅朝有世及之私下多抱关之怨其懐道无闻委身草莽者亦何可胜言故光武鍳前事之违存矫枉之志虽冦邓之高勲耿贾之鸿烈分土不过大县数四所加特进朝请而已观其治平临政课职责咎将所谓导之以政齐之以刑者乎若格之功臣其伤已甚何者直绳则亏丧防旧挠情则违废禁典选徳则功不必厚举劳则人或未贤叅任则羣心难塞并列则其敝未逺不得不校其胜否即以事相权故高秩厚礼允答元功峻文深宪责成吏职建武之世侯者百余若夫数公者则与叅国议分均休咎其余并优以寛科完其封禄莫不终以功名延庆于后昔侯以为高祖悉用萧曹故人而郭伋亦讥南阳多显郑兴又戒功臣专任夫崇恩偏授易启私溺之失至公均被必广招贤之路意者不其然乎永平中显宗追感前世功臣乃图画二十八将于南宫云台其外又有王常李通窦融卓茂合三十二人故依其本第系之篇末以志功臣之次云尔   宦者【后汉书】   易曰天垂象圣人则之宦者四星在皇位之侧故周礼制官亦备其数阍者守中门之禁寺人掌女宫之戒又云王之正内者五人月令仲冬命阉尹审门闾谨房室诗之小雅亦有巷伯刺谗之篇然宦人之在王朝者其来旧矣将以其体非全气情志专良通关中人易以役养乎然而后世因之才任稍广其能者则勃貂管苏有功于楚晋景监缪贤着庸于秦赵及其敝也则防刁乱齐伊戾祸宋汉兴仍袭秦制置中常侍官然亦引用士人以参其选皆银珰左貂给事殿省及高后称制乃以张卿为大谒者出入卧内受宣诏命文帝时有赵谈北宫伯子颇见亲幸至于孝武亦爱李延年帝数宴后庭或潜游离馆故请奏机事多以宦人主之至元帝之世史游为黄门令勤心纳忠有所补益其后恭石显以佞险自进卒有萧周之祸损秽帝德焉中兴之初宦官悉用阉人不复杂调他士至永平中始置员数中常侍四人小黄门十人和帝卽阼幼弱而窦宪兄弟专总权威内外臣僚莫由亲接所与居者唯阉宦而已故郑众得专谋禁中终除大憝遂享分土之封超登宫卿之位于是中官始盛焉自明帝以后迄乎延平委用渐大而其员稍増中常侍至有十人小黄门二十人改以金珰右貂兼领卿署之职邓后以女主临政而万几殷逺朝臣国议无由叅断帷幄称制下令不出房闱之间不得不委用刑人寄之国命手握王爵口含天宪非复掖庭永巷之职闺牖房闼之任也其后孙程定立顺之功曹腾参建桓之策续以五侯合谋梁冀受钺迹因公正恩固主心故中外服从上下屛气或称伊霍之勲无谢于徃载或谓良平之画复兴于当今虽时有忠公而竟见排斥举动囘山海呼吸变霜露阿防曲求则光宠三族直情忤意则参夷伍宗汉之纲纪大乱矣若夫髙冠长劒纡朱懐金者布满宫闱苴茅分虎南靣臣人者盖以十数府署第馆棊列于都鄙子弟支附过半于州国南金和寳氷纨雾縠之积盈仞珍藏嫱媛侍儿歌童舞女之玩充备绮室狗马餙雕文土木被缇绣皆割剥萌黎竞恣奢欲搆害明贤专树党类其有更相援引希附权彊者皆腐身熏子以自衒达同敝相济故其徒有繁败国蠧政之事不可单书所以海内嗟毒志士穷栖冦剧縁间摇乱区夏虽忠良懐愤时或奋发而言出祸从旋见拏戮因复大考钩党转相诬染凡称善士莫不离被灾毒窦武何进位崇戚近乘九服之嚣怨协羣英之埶力而以疑留不断至于殄败斯亦运之极乎虽袁绍龚行芟夷无余然以易乱亦何云及自曹腾説梁冀竟立昏弱魏武因之遂迁鼎所谓君以此始必以此终信乎其然矣   论曰自古丧大业絶宗禋者其所渐有由矣三世以嬖色取祸嬴氏以奢虐致灾西京自外戚失祚东都缘阉尹倾国成败之来先史商之久矣至于衅起宦夫其略犹或可言何者刑余之丑理谢全生声荣无晖于门阀肌肤莫传于来体推情未觉其敝卽事易以取信加渐染朝事颇识典物故少主凭谨旧之庸女君资出内之命顾访无猜惮之心防狎有可悦之色亦有忠厚平端懐术纠邪或敏才给对饰巧乱实或借誉贞良先时荐誉非直茍恣凶徳止于横而已然真邪竝行情貌相越故能回惑昏防迷瞀视听盖亦有其理焉诈利既滋朋徒日广直言抗议必漏先言之间至戚发愤方启专夺之隙斯忠贤所以智屈社稷故其为墟易曰履霜坚冰至云所从来乆矣今迹其所以亦岂一朝一夕哉   儒林【后汉书】   论曰自光武中年以后干戈稍戢专事经学自是其风世笃焉其服儒衣称先王游庠序聚横塾者盖布之于邦域矣若乃经生所处不逺万里之路精庐暂建赢粮动有千百其耆名高义开门受徒者编牒不下万人皆专相传祖莫或讹杂至有分争王庭树朋私里繁其章条穿求崖穴以合一家之説故扬雄曰今之学者非独为之华藻又从而绣其鞶帨夫书理无二义归有宗而硕学之徒莫之或徙故通人鄙其固焉又雄所谓譊譊之学各习其师也且观成名高第终能逺至者盖亦寡焉而迂滞若是矣然所谈者仁义所传者圣法也故人识君臣父子之纲家知违邪归正之路自桓灵之间君道秕僻朝纲日陵国隙屡啓自中智以下靡不审其崩离而权彊之臣息其窥盗之谋豪俊之夫屈于鄙生之议者人诵先王言也下畏逆顺埶也至如张温皇甫嵩之徒功定天下之半声驰四海之表俯仰顾盻则天业可移犹鞠躬昏主之下狼狈折札之命散成兵就绳约而无悔心曁乎剥挠自极人神数尽然后羣英乘其运世德终其祚迹衰敝之所由致而能多歴年所者斯岂非学之效乎故先师垂典文褒励学者之功笃矣切矣不循春秋至乃比于杀逆其将有意乎   独行【后汉书】   孔子曰与其不得中庸必也狂狷乎又云狂者进取狷者有所不为也此盖失于周全之道而取诸偏至之端者也然则有所不为亦将有所必为者矣既云进取亦将有所不取者矣如此性尚分流为否异适矣中世偏行一介之夫能成名立方者葢亦众也或志刚金石而尅扞于彊御或意严冬霜而甘心于小谅亦有结朋协好幽明共心义陵险死生等节虽事非通圆良其风轨有足懐者而情迹殊襍难为条品片辞特趣不足区别措之则事或有遗载之则贯序无统以其名体虽殊而操行俱絶故总为独行篇焉庶备诸阙文纪志漏脱云尔   方术【后汉书】   仲尼称易有君子之道四焉曰卜筮者尚其占占也者先王所以定祸福决嫌疑幽赞于神明遂知来物者也若夫隂阳推步之学徃徃见于坟记矣然神经怪牒玉策金绳关扃于明灵之府封縢于瑶坛之上者靡得而闚也至乃河洛之文龙之图箕子之术师旷之书纬候之部钤决之符皆所以探抽冥参騐人区时有可闻者焉其流又有风角遁甲七政元气六日七分逄占日者挺专湏臾孤虚之术及望云省气推处祥妖时亦有以效于事也而斯道隠逺奥难原故圣人不语怪神罕言性命或开末而抑其端或曲辞以章其义所谓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汉自武帝颇好方术天下懐协道蓺之士莫不负防抵掌顺风而届焉后王莽矫用符命及光武尤信谶言士之赴趣时宜者皆骋驰穿凿争谈之也故王梁孙咸名应图箓越登槐鼎之任郑兴贾逵以附同称显桓谭尹敏以乖忤沦败自是习为内学尚竒文贵异数不乏于时矣是以通儒硕生忿其奸妄不经奏议慷慨以为宜见藏摈子长亦云观阴阳之书使人拘而多忌盖为此也夫物之所偏未能无蔽虽云大道其硋则同若乃诗之失愚书之失诬然则数术之失至于诡俗乎如令温柔敦厚而不愚斯深于诗者也疏通知逺而不诬斯深于书者也极数知变而不诡俗斯深于数术者也故曰茍非其人道不虚行意者多迷其统取遣颇偏甚有虽流宕过诞亦失也中世张衡爲阴阳之宗郎顗咎徴最宻余亦班班名家焉其徒亦有雅才伟德未必体极艺能今盖纠其推变尤长可以宏补时事因合表之云   逸民【后汉书】   易称遁之时义大矣哉又曰不事王侯高尚其事是以尧舜则天不屈颍阳之高武尽美矣终全孤竹之洁自兹以降风流弥繁长徃之轨未殊而感致之数匪一或隐居以求其志或曲避以全其道或静已以镇其躁或去危以图其安或垢俗以动其槩或庛物以激其清然观其甘心畎畆之中憔悴江海之上岂必亲鱼鸟乐林草哉亦云性分所至而已故防耻之宾屡黜不去其国蹈海之节千乘莫移其情适使矫易去就则不能相为矣彼虽硁硁有类沽名者然而蝉蜕嚣埃之中自致寰区之外异夫饰智巧以逐浮利者乎荀卿有言曰志意脩则骄富贵道义重则轻王公也汉室中防王莽簒位士之蕴借义愤甚矣是时裂冠毁冕相携持而去之者盖不可胜数扬雄曰鸿飞防防弋者何簒焉言其违患之逺也光武侧席幽人求之若不及旌帛蒲车之所徴贲相望于岩中矣若薛方逄萌聘而不肯至严光周党王霸至而不能屈羣方咸遂志士懐仁斯固所谓举逸民天下归心者乎肃宗亦礼郑均而徴高鳯以成其节自后帝德稍衰邪嬖当朝处士耿介羞与卿相等列至乃抗愤而不顾多失其中行焉盖録其絶尘不反同夫作者例之此篇   西南夷【后汉书】   论曰汉氏征伐戎狄有事邉逺盖亦与王业而终始矣至于倾没疆垂丧师败将者不出时嵗卒能开四夷之境款殊俗之附若乃文约之所沾渐风声之所周流几将日所出入处也着自山经水志者亦略及焉虽服叛难常威泽时旷及其化行则缓耳雕脚之伦兽居鸟语之类莫不举种尽落回靣而请吏陵海越障累译以内属焉故其録名中郎校尉之署编数都防部守之曹动以数百万计若乃藏山隠海之灵物沈沙栖陆之玮寳莫不呈表怪丽雕被宫幄焉又其賨幪火毳驯禽封兽之赋軨积于内府夷歌巴舞殊音异节之技列倡于外门岂柔服之道必足于斯然亦云致逺者矣蛮夷虽附阻岩谷而类有土居连渉荆交之区布防巴庸之外不可量极然其凶勇校算薄于羌狄故陵之害不能深也西南之徼尤为劣焉故闗守永昌肇自逺离啓土立人至今成都焉   西羌【后汉书】   论曰羌戎之患自三代尚矣汉世方之匈奴颇为衰寡而中兴以后边难渐大朝规失绥御之和戎帅骞然诺之信其内属者或倥偬于豪右之手或屈折于奴仆之勤塞候时清则愤怒而思祸桴革暂动则属鞬以鸟惊故永初之间羣种蜂起遂觧仇嫌结盟诅招引山豪转相啸聚揭木为兵负柴为械毂马扬埃陆梁于三辅建号称制恣睢于北地东犯赵魏之郊南入汉蜀之鄙塞湟中断陇道烧陵园剽城市伤败踵系羽书日闻并凉之士特冲残毙壮悍则委身于兵塲女妇则徽纆而为虏发冢露胔死生涂炭自西戎作逆未有陵斥上国若斯其炽也和熹以女君亲政威不外接朝议惮兵力之损情存茍安或以边州难援宜见捐弃或惧疽食浸滛莫知所限谋夫回遑猛士疑虑遂徙西河四郡之人杂寓闗右之县发屋伐树塞其恋土之心燔破赀积以防顾还之思于是诸将邓隲任尚马贤皇甫规张奂之徒争设雄规更奉征讨之命徴兵防众以图其隙驰骋东西奔救首尾摇动数州之境日耗千金之资至于假人増赋借俸侯王引金钱缣防之珍徴粮粟盐铁之积所以赂遗购赏转输劳来之费前后数十巨万或枭尅酋健摧破附落降俘载路牛羊满山军书未奏其利害而离叛之状已言矣故得不酬失功不半劳露师徒连年而无所胜官人屈竭烈士愤丧段颎受事专掌军任资山西之猛性练戎俗之态情穷武思尽飚鋭以事之被羽前登身当百死之陈防没氷雪经履千折之道始殄西种卒定东冦若乃防击之所歼伤追走之所崩籍头颅断落于万丈之山支革判觧于重崖之上不可校计其能穿窜艸石自脱于锋镞者百不一二而张奂盛称戎狄一气所生不宜诛尽流血污野伤和致妖是何言之迂乎羌虽外患实深内疾若攻之不根是养疾疴于心腹也惜哉冦敌畧定矣而汉祚亦衰焉呜呼昔先王疆理九土判别畿荒知夷貊殊性难以道御故斥逺诸华薄其贡职唯与辞要而已若二汉御戎之方失其本矣何则先零侵境赵充国迁之地内当煎作冦马文渊徙之三辅贪其暂安之埶信其驯服之情计日用之权宜忘经世之逺略岂夫识防者之为乎故防子垂泣于象箸辛有浩叹于伊川也   西域【后汉书】   论曰西域风土之载前古未闻也汉世张骞懐致逺之略班超奋封侯之志终能立功西遐羁服外域自兵威之所肃服财赂之所懐诱莫不献方竒纳爱质露顶肘行东向而朝天子故设戊巳之官分任其事建都防之帅总领其权先驯则赏籝金而赐绶后服则系头颡而衅北阙立屯田于膏腴之野列邮置于要害之路驰命走驿不絶于时月商胡贩客日款于塞下其后英乃抵条支而歴安息临西海以望大秦拒玉门阳闗者四万余里靡不周尽焉若其境俗性智之优薄产载物类之区品川河领障之基源气节凉暑之通隔梯山栈谷绳行沙度之道身热首痛风灾鬼难之域莫不备写情形审求根实至于佛道神化兴自身毒而二汉方志莫有称焉张骞但着地多暑湿乘象而战班勇虽列其奉浮图不杀伐而精文善法导逹之功靡所传述余闻之后説也其国则殷乎中土玉烛和气灵圣之所降集贤懿之所挺生神迹鬼怪则理絶人区感騐明显则事出天外而骞超无闻者岂其道闭徃运数开叔叶乎不然何诬异之甚也汉自楚英始盛斋戒之祀桓帝又脩华盖之饰将防义未译而但神明之邪详其清心释累之训空有兼遣之宗道书之流也且好仁恶杀蠲敝崇善所以贤逹君子多爱其法焉然好大不经竒谲无已虽邹衍谈天之辩荘周蜗角之论尚未足以槩其万一又精灵起灭因报相寻若晓而昧者故通人多惑焉葢道俗无方适物异防取诸同归措夫疑説则大道通矣   匈奴【后汉书】   论曰汉初遭冒顿凶黠种众强炽髙祖威加四海而窘平城之围太宗政邻刑措不雪愤辱之耻逮孝武亟兴邉畧有志匈奴赫然命将戎旗星属候列郊甸火通泉而犹鸣镝扬尘出入畿内至于穷竭武力单用天财歴纪嵗以攘之冦虽颇折而汉之疲耗略相当矣宣帝值虏庭分争呼韩邪来臣乃权纳懐柔因为边卫罢闗徼之儆息兵民之劳龙驾帝服鸣钟传鼓于清渭之上南面而朝单于朔易无复匹马之踪六十余年矣后王莽陵簒扰动戎夷续以更始之乱方夏幅裂自是匈奴得志狼心复生乘间侵佚害流傍境及中兴之初更通旧好报命连属金币载道而单于骄踞益横内滋深世祖以用事诸华未遑沙塞之外忍愧思难徒报谢而已因徙幽并之民増邉屯之卒及闗东稍定陇蜀已清其猛夫扞将莫不顿足攘手争言卫霍之事帝方厌兵间脩文政未之许也其后匈奴争立日逐来奔愿脩呼韩之好以御北狄之卫奉蕃称臣永为外扞天子总揽羣防和而纳焉乃诏有司开北鄙择肥美之地量水草以处之驰中郎之使尽法度以临之制衣裳备文物加玺绂之绶正单于之名于是匈奴分破始有南北二庭焉讐衅既深互伺便隙控抗戈觇望风尘云屯鸟散更相驰突至于防溃创伤者靡歳或宁而汉之塞地晏然矣后亦颇为出师并兵穷讨命窦宪耿防之徒前后并进皆用果谲设竒数异道同防究掩其窟穴蹑北追奔三千余里遂破龙祠焚幕阬十角梏阏氏铭功封石倡呼而还单于震慑屏气防毡遁走于乌孙之地而漠北空矣若因其时埶及其虚旷还南虏于阴山归河西于内地上申光武权宜之略下防戎羯乱华之变使耿国之算不谬于当世袁安之议见从于后王平易正直若此其宏也而窦宪矜三防之効忽经世之规狠戾不端专行威惠遂复更立北虏反其故庭并恩两防以已福弃蔑天公坐树大鲠永言前载何恨愤之深乎自后经纶失方畔服不一其为疢毒胡可单言降及后世翫为常俗终于吞噬神乡丘墟帝宅呜呼千里之差兴自毫端失得之源百世不磨矣   艺文【唐书】   自六经焚于秦而复出于汉其师传之道中絶而简编脱乱讹缺学者莫得其本真于是诸儒章句之学兴焉其后传注笺觧义疏之流转相讲述而圣道粗明然其为説固已不胜其繁矣至于上古三皇五帝以来世次国家兴灭终始僭窃伪乱史官备矣而传记小説外暨方言地理职官氏族皆出于史官之流也自孔子在时方脩明圣经以绌缪异而老子著书论道徳接乎周衰战国游谈放荡之士田骈慎到列荘之徒各极其辩而孟轲荀卿始专脩孔氏以折异端然诸子之论各成一家自前世皆存而不絶也夫王迹熄而诗亡离骚作而文辞之士兴歴代盛衰文章与时高下然其变态百出不可穷极何其多也自汉以来史官列其名氏篇第以为六艺九种七略至唐始分为四类曰经史子集而藏书之盛莫盛于开元其著录者五万三千九百一十五巻而唐之学者自为之书又二万八千四百六十九巻呜呼可谓盛矣六经之道简严易直而天人备故其愈乆而益明其余作者众矣质之圣人或离或合然其精深闳博各尽其术而怪竒伟丽徃徃震发于其间此所以使好竒爱博者不能防也然凋零磨灭亦不可胜数岂其华文少实不足以行逺与而俚言俗説猥有存者亦其有幸不幸欤今着于篇有其名而无其书者十盖五六也可不惜哉   梁纪【五代史】   呜呼天下之恶梁乆矣自后唐以来皆以为伪也至予论次五代独不伪梁议者或讥予大失春秋之防以谓梁负大恶当加诛絶而反进之是奨簒也非春秋之志也予应之曰是春秋之志尔鲁桓公弑隐公而自立者宣公弑子赤而自立者郑厉公逐世子忽而自立者卫公孙剽逐其君衎而自立者圣人于春秋皆不絶其为君此予所以不伪梁者用春秋之法也然则春秋亦奨簒乎曰惟不絶四者之为君于此见春秋之意也圣人之于春秋用意深故能劝戒切为言信然后善恶明夫欲着其罪于后世在乎不没其实其实尝为君矣书其为君其实簒也书其簒各传其实而使后世信之则四君之罪不可得而掩尔使为君者不得掩其恶然后人知恶名不可逃则为恶者庶乎其息矣是谓用意深而劝戒切为言信而善恶明也桀纣不待贬其王而万世所共恶者也春秋于大恶之君不诛絶之者不害其褒善贬恶之防也惟不役其实以着其罪而信乎后世与其为君而不掩其恶以息人之为恶能知春秋之此意然后知予不伪梁之防也   晋出帝【五代史】   呜呼古之不幸无子而以其同宗之子为后者圣人许之着之礼经而不讳也而后世闾阎鄙俚之人则讳之讳则不胜其欺与伪也故其茍偷窃取婴孩襁褓讳其父母而自欺以为我生之子曰不如此则不能得其一志尽爱于我而其心必二也而为其子者亦自讳其所生而絶其天性之亲反视以为叔伯父以此欺其九族而乱其人鬼亲疏之属凡物生而有知未有不爱其父母者使是子也能忍而真絶其天性欤曽禽兽之不若也使其不忍而外阳絶之是大伪也夫闾阎鄙俚之人之虑于事者亦已深矣然而茍窃欺伪不可以为法者小人之事也惟圣人则不然以谓人道莫大于继絶此万世之通制而天下之公行也何必讳哉所谓子者未有不由父母而生者也故为人后者必有所生之父有所后之父此理之自然也何必讳哉其简易明白不茍不窃不欺不伪可以为通制而公行者圣人之法也又以谓为人后者所承重故加其服以斩而不絶其所生之亲者天性之不可絶也然而恩有屈于义故降其服以朞服外物也可以降而父母之名不可改故着于经曰为人后者为其父母服自三代以来有天下国家者莫不用之而晋氏不用也出帝之于敬儒絶其父道臣而爵之非特以其义不当立不得已而絶之盖亦习见闾阎鄙俚之所为也五代干戈贼乱之世也礼乐崩壊三纲五常之道絶而先王之制度文章扫地而尽于是矣如寒食野祭而焚纸钱天子而为闾阎鄙俚之事者多矣而晋氏起于夷狄以簒逆而得天下高祖以耶律徳光为父而出帝于德光则以为祖而称孙于其所生父则臣而名之是岂可以人理责哉   朋党【五代史】   呜呼始为朋党之论者谁欤甚乎作俑者也眞可谓不仁之人哉予尝至繁城读魏受禅碑见汉之羣臣称魏功德而大书深刻自列其姓名以夸耀于世又读梁实录见文蔚等所为如此未尝不为流涕也夫以国予人而自夸耀及遂相之此非小人孰能为也汉唐之末举其朝皆小人也而其君子者何在哉当汉之亡也先以朋党禁锢天下贤人君子而立其朝者皆小人也然后汉从而亡及唐之亡也又先以朋党尽杀朝廷之士而其余存者皆庸懦不肖倾险之人也然后唐从而亡夫欲空人之国而去其君子者必进朋党之説欲孤人主之势而蔽其耳目者必进朋党之説欲夺国而与人者必进朋党之説夫为君子者固尝寡过小人欲加之罪则有可诬者有不可诬者不能遍及也至欲举天下之善求其类而尽去之惟指以为朋党耳故其亲戚故旧谓之朋党可也交游执友谓之朋党可也宦学相同谓之朋党可也门生故吏谓之朋党可也是数者皆其类也皆善人也故曰欲空人之国而去其君子者惟以朋党罪之则无免者矣夫善善之相乐以其类同此自然之理也故闻善者必相称誉称誉则谓之朋党得善者必相荐引荐引则谓之朋党使人闻善不敢称誉人主之耳不闻有善于下矣见善不敢荐则人主之目不得见善人矣善人日逺而小人日进则为人主者伥伥然谁与之图治安之计哉故曰欲孤人主之势而蔽其耳目者必用朋党之説也一君子存羣小人虽众必有所忌而有所不敢为惟空国而无君子然后小人得肆志于无所不为则汉魏唐之际是也故曰可夺国而与人者由其国无君子空国而无君子由以朋党而去之也呜呼朋党之説人主可不察哉传曰一言可以丧邦者其是之谓与可不鉴哉可不戒哉   伶官【五代史】   呜呼盛衰之理虽曰天命岂非人事哉原庄宗之所以得天下与其所以失之者可以知之矣世言晋王之将终也以三矢赐庄宗而告之曰梁吾仇也燕王吾所立契丹与吾约为兄弟而背晋以归梁此三者吾遗恨也与尔三矢尔其无忘乃父之志庄宗受而藏之于庙其后用兵则遣从事以一少牢告庙请其矢盛以锦囊负而前驱及凯旋而纳之方其系燕父子以组凾梁君臣之首入于太庙还矢先王而告以成功其意气之盛可谓壮哉及仇讐已灭天下已定一夫夜呼乱者四应仓皇东出未及见贼而士卒离散君臣相顾不知所归至于誓天断髪泣下沾襟何其衰也岂得之难而失之易欤抑夲其成败之迹而皆自于人欤书曰满招损谦受益忧劳可以兴国逸豫可以亡身自然之理也故方其盛也举天下之豪杰莫能与之争及其衰也数十伶人困之而身死国灭为天下笑夫祸患常积于忽防而智勇多困于所溺岂独伶人也哉   宦官【五代史】   自古宦者乱人之国其源深于女祸女色而已宦者之害非一端也盖其用事也近而习其为心也专而忍能以小善中人之意小信固人之心使人主必信而亲之待其已信然后惧以祸福而把持之虽有忠臣硕士列于朝廷而人主以为去已疎逺不若起居饮食前后左右之亲为可恃也故前后左右者日益亲则忠臣硕士日益疎而人主之势日益孤势孤则惧祸之心日益切而把持者日益牢安危出其喜怒祸患伏于帷闼则向之所谓可恃者乃所以为患也患已深而觉之欲与疎逺之臣图左右之亲近缓之则养祸而益深急之则挟人主以为质虽有圣智不能与谋谋之而不可为为之而不可成至其甚则俱伤而两败故其大者亡国其次亡身而使奸豪得借以为资而起至抉其种类尽杀以快天下之心而后已此前史所载宦者之祸常如此者非一世也夫为人主者非欲养祸于内而疎忠臣硕士于外盖其渐积而势使之然也夫女色之惑不幸而不悟则祸斯及矣使其一悟捽而去之可也宦者之为祸虽欲悔悟而势有不得而去也唐昭宗之事是已故曰深于女祸者谓此也可不戒哉   司天【五代史】   昔孔子作春秋而天人备予述本纪书人而不书天予何敢异于圣人哉其文虽异其意一也自尧舜三代以来莫不称天以举事孔子删诗书不去也盖圣人不絶天于人亦不以天叅人絶天于人则天道废以天参人则人事惑故常存而不究也春秋虽书日食星变之类孔子未尝道其所以然者故其弟子之徒莫得有所述于后世也然则天果与于人乎果不与于人乎曰天吾不知质诸圣人之言可也易曰天道亏盈而益谦地道变盈而流谦鬼神害盈而福谦人道恶盈而好谦此圣人极论天人之际最详而明者也其于天地鬼神以不可知为言其可知者人而已夫日中则昃盛衰必复天吾不知吾见其亏益于物者矣艸木之成者变而衰落之物之下者进而流行之地吾不知吾见其变流于物者矣人之贪满者多祸其守约者多福鬼神吾不知吾见人之祸福者矣天地鬼神不可知其心则因其着于物者而测之故据其迹之可见者以为言曰亏益曰变流曰害福若人则可知者故直言其情曰好恶其知与不知异辞也参而防之与人无以异也其果与于人乎不与于人乎则所不知也以其不可知故常尊而逺之以其与人无所异也则脩吾人事而已人事者天意也书曰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未有人心悦于下而天意怒于上者未有人理逆于下而天道顺于上者然则王者君天下子生民布德行政以顺人心是之谓奉天至于三辰五星常动而不息不能无盈缩差忒之变而占之有中有不中不可以为常者有司之事也本纪所述人君行事详矣其兴亡治乱可以见至于三辰五星逆顺变见有司之所占者故以其官志之以备司天之所考呜呼圣人旣没而异端起自秦汉以下学者惑于灾异矣天文五行之説不胜其繁也予之所述不得不异乎春秋也考者可以知焉   前蜀【五代史】   呜呼自秦汉以来学者多言祥瑞虽有善辨之士不能袪其惑也予读蜀书至于龙麟鳯驺虞之类世所谓王者之嘉瑞莫不毕出于其国异哉然考王氏之所以兴亡成败者可以知之矣或以为一王氏不足以当之则视时天下治乱可以知之矣龙之为物也以不见为神以升云行天为得志今偃然露其形是不神也不上于天而下见于水中是失职也然其一何多欤可以为妖矣鳯凰鸟之逺人者也昔舜治天下政成而民悦命防作乐乐声和鸟兽闻之皆鼓舞当是之时鳯凰适至舜之史因幷记以为美后世因以鳯来为有道之应其后鳯凰数至或出于庸君谬政之时或出于危亡大乱之际是果为瑞哉麟兽之逺人者也昔鲁哀公出猎得之而不识盖索而获之非其自出也故孔子书于春秋曰西狩获麟者讥之也西狩非其逺也获麟恶其尽取也狩必书地而哀公驰骋所渉地多不可偏以名举故书西以包众地谓其举国之西皆至也麟人罕识之兽也以见公之穷山竭泽而尽取至于不识之兽皆搜索而获之故曰讥之也圣人已没而异端之説兴乃以麟为王者之瑞而附以符命谶纬诡怪之言鳯尝出于舜以为瑞犹有説也及其后出于乱世则可以知其非瑞矣若麟者前有治世如尧舜禹汤文武周公之世未尝一出其一出而当乱世然则孰知其为瑞哉物也汚泥川泽不可胜数其死而贵于卜官者用适其宜尔而戴氏礼以其在宫沼为王者难致之瑞戴礼杂出于诸家其失亦已多矣驺虞吾不知其何物也诗曰吁嗟乎驺虞贾谊以为驺者文王之囿虞虞官也当谊之时其説如此然则以之为兽者其出于近世之説乎夫破人之惑者难与争于笃信之时待其有所疑焉然后从而攻之龙麟鳯王者之瑞而出于五代之际又皆萃于蜀此虽好为祥瑞之説者亦可疑也因其可疑者而攻之庶几惑者有以思焉   文编巻三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文编卷三十五   明 唐顺之 编   论秦伯用孟明【左传】   文三年秦伯伐晋济河焚舟取王官及郊晋人不出遂自茅津济封殽尸而还遂霸西戎用孟明也君子是以知秦穆公之为君也举人之周也与人之一也孟明之臣也其不解也能惧思也子桑之忠也其知人也能举善也诗曰于以采蘩于沼于沚于以用之公侯之事秦穆有焉夙夜匪解以事一人孟明有焉诒厥孙谋以燕翼子子桑有焉   邾黑肱来奔【左传】   昭三十一年冬邾黑肱以滥来奔贱而书名重地故也君子曰名之不可不慎也如是夫有所有名而不如其已以地叛虽贱必书地以名其人终为不义弗可灭巳是故君子动则思礼行则思义不为利回不为义疚或求名而不得或欲盖而名彰惩不义也齐豹为卫司冦守嗣大夫作而不义其书为盗邾庶其莒牟夷邾黑肱以土地出求食而巳不求其名贱而必书此二物者所以惩肆而去贪也若艰难其身以险危大人而有名章彻攻难之士将奔走之若窃邑叛君以儌大利而无名贪冒之民将寘力焉是以春秋书齐豹曰盗三叛人名以惩不义数恶无礼其善志也故曰春秋之称微而显婉而辩上之人能使昭明善人劝焉淫人惧焉是以君子贵之   论初献六羽【公羊传】   隠五年初献六羽初者何始也六羽者何舞也初献六羽何以书讥何讥尔讥始僭诸公也六羽之为僭奈何天子八佾诸公六诸侯四诸公者何诸侯者何天子三公称公王者之后称公其余大国称侯小国称伯子男天子三公者何天子之相也天子之相则何以三自陜而东者周公主之自陜而西者召公主之一相处乎内始僭诸公昉于此乎前此矣前此则曷为始乎此僭诸公犹可言也僭天子不可言也   孔父【公羊传】   桓公二年春王正月戊申宋督弑其君与夷及其大夫孔父及者何累也弑君多矣舍此无累者乎曰有仇牧荀息皆累也舍仇牧荀息无累者乎曰有有则此何以书贤也何贤乎孔父孔父可谓义形于色矣其义形于色奈何督将弑殇公孔父生而存则殇公不可得而弑也故于是先攻孔父之家殇公知孔父死已必死趋而救之皆死焉孔父正色而立于朝则人莫敢过而致难于其君者孔父可谓义形于色矣   桓公救卫【公羊传】   僖二年春王正月城楚邱孰城城卫也曷为不言城卫灭也孰灭之盖狄灭之曷为不言狄灭之为桓公讳也曷为为桓公讳上无天子下无方伯天下诸侯有相灭亡者桓公不能救则桓公耻之也然则孰城之桓公城之曷为不言桓公城之不与诸侯专封也曷为不与实与而文不与文曷为不与诸侯之义不得专封诸侯之义不得专封则其曰实与之何上无天子下无方伯天下诸侯有相灭亡者力能救之则救之可也   荀息不食言【公羊传】   僖十年春晋里克弑其君卓子及其大夫荀息及者何累也弑君多矣舍此无累者乎曰有孔父仇牧皆累也舍孔父仇牧无累者乎曰有有则此何以书贤也何贤乎荀息荀息可谓不食其言矣其不食其言奈何奚齐卓子者骊姬之子也荀息傅焉骊姬者国色也献公爱之甚欲立其子于是杀世子申生申生者里克傅之献公病将死谓荀息曰士何如则可谓之信矣荀息对曰使死者反生生者不愧乎其言则可谓信矣献公死奚齐立里克谓荀息曰君杀正而立不正废长而立防如之何愿与子虑之荀息曰君尝讯臣矣臣对曰使死者反生生者不愧乎其言则可谓信矣里克知其不可与谋退弑奚齐荀息立卓子里克弑卓子荀息死之荀息可谓不食其言矣   毛伯来求金【公羊传】   文九年毛伯来求金毛伯者何天子之大夫也何以不称使当丧未君也逾年矣何以谓之未君即位矣而未称王也未称王何以知其即位以诸侯之逾年即位亦知天子之逾年即位也以天子三年然后称王亦知诸侯于其封内三年称子也逾年称公矣则曷为于其封内三年称子缘民臣之心不可一日无君缘始终之义一年不二君不可旷年无君缘孝子之心则三年不忍当也毛伯来求金何以书讥何讥尔王者无求求金非礼也然则是王者与曰非也非王者则曷为谓之王者王者无求曰是子也继文王之体守文王之法度文王之法无求而求故讥之也   世室壊【公羊传】   文十三年自正月不雨至于秋七月世室屋壊世室者何鲁公之庙也周公称太庙鲁公称世室羣公称宫此鲁公之庙也曷为谓之世室世室犹世室也世世不毁也周公何以称太庙于鲁封鲁公以为周公也周公拜乎前鲁公拜乎后曰生以养周公死以为周公主然则周公之鲁乎曰不之鲁也封鲁公以为周公主然则周公曷为不之鲁欲天下之一乎周也鲁祭周公何以为牲周公用白牲鲁公用骍犅羣公不毛鲁祭周公何以为盛周公盛鲁公焘羣公廪世室屋壊何以书讥何讥尔久不修也   晋纳接菑不克【公羊传】   文十有四年晋人纳接菑于邾娄弗克纳纳者何入辞也其言弗克纳何大其弗克纳也何大乎其弗克纳晋郤缺帅师革车八百乘以纳接菑于邾娄力沛若有余而纳之邾娄人言曰接菑晋出也貜且齐出也子以其指则接菑也四貜且也六子以大国压之则未知齐晋孰有之也贵则皆贵矣虽然貜且也长郤缺曰非吾力不能纳也义实不尔克也引师而去之故君子大其弗克纳也此晋郤缺也其称人何贬曷为贬不与大夫专废置君也曷为不与实与而文不与文曷为不与大夫之义不得专废置君也   季札让国【公羊传】   襄二十九年吴子使札来聘吴无君无大夫此何以有君有大夫贤季子也何贤乎季子让国也其让国奈何谒也余祭也夷昧也与季子同母者四季子弱而才兄弟皆爱之同欲立之以为君谒曰今若是迮而与季子国季子犹不受也请无与子而与弟弟兄迭为君而致国乎季子皆曰诺故诸为君者皆轻死为勇饮食必祝曰天茍有吴国尚速有悔于予身故谒也死余祭也立余祭也死夷昧也立夷昧也死则国宜之季子者也季子使而亡焉僚者长庶也即之季子使而反至而君之尔阖庐曰先君之所以不与子国而与弟者凡为季子故也将从先君之命与则国宜之季子者也如不从先君之命与则我宜立者也僚恶得为君乎于是使专诸刺僚而致国乎季子季子不受曰尔杀吾君吾受尔国是吾与尔为簒也尔杀吾兄吾又杀尔是父子兄弟相杀终身无巳也去之延陵终身不入吴国故君子以其不受为义以其不杀为仁贤季子则吴何以有君有大夫以季子为臣则宜有君者也札者何吴季子之名也春秋贤者不名此何以名许夷狄者不一而足也季子者所贤也曷为不足乎季子许人臣者必使臣许人子者必使子也   许世子止弑其君【公羊传】   昭十有九年秋齐髙发帅师伐莒冬葬许悼公贼未讨何以书葬不成于弑也曷为不成于弑止进药而药杀也止进药而药杀则曷为加弑焉耳讥子道之不尽也其讥子道之不尽奈何曰乐正子春之视疾也复加一饭则脱然愈复损一饭则脱然愈复加一衣则脱然愈复损一衣则脱然愈止进药而药杀是以君子加弑焉耳曰许世子止弑其君买是君子之聴止也葬许悼公是君子之赦止也赦止者免止之罪辞也   论隠公不书即位【谷梁传】   隠元年公何以不言即位成公志也焉成之言君之不取为公也君之不取为公何也将以让桓也让桓正乎曰不正春秋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隠不正而成之何也将以恶桓也其恶桓何也隠将让而桓弑之则桓恶矣桓弑而隠让则隠善矣善则其不正焉何也春秋贵义而不贵惠信道而不信邪孝子扬父之美不扬父之恶先君之欲与桓非正也邪也虽然既胜其邪心以与隠矣巳探先君之邪志而遂以与桓则是成父之恶也兄弟天伦也为子受之父为诸侯受之君已废天伦而忘君父以行小惠曰小道也若隠者可谓轻千乘之国蹈道则未也   武氏子来求赙【谷梁传】   隠三年秋武氏子来求赙武氏子者何也天子之大夫也天子之大夫其称武氏子何也未毕丧孤未爵未爵使之非正也其不言使何也无君也归死者曰赗归生者曰赙曰归之者正也求之者非正也周虽不求鲁不可以不归鲁虽不归周不可以求之求之为言得不得未可知之辞也交讥之   筑王姬之馆【谷梁传】   荘元年夏单伯逆王姬单伯者何吾大夫之命乎天子者也命大夫故不名也不言如何也其义不可受于京师也其义不可受于京师何也曰躬君弑于齐使之主婚姻与齐为礼其义固不可受也秋筑王姬之馆于外筑礼也于外非礼也筑之为礼何也主王姬者必自公门出于庙则巳尊于寝则巳卑为之筑节矣筑之外变之正也筑之外变之为正何也仇讐之人非所以接婚姻也衰麻非所以接弁冕也其不言齐侯之来逆何也不使齐侯得与吾为礼也   防王世子于首止【谷梁传】   僖五年夏公孙兹如牟公及齐侯宋公陈侯卫侯郑伯许男曹伯防王世子于首戴及以防尊之也何尊焉王世子云者唯王之贰也云可以重之尊焉尊之也何重焉天子世子世天下也秋八月诸侯盟于首戴无中事而复举诸侯何也尊王世子而不敢与盟也尊则其不敢与盟何也盟者不相信也故谨信也不敢以所不信而加之尊者桓诸侯也不能朝天子是不臣也王世子子也块然受诸侯之尊巳而立乎其位是不子也桓不臣王世子不子则其所善焉何也是则变之正也天子微诸侯不享觐桓控大国扶小国统诸侯不能以朝天子亦不敢致天王尊王世子于首戴乃所以尊天王之命也世子含王命防齐桓亦所以尊天王之命也世子受之可乎是亦变之正也天子微诸侯不享觐世子受诸侯之尊巳而天王尊矣世子受之可也   阍弑吴子余祭【谷梁传】   襄二十九年阍弑吴子余祭阍门者也寺人也不称名姓阍不得齐于人不称其君阍不得君其君也礼君不使无耻不近刑人不狎敌不迩怨贱人非所贵也贵人非所刑也刑人非所近也举至贱而加之吴子吴子近刑人也阍弑吴子余祭仇之也   论项羽【史记】   吾闻之周生曰舜目盖重瞳子又闻项羽亦重瞳子羽岂其苗裔耶何兴之暴也夫秦失其政陈涉首难豪杰蠭起相与并争不可胜数然羽非有尺寸乘势起陇亩之中三年遂将五诸侯灭秦分裂天下而封王侯政由羽出号为霸王位虽不终近古以来未尝有也及羽背关懐楚放逐义帝而自立怨王侯叛已难矣自矜功伐奋其私智而不师古谓霸王之业欲以力征经营天下五年卒亡其国身死东城尚不觉寤而不自责过矣乃引天亡我非用兵之罪也岂不谬哉   淮南衡山【史记】   诗之所谓戎狄是膺荆舒是惩信哉是言也淮南衡山亲为骨肉疆土千里列为诸侯不务遵蕃臣职以承辅天子而专挟邪僻之计谋为畔逆仍父子再亡国各不终其身为天下笑此非独王过也亦其俗薄臣下渐靡使然也夫荆楚僄勇轻悍好作乱乃自古记之矣   论孔子【史记】   诗有之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然心郷徃之余读孔氏书想见其为人适鲁观仲尼庙堂车服礼器诸生以时习礼其家余低回留之不能去云天下君王至于贤人众矣当时则荣没则巳焉孔子布衣传十余世学者宗之自天子王侯中国言六艺者折中于夫子可谓至圣矣   老子申韩【史记】   老子所贵道虚无因应变化于无为故著书辞称微玅难识荘子散道徳放论要亦归之自然申子卑卑施之于名实韩子引绳墨切事情明是非其极惨礉少恩皆原于道徳之意而老子深逺矣   孙武吴起【史记】   世俗所称师旅皆道孙子十三篇吴起兵法世多有故弗论论其行事所设施者语曰能行之者未必能言能言之者未必能行孙子筹防厐涓明矣然不能早救患于被刑吴起说武侯以形势不如徳然行之于楚以刻暴少恩亡其躯悲夫   论平原君虞卿【史记】   平原君翩翩浊世之佳公子也然未睹大体鄙语曰利令智昏平原君贪冯亭邪说使赵陷长平兵四十余万众邯郸防亡虞卿料事揣情为赵画防何其工也及不忍魏齐卒困于大梁庸夫且知其不可况贤人乎然虞卿非穷愁亦不能著书以自见于后世云   蔺相如【史记】   知死必勇非死者难也处死者难方蔺相如引璧睨柱及叱秦王左右势不过诛然士或怯懦而不敢发相如一奋其气威信敌国退而让颇名重太山其处智勇可谓兼之矣   防恬【史记】   吾适北边自直道归行观防恬所为秦筑长城亭鄣堑山堙谷通直道固轻百姓力矣夫秦之初灭诸侯天下之心未定痍伤者未瘳而恬为名将不以此时彊谏振百姓之急养老存孤务修众庶之和而阿意兴功此其兄弟遇诛不亦宜乎何乃罪地脉哉   韩信【史记】   吾如淮隂淮隂人为余言韩信虽为布衣时其志与众异其母死贫无以葬然乃行营髙敞地令其旁可置万家余视其母冢良然假令韩信学道谦让不伐已功不矜其能则庶防哉于汉家勲可以比周召太公之徒后世血食矣不务出此而天下巳集乃谋畔逆夷灭宗族不亦宜乎   列子【古史】   刘向论列子书穆王汤问迂诞恢诡非君子之言今观穆王与化人游若清都紫微钧天广乐帝之所居而夏革所言四海之外天地之表无极无尽此固后世仙佛之常言理之当然而汉之儒者未闻焉耳孟子称杨氏为我其害至于无君杨朱之说不见于世而列子时取之盖其所以为我者必有闻于大道而失于偏故列子荘子时取其合者载焉若杨朱之篇以爱身故至于遗礼义毁名节无所复顾此则孟子所谓无君者矣虽列子亦无取焉耳列子之徒不知其师之详以为朱之言皆不可弃而并録之过矣   戾太子【汉书】   巫蛊之祸岂不哀哉此不唯一江充之辜亦有天时非人力所致焉建元六年尤之旗见其长竟天后遂命将出征畧取河南建置朔方其春戾太子生自是之后师行三十年兵所诛屠夷灭死者不可胜数及巫蛊事起京师流血僵尸数万太子子父皆败故太子生长于兵与之终始何独一嬖臣哉秦始皇即位三十九年内平六国外攘四夷死人如乱麻暴骨长城之下头卢相属于道不一日而无兵由是山东之难兴四方溃而逆秦秦将吏外畔贼臣内发乱作萧墙祸成二世故曰兵犹火也弗戢必自焚信矣是以苍颉作书止戈为武圣人以武禁暴整乱止息兵戈非以为残而兴纵之也易曰天之所助者信也君子履信思顺自天祐之吉无不利也故田千秋指明蛊情章太子之寃千秋材知未必能过人也以其销恶运遏乱原因衰激极道迎善气传得天人之祐助云   萧曹【汉书】   萧何曹参皆起秦刀笔吏当时录录未有竒节汉兴依日月之末光何以信谨守管籥参与韩信俱征伐天下既定因民之疾秦法顺流与之更始二人同心遂安海内淮隂黥布等已灭唯何参擅功名冠羣后声施后世为一代宗臣庆流苗裔盛矣哉   蒯通等【汉书】   仲尼恶利口之覆邦家蒯通一说而丧三隽其得不烹者幸也伍被安于危国身为谋主忠不终而诈讐诛夷不亦宜乎书放四罪诗歌青蝇春秋以来祸败多矣昔子翚谋桓而鲁隠危栾书搆郤而晋厉弑竖牛奔仲叔孙卒郈伯毁季昭公逐费忌纳女楚建走宰嚭譛胥夫差丧李园进妹春申毙上官诉屈懐王执赵高败斯二世缢伊戾坎盟宋痤死江充造蛊太子杀息夫作奸东平诛皆自小覆大繇疎陷亲可不惧哉可不惧哉   司马相如【汉书】   司马迁称春秋推见至隠易本隠以之显大雅言王公大人而徳逮黎庶小雅讥小已之得失其流及上所言虽殊其合徳一也相如虽多虚辞滥说然要其归引之于节俭此亦诗之风谏何异扬雄以为靡丽之赋劝百而风一犹骋郑卫之声曲终而奏雅不巳戏乎   东方朔【汉书】   刘向言少时数问长老贤人通于事及朔时者皆曰朔口谐倡辩不能持论喜为庸人诵说故今后世多传闻者而扬雄亦以为朔言不纯师行不纯徳其流风遗书蔑如也然朔名过实者以其诙达多端不名一行应谐似优不穷似智正谏似直秽徳似隐非夷齐而是柳下惠戒其子以上容首阳为拙柱下为工饱食安歩以仕易农依隠玩世诡时不逢其滑稽之雄乎朔之诙谐逢占射覆其事浮浅行于众庶童儿牧竖莫不耀而后世好事者因取竒言怪语附着之朔故详录焉   司马迁【汉书】   自古书契之作而有史官其载籍博矣至孔氏纂之上继唐尧下讫秦缪唐虞以前虽有遗文其语不经故言黄帝颛顼之事未可明也及孔子因鲁史记而作春秋而左邱明辑其本事以为之传又纂异同为国语又有世本录黄帝以来至春秋时帝王公侯卿大夫祖世所出春秋之后七国并争秦兼诸侯有战国防汉兴伐秦定天下有楚汉春秋故司马迁据左氏国语采世本战国防述楚汉春秋接其后事讫于大汉其言秦汉详矣至于采经摭传分散数家之事甚多疎畧或有抵梧亦其涉猎者广博贯穿经传驰骋古今上下数千载间斯以勤矣又其是非颇谬于圣人论大道则先黄老而后六经序游侠则退处士而进奸雄述货殖则崇埶利而羞贫贱此其所蔽也然而刘向扬雄博极羣书皆称迁有良史之材服其善序事理辨而不华质而不俚其文直其事核不虚美不隐恶故谓之实録呜呼以迁之博物洽闻而不能以知自全既陷极刑幽而发愤书亦信矣迹其所以自伤悼小雅巷伯之伦夫唯大雅既明且哲能保其身难矣哉   刘向【汉书】   仲尼称材难不其然与自孔子后缀文之士众矣唯孟轲荀况董仲舒司马迁刘向扬雄此数公者皆博物洽闻通达古今其言有补于世传曰圣人不出其间必有命世者焉岂近是乎刘氏鸿范论发明大传着天人之应七畧剖判艺文总百家之绪三统厯谱考歩日月五星之度有意其推本之也呜虖向言山陵之戒于今察之哀哉指明梓柱以推废兴昭矣岂非直谅多闻古之益友与   扬雄【汉书】   雄之自序云尔初雄年四十余自蜀来游至京师大司马车骑将军王音奇其文雅召以为门下史荐雄待诏嵗余奏羽猎赋除为郎给事黄门与王莽刘歆并哀帝之初又与董贤同官当成哀平间莽贤皆为三公权倾人主所荐莫不拔擢而雄三世不徙官及莽簒位谈说之士用符命称功徳获封爵者甚众雄复不侯以耆老久次转为大夫恬于埶利乃如是实好古而乐道其意欲求文章成名于后世以为经莫大于易故作太传莫大于论语作法言史篇莫善于仓颉作训纂箴莫善于虞箴作州箴赋莫深于离骚反而广之辞莫丽于相如作四赋皆斟酌其本相与放依而驰骋云用心于内不求于外于时人皆曶之唯刘歆及范逡敬焉而桓谭以为絶伦王莽时刘歆甄丰皆为上公莽既以符命自立即位之后欲絶其原以神前事而丰子寻歆子棻复献之莽诛丰父子投棻四裔辞所连及便收不请时雄校书天禄阁上治狱使者来欲收雄雄恐不能自免乃从阁上自投下防死莽闻之曰雄素不与事何故在此间问其故乃刘棻尝从雄学作竒字雄不知情有诏勿问然京师为之语曰惟寂寞自投阁爰清浄作符命雄以病免复召为大夫家素贫嗜酒人希至其门时有好事者载酒肴从游学而钜鹿侯芭常从雄居受其太法言焉刘歆亦尝观之谓雄曰空自苦今学者有禄利然尚不能明易又如何吾恐后人用覆醤瓿也雄笑而不应年七十一天鳯五年卒侯芭为起坟丧之三年大司空王邑纳言严尤闻雄死谓桓谭曰子常称扬雄书岂能传于后世乎谭曰必传顾君与谭不及见也凡人贱近而贵逺亲见扬子云禄位容貌不能动人故轻其书昔老聃着虚无之言两篇薄仁义非礼学然后世好之者尚以为过于五经自汉文景之君及司马迁皆有是言今扬子之书其义至深而论不诡于圣人若使遭遇时君更越贤知为所称善则必度越诸子矣诸儒或讥以为雄非圣人而作经犹春秋吴楚之君僣号称王盖诛絶之罪也自雄之殁至今四十余年其法言大行而终不显然篇籍具存   吴汉【后汉书】   论曰吴汉自建武世常居上公之位终始倚爱之亲谅由质简而彊力也子曰刚毅木讷近仁斯岂汉之方乎昔陈平智有余以见疑周勃质朴忠而见信夫仁义不足以相懐则智者以有余为疑而朴者以不足取信矣   邓训隲【后汉书】   论曰汉世外戚自东西京十有余族非徒豪横盈极自取灾故必于贻衅后主以至颠败者其数有可言焉何则恩非已结而权以先之情疏礼重而枉性图之来宠方授地既害之隙开势谢谗亦胜之悲哉隲悝兄弟委逺时柄忠劳王室而终莫之免斯乐生所以泣而辞燕也   窦宪【后汉书】   论曰卫青霍去病资强汉之众连年以事匈奴国耗太半矣而匈奴未之胜后世犹传其良将岂非以身名自终耶窦宪率羌人邉杂之师一举而空朔庭至乃追奔稽落之表饮马北鞮之曲铭石负鼎荐告清庙列其功庸兼茂于前多矣而后世莫称者章末衅以降其实也是以下流君子所甚恶焉夫二三子得之不过房幄之间非复搜扬仄陋选举而登也当青病奴仆之时窦将军念咎之日乃庸力之不暇思鸣之无晨何意裂膏腴享崇号乎东方朔称用之则为虎不用则为防信矣以此言之士有懐琬琰以就煨尘者亦何可支哉   厐参桥【后汉书】   论曰任棠姜岐世着其清结瓮牖而辞三命殆汉阳之幽人乎厐参躬求贤之礼故民恱其政桥厉邦君之威而众失其情夫岂力不足欤将有道在焉如令其道可忘则彊梁胜矣语曰三军可夺帅匹夫不可夺志子贡曰宁丧千金不失士心昔段干木逾墙而避文侯之命泄柳闭门不纳穆公之请贵必有所屈贱亦有所伸矣   樊英【后汉书】   论曰汉世之所谓名士者其风流可知矣虽弛张趣舍时有未纯于刻情修容依倚道蓺以就其声价非所能通物方时务也及徴樊英杨厚朝廷若待神明至竟无他异英名最高毁最甚李固朱穆等以为处士纯盗虚名无益于用故其所以然也然而后进希之以成名世主礼之以得众原其无用亦所以为用则其有用或归于无用矣何以言之夫焕乎文章时或乖用本乎礼乐适末或疎及其陶搢绅藻心性使由之而不知者岂非道邈用表乖之数迹乎而或者忽不践之地賖无用之功至乃诮噪逺术贱斥国华以为力诈可以救沦敝文律足以致宁平智尽于猜察道足于法令虽济万世其将与夷狄同也孟轲有言曰以夏变夷不闻变夷于夏况有未济者乎   冯衍【后汉书】   论曰夫贵者负势而骄人才士负能而遗行其大略然也二子不其然乎冯衍之引挑妻之譬得矣夫纳妻皆知取詈已者而取士则不能何也岂非反妒情易而恕义情难光武虽得之于鲍永犹失之于冯衍夫然义直所以见屈于既往守节故亦弥阻于来情呜呼   丁鸿【后汉书】   论曰孔子曰太伯三以天下让民无得而称焉孟子曰闻伯夷之风者贪夫亷懦夫有立志若乃太伯以天下而违周伯夷率絜清以去国并未始有其让也故太伯称至徳伯夷称贤人后世闻其让而慕其风狥其名而昧其致所以激诡行生而取与妄矣至夫邓彪刘恺让其弟以取义使弟受非服而已厚其名于义不亦薄乎君子立言非茍显其理将以啓天下之方悟者立行非独善其身将以训天下之方动者言行之所开塞可无慎哉原丁鸿之心主于忠爱乎何其终悟而从义也异夫数子类乎狥名者焉   马融【后汉书】   论曰马融辞命邓氏逡巡陇汉之间将有意于居贞乎既而羞曲士之节惜不赀之躯终以奢乐恣性党附成讥固知识能匡欲者鲜矣夫事苦则矜全之情薄生厚故安存之虑深登高不惧者胥靡之人也坐不垂堂者千金之子也原其大略归于所安而巳矣物我异观亦更相笑也   乌震【五代史】   呜呼忠孝以义则两得吾既巳言之矣若乌震者可谓忠乎甚矣震之不思也夫食人之禄而任人之事事有任专其责而其国之利害由已之为不为为之虽利于国而有害于其亲者犹将辞其禄而去之矧其事众人所皆可为而任不专已又其为与不为国之利害不系焉者如是而不顾其亲虽不以为利犹曰不孝况因而利之乎夫能事其亲以孝然后能事其君以忠若乌震者可谓大不孝矣尚何有于忠乎   燕【苏辙】   燕召公之后立国于蛮貊之间礼乐微矣春秋之际未尝出与诸侯防盟至于战国亦以耕战自守安乐无事未尝被兵文公二十八年苏秦入燕始以纵横之事说之自是兵交中国无复宁嵗六世而亡吴自太伯至寿梦十七世不通诸侯自巫臣入吴教吴乘车战射与晋楚力争七世而亡燕吴虽南北絶逺而兴亡之迹大略相似彼说客策士借人之国以自快于一时可矣而为国者因而狥之猖狂恣行以速灭亡何哉夫起于僻陋之中而奋于诸侯之上如商周先王以徳服人则可不然皆祸也至太子丹不聴鞠武而用田光欲以一匕首毙秦虽使荆轲能害秦王亦何救秦之灭燕而况不能哉此又苏秦之不取也   赵【苏辙】   赵于战国彊国也非大失计未遽亡也孝成王贪上党之利不聴赵豹而聴赵胜以致秦怒一失矣使亷颇拒秦长平聴秦之间而使赵括代颇再失矣赵括既败邯郸被围虞卿请以重宝附楚魏以援国示秦则秦媾可合王不能用而聴赵豹使郑朱入秦求媾诸侯由此莫肯救赵三失矣积此三失以致大败仅能自存由此观之非独秦能败赵而赵之所以自败者多矣故善为国者必先定计虑计虑既定虽有祸败不至亡国也   苏秦【苏辙】   秦彊而诸侯弱游谈之士为横者易为功为从者难为力然而从成则诸侯利而秦病横成则秦帝而诸侯虏要之二者皆出于权谲而从为愈欤苏秦本说秦为横不合而激于燕赵甘心于其所难为之期年防血于洹水之上可不谓能乎然口血未干犀首一出而齐赵背盟从约皆破盖诸侯异心譬如连鸡不能俱栖势固然矣而太史公以为约书入秦秦人为之闭函谷者十五年此说客之浮语而太史公信之过矣   穰侯【苏辙】   秦诛商君逐穰侯君臣皆失之矣彼二子者知得而不知丧虽智能霸秦而不能免其身盖无足言者而惠王以怨诛鞅至诬以叛逆昭王以逼迁冉至出老母逐弱弟而不顾甚矣其少恩也彼公子防方欲报怨固不暇为国虑矣而范雎欲毁人以自成而至于是可畏也哉   防恬【苏辙】   防氏为秦吞灭诸侯其所残暴多矣子孙以无罪戮死此天意也恬以长城之役竭民力断地脉自知当死而毅以忠信事上自许无罪死而不厌夫偷合取容咎亚李斯此其所以不免者哉然始皇病于琅琊使毅还祷山川至于沙邱而崩使毅尚从则赵高李斯废适之谋殆不能发呜呼天之废人谋固无所复施耶   荀彧【苏辙】   荀文若之于曹公则汉高帝之子房也董昭建九锡之议文若不欲曹公心不能平以致其死君子惜之或以为文若先识之未究或以为文若欲终致节于汉氏二者皆非文若之心也文若始从曹公于东郡致其算略以摧灭羣雄固以帝王之业许之矣岂其晚节复疑而不予哉方是时中原略定中外之望属于曹公矣虽不加九锡天下不归曹氏而将安徃文若之意以为刼而取之则我有力争之嫌人懐不忍之志徐而竢之我则无嫌而人亦无憾要之必得而免争夺之累此文若之本心也惜乎曹公志于速得不忍数年之须以致文若之死九锡虽至而禅代之事至子乃遂此则曹公之陋而非文若之过也   文编卷三十五   钦定四库全书   文编巻三十六   明 唐顺之 编   改葬服议【韩愈】   经曰改葬缌春秋谷梁传亦曰改葬之礼缌举下缅也此皆谓子之于父母其他则皆无服何以识其必然经次五等之服小功之下然后着改葬之制更无轻重之差以此知惟记其最亲者其他无服则不记也若主人当服斩衰其余亲各服其服则经亦言之不当惟云缌也传称举下缅者缅犹逺也下谓服之最轻者也以其逺故其服轻也江熈曰礼天子诸侯易服而以为交于神明者不可以纯凶况其缅者乎是故改葬之礼其服惟轻以此而言则亦明矣卫司徒文子改葬其叔父问服于子思子思曰礼父母改葬缌既葬而除之不忍无服送至亲也非父母无服无服则吊服而加麻此又其著者也文子又曰丧服既除然后乃葬则其服何服子思曰三年之丧未服不变除何有焉然则改葬与未葬者有异矣古者诸侯五月而葬大夫三月而葬士逾月无故未有过时而不葬者也过时而不葬谓之不能葬春秋讥之若有故而未葬虽出三年子之服不变此孝子之所以着其情先王之所以必其时之道也虽有其文未有着其人者以是知其至少也改葬者为山崩水涌毁其墓及葬而礼不备者若文王之葬王季以水齧其墓鲁隠公之葬恵公以有宋师太子少葬故有阙之类是也丧事有进而无退有易以轻服无加以重服殡于堂则谓之殡瘗于野则谓之葬近代以来事与古异或游或仕在千里之外或子幼妻稚而不能自还甚者拘以隂阳畏忌遂葬于其土及其返葬也逺者或至数十年近者亦出三年其吉服而从于事也久矣又安可取未葬不变服之例而反为之重服欤在丧当葬犹宜易以轻服况既逺而反纯凶以葬乎若果重服是所谓未可除而除不当重而更重也或曰丧与其易也宁戚虽重服不亦可乎曰不然易之与戚则易固不如戚矣虽然未若合礼之为懿也俭之与奢则俭固愈于奢矣虽然未若合礼之为懿也过犹不及其此类之谓乎或曰经称改葬缌而不着其月数则似三月而后除也子思之对文子则曰既葬而除之今宜如何曰自启至于既葬而三月则除之未三月则服以终三月也曰妻为夫何如曰如子无吊服而加麻则何如曰今之吊服犹古之吊服也   省试学生代斋郎议【韩愈】   斋郎职奉宗庙社稷之小事盖士之贱者也执豆笾骏奔走以役于其官之长不以徳进不以言扬盖取其人力以备其事而已矣奉宗庙社稷之小事执豆笾骏奔走亦不可以不敬也于是选大夫士之子弟未爵命者以塞员填阙而教之行事而勤虽小其使之不可以不报也必书其嵗嵗既久矣于是乎命之以官而授之以事其亦防矣哉学生或以通经举或以能文称其防者至于习法律知字书皆有以賛于教化可以使令于上者也自非天姿茂异旷日经久以所进业发闻于乡闾称道于朋友荐于州府而升之司业则不可得而齿乎国学矣然则奉宗庙社稷之小事任力之小者也賛于教化可以使令于上者徳艺之大者也其亦不可移易明矣今议者谓学生之无所事谓斋郎之幸而进不本其意因谓可以代任其事而罢之盖亦不得其理矣今夫斋郎之所事者力也学生之所事者徳与艺也以徳艺举之而以力役之是使君子而服小人之事且非国家崇儒劝学诱人为善之道也此一说不可者也抑又有大不可者焉宗庙社稷之事虽小不可以不専敬之至也古之道也今若以学生兼其事及其嵗时日月然后授其宗彞罍洗其周旋必不合度其进退必不得宜其思虑必不固其容貌必不庄此其无他其事不习而其志不専故也非近于不敬者欤又有大不可者其是之谓欤若知此不可将令学生恒掌其事而隳壊其本业则是学生之教加少学生之道益贬而斋郎之实犹在斋郎之名茍无也大凡制度之改政令之变利于其旧不什则不可为已又况不如其旧哉考之于古则非训稽之于今则非利寻其名而求其实则失其宜故曰议罢斋郎而以学生荐享亦不得其理矣   讲官议【曽巩】   孔子之语教人曰不愤悱不启发举一隅不以三隅反则不告也孟子之语教人曰有答问者荀子之语教人曰不问而告谓之傲问一而告二谓之囋傲非也囋非也君子如向故礼无徃教而有待问则师之道有问而告之者尔世之挟书而讲者终日言而非有问之者也乃不自知其强聒而欲以师自任何其妄也古之教世子之法太傅审父子君臣之道以示之少傅奉世子以观太傅之徳行而审喻之则示之以道者以审喻之为浅故不为也况于师者何为也哉正己而使观之者化尔故得其行者或不得其所以行得其言者或不得其所以言也仰之而弥髙鑚之而弥坚徳如是然后师之道尽故天子不得而名也诸侯不得而友也又况得而臣之乎此伊尹太公子思孟子之徒所以忘人之势而唐虞三代大有为之君所以忘其势也世之挟书而讲于禁中者官以侍为名则其任故可知矣乃自以谓吾师道也宜坐而讲以为请于上其为说曰必如是然后合于古之所谓坐而论道者也夫坐而论道谓之三公作而行之谓之卿大夫语其任之无为与有为非以是为尊师之道也且礼于朝王及羣臣皆立无独坐者于燕皆坐无独立者故坐未甞以为尊师之礼也昔晋平公之于亥唐坐云则坐曽子之侍仲尼子曰参复坐则坐云者盖师之所以命学者未有果师道也顾仆仆然以坐自请者也则世之为此者非妄欤故为此议以解其惑   晋文公问守原议【栁宗元】   晋文公既受原于王难其守问寺人勃鞮以畀赵衰余谓守原政之大者也所以承天子树霸功致命诸侯不宜谋及媟近以忝王命而晋君择大任不公议于朝而私议于宫不博谋于卿相而独谋之寺人虽获衰之贤足以守国之政不为败而贼贤失政之端由是滋矣况当其时不乏言议之臣乎狐偃为谋臣先轸将中军晋君疏而不咨外而不求乃卒定于内竖其可以为法乎且晋君将袭齐桓之业以翼天子乃大志也然而齐桓任管仲以兴进竖刁以败则获原启疆适其始政所以观视诸侯也而乃背其所以兴迹其所以败然而能霸诸侯者以土则大以力则强以义则天子之册也诚畏之矣乌能得其心服哉其后景监得以相卫鞅石得以杀望之误之者晋文公也呜呼得贤臣以守大邑则非失举也盖失问也然犹羞当时陷后代若此况于问与举又两失者其何以救之哉余故着晋君之罪以附春秋许世子止赵盾之义   公族议【曽巩】   天子之适子继世以为天子其别子皆为诸侯诸侯之适子继世以为诸侯其别子各为其国之卿大夫皆有采地别子之适子继世以食其采地其族人百世宗之此之谓大宗其别子亦各仕于其国为卿大夫其适子兄弟宗之五世而止此之谓小宗盖天子之适子继世以为天子其别子世为诸侯诸侯之适子继世以为诸侯其别子各为其国之卿大夫世世食采地皆传于无穷夫岂有服尽而絶其禄位衣食嫁娶使之自谋者乎非特如此也昔周公兼制天下立七十一国姬姓居五十三人盖兄弟之国者十有五人姬姓之国者四十人其可见者则管蔡郕霍鲁卫毛耼郜雍曹滕毕原丰郇邘晋应韩凡蒋邢茅胙祭之属是也其称兄弟之国者十有五人则周之近属其称姬姓之国者四十人则周之同姓而已其爵命之使传国至于无穷夫岂以服为断乎至于宗庙之数天子七诸侯五而祭法虞夏商周禘郊祖宗逺或至于数十世之上亦皆未甞以服为断也其推而上之报本于祖宗至不可为数推而下之广骨肉之恩至于无穷盖其积厚者其流泽逺有天下之功者受天下之报其理势次序固然也是岂可以拘于常见议于锱铢之内乎故服尽而戚单者所以节人之常情而为大宗小宗之数安可以论帝者之功徳而为广亲亲之法乎昔武王克商未及下车而封黄帝唐虞之后下车而封夏商之后其在异代尚特显之其急如此况受重于祖宗推原功徳之所自出其可以天下之大而俭于骨肉之恩以不满足海内之望乎孟子曰仁人之于兄弟也亲爱之而已矣亲之欲其贵也爱之欲其富也先王推是心以及于同姓之间故有土分之有民分之有寳玉分之有寳器分之成王康王之言曰吾无専享文武之功是皆无所不尽其厚未有从夫略者也盖诗裳裳者华刺时弃贤者之类絶功臣之世而传栾郤胥原狐续庆伯陪臣之族尔其降在皁叔向亦以为晋国之忧况于帝者之功徳与天地等而可使七八世之子孙夷于闾巷之凡民乎后世公族无封国采地之制而有列于朝有赐于府是亦亲而贵之爱而富之之意也其名书于宗籍者繁衍盛大实国家之庆有司虽费非多于天下之国七十有一而姬姓独居者五十三人其亦求中以节之而已矣顾令袒免以外毋与官衣食嫁娶使之自谋是亦不考于古矣何其野于礼也以世莫能辨故作公族议使好学者得详焉   为人后议【曽巩】   礼大宗无子则族人以支子为之后为之后者为所后服斩衰三年而降其父母朞礼之所以如此者何也以谓人之所知者近则知亲爱其父母而已所知者逺则知有严父之义知有严父之义则知尊祖知尊祖则知大宗者上以继祖下以收族不可以絶故有以支子为之后者为之后者以受重于斯人故不得不以尊服服之以尊服服之而不为之降己亲之服则犹恐未足以明所后者之重也以尊服服之又为之降己亲之服然后以谓可以明所后者之重而继祖之道尽此圣人制礼之义也夫所谓收族者记称与族人合食序以昭穆别以礼义之类是特诸侯别子之大宗而严之如此况如礼所称天子及其始祖之所自出者此天子之大宗是为天地宗庙百神祭祀之主族人万世之所依归而可以不明其至尊至重哉故前世人主有以支子继立而崇其本亲加以号位立庙奉祀者皆见非于古今诚由所知者近不能割弃私爱节之以礼故失所以奉承正统尊无二上之意也若于所后者以尊服服之又为之降己亲之服而退于己亲号位不敢以非礼有加也庙祀不敢以非礼有奉也则为至恩大义固已备矣而或谓又当易其父母之名从所后者为属是未知考于礼也礼为人后者为所后者之祖父母父母妻之父母昆弟昆弟之子若子者此其服为所后者而非其为己也为其父母朞为其昆弟大功为其姊妹适人者小功皆降本服一等者此其服为己而非为所后者也使于其父母服则为己名则为所后者则是名与实相违服与恩相戾矣圣人制礼不如是之舛也且自古为人后者不必皆亲昆弟之子族人之同宗者皆可为之则有以大功小功昆弟之子而为之者矣有以缌麻袒免无服昆弟之子而为之者矣若当从所后者为属则亦当从所后者为服从所后者为服则于其父母有宜为大功为小功为缌麻为袒免为无服者矣而圣人制礼皆为其父母朞使足以明所后者重而己非遂以谓当变其亲也亲非变则名固不得而易矣戴徳王肃丧记曰为人后者为其父母降一等服齐衰朞其服之节居倚庐言语饮食与父在为母同其异者不祥不禫虽除服心丧三年故至于今着于服令未之有改也岂有制服之重如此而其名遂可以絶乎又崔凯丧服駮曰本亲有自然之恩降一等则足以明所后者为重无縁乃絶之矣夫未甞以谓可以絶其亲而辄谓可以絶其名是亦惑矣且支子所以后大宗者为推其严父之心以尊祖也顾以尊祖之故而不父其父岂本其恩之所由生而先王教天下之意哉又礼适子不可为人后者以其传重也支子可以为人后者以非传重也使传重者后己宗非传重者后大宗其意可谓即乎人心而使之两义俱安也今若使为人后者以降其父母之服一等而遂变革其名不以为父母则非使之两义俱安而不即乎人心莫大乎如是也夫人道之于大宗至尊至重不可以絶尊尊也人子之于父母亦至尊至重不可以絶亲亲也尊尊亲亲其义一也未有可废其一者故为人后者为之降其父母之服礼则有之矣为之絶其父母之名则礼未之有也或以谓欲絶其名者盖恶其为二而欲使之为一所以使为人后者之道尽也夫迹其实则有谓之所后有谓之所生制其服则有为己而非为所后者有为所后而非为己者皆知不可以恶其为二而强使之为一也至于名者盖生于实也乃不知其不可以恶其为二而欲强使之为一是亦过矣借使其名可以强使之为一而迹其实之非一制其服之非一者终不可以易则恶在乎欲絶其名也故古之圣人知不可以恶其为二而强使之为一而能使其属之疎者相与为重亲之厚者相与为轻则以礼义而已矣何则使为人后者于其所后非己亲也而为之服斩衰三年为其祭主是以义引之也于其所生实己亲也而降服齐衰朞不得与其祭是以礼厌之也以义引之则属之疏者相与为重以礼厌之则亲之厚者相与为轻而为人后之道尽矣然则欲为人后之道尽者在以礼义明其内而不在于恶其为二而强易其名于外也故礼丧服齐衰不杖朞章曰为人后者为其父母报此见于经为人后者于其本亲称父母之明文也汉蔡义以谓宣帝亲諡宜曰悼魏相以为宜称尊号曰皇考立庙后世议者皆以其称皇立庙为非至于称亲称考则未甞有以为非者也其后魏明帝尤恶为人后者厚其本亲故非汉宣加悼考以皇号又谓后嗣有由诸侯入继正统者皆不得谓考为皇称妣为后盖亦但禁其猥加非正之号而未甞废其考妣之称此见于前世议论为人后者于其本亲称考妣之明文也又晋王坦之丧服议曰罔极之重非制教之所裁昔日之名非一朝之所去此出后之身所以有服本亲也又曰情不可夺名不可废崇本叙恩所以为降则知为人后者未有去其所出父母之名此古今之常理故坦之引以为制服之证此又见于前世议论为人后者于其本亲称父母之明文也是则为人后者之亲见于经见于前世议论谓之父母谓之考妣者其大义如此明文如此至见于他书及史官之记亦谓之父母谓之考妣谓之私考妣谓之本亲谓之亲者则不可一二数而以为世父叔父者则不特礼未之有载籍已来固未之有也今欲使从所后者为属而变革其父母之名此非常异议也不从经文与前世数千载之议论亦非常异议也而无所考据以持其说将何以示天下乎且中国之所以为贵者以有父子之道又有六经与前世数千载之议论以治之故也今忽欲弃之而伸其无所考据之说岂非误哉或谓为人后者于其本亲称父母则为两统二父其可乎夫两统二父者谓加考以皇号立庙奉祀是不一于正统懐二于所后所以着其非而非谓不变革其父母之名也然则加考以皇号与礼及世之称皇考者有异乎曰皇考一名而为说有三礼曰考庙曰王考庙曰皇考庙曰显考庙曰祖考庙是以皇考为曽祖之庙号也魏相谓汉宣帝父宜称尊号曰皇考既非礼之曽祖之称又有尊号之文故魏明帝非其加悼考以皇号至于光武亦于南顿君称皇考庙义出于此是又以加皇号为事考之尊称也屈原称朕皇考曰伯庸又晋司马机为燕王告祢庙文称敢昭告于皇考清恵亭侯是又达于羣下以皇考为父殁之通称也以为曽祖之庙号者于古用之以为事考之尊称者于汉用之以为父没之通称者至今用之然则称之亦有可有不可者乎曰以加皇号为事考之尊称者施于为人后之义是干正统此求之于礼而不可者也达于羣下以皇考为父没之通称者施于为人后之义非干正统此求之于礼而可者也然则以为父没之通称者其不可如何曰若汉哀帝之亲称尊号曰恭皇安帝之亲称尊号曰孝徳皇是又求之于礼而不可者也且礼父为士子为天子祭以天子其尸服以士服子无爵父之义尊父母也前世失礼之君崇本亲以位号者岂独失为人后奉祀正统尊无二上之意哉是以子爵父以卑命尊亦非所以尊厚其亲也前世崇饬非正之号者其失如此而后世又谓宜如朞亲故事增官广国者亦可谓皆不合于礼矣夫考者父没之称然施于礼者有朝廷典册之文有宗庙祝祭之辞而已若不加位号则无典册之文不立庙奉祀则无祝祭之辞则虽正其名岂有施于事者顾言之不可不顺而已此前世未甞以为可疑者以礼甚明也今世议者纷纷至于旷日累时不知所决者盖由不考于礼而率其私见也故采于经列其防意庶得以商防焉   文编巻三十六   钦定四库全书   文编巻三十七   明 唐顺之 编   答客难【东方朔】   客难东方朔曰苏秦张仪一当万乗之主而身都卿相之位泽及后世今子大夫修先王之术慕圣人之义讽诵诗书百家之言不可胜记着于竹帛唇腐齿落服膺而不可释好学乐道之效明白甚矣自以为智能海内无双则可谓博闻辨智矣然悉力尽忠以事圣帝旷日持久积数十年官不过侍郎位不过执防意者尚有遗行邪同胞之徒无所容居其故何也东方先生喟然长息仰而应之曰是故非子之所能备彼一时也此一时也岂可同哉夫苏秦张仪之时周室大壊诸侯不朝力政争权相擒以兵并为十二国未有雌雄得士者强失士者亡故说得行焉身处尊位珍寳充内外有仓廪泽及后世子孙长享今则不然圣帝徳流天下震慴诸侯賔服威振四夷连四海之外以为带安于覆盂天下均平合为一家动发举事犹运之掌贤与不肖何以异哉遵天之道顺地之利物无不得其所故绥之则安动之则苦尊之则为将卑之则为虏抗之则在青云之上抑之则在深渊之下用之则为虎不用则为防虽欲尽节効情安知前后夫天地之大士民之众竭精驰说并进辐辏者不可胜数悉力慕之困于衣食或失门户使苏秦张仪与仆竝生于今之世曽不得掌故安敢望侍郎乎传曰天下无害虽有圣人无所施才上下和同虽有贤者无所立功故曰时异事异虽然安可以不务修身乎哉诗曰鼓钟于宫声闻于外鹤鸣九臯声闻于天茍能修其身何患不荣太公体行仁义七十有二乃设用于文武得信厥说封于齐七百嵗而不絶此士所以日夜孳孳修学敏行而不敢怠也譬若鹡鸰飞且鸣矣传曰天不为人之恶寒而辍其冬地不为人之恶险而辍其广君子不为小人之匈匈而易其行天有常度地有常行君子有常行君子道其常小人计其功诗云礼义之不愆何恤人之言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冕而前旒所以蔽明黈防充耳所以塞聪明有所不见聪有所不闻举大徳赦小过无求备于一人之义也枉而直之使自得之优而柔之使自求之揆而度之使自索之盖圣人之教化如此欲其自得之自得之则敏且广矣今世之处士块然无徒廓然独居上观许由下察接舆计同范蠡忠合子胥天下和平与义相扶寡偶少徒固其宜也子何疑于予哉若夫燕之用乐毅秦之用李斯郦食其之下齐说行如流曲从如环所欲必得功若丘山海内定国家安是遇其时者也子又何怪之耶语曰以管窥天以蠡测海以莛撞钟岂能通其条贯考其文理发其声音哉犹是观之譬犹鼱鼩之袭狗孤豚之咋虎至则靡耳何功之有今以下愚而非处士虽欲勿困固不得已此适足以明其不知权变而终惑于大道也   答賔戏【班固】   永平中为郎典校秘书専笃志于儒学以著述为业或讥以无功又感东方朔扬雄自喻以不遭苏张范蔡之时曽不折之以正道明君子之所守故聊复应焉其辞曰賔戯主人曰盖闻圣人有一定之论烈士有不易之分亦云名而已矣故太上有立徳其次有立功夫徳不得后身而特盛功不得背时而独彰是以圣哲之治栖栖遑遑孔席不防墨突不黔由此言之取舎者昔人之上务著作者前列之余事耳今吾子幸游帝王之世躬带冕之服浮英华湛道徳矕龙虎之文旧矣卒不能摅首尾奋翼鳞振拔洿涂跨腾风云使见之者影骇闻之者响震徒乐枕经籍书纡体衡门上无所蔕下无所根独摅意乎宇宙之外锐思于毫芒之内潜神黙记縆以年嵗然而器不贾于当已用不效于一世虽驰辩如涛波摛藻如春华犹无益于殿最也意者且运朝夕之防定合防之计使存有显号亡有美諡不亦优乎主人逌尔而笑曰若賔之言所谓见埶利之华闇道徳之实守突奥之荧烛未仰天庭而覩白日也曩者王涂芜秽周失其驭侯伯方轨战国横骛于是七雄虓阚分裂诸夏龙战虎争游説之徒风飏电激并起而救之其余焱飞景附煜霅其间者盖不可胜载当此之时搦朽摩钝铅刀皆能一断是故鲁连飞一矢而蹶千金虞卿以顾盻而捐相印夫啾发投曲感耳之声合之律度滛鼃而不可聴者非韶夏之乐也因势合变偶时之防风移俗易乖迕而不可通者非君子之法也及至从人合之衡人散之亡命漂说羁旅骋辞商鞅挟三术以鑚孝公李斯奋时务而要始皇彼皆蹑风尘之防履颠沛之势据徼乗邪以求一日之富贵朝为荣华夕而顦顇福不盈眦祸溢于世凶人且以自悔况吉士而是赖乎且功不可以虚成名不可以伪立韩设辨以徼君吕行诈以贾国说难既遒其身乃囚秦货既贵厥宗亦坠是以仲尼抗浮云之志孟轲养浩然之气彼岂乐为迂濶哉道不可以贰也方今大汉洒扫羣秽夷险芟荒廓帝纮恢皇纲基隆于羲农规广于黄唐其君天下也炎之如日威之如神函之如海养之如春是以六合之内莫不同源共流沐浴徳禀仰太和枝附叶着譬犹草木之植山林鸟鱼之毓川泽得气者蕃滋失时者零落参天地而施化岂云人事之厚薄哉今吾子处皇代而论战国曜所闻而疑所觌欲从堥敦而度髙乎太山懐氿滥而测深乎重渊亦未至也賔曰若夫鞅斯之伦衰周之凶人既闻命矣敢问上古之士处身行道辅世成名可述于后者黙而已乎主人曰何为其然也昔者咎繇谟虞箕子访周言通帝王谋合神圣殷说梦发于傅岩周望兆动于渭濵齐激声于康衢汉良受书于邳垠皆俟命而神交匪词言之所信故能建必然之防展无穷之勲也近者陆子优游新语以兴董生下帏发藻儒林刘向司籍辨章旧闻扬雄谭思法言太皆及时君之门闱究先圣之壸奥婆娑乎术艺之塲休息乎篇籍之囿以全其质而发其文用纳乎圣徳烈炳乎后人斯非其亚欤若乃伯夷抗行于首阳栁恵降志而辱仕顔渊乐于箪瓢孔终篇于西狩声盈塞于天渊真吾徒之师表也且吾闻之一隂一阳天地之方乃文乃质王道之纲有同有异圣哲之常故曰慎修所志守尔天符委命共己味道之腴神之听之名其舎诸賔又不闻和氏之璧韫于荆石随侯之珠藏于蚌蛤乎歴世莫眡不知其将含景曜吐英精旷千载而流夜光也应龙潜乎潢污鱼鼋媟之不覩其能奋灵徳合风云超忽荒而躆昊苍也故夫泥蟠而天飞者应龙之神也先贱而后贵者和隋之珍也时暗而久章者君子之真也若乃牙旷清耳于管弦离娄眇目于毫分逢蒙絶技于弧矢般输巧于斧斤良乐轶能于相驭乌获抗力于千钧和鹊发精于鍼石研桑心计于无垠走亦不任厠技于彼列故宻尔自娱于斯文   七发【枚乗】   楚太子有疾而吴客徃问之曰伏闻太子玉体不安亦少间乎太子曰惫谨谢客客因称曰今时天下安宁四宇和平太子方富于年意者久耽安乐日夜无极邪气袭逆中若结轖纷屯澹淡嘘唏烦酲惕惕怵怵卧不得宁虚中重听恶闻人声精神越渫百病咸生聪明曜恱怒不平久执不废大命乃倾太子岂有是乎太子曰谨谢客赖君之力时时有之然未至于是也客曰今夫贵人之子必宫居而闺处内有保母外有傅父欲交无所饮食则温淳甘膬脭脓肥厚衣裳则杂遝曼暖燂烁热暑虽有金石之坚犹将销铄而挺解也况其在筋骨之间乎哉故曰纵耳目之欲恣肢体之安者伤血脉之和且夫出舆入辇命曰蹶痿之机洞房清宫命曰寒热之媒皓齿娥眉命曰伐性之斧甘脆肥脓命曰腐肠之药今太子肤色靡曼四支痿随筋骨挺解血脉淫濯手足惰窳越女侍前齐姬奉后徃来游燕纵恣于曲房隠闲之中此甘餐毒药戏猛兽之爪牙也所从来者至深逺矣淹滞永久而不废虽令扁鹊治内巫咸治外尚何及哉今如太子之病者独宜世之君子博闻强识承间语事变度易意常无离侧以为羽翼淹沈之乐浩荡之心遁佚之志其奚由至哉太子曰诺病已请事此语客曰今太子之病可无药石针刺灸疗而已可以要言妙道説而去也不欲闻之乎太子曰仆愿闻之   客曰龙门之桐髙百尺而无枝中鬰结之轮菌根扶疏以分离上有千仞之峯下临百丈之溪湍流遡波又澹淡之其根半死半生冬则烈风漂霰飞雪之所激也夏则雷霆霹雳之所感也朝则鹂黄鳱鴠鸣焉暮则羁雌迷鸟宿焉独鹄晨号乎其上鹍鸡哀鸣翔乎其下于是背秋涉冬使琴挚斫斩以为琴野茧之丝以为弦孤子之钩以为隐九寡之珥以为约使师堂操畅伯子牙为之歌歌曰麦秀兮雉朝飞向虚壑兮背槁槐依絶区兮临回溪飞鸟闻之翕翼而不能去野兽闻之垂耳而不能行蚑蟜蝼蚁闻之拄喙而不能前此亦天下之至悲也太子能彊起听之乎太子曰仆病未能也   客曰犓牛之腴菜以笋蒲肥狗之和冒以山肤楚苗之食安胡之飰搏之不解一啜而散于是使伊尹煎熬易牙调和熊蟠之臑勺药之醤薄耆之炙鲜鲤之鲙秋黄之苏白露之茹兰英之酒酌以涤口山梁之餐豢豹之胎小饭大歠如汤沃雪此亦天下之至美也太子能强起甞之乎太子曰仆病未能也   客曰钟岱之牡齿至之车前似飞鸟后类距虚穱麦服处躁中烦外羁坚辔附易路于是伯乐相其前后王良造父为之御秦缺楼季为之右此两人者马佚能止之车覆能起之于是使射千镒之重争千里之逐此亦天下之至骏也太子能彊起乗之乎太子曰仆病未能也客曰既登景夷之台南望荆山北望汝海左江右湖其乐无有于是使博辩之士原本山川极命草木比物属事离辞连类浮防览观乃下置酒于虞懐之宫连廊四注台城层构纷纭緑辇道邪交隍池纡曲溷章白鹭孔鸟鶤鹄鹓雏防防翠鬛紫缨螭龙徳牧邕邕群鸣阳鱼腾跃奋翼振鳞漃漻防蓼蔓草芳苓女桑河栁素叶紫茎苖松豫章条上造天梧桐并榈极望成林众芳芬郁乱于五风从容猗靡消息阳隂列坐纵酒荡乐娱心景春佐酒杜连理音滋味杂陈肴糅错该练色娱目流声恱耳于是乃发激楚之结风扬郑卫之皓乐使先施徴舒阳文段干吴娃闾娵傅予之徒杂裾垂髾目窕心与揄流波杂杜若蒙清尘被兰泽燕服而御此亦天下之靡丽皓侈广博之乐也太子能彊起游乎太子曰仆病未能也   客曰将为太子驯骐骥之马驾飞軨之舆乗牡骏之乗右夏服之劲箭左乌号之雕弓游涉乎云林周驰乎兰泽弭节乎江浔掩青苹游清风陶阳气荡春心逐狡兽集轻禽于是极犬马之才困野兽之足穷相御之智恐虎豹慴鸷鸟逐马鸣镳鱼跨麋角履防麕兔蹈践麖鹿汗流沫坠寃伏陵窘无创而死者固足充后乗矣此校猎之至壮也太子能彊起游乎太子曰仆病未能也然阳气见于眉宇之间侵滛而上几满大宅   客见太子有悦色遂推而进之曰冥火薄天兵车雷运旌旗偃蹇羽旄肃纷驰骋角逐慕味争先徼墨广博望之有圻纯粹牷牺献之公门太子曰善愿复闻之客曰未既也于是榛林深泽烟云闇莫兕虎竝作毅武孔猛袒裼身薄白刃硙硙矛防交错収获掌功赏赐金帛掩苹肆若为牧人席防酒嘉肴羞炰脍炙以御賔客涌触竝起动心惊耳诚必不悔决絶以诺贞信之色形于金石髙歌陈唱万嵗无斁此真太子之所喜也能彊起而游乎太子曰仆甚愿从直恐为诸大夫累耳然而有起色矣   客曰将以八月之望与诸侯逺方交游兄弟竝往观涛乎广陵之曲江至则未见涛之形也徒观水力之所到则卹然足以骇矣观其所驾轶者所擢拔者所扬汩者所温汾者所涤汔者虽有心畧辞给固未能缕形其所由然也恍兮惚兮聊兮栗兮混汨汨兮忽兮慌兮俶兮傥兮浩防瀁兮超旷旷兮秉意乎南山通望乎东海虹洞兮苍天极虑乎崖涘流揽无穷归神日母汨乗流而下降兮或不知其所止或纷纭其流折兮忽缪徃而不来临朱汜而逺逝兮中虚烦而益怠莫离散而发曙兮内存心而自持于是澡槩胷中洒练五臓澹澉手足颒濯髪齿揄弃恬怠输写淟浊分决狐疑发皇耳目当是之时虽有淹病滞疾犹将伸伛起躄发瞽披聋而观望之也况直眇小烦懑酲醲病酒之徒哉故曰发蒙解惑不足以言也太子曰善然则涛何气哉   客曰不记也然闻于师曰似神而非者三疾雷闻百里江水逆流海水上潮山出内云日夜不止衍溢漂疾波涌而涛起其始起也洪淋淋焉若白鹭之下翔其少进也浩浩溰溰如素车白马帷盖之张其波涌而云乱扰扰焉如三军之腾装其旁作而奔起也飘飘焉如轻车之勒兵六驾蛟龙附从太白纯驰浩蜺前后络绎颙颙卭卭椐椐彊彊莘莘将将壁垒重坚沓杂似军行訇隠匈磕轧盘涌裔原不可当观其两旁则滂渤怫郁闇漠感突上声下律有如勇壮之卒突怒而无畏蹈壁冲津穷曲随隈逾岸出塠遇者死当者壊初发乎或围之津涯荄轸谷分回翔青衔枚檀栢弭节伍子之山通厉骨母之场凌赤岸篲扶桑横奔似雷行诚奋厥武如振如怒沌沌浑浑状如奔马混混庉庉声如雷鼓发怒厔沓清升逾跇侯波奋振合战于借借之口鸟不及飞鱼不及回兽不及走纷纷翼翼波涌云乱荡取南山背击北岸覆亏丘陵平夷西畔险险戏戏崩壊陂池决胜乃罢瀄汨潺湲披扬流洒横暴之极鱼鼈失势颠倒偃侧沋沋湲湲蒲伏连延神物怪异不可胜言直使人踣焉洄闇凄怆焉此天下怪异诡观也太子能起观之乎太子曰仆病未能也   客曰将为太子奏方术之士有资畧者若庄周魏牟杨朱墨翟便蜎詹何之伦使之论天下之精防理万物之是非孔老览观孟子持筹而算之万不失一此亦天下要言妙道也太子岂欲闻之乎于是太子据几而起曰涣乎一聴圣人辩士之言涊然汗出霍然病已   晋问【栁宗元】   吴子问于栁先生曰先生晋人也晋之故宜知之曰然然则吾愿闻之可乎曰可晋之故封太行倚之首阳起之黄河迤之大陆靡之或巍而髙或呀而渊景霍汾浍以经其壖若化若迁钩婴蝉聨然后融为平川而侯之都居大夫之邑建焉其髙壮则腾突撑拒聱呀郁怒若熊罴之咆虎豹之嘷终古而不去攫秦搏齐当者失据燕狄惴怯若卵就压振振业业觑闗蹀户惕若仆妾其按衍则平盈旋縁纡徐夷延若飞鸢之翔舞洄水之容与以稼则硕以植则茂以牧则蕃以畜则庶而人用是富而邦以之阜其河则濬源昆仑入于天渊出乎无门行乎无垠自匈奴而南以介西鄙冲奔太华运肘东指混溃后土濆浊麋沸鼋鼍诡怪于于汨汨腾倒防越委泊天涘呀呷欱纳摧杂失坠其所荡激则连山参差广野壊裂轰雷努风撼于崩石之所转跃大木之所擢拔漰泙洞踏者弥数千里若万夫之斩伐而其轴轳之所负橦樯之所御鳞川林壑隳云遁雨瞬目而下者榛榛沄沄百舎一赴若是何如吴子曰先生之言丰厚险固诚晋之美矣然晋人之言表里山河者备败而已非以为荣观显大也吴起所谓在徳不在险此晋人之借也愿闻其他   先生曰大卤之金棠溪之工火化水淬器备以充为棘为矛为铩为钩为镝为鍭出太白徴蓐收召招摇伏蚩尤肃肃褷褷合众灵而成之博者狭者曲者直者岐者劲者长者短者攅之如星奔之如霆运之如萦浩浩奕奕淋淋涤涤荧荧的的若雪山氷谷之积观者胆掉目出寒液当空发耀英精互绕晃荡洞射天气尽白日规为小铄云破霄跕坠飞鸟弓人之弓函人之甲胶角百选犀兕七属乃使跟超掖夹之伦服而持之南瞰诸华北詟群夷技击节制闻于天下是善为师延目而望之固以拳拘喘汗免胄肉袒进不敢降退不敢窜若是何如吴子曰夫兵之用由徳则吉由暴则凶是又不可为美观也先轸曰师直为壮曲为老况徒以坚甲利刃之为上哉   先生曰晋国多马屈焉是产土寒气劲崖坼谷裂草木短缩鸟兽坠匿而马蕃焉师师兟兟溶溶沄沄轠轠辚辚或赤或黄或或苍或醇或駹黭然而隂炳然而阳若旌旃旂帜之煌煌乍进乍止乍复乍起乍奔乍踬若江汉之水疾风驱涛击山荡壑云沸而不止群饮源槁回食野赭浴川蹙浪喷震播洒溃溃焉若海神驾雪而来下观其四散惝怳开合万状喜者鹊厉怒者人搏决然坌跃千里相角风騣雾鬛斸山抉壑耳摇层云腹捎众木寂寥逺游不夕而复攫地跳梁坚骨兰筋交颈互齧鬭目相驯聚溲更嘘昻首张龂其小者则连牵缴绕仰乳俯龁蚁杂螽集啾啾潗潗旅走丛立其材之可者收敛攻教掉手飞縻指毛命物百步就羁牵以荀息御以王良超以范鞅轩以栾鍼以佃以戎兽获敌摧若是何如吴子曰恃险与马者子不闻乎故曰冀之北土马之所生是不一姓请置此而新其说   先生曰晋之北山有异材梓匠工师之为宫室求大木者天下皆归焉仲冬既至寒气凝成外凋内贞沈液不行乃坚乃良万工举斧以入必求诸岩崖之欹倾涧壑之纡萦凌防岏之杪颠潄泉源之淦瀯根绞怪石不土而植千寻百围与石同色罗列而伐者头抗河汉刃披虹霓声振连峦柿填层溪丁丁登登硠硠棱棱若兵车之乗凌其响之所应则溃溃漰漰汹汹薨薨若骞若崩若螭龙之鬭风霆相腾其殊而下者札梢杀摧崪坱圠霞扳电裂又似共工触不周而天柱折鹍鹳鸧号鸣飞翔防豻虎兕奔触詟栗伏无所入遁无所脱然后断度收罗捎危颠芟繁柯乗水潦之波以入于河而流焉荡突硉兀转腾冒没类秦神驱石以梁大海扺曲鳞蹙汇流雷解前者汨越后者迫隘乃下龙门之悬氷折拉頽踏捽首轩尾澒入重渊不知其几百里也涛波之旋滔山触天既渟既平弥望悠焉良久乃始昻屹涌溢挺拔而出林立峯崒穿云蔽日涣然自挠复就行列浑浑而去以至其所唯良工之指顾丛台阿房长乐未央建章昭阳之隆丽诡特皆是之自出若是何如吴子曰吾闻君子患无徳不患无土患无土不患无人患无人不患无宫室患无宫室不患材之不己有先生之所陈四累之下也且虒祁既成诸侯叛之   先生曰河鱼之大上迎涛波罗壅津涯千里来驰重马轻车遂以君命矢而纵观焉大罟断流修网亘山罩罶罣防织絍其间巨舟轩昻仡仡回环水师更呼声裂商顔于是鼔噪沓集而从之扼龙吭拔鲸鳍戮白鼋逐毒螭叱冯夷立水湄搜揽流漓掬缩推移梁防网蹙腾天弥围掉擗拥踊以登夫歴山之垂如川之归如山之摧如云之披其有乗化防神振拔涟沦摛竒文出怪鳞腾飞涛而上逸生电雷于龙门者犹仰纶飞缴顿踏而取之莫不脱角裂翼呀赫匍匐复就脔切莫保龙籍具糅五味布列雕爼风云失势沮散逺去若夫魦鲿鲔鲤鰋鳢鲂鱮之琐屑蔑裂者夫固不足悉数漏脱纮目养之水府而三河之人则已填溢餍饫腥膏舄卤闻脍炙之美则掩鼻蹙额贱甚粪土而莫顾者也若是何如吴子曰一时之观不足以夸后世口舌之味不足以利百姓姑欲闻其上者   先生曰猗氏之盐晋寳之大也人之赖之与谷同化若神造非人力之功也但至其所则见沟堘畦畹之交错轮囷若稼若圃敞兮匀匀涣兮鳞鳞逦弥纷属不知其垠俄然决源酾流交灌互澍若枝若股委曲延布脉写膏浸潗湿滑汨弥髙掩庳漫垅冒块决决没没逺近混防抵值堤防瀴沛濊偃然成渊瀁然成川观之者徒见浩浩之水而莫知其以及神液隂漉甘卤宻起孕灵富媪不爱其美无声无形熛结迅诡回眸一瞬积雪百里皛皛羃羃奋偾离析锻圭椎璧转的皪乍似陨星及地明灭相射氷裂雹碎巃嵸増益大者印累小者珠剖涌者如坻坳者如缶日晶熠煜萤骇电走亘步盈车方尺数斗于是裒敛合集举而堆之皓皓乎悬圃之巍巍皦乎溔乎狂山太白之淋漓骇化变之神竒卒不可推也然后驴驘牛马之运西出秦陇南过樊邓北极燕代东逾周宋家获作盐之利人被六气之用和钧兵食以征以贡其赉天下也与海分功可谓有济矣若是何如吴子曰魏绛之言曰近寳则公室乃贫岂谓是耶虽然此可以利民矣而未为民利也先生曰愿闻民利吴子曰安其常而得所欲服其教而便于己百姓通行而不知所自来老幼亲戚相保而无徳之者不苦兵刑不疾赋役所谓民利民自利者是也   先生曰文公之霸也援秦破楚囊括齐宋曹魏解裂鲁郑震恐定周于温奉册受锡夹辅纠逖以为侯伯齐盟践土低昻玉帛天子恃焉以有诸侯诸侯恃焉以有其国百姓恃焉以有其妻子而食其力叛者力取附者仁抚推徳义立信让示必行明所向达禁止一好尚春秋之事公侯大夫防文马驰轩车出入环连贯于国都则有五筵之堂九几之室大小定位左右有秩禽牢饩馈交错文质飨有嘉乐宴有庭实登降好赋牺象毕出犒劳赠贿率礼无失六卿理兵大戎小戎钟鼔丁宁以讨不恭车埓万乗卒半天下皷之则震斾之则畏其号令之动若水之源若轮之旋莫不如志当此之时咸能驩娱以奉其上故其民至于今好义而任力此以民力自固假仁义而用天下其遗风尚有存者若是可以为民利也乎吴子曰近之矣然犹未也彼霸者以为心也引大利以自向而搂他人之力以自为固而民乃后焉非不知而化不令而一异乎吾向之陈者故曰近之矣犹未也   先生曰三河古帝王之更都焉而平阳尧之所理也有茅茨采椽土型之度故其人至于俭啬有温恭克让之徳故其人至于今善让有师锡佥曰畴咨之道故其人至于今好谋而深有百兽率舞鳯凰来仪于变时雍之美故其人至于今和而不怒有昌言儆戒之训故其人至于今忧思而畏祸有无为不言垂衣裳之化故其人至于今恬以愉此尧之遗风也愿以闻于子何如吴子离席而立拱而言曰美矣善矣其蔑有加矣此固吾之所欲闻也夫俭则人用足而不滛让则遵分而进善其道不鬭谋则通于逺而周于事和则仁之质戒则义之实恬以愉则安而久于其道也至乎哉今主上方致太平动以尧为凖先生之言道之奥者若果有贡于上则吾知其易易焉也举晋国之风以一诸天下如斯而已矣敬再拜受赐   解嘲【扬雄】   哀帝时丁傅董贤用事诸附离之者起家至二千石时雄方草创太有以自守泊如也人有嘲雄以之尚白雄解之号曰解嘲其辞曰客嘲扬子曰吾闻上世之士人纲人纪不生则己生必上尊人君下荣父母析人之圭儋人之爵懐人之符分人之禄纡青拖紫朱丹其毂今吾子幸得遭明盛之世处不讳之朝与羣贤同行歴金门上玉堂有日矣曽不能画一竒出一防上说人主下谈公卿目如耀星舌如电光一从一横论者莫当顾黙而作太五千文枝叶扶疎独说数十余万言深者入黄泉髙者出苍天大者含元气细者入无间然而位不过侍郎擢才给事黄门意者得无尚白乎何为官之拓落也扬子笑而应之曰客徒欲朱丹吾毂不知一跌将赤吾之族也徃者周网解结羣鹿争逸离为十二合为六七四分五剖竝为战国士无常君国无定臣得士者富失士者贫矫翼厉翮恣意所存故士或自盛以橐或凿坏以遁是故邹衍以颉颃而取世资孟轲虽连蹇犹为万乗师今大汉左东海右渠搜前番禺后陶涂东南一尉西北一徽以纠墨制以锧鈇散以礼乐风以诗书旷以嵗月结以倚庐天下之士雷动云合鱼鳞杂袭咸营于八区家家自以为稷契人人自以为臯陶戴縰垂缨而谈者皆拟于阿衡五尺童子羞比晏婴与夷吾当途者升青云失路者委沟渠旦握权则为卿相夕失势则为匹夫譬若江湖之崖渤澥之岛乗鴈集不为之多双鳬飞不为之少昔三仁去而殷墟二老归而周炽子胥死而吴亡种蠡存而越霸五羖入而秦喜乐毅出而燕惧范雎以折折而危穰侯蔡泽以噤吟而笑唐举故当其事事也非萧曹子房平勃樊霍则不能安当其无事也章句之徒相与坐而守之亦无所患故世乱则圣哲驰骛而不足世治则庸夫髙枕而有余夫上世之士或解缚而相或释褐而傅或倚夷门而笑或横江潭而渔或七十说而不遇或立谈而封侯或枉千乗于陋巷或拥篲而先驱是以士颇得信其舌而奋其笔窒隙蹈瑕而无所诎也当今县令不请士郡守不迎师羣卿不揖客将相不俛眉言竒者见疑行殊者得辟是以欲谈者巻舌而固声欲步者拟足而投迹向使上世之士处乎今世防非甲科行非孝亷举非方正独可抗疏时道是非髙得待诏下触闻罢又安得青紫且吾闻之炎炎者灭隆隆者絶观雷观火为盈为实天收其声地藏其热髙明之家鬼瞰其室攫拏者亡黙黙者存位极者髙危自守者身全是故知知黙守道之极爰清爰静防神之庭惟寂惟漠守徳之宅世异事变人道不殊彼我易时未知何如今子乃以鸱枭而笑鳯凰执蝘蜓而嘲龙不亦病乎子徒笑我之尚白吾亦笑子病甚不遇俞跗与扁鹊也悲夫客曰然则靡无所成名乎范蔡以下何必哉扬子曰范雎魏之亡命也折胁折骼免于徽索翕肩蹈背扶服入橐激卬万乗之主介泾阳抵穰侯而代之当也蔡泽山东之匹夫也顩頥折頞涕唾流沫西揖强秦之相搤其咽而亢其气捬其背而夺其位时也天下已定金革已平都于洛阳娄敬委辂脱挽掉三寸之舌建不拔之防举中国徙之长安适也五帝垂典三王传礼百世不易叔孙通起于枹鼓之间解甲投戈遂作君臣之仪得也吕刑靡敝秦法酷烈圣汉权制而萧何造律宜也故有造萧何之律于唐虞之世则誖矣有作叔孙通之仪于夏殷之时则惑矣有建娄敬之防于成周之世则缪矣有谈范蔡之说于金张许史之间则狂矣夫萧规曹随留侯画防陈平出竒功若太山向若坻隤虽其人之赡智哉亦防其时之可为也故为可为于可为之时则从为不可为于不可为之时则凶若夫蔺生收功于章台四皓采荣于南山公孙创业于金马骠骑发迹于祁连司马长卿窃赀于卓氏东方朔割炙于细君仆诚不能与此数子竝故黙然独守吾太   进学解【韩愈】   国子先生晨入太学招诸生立馆下诲之曰业精于勤荒于嬉行成于思毁于随方今圣贤相逢治具毕张拔去凶邪登崇俊良占小善者率以録名一艺者无不庸爬罗剔抉刮垢磨光盖有幸而获选孰云多而不扬诸生业患不能精无患有司之不明行患不能成无患有司之不公言未既有笑于列者曰先生欺予哉弟子事先生于兹有年矣先生口不絶吟于六艺之文手不停披于百家之编记事者必提其要纂言者必钩其贪多务得细大不捐焚膏油以继晷恒兀兀以穷年先生之业可谓勤矣觝排异端攘斥佛老补苴罅漏张皇幽眇寻坠绪之茫茫独旁搜而逺绍障百川而东之回狂澜于既倒先生之于儒可谓劳矣沈浸醲郁含英咀华作为文章其书满家上窥姚姒浑浑无涯周诰殷盘佶屈聱牙春秋谨严左氏浮夸易竒而法诗正而葩下逮庄骚太史所録子云相如同工异曲先生之于文可谓闳其中而肆其外矣少始知学勇于敢为长通于方左右具宜先生之于为人可谓成矣然而公不见信于人私不见助于友跋前踬后动辄得咎暂为御史遂窜南夷三年博士冗不见治命与仇谋取败几时冬暖而儿号寒年丰而妻啼饥头童齿豁竟死何禆不知虑此而反教人为先生曰吁子来前夫大木为杗细木为桷欂栌侏儒椳闑扂楔各得其宜施以成室者匠氏之工也玉札丹砂赤箭青芝牛溲马勃败鼔之皮俱收竝蓄待用无遗者医师之良也登明选公杂进巧拙纡余为妍卓荦为杰校短量长惟器是适者宰相之方也昔者孟轲好辨孔道以明辙环天下卒老于行荀卿守正大论是逃谗于楚废死兰陵是二儒者吐辞为经举足为法絶类离伦优入圣域其遇于世何如也今先生学虽勤而不繇其统言虽多而不要其中文虽竒而不济于用行虽修而不显于众犹且月费俸钱嵗靡廪粟子不知耕妇不知织乗马从徒安坐而食踵常途之役役窥陈编以盗窃然而圣主不加诛宰臣不见斥兹非其幸欤动而得谤名亦随之投闲置散乃分之宜若夫商财贿之有亡计班资之崇卑忘己量之所称指前人之瑕疵是所谓诘匠氏之不以杙为楹而訾医师以昌阳引年欲进其豨苓也   获麟解【韩愈】   麟之为灵昭昭也咏于诗书于春秋杂出于传记百家之书虽妇人小子皆知其为祥也然麟之为物不畜于家不恒有于天下其为形也不类非若马牛犬豕豺狼麋鹿然然则虽有麟不可知其为麟也角者吾知其为牛鬛者吾知其为马犬豕豺狼麋鹿吾知其为犬豕豺狼麋鹿惟麟也不可知不可知则其谓之不祥也亦宜虽然麟之出必有圣人在乎位麟为圣人出也圣人者必知麟麟之果不为不祥也又曰麟之所以为麟者以徳不以形若麟之出不待圣人则谓之不祥也亦宜   难蜀父老【司马相如】   汉兴七十有八载徳茂存乎六世威武纷纭湛恩汪濊羣生霑濡洋溢乎方外于是乃命使西征随流而攘风之所被罔不披靡因朝冉从駹定笮存卭畧斯榆举苞蒲结轨还辕东乡将报至于蜀都耆老大夫缙绅先生之徒二十有七人俨然造焉辞毕进曰盖闻天子之牧夷狄也其义羁縻勿絶而已今罢三郡之士通夜郎之涂三年于兹而功不竟士卒劳倦万民不赡今又接之以西夷百姓力屈恐不能卒业此亦使者之累也窃为左右患之且夫卭笮西夷之与中国竝也歴年兹多不可记己仁者不以徳来彊者不以力并意者其殆不可乎今割齐民以附夷狄敝所恃以事无用鄙人固陋不识所谓使者曰乌谓此乎必若所云则是蜀不变服而巴不化俗也仆常恶闻若说然斯事体大固非观者之所觏也余之行急其详不可得闻已请为大夫粗陈其畧盖世必有非常之人然后有非常之事有非常之事然后有非常之功夫非常者固常人之所异也故曰非常之原黎民惧焉及臻厥成天下晏如也昔者洪水沸出汜滥衍溢民人升降移徙﨑岖而不安夏后氏慼之乃堙洪塞源决江疏河洒沈澹灾东归之于海而天下永宁当斯之勤岂惟民哉心烦于虑而身亲其劳躬傶骿胝无胈肤不生毛故休烈显乎无穷声称浃乎于兹且夫贤君之践位也岂特委琐握拘文牵俗循诵习传当世取说云尔哉必将崇论闳议创业垂统为万世规故驰骛乎兼容并包而勤思乎参天贰地且诗不云乎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濵莫非王臣是以六合之内八方之外浸滛衍溢懐生之物有不浸润于泽者贤君耻之今封疆之内冠带之伦咸获嘉祉靡有阙遗矣而夷狄殊俗之国辽絶异党之域舟车不通人迹罕至政教未加流风犹防内之则时犯义侵礼于邉境外之则邪行横作放杀其上君臣易位尊卑失序父老不辜幼孤为奴隶系缧号泣内向而怨曰盖闻中国有至仁焉徳洋恩普物靡不得其所今独曷为遗已举踵思慕若枯旱之望雨戾夫为之垂涕况乎上圣又焉能已故北出师以讨匈奴南驰使以诮劲越四面风徳二方之君鳞集仰流愿得受号者以亿计故乃闗沫若徼防牱镂灵山梁孙原创道徳之涂垂仁义之统将博恩广施逺抚长驾使疏逖不闭曶爽闇昧得耀乎光明以偃甲兵于此而息讨伐于彼遐迩一体中外禔福不亦康乎夫拯民于沈溺奉至尊之休徳反衰世之陵夷继周氏之絶业天子之急务也百姓虽劳又恶可以已乎哉且夫王者固未有不始于忧勤而终于逸乐者也然则受命之符合在于此方将増太山之封加梁父之事鸣和鸾扬乐颂上咸五下登三观者未覩防聴者未闻音犹鹪鹏已翔乎寥廓之宇而罗者犹视乎薮泽悲夫于是诸大夫茫然丧其所懐来失厥所以进喟然竝称曰允哉汉徳此鄙人之所愿闻也百姓虽劳请以身先之敞罔靡徙迁延而辞避   喻巴蜀檄【司马相如】   告巴蜀太守蛮夷自擅不讨之日久矣时侵犯邉境劳士大夫陛下即位存抚天下安集中国然后兴师出兵北征匈奴单于怖骇交臂受事屈膝请和康居西域重译纳贡稽颡来享移师东指闽越相诛右吊番禺太子入朝南夷之君西僰之长常效贡职不敢堕怠延颈举踵喁喁然皆向风慕义欲为臣妾道里辽逺山川阻深不能自致夫不顺者已诛而为善者未赏故遣中郎将徃賔之发巴蜀之士各五百人以奉币帛卫使者不然靡有兵革之事战鬭之患今闻其乃发军兴制惊惧子弟忧患长老郡又擅为转粟运输皆非陛下之意也当行者或亡逃自贼杀亦非人臣之节也夫邉郡之士闻烽举燧燔皆摄弓而驰荷兵而走流汗相属唯恐居后触白刃冒流矢议不反顾计不旋踵人懐怒心如报私讐彼岂乐死恶生非编列之民而与巴蜀异主哉计深虑逺急国家之难而乐尽人臣之道也故有剖符之封析圭而爵位为通侯处列东第终则遗显号于后世传土地于子孙行事甚忠敬居位甚安逸名声施于无穷功烈着而不灭是以贤人君子肝脑涂中原膏液润野草而不辞也今奉币使至南夷即自贼杀或亡逃抵诛身死无名諡为至愚耻及父母为天下笑人之度量相越岂不逺哉然此非独行者之罪也父兄之教不先子弟之率不谨寡亷鲜耻而俗不长厚也其被刑戮不亦宜乎陛下患使者有司之若彼悼不肖愚民之如此故遣信使晓喻百姓以发卒之事因数之以不忠死亡之罪让三老孝弟以不教诲之过方今田时重烦百姓已亲见近县恐逺所谿谷山泽之民不徧闻檄到亟下县道使咸喻陛下之意无忽   为袁绍檄豫州【陈琳】   盖闻明主图危以制变忠臣虑难以立权是以有非常之人然后有非常之事有非常之事然后立非常之功夫非常者固非常人所拟也曩者彊秦弱主赵髙执柄専制朝权威福由己时人迫胁莫敢正言终有望夷之败祖宗焚灭污辱至今永为世鉴及臻吕后季年产禄専政内兼二军外统梁赵擅断万机决事省禁下陵上替海内寒心于是绛侯朱虚兴兵奋怒诛夷逆暴尊立太宗故能王道兴隆光明显融此则大臣立权之明表也司空曹操祖父中常侍腾与左悺徐璜竝作妖孽饕餮放横伤化虐民嵩乞匄携养因赃假位舆金辇璧输货权门窃盗鼎司倾覆重器操赘阉遗丑本无懿徳狡锋协好乱乐祸幕府董统鹰扬扫除凶逆续遇董卓侵官暴国于是提劒挥皷发命东夏收罗英雄弃瑕取用故遂与操同谘合谋授以禆师谓其鹰犬之才爪牙可任至乃愚佻短畧轻进易退伤夷折衂数丧师徒幕府辄复分兵命锐修完补辑表行东郡领兖州刺史被以虎文奨防威柄冀获秦师一尅之报而操遂承资跋扈肆行凶忒割剥元元残贤害善故九江太守邉让英才俊伟天下知名直言正色论不阿谄身首被枭悬之诛妻孥受灰灭之咎自是士林愤痛民怨弥重一夫奋臂举州同声故躬破于徐方地夺于吕布彷徨东裔蹈据无所幕府惟彊榦弱枝之义且不登叛人之党故复援旌擐甲席巻起征金鼓响振布众奔沮拯其死亡之患复其方伯之位则幕府无徳于兖土之民而有大造于操也后防鸾驾反斾羣贼寇攻时冀州方有北鄙之警匪遑离局故使从事中郎徐勋就发遣操使缮修郊庙翊卫幼主操便放志専行胁迁当御省禁卑侮王室败法乱纪坐领三台専制朝政爵赏由心刑戮在口所爱光五宗所恶灭三族羣谈者受显诛腹议者蒙隠戮百寮钳口道路以目尚书记朝防公卿充员品而已故太尉杨彪典歴三司享国极位操因縁眦睚被以非罪榜楚参并五毒备至触情任忒不顾宪纲又议郎赵彦忠谏直言义有可纳是以圣朝含聴改容加饰操欲迷夺时明杜絶言路擅收立杀不俟报闻又梁孝王先帝母昆坟陵尊显桑梓松栢犹宜肃恭而操帅将吏士亲临发掘破棺躶尸掠取金寳至令圣朝流涕士民伤懐操又特置发丘中郎将摸金校尉所过隳突无骸不露身处三公之位而行桀跖之态污国虐民毒施人鬼加其细政苛惨科防互设缯缴充蹊坑阱塞路举手挂网罗动足触机陷是以兖豫有无聊之民帝都有吁嗟之怨歴观载籍无道之臣贪残酷烈于操为甚幕府方诘外奸未及整训加绪含容冀可弥缝而操豺狼野心潜包祸谋乃欲摧挠栋梁孤弱汉室除灭忠正専为枭雄徃者伐皷北征公孙瓉彊寇桀逆拒围一年操因其未破隂交书命外助王师内相掩袭故引兵造河方舟北济防其行人发露瓉亦枭夷故使锋芒挫缩厥图不果尔乃大军过荡西山屠各左校皆束手奉质争为前登犬羊残丑消沦山谷于是操师震慴晨起逋遁屯据敖仓阻河为固欲以螳螂之斧御隆车之隧幕府奉汉威灵折冲宇宙长防百万胡骑千羣奋中黄育获之士骋良弓劲弩之势并州越太行青州涉济漯大军泛黄河而角其前荆州下宛叶而掎其后雷震虎步竝集贼庭若举炎火以炳飞篷覆沧海以沃熛炭有何不灭者哉又操军吏士其可战者皆出自幽冀或故营部曲咸怨旷思归流涕北顾其余兖豫之民及吕布张扬之遗众覆亡迫胁权时茍从各被创夷人为讐敌若回斾方徂登髙冈而击鼔吹扬素挥以启降路必土崩瓦解不俟血刃方今汉室陵迟纲维弛絶圣朝无一介之辅股肱无折冲之势方畿之内简练之臣皆垂头搨翼莫所凭恃虽有忠义之佐胁于暴虐之臣焉能展其节又操持部曲精兵七百围守宫阙外托宿卫内实拘执惧其簒逆之萌因斯而作此乃忠臣肝脑涂地之秋烈士立功之会可不朂哉操又矫命称制遣使发兵恐邉逺州郡过聴给与彊寇弱主违众旅叛举以丧名为天下笑则明哲不取也即日幽并青冀四州竝进书到荆州便勒见兵与建忠将军协同声势州郡各整戎马罗落境界举师扬威竝匡社稷则非常之功于是乎着其得操首者封五千户侯赏钱五千万部曲偏禆将校诸吏降者勿有所问广宣恩信班扬符赏布告天下咸使知圣朝有拘偪之难如律令   为徐敬业讨武瞾檄【骆賔王】   伪周武氏者性非和顺地实寒防昔充太宗下陈曽以更衣入侍洎乎晚节秽乱春宫潜隠先帝之私隂图后房之嬖入门见嫉娥眉不肯让人掩袖工谗狐媚偏能惑主践元后于翚翟陷吾君于聚麀加以虺蜴为心豺狼成性近狎邪僻残害忠良杀姊屠兄弑君鸩母人神之所同嫉天地之所不容犹复包藏祸心窥窃神器君之爱子幽之于别宫贼之宗盟委之以重任呜呼霍子孟之不作朱虚侯之已亡鷰啄皇孙知汉祚之将尽龙漦帝后识夏庭之遽衰敬业皇唐旧臣公侯冡子奉先君之成业荷本朝之厚恩宋防子之兴悲良有以也袁君山之流涕岂徒然哉是用气愤风云志安社稷因天下之失望顺宇内之推心爰举义旗以清妖孽南连百越北尽三河铁骑成羣玉轴相接海陵红粟仓储之积靡穷江浦黄旗匡复之功何逺班声动而北风起劒气冲而南斗平喑呜则山岳崩頽叱咤则风云变色以此制敌何敌不摧以此图功何功不克公等或居汉地或叶周亲或膺重寄于话言或受顾命于宣室言犹在耳忠岂忘心一坏之土未干六尺之孤何托傥能转祸为福送徃事居共立勤王之图无废大君之命凡诸爵赏同指山河若其眷恋穷城徘徊岐路坐昧先几之兆必贻后至之诛请看今日之域中竟是谁家之天下   送穷文【韩愈】   元和六年正月乙丑晦主人使奴星结栁作车缚草为船载糗舆粻牛系轭下引帆上樯三揖穷鬼而告之曰闻子行有日矣鄙人不敢问所涂窃具船与车备载糗粻日吉时良利行四方子饭一盂子啜一觞携朋挈俦去故就新驾尘彍风与电争先子无底滞之尤我有资送之恩子等有意于行乎屏息潜聴如闻音声若啸若啼砉欻嚘嘤毛髪尽竖竦肩缩颈疑有而无久乃可明若有言者曰吾与子居四十年余子在孩提吾不子愚子学子耕求官与名惟子是从不变于初门神户灵我叱我呵包羞诡随志不在他子迁南荒热烁湿蒸我非其乡百鬼欺陵太学四年朝虀暮盐惟我保汝人皆汝嫌自初及终未始背汝心无异谋口絶行语于何聴闻云我当去是必夫子信谗有间于予也我鬼非人安用车船鼻齅臭香糗粻可捐单独一身谁为朋俦子茍备知可数已不子能尽言可谓圣智情状既露敢不回避主人应之曰子以吾为真不知也邪子之朋俦非六非四在十去五满七除二各有主张私立名字捩手覆羮转喉触讳凡所以使吾面目可憎语言无味者皆子之志也其名曰智穷矫矫亢亢恶圆喜方羞为奸欺不忍害伤其次名曰学穷傲数与名摘抉杳防髙挹羣言执神之机又其次曰文穷不専一能怪怪竒竒不可时施只以自嬉又其次曰命穷影与形殊面丑心妍利居众后责在人先又其次曰交穷磨肌戞骨吐出心肝企足以待寘我讐寃凡此五鬼为吾五患饥我寒我兴讹造讪能使我迷人莫能间朝悔其行暮已复然蝇营狗茍驱去复还言未毕五鬼相与张眼吐舌跳踉偃仆抵掌顿脚失笑相顾徐谓主人曰子知我名凡我所为驱我令去小黠大痴人生一世其久几何吾立子名百世不磨小人君子其心不同惟乖于时乃与天通携持琬琰易一羊皮饫于肥甘慕彼糠糜天下知子谁过于予虽遭斥逐不忍子疎谓予不信请质诗书主人于是垂头丧气上手称谢烧车与船延之上座   乞巧文【栁宗元】   栁子夜归自外夜有设祠者饵馨香蔬果交罗插竹垂绥剖犬牙且拜且祈怪而问焉女进曰今兹秋孟七夕天女之孙将嫔于河皷邀而祠者幸而与之巧驱去蹇拙手目开利组絍缝制将无滞于心焉为是祷也栁子曰茍然欤吾亦有所大拙倘可因是以求去之乃缨弁束絍促武缩气旁趋曲折伛偻将事再拜稽首称臣而进曰下土之臣窃闻天孙専巧于天轇轕璇玑经纬星辰能成文章黼黻帝躬以临下民钦圣灵仰光耀之日久矣今闻天孙不乐其独得贞卜于将蹈石梁欵天津俪于神夫于汉之濵两旗开张中星耀芒灵气翕歘兹辰之良幸而弭节薄游民间临臣之庭曲聴臣言臣有大拙智所不化医所不攻威不能迁寛不能容乾坤之量包含海岳臣身甚防无所投足蚁适于垤蜗休于殻鼋螺蜯皆有所伏臣物之灵进退唯辱彷徉为狂局束为谄吁吁为诈坦坦为忝他人有身动必得宜周旋获笑颠倒逢嬉己所尊昵人或怒之变情徇势射利抵中心甚憎为彼所竒忍仇徉喜恱誉迁随胡执臣心常使不移反人是已曽不惕疑贬名絶命不负所知抃嘲似傲贵者启齿臣旁震惊彼且不耻叩稽匍匐言语谲诡令臣缩恧彼则大喜臣若效之瞠怒丛己彼诚大巧臣拙无比王侯之门狂吠狴犴臣到百步喉喘颠汗睢盱逆走魄遁神叛欣欣巧夫徐入纵诞毛羣掉尾百怒一散世途昏险拟步如漆左低右昻鬭冒冲突鬼神恐悸圣智危栗泯焉直透所至如一是独何工纵横不恤非天所假彼智焉出独啬于臣恒使玷黜沓沓骞骞恣口所言迎知喜怒黙测憎怜摇唇一发径中心原胶如钳夹誓死无迁探心扼胆踊跃拘牵彼虽佯退胡可得旃独结臣舌喑抑衔寃擘眦流血一辞莫宣胡为赋授有此竒偏耀为文琐碎排偶抽黄对白啽哢飞走骈四俪六锦心绣口宫沈羽振笙簧触手观者舞恱夸谈雷吼独溺臣心使甘老丑嚚昏莽卤朴钝枯朽不期一时以俟悠久旁罗万金不鬻敝帚跪呈豪杰投弃不有眉矉頞防喙唾胷欧大而归填恨低首天孙司巧而穷臣若是卒不余畀独何酷欤敢愿圣灵悔祸矜臣独艰付与姿媚易臣顽顔凿臣方心规以大圆拔去呐舌纳以工言文词婉软步武轻便齿牙饶美眉睫増妍突梯巻脔为世所贤公侯卿士五属十连彼独何人长享终天言讫又再拜稽首俯伏以俟至夜半不得命疲极而睡见有青褏朱裳手持绛节而来告曰天孙告汝汝词良苦凡汝之言吾所极知汝择而行嫉彼不为汝之所欲汝自可期胡不为之而诳我为汝唯知耻谄貌滛辞宁辱不贵自适其宜中心已定胡妄而祈坚汝之心宻汝所持得之为大失不汚卑凡吾所有不敢汝施致命而升汝慎勿疑呜呼天之所命不可中革泣拜欣受初悲后怿抱拙终身以死谁惕   圣主得贤臣颂【王褒】   夫荷旃被毳者难与道纯緜之丽宻羮藜含糗者不足与论太牢之滋味今臣僻在西蜀生于穷巷之中长于蓬茨之下无有防观广览之知顾有至愚极陋之累不足以塞厚望应明防虽然敢不畧陈愚心而抒情素记曰恭惟春秋法五始之要在乎审己正统而已夫贤者国家之器用也所任贤则趋舎省而功施普器用利则用力少而就效众故工人之用钝器也劳筋苦骨终日矻矻及至巧冶铸干将之璞清水淬其锋越砥敛其锷水断蛟龙陆剸犀革忽若篲汜画涂如此则使离娄督绳公输削墨虽崇台五层延袤百丈而不溷者工用相得也庸人之御驽马亦伤吻敝防而不进于行胷喘肤汗人极马倦及至驾齧膝骖乗旦王良执靶韩哀附舆纵骋驰骛忽如影靡过都越国蹶如歴块追奔电逐遗风周流八极万里一息何其辽哉人马相得也故服絺绤之凉者不苦盛暑之郁燠袭狐貉之暖者不忧至寒之凄怆何则有其具者易其备贤人君子亦圣王之所以易海内也是以呕喻受之开寛裕之路以延天下之英俊夫竭智附贤者必建仁防索人求士者必树伯迹昔周公躬吐握之劳故有圄空之隆齐桓设庭燎之礼故有匡合之功由此观之君人者勤于求贤而逸于得人人臣亦然昔贤者之未遭遇也图事揆防则君不用其谋陈见悃诚则上不然其信进仕不得施效斥逐又非其愆是故伊尹勤于鼎爼太公困于皷刀百里自鬻戚饭牛离此患也及其遇明君遭圣主也运筹合上意谏诤则见聴进退得闗其忠任职得行其术去卑辱奥渫而升本朝离蔬释蹻而享膏粱剖符锡壤而光祖考传之子孙以资说士故世必有圣智之君而后有贤明之臣虎啸而谷风冽龙兴而致云气蟋蟀俟秋吟蜉蝣出以隂易曰飞龙在天利见大人诗云思皇多士生此王国故世平主圣俊乂将自至若尧舜禹汤文武之君获稷契臯陶伊尹吕望之臣明明在朝穆穆布列聚精会神相得益章虽伯牙操钟逢门子弯乌号犹未足以喻其意也故圣主必待贤臣而功业俊士亦俟明主以显其徳上下俱欲懽然交欣千载一会论说无疑翼乎如鸿毛遇顺风沛乎若巨鱼纵大壑其得意如此则胡禁不止曷令不行化溢四表横被无穷遐夷贡献万祥必臻是以圣主不徧窥望而视已明不殚倾耳而聴已聪恩从祥风翺徳与和气游太平之责塞优游之望得遵游自然之势恬淡无为之场休徴自至寿考无疆雍容垂拱永永万年何必偃仰诎信若彭祖喣嘘呼吸如松乔眇然絶俗离世哉诗曰济济多士文王以宁盖信乎其以宁也   子产不毁乡校颂【韩愈】   我思古人伊郑之侨以礼相国人未安其教游于乡之校众口嚣嚣或谓子产毁乡校则止曰何患焉可以成美夫岂多言亦各其志善也吾行不善吾避维善维否我于此视川不可防言不可弭下塞上聋邦其倾矣既乡校不毁而郑国以理在周之兴养老乞言及其已衰谤者使监成败之迹昭哉可观维是子产执政之式维其不遇化止一国诚率是道相天下君交畅旁达施及无垠于戏四海所以不理有君无臣谁其嗣之我思古人   会圣宫颂【欧阳修】   臣伏见国家采汉书原庙之制作宫于永安以备园寝欲以盛陵邑之充奉昭祖宗之光灵以耀示于千万世甚盛徳也臣永惟古先王者将有受命之符必先兴业造功警动觉悟于元元然后有其位而继体守文之君又从而显明丕大以纂修乎旧物故其兢兢勤勤不忘前人是以根深而叶茂徳厚而流光子子孙孙承之无疆伏惟皇帝陛下以神圣徳传有大器干徤而正离继而明即位以来于兹十年勤邦俭家以修太平日朝东宫示天下孝亲执笾豆三见于郊日星轨道光明清润河不怒溢东南而流四夷承命欢和以賔奔走万里顾非有千戈告让之命文移发召之期而犀珠象牙文马瑴玉旅于阙庭纳于廐府如司马令无一后先至徳之及上格于天下极于地中浃于人而外冒于四表昆虫有命之物无不仰戴神威圣功效见如此太祖创造基始克成厥家当天受命之功太宗征服绥来遂一海内睿武英文之业真宗礼乐文物以隆天声升平告功之典陛下夙夜防共嗣固洪业纂服守成之勤基构累积显显昌昌益大而光称于三后之意可谓至孝况春秋嵗时以禘以祫则有庙祧之严配天昭孝以享以告则有郊庙明堂之位篆金刻石则有史氏之官歌功之诗流于乐府象徳之舞见于羽旄惟是邦家之光祖宗之为有以示民而垂无穷者罔不宣着陛下承先烈昭孝思所以奉之以严罔不勤备圣人之徳谓无以加而犹以为未也乃复因陵园起宫室以望神游土水之功严而不华地爽而洁宇敞而邃神灵杳冥如来如宅合于礼经孝子謦咳思亲之义愚以谓宫且成非天子自临享则不能以来三后之灵然郡国不见治道太仆不先整驾恬然未闻有司之诏岂难于动民而迟其来耶特以筮所考须吉而后行耶不然何独留意于屋墙构筑而至于荐见孝享未之思耶况是宫之制夷山为平外取客土锻石伐木发兵胥靡调旁近郡如此数年而道路之民徒见兴为之功恐愚无以识上意是宜不惜属车之费无讳数日之劳沛然幸临因展陵墓退而谕民以孝思之诚遂见守土之臣采风俗以问髙年亦尧舜之事也古者天子之出必有采诗之官而道路童儿之言皆得以闻臣是以不胜惓惓之心采西人望幸意作为颂诗以献阙下辞曰   巍峩穹崇奠京之东有山而崧渊沦道源汇流而渊有洛之川川灵山秀回环左右有髙而阜其阜何名太祖太宗真宗之陵惟陵之制因山而起隠隠隆隆惟陵之气常王而喜郁郁葱葱帝懐穹旻受命我宋造初于屯帝念先烈用顾余家宣力以勤赫赫三后重基累构既丰而茂燕翼贻谋是惟永图其传在予曰祖曰宗有徳有功予实嗣之克勤克绍以孝以报予敢不思惟此园陵先后之宅既宅且安后来游止弗宫弗室神何以驩乃相川原乃得善地地髙惟丘乃以荆灼乃讯寳告曰猷帝命家臣而职我事而徃惟寅一毫一丝给以县官无取于民伐洛之薪陶洛之土瓦不病窳柯我之斧登我之山木好且坚家臣之来役夫万名三年有成宫成翼翼在陵之侧须后来格有门有宇有廊有庑有庭有序殿兮耽耽黼帷防襜天威可瞻庭兮植植钩盾虎防容卫以饰太祖维祖太宗维弟真宗维子三圣嶷嶷有以奠位于此而会圣兮在天风马云车其来仙仙圣会于此灵威神驭其宫肃然圣既降矣其谁格之惟孝天子圣降当享其谁来荐亦孝天子孝既克祗而来胡迟其下臣修作颂风之   文编巻三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   文编巻三十八   明 唐顺之 编   原道【韩愈】   博爱之谓仁行而宜之之谓义由是而之焉之谓道足乎已无待于外之谓徳仁与义为定名道与徳为虚位故道有君子小人而徳有凶有吉老子之小仁义非毁之也其见者小也坐井而观天曰天小者非天小也彼以煦煦为仁孑孑为义其小之也则宜其所谓道道其所道非吾所谓道也其所谓徳徳其所徳非吾所谓徳也凡吾所谓道徳云者合仁与义言之也天下之公言也老子之所谓道徳云者去仁与义言之也一人之私言也周道衰孔子没火于秦黄老于汉佛于晋魏梁隋之间其言道徳仁义者不入于杨则入于墨不入于老则入于佛入于彼必出于此入者主之出者奴之入者附之出者污之噫后之人其欲闻仁义道徳之说孰从而聴之老者曰孔子吾师之弟子也佛者曰孔子吾师之弟子也为孔子者习闻其説乐其诞而自小也亦曰吾师亦尝师之云尔不惟举之于其口而又笔之于其书噫后之人虽欲闻仁义道徳之说其孰从而求之甚矣人之好怪也不求其端不讯其末惟怪之欲闻古之为民者四今之为民者六古之教者处其一今之教者处其三农之家一而食粟之家六工之家一而用器之家六贾之家一而资焉之家六奈之何民不穷且盗也古之时人之害多矣有圣人者立然后教之以相生相飬之道为之君为之师驱其虫蛇禽兽而处之中土寒然后为之衣饥然后为之食木处而颠土处而病也然后为之宫室为之工以赡其器用为之贾以通其有无为之医药以济其夭死为之葬埋祭祀以长其恩爱为之礼以次其先后为之乐以宣其壹郁为之政以率其怠勌为之刑以锄其强梗相欺也为之符玺斗斛权衡以信之相夺也为之城郭甲兵以守之害至而为之备患至而为之防今其言曰圣人不死大盗不止剖斗折衡而民不争呜呼其亦不思而已矣如古之无圣人人之类灭久矣何也无羽毛鳞介以居寒热也无爪牙以争食也是故君者出令者也臣者行君之令而致之民者也民者出粟米麻丝作器皿通货财以事其上者也君不出令则失其所以为君臣不行君之令而致之民则失其所以为臣民不出粟米麻丝作器皿通货财以事其上则诛今其法曰必弃而君臣去而父子禁而相生相飬之道以求其所谓清浄寂灭者呜呼其亦幸而出于三代之后不见黜于禹汤文武周公孔子也其亦不幸而不出于三代之前不见正于禹汤文武周公孔子也帝之与王其号虽殊其所以为圣一也夏葛而冬裘渇饮而饥食其事虽殊其所以为智一也今其言曰曷不为太古之无事是亦责冬之裘者曰曷不为葛之之易也责饥之食者曰曷不为饮之之易也传曰古之欲明明徳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然则古之所谓正心而诚意者将以有为也今也欲治其心而外天下国家灭其天常子焉而不父其父臣焉而不君其君民焉而不事其事孔子之作春秋也诸侯用夷礼则夷之夷而进于中国则中国之经曰夷狄之有君不如诸夏之亡诗曰戎狄是膺荆舒是惩今也举夷狄之法而加之先王之教之上几何其不胥而为夷也夫所谓先王之教者何也博爱之谓仁行而宜之之谓义由是而之焉之谓道足乎己无待于外之谓徳其文诗书易春秋其法礼乐刑政其民士农工贾其位君臣父子师友賔主昆弟夫妇其服麻丝其居宫室其食粟米果蔬鱼肉其为道易明而其为教易行也是故以之为己则顺而祥以之为人则爱而公以之为心则和而平以之为天下国家无所处而不当是故生则得其情死则尽其常郊焉而天神假庙焉而人鬼飨曰斯道也何道也曰斯吾所谓道也非向所谓老与佛之道也尧以是传之舜舜以是传之禹禹以是传之汤汤以是传之文武周公文武周公传之孔子孔子传之孟轲轲之死不得其传焉荀与杨也择焉而不精语焉而不详由周公而上上而为君故其事行由周公而下下而为臣故其说长然则如之何而可也曰不塞不流不止不行人其人火其书庐其居明先王之道以道之鳏寡狐独废疾者有养也其亦庶乎其可也   原性【韩愈】   性也者与生俱生也情也者接于物而生也性之品有三而其所以为性者五情之品有三而其所以为情者七曰何也曰性之品有上中下三上焉者善焉而已矣中焉者可导而上下也下焉者恶焉而已矣其所以为性者五曰仁曰礼曰信曰义曰智上焉者之于五也主于一而行于四中焉者之于五也一不少有焉则少反焉其于四也混下焉者之于五也反于一而悖于四性之于情视其品情之品有上中下三其所以为情者七曰喜曰怒曰哀曰惧曰爱曰恶曰欲上焉者之于七也动而处其中中焉者之于七也有所甚有所亡然而求合其中者也下焉者之于七也亡与甚直情而行者也情之于性视其品孟子之言性曰人之性善荀子之言性曰人之性恶杨子之言性曰人之性善恶混夫始善而进恶与始恶而进善与始也混而今也善恶皆举其中而遗其上下者也得其一而失其二者也叔鱼之生也其母视之知其必以贿死杨食我之生也叔向之母闻其号也知必灭其宗越椒之生也子文以为大戚知若敖氏之鬼不食也人之性果善乎后稷之生也其母无灾其始匍匐也则岐岐然嶷嶷然文王之在母也母不忧既生也傅不勤既学也师不烦人之性果恶乎尧之朱舜之均文王之管蔡习非不善也而卒为奸瞽瞍之舜鲧之禹习非不恶也而卒为圣人之性善恶果混乎故曰三子之言性也举其中而遗其上下者也得其一而失其一者也曰然则性之上下者其终不可移乎曰上之性就学而易明下之性畏威而寡罪是故上者可教而下者可制也其品则孔子谓不移也曰今之言性者异于此何也曰今之言者杂佛老而言也杂佛老而言也者奚言而不异   原毁【韩愈】   古之君子其责己也重以周其待人也轻以约重以周故不怠轻以约故人乐为善闻古之人有舜者其为人也仁义人也求其所以为舜者责于己曰彼人也予人也彼能是而我乃不能是早夜以思去其不如舜者就其如舜者闻古之人有周公者其为人也多才与艺人也求其所以为周公者责于己曰彼人也予人也彼能是而我乃不能是早夜以思去其不如周公者就其如周公者舜大圣人也后世无及焉周公大圣人也后世无及焉是人也乃曰不如舜不如周公吾之病也是不亦责于身者重以周乎其于人也曰彼人也能有是是足为良人矣能善是是足为艺人矣取其一不责其二即其新不究其旧恐恐然惟惧其人之不得为善之利一善易修也一艺易能也其于人也乃曰能有是是亦足矣曰能善是是亦足矣不亦待于人者轻以约乎今之君子则不然其责人也详其待己也亷详故难于为善亷故自取也少己未有善曰我善是是亦足矣己未有能曰我能是是亦足矣外以欺于人内以欺于心未少有得而止矣不亦待其身者已亷乎其于人也曰彼虽能是其人不足称也彼虽善是其用不足称也举其一不计其十究其旧不图其新恐恐然惟惧其人之有闻也是不亦责于人者已详乎夫是之谓以众人待其身而以圣人望于人吾未见其尊己也虽然为是者有本有原怠与忌之谓也怠者不能修而忌者畏人修吾甞试之矣甞试语于众曰某良士某良士其应者必其人之与也不然则其所疎逺不与同其利者也不然则其畏也不若是强者必怒于言懦者必怒于色矣又甞语于众曰某非良士某非良士其不应者必其人之与也不然则其所疎逺不与同其利者也不然则其畏也不若是强者必说于言懦者必说于色矣是故事修而谤兴徳髙而毁来呜呼士之处此世而望名誉之光道徳之行难矣将有作于上者得吾说而存之其国家可几而理欤   原鬼【韩愈】   有啸于梁从而烛之无见也斯鬼乎曰非也鬼无声有立于堂从而视之无见也斯鬼乎曰非也鬼无形有触吾躬从而执之无得也斯鬼乎曰非也鬼无声与形安有气曰鬼无声也无形也无气也果无鬼乎曰有形而无声者物有之矣土石是也有声而无形者物有之矣风霆是也有声与形者物有之矣人兽是也无形与声者物有之矣鬼神是也曰然则有怪而与民物接者何也曰是有二有鬼有物漠然无形与声者鬼之常也民有忤于天有违于民有爽于物逆于伦而感于气于是乎鬼有形于形有凭于声以应之而下殃祸焉皆民之为之也其既也又反乎其常曰何谓物曰成于形与声者土石风霆人兽是也反乎无声与形者鬼神是也不能有形与声不能无形与声者物怪是也故其作而接于民也无恒故有动于民而为祸亦有动于民而为福亦有动于民而莫之为祸福适丁民之有是时也作原鬼   原过【王安石】   天有过乎有之陵歴鬭蚀是也地有过乎有之崩弛竭塞是也天地举有过卒不累覆且载者何善复常也人介乎天地之间则固不能无过卒不害圣且贤者何亦善复常也故太甲思庸孔子曰勿惮改过扬雄贵迁善皆是术也予之朋有过而能悔悔而能改人则曰是向之从事云尔今从事与向之从事弗类非其性也饰表以疑世也夫岂知言哉天播五行于万灵人固备而有之有而不思则失思而不行则废一日咎前之非沛然思而行之是失而复得废而复举也顾曰非其性是率天下而戕性也且如人有财见簒于盗已而得之曰非夫人之财向簒于盗矣可欤不可也财之在己固不若性之为已有也财失复得曰非其财且不可性失复得曰非其性可乎   师说【韩愈】   古之学者必有师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人非生而知之者孰能无惑惑而不从师其为惑也终不解矣生乎吾前其闻道也固先乎吾吾从而师之生乎吾后其闻道也亦先乎吾吾从而师之吾师道也夫庸知其年之先后生于吾乎是故无贵无贱无长无少道之所存师之所存也嗟乎师道之不传也久矣欲人之无惑也难矣古之圣人其出人也逺矣犹且从师而问焉今之众人其下圣人也亦逺矣而耻学于师是故圣益圣愚益愚圣人之所以为圣愚人之所以为愚其皆出于此乎爱其子择师而教之于其身也则耻师焉惑矣彼童子之师授之书而习其句读者非吾所谓传其道解其惑者也句读之不知惑之不解或师焉或否焉小学而大遗吾未见其明也巫医乐师百工之人不耻相师士大夫之族曰师曰弟子云者则羣聚而笑之问之则曰彼与彼年相若也道相似也位卑则足羞官盛则近谀呜呼师道之不复可知矣巫医乐师百工之人君子不齿今其智乃反不能及其可怪也欤圣人无常师孔子师郯子苌师襄老耼郯子之徒其贤不及孔子孔子曰三人行则必有我师是故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闻道有先后术业有専攻如是而已李氏子蟠年十七好古文六艺经传皆通习之不拘于时学于余余嘉其能行古道作师说以贻之   杂说【韩愈】   龙嘘气成云云固弗灵于龙也然龙乗是气茫洋穷乎间薄日月伏光景感震电神变化下水土汨陵谷云亦灵怪矣哉云龙之所能使为灵也若龙之灵则非云之所能使为灵也然龙弗得云无以神其灵矣失其所凭依信不可欤异哉其所凭依乃其所自为也易曰云从龙既曰龙云从之矣   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故虽有名马祗辱于奴人之手骈死于槽枥之间不以千里称也马之千里者一食或尽粟一石食马者不知其能千里而食也是马也虽有千里之能食不饱力不足才美不外见且欲与常马等不可得安求其能千里也防之不以其道食之不能尽其材鸣之而不能通其意执防而临之曰天下无马呜呼其真无马耶其真不知马耶   捕蛇者说【栁宗元】   永州之野产异蛇黒质而白章触草木尽死以齧人无御之者然得而腊之以为饵可以已大风挛踠瘘疠去死肌杀三虫其始太医以王命聚之嵗赋其二募有能捕之者当其租入永之人争奔走焉有蒋氏者専其利三世矣问之则曰吾祖死于是吾父死于是今吾嗣为之十二年几死者数矣言之貌若甚慼者余悲之且曰若毒之乎余将告于莅事者更若役复若赋则何如蒋氏大戚汪然出涕曰君将哀而生之乎则吾斯役之不幸未若复吾赋不幸之甚也向吾不为斯役则久己病矣自吾氏三世居是乡积于今六十嵗矣而乡隣之生日蹙殚其地之出竭其庐之入号呼而转徙饥渇而顿踣触风雨犯寒暑呼吸毒疠徃徃而死者相借也曩与吾祖居者今其室十无一焉与吾父居者今其室十无二三焉与吾居十二年者今其室十无四五焉非死则徙尔而吾以捕蛇独存悍吏之来吾乡叫嚣乎东西隳突乎南北哗然而骇者虽鸡狗不得宁焉吾恂恂而起视其缶而吾蛇尚存则弛然而卧谨食之时而献焉退而甘食其土之有以尽吾齿盖一嵗之犯死者二焉其余则熙熙而乐岂若吾乡隣之旦旦有是哉今虽死乎此比吾乡隣之死则已后矣又安敢毒耶余闻而愈悲孔子曰苛政猛于虎也吾甞疑乎是今以蒋氏观之犹信呜呼孰知赋敛之毒有甚是蛇者乎   国马说【李翺】   有乗国马者与乗骏马者竝道而行骏马啮国马之髪血流于地国马行步自若也精神自若也不为之顾如不知也既骏马归刍不食水不饮栗而立者二日骏马之人以告国马之人曰彼盖其所羞也吾以马徃而喻之斯可矣乃如之于是国马见骏马而鼻之遂与之同枥而刍不终时而骏马之病自已夫四足而刍者马之类也二足而言者人之类也如国马者四足而刍则马也耳目鼻口亦马也四支百骸亦马也不能言而声亦马也观其所以为心者则人也故犯而不校国马也过而能改骏马也有人焉恣其气以乗人人容之而不知者多矣观其二足而言则人也耳目口鼻亦人也四支百骸亦人也求其所以为人者而弗得也彼人者以形骸为人国马者以形骸为马以彼人乗国马人皆以为人乗马吾未始不谓之马乗人悲夫   稼送张琥【苏轼】   曷甞观于富人之稼乎其田美而多其食足而有余其田美而多则可以更休而地力得完其食足而有余则种之常不后时而敛之常及其熟故富人之稼常美少秕而多实久藏而不腐今吾十口之家而共百亩之田寸寸而取之日夜以望之锄耰铚艾相寻于其上者如鱼鳞而地力竭矣种之常不及时而敛之常不待其熟此岂能复有美稼哉古之人其才非有以大过今之人也其平居所以自养而不敢轻用以待其成者闵闵焉如婴儿之望长也弱者养之以至于刚虚者养之以至于充三十而后仕五十而后爵信于久屈之中而用于至足之后流于既溢之余而发于持满之末此古之人所以大过人而今之君子所以不及也吾少也有志于学不幸而早得与吾子同年吾子之得亦不可谓不早也吾今虽欲自以为不足而众且妄推之矣呜呼吾子其去此而务学也哉博观而约取厚积而薄发吾告子止于此矣子归过京师而问焉有曰辙子由者吾弟也其亦以是语之   说用【曽巩】   物有根而殖柯叶而茂芽若穂而实翼而天飞足而陆走喙而鸣息而食啮者其形类多矣非有主于虚空以蕃而息之者欤吾观其用亦宻矣彼使之水而濡火而焚雷而动风霆而鸣雪霜而悴雨露而滋硕则世得而知之矣若其裁之为形散之为声充之为气始终之为死生则非水也火也雷也风霆也雪霜也雨露也所能使为之也世固不可测其所以为也然而万物相得以生是则其用非宻耶今夫羣而居缝而衣燧而食筑土石搆竹木而庐者其嗜欲众矣非有制而一之者则其争滋不息吾观其用也宻矣彼立之君臣父子夫妇兄弟之序为之衣食饮用之物节之以仪通之以声习之以言束缚之以刑则世皆得而知之矣若其扰之使相亲和之使相恱厚之使相让以不争结之使乐出其死而不顾其私迁之使去于利而就于谊则非序也物也仪也声也气也言也形也所能使为之也世固不测其所以为也然而万民相得以治是则其用亦非宻耶吾有以知之矣生而死万物者隂与阳也运于内而莫显于外不可得而穷其妙也世之以水火雷风雪霜雨露而求之者妄也亲而善万人者仁与义也兴于上而隂被于下驯于其心而不可彊通于其耳目不可得而识其防也世之侈于仪繁于声音执于器据于文字以力驱而法缚者之求之也愈妄易曰隂阳不测之谓神又曰显诸仁藏诸用善播万物善教万民者为之也   明【苏洵】   天下有大知有小知人之智虑有所及有所不及圣人以其大知而兼其小知之功贤人以其所及而济其所不及愚者不知大知而以其所不及丧其所及故圣人之治天下也以常而贤人之治天下也以时既不能常又不能时悲夫殆哉夫惟大知而后可以常以其所及济其所不及而后可以时常也者无治而不治者也时也者无乱而不治者也日月经乎中天大可以被四海而小或不能入一室之下彼固无用此区区小明也故天下视日月之光俨然其若君父之威故自有天地而有日月以至于今而未甞可以一日无焉天下甞有言曰叛父母防神明则雷霆下击之雷霆固不能为天下尽击此等辈也而天下之所以兢兢然不敢犯者有时而不测也使雷霆日轰轰焉绕天下以求夫叛父母防神明之人而击之则其人未必能尽而雷霆之威无乃防乎故夫知日月雷霆之分者可以用其明矣圣人之明吾不得而知也吾独爱夫贤者之用其心约而成功博也吾独怪夫愚者之用其心劳而功不成也是无他也専于其所及而及之则其及必精兼于其所不及而及之则其及必粗及之而精人将曰是惟无及及则精矣不然吾恐奸雄之窃笑也齐威王即位大乱三载威王一奋而诸侯震惧二十年是何修何营耶夫齐国之贤者非独一即墨大夫明矣乱齐国者非独一阿大夫与左右誉阿而毁即墨者几人亦明矣一即墨大夫易知也一阿大夫易知也左右誉阿而毁即墨者几人易知也从其易知而精之故用心甚约而成功博也天下之事譬如有物十焉吾举其一而人不知吾之不知其九也歴数之至于九而不知其一不如举一之不可测也而况乎不至于九也   守戒【韩愈】   诗曰大邦维翰书曰以蕃王室诸侯之于天子不惟守土地奉职贡而已固将有以翰蕃之也今人有宅于山者知猛兽之为害则必髙其柴援而外施陷阱以待之宅于都者知穿窬之为盗则必峻其垣墙而内固扃鐍以防之此野人鄙夫之所及非有过人之智而后能也今之通都大邑介于屈强之间而不知为之备噫亦惑矣野人鄙夫能之而王公大人反不能焉岂材力为有不足欤盖以谓不足为而不为耳天下之祸莫大于不足为材力不足者次之不足为者敌至而不知材力不足者先事而思则其于祸也有间矣彼之屈强者带甲荷戈不知其多少其緜地则千里而与我壤地相错无有丘陵江河洞庭孟门之闗其间又自知其不得与天下齿朝夕举踵引颈冀天下之有事以乗吾之便此其暴于猛兽穿窬也甚矣呜呼胡知而不为之备乎哉贲育之不戒童子之不抗鲁鸡之不期蜀鸡之不支今夫鹿之于豹非不巍然大矣然而卒为之禽者爪牙之材不同猛怯之资殊也曰然则如之何而备之曰在得人   释言【韩愈】   元和元年六月十日愈自江陵法曹诏拜国子博士始进见今相国郑公公赐之坐且曰吾见子某诗吾时在翰林职亲而地禁不敢相闻今为我写子诗书为一通以来愈再拜谢退録诗书若干篇择日时以献于后之数月有来谓愈者曰子献相国诗书乎曰然曰有为谗于相国之座者曰韩愈曰相国徴余文余不敢匿相国岂知我哉子其慎之愈应之曰愈为御史得罪徳宗朝同迁于南者凡三人独愈为先收用相国之赐大矣百官之进见相国者或立语以退而愈辱赐坐语相国之礼过矣四海九州之人自百官已下欲以其业彻相国左右者多矣皆惮而莫之敢独愈辱先索相国之知至矣赐之大礼之过知之至是三者于敌以下受之宜何以报况在天子之宰乎人莫不自知凡适于用之谓才堪其事之谓力愈于二者虽日勉焉而不迨束带执笏立士大夫之行不见斥以不肖幸矣其何敢敖于言乎夫敖虽凶徳必有恃而敢行愈之族亲鲜少无扳聨之势于今不善交人无相先相死之友于朝无宿资蓄货以钓声势弱于才而腐于力不能奔走乗机抵以要权利夫何恃而敖若夫狂惑丧心之人蹈河而入火妄言而骂詈者则有之矣而愈又知其无是疾也虽有谗者百人相国将不信之矣愈何惧而慎欤既累月又有来谓愈曰有谗子于翰林舎人李公与裴公者子其慎欤愈曰二公者吾君朝夕访焉以为政于天下而阶太平之治居则与天子为心膂出则与天子为股肱四海九州之人自百官已下其孰不愿忠而望赐愈也不狂不愚不蹈河而入火病风而妄骂不当有如谗者之说也虽有谗者百人二公将不信之矣愈何惧而慎既以语应客夜归私自尤曰咄市有虎而曽参杀人谗者之效也诗曰取彼谗人投畀豺虎豺虎不食投畀有北有北不受投畀有昊伤于谗疾而甚之之辞也又曰乱之初生僭始既涵乱之又生君子信谗始疑而终信之之谓也孔子曰逺佞人夫佞人不能逺则有时而信之矣今我恃直而不戒祸其至哉徐又自解之曰市有虎聴者庸也曽参杀人以爱惑聪也巷伯之伤乱世是逢也今三贤方与天子谋所以施政于天下而阶太平之治听聪而视明公正而敦大夫聪明则听视不惑公正则不迩谗邪敦大则有以容而思彼谗人者孰敢进而为谗哉虽进而为之亦莫之聴矣我何惧而慎既累月上命李公相客谓愈曰子前被言于一相今李公又相子其危哉愈曰前之谤我于宰相者翰林不知也后之谤我于翰林者宰相不知也今二公合处而会言若及愈必曰韩愈亦人耳彼敖宰相又敖翰林其将何求必不然吾乃今知免矣既而谗言果不行   罪言【苏轼】   吾闻肉食之忧非藿食者所宜虑也府居之谋非巷居者所宜处也分之所不及义之所弗出也义之所弗出利之所不择也犯义者惑维卒不自克作罪言万夫之望万夫所依匪才尚之而量包之丘山之憾一笑可散芥蔕之仇千河不收呜呼宁我容汝岂汝不可神之聴之终和而同乎乗人之气决之易耳解忮触猜是惟难哉水激则悍其伤滛夷矢激则逺行将安追呜呼佐涉者湍佐鬬者呼柴不立其愚乃可以须爱心之偏其辞溢妍恶心之厚其辞溢丑惟仁人之言爱恶两捐广大恬愉上通于天呜呼善言未升賔客瞰门曷以夀我公侯承之天道好还莫适后先人事喜复无常倚伏前之所是事定而渝今之所是后当焉如呜呼祸不在先亦不在天还隠其心有万其全疾恶过义美恶易位矫枉过直美恶同则如食宜饇餍则为度如酌孔取剧则荒舞呜呼乃隂乃阳神理所藏一弛一张人道之常   对禹问【韩愈】   或问曰尧舜传诸贤禹传诸子信乎曰然然则禹之贤不及于尧与舜也欤曰不然尧舜之传贤也欲天下之得其所也禹之传子也忧后世争之之乱也尧舜之利民也大禹之虑民也深曰然则尧舜何以不忧后世曰舜如尧尧传之禹如舜舜传之得其人而传之尧舜也无其人虑其患而不传者禹也舜不能以传禹尧为不知人禹不能以传子舜为不知人尧以传舜为忧后世禹以传子为虑后世曰禹之虑也则深矣传之子而当不淑则奈何曰时益以难理传之人则争未前定也传之子则不争前定也前定虽不当贤犹可以守法不前定而不遇贤则争且乱天之生大圣也不数其生大恶也亦不数传诸人得大圣然后人莫敢争传诸子得大恶然后人受其乱禹之后四百年然后得桀亦四百年然后得汤与伊尹汤与伊尹不可待而传也与其传不得圣人而争且乱孰若传诸子虽不得贤犹可守法曰孟子之所谓天与贤则与贤天与子则与子者何也曰孟子之心以为圣人不茍私于其子以害天下求其说而不得从而为之辞   咸宜【栁宗元】   兴王之臣多起污贱人曰幸也亡王之臣多死寇盗人曰祸也余咸宜之当两汉氏之始屠贩徒出以为公侯卿相无他焉彼固公侯卿相器也遭时之非是以诎独其始之不幸非遭髙光而以为幸也汉晋之末公侯卿相劫戮困饿伏墙壁间以死无他焉彼固劫戮困饿器也遭时之非是以出独其始之幸非遭卓曜而后为祸也彼困于昏乱伏志气屈身体以下奴隶平难泽物之徳不施于人一得适其傃其进晚耳而人犹幸之彼伸于昏乱抗志气肆身体以傲豪杰残民兴乱之伎行于天下一得适其傃其死后耳而人犹祸之悲夫余是以咸宜之   庖丁【庄周】   庖丁为文恵君解牛手之所触肩之所倚足之所履膝之所踦砉然响然奏刀騞然莫不中音合于桑林之舞乃中经首之会文恵君曰嘻善哉技盖至此乎庖丁释刀对曰臣之所好者道也进乎技矣始臣之解牛之时所见无非牛者三年之后未甞见全牛也方今之时臣以神遇而不以目视官知止而神欲行依乎天理批大郤导大因其固然技经肯綮之未甞而况大軱乎良庖嵗更刀割也族庖月更刀折也今臣之刀十九年矣所解数千牛矣而刀刃若新发于硎彼节者有间而刀刃者无厚以无厚入有间恢恢乎其于游刃必有余地矣是以十九年而刀刃若新发于硎虽然每至于族吾见其难为怵然为戒视为止行为迟动刀甚防謋然已解如土委地提刀而立为之四顾为之踌躇为之满志善刀而藏之文恵君曰善哉吾闻庖丁之言得养生焉   问养生【苏轼】   余问养生于吴子得二言焉曰和曰安何谓和曰子不见天地之为寒暑乎寒暑之极至于折胶流金而物不以为病其变者防也寒暑之变昼与日俱逝夜与月竝驰俯仰之间屡变而人不知者防之至和之极也使此二极者相寻而狎至则人之死久矣何谓安曰吾甞自牢山浮海达于淮遇大风焉舟中之人如附于桔橰而与之上下如蹈车轮而行反逆乱不可止而吾饮食起居如他日吾非有异术也惟莫与之争而聴其所为故凡病我者举非物也食中有蛆人之见者必呕也其不见而食者未甞呕也请察其所从生论八珍者必咽言粪秽者必唾二者未甞与我接也唾与咽何从生哉果生于物乎果生于我乎知其生于我也则虽与之接而不变安之至也安则物之感我者轻和则我之应物者顺外轻内顺而生理备矣吴子古之静者也其观于物也审矣是以私识其言而时省观焉   续楚语【苏轼】   屈到嗜芰有疾召其宗老而属之曰祭我必以芰及祥宗老将荐芰屈建命去之君子曰不违而道唐栁宗元非之曰屈子以礼之末忍絶其父将死之言且礼有齐之日思其所乐思其所嗜子木去芰安得为道甚矣栁子之陋也子木楚卿之贤者也夫岂不知为人子之道事死如事生况于将死丁宁之言弃而不用人情之所忍乎是必有大不忍于此者而夺其情也夫死生之际圣人严之薨于路寝不死于妇人之手至于结冠缨启手足之末不敢不勉其于死生之变亦重矣父子平日之言可以恩掩义至于死生至严之际岂容以私害公乎曽子有疾称君子之所贵乎道者三孟僖子卒使其子学礼于仲尼管仲病劝桓公去三竖夫数君子之言或主社稷或勤于道徳或训其子孙虽所趋不同然皆笃于大义不私其躬也如此今赫赫楚国若敖氏之贤闻于诸侯身为正卿死不在民而口腹是忧其为陋亦甚矣使子木行之国人诵之太史书之天下后世不知夫子之贤而唯陋是闻子木其忍为此乎故曰是必有大不忍者而夺其情也然礼之所谓思其所乐思其所嗜此言人子追思之道也曽晳嗜羊枣而曽子不忍食父没而不能读父之书母没而不能执母之器皆人子之情自然也岂待父母之命耶今荐芰之事若出于子则可自其父命则为陋耳岂可以饮食之故而成父莫大之陋乎曽子寝疾曽元难于易箦曽子曰君子之爱人也以徳细人之爱人也以姑息若以栁子之言为然是曽元为孝子而童子顾礼之末易箦于病革之中为不仁之甚也中行偃死视不可含范宣子盥而抚之曰事吴敢不如事主犹视栾怀子曰主茍终所不嗣事于齐者有如河乃瞑呜呼范宣子知事吴为忠于主而不知报齐以成夫子忧国之美其为忠则大矣古人以爱恶比之美疢药石曰石犹生我疢之美者其毒滋多由是观之栁子之爱屈到是疢之美子木之违父命为药石也哉   日喻【苏轼】   生而眇者不识日问之有目者或告之曰日之状如铜槃扣槃而得其声他日闻钟以为日也或告之曰日之光如烛扪烛而得其形他日揣籥以为日也日之与钟籥亦逺矣而眇者不知其异以其未甞见而求之人也道之难见也甚于日而人之未达也无以异于眇达者告之虽有巧譬善导亦无以过于槃与烛也自槃而之钟自烛而之籥转而相之岂有既乎故世之言道者或即其所见而名之或莫之见而意之皆求道之过也然则道卒不可求欤苏子曰道可致而不可求何谓致孙武曰善战者致人不致于人孔子曰百工居肆以成其事君子学以致其道莫之求而自至斯以为致也欤南方多没人日与水居也七嵗而能涉十嵗而能浮十五而能没矣夫没者岂茍然哉必将有得于水之道者日与水居则十五而得其道生不识水则虽壮见舟而畏之故北方之勇者问于没人而求其所以没以其言试之河未有不溺者也故凡不学而务求道皆北方之学没者也昔者以声律取士士杂学而不志于道今也以经术取士士知求道而不务学渤海吴君彦律有志于学者也方求举于礼部作日喻以告之   文编巻三十八   钦定四库全书   文编巻三十九   明 唐顺之 编   偃松屏賛【苏轼】   予为中山守始食北岳松膏为天下冠其木理坚宻瘠而不瘁信植物之英烈也谪居罗浮山下地暖多松而不识霜雪如高才胜人生绮纨家与孤臣孽子有间矣士践忧患安知非福防子过从南来画寒松偃葢为防首小屛为之賛曰燕南赵北大茂之麓天僵雪峯地裂冰谷凛然孤清不能无生生此伟竒北方之精苍皮玉骨硗硗齾齾方春不知沍寒秀发孺子介刚从我炎荒霜中之英以洗我瘴   三马图賛【苏轼】   元祐初上方闭玉门闗谢遣诸将太师文彦博宰相吕大防范纯仁建遣诸生游师雄行边勑武备师雄至熈河蕃官包顺请以所部熟户除边患师雄许之遂擒猾羌大首领果庄青伊结以献百官皆贺遣使告永裕陵时西域贡马首高八尺龙颅而凤膺虎脊而豹章出东华门入天驷监振鬛长鸣万马皆瘖父老纵观以为未始见也上方恭黙思道八骏在廷未尝一顾其后圉人起居不以时马有毙者上亦不问明年羌温锡沁有良马不敢进请于边吏愿以餽太师潞国公诏许之蒋之竒为熈河帅西蕃有贡骏马汗血者有司以非入贡嵗月留其使与马于边之竒为请乞不以时入事下礼部轼时为宗伯判状云朝廷方却走马以粪正复汗血亦何所用事遂寝于时兵革不用海内小康马则不遇矣而人少安轼尝私请于承议郎李公麟画当时三骏马之状而使果庄青伊结校之藏于家绍圣四年三月十四日轼在惠州谪居无事阅旧书画追思一时之事而叹三马之神骏乃为之賛曰吁果庄世悍骄奔贰师走嫖姚今在廷服虎貂效天骥立内朝八尺龙神超遥若将西燕西瑶帝念民乃下招籋归云逝房妖   王元之画像赘【苏轼】   传曰不有君子其能国乎予尝三复斯言未尝不流涕太息也如汉汲黯萧望之李固呉张昭唐魏郑公狄仁杰皆以身狥义招之不来麾之不去正色而立于朝则豺狼狐狸自相吞噬故能消祸于未形救危于将亡使皆如公孙丞相张禹胡广虽累千百缓急岂可望哉故翰林王公元之以雄文直道独立当世足以追配此六君子者方是时朝廷清明无大奸慝然公犹不容于中耿然如秋霜夏日不可狎玩至于三黜以死有如不幸而处于众邪之间安危之际则公之所为必将惊世絶俗使斗筲穿窬之流心破胆裂岂特如此而已乎始予过苏州虎邱寺见公之画像想其遗风余烈愿为执鞭而不可得其后为徐州而公之曾孙汾为兖州以公墓碑示余乃追为之賛以附其家传云维昔圣贤患莫已知公遇太宗允也其时帝欲用公公不少贬三黜穷山之死靡憾咸平以来独为名臣一时之屈万世之信纷纷鄙夫亦拜公像何以占之有泚其颡公能泚之不能巳之茫茫九原爱莫起之   文与可飞白賛【苏轼】   呜呼哀哉与可岂其多好好竒也欤抑其不试故艺也始予见其诗与文又得见其行草篆也以为止此矣既没一年而复见其飞白美哉多乎其尽万物之态也霏霏乎其若轻云之蔽月飜飜乎其若长风之巻斾也猗猗乎其若逰丝之萦柳絮褭褭乎其若流水之舞荇带也离离乎其逺而相属缩缩乎其近而不隘也其工至于如此而余乃今知之则余之知与可者固无几而其所不知者葢不可胜计也呜呼哀哉   韩干画马賛【苏轼】   韩干之马四其一在陆骧首奋鬛若有所望顿足而长鸣其一欲渉凥高首下择所由济局蹐而未成其二在水前者反顾若以鼻语后者不应欲饮而留行以为廐马也则前无羁络后无棰策以为野马也则隅目耸耳丰臆细尾皆中度程萧然如贤大夫贵公子相与解带脱防临水而濯缨遂欲高举远引友麋鹿而终天年则不可得矣葢优哉游哉聊以卒嵗而无营   师子屛风賛【苏轼】   润州甘露寺有唐李卫公所留陆探微画师子板余自钱塘移守胶西过而观焉使工人摹之置公堂中而赞之曰圆其目仰其鼻奋髯吐舌威见齿舞其足前其耳左顾右踯喜见尾虽猛而和葢其戏严严高堂防燕几啼呼颠沛走百鬼嗟乎妙哉古陆子   管防安画赞【苏辙】   余自龙川以归居颍已十有三年杜门幽居无以自适稍稍取旧书阅之将求古人而与之友葢于三国得一焉曰管防安葢防安少而遭乱渡海居辽东三十七年而归归于田庐不应朝命年八十有四而没功业不加于人而余独何取焉取其明于知时而审于处已云尔葢东汉之衰士大夫以风节相尚其立志行义贤于西汉然时方大乱其出而应世鲜有能自全者颍川荀文若以智策辅曹公方其擒吕布毙袁绍皆谈笑而办其才与张子房比然至九锡之议卒不能免其身彭城张子布忠亮刚简事孙氏兄弟成江东之业然终以直不见容力争公孙渊事君臣之义几絶平原华子鱼以徳量重于曹氏父子致位三公然曹公之杀伏后子鱼将命至破壁出后而害之汝南许文休以人物臧否闻于世晚入蜀依刘璋先主将克成都文休逾城出降虽卒以为司徒而蜀人鄙之此四人者皆一时贤人也然直己者终害其身而枉己者终丧其徳处乱而能全非防安而谁与哉旧史言防安虽老不病着白防布襦袴布裙宅后数十步有流水夏暑能策杖临水盥手足行园囿嵗时祀其先人絮防布单衣荐馈跪拜成礼余欲使画工以意髣髴画之昔李公麟喜画有顾陆遗思今公麟死久矣恨莫能成吾意者姑为之賛曰防安之贤无以过人余独何以谓贤贤其明于知时审于处已以能自全防安之老归自海东一亩之宫闭不求通白防布裙舞雩而风四时烝尝馈奠必躬八十有四蝉蜕而终少非汉人老非魏人何以命之天之逸民   王定国真赞【苏轼】   温然而泽者道人之腴也凛然而清者诗人之癯也雍容委蛇者贵介之公子而短小精悍者游侠之徒也人何足以知之此皆其肤也若人者泰不骄困不挠而老不枯也   秦少游真赞【苏轼】   以君为将仕也其服野其行方以君为将隠也其言文其神昌置而不求君不即即而求之君不藏以为将仕将隠者皆不知君者也葢将挈所有而乘所遇以防于世而卒反于其乡者乎   参寥子真赞【苏轼】   东坡居士曰维参寥子身寒而道富辩于文而讷于口外尫柔而中健武与人无竞而好刺讥朋友之过枯形灰心而喜为感时玩物不能忘情之语此予所谓参寥子有不可晓者五也   文与可画墨竹屏风赞【苏轼】   与可之文其徳之糟粕与可之诗其文之毫末诗不能尽溢而为书变而为画皆诗之余其诗与文好者益寡有好其徳如好其画者乎悲夫   石室先生画竹赞【并序 苏轼】   与可文翁之后也蜀人犹以石室名其家而与可自谓笑笑先生葢可谓与道皆逝不留于物者也顾尝好画竹客有赞之者曰先生闲居独笑不巳问安所笑笑我非尔物之相物我尔一也先生又笑笑所笑者笑笑之余以竹发妙竹亦得风天然而笑   讳辩【韩愈】   愈与李贺书劝贺举进士贺举进士有名与贺争名者毁之曰贺父名晋肃贺不举进士为是劝之举者为非听者不察也和而唱之同然一辞皇甫湜曰若不明白子与贺且得罪愈曰然律曰二名不偏讳释之者曰谓若言徴不称在言在不称徴是也律曰不讳嫌名释之者曰谓若禹与雨邱与蓲之类是也今贺父名晋肃贺举进士为犯二名律乎为犯嫌名律乎父名晋肃子不得举进士若父名仁子不得为人乎夫讳始于何时作法制以教天下者非周公孔子欤周公作诗不讳孔子不偏讳二名春秋不讥不讳嫌名康王钊之孙实为昭王曾参之父名晳曾子不讳昔周之时有骐期汉之时有杜度此其子宜何如讳将讳其嫌遂讳其姓乎将不讳其嫌者乎汉讳武帝名彻为通不闻又讳车辙之辙为某字也讳吕后名雉为野鸡不闻又讳治天下之治为某字也今上章及诏不闻讳浒势秉机也惟宦官宫妾乃不敢言谕及机以为触犯士君子言语行事宜何所法守也今考之于经质之于律稽之以国家之典贺举进士为可邪为不可邪凡事父母得如曾参可以无讥矣作人得如周公孔子亦可以止矣今世之士不务行曾参周公孔子之行而讳亲之名则务胜于曾参周公孔子亦见其惑也夫周公孔子曾参卒不可胜胜周公孔子曾参乃比于宦官宫妾则是宦官宫妾之孝于其亲贤于周公孔子曾参者耶   桐叶封弟辩【柳宗元】   古之传者有言成王以桐叶与小弱弟戯曰以封汝周公入贺王曰戏也周公曰天子不可戏乃封小弱弟于唐吾意不然王之弟当封耶周公宜以时言于王不待其戏而贺以成之也不当封耶周公乃成其不中之戏以地以人与小弱者为之主其得为圣乎且周公以王之言不可茍焉而巳必从而成之耶设有不幸王以桐叶戏妇寺亦将举而从之乎凡王者之徳在行之何若设未得其当虽十易之不为病要于其当不可使易也而况以其戏乎若戏而必行之是周公教王遂过也吾意周公辅成王宜以道从容优乐要归之大中而巳必不逢其失而为之辞又不当束缚之驰骤之使若牛马然急则败矣且家人父子尚不能以此自克况号为君臣者耶是直小丈夫者之事非周公所宜用故不可信或曰封唐叔史佚成之   文编巻三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文编巻四十   明 唐顺之 编   读仪礼【韩愈】   余尝苦仪礼难读又其行于今者盖寡沿袭不同复之无由考于今诚无所用之然文王周公之法制粗在于是孔子曰吾从周谓其文章之盛也古书之存者希矣百氏杂家尚有可取况圣人之制度邪于是掇其大要竒辞奥防着于篇学者可观焉惜乎吾不及其时进退揖让于其间呜呼盛哉   读墨子【韩愈】   儒讥墨以上同兼爱上贤明鬼而孔子畏大人居是邦不非其大夫春秋讥专臣不上同哉孔子泛爱亲仁以博施济众为圣不兼爱哉孔子贤贤以四科进褒弟子疾殁世而名不称不上贤哉孔子祭如在讥祭如不祭者曰我祭则受福不明鬼哉儒墨同是尧舜同非桀纣同修身正心以治天下国家奚不相悦如是哉余以为辩生于末学各务售其师之説非二师之道本然也孔子必用墨子墨子必用孔子不相用不足为孔墨   读荀子【韩愈】   始吾读孟轲书然后知孔子之道尊圣人之道易行王易王霸易霸也以为孔子之徒没尊圣人者孟氏而已晚得扬雄书益尊信孟氏因雄书而孟氏益尊则雄者亦圣人之徒欤圣人之道不传于世周之衰好事者各以其説干时君纷纷籍籍相乱六经与百家之説错杂然老师大儒犹在火于秦黄老于汉其存而醇者孟轲氏而止耳扬雄氏而止耳及得荀氏书于是又知有荀氏者也考其辞时若不粹要其归与孔子异者鲜矣抑犹在轲雄之间乎孔子删诗书笔削春秋合于道者着之离于道者黜去之故诗书春秋无疵余欲削荀氏之不合者附于圣人之籍亦孔子之志欤孟氏醇乎醇者也荀与杨大醇而小疵   读孟尝君传【王安石】   世皆称孟尝君能得士士以故归之而卒頼其力以脱于虎豹之秦嗟乎孟尝君特鸡鸣狗盗之雄耳岂足以言得士不然擅齐之彊得一士焉宜可以南面而制秦尚取鸡鸣狗盗之力哉夫鸡鸣狗盗之出其门此士之所以不至也   题逸少帖【苏轼】   逸少为王述所困自誓去官超然于事物之外常自言吾当卒以乐死然欲一逰岷岭勤勤如此而至死不果乃知山水逰放之乐自是人生难必之事况于市朝眷恋之徒而出山林独往之言固已疎矣   题唐氏六家书后【苏轼】   永禅师书骨气深穏体兼众妙精能之至反造疎淡如观陶彭泽诗初若散缓不收反复不已乃识其竒趣今法帖中有云不具释智永白者误收在逸少部中然亦非禅师书也云谨此代申此唐末五代流俗之语耳而书亦不工欧阳率更书妍拔羣尤工于小楷高丽遣使购其书高祖叹曰观其书以为魁梧竒伟人也此非知书者凡书象其为人率更貌寒敏悟絶人今观其书劲崄刻厉正称其貌尔禇河南书清远萧散微杂隶体古之论书者兼论其平生茍非其人虽工不贵也河南固忠臣但有谮杀刘洎一事使人怏怏然余尝考其实恐刘洎末年褊忿实有伊霍之语非谮也若不然马周明其无此语太宗犹诛洎而不问周何哉此殆天后朝许李所诬而史官不能辨也张长史草书頽然天放畧有防画处而意态自足号称神逸今世称善草书有或不能真行此大妄也真生行行生草真如立行如行草如走未有未能行立而能走者也今长安犹有长史真书郎官石柱记作字简远如晋宋间人顔鲁公书雄秀独出一变古法如杜子美诗格力天纵奄有汉魏晋宋以来风流后之作者殆难复措手柳少师书本出于顔而能自出新意一字百金非虚语也其言正心则笔正者非独讽谏理固然也世之小人书字虽工而其神情终有睢盱侧媚之态不知人情随想而见如韩子所谓窃斧者乎抑真尔也然至使人见其书而犹憎之则其人可知矣余谪居黄州唐林夫自湖口以书遗余云吾家有此六人书子为我略评之而书其后林夫之书过我远矣而反求于余何哉此又未可晓也   书黄子思诗集后【苏轼】   予尝论书以谓钟王之迹萧散简远妙在笔画之外至唐顔柳始集古今笔法而尽发之极书之变天下翕然以为宗师而钟王之法益微至于诗亦然苏李之天成曹刘之自得陶谢之超然葢亦至矣而李太白杜子美以英玮絶世之姿凌跨百代古今诗人尽废然魏晋以来高风絶尘亦少衰矣李杜之后诗人继作虽间有远韵而才不逮意独韦应物柳宗元发纤秾于简古寄至味于澹泊非余子所及也唐末司空图﨑岖乱兵之间而诗文高雅犹有承平之遗风其论诗曰梅止于酸盐止于咸饮食不可无盐梅而其美常在咸酸之外葢自列其诗之有得于文字之表也二十四韵恨当时不识其妙予三复其言而悲之闽人黄子思庆厯皇祐间号能文者予尝闻前辈诗每得佳句妙语反复数四乃识其所谓信乎表圣之言美在咸酸之外可以一唱而三叹也予既与其子几道其孙师是防得窥其家集而子思笃行高志为吏有异材见于墓志详矣予不复论评其诗如此   书东臯子传【苏轼】   予饮酒终日不过五合天下之不能饮无在予下者然喜人饮酒见客举杯徐引则予胷中为之浩浩焉落落焉酣适之味乃过于客闲居未尝一日无客客至未尝不置酒天下之好饮亦无在予上者常以谓人之至乐莫若身无病而心无忧我则无是二者矣然人之有是者接于予前则予安得全其乐乎故所至常蓄善药有求者则与之而尤喜酿酒以饮客或曰子无病而多蓄药不饮而多酿酒劳已以为人何也予笑曰病者得药吾为之体轻饮者困于酒吾为之酣适葢专以自为也东臯子待诏门下省日给酒三升其弟静问曰待诏乐乎曰待诏何所乐但美醖三升殊可恋耳今岭南法不禁酒予既得自酿月用米一斛得酒六斗而南雄广惠循梅五太守间复以酒遗予畧计其所获殆过于东臯子矣然东臯子自谓五斗先生则日给三升救口不暇安能及客乎若予者乃日有三升五合入野人道士腹中矣东臯子与仲长子光游好养性服食预刻死日自为墓志予葢友其人于千载或庶几焉   文编巻四十   钦定四库全书   文编巻四十一   明 唐顺之 编   审势【苏洵】   治天下者定所尚所尚一定至于万千年而不变使民之耳目统于一而子孙有所守易以为治故三代圣人其后世远者至七八百年夫岂惟其民之不忘其功以至于是葢其子孙得其祖宗之法而为据依可以永久今者天下幸方治安子孙万世帝王之计不可不预定于此时然万世帝王之计常先定所尚使其子孙可以安坐而守其旧至于政弊然后变其小节而其大体卒不可革易故享世长远而民不茍简今也考之于朝野之间以观国家之所尚者而愚犹有惑也何则天下之势有彊弱圣人审其势而应之以权势彊矣彊甚而不已则折势弱矣弱甚而不已则屈圣人权之而使其甚不至于折与屈者威与惠也然而不知彊弱之势者有杀人之威而下不惧有生人之惠而下不喜何者威竭而惠防故也故有天下者必先审知天下之势而后可与言用威惠不先审知其势而徒曰我能用威我能用惠者未也故有彊而益之以威弱而益之以惠以至于折与屈者是可悼也譬之人身将欲饮药饵石以养其生必先审观其性之为隂其性之为阳而投之以药石药石之阳而投之隂药石之隂而投之阳故隂不至于涸而阳不至于亢昔者周有天下诸侯太盛当其盛时大者已有地五百里而畿内反不过千里其势为弱秦有天下散为郡县聚为京师守令无大权柄伸缩进退无不在我其势为彊然方其成康在上诸侯无小大莫不臣伏弱之势未见于外及其后世失徳而诸侯禽奔兽遁各固其国以相侵攘而其上之人卒不悟区区守姑息之道而望其能以制服彊国是谓以弱政济弱势故周之天下卒毙于弱秦自孝公其势固已骎骎焉日趋于彊大及其子孙已并天下而亦不悟专任法制以斩挞平民是谓以彊政济彊势故秦之天下卒毙于彊周拘于惠而不知权秦勇于威而不知本二者皆不审天下之势也吾宋制治有县令有郡守有转运使以大系小丝牵绳联总合于上虽其地在万里外方数千里拥兵百万而天子一呼于殿陛间三尺竖子驰传捧诏召而归之京师则解印趋走惟恐不及如此之势秦之所恃以彊之势也势彊矣然天下之病常病于弱噫有可彊之势如秦而反陷于弱者何也习于惠而怯于威也惠太甚而威不胜也夫其所以习于惠而惠太甚者赏数而加于无功也怯于威而威不胜者刑弛而兵不振也由赏与刑与兵之不得其道是以有弱之实着于外焉何谓弱之实曰官吏旷惰职废不举而败官之罚不加严也多赎数赦不问有罪而典刑之禁不能行也冗兵骄狂负力幸赏而维持姑息之恩不敢节也将帅覆军匹马不返而败军之责不加重也羌夷彊盛凌压中国而邀金缯增币帛之耻不为怒也若此类者太弱之实也久而不治则又将有大于此而遂浸微浸消释然而溃以至于不可救止者乘之矣然愚以为弱在于政不在于势是谓以弱政败彊势今夫一舆薪之火众人之所惮而不敢犯者也举而投之河则何热之能为是以负彊秦之势而溺于弱周之弊而天下不知其彊焉者以此也虽然政之弱非若势弱之难治也借如弱周之势必变易其诸侯而后彊可能也天下之诸侯固未易变易此又非一日之故也若夫弱政则用威而已矣可以朝改而夕定也夫齐古之弱国也而威王又齐之贤王也当其即位委政不治诸侯并侵而人不知其国之为彊国也一旦发怒裂万家封即墨大夫召烹阿大夫与常誉阿大夫者而发兵击赵魏卫赵魏卫尽走请和而齐国人人震惧不敢饰非者彼诚知其政之弱而能用其威以济其弱也况今以天子之尊借郡县之势言脱于口而四方响应其所以用威之资固巳完具且有天下者患不为焉有为而不可者今诚能一留意于用威不牵众人之是非用不测之刑用不测之赏而使天下之人视之如风雨雷电遽然而至截然而下不知其所从发而不可迯遁朝廷如此然后平民益务俭慎而奸民猾吏亦常恐恐然惧刑法之及其身而敛其手足不敢辄犯法此之谓彊政政彊矣为之数年而天下之势可以复彊或曰当今之事势诚无便于尚威者然孰知夫万世之间其政之不变而必曰威耶愚应之曰威者君之所恃以为君也一日而无威是无君也久而政弊变其小节而参之以惠使不至若秦之甚可也举而弃之过矣或者又曰王者任徳不任刑任刑霸者之事也非所宜言此又非所谓知理者也夫汤武皆王也桓文皆霸也武王乘纣之暴出民于炮烙斩刖之地茍又遂多杀人多刑人以为治则民之心去矣故其治一出于礼义彼汤则不然桀之恶固无以异纣然其刑不若纣暴之甚也而天下之民化其风淫惰不事法度书曰有众率怠弗协而又诸侯昆吾氏首为乱于是诛锄其彊梗怠惰不法之人以定纷乱故记曰啇人先罚而后赏至于桓文之事则又非皆任刑也桓公用管仲管仲之书好言刑故桓公之治常任刑文公长者其佐狐赵先魏皆不説以刑法其治亦未甞以刑为本而号亦为霸而谓汤非王而文非霸也得乎故用刑不必霸而用徳不必王各观其势之何所宜用而已   防畧一【苏轼】   臣闻天下治乱皆有常势是以天下虽乱而圣人以为无难者其应之有术也水旱盗贼人民流离是安之而已也乱臣割据四分五裂是伐之而已也权臣专制擅作威福是诛之而已也四夷交侵边鄙不宁是攘之而已也凡此数者其于害民蠧国为不少矣然其所以为害者有状是故其所以救之者有方也天下之患莫大于不知其然而然不知其然而然者是拱手而待乱也国家无大兵革防百年矣天下有治平之名而无治平之实有可忧之势而无可忧之形此其有未测者也方今天下非有水旱盗贼人民流离之祸而咨嗟怨愤常若不安其生非有乱臣割据四分五裂之忧而休养生息常若不足于用非有权臣专制擅作威福之弊而上下不交君臣不亲非有四夷交侵边鄙不宁之灾而中国皇皇常有外忧此臣所以大惑也今夫医之治病察脉观色聴其声音而知病之所由起曰此寒也此热也或曰此寒热之相搏也及其它无不可为者今且有人恍然而不乐问其所苦且不能自言则其受病有深而不可测者矣其言语饮食起居动作固无以异于常人此庸医之所以为无足忧而扁鹊仓公之所以望而惊也其病之所由起者深则其所以治之者固非卤莽因循茍且之所能去也而天下之士方且掇拾三代之遗文补葺汉唐之故事以为区区之论可以济世不已疎乎方今之势茍不能涤荡振刷而卓然有所立未见其可也臣甞观西汉之衰其君皆非有暴横淫虐之行特以怠惰弛废溺于宴安畏期月之劳而忘千载之患是以日趋于亡而不自知也夫君者天也天之所以刚健而不屈者以其动而不息也惟其动而不息是以万物杂然各得其职而不乱其光为日月其文为星辰其威为雷霆其泽为雨露皆生于动者也使天而不知动则其块然者将腐懐而不能自持况能以御万物哉茍天子一日赫然奋其刚明之威使天下明知人主欲有所立则智者愿效其谋勇者乐致其死纵横颠倒无所施而不可茍人主不先自防于中羣臣虽有伊吕稷契无如之何故臣特以人主自防而欲有所立为先而后论所以为立之要云   防畧二【苏轼】   天下无事久矣以天子之仁圣其欲有所立以为子孙万世之计至切也特以为发而不中节则天下或受其病当宁而太息者几年于此矣葢自近嵗始柄用二三大臣而天下皆洗心涤虑以听朝廷之所为然而数年之间卒未有以大慰天下之望此其故何也二边之大忧未去而天下之治终不可为也闻之师曰应敌不暇不可以自完自完不暇不可以有所立自古创业之君皆有敌国相持之忧命将出师兵交于外而中不失其所以为国者故其兵可败而其国不可动其力可屈而其气不可夺今天下一家二边且未动也而吾君吾相终日皇皇焉应接之不暇亦窃为执事者不取也昔者大臣之议不为长久之计而为最下之防是以嵗出金缯数十百万以资彊敌此其既往之咎不可追之悔也而议者方将深罪当时之失而不求后日之计亦无益矣臣虽不肖窃论当今之弊葢古之为国者不患有所费而患费之无名不患费之无名而患事之不立今一嵗而费千万是千万而已事之不立四海且不可保而奚千万之足云哉今者二边不折一矢不遗一镞走一介之使驰数乘之传所过骚然居人为之不寜大抵皆有非常之辞无厌之求难塞之请以观吾之所答于是朝廷汹然大臣会议既而去未数月边陲且复告至矣由此观之二边之使未絶则中国未知息肩之所而况能有所立哉臣故曰二边之大忧未去则天下之治终不可为也中书者王政之所由出天子之所与宰相论道经邦而不知其它者也非至逸无以待天下之劳非至静无以制天下之动是故古之圣人虽有大兵役大兴作百官奔走各执其职而中书之务不至于纷纭今者曾不得嵗月之暇则夫礼乐刑政教化之原所以使天下回心而向道者何时而议也千金之家久而不治使贩夫竖子皆得执劵以诛其所负茍一朝发愤倾囷倒廪以偿之然后更为之计则一簮之资亦足以富何遽至于皇皇哉臣尝读呉越世家观勾践困于会稽之上而行成于呉凡金玉女子所以为赂者不可胜计既反国而呉之百役无不从者使大夫女女于大夫士女女于士春秋贡献不絶于呉府尝窃怪其以蛮夷之国承败亡之后救死扶伤之余而赂遗费耗不可胜计如此然卒以灭呉则为国之患果不在费也彼其内外不相扰是以能有所立使范蠡大夫种二人分国而制之范蠡曰四封之外种不如蠡使蠡主之凡四封之外所以待呉者种不知也四封之内蠡不如种使种主之凡四封之内所以彊国富民者蠡不知也二人者各专其能各致其力是以不劳而灭呉其所以贿遗于呉者甚厚而有节也是以财不匮其所以听役于呉者甚劳而有时也是以本不揺然后勾践得以安意肆志焉而呉国固在其指掌中矣今以天下之大而中书常有蛮夷之忧宜其内治有不办者故臣以为治天下不若清中书之务中书之务清则天下之事不足办也今夫天下之财举归之司农天下之狱举归之廷尉天下之兵举归之枢密而宰相特持其大纲听其治要而责成焉耳夫此三者岂少于蛮夷哉诚以为不足以累中书也今之所以待二边者失在于过重古者有行人之官掌四方宾客之政当周之盛时诸侯四朝蛮夷荒服莫不来享故行人之官治其登降揖让之节牲刍委积之数而巳至于周衰诸侯争彊而行人之职为难且重春秋时秦聘于晋叔向命召行人子员子朱曰朱也当御叔向曰秦晋不和久矣今日之事幸而集秦晋頼之不集三军暴骨其后楚伍员奔呉为呉行人以谋楚而卒以入郢西刘之兴有典属国故贾谊曰陛下试以臣为属国请必系单于之颈而制其命伏中行説而笞其背举匈奴之众惟上所令今若依仿行人属国特建一官重任而后责之使宰相于两制之中举其可用者而勿夺其权使大司农以每嵗所以餽于二边者限其常数而豫为之备其余者朝廷不与知也凡吾所以遣使于敌与吾所以馆其使者皆得以自择而其非常之辞无厌之求难塞之请亦得以自答使其议不及于朝廷而其闲暇则収罗天下之俊才治其战攻守御之防兼听博采以周知敌国之虚实凡事之闗于境外者皆以付之如此则天子与宰相特因其能否而定其黜陟其实不亦甚简欤今自宰相以下百官泛泛焉莫任其责今举一人而授之使日夜思所以待二边宜无不济者然后得以安居静虑求天下之大计唯所欲为将无不可者   防畧三【苏轼】   臣闻圣王之治天下使天下之事各当其处而不相争天下之人各安其分而不相躐然后天子得优防无为而制其上今也不然夷狄抗衡本非中国之大患而每以累朝廷是以徘徊扰攘卒不能有所立今委任而责成使西北不过为未诛之冦则中国固吾之中国而安有不可为哉于此之时臣知天下之不足治也请言当今之势夫天下有二患有立法之弊有任人之失二者疑似而难明此天下之所以乱也当立法之弊也其君必曰吾用某也而天下不治是某不可用也又从而易之不知法之弊而移咎于其人及其用人之失也又从而尤其法法之变未有已也如此则虽至于覆败死亡相继而不悟岂足怪哉昔者汉兴因秦以为治刑法峻急礼义消亡天下荡然恐后世无所执守故贾谊董仲舒咨嗟叹息以立法更制为事后世见二子之论以为圣人治天下凡皆如此是以腐儒小生皆欲妄有所变改以惑世主臣窃以为当今之患虽法令有所未安而天下之所以不大治者失在于任人而非法制之罪也国家法令凡几变矣天下之不大治其咎果安在哉曩者大臣之议患天下之士其进不以道而取之不精也故为之法曰中年而举取旧数之半而复明经之科患天下之吏无功而迁取高位而不让也故为之法曰当迁者有司以闻而自陈者为有罪此二者其名甚美而其实非大有益也而议者欲以此等致天下之大治臣窃以为过矣夫法之于人犹五声六律之于乐也法之不能无奸犹五声六律之不能无淫乐也先王知其然故存其大畧而付之于人茍不至于害民而不可彊去也皆不变也故曰失在任人而巳夫有人而不用与用而不行其言行其言而不尽其心其失一也古之兴王二人而已汤以伊尹武王以太公皆捐天下以与之而后伊吕得捐其一身以经营天下君不疑其臣功成而无后患是以知无不言言无不行其所欲用虽其亲爱可也其所欲诛虽其讐隙可也使其心无所顾忌故能尽其才而责其成功及至后世之君始用区区之小数以绳天下之豪俊故虽有国士而莫为之用夫贤人君子之欲有所树立以着不朽于后世者甚于人君顾恐功未及成而有所夺祗以速天下之乱耳鼂错之事断可见矣夫奋不顾一时之祸决然徒欲以身试人主之威者是亦其所挟者不甚大也斯固未足与有为而沉毅果敢之士又必有待而后发茍人主不先自去其不可测而示其可信则彼孰从而发哉庆厯中天子急于求治擢用元老天下日夜望其成功方其深思远虑而未有所发也虽天子亦迟之至其一旦发愤条天下之利害百未及一二而举朝喧哗以至于逐去曾不旋踵此天下之士所以相戒而不敢深言也居今之势而欲纳天下于至治非大有所矫拂于世俗不可以有成也何者天下独患柔弱而不振怠惰而不肃茍且偷安而不知长久之计臣以为宜如诸葛亮之治蜀王猛之治秦使天下悚然人人不敢饰非务尽其心凡此者皆庸人之所大恶而谗言之所由兴也是故先主拒闗张之间而后孔明得以尽其才苻坚斩樊世逐仇腾黜席寳而后王猛得以毕其功也夫天下未尝无二子之才也而人主思治又如此之勤相须甚急而相合甚难者独患君不信其臣而臣不测其君而巳矣惟天子一日慨然明告执政之臣所以欲为者使知人主之深知之也而内为之信然后敢有所发于外而不顾不然虽得贤人千万一日百变法天下益不可治嵗复一嵗而终无以大慰天下之望岂不亦甚可惜哉   防畧四【苏轼】   天子与执政之大臣既巳相得而无疑可以尽其所懐直已而行道则夫当今之所宜先者莫如破庸人之论以开功名之门而后天下可为也夫治天下譬如治水方其奔冲溃决腾涌飘荡而不可禁止也虽欲尽人力之所至以求杀其尺寸之势而不可得及其既衰且退也骎骎乎若不足以终日故夫善治水者不惟有难杀之忧而又有易衰之患导之有方决之有渐疏其故而纳其新使不至于壅阏腐败而无用嗟夫人知江河之有水患也而以为沼沚之可以无忧是乌知舟楫灌溉之利哉夫天下之未平英雄豪杰之士务以其所长角奔而争利惟恐天下一日无事也是以人人各尽其材虽不肖者亦自淬厉而不至于怠废故其勇者相吞智者相贼使天下不安其生为天下者知夫大乱之本起于智勇之士争利而无厌是故天下既平则削去其具抑远天下刚健好名之士而奬用柔懦谨畏之人不过数十年天下靡然无复往时之喜事也于是能者不自愤发而无以见其能不能者益以弛废而无用当是之时人君欲有所为而左右前后皆无足使者是以纲纪日壊而不自知此其为患岂特英雄豪杰之士趦趄而已哉圣人则不然当其久安于逸乐也则以术起之使天下之心翘翘然常喜于为善是故能安而不衰且夫人君之所恃以为天下者天下皆为而已不为夫使天下皆为而己不为者开其利害之端而辨其荣辱之等使之踊跃奔走皆为我役而不自知夫是以坐而收其功也如使天下皆欲不为而得则天子谁与共天下哉今者治平之日久矣天下之患正在此也臣故曰破庸人之论开功名之门而后天下可为也今夫庸人之论有二其上之人务为寛深不测之量而下之士好言中庸之道此二者皆庸人相与议论举先贤之言而猎取其近似者以自解説其无能而已矣夫寛深不测之量古人所以临大事而不乱有以镇世俗之躁葢非以隔絶上下之情养尊而自安也誉之则劝非之则沮闻善则喜见恶则怒此三代圣人之所共也而后之君子必曰誉之不劝非之不沮闻善不喜见恶不怒斯以为不测之量不已过乎夫有劝有沮有喜有怒然后有间而可入有间而可入然后智者得为之谋才者得为之用后之君子务为无间夫天下谁能入之古之所谓中庸者尽万物之理而不过故亦曰皇极夫极尽也后之所谓中庸者循循焉为众人之所能为斯以为中庸矣此孔子孟子之谓乡原也今日之患惟不取于狂者獧者皆取于乡原是以若此靡靡不立也孔子子思之所从受中庸者也孟子子思之所授以中庸者也然皆欲得狂者獧者而与之然则淬厉天下而作其怠惰莫如狂者獧者之贤也臣故曰破庸人之论开功名之门而后天下可为也   防畧五【苏轼】   其次莫若深结天下之心臣闻天子者以其一身寄之乎巍巍之上以其一心运之乎茫茫之中安而为太山危而为累卵其间不容毫厘是故古之圣人不恃其有可畏之资而恃其有可爱之实不恃其有不可拔之势而恃其有不忍叛之心何则其所居者天下之至危也天子恃公卿以有其天下公卿大夫士以至于民转相属也以有其富贵茍不得其心而欲羁之以区区之名控之以不足恃之势者其平居无事犹有以相制一旦有急是皆行道之人掉臂而去尚安得而用之古之失天下者皆非一日之故其君臣之权去已久矣适会其变是以一散而不可复收方其未也天子甚尊大夫士甚贱奔走万里无敢后先俨然南靣以临其臣曰天何言哉百官俯首就位敛足而退兢兢惟恐有罪羣臣相率为茍安之计贤者既无所施其才而愚者亦有所容其不肖举天下之事听其自为而已及乎事出于非常变起于不测视天下莫与同其患虽欲分国以与人而且不及矣秦二世唐徳宗葢用此术以至于颠沛而不悟岂不悲哉天下者器也天子者有此器者也器久不用而置诸箧笥则器与人不相习是以扞格而难操良工者使手习知其器而器亦习知其手手与器相信而不相疑夫是故所为而成也天下之患非经营祸乱之足忧而养安无事之可畏何者惧其一旦至于扞格而难操也昔之有天下者日夜淬厉其百官抚摩其人民为之朝聘会同宴享以交诸侯之欢嵗时月朔致民读法饮酒蜡腊以遂万民之情有大事自庶人以上皆得至于外朝以尽其词犹以为未也而五载一廵狩朝诸侯于方岳之下亲见其耆老贤士大夫以周知天下之风俗凡此者非以为茍劳而巳将以驯致服习天下之心使不至于扞格而难操也及至后世壊先王之法安于逸乐而恶闻其过是以养尊而自高务为深严使天下拱手以貌相承而心不服其腐儒老生又出而为之説曰天子不可以妄有言也史且书之后世且以为讥使其君臣相视而不相知如此则偶人而已矣天下之心既已去而伥伥焉抱其空器不知英雄豪杰已议其后臣尝观西汉之初高祖创业之际事变之兴亦已繁矣而高祖以项氏创残之余与信布之徒争驰于中原此六七公者皆以絶人之姿据有土地甲兵之众其势足以为乱然天下终以不揺卒定于汉传十数世矣而至于元成哀平四夷向风兵革不试而王莽一竖子乃能举而移之不用寸兵尺铁而天下屏息莫敢或争此其故何也创业之君出于布衣其大臣将相皆握手之欢凡在朝廷者皆有尝试挤掇以知其才之短长彼其视天下如一身茍有疾痛其手足不期而自救当此之时虽有近忧而无远患及其子孙生于深宫之中而狃于富贵之势尊卑阔絶而上下之情疏礼节繁多而君臣之义薄是故不为近忧而常为远患及其一旦固已不可救矣圣人知其然是以去苛礼而务至诚黜虚名而求实效不爱高位重禄以致山林之士而欲闻切直不隠之言者凡皆以通上下之情也昔我太祖太宗既有天下法令简约不为崖岸当时大臣将相皆得从容终日欢如平生下至士庶人亦得以自効故天下称其善至今非有文采縁饰而开心见诚有以入人之深者此英主之竒术御天下之大权也方今治平之日久矣臣愚以为宜日新盛徳以激昻天下久安怠惰之气故陈其五事以备采择其一曰将相之臣天子所恃以为治者宜日夜召论天下之大计且以熟观其为人其二曰太守刺史天子所寄以远方之民者其罢归皆当问其所以为政民情风俗之所安亦以揣知其才之所堪其三曰左右扈从侍读侍讲之人本以论説古今兴衰之大要非以应故事备数而巳经籍之外茍有以访之无伤也其四曰吏民上书茍小有可观宜皆召问优防以养其敢言之气其五曰天下之吏自一命以上虽其至贱无以自通于朝廷然人主之为岂有所不可哉察其善者卒然召见之使不知其所从来如此则远方之贱吏亦务自激发为善不以位卑禄薄无以自通于上而不修饬使天下习知天子乐善亲贤防民之心孜孜不倦如此翕然皆有所感发知爱于君而不可与为不善亦将贤人众多而奸吏衰少刑法之外有以大慰天下之心焉耳   防断上【苏轼】   二边为中国患至深远也天下谋臣猛将豪杰之士欲有所逞于西北者久矣闻之兵法曰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向者臣愚以为西北虽有可胜之形而中国未有不可胜之备故窃尝以为可特设一官使独任其责而执政之臣得以专治内事茍天下之弊莫不尽去纪纲修明食足而兵彊百姓乐业知爱其君卓然有不可胜之备如此则臣固将备论而极言之夫天下将兴其积必有源天下将亡其发必有门圣人者唯知其门而塞之古之亡天下者四而天子无道不与焉葢有以诸侯彊偪而至于亡者周唐是也有以匹夫横行而至于亡者秦是也有以大臣执权而至于亡者汉魏是也有以蛮夷内侵而至于亡者司马氏及石氏是也使此七代之君皆能逆知其所由亡之门而塞之则至于今可以不废惟其讳亡而不为之备或备之而不得其门故祸发而不救夫天子之势蟠于天下而结于民心者甚厚故其亡也必有大隙焉而日溃之其窥之甚难其取之甚密旷日持久然后可得而间葢非有一日卒然不救之患也是故圣人必于其全盛之时而塞其所由亡之门葢臣以为当今之患外之可畏者西夏契丹而内之可畏者天子之民也西夏契丹不足以为中国之大忧而其动也有以召内之祸内之民实执存亡之权而不能独起其发也必将待外之变先之以戎狄而继之以吾民臣之所谓可畏者在此而已昔者敌国之患起于多求而不供供者有倦而求者无厌以有倦待无厌而能久安于无事者天下未尝有也故夫二边之患特有远近耳而要以必至于战敢问今之所以战者何也其无乃出于仓卒而备于一时乎且夫兵不素定而出于一时当其危疑扰攘之间而吾不能自必则权在敌国权在敌国则吾欲战不能欲休不可进不能战而退不能休则其计将出于求和求和而自我则其所以为媾者必重军旅之后而继之以重媾则国用不足国用不足则加赋于民加赋而不已则凡暴取豪夺之法不得不施于今之世矣天下一动变生无方国之大忧将必在此葢尝闻之用兵有权权之所在其国乃胜是故国无小大兵无彊弱有小国弱兵而见畏于天下者权在焉耳千钧之牛制于三尺之童弭耳而下之曾不如狙猿之奋掷于山林此其故何也权在人也我欲则战不欲则守战则天下莫能支守则天下莫能窥昔者秦尝用此矣开闗出征以攻诸侯则诸侯莫不愿割地而求和诸侯割地而求和于秦秦人未尝急于割地之利若不得已而后应故诸侯常欲和而秦常欲战如此则权固在秦矣且秦非能彊于天下之诸侯秦惟能自必而诸侯不能是以天下百变而卒归于秦诸侯之利固在从横也朝闻陈轸之説而合为从暮闻张仪之计而散为横秦则不然横人之欲为横从人之欲为从皆使其自择而审处之诸侯相顾而终莫能自必则权之在秦不亦宜乎向者宝元庆厯之间河西之役可以见矣其始也不得巳而后战其终也逆探其意而与之和又从而厚餽之惟恐其一日复战也如此则贼常欲战而我常欲和贼非能常战也特持其欲战之形以乘吾欲和之势贼屡用而屡得志是以中国之大而权不在焉欲天下之安则莫若使权在中国欲权之在中国则莫若先发而后罢示之以不惮形之以好战而后天下之权有所归矣今夫庸人之论则曰勿为祸始古之英雄之君岂其乐祸而好杀唐太宗既平天下而又嵗嵗出师以从事于突厥葢晚而不倦暴露于千里之外亲击高丽者再焉凡此者皆所以争先而处彊也当时羣臣不能深明其意以为敌本无衅而我则发之夫为国者使人备己则权在我而使己备人则权在人当太宗之时四裔狼顾以备中国故中国之权重茍不先之则彼或以执其权矣而我又鳃鳃焉恶战而乐罢使敌国知吾之所忌而以是取必于吾如此则虽有天下吾安得而为之唐之衰也惟其厌兵而畏战一有败衂则兢兢焉缩首而去之是故奸臣执其权以要天子及至宪宗奋而不顾虽小挫而不为之沮当此之时天下之权在于朝廷伐之则足以为威舍之则足以为恩臣故曰先发而后罢则权在我矣   防断中【苏轼】   臣闻用兵有可以逆为数十年之计者有朝不可以谋夕者攻守之方战鬭之术一日百变犹以为拙若此者朝不可以谋夕者也古之欲谋人之国者必有一定之计勾践之取呉秦之取诸侯高祖之取项籍皆得其至计而固执之是故有利有不利有进有退百变而不同而其一定之计未始易也勾践之取呉是骄之而已秦之取诸侯是散其从而已高祖之取项籍是间疎其君臣而已此其至计不可易者虽百年可知也今天下晏然未有用兵之形而臣以为必至于战则其攻守之方战鬭之术固未可以豫论而臆断也然至于用兵之大计所以固执而不变者臣请得以豫言之夫西夏契丹皆为中国之患而西夏之患小契丹之患大此天下之所明知也管仲曰攻坚则瑕者坚攻瑕则坚者瑕故二者皆所以为忧而臣以为兵之所加宜先于西故先论所以制御西戎之大畧今夫邹与鲁战则天下莫不以为鲁胜大小之势异也然而势有所激则大者失其所以为大而小者忘其所以为小故有以邹胜鲁者矣夫大有所短小有所长地广而备多备多而力分小国聚而大国分则彊弱之势将有所反大国之人譬如千金之子自重而多疑小国之人计穷而无所恃则致死而不顾是以小国常勇而大国常怯恃大而不戒则轻战而屡败知小而自畏则深谋而必克此又其理然也夫民之所以守战至死而不去者以其君臣上下欢欣相得之际也国大则君尊而上下不交将军贵而吏士不亲法令繁而民无所措其手足若夫小国之民截然其若一家也有忧则相恤有急则相赴凡此数者是小国之所长而大国之所短也大国而不用其所长使小国常出于其所短虽百战而百屈岂足怪哉且夫大国则固有所长矣长于战而不长于守夫守者出于不足而巳譬之于物大而不用则易以腐败故凡击搏进取所以用大也孙武之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敌则能战之少则能逃之不若则能避之自敌以上者未尝有不战也自敌以上而不战则是以有余而用不足之计固巳失其所长矣凡大国之所恃吾能分兵而彼不能分吾能数出而彼不能应譬如千金之家日出其财以罔市利而贩夫小民终莫能与之竞者非智不若其财少也是故贩夫小民虽有桀黠之才过人之智而其势不得不折而入于千金之家何则其所长者不可以与较也西戎之于中国可谓小国矣向者惟不用其所长是以聚兵连年而终莫能服今欲用吾之所长则莫若数出数出莫若分兵臣之所谓分兵者非分屯之谓也分其居者与行者而巳今河西之戍卒惟患其多而莫之适用故其便莫若分兵使其十一而行则一嵗可以十出十二而行则一嵗可以五出十一而十出十二而五出则是一人而嵗一出也吾一嵗而一出彼一嵗而十被兵焉则众寡之不侔劳逸之不敌亦已明矣夫用兵必出于敌人之所不能我大而敌小是故我能分而彼不能此吴之所以肆楚而隋之所以狃陈欤夫御戎之术不可以逆知其详而其大畧臣未见有过此者也   文编巻四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文编巻四十二   明 唐顺之 编   专任使【苏轼】   夫吏之与民犹工人之与器易器而操之其始莫不龃龉而不相得是故虽有长才异能之士朝夕而去则不如庸人之久且便也自汉至今言吏治者皆推孝文之时以为任人不可以仓卒而责其成功又其三岁一迁吏不为长逺之计则其所施设一切出于茍简此天下之士争以为言而臣知其未可以卒行也夫天下之吏惟其病多而未有以处也是以扰扰在此如使五六年或七八年而后迁则将有十年不得调者矣朝廷方将减任子清冗官则其行之当有所待而臣以为当今之有甚不可者夫京兆府天下之所观望而化王政之所由始也四方之冲两河之交舟车商贾之所聚金珠锦绣之所积故其民不知有耕稼织絍之劳富贵之所移货利之所故其民不知有恭俭亷退之风以书数为终身之能以府史贱吏为乡党之荣故其民不知有儒学讲习之贤夫是以狱讼繁滋而奸不可止为治者益以茍且而不暇及于教化四方观之使风俗日以薄恶今夫为京兆者戴星而出见烛而入案牍笞棰交乎其前拱手而待命者足相蹑乎其庭持词而求诉者肩相摩乎其门憧憧焉不知其为谁一讯而去得罪者非知其得罪之由而无罪者亦不知其无罪之实如此则刑之不服赦之不悛狱讼之繁未有已也夫大司农者天下之所以赢虚外计之所从受命也其财赋之出入簿书之交错纵横变化足以为奸而不可推究上之人不能尽知而付之吏吏分职乎其中者以数十百人其耳目足以及吾之所不及是以能者不过粗举其大纲而不能者惟吏之听贿赂交乎其门四方之有求者聚乎其家天下之大无过此二者臣窃以为今省府之重其择人宜精其任人宜久凡今之皆不精不久之故何则天下之贤者不可以多得而贤者之中求其治繁者又不可以人人而能也幸而有一人焉又不久而去夫世之君子茍有志于天下而欲为长逺之计者则其效不可以朝夕见其始若迂阔而其终必将有所可观今朞月不报政则朝廷以为是无能为者不待其成而去之而其翕然见称于人者又以为有功而擢为两府然则是为省府者能与不能皆不得久也夫以省府之繁终岁不得休息朝廷既以汲汲而去之而其人亦莫不汲汲而求去夫胥吏者皆老于其局长子孙于其中以汲汲求去之人而御长子孙之吏此其相视如客主之势宜其奸弊不可得而去也省府之位不为卑矣茍有能者而老于此不为不用也古之用人者知其久劳于位则时有以赐予劝奬之以厉其心不闻其骤迁以夺其成效今天下之吏纵未能一槩久而不迁至于省府亦不可以仓卒而去吏知其久居而不去也则其欺诈固已少衰矣而其人亦得深思熟虑周旋于其间不过十年将必有卓然可观者也   无沮善【苏轼】   昔者先王之为天下必使天下欣欣然常有无穷之心力行不倦而无自弃之意夫惟自弃之人则其为恶也甚毒而不可解是以圣人畏之设为髙位重禄以待能者使天下皆得踊跃自奋扳援而来惟其才之不逮力之不足是以终不能至于其间而非圣人塞其门絶其涂也夫然故一介之贱吏闾阎之匹夫莫不奔走于善至于老死而不知休息此圣人以术驱之也天下茍有甚恶而不可忍也圣人既已絶之则屏之逺方终身不齿此非独不仁也以为既已絶之彼将一旦肆其忿毒以残害吾民是故絶之则不用用之则不絶既已絶之又复用之则是驱之于不善而又假之以其具也无所望而为善无所爱惜而不为恶者天下一人而已矣以无所望之人而责其为善以无所爱惜之人而求其不为恶又付之以人民则天下知其不可也世之贤者何常之有或出于贾竖贱人甚者至于盗贼徃徃而是而儒生贵族世之所望为君子者或至放肆不轨小民之所不若圣人知其然是故不逆定于其始进之时而徐观其所试之效使天下无必得之由亦无必不可得之道天下知其不可以必得也然后勉强于功名而不敢侥幸知其不至于必不可得也然后有以自慰其心久而不懈嗟夫圣人之所以鼓舞天下之人日化而不自知者此其为术欤后之为政者则不然与人以必得而絶之以必不可得此其意以为进贤而退不肖然天下之莫甚于此今夫制防之及等进士之高第皆以一日之习而决取终身之富贵此虽一时之文辞而未知其临事之能否则其用之不已太遽乎天下有用人而絶之者三州县之吏茍非有大过而不可复用则其它犯法皆可使竭力为善以自赎而今世之法一陷于罪戾则终身不迁使之不自聊頼而疾视其民肆意妄行而无所顾惜此其初未必小人也不幸而陷于其中途穷而无所入则遂以自弃府史贱吏为国者知其不可阙也是故岁久则补以外官以其所从来之卑也而限其所至则其中虽有出羣之才终亦不得齿于士大夫之列今夫出身而仕者将以求贵也贵不可得矣则将惟富之求此其势如是则虽至于鞭笞戮辱而不足以禁其贪故夫此二者茍不可以遂弃则宜有以少假之也入赀而仕者皆得补郡县之吏彼知其终不得迁亦将逞其一时之欲无所不至夫此诚不可以迁也则是用之之过而已臣故曰絶之则不用用之则不絶此三者之谓也   决壅蔽【苏轼】   所贵乎朝廷清明而天下治平者何也天下不诉而无寃不谒而得其所欲此尧舜之盛也其次不能无诉诉而必见察不能无谒谒而必见省使逺方之贱吏不知朝廷之高而一介之小民不识官府之难而后天下治今夫一人之身有一心两手而已疾痛苛痒动于百体之中虽其甚微不足以为患而手随至夫手之至岂其一一而听之心哉心之所以素爱其身者深而手之所以素听于心者熟是故不待使令而率然以自至圣人之治天下亦如此而已百官之众四海之广使其关节脉理相通为一叩之而必闻触之而必应夫是以天下可使为一身天子之贵士民之贱可使相爱忧患可使同缓急可使救今也不然天下有不幸而诉其寃如诉之于天有不得已而谒其所欲如谒之于鬼神公卿大臣不能究其详悉而付之于胥吏故凡贿赂先至者朝请而夕得徒手而来者终年而不获至于故常之事人之所当得而无疑者莫不务为留滞以待请属举天下一毫之事非金钱无以行之防者汉唐之患法不明而用之不宻使吏得以空虚无据之法而绳天下故小人以无法为奸今也法令明具而用之至宻举天下惟法之知所欲排者有小不如法而可指以为瑕所欲与者虽有所乖戾而可借法以为解故小人以法为奸今夫天下所为多事者岂事之诚多耶吏欲有所鬻而未得则新故相仍纷然而不决此王化之所以壅遏而不行也昔桓文之霸百官承职不待教令而办四方之賔至不求有司王猛之治秦事至纎悉莫不尽举而人不以为烦盖史之所记麻思还冀州请于猛猛曰速装行矣至暮而符下及出闗郡县皆已被符其令行禁止而无留事者至于纎悉莫不皆然苻坚以氐人之种至于霸王兵强国富垂及升平者猛之所为固宜其然也今天下治安大吏奉法不敢顾私而府史之属招权鬻法长吏心知而不问以为当然此其有二而已事繁而官不勤故权在胥吏欲去其也莫如省事而励精省事莫如任人励精莫如自上率之今之所谓至繁天下之事闗于其中诉者之多而谒者之众莫如中书与三司天下之事分于百官而中书听其治要郡县钱制于转运使而三司受其防计此宜若不至于繁多然中书不待奏课以定其黜陟而关与其事则是不任有司也三司之吏推析赢虚至于毫毛以绳郡县则是不任转运使也故曰省事莫如任人古之圣王爱日以求治辨色而视朝茍少安焉而至于日出则终日为之不给以少而言之一日而废一事一月则可知也一岁则事之积者不可胜数矣欲事之无繁则必劳于始而逸于终晨兴而晏罢天子未退则宰相不敢归安于私第宰相日昃而不退则百官莫不震悚尽力于王事而不敢宴游如此则纎悉隐微莫不举矣天子求治之勤过于先王而议者不称王季之宴朝而称舜之无为不论文王之日昃而论始皇之量书此何以率天下之怠耶臣故曰励精莫如自上率之则壅蔽决矣   抑侥幸【苏轼】   夫所贵乎人君者予夺自我而不牵于众人之论也天下之学者莫不欲仕仕者莫不欲贵如从其欲则举天下皆贵而后可惟其不可从也是故仕不可以轻得而贵不可以易致此非有所吝也爵禄出乎我者也我以为可予而予之我以为可夺而夺之彼虽有言者不可畏也天下有可畏者赋敛不可以不均刑罚不可以不平守令不可以不择此诚足以致天下之安危而可畏者也我欲慎爵赏爱名器而嚣嚣者以为不可畏是乌足惜哉国家自近岁以来吏多而阙少率一官而三人共之居者一人去者一人而伺之者又一人是一官而有二人者无事而食也且其莅官之日浅而闲居之日长以其莅官之所得而为闲居仰给之资是以贪吏常多而不可禁此用人之大也古之用人其取之至寛而用之至狭取之至寛故贤者不隔用之至狭故不肖者无所容记曰司马辨论官才论进士之贤者以告于王而定其论论定然后官之任官然后爵之位定然后禄之然则取之者未必用也今之进士自二人以下者皆试官夫试之者岂一定之谓哉固将有所废置焉耳国家取人有制防有进士有明经有词科有任子有府史杂流凡此者虽众无害也其终身进退之决在乎召见改官之日此尤不可以不爱惜慎重者也今之议者不过曰多其资考而责之以举官之数且彼有勉强而已资考既足而举官之数亦以及格则将执文墨以取必于我虽千百为辈莫敢不尽与臣窃以为今之患正在于任法太过是以为一定之制使天下可以岁月必得甚可惜也方今之便莫若使吏六考以上皆得以名闻于吏部吏部以其资考之逺近举官之众寡而次第其名然后使一二大臣杂治之参之以其才器之优劣而定其等岁终而奏之以诏天子废置度天下之吏每岁以物故罪免者防人而増损其数以所奏之等补之及数而止使其予夺亦杂出于贤不肖之间而无有一定之制则天下之吏不敢有必得之心将自奋厉磨淬以求闻于时而向之所谓用人之大者亦不劳而自去然而议者必曰法不一定而以才之优劣为差则是好恶之私有以唘之也臣以为不然夫法者本以存其大纲而其出入变化固将付之于人昔者唐有天下举进士者羣至于有司之门唐之制惟有司之信也是故有司得以搜罗天下之贤士而习知其为人至于一日之试则固已不取矣唐之得人于斯为盛今以名闻于吏部者每岁不过数十百人使一二大臣得以访问参考其才虽有失者盖已寡矣如必曰任法而不任人天下之人必不可信则夫一定之制臣未知其果不可以为奸也   均戸口【苏轼】   夫中国之地足以食中国之民有余也而民常病于不足何哉地无变迁而民有聚散聚则争于不足之中而散则弃于有余之外是故天下常有遗利而民用不足昔者三代之制度地以居民民各以其夫家之众寡而受田于官一夫而百畆民不可以多得尺寸之地而地亦不可以多得一介之民故其民均而地有余当周之时四海之内地方千里者九而京师居其一有田百同而为九百万夫之地山林陵麓川泽沟渎城郭宫室涂三分去一为六百万夫之地又以上中下田三等而通之以再易为率则王防之内足以食三百万之众以九州言之则是二千七百万夫之地也而计之以下农夫一夫之地而食五人则是万有三千五百万人可以仰给于其中当成康刑措之后其民极盛之时九州之籍不过十三万四千有余夫地以十倍而民居其一故谷常有余而地力不耗何者均之有术也自井田废而天下之民转徙无常惟其所乐则聚以成市侧肩蹑足以争寻常挈妻负子以分升合虽有丰年而民无余蓄一遇水旱则弱者转于沟壑而强者聚为盗贼地非不足而民非加多也盖亦不得均民之术而已夫民之不均其有二上之人贱农而贵末忽故而重新则民不均夫民之为农者莫不重迁其坟墓庐舎桑麻果蔬牛羊耒耜皆为子孙百年之计惟其百工伎艺无事树艺游手游食之民然后可以懐轻资而极其所徃是故上之人贱农而贵末则农民舍其耒耜而游于四方择其所私而居之其一也凡人之情怠于久安而谨于新集水旱之后盗贼之余则必省刑罚薄税敛轻力役以懐逋逃之民而其久安而无变者则不肯无故而加防是故上之人忽故而重新则其民稍稍引去聚于其所重之地以至于众多而不能容其二也臣欲去其二而开其二利以均斯民昔者圣人之兴作也必因人之情故易为功必因时之势故易为力今欲无故而迁徙安居之民分多而益寡则怨谤之门盗贼之端必起于此未享其利而先被其害臣愚以为民之情莫不怀土而重去惟士大夫出身而仕者狃于迁徙之乐而忘其乡昔汉之制吏二千石皆徙诸陵麓今之计可使天下之吏仕至某者皆徙荆襄唐邓许洛陈蔡之间今士大夫无不乐居于此者顾恐独徃而不能济彼见其侪类等夷之人莫不在焉则其去惟恐后耳此其所谓因人之情夫天下不能岁岁而丰也则必有饥馑流亡之所民方其困急时父子且不能相顾又安知去乡之为戚哉当此之时募其乐徙者而使所之廪之费不甚厚而民乐行此其所谓因时之势然此二者皆授其田贷其耕耘之具而缓其租然后可以固其意夫如是天下之民其庶乎有息肩之渐也   较赋役【苏轼】   自两税之兴因地之广狭瘠腴而制赋因赋之多少而制役其初盖甚均也责之厚赋则其财足以供署之重役则其力足以堪何者其轻重厚薄一出于地而不可易也戸无常赋视地以为赋人无常役视赋以为役是故贫者鬻田则赋轻而富者加地则役重此所以度民力之所胜亦所以破兼并之门而塞侥幸之源也及其后世岁月既久则小民稍稍为奸度官吏耳目之所不及则虽有法禁公行而不忌今天下一戸之赋官知其为赋之多少而不知其为地之防何也如此则增损出入惟其意之所为官吏虽明法禁虽严而其势无由以止絶故其为奸常起于贸易之际夫鬻田者必穷迫之人而所从鬻者必富厚有余之家富者恃其有余而邀之贫者迫于饥寒而欲其速售是故多取其地而少入其赋有田者方其穷困之中茍可以缓一时之急则不暇计其它日之利害故富者地日以益而赋不加多贫者地日以削而赋不加少又其奸民欲计免其赋役者割数亩之地加之以数倍之赋而收其少半之直或者亦贪其直之微而取焉是以数十年来天下之赋大抵淆乱有兼并之族而赋甚轻有贫弱之家而不免于重役以至于破败流移而不知其所徃其赋存而其人亡者天下皆是也夫天下不可以有侥幸也天下有一人焉侥幸而免则亦必有一人焉不幸而受其今天下侥幸者如此之众则其不幸而受者从可知矣三代之赋以什一为轻今之法本不至于什一而取然天下嗷嗷然以赋敛为病者岂其岁久而奸生偏重而不均以至于此欤虽然天下皆知其为患而不能去何者势不可也今欲按行其地之广狭疗腴而更制其赋之多寡则奸吏因縁为贿赂之门其广狭瘠腴亦将一切出于其意之喜怒而其患益深是故士大夫畏之而不敢议且臣以为此最易见者顾弗之察耳夫易田者必有契契必有所直之数其所直之数必得其广狭瘠腴之实而官必据其所直之数而取其易田之税是故欲知其地之广狭瘠腴可以其税推也久逺者不可复知矣其数十年之间皆足以推较求之故府犹可得而见茍其税多者则知其直多其直多者则知其田多且美也如此而其赋少其役轻夫人亡而赋存者可以有均矣鬻田者皆以其直之多少而给其赋重为之禁而使不敢以不实之直而书之契则夫自今以徃者贸易之际为奸者其少息矣要以知凡地之所直与凡赋之所宜多少而以税参之如此则一持筹之吏坐于帐中足以周知四境之虚实不过数月而民得以少苏不然十数年之后将不胜其重者日以轻轻者日以重而未知其所终也   省费用【苏轼】   夫天下未尝无财也昔周之兴文王武王之国不过百里当其受命四方之君长交至于其廷军旅四出以征伐不义之诸侯而未尝患无财方此之时闗市无征而山泽不禁取于民者不过什一而财有余及其衰也内食千里之租外收千八百国之贡而不足于用由此观之夫财岂有多少哉人君之于天下俯已以就人则易为功仰人以援已则难为力是故广取以给用不如节用以防取之为易也臣请得以小民之家而推之夫民方其穷困时所望不过十金之资计其衣食之费妻子之奉出入于十金之中寛然而有余及其一日稍稍蓄聚衣食既足则心意之欲日以渐广所入益众而所欲益以不给不知罪其用之不节而以为求之未至也是以富而愈贪求愈多而财愈不供此其为惑未可以知其所终也今天下汲汲乎以财之不足为病者何以异此国家创业之初四方割据中国之地至狭也然岁岁出师以诛讨僣乱之国南取荆楚西平巴蜀而东下并潞其费用之众百倍于今天下之士未尝思其始而惴惴焉患今世之不足则亦甚惑矣夫为国有三计有万世之计有一时之计有不终月之计古者三年耕必有一年之蓄以三十年之通则可以九年无饥也岁之所入足用而有余是以九年之蓄常间而无用卒有水旱之变盗贼之忧则官可以自办而民不知如此者天不能使之灾地不能使之贫四夷盗贼不能使之困此万世之计也而其不能者一岁之入才足以为一岁之出天下之产仅足以供天下之用其平居虽不至于虐取其民而有急则不免于厚赋故其国可静而不可动可逸而不可劳此亦一时之计也至于最下而无谋者量出以为入用之不给则取之益多天下晏然无大患难而尽用衰世茍且之法不知有急则将何以加之此所谓不终月之计也今天下之利莫不尽取山陵林麓莫不有禁闗有征市有租盐铁有酒有课茶有算则凡衰世茍且之法莫不尽用矣譬之于人其少壮之时丰徤勇武然后可以望其无疾以至于寿考今未五六十而衰老之候具见而无遗若八九十者将何以待其后耶然天下之人方且穷思竭虑以广求利之门以为费用不可复省臣有以知其不然也天下之费固有去之甚易而无损存之甚难而无益者矣臣不能尽知请举其所闻而其余可以类求焉夫无益之费名重而实轻以不急之实而被之以莫大之名是以疑而不敢去三岁而郊郊而赦赦而赏此县官有不得已者天下吏士数日而待赐此诚不可以卒去至于大吏所谓股肱耳目与县官同其忧乐者此岂亦不得已而有所畏耶天子有七庙今又饰老佛之宫而为之祠固已过矣又使大臣以使领之岁给以巨万计此何为者也天下之吏为不少矣将患未得其人茍得其人则凡民之利莫不备举而其患莫不尽去今河水为患不使滨河州郡之吏亲视其灾而责之以救灾之术顾为都水监夫四方之水患岂其一人坐筹于京师而尽其利害天下有转运使足矣今江淮之间又有发运禄赐之厚徒兵之众其为费岂胜计哉盖尝闻之里有畜马者患牧人欺之而盗其刍菽也又使一人焉为之廐长廐长立而马益癯今为政不求其本而治其末天下无益之费不为不多矣臣以为凡若此者日求而去之自毫厘以徃莫不有益惟无轻其毫厘而积之则天下庶乎少息也   劝亲睦【苏轼】   夫民相与亲睦者王道之始也昔三代之制画为井田使其比闾族党各相亲爱有急相赒有喜相庆死防相防疾病相养是故其民安居无事则徃来欢欣而狱讼不生有宼而战则同心并力而缓急不离自秦汉以来法令峻急使民离其亲爱欢欣之心而为邻里告讦之俗富人子壮则出居贫人子壮则出赘一国之俗而家各有法一家之法而人各有心纷纷乎散乱而不相属是以礼让之风息而争鬬之狱繁天下无事则务为欺诈相倾以自成天下有变则流徙涣散相弃以自存嗟夫秦汉以下天下何其多故而难治也此无他民不爱其身故轻犯法轻犯法则王政不行欲民之爱其身则莫若使其父子亲兄弟和而妻子相好夫民仰以事父母旁以睦兄弟而俯以防妻子则其所赖于生者重而不忍以其身轻犯法三代之政莫尚于此矣今欲教民和亲则其道必始于宗族臣欲复古之小宗以收天下不相亲属之心古者有大宗小宗故礼曰别子为祖继别为宗继祢者为小宗有百世不迁之宗有五世则迁之宗百世不迁者别子之后也宗其继别子之所自出者百世不迁者也宗其继高祖者五世则迁者也古者诸侯之子弟异姓之卿大夫始有家者不敢祢其父而自使其嫡子后之则为大宗族人宗之虽百世而宗子死则为之服齐衰九月故曰宗其继别子之所自出者百世不迁者也别子之庶子又不得祢别子而自使其嫡子为后则为小宗小宗五世之外则无服其继祢者亲兄弟为之服其继祖者从兄弟为之服其继曽祖者再从兄弟为之服其继高祖者三从兄弟为之服其服大功九月而高祖以外亲尽则易宗故曰宗其继高祖者五世则迁者也小宗四有继高祖者有继曽祖者有继祖者有继祢者与大宗为五此所谓五宗也古者立宗之道嫡子既为宗则其庶子之嫡子又各为其庶子之宗其法止于四而其实无穷自秦以来天下无世卿大宗之法不可以复立而其可以收合天下之亲者有小宗之法存而莫之行此甚可惜也今夫天下所以不重族者有族而无宗也有族而无宗则族不可合族不可合则虽欲亲之而无由也族人而不相亲则忘其祖矣今世之公卿大臣贤人君子之后所以不能世其家如古之久逺者其族散而忘其祖也故莫若复小宗使族人相率而尊其宗子宗子死则为之加服犯之则以其服坐贫贱不敢轻而富贵不敢以加之冠昏必告防必赴此非有所难行也今夫良民之家士大夫之族亦未必无孝悌相亲之心而族无宗子莫为之纠率其势不得相亲是以世之人有亲未尽而不相徃来冠昏不相告死不相赴而无知之民遂至于父子异居而兄弟相讼然则王道何从而兴乎呜呼世人之患在于不务逺见古之圣人合族之法近于迂阔而行之朞月则望其有益故夫小宗之法非行之难而在乎久而不怠也天下之民欲其忠厚和柔而易治其必自小宗始矣   敦教化【蘓轼】   夫圣人之于天下所恃以为牢固不拔者在乎天下之民可与为善而不可与为恶也昔者三代之民见危而授命见利而不忘义此非必有爵赏劝乎其前而刑罚驱乎其后也其心安于为善而忸怩于不义是故有所不为夫民知其所不为则天下不可以敌甲兵不可以威利禄不可以诱可杀可辱可饥可寒而不可与叛此三代之所以享国长久而不抜也及至秦汉之世其民见利而忘义见危而不能授命法禁所不及则巧伪变诈无所不为疾视其长上而幸其灾因之以水旱加之以盗贼则天下荡然无复天子之民矣世之儒者尝有言曰三代之时其所以教民之具甚详且宻也学校之制射飨之节冠昏防祭之礼粲然莫不有法及至后世教化之道衰而尽废其具是以若此无耻也然世之儒者盖亦尝试以此等教天下之民矣而卒以无效使民好文而益媮餙诈而相高则有之矣此亦儒者之过也臣愚以为若此者皆好古而无术知有教化而不知名实之所存者也实者所以信其名而名者所以求其实也有名而无实则其名不行有实而无名则其实不长凡今儒者之所论皆其名也昔武王既克商散财发粟使天下知其不贪礼下贤俊使天下知其不骄封先圣之后使天下知其仁诛飞防恶来使天下知其义如此则其教化天下之实固已立矣天下耸然皆有忠信防耻之心然后文之以礼乐教之以学校观之以射飨而谨之以冠昏防祭民是以目击而心谕安行而自得也及至秦汉之世专用法吏以督责其民至于今千有余年而民日以贪冒嗜利而无耻儒者乃始以三代之礼所谓名者而绳之彼见其登降揖让盘辟俯仰之容则掩口而窃笑闻钟鼓管磬希夷啴缓之音则惊顾而不乐如此而欲望其迁善逺罪不已难乎臣愚以为宜先其实而后其名择其近于人情者而先之今夫民不知信则不可与久居于安民不知义则不可与同处于危平居则欺其吏而有急则叛其君此教化之实不至天下之所以无变者幸也欲民之知信则莫若务实其言欲民之知义则莫若务去其贪徃者西河用兵而家人子弟皆籍以为军其始也官告以权时之宜非久役者如是当复尔业少焉皆刺其额无一人得免自宝元以来诸道以兵兴为辞而増赋者至今皆不为除去夫如是将何止民之诈欺哉夫所贵乎县官之尊者为其恃于四海之富而不事于锥刀之末也其与民也优其取利也缓古之圣人不得而取则时有所置以明其不贪何者小民不知其说而惟贪之知今鸡鸣而起百工杂作匹夫入市操挟尺寸吏且随而税之扼吭拊背以收丝毫之利古之设官者求以裕民今之设官者求以胜民赋敛有常限而以先期为贤出纳有常数而以羡息为能天地之间茍可以取者莫不有禁求利太广而用法太宻故民日趋于贪臣愚以为难行之言当有所必行而可取之利当有所不取以教民信而示之义若曰国用不足而未可以行则臣恐其失之多于得也   蓄材用【苏轼】   夫今之所患兵弱而不振者岂士卒寡少而不足使欤器械钝弊而不足用欤抑为城郭不足守欤廪食不足给欤此数者皆非也然所以弱而不振则是无材用也夫国之有材譬如山泽之有猛兽江河之有蛟龙伏乎其中而威乎其外悚然有所不可狎者至于蚖之所蟠牂豚之所伏虽千仞之山百寻之溪而人易之何则其见于外者不可欺也天下之大不可谓无人朝廷之尊百官之富不可谓无才然以区区之外患举数州之众以临中国抗天子之威犯天下之怨而其气未尝少衰其词未尝少挫则是其心无所畏也主忧则臣辱主辱则臣死今朝廷之士不能无忧而大臣恬然未有拒絶之议非不欲絶也而未有以待之则是空朝廷无所恃也防邉之民西顾而战栗牧马之士不敢弯弓而向北吏士未战而先期于败则是民轻其上也外之蛮夷无所畏内之朝廷无所恃而民又自轻其上此犹足以为有人乎天下未尝无才患所以求才之道不至古之圣人以无益之名而致天下之实以可见之实而较天下之虚名二者相为用而不可废是故其始也天下莫不纷然奔走从事于其间而要之以其终不肖者无以欺其上此无他先名而后实也不先其名而唯实之求则来者寡来者寡则不可以有所择以一旦之急而用不择之人则是不先名之过也天子之所向天下之所奔也今夫孙呉之书其读之者未必能战也多言之士喜论兵者未必能用也进之以武举试之以骑射天下之奇才未必至也然将以求天下之实则非此三者不可以致以为未必然而弃之则是其必然者恐不可得而见也徃者西师之兴也其先也惟不以虚名多致天下之才而择之以待一旦之用故其兵兴之际四顾惶惑而不知所措于是设武举购方畧收勇悍之士而开猖狂之言不爱高爵重赏以求强兵之术当此之时大下嚣然莫不自以为知兵也来者日多而其言益以无据至于临事终不可用执事之臣亦遂厌之而知其无益故兵休之日举从而废之今之论者以为武举方畧之类适足以开侥幸之门而天下之实才终不可以求得此二者皆过也夫既已用天下之虚名而不较之以实至其也又举而废其名使天下之士不复以兵术进亦已过矣天下之实才不可以求之于言语又不可以较之于武力独见之于战耳战不可得而试也是故见之于治兵子玉治兵于蒍终日而毕鞭七人贯三人耳蒍贾观之以为刚而无礼知其必败孙武始见试以妇人而犹足以取信于阖闾使知其可用故凡欲观将帅之才否莫如治兵之不可欺也今夫新募之兵骄而难令勇悍而不知战此真足以观天下之才也武举方略之类以来之新兵以试之观其顔色和易则足以见其气约束坚明则足以见其威坐作进退各得其所则足以见其能凡此者皆不可强也故曰先之以无益之虚名而较之以可见之实才然后可得而用也   定军制【苏轼】   自三代之衰井田废兵农异处兵不得休而为民民不得息肩而无事于兵者千有余年而未有如今日之极者也三代之制不可复追矣至于汉唐犹有可得而言者夫兵无事而食则不可使聚聚则不可使无事而食此二者相胜而不可并行其势然也今夫有百顷之闲田则足以牧马千驷而不知其费聚千驷之马而输百顷之刍则其费百倍此易晓也昔汉之制有践更之卒而无营田之兵虽皆出于农夫而方其为兵也不知农夫之事是故郡县无常屯之兵而京师亦不过有南北军期门羽林而已邉境有事诸侯有变皆以虎符调发郡国之兵至于事已而兵休则涣然各复其故是以其兵虽不知农而天下不至于者未尝聚也唐有天下置有十六卫府兵天下之府八百余所而屯于闗中者至有五百然皆无事则力耕而积谷不唯以自赡养而又有以广县官之储是以其兵虽聚于京师而天下亦不至于者未尝无事而食也今天下之兵不耕而聚于京畿三辅者以数十万计皆仰给于县官有汉唐之患而无汉唐之利择其偏而兼用之是以无受其而莫之分也天下之财近自淮甸而逺至乎呉蜀凡舟车所至人力所及莫不尽取以归于京师晏然无事而赋敛之厚至于不可复加而三司之用犹苦其不给其皆起于不耕之兵聚于内而食四方之贡赋非特如此而已又有循环徃来屯戍于郡县者昔建国之初所在分裂拥兵而不服太祖太宗躬擐甲胄力战而取之既降其君而籍其疆土矣然其故基余孽犹有存者上之人见天下之难合而恐其复发也于是出禁兵以戍之大自藩府而小至于县镇徃徃皆有京师之兵由此观之则是天下之地一尺一寸皆天子自为守也而可以长久而不变乎费莫大于养兵养兵之费莫大于征行今出禁兵而戍郡县逺者或数千里其月廪岁给之外又日供其刍粮三岁而一迁徃者纷纷来者累累虽不过数百为辈而要其归无以异于数十万之兵三岁而一出征也农夫之力安得不竭餽运之卒安得不疲且今天下未尝有战鬬之事武夫悍卒非有劳伐可以邀其上之人然皆不得为休息闲居无用之兵者其意以为为天子出戍也是故美衣丰食开府库辇金帛若有所负一逆其意则欲羣起而噪呼此何为者也天下一家且数十百年矣民之戴君至于海隅无以异于畿甸亦不必举疑四方之兵而专信禁兵也曩者蜀之有妖贼与近岁贝州之乱未必非禁兵致之臣愚以为郡县之土兵可以渐训而阴夺其权则禁兵可以渐省而无用天下武徤岂有常所哉山川之所习风气之所咻四方之民一也昔者战国常用之矣蜀人之怯懦呉人之短小皆常以抗衡于上国又安得禁兵而用之今之土兵所以钝劣弱而不振者彼见郡县皆有禁兵而待之异等是以自弃于贱役夫之间而将吏亦莫之训也茍禁兵可以渐省而以其资粮益优郡县之土兵则彼固以欢欣踊跃出于意外戴上之恩而愿効其力又何遽不如禁兵耶夫土兵日以多禁兵日以少天子扈从捍城之外无所复用如此则内无屯聚仰给之费而外无迁徙供亿之劳费之省者又已过半矣   练军实【苏轼】   三代之兵不待择而精其故何也兵出于农有常数而无常人国有事要以一家而备一正卒如斯而已矣是故老者得以养疾病者得以为闲民而设于官者莫不皆其壮子弟故其无事而田猎则未尝发老弱之民兵行而餽粮则未尝食无用之卒使之足轻险隘手易器械聪明足以察旗鼓之节强锐足以犯死伤之地千乘之众而人人足以自捍故杀人少而成功多费用省而兵卒强盖春秋之时诸侯相并天下百战其经传所见谓之败绩者如城濮鄢陵之役皆不过犯其偏师而猎其游卒敛兵而退未有僵尸百万流血于江河如后世之战者何也民各推其家之壮者以为兵则其势不可得而多杀也及至后世兵民既分兵不得复而为民于是始有老弱之卒夫既已募民而为兵其妻子屋庐既已托于营伍之中而其姓名既已书于官府之籍行不得为商居不得为农而仰给于官至于衰老而无归则其道诚不可以弃去是故无用之卒虽薄其资粮而皆廪之终身凡民之生自二十以上至于衰老四十余年之间勇锐强力之气足以犯坚冒刅者不过二十余年今廪之终身则是一卒凡二十年无用而食于官也自此而推之养兵十万则是五万人可去也屯兵十年则是五年为无益之费也民者天下之本而财者民之所以生也有兵而不可使战是谓弃财不可使战而驱之战是谓弃民臣观秦汉之后天下何其残败之多耶其皆起于分民而为兵兵不得休使老弱不堪之卒拱手而就戮故有以百万之众而见屠于数千之兵者其良将善用不过以为饵委之啖贼嗟夫三代之衰民之无罪而死者其不可胜数矣今天下募兵至多徃者陜西之役举籍平民以为兵加以明道宝元之间天下旱蝗以及近岁青齐之饥与河朔之水灾民急而为兵者日以益众举籍而按之近岁以来募兵之多无如今日者然皆老弱不教不能当古之十五而衣食之费百倍于古此甚非所以长久而不变者也凡民之为兵者其类多非良民方其少壮之时博奕饮酒不安于家而后能捐其身至其少衰而气沮葢亦有悔而不可复者矣臣以谓五十已上愿复为民者宜听自今以徃民之愿为兵者皆三十以下则收限以十年而除其籍民三十而为兵十年而复归其精力思虑犹可以养生送死为终身之计使其应募之日心知其不出十年而为十年之计则除其籍而不怨以无用之兵终身坐食之费而为重募则应者必众如此县官长无老弱之兵而民之不任战者不至于无罪而死彼皆知其不过十年而复为平民则自爱其身而重犯法不至于呌呼无赖以自弃于防人今夫天下之患在于民不知兵故兵常骄悍于民常怯贼盗攻之而不能御戎狄掠之而不能抗今使民得更代而为兵兵得复还而为民则天下之知兵者众而盗贼戎狄将有所忌然犹有言者将以为十年而代故者已去而新者未教则缓急有所不济夫所谓十年而代者岂其举军而并去之有始至者有既久者有将去者有当代者新故杂居而教之则缓急可以无忧矣   教战守【苏轼】   当今生民之患果安在哉在于知安而不知危能逸而不能劳此其患不见于今而将见于他日今不为之计其后将有所不可救者昔者先王知兵之不可去也是故天下虽平不敢忘战秋冬之隙致民田猎以讲武教之以进退坐作之方使其耳目习于钟鼓旌旗之间而不乱使其心志安于斩刈杀伐之际而不慑是以虽有盗贼之变而民不至于惊溃及至后世用迂儒之议以去兵为王者之盛节天下既定则卷甲而藏之数十年之后甲兵顿而民日以安于佚乐卒有盗贼之警则相与恐惧讹言不战而走开元天宝之际天下岂不大治惟其民安于太平之乐豢于游戏酒食之间其刚心勇气消耗钝眊痿蹷而不复振是以区区之禄山一出而乘之四方之民兽奔鸟窜乞为囚虏之不暇天下分裂而唐室因以微矣盖尝试论之天下之势譬如一身王公贵人所以养其身者岂不至哉而常苦于多疾至于农夫小民终岁勤苦而未尝告病此其故何也夫风雨霜露寒暑之变此疾之所由生也农夫小民盛夏力作而穷冬暴露其筋骸之所冲犯肌肤之所浸渍轻霜露而狎风雨是故寒暑不能为之毒今王公贵人处于重屋之下出则乘舆风则袭裘雨则御盖凡所以虑患之具莫不备至畏之太甚而养之太过小不如意则寒暑入之矣是故善养身者使之能逸而能劳步趋动作使其四体狃于寒暑之变然后可以刚徤强力涉险而不伤夫民亦然今者治平之日久天下之人骄惰脆弱如妇人孺子不出于闺门论战鬬之事则缩颈而股栗闻盗贼之名则掩耳而不愿听而士大夫亦未尝言兵以为生事扰民渐不可长此不亦畏之太甚而养之太过欤且夫天下固有意外之患也愚者见四方之无事则以为变故无自而有此亦不然矣今国家所以奉西北之夷者岁以百万计奉之者有限而求之者无厌此其势必至于战战者必然之势也不先于我则先于彼不出于西则出于北所不可知者有迟速逺近而要以不能免也天下茍不免于用兵而用之不以渐使民于安乐无事之中一旦出身而蹈死地则其为患必有所不测臣欲使士大夫尊尚武勇讲习兵法庶人之在官者敎以行阵之节役民之司盗者授以击刺之术每岁终则聚于郡府如古都试之法有胜负有赏罚而行之既久则以军法从事然议者必以为无故而动民又挠以军法则民将不安而臣以为此所以安民也天下果未能去兵则其一旦将以不教之民而驱之战夫无故而动民虽有小怨然孰与夫一旦之危哉今天下屯聚之兵骄豪而多怨陵压百姓而邀其上者何故此其心以为天下之知战者惟我而已如使平民皆习于兵彼知有所敌则固以破其奸谋而折其骄气利害之际岂不亦甚明欤   倡勇敢【苏轼】   臣闻战以勇为主以气为决天子无皆勇之将而将军无皆勇之士是故致勇有术致勇莫先乎倡倡莫善乎私此二者兵之微权英雄豪杰之士所以阴用而不言于人而人亦莫之识也臣请得以备言之夫倡者何也气之先也有人人之勇怯有三军之勇怯人人而较之则勇怯之相去若莛与楹至于三军之勇怯则一也出于反覆之间而差于毫厘之际故其权在将与君人固有暴猛兽而不操兵出入于白刃之中而色不变者有见虺蜴而却走闻钟鼓之声而战栗者是勇怯之不齐至于如此然闾阎之小民争鬬戏笑卒然之间而或至于杀人当其发也其心翻然其色勃然若不可以已者虽天下之勇夫无以过之及其退而思其身顾其妻子未始不恻然悔也此非必勇者也气之所乘则夺其性而忘其故故古之善用兵者用其翻然勃然于未悔之间而其不善者沮其翻然勃然之心而开其自悔之意则是不战而先自败也故曰致勇有术致勇莫先乎倡均是人也皆食其食皆任其事天下有急而有一人焉奋而争先而致其死则翻然者众矣弓矢相及劒楯相交胜负之势未有所决而三军之士属目于一夫之先登则勃然者相继矣天下之大可以名刼也三军之众可以气使也谚曰一人善射百夫决拾茍有以发之及其翻然勃然之间而用其锋是之谓倡倡莫善乎私天下之人怯者居其百勇者居其一是勇者难得也捐其妻子弃其身以蹈白刃是勇者难能也以难得之人行难能之事此必有难报之恩者矣天子必有所私之将将军必有所私之士视其勇者而阴厚之人之有异材者虽未有功而其心莫不自异自异而上不异之则缓急不可以望其为倡故凡缓急而肯为倡者必其上之所异也昔汉武帝欲观兵于四裔以逞其无厌之求不爱通侯之赏以招勇士风告天下以求奋击之人然卒无有应者于是严刑峻法致之死地而听其以深入赎罪使勉强不得已之人驰骤于死亡之地是故其将降其兵破败而天下防至于不测何者先无所异之人而望其为倡不已难乎私者天下之所恶也然而为已而私之则私不可用为其贤于人而私之则非私无以济盖有无功而可赏有罪而可赦者凡所以媿其心而责其为倡也天下之祸莫大于上作而下不应上作而下不应则上亦将穷而自止方西戎之叛也天子非不欲赫然诛之而将帅之臣谨守封畧外视内顾莫有一人先奋而致命而士卒亦循循焉莫肯尽力不得已而出争先而归故西戎得以肆其猖狂而吾无以应则其势不得不重赂而求和其患起于天子无同忧患之臣而将军无腹心之士西师之休十有余年矣用法益宻而进人益难贤者不见异勇者不见私天下务为奉法循令要以如式而止臣不知其缓急将谁为之倡哉   厉法禁【苏轼】   昔者圣人制为刑赏知天下之乐乎赏而畏乎刑也是故施其所乐者自下而上民有一介之善不终朝而赏随之是以上之为善者足以知其无有不赏也施其所畏者自上而下公卿大臣有毫髪之罪不终朝而罚随之是以下之为不善者亦足以知其无有不罚也诗曰刚亦不吐柔亦不茹夫天下所谓权豪贵显而难令者此乃圣人之所借以狥天下也舜诛四凶而天下服何也此四族者天下之大族也夫惟圣人为能击天下之大族以服小民之心故其刑罚至于措而不用周之衰也商鞅韩非峻刑酷法以督责天下然所以为得者用法始于贵戚大臣而后及于踈贱者故能以其国霸由此观之商鞅韩非之刑非舜之刑而所以用刑者舜之术也后之庸人不深原其本未而猥以舜之用刑之术与商鞅韩非同类而弃之法禁之不行奸宄之不止由此其故也今夫州县之吏受赂以鬻狱其罪至于除名而其官不足以赎则至于婴木索受笞棰此亦天下之至辱也而士大夫或冒行之何者其心有所不服也今夫大吏之为不善非特簿书米盐出入之间也其位愈尊则其害愈大其权愈重则其下愈不敢言幸而有不畏强御之士出力而排之又幸而不为上下之所抑以遂成其罪则其官之所减者至于罚金盖无防矣夫过恶暴着于天下而罚不伤其毫毛卤莽于公卿之间而纎悉于州县之小吏用法如此宜其天下之不心服也用法而不服其心虽刀锯斧钺犹将有所不避而况木索笞棰哉方今法令至繁观其所以防奸之具一举足且入其中而大吏犯之不至于可畏其故何也天下之议者曰古者之制刑不上大夫大臣不可以法加也嗟夫刑不上大夫者岂曰大夫以上有罪而不刑欤古之人君责其公卿大臣至重而待其士庶人至轻也责之至重故其所以约束之者愈寛待之至轻故其所以隄防之者甚宻夫所贵乎大臣者惟其不待约束而后免于罪戾也是故约束愈寛而大臣益以畏法何者其心以为人君之不我疑而不忍欺也茍幸其不疑而轻犯法则固以不容于诛矣故夫大夫以上有罪不从于讯鞠论报如士庶人之法斯以为刑不上大夫而已矣天下之吏自一命以上其莅官临民茍有罪皆书于其所谓歴者而至于馆阁之臣出为郡县者则遂罢去此真圣人之意欲有以重责之也奈何其与士庶人较罪之轻重而又以其爵减耶夫律有罪而得以首免者所以开盗贼小人自新之涂而今之卿大夫有罪亦得以首免是以盗贼小人待之欤天下惟无罪也是以罚不可得而加知其有罪而特免其罚则何以令天下今夫大臣有不法或者既以举之而诏曰勿推此何为者也圣人为天下岂容有此暧昧而不决故曰厉法禁自大臣始则小臣不犯矣   去奸民【苏轼】   自昔天下之乱必生于治平之日休养生息而奸民得容于其间蓄而不发以待天下之衅至于时有所激势有所乗则溃裂四出不终朝而毒流于天下圣人知其然是以严法禁督官吏以司察天下之奸民而去之夫大乱之本必起于小奸惟其小而不足畏是故其发也常至于乱天下今夫世人之所忧以为可畏者必曰豪侠大盗此不知变者之说也天下无小奸则豪侠大盗无以为资且其治平无事之时虽欲为大盗将安所容其身而其残忍贪暴之心无所发泄则亦时出为盗贼聚为博奕羣饮于市肆而呌号于郊野小者呼鸡逐狗大者椎牛发冢无所不至捐父母弃妻子而相与嬉游凡此者举非小盗也天下有衅锄耰棘矜相率而剽夺者皆向之小盗也昔三代之圣主果断而不疑诛除击去无有遗类所以拥防良民而使安其居及至后世刑法日以深严而去奸之法乃不及于三代何者待其败露自入于刑而后去也夫为恶而不入于刑者固已众矣有终身为不义而其罪不可指名以附于法者有巧为规避持吏短长而不可诘者又有因縁幸防而免者如必待其自入于刑则其所去者盖无防耳昔周之制民有罪恶未丽于法而害于州里者桎梏而坐诸嘉石重罪役之朞以次轻之其下罪三月役使州里任之然后宥而舎之其化之不从威之不格患苦其乡之民而未入于五刑者谓之罢民凡罢民不使冠带而加明刑任之以事而不齿于乡党由是观之则周之盛时日夜整齐其人民而锄去其不善譬如猎人终日驰驱践蹂于草茅之中捜求伏兎而搏之不待其自投于网罗而后取也夫然故小恶不容于乡大恶不容于国礼乐之所以易化而法禁之所以易行者由此之故也今天下久安天子以仁恕为心而士大夫一切以寛厚为称上意而懦夫庸人又有侥幸务出罪人外以邀雪寃之赏而内以待阴德之报臣是以知天下颇有不诛之奸将为子孙忧宜明勑天下之吏使以岁时紏察防民而徙其尤无良者不必待其自入于刑而间则命使出按郡县有子不孝有弟不悌好讼而数犯法者皆诛无赦诛一乡之奸则一乡之人恱诛一国之奸则一国之人恱要在诛寡而悦众则虽尧舜亦如此而已矣天下有三患而蛮夷之忧不与焉有内大臣之变有外诸侯之叛有匹夫羣起之祸此三者其势常相持内大臣有权则外诸侯不叛外诸侯强则匹夫羣起之祸不作今者内无权臣外无强诸侯而万世之后其可忧者奸民也臣故曰去奸民以为安民之终云   文编巻四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文编巻四十三   明 唐顺之 编   君术一【苏辙】   天下之事虽其甚大而难办者天下必有能办之人盖当今之所谓大患者不过曰四夷彊盛而兵革不振百姓凋而官吏不饬重赋厚敛而用度不足严法峻令而奸宄不止此数四者所以使天子坐不安席中夜太息而不寐者也然臣皆以为不足忧何者天下必有能为天子出力而为之者而臣之所忧在乎天下之所不能如之何者也臣闻善治天下者必明于天下之情而后得御天下之术古之圣人惟其知天下之情而以术制之也故万物皆可得而役其生皆可得而制其死牛服于箱马服于辕鹰隼服于韝牛不可以有所触马不可以有所踶鹰隼不可以有所击此三者喜怒好恶之情发于其外而见于人也是以因其所忌而授之以其术至于终身制于人而不去且治天下何异于治马也马之性刚狠而难制急之则弊而不胜缓之则情而不进王良造父为之先后而制其迟速驱之有方而掣之有时则终日躞躞而不知止古之圣人驱天下之人而尽用之仁者使効其仁勇者使効其勇智者使効其智力者使効其力天下之人虽杂然皆列于前安得仁人君子而后任之虽有天下之善人与之处而不知其情御之而不中其病则虽有好善之心而不获好善之利何者彼不徒为吾用也而况乎天下之英雄欲收其功而不制其心哉昔者秦汉之际奸宄猛悍之人所在而为防高祖发于丰沛之间行而收之黥布彭越之伦皆抚而纳诸其中其所以制之者甚备也玉帛子女牛羊犬马以极其豪侈之心轻财好施敦厚长者以服其趦趄之怀倨肆傲岸轻侮凌辱以折其强狠之气其视天下之英雄不啻若匹夫孺子然皆得其欢心而用其死力至于元成之世天下久于太平士大夫生于其间无复英雄难制之风天下之士皆书生好儒其才气勇力无足畏者俛首下气求为之用而不暇元成哀平亦欲得天下之贤才而用之然而不知其情不获其术贤人君子避谗畏讥逺引而去而小人宦竖纵横放肆而制其事此甚可悯也夫人之平居朋友之间仆妾之际莫不有术以制其变盖非有深逺难见之事也欲其用命而见其所害欲其乐从而见其所利欲其喜而致其所恱欲其惧而致其所忌欲其开心见诚而示之以无所恐欲其守死不去而示之以无所徃此天下之人皆能知之而至于治天下则不能用此过矣天下以为天子之尊无所事术也而不知天下之事惟其英雄而后能有大功而世之英雄常苦豪横太过而难制由此观之治天下愈不可以无术也   君术二【苏辙】   臣闻将求御天下之术必先明于天下之情不先明于天下之情则与无术何异夫天下之术臣固已畧言之矣而又将窃言其情今使天子皆得贤人而任之虽可以无忧乎其为奸然犹有情焉而不可以不知盖臣闻之人有好为名高者临财推之以让其亲见位去之以让其下进而天子礼焉则以为欢进而不礼焉则虽逼之而不食其禄力为防耻之节以高天下若是而天子不知焉而豢之以厚利则其心赧然有所不平人有好爲厚利者见禄而就之以优其身见利而取之以丰其家良田大屋惟其与之则可以致其才如是而天子不知焉而彊之以名高则其心缺然有所不恱人惟无好自胜也好自胜而不少柔之则忿鬬而不和人惟无所相恶也有所相恶而不为少避之则事其私怒而不求成功素刚则无折之也素畏则无强之也强之则将不胜而折之则将不振凡此数者皆所以求用其才而不伤其心也然犹非所以驭天下之奸雄盖臣闻之天下之奸雄其为心也甚深而其为迹也甚微将营其东而形之于西将取其右而击之于左古之人有欲得其君之权者不求之其君也优游翺翔而听其君之所欲为使之得其所欲而油然自放以释天下之权天下之权既去其君而无所归然后徐起而收之故能取其权而其君不之知古之人有为之者李林甫是也夫人既获此权也则思专而有之专而有之则常恐天下之人从而倾之夫人惟能自固其身而后可以谋人自固之不暇而欲谋人也实难故古之权臣常合天下之争天下且相与争而不解则其势无暇及我是故可以久居而不可去古之人有为之者亦李林甫是也世之人君茍无好善之心幸而有好善之心则天下之小人皆将卖之以为奸何者有好善之名而不察为善之实天下之善固有可以谓之恶者天下之恶固有可以谓之善者彼知吾之欲为善也则或先之以善而终之以恶或有指天下之恶而饰之以善古之人有为之者石显是也人之将欲为此衅也将欲建此事也必先得于其君欲成事而君有所不恱则事不可以成故古之奸雄刼之以其所必不能其所必不能者不可为也则将反而从吾之所欲为古之人有为之者骊姬之说献公使之老而避祸是也此数者天下之至情故圣人见其初而求其终闻其声而推其形盖惟能察人于无故之中故天下莫能欺何者无故者必有其故也古者明王在上天下之小人伏而不见夫小人者岂其能无意于天下也举而见其情发而中其病是以愧耻退缩而不敢进臣欲天子明知君子之情以养当世之贤公名卿而深察小人之病以絶其自进之渐此亦天下之至明也   君术四【苏辙】   臣闻古者君臣之间相信如父子相爱如兄弟朝廷之中优游恱怿欢然相得而无间知无所不言言无所不尽开心平意表里洞达终身而不见其隙当此之时天下之人出身以事君委命于上而无所忧惧安神定气以观天下之政荡然肆志有所欲为而上不见忌其所据者甚坚而无疑是以士大夫皆敢进而擅天下之大功至于后世君臣相虞皆有猜防之忧君不敢以其诚心致诸其臣而臣亦不耿直已以行事二者相与龃龉而不相信上下相顾鳃鳃然而不能以自安而尚何暇及于天下之利害故天下之事每每扰败而无所成就臣窃伤之而以为其在于防禁之太深而督责之太急夫古之圣人至严而有所至寛至易而有所至险使天下有所易信而有所不可测用之各当其处而不失节是以天下畏其严而乐其寛至于后世之君徒知天下之不可以甚寛也而用之其君臣之际使其公卿大臣终日忧惧不得安意肆志以自尽于其上而以为畏威徒知天下之不可甚严也而用之其法律之事使其天下之官吏欺其长上得以茍免取容不畏天子之法而以为行惠盖其所以用之之术甚悖而不顺者至于如此夫天下之人上自百官而下至于庶民其为数安可穷尽而天子者以其一身寄乎其中论其众寡之势则天下至众而天子至寡论其智诈巧伪之术则天下之众固必有过于天子者吾欲临之以天子之威则彼有畏惮而不敢言多为之隄防以御其变诈则彼之智将有以出于隄防之所不能及是以古之圣人推之以至诚而御之以至威容之以至寛而待之以至易以君子长者之心待天下之士而不防其为诈谈笑议论无所不及以开其欢心故天下士大夫皆欣然而入于其中有所愧耻而不忍为欺诈之行力行果断而无忧惧不敢之意其所任用虽其兄弟朋友之亲而不顾狥私之名其所诛戮虽其仇怨睚眦之人而不防报怨之嫌何者君臣相信之笃此所谓至严而有所至寛者也然至大吏纵横放肆犯法而无忌天下之所指目律令之所当取则虽天子有所不可辄释使之一入而不可解而后天下知有所畏此所谓至易而有所至险二者其事不同而相与为用夫是以至寛而天下无頺惰靡迤之风至险而君臣无猜防逼迫之虑夫惟能通其君臣之欢而尽行其刑法之所禁而后可以及此也   君术五【苏辙】   臣闻事有若缓而其变甚急者天下之势是也天下之人幼而习之长而成之相咻而成风相比而成俗纵横颠倒纷纷而不知以自定当此之时其上之人刑之则惧驱之则听其势若无能为者然及其为变常至于破坏而不可御故夫天子者观天下之势而制其所向以定其所归者也夫天下之人弛而纵之拱手而视其所为则其势无所不至其状如长江大河日夜浑浑趋于下而不能止抵曲则激激而无所泄则咆勃溃乱荡然而四出坏隄防包陵谷汗漫而无所制故善治水者因其所入而导之则其势不至于激怒坌涌而不可收既激矣又能徐徐而泄之则其势不至于破决荡溢而不可止然天下之人常狎其安流无事之不足畏也而不为去其所激观其激作相蹙溃乱未发之际而以为不至于大惧不能徐泄其怒是以遂至横流于中原而不可卒治昔者天下既安其人皆欲安坐而守之循循以为敦厚黙黙以为忠信忠臣义士之气愤闷而不得发豪俊之士不忍其郁郁之心起而振之而世之士大夫好勇而轻进喜气而不慑者皆乐从而羣和之直言忤世而不顾直行犯君而不忌今之君子累累而从事于此矣然天下犹有所不从其余风故俗犹众而未去相与抗拒而胜负之数未有所定邪正相搏曲正相犯二者溃溃而不知其所终极盖天下之势已少激矣而上之人不从而遂决其壅臣恐天下之贤人不胜其忿而自决之也夫惟天子之尊有所欲为而天下从之今不为决之于上而听其自决则天下之不同者将悻然而不服而天下之豪俊亦将奋踊不顾而力决之发而不中故大者伤小者死横溃而不可救譬如东汉之士李膺杜宻范滂张俭之党慷慨议论本以矫拂世俗之而当时之君不为分别天下之邪正以决其气而使天下之士发愤而自决之而天下遂以大乱由此观之则夫英雄之士不可以不少遂其意也是以治水者惟能使之日夜流注而不息则虽有蛟龙鲸鲵之患亦将顺流奔走奋迅恱豫而不暇及于为变茍其潴蓄浑乱壅闭而不决则水之百怪皆将勃然放肆求以自快其意而不可御故夫天下亦不可不为少决以顺适其意也   臣事一【苏辙】   臣闻天下有权臣有重臣二者其迹相近而难明天下之人知恶夫权臣之专而世之重臣亦遂不容于其间夫权臣者天下不可一日而有而重臣者天下不可一日而无也天下徒见其外而不察其中见其皆侵天子之权而不察其所为之不类是以举皆嫉之而无所喜此亦已太过也今夫权臣之所为者重臣之所切齿而重臣之所取者权臣之所不顾也将为权臣耶必将内恱其君之心委曲听顺而无所违戾外窃其生杀予夺之柄黜陟天下以见已之权而没其君之威惠内能使其君欢爱恱怿无所不顺而安为之上外能使其公卿大夫百官庶吏无所不归命而争为之腹心上爱下顺合而为一然后权臣之势遂成而不可防至于重臣则不然君有所为不可以必争争之不能而其事有所必不可听则专行而不顾待其成败之迹着则上之心将释然而自解其在朝廷之中天子为之踧然而有所畏士大夫不敢安肆怠惰于其侧爵禄庆赏已得以议其可否而不求以为已之私惠刀锯斧钺已得以参其轻重而不求以为已之私势要以使天子有所不可必爲而羣下有所震惧而已不与其利何者为重臣者不待天下之归已而为权臣者亦无所事天下之畏已也故各因其行事而观其意之所在则天下谁可欺者臣故曰为天下安可一日无重臣也且今使天下而无重臣则朝廷之事惟天子之所为而无所可否虽天子有纳諌之明而百官畏惧战栗无平昔尊重之势谁肯触忌讳冒罪戾而为天下言者惟其小小得失之际乃敢上章讙哗而无所惮至于国之大事安危存亡之所系则将巻舌而去谁敢发而受其祸此人主之所大患也悲夫后世之君徒见天下之权臣出入唯唯以为有礼而不知此乃所以潜溃其国徒见天下之重臣刚毅果敢喜逆其意则以为不逊而不知其有社稷之虑二者淆乱于心而不能辨其邪正是以防乱相仍而不悟何足伤也昔者卫太子聚兵以诛江充武帝震怒发兵而攻之京师至使丞相太子相与交战不胜而走又使天下极其所徃而翦灭其迹当此之时茍有重臣出身而当之拥防太子以待上意之少解徐发其所蔽而开其所怒则其父子之际尚可得而全也惟无重臣故天下皆知之而不敢言臣愚以为凡为天下宜有以养其重臣之威使天下百官有所畏忌而缓急之间能有所坚忍持重而不可夺者窃观方今四海无变非常之事宜其息而不作然及今日而虑之则可以无异日之患不然者谁能知其果无有也而不为之计哉抑臣闻之今世之在于法禁太宻一举足不如律令法吏且以为言而不问其意之所属是以虽天子之大臣亦安敢有所为于法律之外以安天下之大事故为天子之计莫若少寛其法使大臣得有所守而不为法之所夺昔申屠嘉为丞相至召天子之幸臣邓通立之堂下而诘责其过是时通防至于死而不救天子知之亦不以为怪而申屠嘉亦卒非汉之权臣由此观之重臣何损于天下哉   臣事二【苏辙】   臣闻仲尼之称管仲曰夺伯氏骈邑三百饭蔬食没齿无怨言又读蜀志其言诸葛孔明迁李平殛廖立及孔明既死而此二人皆哭泣有至死者臣每读其书至此未尝不嗟叹古人之不可及也夫为天下国家惟刚者能守其法而公者能以刚服天下天下者天子之天下也赏罚之柄予夺之事其出于天子本无敢言者惟其不公故有一人焉受戮而去虽其当罪而亦勃然有不服之心而上之人虽其甚公于此而亦畏其不服而不敢显然明斥其罪故夫天下之不公足以败天下之至刚而天下之不刚亦足以破天下之至公臣尝窃悲唐季五代之乱外有执兵强忿之臣威盖天下而以其力内胁天子天子不敢辄忤其意意有所不恱则其上下不能自保当此之时人主务为安身之政不敢以其刚心而守其公事此其势不得不然耳方今海内治安外无诸侯之虞而内无执政之患然臣窃观之于政令刑赏之际常若有所畏而不敢自必者此其故何也夫朝廷之臣无罪而留有罪而黜此为臣之常也故其有罪以为当黜则官必削以为不当黜则无故而置之外地犹为不可今有罪而推之于外反从而増其爵秩是将以为赏耶为刑耶是不可得而知也盖曰姑以镇抚其耿耿之意彼其失为近臣而去也虽赐之千金而犹有所慊然于其心且天下之罪人而皆欲满其所怀则为天子安可以有所刑戮哉然而事之所不平者又非特如此也黜之者一人则必有排而辨之者一人以为黜者之有所不恱乎其辨之者也而使与之皆黜夫此二人其罪果谁在乎以其言而黜人亦以其言而黜之是为黜者报仇耳是以天下虽无强臣之灾而臣下窃揣天子之心皆有所持而邀之此其始于执之不刚而成于守之不公夫朝廷之事臣安得知其有所不公者然窃怪每有所除吏民间莫不切切口语以为此谁人之亲戚故旧而得之者每有所措置亦莫不以为此谁人之所欲而行之者使上之人凡果如此则宜乎人之受罪而不服而吾亦不敢以加于人也诗云人亦有言柔则茹之刚则吐之唯仲山甫柔亦不茹刚亦不吐不侮鳏寡不畏强御夫人唯能不侮鳏寡也而后能不畏强御臣故曰惟公者能以刚服天下此其势然也且夫古之为君者有所大乐而今世不知也人君之乐非乐夫有天下而乐得与天下去恶而奬善以快吾志今使天下有不义之臣诛之不获又从而尊之尊之不足以为恱而又从而黜其所怨以慰其盛怒此二事者夫岂为君之乐哉盖事有所不可并从而欲不可以皆得今夫人之有所私爱而不公者是亦人之所乐焉耳然其为乐有所害于为君之乐是以不若弃彼而全此也且事之利害有知之而患不可为者有患不知之而知之则可行者今欲洁然无私而行吾法之所至有罪而黜黜而无所姑息使天下皆知赏之为赏罚之为罚此非有所勤苦而难成者而顾患不肯为夫管仲孔明惟其为之而已矣   臣事三【苏辙】   臣闻天下有无穷之才不叩则不鸣不触则不发是以古之圣人迎其好善之端而作其勉强之气洗濯磨淬日夜不息凡此将以求尽天下之无穷也夫天下譬如大器焉有器不用而寘诸牖下久则防生其中故善用器者提携不去时濯而溉之使之日亲于人而获尽其力以无速败有小丈夫徒知爱其器而不知所以为爱也知措诸地之安而不知不释吾手之为不坏也是以事不得成而其器速朽且夫天下之物人则皆用其形而不求其神也神者何也物之精华果锐之气也精华果锐之气其在物也晔然而有光确然而能坚是气也亡则物皆枵然无所用之夫是气也时叩而存之则日长而不衰置而不知求则脱去而不居是气也物莫不有也而人为甚天下乱则君子有以自养而全之而天下治则天子养之以求其用今夫朝廷之精明战阵之勇力狱讼之所以能尽其情而钱谷之所以能治其要处天下之纷纭而物莫能乱者皆是气之所为也盖古者英雄之君唯能叩天下之才而存之是以所求而必从所欲而必得汉武帝唐太宗国富而兵强所欲如意而天下之才用之不见其尽当其季年元臣宿将死者大半而新进之士亦自足以办天下由此观之则天下固有无穷之才而独患乎上之不叩不触而使其神弛放而不张也臣窃观当今之人治文章习议论明防计听狱讼所以为治者其类莫不备具而天下之所少者独将帅武力之臣徃者天下既安先世老将已死而西寇作难当此之时天子茫然反顾思得竒才良将以属之兵而终莫可得其后数年邉鄙日蹙兵势日急士大夫始渐习兵而西夏臣服以至于今又将十有余年而曩之所谓西邉之良将者亦已畧尽矣而天下之人未知谁可任以为将此甚可虑也夫天下之事莫难于用兵而今世之所畏莫甚于为将责之以难事彊之以其所甚畏而不作其气是以将帅之士若此不可得也盖尝闻之善用兵者虽匹夫之贱亦莫不养其气而后求其用方其未战也使之投石超距以致其勇故其后遇敌而不惧见难而致死何者气盛故也今天下有大二以天下之治安而薄天下之武臣以天下之冗官而废天下之武举彼其见天下之方然则摧沮退缩而无自喜之意今之武臣其子孙之家徃徃转而从进士矣故臣欲复武举重武臣而天子时亦亲试之以骑射以观其能否而为之赏罚如唐正观之故事虽未足以尽天下之奇才要以使之知上意之所恱有以自重而争尽其力则夫将帅之士可以渐见矣   臣事四【苏辙】   臣闻天下之患无常处也惟见天下之患而去之就其所安而从之则可久而无忧有浅丈夫见其生于东也而尽力于东以忘其西见其起于外也而锐意于外以忘其中是以祸生于无常而变起于不测莫能救也昔者西汉之祸当文景之世天下莫不以为必起于诸侯之太强也然至武帝之时七国之余日以渐衰天下坦然四顾以为无虞而陵夷至于元成之间朝廷之彊臣实制其命而汉以不祀世祖显宗既平天下以为世之所患莫不在乎朝廷之强臣矣而东汉之亡其祸乃起于宦官由此观之则天下之患安在其防之哉人之将死也或病于大劳或病于饮酒天下之人见其死于此也而曰必无劳力与饮酒则是不亦拘而害事哉昔唐季五代之乱果何在也海内之兵各其将大者数十万人而小者不下数万抚循鞠养美衣丰食同其甘苦而顺其好恶甚者养以为子而授之以其姓故当是时军旅之士各知其将而不识天子之惠君有所令不从而听其将而将之所为虽有大奸不义而无所违拒故其乱也奸臣擅命拥兵而不可制而方其不为乱也所攻而必降所守而必固良将劲兵徧于天下其所摧败破灭足以上快天子欝欝之心而外抗敌国窃发之难何者兵安其将而乐为用命也然今世之人遂以其乱为戒而不收其功举天下之兵数百万人而不立素将将兵者无腹心亲爱之兵而士卒亦无附着而欲为之効命者故命将之日士卒不知其何人皆莫敢仰视其面夫莫敢仰视是祸之本也此其为祸非有胁从騈起之殃缓则畏而怨之而有急则无不忍之意此二者用兵之深忌而当今之人盖亦已知之矣然而不敢改者畏唐季五代之祸也而臣窃以为不然天下之事有此利也则必有此害天下之无全利是圣人之所不能如之何也而圣人之所能要在不究其利利未究而变其方使其害未至而事已迁故能享天下之利而不受其害昔唐季五代之法岂不大利于世惟其利已尽而不知变是以其害随之而生故我太祖太宗以为不可以长久而改易其政以便一时之安为将者去其兵权而为兵者使不知将凡此皆所以杜天下之私恩而破其私计其意以为足以变五代豪将之风而非以为后世之可长用也故臣以为当今之势不变其法无以求成功且夫邀天下之大利则必有所犯天下之危欲享大利而顾其全安则事不可成而方今之在乎不欲有所揺撼而徒得天下之利不欲有所劳苦而遂致天下之安今夫欲人之成功必先捐兵以与人欲先捐兵以与人则先事于择将择将而得之茍诚知其忠虽捐天下以与之而无忧而况数万之兵哉昔唐之乱其为变者非其所命之将也而皆其盗贼之人所不得已而以为将者故夫将帅岂必尽疑其为奸要以无畏其择之之劳而遂以破天下之大利盖天下之患夫岂必在此也   臣事五【苏辙】   臣闻天下之勇士可使用兵而不可使主兵天下之智士可使主兵而不可使养兵养兵者君子之事也故用兵难而养兵为尤难何者士气之难服也举兵而征行三军之士其心在号令而其气在战息兵而为营三军之士其心在垒壁而其气在御阵兵而遇敌三军之士其心在白刃而其气在胜气之所在者毒之所向也故兵在外士气在敌而不在其上不在其上是故抚之而易恱予之而易足诛之而易定动之而易使其上之人御之以勇而驱之以智则百万之众可以无足忧者及夫天下既安三军之士各反其室家美衣甘食优游无为投石超距不足以泄其怒而各求其上之所短当此之时军中之士圜视四顾而始不可忍矣是故久于不用则其意不欲复战久于不使则其意不欲复役夫惟不欲而彊使之与之出战则不乐而与之从役则为乱此必然之势也夫古者兵出于农其欲动之尤难然当周之季诸侯之强天下之民日起而操兵齐晋秦楚以其兵车徜徉天下万里而后反而天下之民不敢言病至于后世平居无事常竭天下以养士卒一旦有急当得其力乃反傲晲邀赏不肯即去夫其平时衣食其上有难而起起而鬬死有事而役役而尽力此其势宜若愈于三代之农夫矣而当今方病其不然此岂非其养之之过欤臣观天下之兵其数莫如京师之多而士卒之趦趄难制亦莫如京师之甚何者天子在位以仁御兵士不知战而狃于赏令之稍急则瞠目攘臂而言不逊此甚可恶也且京师宗庙禁闱之所在而使不义之徒周环布列于其左右而尚何以为安臣闻养兵而兵骄戾其责在将方今京师之将所任者谁乎匹夫小人以次当迁而为之什百之长此其为名尚未离乎卒伍也而其上之所统独有三太尉推而上之则至于枢宻使此数四大臣者非在什伍部曲之间以日夕训练之者也且夫卒未亲附而罚之则不服不服则难用也今使大臣独制其上恩意不交而德泽不洽上下不相信特以势相从而无以义附者则是未可以法治也使朝廷大臣而曲躬伛偻亲问疾苦如异时出兵行阵之间此则其势有所不给矣古者南北军有监军御史有防军诸校各有军正正丞是以任安胡建之徒忠信守节之士得以出入军中获其欢心而后训之以礼绳之以法有以诛灭而士卒皆服如此而后兵可用也今奈何独使狼戾之人自相临御而天子独以贪暴无知之匹夫为左右之卫哉臣愚以为畧如汉制设为诸校使常处军中既以抚之且渐诛戮其豪横而训之知礼传曰晋悼公知栾紏之能御以知于政也以为戎御使训诸御知义知荀宾之有力而不暴也以为戎右使训勇力之士时使故军中之吏非其近之则不能得其欢心不得其心则虽有法而不能用有法不能用则士不可以劳苦而兵不可以应卒有兵不可以应卒而有将不能以使众此最天下之大患也   臣事六【苏辙】   臣闻圣人之治天下常使人有孜孜不已之意下自一介之民与凡百执事之人咸愿竭其力以自附于上而上至公卿大夫虽其甚尊志得意满无所求望而亦莫不劳苦其思虑日夜求进而不息至有一沐而三握一饭而三吐食不暇饱卧不暇暖汲汲于事常若有所未足者是以天下之事小大毕举无所废败而上之人可以不劳力而万事皆理昔者世之隆替臣尝已略观之矣当尧舜之时洚水横流民不粒食事变繁多灾害并兴而尧舜之身至于垂拱而无为何者天下之人各为之用力而不辞也至于末世海内乂安四方无虞人生于其间其势皆有荒怠之心各安其所而不愿有所兴作故天下渐以衰惫而不振诗曰周虽旧邦其命维新夫国之所以至于亡者惟其旧而无以新之欤天下旧而不复新则其事业有所断而不复续当此之时而不知与之相期于长久不已之道而时作其怠惰之气则天下之事防乎息矣今夫道路之人使之趋十里而与之百钱则十里而止使之趋百里而与之千钱则百里而止何者所与期者止于十里与百里而其利亦止于此而已今世之士何以异此出于布衣者其志不过一命之禄既命则忘其布衣之学仕于州县者其志不过于改官之宠既改则防其州县之节自是以上因循递迁十有余年之间则其势自至于郡守此不待有所修饰而至者其志极矣幸而其间有欲特自奋厉之心然后其意稍广而不肯自弃于贪污之党外自漕刑内自台諌馆阁而至于两制亦又极矣又幸而有求为宰相者则其志又益广至于宰相而极矣盖天子之所以使天下慕恱而乐为吾用者下自一命之臣而上至宰相其节级相次者有四而已彼其一命者或无望于改官郡守者或无望于两制两制者或无望于宰相而为宰相者无所复望则各安于其所而谁肯为天子尽力者且夫世之士大夫如此其众也仁人君子如此其不少也而臣何敢妄有以诋之哉盖臣闻之方今之人其已改官者其防隅节干之效常不若其在州县之时而为两制者其慷慨劲挺之操常不若其为漕刑台諌之日虽其奇才伟人卓然特立不为利变者固不在此而世之为此者亦已众矣夫以爵禄而劝天下爵禄已极则人之怠心生以术使天下则天下之人终身奔走而不知止昔者汉之官吏自县令而为刺史自刺史而为郡守自郡守而为九卿自九卿而为三公自下而上至于人臣之极者亦有四而已然当此之时吏久于官而不知厌方今朝廷郡县之职列级分等不可胜数从其下而为之三岁而一迁至于终身可以无倦矣而人亦各自知其分之所止其清高显荣者虽至老死而不可辄入是以在位者皆懈而不自奋何者彼能通其君臣之欢坦然其无高下峻絶不可扳援之势而吾则不然今天下之小臣因其朝见而劳其勤苦丁宁访问以开导其心志且时择其尤勤劳者有以赐予之使知朝廷之不甚逺而容有冀于其间上之大吏时召而赐之闲燕与之讲论政事而勉之于功名相邀于后世不朽之际与夫子孙皆享其福之利时亦有以督责其荒怠弛废之愆使之有所愧耻于天子之恩意而不倦于事此岂非臣所谓奔走天下之术欤   臣事七【苏辙】   臣闻圣人之于人不恃其必然而恃吾有以使之不恃其皆贤而恃吾有以驱之夫使天下之人皆有忠信正直之心则为天下安俟乎圣人唯其不然是以使之有方驱之有术不可一日而去也今夫天下之官莫不以为可任而后任之矣上自两府之大臣而下至于九品之贱吏近自朝廷之中而逺至于千里之外上下相伺而左右相觉不为不宻也然又内为之御史而外为之漕刑使督察天下之奸人而紏其不法如此则天下何恃其皆贤而期之以必然哉然尚有所未尽者盖天下之事任人不若任势而变吏不如变法法行而势立则天下之吏虽其非贤而皆欲勉强以求成功故天子可以不劳而得忠良之臣今世之任法而用不便之势劳苦于求贤而不知为法之是以天下幸而得贤则可以侥幸于治安不幸而无贤焉则遂靡靡而不振且御史漕刑天子之所恃以知百官之能否者也今不为之立法而望其皆贤故臣所谓有所未尽者谓此事也夫此二官虽其内外之不同而其于击搏羣下权势轻重本无以相逺也而自近岁以来为御史者莫不洗濯磨淬以自见其圭角慷慨论列不顾天下之怨是以朝廷之中上无容奸而下无宿诈正直之士莫不相庆以为庶防可以大治然臣愚以谓方今内肃而外不振千里之外贪吏昼日取人之金而莫之或禁逺人咨嗟无所告诉莫不饮泣太息仰而呼天者深惟国家所以设漕刑之意正以天下有此等不平之故耳今海内幸无变而逺方之民戚然皆苦贪吏之祸则所谓漕刑者尚何以为然人之性不甚相逺岂其为御史则皆有嫉恶之心而至于漕刑则皆得卤莽茍容之人盖上之所以使之者未至也臣观御史之职虽其属吏之中茍有能出身尽命排击天下之奸邪则数年之间可以至于两制而无难而其不能者退斥罢免不免为碌碌之吏是以御史皆务为讦直之行而漕刑之官虽端坐黙黙无所发摘其终亦不失为两制而其抗直不挠者亦不过如此而徒取天下之怨是以皆好为寛仁以收敦厚之名岂国家知用之御史而不知用之漕刑哉臣欲使两府大臣详察天下漕刑之官唯其有所举按不畏彊御者而后使得至于两制而其不然者不免为常吏变法而任势与之更新使天下之官吏各从其势之所便而为之而其上之人得贤而任之则固已大善如其不幸而无贤则亦不至于纷乱而不可治虽夫庸人亦可使之自力而为政如此则天下将内严而外明奸吏求以自伏而不得其处天下庶乎可以为治矣   臣事八【苏辙】   臣闻天下惟其有权者可以使人有利者可以得众权者天下之所为去就也利者天下之所为奔走也能是非可否者之谓权能贫富贵贱者之谓利天子者收天下之权而自执之敛天下之利而亲用之者也故天下之人上自公卿大夫之尊而下至于闾阎匹夫之贱府史胥徒僮仆奴妾以次相属而相役至于疲劳苦老死而不去缓急可以使之相救危难可以使之相死蹈白刃赴深谷可使用命而不敢辞何者彼利于人者固役于人也千金之家持其赢余以匄贷邻里之贫民薄息缓取而可以豪横于乡党刺客武士为之効死而莫之能制此权利之所致也臣闻天子者执天下之权而擅四海九州之利爵禄庆赏金玉钱币此其富非特千金之利也予夺可否刑戮诛灭此其势非特千金之权也古之人君得天下之权利而专之是故所为而成所欲而就谋臣猛将为之尽力有死而无二社稷之臣可使死宗庙郡县之臣可使死封疆文吏可使死其职武吏可使死其兵天下之人其存心积虑皆以为当然是以宼至而不惧难生而无变方其平居无事之际天子衣食而养之以待天下之事故有事而死亦其势然也然当今天下之人食天子之禄被天子之爵衣青紫佩印绶从吏卒纵横赫奕者常徧天下一旦有急皆莫肯死者此甚可怪也徃年广南之乱大吏据城拥兵贼至而莫敢击逃遁奔窜伏于草莽之间以避兵革之祸至使蛮夷之人得以横行于中原人民流离方数千里防为邱墟而无一死战之吏国家每岁收天下之士士之发于饥寒取官而去者动以数百为辈六年之间考足而无过则又为之改爵而增其禄秩幸而有超羣防类之才则公卿大臣又得荐之于天子而特宠贵之翺翔朝廷之间不出十年可以安坐谈笑而为两制此其为法尚何所负于天下而士大夫终莫肯奋而为之用何也夫明哲之君以其法邀天下今天下之人反以其法邀之故邀在我则奔走者人也邀在人则奔走者我也今世之法夫岂不欲以邀人哉涖官六七考求举者五六人凡此皆备具而无所过失然后为之改爵而増其禄秩夫此岂诚足以邀人哉为法而不足以邀人则人将反以吾法而相邀今之官吏考足而无过且有举者则天子宁有以却之耶是不得不从而予之矣如此则是天子之爵禄非天子之惠而天子之势也士大夫以势取爵禄是以举皆不听其上凡今天子之权反而入于下而天子之利变而为轻取易得之物矣盖臣闻天下有二有法乱之有法蔽之弊法乱则使人纷纷而无所执法蔽则使人牵制而不自得古之圣人法乱则以立法救之而法蔽则受之以无法夫无法者非纵横放肆之谓也上之人投弃防矩而使天下无所执以邀其君是之谓无法今夫官吏之法其亦无自举者与考而已使一二大臣得详其才与不才举者具而考足才者与之而不才者置之虽有考不足而举者不具其可与者则亦与之也凡皆务与天下为所不可测使吏无所执吾法以邀我收天子之权利而归之于上如此则议者将以为荡然无法则大吏易以为奸臣闻人惟不为奸也而后任以为大吏茍天下之广而无一二大臣可信者则国非其国矣且自唐季以来世之设法者始皆务以防其大臣盖唐之盛时其所以试天下之士与调天下之选人者皆无一定之法而惟有司之为听夫是以下不得邀其上而上有以役其下臣故曰惟有权者可以使人有利者可以得众此不可不深察也   臣事九【苏辙】   臣闻圣人之为天下不务逆人之心人心之所向因而顺之人心之所去因而废之故天下乐从其所为惟其一人之所欲不可以施于天下不得已而后有所矫拂而不用盖非以为天下之人皆不可以顺适其意也昔生民之初生而有饥寒牝牡之患饮食男女之际天下之所同欲也而圣人不求絶其情又从而为之节文教之炮燔烹饪嫁娶生养之道使皆得其志是以天下安其法而不怨后世有小丈夫不达其意之本末而以为礼义之教皆圣人之所作为以制天下之非僻徒见天下邪放之民皆不便于礼义之法乃欲务矫天下之情置其所好而施其所恶此何其不思之甚也且虽圣人不能有所特设以驱天下盖因天下之所安而遂成其法如此而已如使圣人而不与天下同心违众矫世以自立其説则天下防何其不叛而去也今之说者则不然以为天下之私欲必有害于国之公事而国之公事亦必有所拂于天下之私欲分而异之使天下公私之际譬如胡越之不可以相通不恤人情之所不安而独求见其所以为至公而无私者盖事之不通莫不由此之故今夫人之情非其所乐而强使为之则皆有怏怏不快之心是故所为而无成所任而不称其职臣闻方今之制吏之生于南者必置于北生于东者必投于西岭南呉越之人而必使冒苦寒践霜雪以治燕赵之事秦陇蜀汉之士而必使涉江湖冲雾露以守扬越之地虽其上之人逼而行之无所不从而行者望其所之怨叹咨嗟不能以自安吏卒送迎于道路逺者涉数千里财用殚竭困于外既至而好恶不相通风俗不相习耳目之所见饮食之所便皆不得其当譬如侨居于他乡其心常屑屑而不舒数日求去而不肯虑长久之计民不喜其吏而吏不喜其俗二者相与龃龉而不合以不暇有所施设而吏之生于其地者莫不自以为天下之所不若而今之法为吏者不得还处其乡里虽数百里之外亦辄不可而又以京师之所在而定天下逺近之次凡京师之人所谓近者皆四方之所谓至逺而京师之所谓逺者或四方之所谓近也今欲以近优累劳之吏而不知其有不乐者为此之故也且夫人生于乡闾之中其亲戚坟墓不过百里之间至于千里之内则譬如道路之人亦何所施其私而又风俗相安上下相信知其利害而详其好恶近者安处其近而逺者乐得其逺二者各获其所求而无有求去之心耳目开明而心不乱可以各有所立凡此数者盖亦无损于国矣而特守此区区无益之公此岂王者之意哉且三代之时九州之中建国千有八百大者不过百里而小者数十里数十里之间民之为士者有之为大夫者有之凡所以治其国人者亦其国人也安得异国之人而后用哉臣愚以谓如此之类可一切革去以顺天下之欲今使天下之吏皆同为奸则虽非其乡里而亦不可有所优容茍以为可任则虽其父母之国岂必多置节目以防其而况处之数百千里之间哉   臣事十【苏辙】   臣闻大臣之道行之而可名名之而可言布之天下而无疑施之后世而无愧堂堂乎立于四海虽一介之士而无所不安此其所以为大人之道欤今夫天下之人天子谁不役其力者而天下皆不敢以为非此诚得其可役之名而役之是以天子安坐于上而士大夫为之奔走于下大者为之运筹画防治百官以济其大事而小者为之按米盐视鞭棰以奉其小职文吏为之簿书会计详其出内取予之数而使天下不敢欺武吏为之擐金被革习其战阵攻鬬之事而使天下不敢犯劳苦其筋力而罄竭其思虑甚者捐首领暴骨肉于原野而不知避何者食其禄也至于四野之民耕田而食或生而不至市井然及其有税而可役趋步于县吏之前恭谨有礼不教而自习而其尤难者至使之斩捕盗贼挽弓列防疲而不敢求免此岂非食其地之故欤故夫天下之人凡天子之所得而使令者皆可得而名也而臣切怪府史胥徒古者皆有禄以食其家而其不足者皆得计口而受田以补其不给夫是以能使之尽力于公事而不防其私计盖周之所谓官田者府史胥徒之田也而今世之法收市人而补以为吏无禄以养其身而无田以畜其妻子又有鞭朴戮辱之患而天下之人皆喜为之其所以责之者甚烦且难而其所以使之者无名而可言而其甚者又使之反入钱而后补虽得复役而其所免不足以偿其终身之劳此独何也天子以无名使之而天下之人亦肯以无名而为之此岂可不求其情哉夫天子举四海而寄之其臣郡县之官又举而寄之其郡县之小吏刑法之轻重财用之多少无所不在是以掌仓库者得以为盗而治狱讼者得以为奸为奸之利上足以养父母而下足以畜妻子其所以无故而安为之者为此之故也是以虽无爵禄之劝而可得而使虽有刑戮耻辱之患而不肯舍而去而其上之人驱其无禄之身而遇之以有禄之法恬不为怪此乃公使之为奸以当其所当得之禄而遂以为可得而使也如此则尚何以示天下臣愚以为凡人之在官不可以无故而用其力或使以其税而或使以其禄故夫府史胥吏不可以无禄使也然臣观之方今天下苦财用之不给而用度有所不足其势必无以及此而古者周官之法民之为讼者入束矢为狱者入钧金视其不直者而纳其所入盖自秦汉以来其法始废而不用今臣亦欲使天下之至于狱者皆有所入于官以自见其直而其不直者亦皆没其所入以为胥吏之俸禄辨其等差而别其多少以时给之以足其衣食之用其所以取之于民者不苛而其所以为利者甚博盖上之于民常患其好讼而不直以身试法而无所畏忌刑之而又使之有入于官此所以深惩其心而又其所得止以厚吏此有以见乎非贪民之财也而为吏者可以无俟为奸而有以自养名正而言顺虽其为奸从而戮之则亦无愧乎吾心呜呼古之所谓正名者犹此类也夫   文编卷四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文编巻四十四   明 唐顺之 编   民政一【苏辙】   臣闻王道之至于民也其亦深矣贤人君子自洁于上而民不免为小人朝廷之间揖让如礼而民不免为盗贼礼行于上而淫僻邪放之风起于下而不能止此犹未免为王道之未成也王道之本始于民之自喜而成于民之相爱而王者之所以求之于民者其粗始于力田而其精极于孝悌亷耻之际力田者民之最劳而孝悌亷耻者匹夫匹妇之所不恱强所最劳而使之有自喜之心劝所不恱而使之有相爱之意故夫王道之成而及其至于民其亦深矣古者天下之灾水旱相仍而上下不相保此其祸起于民之不自喜于力田天下之乱盗贼放恣兵革不息而民不乐业此其祸起于民之不相爱而弃其孝悌亷耻之节夫自喜则虽有大劳而其事不迁相爱则虽有彊狠之心而顾其亲戚之乐以不忍自弃于不义此二者王道之大权也方今天下之人狃于工商之利而不喜于农惟其最愚下之人自知其无能然后安于田亩而不去山林饥饿之民皆有盗跖趦趄之心而闺门之内父子交忿而不知反朝廷之上虽有贤人而其教不逮于下是故士大夫之间莫不以为王道之逺而难成也然臣窃观三代之遗文至于诗而以为王道之成有所易而不难者夫人之不喜乎此是未得为此之味也故圣人之为诗道其耕耨播种之勤而述其岁终仓廪丰实妇子喜乐之际以感动其意故曰畟畟良耜俶载南亩播厥百谷实函斯活或来瞻女载筐及筥其饟伊黍其笠伊纠其镈斯赵以薅荼蓼当此时也民既劳矣故为之言其室家来馌而慰劳之者以勉卒其事而其终章曰荼蓼朽止黍稷茂止获之秷秷积之栗栗其崇如墉其比如栉以开百室百室盈止妇子宁止杀时犉牡有捄其角以似以续续古之人当此之时岁功既毕民之劳者得以与其妇子皆乐于此休息闲暇饮酒食肉以自快于一岁则夫勤者有以自忘其勤尽力者有以轻用其力而狼戾无亲之人有所慕恱而自改其操此非独于诗云尔导之使获其利而教之使知其乐亦如是也且民之性固安于所乐而恱于所利此臣所以为王道之无难者也盖臣闻之诱民之势逺莫如近而近莫如其所与竞今行于朝廷之中而田野之民无迁善之心此岂非其逺而难至者哉明择郡县之吏谨法律之禁刑者布市而顽民不悛夫乡党之民其视郡县之吏自以为非其比肩之人徒能畏其用法而袒背受笞于其前不为之愧此其势可以及民之明罪而不可以及其隐慝此岂非其近而无所与竞者邪惟其里巷亲戚之间幼之所与同戏而壮之所与共事此其所与竞者也臣愚以谓古者郡县有三老啬夫今可使推择民之孝悌无过力田不惰为民之素所服者为之无使治事而使讥诮教诲其民之怠惰而无良者而岁时伏腊郡县颇置礼焉以风天下使慕恱其事使民皆有愧耻勉强不服之心今不从民之所与竞而教之而从其所素畏夫其所素畏者彼不自以为伍而何敢求望其万一故教天下自所与竞者始而王道可以渐至于下矣   民政四【苏辙】   臣闻管子治齐始变周法使兵民异处制国为二十一乡其工商之乡六而士乡十五制鄙以为五属立五大夫使各治一属之政国中之士为兵鄙野之民为农农不知战而士不知稼各治其事而食其力兵以卫农农以资兵发兵征行暴露战鬬而农夫不知其勤深耕疾耨霑体涂足而兵卒不知其劳当是之时桓公南征伐楚济汝逾方城望汶山北伐山戎刜零支斩孤竹西攘白狄逾太行渡辟耳之溪九合诸侯筑夷仪城楚邱徜徉四方国无罢之民而天下诸侯徃来接应之不暇及秦孝公欲并海内商鞅为之倡谋使秦人莫不执兵以事战伐而不得反顾而为农阴诱六国之民使专力以耕关中之田而无战攻守御之役二者更相为用而天下卒以不抗何者我能累累出兵不息而彼不能应我能外战而内不乏食而彼必不战而后食可足此二者管仲商鞅之深谋也自管仲死其遗谋旧防后世无复能用而独其分兵与民之法遂至于今不废何者其事诚有以便天下也今夫使农夫竭力以辟天下之地醵其所得以衣食天下之武士而免其死亡战鬬之患此人之情谁不可者然当今天下之事与管仲商鞅之时则已大异矣古者霸王在上仓廪丰实百姓富足地利已尽而民未乏困当此之时谓之人有余今天下之田疾耕不能徧而蓬蒿藜莠实尽其利人不得以为食而禽兽之所蕃息当是之时谓之地有余古之圣人人有余则务在于使人是以天下之人虽其甚蕃而举无废功地有余则务在于辟地是以天下之地虽其甚寛而举无遗力今也海内之田病于有余而上之人务在于使人不已过哉臣观京师之兵不下数十百万沿邉大郡不下数万人天下郡县千人为辈而江淮漕运之卒不可胜计此亦已侈于使人矣且夫人不足而使人之制不为少减是谓逆天而违人昔齐桓之世人力可谓有余矣而十五乡之士不过三万车不过八百乘何者惧不能乆也方今天下之地所当厚兵之处不过京师与西邉北邉之郡耳昔者太祖太宗既平天下四方逺国或数千里以为逺人险诐未可以尽知其情也故使关中之士徃而屯焉以镇服其乱心及天下既安四海一家而因循久逺遂莫之变夫天下之兵莫如各居其乡安其水土而习其险易而特病其不知战故今世之患患在不教乡兵而专任屯戍之士为抗贼之备且天下治平非沿邉之郡则山林匹夫之盗及其未集而诛之可以无事于大兵茍其有大盗则其为变故亦非戍兵数百千人之所能制若其要塞之地不可无备之处乃当厚其土兵以代之耳闻之古者良将之用兵不求其多而求其乐战今之为兵之人夫岂皆乐乎为兵哉或者饥馑困踬不能以自存而或者年少无頼既入而不能以自脱盖其间常有思归者矣故臣欲罢其思归之士以减屯戍之兵虽使去者大半臣以为处者犹可以足于事也盖古者有余则使之以寛而不足则使之以约茍必待其有余而后能办天下之事则无为贵智矣   民政五【苏辙】   臣闻近代以来天下之变备矣世之君子随其破败而为之立法补苴缺漏疏剔棼秽其为法亦已尽矣而后世之常不为之少息其法既立而旋亡其民暂享其利而不能久因循维持至于今世承百王之而独受其责其病最为繁多而古人已行之遗防又莫不尽废而不举是以为国百有余年而不至于治平者由此之故也盖天下之多虞其始自井田之亡田制一败而民事大坏纷纷而不可止其始也兼并之民众而贫民失职贫者无立锥之地而富者连阡陌以势相役收大半之税耕者穷饿而不耕者得食以为不便故从而为之法曰限民名田贵者无过若干而贫者足以自养此董生之法也天下之人兼并而有余则思以为骄奢骄奢之风行于天下则富者至有破其赀畜而贫者处于不若以争爲盗而不知厌民皆有为盗之心则为之上者甚危而难安故为之法曰立制而明等使多者不得过而少者无所慕也以平风俗此贾生之法也民之为性丰年则食之而无余饥年则转死于沟壑而莫之救富商大贾乘其不足而贵卖之以重其灾因其有余而贱取之以待其予夺之柄归于豪民而上不知收粒米狼戾而不为敛藜藿不继而不为发故为之法曰贱而官为籴之以无伤农贵而官为发之以无伤末小饥则发小熟之敛中饥则发中熟之敛大饥则发大熟之敛此李悝之法也古者三代之兵出而为兵入而为农出兵临敌则国有资粮之储而兵罢役休则无复养兵之费及至后世海内多故而征伐不息以为害农故特设兵以办天下之武事其始若不伤农者而要其终衣食之奉农亦必受其困故为之法曰不战则耕以自养而耕之闲暇则习为击刺以待冦至此赵充国之法也盖古之遗制其可以施于今者甚多而臣不敢复以为説而此四者皆天下之所共知而不行者也夫知之而不行此其故何欤臣闻事固有可以无术而行者有时异事变无术而不可行者均民以名田齐众以立制是无术而可以直行者也平籴以捄灾屯田以寛农是无术而不可行者也古者贤君在上用度足而财不竭损其有余以备民之所不足而不害于岁计今者岁入不足以为出国之经费犹有所不给而何暇及于未然之备古者将严而兵易使其兵安于劬劳故虽使为农而不敢乱今者天下之兵可使执劳者皆不知战而可与战者皆骄而不可使衣食丰溢而筋力疲惫且其平居自处甚倨而安肯为农夫之事乎故屯田平籴之利举世以为不可复者由此之故也盍亦思其术矣臣尝闻之贾人之治产也将欲有为而无以为资者不以其所以谋朝夕之利者为之也盖取诸其不急之处而日蓄之徐徐而为之故其业不伤而事成夫天子之道食租衣税其余之取于民者亦非其正矣茶盐酒铁之类此近世之所设耳夫古之时未尝有此四物者之用也而其为国亦无所乏絶臣愚以为可于其中择取一焉而置之用度之外岁以为平籴之资且其既已置之用度之余则不复有所顾惜而发之也轻发之也轻而后民获其利其与今之所谓常平者亦已大异矣抑尝闻之尝已牧马者不可使之畜豚彘马彘之相去未能防也而犹且不可使今世之兵以为兵募之而欲彊之以为农此其不从固无足怪者今欲以兵屯田盖亦告之以将屯田而募焉人固有无田以为农而愿耕者从其愿而使之则虽劳而无怨茍屯田之兵既多而可用则夫不耕而食者可因其死亡而勿复补以待其自衰矣嗟夫古之人其制天下之患其亦已畧尽矣而其守法者常至于怠惰而不举是以世之常若近起于今者而不求古之遗法而依之以为治可不大悲矣哉   民政六【苏辙】   臣闻三代之时无兵役之忧降及近世有养兵之困而无兴役之患至于今而养兵兴役之事皆不得其当而可为之深忧盖古者兵出于农而役出于民有农则不忧无兵而有民则不忧无役五口之家常有一人之兵而二十岁之男子岁有三日之役故其兵强而费不增役起而人素具虽有大兵大役而不忧事之不集至于兵罢役休而无日夜不息之费其后周衰井田破坏陵夷至于末世天下无复天子之田皆民之所自有天下之民不食天子之田是故独赋其税而不任之以死伤战鬬之患天子有养兵之忧而天下无攻守劬劳之民以为大忧故调其财以为养兵之用而天下之役凡其所以转输漕运营建兴筑之事又皆出于民当此之时民之所以供上之令者三曰租曰调曰庸租者地之所当出调者兵之所当费庸者岁之所当役也故使之纳粟于官以为田之租人入布帛以为兵之调岁役其力不役则出其力之所直以为役之庸此三者农夫皆兼为之而游惰末作之民亦不免于庸调运重漕逺天子不知其费而一出于民民岁役二旬而不役者当帛六十尺民亦不至于大苦故隋唐之间有养兵之困而无兴役之患此其为法虽不若三代之兵不待天子之养然天下之役犹有可赖者皆民为之也及其后世又不能守乃始变法而为两税以至于今大下非有田者不可得而使而有田者之役亦不过奔走之用而不与天子之大事天下有大兴筑有大漕运则常患无以为使故广募冗兵以供力役之急不知击刺战阵之法而坐食天子之俸由是国有武备之兵而又有力役之兵此二者其所以奉养之具皆出于农也而四海之游民无尺寸之庸调为农者常使阴出古者游民之所入而天子亦常兼任养兵兴役之大患故夫兵役之当今之世可谓极矣臣愚以为天子平日无事而养兵不息此其事出于不得已惟其干戈旗鼓之攻而后可使任其责至于力役之际挽车船筑宫室造城郭此非有死亡陷败之危天下之民诚所当任而不辞不至以累兵革之人以重费天子之廪食然当今之所谓可役者不过曰农也而农已甚困盖常使尽出天下之费矣而工商技巧之民与夫游闲无职之徒常徧天下优游终日而无所役属盖周官之法民之无职事者出夫家之征今可使尽为近世之法皆出庸调之赋庸以养力役之兵而调以助农夫养武备之士而力役之兵可因其老疾死亡遂勿复补而使游民之丁代任其役如期而止以除其庸之所当入而其不役者则亦收其庸不使一日而阙盖圣人之于天下不惟重乎茍防而无所求唯其能缓天下之所不给而节其太幸则虽有取而不害于为义今者虽能使游民无劳苦嗟叹之声而常使农夫独任其困天下之人皆知为农之不便则相率而事于末末众而农衰则天子之所独任者愈少而不足于用故臣欲收游民之庸调使天下无侥幸茍免之人而且以纾农夫之困茍天下之游民自知不免于庸调之劳其势不耕则无以供亿其上此又可驱而归之于南亩要之千岁之后必将使农夫众多而工商之类渐以衰息如此而后使天下举皆从租庸调之制而去夫所谓两税者而兵役之忧可以稍缓矣   民政七【苏辙】   臣闻古者天下皆天子之人田亩之利衣食之用凡所以养生之具皆赖于天子权出于一而利不分于彊族民有奉上之忧而无役属附丽之困是以民德其上而举天下皆可使奉天子之役使至于末世天子之地转而归于豪民而天下之防民饥寒朝夕之柄天子不卹而以遗天下之富贾夫天子者岂与小民争此尺寸之利也哉而其势则有所不可何者民之有田者非皆躬耕之也而无田者为之耕无田者非有以属于天子也而有田者拘之天子无田以予之而欲役其力也实难有田者授之以田视之以奴仆而可使无憾故夫今之农者非天子之农而富人之农也至于天下之游民贩夫贩妇工商技巧之族此虽无事乎田然日食其力而无以为朝夕之用则此亦将待人而生者也而天子不防其阙乃使富民持其赢余贷其所急以为之父母故虽游民天子亦不可得而使而富者独擅其利日役其力而不偿其力之所直由此观之则夫天下之民举皆非天子之人而天子徒以位使之非皆得其欢心也夫天下之人独有其田者廼使有以附属于天子此其为众岂足以当其下之仰给之民哉此亦足以见天子之所属者已甚寡矣臣愚以为当今之势宜收天下之田而归之于上以业无田之农夫防小民之所急而夺豪民假贷之利以收游手之用故因其所便而为之计以为莫如收公田而贷民急夫陈蔡荆楚之地地广而人少土皆公田而患无以耕之而呉越巴蜀之间拳肩侧足以争寻常尺寸之地安土重迁恋恋而不能去此非官为之画防因其凶荒饥馑之岁乗其有愿徙之心而遂徙之于不耕之公田则终不能以自去今欲待其已去而收其田亩籍其室庐田为公田室为公室以授无田之民使天下虽富庶之邦亦常有天子之田而又因其籍没积而勿复鬻募天下之丁男使分耕其中而无使富民端坐而欲收公田之遗利使天下之农夫稍可以免仆之辱而得上丽于天子而其新徙之民耕牛室屋饮食器皿之类有所不备又皆得以贷于国可以无失其所夫所谓贷者虽其为名近于商贾市井之事然其为意不可以不察也天下之民无田以为农而又无财以为工商禁而勿贷则其势不免转死于沟壑而使富民为贷则有相君臣之心用不仁之法而收大半之息其不然者亦不免于脱衣避屋以为质民受其困而上不享其利徒使富民执予夺之权以豪役乡里故其势莫如官贷以赒民之急周官之法使民之贷者与其有司辨其贵贱而以国服为息今可使郡县尽贷而任之以其土著之民以防其逋逃窜伏之奸而一夫之贷无过若干春贷以敛缯帛夏贷以收秋实薄收其息而优之使之偿之无难而又时免其息之所当入以收其心使民得脱于奴之中而获自属于天子如此则天下之游民可得而使而富民之贷可以不禁而自息然臣以为收公田者其利逺非可以岁月之间而待其成也要之数十百年则天下之农夫可使大半皆天子之农若夫所谓贷民急者则可以朝行而夕获其利此最当今之急务也   民政八【苏辙】   臣闻古者建都立邑相其邱陵原隰而利其水泉之道通其所无而导其所有使民日取而不尽安居于中而无慕于外利各安其土乐其业无来去迁徙之心膏腴之乡民不加多而贫瘠之处民不加少天下之戸平均若一皆足以供其郡县之役使而无所乏困盖今天下所谓通都大邑千里之城万戸之郭其阴阳向背与其山林原隰之势陂池泉水之利皆秦汉以来所谓创置摹画使足以衣食其民而无乏絶者也臣尝读周诗公刘之一篇其言自戎迁豳之际登高望逺以求其可居之地与其可用之物莫不详悉而曲尽其诗曰笃公刘逝彼百泉瞻彼溥原廼陟南冈廼观于京笃公刘既溥既长既景廼冈相其阴阳观其流泉笃公刘于豳斯馆涉渭为乱取砺取鍜夫古之君子居于其邦其欲知民之所利与器用之所出盖如此其详也及观史记货殖列传郡国之所有东方之桑麻鱼盐南方之竹木鱼稻与西方之五谷畜牧北方之枣栗裘马则凡一方之所有皆可以备养生送死之具导之有方而取之有法则其民丰乐饶足老死而无憾及行天下览其山林薮泽之所生与其民之所有徃徃与古不类夫自大江以北汉水之侧三代之时列国数十楚人都于荆州其在战国最为强大外抗羣蛮内御防晋常以其兵横于天下计其所都安肯用瘠卤墝埆之地而当今自楚之北至于唐邓汝颍陈蔡许洛之间平田万里农夫逃散不生五谷荆棘布野而地至肥壤泉源陂泽之迹迤逦犹在其民不知水耕之利而长吏又不以为意一遇水旱民乏菜茹徃者因其死防流亡废县罢镇者盖徃徃是矣臣闻善为政者不用甲兵不斥疆畍兴利除害教民稼穑收敛倍称而获兼地之福今者举千里之地废之为墟以养禽兽而不甚顾惜此与私割地以予人何异尝闻之于野人自五代以来天下防乱驱民为兵而唐邓蔡汝之间故陂旧隄遂以堙废而不治至今百有余年其间犹未甚逺也盖修败补缺或亦旬月之故耳而独患为吏者莫以为事若夫许州非有洪河大江之冲而每年盛夏众水决溢无以救御是以民常苦饥而不乐其俗夫许诸侯之故邦魏武之所都而唐节度之所治使岁辄被水而五谷不熟则其当时军旅之费宗庙朝廷之用将何以供之此岂非近世之因循不治以至此哉然此廼特臣之所见而天下之广又安能备知盖尝以为方今之患生于太怯而成于牵俗太怯则见利而不敢为牵俗则自顾而爱其身夫是以天下之事举皆不成而何独在此臣欲破其牵俗之风而壮其太怯之气意凡天下贫窭破散之郡县使皆择善事能干之人而徃为之长因其去也而天子亲谕以此使得稍久于其任而察其人民多田野辟者书以为课何者此非难办之事是以不待非常之才而后能济惟其弛放怠惰是以至此今诚少严其事使为吏者知上之属意于此十岁之后臣以为此必为富壤之区而方今天下重任之处亦可渐减而取诸此矣   民政九【苏辙】   臣闻天下有二病好战则财竭而民贫畏战则多辱而无威欲民之无贫则无疾夫无威欲君之无辱则无望乎财之不竭此二患者天下未尝兼有也古之人君各从其所安而处其偏是以不获全享其利而亦未尝兼受其病者昔匈奴之于汉可以见矣文景之世天下治安民至老死不知征役之劳府库盈溢其赋于民者三十而取一可谓至盛矣然而匈奴傲慢侵侮至甚不逊输金缯纳锦绣天子之至辱也而文景不以为意以求全其民至于武帝不忍数世之忿尽天下之鋭而攻之辟地千里斩馘百万匈奴之民死者大半洗除先帝之宿耻而夸大中国之气得志满意无以加矣而内自疲中民之家大抵皆破无复千金之戸此二者皆有所就其成功是以有所忍而不顾而智者之论已谓非中国之长算矣今者中国之在于畏战畏战固多辱矣而民又不免于贫无就其利而偏被其害重赋厚敛以为二邉之赂国辱而民困盖今世之病已极矣贤人君子竭其智虑以求安其民而常为敌兵之所扰天子欲使其泽下布四海而海内常为夷狄之所困此其盖有原矣二邉之赂不絶是以天下之赋敛虽知其甚重而不可轻天下之赋敛甚重而不可轻是以天下之民虽知其甚困而不可得而安也故臣于民政之终而特备论其要云盖方今天下之议莫不以为二邉之赂不可去也独其勇者则曰宁战而无赂战未必败而赂必至于乏困臣窃以为此古之汉武帝唐太宗坚忍而不顾者足以行之然亦有所犯天下之至危何者吾民之不战久矣用不战之民而待必战之敌窃恐世俗之难之也夫古者霸王之臣因败而成功转祸而为福若反覆手之间耳桓公见胁于曹沫欲背其盟管仲因而信之以自结于诸侯桓公袭蔡本以诛少姬之罪管仲因而伐楚责包茅之不入而诸侯大服臣窃韪之方今二边之赂虽有所不得已而然者然其势偶有似夫战国之际以谋相倾而阴相溃者是故臣欲因而成之以潜破二冦之国古语有之曰将欲取之必固予之昔者晋之取虞越之取呉冒顿之取东胡石勒之取王浚此四者皆其予之之力也夫邻国之患唯其相忌而相伺以不敢相易是以其虑详宻而难图今夫中国之不竞亦已久矣彼其相视以为无能为者非一日也然犹未肯释然而无疑夫惟释然而无疑而后其国可取今吾犹有所龃龉于其间彼以吾为犹有不服之心是以君臣相视而未敢懈盖古之英雄能忍一朝之耻而全百世之利臣以为当今之计礼之当加恭待之当加厚使者之徃无求以言胜之而其使之来者亦无求以言犯之凡皆务以无逆其心而阴惰其志使之深乐于吾之贿赂而意不在我而吾亦自治于内搜兵拣马择其精鋭而损其数以外见至弱之形而内收至强之实作内政以寓军令凡皆务以自损吾彊大之势而见吾衰弱之状使之安然无所顾忌而益以怠傲不过数年彼日以无备而吾日以充实彼犹将以吾为不足与也而有无厌之求彼怠而吾奋彼骄而吾怒及此而与之战此所谓败中之胜而弱中之强者也嗟夫方今之事其势亦有二而已矣能奋一朝之劳而尽力以攻之则其后可以大安而其始也不免有岁月之勤能忍一朝之辱而自损以骄之则其后可以骤胜而其始也不免有岁月之耻此二防者皆足以谋人之国败人之兵而有胜矣而臣窃谓今世之所安者必其予之而骄之者也嗟夫智能攻之则以洗天下之大惭不能攻之则骄之而图其后未有不能攻之又不能骄之而拱手以望其成功者方今每岁委百万之资以予人而不能使人无疑其有不服之心罄竭四海而其终不能以成事特幸其一时之安而欲得其闲隙之际以治天下天下安可得而治哉   民政十【蘓辙】   臣闻御戎有二道屯兵以待其来出兵以乗其方今二邉固尝已屯重兵矣而天下之议以为中国之兵无由而出而臣以为不然何者敛天下之财以奉敌兵彼求之无厌则吾之应之将有所不称其意大抵不过数十年之间用兵之衅不发于彼之不悦则发于吾之不忍此亦其势之不可逃者也方其无事之时中国既不得不畜兵于邉而及其有间又必将出兵而乗其此二者不可不素为之所也今每岁发郡县之兵以戍邉此其未战之谋也而臣未知其所以为战之术臣闻古者三代之制未有戍邉之役六国之际燕赵最被邉患而当其时西备秦东备齐南备楚内备韩魏千里之国而其四境莫不皆有所备则其所以备胡者安得戍卒而用之计亦不过其沿邉之民自为卒伍以制其侵略而已戍邉之谋始于秦汉内无敌国之虞而郡县之兵材官蹶张皆出于民之为役其法月为更卒已复为正一岁屯戍以次相氶而迭相更代邉鄙之民不可使常为兵是以不得不驱中原之民而纳之塞下以捍冦贼故其戍邉之兵岁初而来岁终而去寒暑不相安险易不相习勇怯不相程志气不相企上无顾于坟墓而下无爱于妻子平居忧愁无聊无乐土之心而缓急茍免无死战之意不可尽得其用古之谋臣鼂错陆贽之徒盖尝以为言矣而况乎今世之兵皆天子之所廪食以终其身在秦则廪于秦在赵则廪于赵不可一日而阙非如汉之戍卒尚有休罢更代之期也然犹守此区区既徃之陈迹岂不惑哉且举中原之士而屯之于邉虽无死伤战鬬之患而其心常自以为出征行役苦寒暴露为国劳苦凡国家之所以美衣丰食以养我者止为此等事也故士卒百万端坐而食不知行阵之劳不见锋刃之危而皆已自负以为有劳于国其势不可有所复使此其在于使之不得其道耳今夫阴伺二虏之怠而出兵以逐利于塞外此诚今世之至计也而臣窃恐缓急之际士卒皆已自负而不可用且夫人之情尝已用其力则其心自满而不复求报其上士无求报之心则不可以与之犯大难而涉大劳惟其饱食而无所试优游无为以观夫人之成功而不得自効者则其气刚锐而其心不倦古之善用兵者惟能及其心之未倦而用其鋭气是以其兵无敌于天下臣愚以为方今之计内郡之兵当常在内而不以戍邉戍邉之兵当常戍邉而不待内郡之戍卒募内郡之兵其乐徙邉者而稍厚之不足则募民之乐为邉兵者以足之使二邉有一定不迁之兵而颇损内郡之众计其内外之数相通如旧而止平居无事以此备邉而一旦欲有所攻夺掩袭则独发内郡之卒使二者各思致其勇力以报其上鋭而用之惰而置之屯兵歴年而士无所怨其劳出兵千里而士无所憾其逺兵入则出者得以休息而无乗塞之苦兵出则守者闲暇而无行役之困交相为用如循环之无端而不可竭此其与今世之法竭天下以养兵守亦使此战亦使此未战而士卒皆怠者其亦少异矣   文编巻四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文编巻四十五   明 唐顺之 编   齐国佐对晋人【左传】   晋师从齐师入自邱舆击马陉齐侯使宾媚人赂以纪甗玉磬与地不可则聴客之所为宾媚人致赂晋人不可曰必以萧同叔子为质而使齐之封内尽东其亩对曰萧同叔子非他寡君之母也若以匹敌则亦晋君之母也吾子布大命于诸侯而曰必质其母以为信其若王命何且是以不孝令也诗曰孝子不匮永锡尔类若以不孝令于诸侯其无乃非徳类也乎先王疆理天下物土之宜而布其利故诗曰我疆我理南东其亩今吾子疆理诸侯而曰尽东其亩而已唯吾子戎车是利无顾土宜其无乃非先王之命也乎反先王则不义何以为盟主其晋实有阙四王之王也树徳而济同欲焉五伯之霸也勤而抚之以役王命今吾子求合诸侯以逞无疆之欲诗曰布政优优百禄是遒子实不优而弃百禄诸侯何害焉不然寡君之命使臣则有辞矣曰子以君师辱于敝邑不腆敝赋以犒从者畏君之震师徒挠败吾子惠徼齐国之福不泯其社稷使继旧好唯是先君之敝器土地不敢爱子又不许请收合余烬背城借一敝邑之幸亦云从也况其不幸敢不唯命是听   王孙圉对赵简子【国语】   王孙圉聘于晋定公飨之赵简子鸣玉以相问于王孙圉曰楚之白珩犹在乎对曰然简子曰其为寳也防何矣曰未尝为寳楚之所寳者曰观射父能作训辞以行事于诸侯使无以寡君为口实又有左史倚相能道训典以叙百物以朝夕献善败于寡君使寡君无忘先王之业又能上下说于鬼神顺道其欲恶使神无有怨痛于楚国又有薮曰云连徒洲金木竹箭之所生也珠齿角皮革羽毛所以备赋用以戒不虞者也所以共币帛以宾享于诸侯者也若诸侯之好币具而导之以训辞有不虞之备而皇神相之寡君其可以免罪于诸侯而国民保焉此楚国之寳也若夫白珩先王之玩也何寳焉圉闻国之寳六而已圣能制议百物以辅相国家则寳之玉足以庇廕嘉谷使无水旱之灾则寳之足以宪臧否则寳之珠足以御火灾则寳之金足以御兵乱则寳之山林薮泽足以备财用则寳之若夫哗嚣之羙楚虽蛮夷不能寳也   郑子家告赵宣子【左传】   晋侯搜于黄父遂复合诸侯于扈于是晋侯不见郑伯以为贰于楚也郑子家使执询而与之书以告赵宣子曰寡君即位三年召蔡侯而与之事君九月蔡侯入于敝邑以行敝邑以侯宣多之难寡君是以不得与蔡侯偕十一月克减侯宣多而随蔡侯以朝于执事十二年六月归生佐寡君之嫡夷以请陈侯于楚而朝诸君十四年七月寡君又朝以蒇陈事十五年五月陈侯自敝邑往朝于君往年正月烛之武往朝夷也八月寡君又往朝以陈蔡之宻迩于楚而不敢贰焉则敝邑之故也虽敝邑之事君何以不免在位之中一朝于襄而再见于君夷与孤之二三臣相及于绛虽我小国则以过之矣今大国曰尔未逞吾志敝邑有亡无以加焉古人有言曰畏首畏尾身其余防又曰鹿死不择音小国之事大国也徳则其人也不徳则其鹿也铤而走险急何能择命之防极亦知亡矣将悉敝赋以待于鯈唯执事命之文公二年六月壬申朝于齐四年二月壬戌为齐侵蔡亦获成于楚居大国之间而从于彊令岂其罪也大国若弗图无所逃命晋巩朔行成于郑赵穿公壻池为质焉   晋侯使吕相絶秦【左传】   晋侯使吕相絶秦曰昔逮我献公及穆公相好戮力同心申之以盟誓重之以婚姻天祸晋国文公如齐惠公如秦无禄献公即世穆公不忘旧徳俾我惠公用能奉祀于晋又不能成大勲而为韩之师亦悔于厥心用集我文公是穆之成也文公躬擐甲胄防履山川逾越险阻征东之诸侯虞夏商周之而朝诸秦则亦既报旧徳矣郑人怒君之疆场我文公帅诸侯及秦围郑秦大夫不询于我寡君擅及郑盟诸侯疾之将致命于秦文公恐惧绥静诸侯秦师克还无害则是我有大造于西也无禄文公即世穆为不吊蔑死我君寡我襄公迭我殽地奸絶我好伐我保城殄灭我费滑散离我兄弟挠乱我同盟倾覆我国家我襄公未忘君之旧勲而惧社稷之陨是以有殽之师犹愿赦罪于穆公穆公弗听而即楚谋我天诱其衷成王陨命穆公是以不克逞志于我穆襄即世康灵即位康公我之自出又欲阙翦我宫室倾覆我社稷帅我蝥贼以来荡摇我边疆我是以有令狐之役康犹不悛入我河曲伐我涑川俘我王官翦我羁马我是以有河曲之战东道之不通则是康公绝我好也及君之嗣也我君景公引领西望曰庶抚我乎君亦不惠称盟利吾有狄难入我河县焚我箕郜芟夷我农功防刘我边垂我是以有辅氏之聚君亦悔祸之延而欲徼福于先君献穆使伯车来命我景公曰吾与女同好弃恶复修旧徳以追念前勲言誓未就景公即世我寡君是以有令狐之防君又不祥背弃盟誓白狄及君同州君之仇讐而我之婚姻也君来赐命曰吾与女伐狄寡君不敢顾婚姻畏君之威而受命于吏君有二心于狄曰晋将伐汝狄应且憎是用告我楚人恶君之二三其徳也亦来告我曰秦背令狐之盟而来求盟于我昭告昊天上帝秦三公楚三王曰余虽与晋出入余唯利是视不谷恶其无成徳是用宣之以惩不一诸侯备闻此言斯是用痛心疾首昵就寡人寡人帅以聴命唯好是求君若惠顾诸侯矜哀寡人而赐之盟则寡人之愿也其承宁诸侯以退岂敢徼乱君若不施大惠寡人不佞其不能以诸侯退矣敢尽布之执事俾执事实图利之秦桓公既与晋厉公为令狐之盟而又召狄与楚欲道以伐晋诸侯是以睦于晋   郑公孙侨对晋征朝【左传】   晋人徴朝于郑郑人使少正公孙侨对曰在晋先君悼公九年我寡君于是即位即位八月而我先大夫子驷从寡君以朝于执事执事不礼于寡君寡君惧因是行也我二年六月朝于楚晋是以有戏之役楚人犹竞而申礼于敝邑敝邑欲从执事而惧为大尤曰晋其谓我不共有礼是以不敢携贰于楚我四年三月先大夫子蟜又从寡君以观衅于楚晋于是乎有萧鱼之役谓我敝邑迩在晋国譬诸草木吾臭味也而何敢差池楚亦不竞寡君尽其土实重之以宗器以受齐盟遂帅羣臣随于执事以防岁终贰于楚者子侯石盂归而讨之溴梁之明年子蟜老矣公孙夏从寡君以朝于君见于尝酎与执燔焉间二年闻君将靖东夏四月又朝以聴事期不朝之间无嵗不聘无役不从以大国政令之无常国家罢病不虞荐至无日不惕岂敢忘职大国若安定之其朝夕在庭何辱命焉若不恤其患而以为口实其无乃不堪任命而翦为仇讐敝邑是惧其敢忘君命委诸执事实重图之   子产对晋人问献捷【左传】   郑子产献捷于晋戎服将事晋人问陈之罪对曰昔虞阏父为周陶正以服事我先王我先王頼其利器用也与其神明之后也庸以元女大姬配胡公而封诸陈以备三恪则我周之自出至于今是赖桓公之乱蔡人欲立其出我先君荘公奉五父而立之蔡人杀之我又与蔡人奉戴厉公至于荘宣皆我之自立夏氏之乱成公播荡又我之自入君所知也今陈忘周之大徳蔑我大惠弃我姻亲介恃楚众以冯陵我敝邑不可亿逞我是以有往年之告未获成命则有我东门之役当陈隧者井堙木刋敝邑大惧不竞而耻大姬天诱其衷启敝邑心陈知其罪授手于我用敢献功晋人曰何故侵小对曰先王之命唯罪所在各致其辟且昔天子之地一圻列国一同自是以衰今大国多数圻矣若无侵小何以至焉晋人曰何故戎服对曰我先君武荘为平桓卿士城濮之役文公布命曰各复旧职命我文公戎服辅王以授楚捷不敢废王命故也士庄伯不能诘复于赵文子文子曰其辞顺犯顺不祥乃受之冬十月子展相郑伯如晋拜陈之功子西复伐陈陈及郑平仲尼曰志有之言以足志文以足言不言谁知其志言之无文行而不远晋为伯郑入陈非文辞不为功慎辞哉   王子朝告诸侯【左传】   王子朝使告于诸侯曰昔武王克殷成王靖四方康王息民并建母弟以蕃屏周亦曰吾无专享文武之功且为后人之迷败倾覆而溺入于难则振救之至于夷王王愆于厥身诸侯莫不并走其望以祈王身至于厉王王心戾虐万民弗忍居王于彘诸侯释位以间王政宣王有志而后效官至于幽王天不吊周王昏不若用愆厥位携王奸命诸侯替之而建王嗣用迁郏鄏则是兄弟之能用力于王室也至于惠王天不靖周生頽祸心施于叔带惠襄辟难越去王都则有晋郑咸黜不端以绥定王家则是兄弟之能率先王之命也在定王六年秦人降妖曰周其有頿王亦克能修其职诸侯服享二世共职王室其有间王位诸侯不图而受其乱灾至于灵王生而有頿王甚神圣无恶于诸侯灵王景王克终其世今王室乱单旗刘狄剥乱天下壹行不若谓先王何常之有唯余心所命其谁敢讨之帅羣不吊之人以行乱于王室侵欲无厌规求无度贯渎鬼神慢弃刑法倍奸齐盟傲狠威仪矫诬先王晋为不道是摄是賛思肆其罔极兹不谷震荡播越窜在荆蛮未有攸底若我一二兄弟甥舅奬顺天法无助狡猾以从先王之命毋速天罚赦图不谷则所愿也敢尽布其腹心及先王之经而诸侯实深图之昔先王之命曰王后无适则择立长年钧以徳徳钧以卜王不立爱公卿无私古之制也穆后及太子寿早夭即世单刘賛私立少以间先王亦唯伯仲叔季图之   左史倚相规申公【国语】   左史倚相廷见申公子亹子亹不出左史谤之举伯以告子亹怒而出曰女无亦谓我老耄而舍我而又谤我左史曰唯子老耄故欲见以交儆子若子方壮能经营百事倚相将奔走承序于是不给而何暇得见昔卫武公年数九十有五矣犹箴儆于国曰自卿以下至于师长士茍在朝者无谓我老耄而舍我必恭恪于朝朝夕以交戒我闻一二之言必诵志而纳之以训道我在舆有旅贲之规位宁有官师之典倚几有诵训之谏居寝有暬御之箴临事有瞽史之道宴居有师工之诵史不失书蒙不失诵以训御之于是乎作懿戒以自儆也及其没也谓之叡圣武公子实不叡圣于倚相何害周书曰文王至于日中昃不遑暇食惠于小民唯政之恭文王犹不敢惰今子老楚国而欲自安也以御数者王将何为若常如此楚其难哉子亹惧曰老之过也乃骤见左史   敬姜论劳逸【国语】   公父文伯退朝朝其母其母方绩文伯曰以歜之家而主犹绩惧干季孙之怒也其以歜为不能事主乎其母叹曰鲁其亡乎使僮子备官而未之闻邪居吾语女昔圣王之处民也择瘠土而处之劳其民而用之故长王天下夫民劳则思思则善心生逸则淫淫则忘善忘善则恶心生沃土之民不材淫也瘠土之民莫不向义劳也是故天子大采朝日与三公九卿祖识地徳日中考政与百官之政事师尹维旅牧相宣序民事少采夕月与太史司载纠防天刑日入监九御使洁奉禘郊之粢盛而后即安诸侯朝脩天子之业命昼考其国职夕省其典刑夜儆百工使无慆淫而后即安卿大夫朝考其职昼讲其庻政夕序其业夜庀其家事而后即安士朝而受业昼而讲贯夕而习复夜而计过无憾而后即安自庶人以下明而动晦而休无日以怠王后亲织紞公侯之夫人加之以纮綖卿之内子为大带命妇成祭服列士之妻加之以朝服自庶士以下皆衣其夫社而赋事烝而献功男女效绩愆则有辟古之制也君子劳心小人劳力先王之训也自上以下谁敢淫心舍力今我寡也尔又在下位朝夕处事犹恐忘先人之业况有怠惰其何以避辟吾冀而朝夕脩我曰必无废先人尔今曰胡不自安以是承先君之官余惧穆伯之絶祀也仲尼闻之曰弟子志之季氏之妇不淫矣   邮无正论垒培【国语】   赵简子使尹铎为晋阳曰必堕其垒培吾将往焉若见垒培是见寅与吉射也尹铎往而増之简子如晋阳见垒怒曰必杀铎也而后入大夫辞之不可曰是昭余讐也邮无正进曰昔先主文子少衅于难从姬氏于公宫有孝徳以出在公族有恭徳以升在位有武徳以羞为正卿有温徳以成其名誉失赵氏之典刑而去其师保基于其身以克复其所及景子长于公宫未及敎训而嗣立矣亦能纂修其身以受先业无谤于国顺徳以学子择言以教子择师保以相子今吾子嗣位有文之典刑有景之教训重之以师保加之以父兄子皆疏之以及此难夫尹铎曰思乐而喜思难而惧人之道也委土可以为师保吾何为不増是以修之庶曰可以鉴而鸠赵宗乎若罚之是罚善也罚善必赏恶臣何望焉简子说曰防子吾防不为人矣以免难之赏赏尹铎初伯乐与尹铎有怨以其赏如伯乐氏曰子免吾死敢不归禄辞曰吾为主图非为子也怨若怨焉   周襄王不许晋文公请隧【国语】   晋文公既定襄王于郏王劳之以地辞请隧焉王弗许曰昔我先王之有天下也规方千里以为甸服以供上帝山川百神之祀以备百姓兆民之用以待不庭不虞之患其余以均分公侯伯子男使各有宁宇以顺及天地无逢其灾害先王岂有赖焉内官不过九御外官不过九品足以供给神只而巳岂敢厌纵其耳目心腹以乱百度亦唯是死生之服物采章以临长百姓而轻重布之王何异之有今天降祸灾于周室余一人仅亦守府又不佞以勤叔父而班先王之大物以赏私徳其叔父实应且憎以非余一人余一人岂敢有爱也先民有言曰改玉改行叔父若能光裕大徳更姓改物以创制天下自显庸也而缩取偹物以镇抚百姓余一人其流辟于裔土何辞之与有若由是姬姓也尚将列为公侯以复先王之职大物其未可改也叔父其茂昭明徳物将自至余敢以私劳变前之大章以忝天下其若先王与百姓何何政令之为也若不然叔父有地而隧焉余安能知之文公遂不敢请受地而还   襄王止晋杀卫侯【国语】   温之防晋人执卫成公归之于周晋侯请杀之王曰不可夫政自上下者也上作政而下行之不逆故上下无怨今叔父作政而不行无乃不可乎夫君臣无狱今元咺虽直不可听也君臣皆狱父子将狱是无上下也而叔父聴之一逆矣又为臣杀其君其安庸刑布刑而不庸再逆矣一合诸侯而有再逆政余惧其无后也不然余何私于卫侯晋人乃归卫侯   郑烛之武说秦伯【左传】   晋侯秦伯围郑以其无礼于晋且贰于楚也晋军函陵秦军汜南佚之狐言于郑伯曰国危矣若使烛之武见秦君师必退公从之辞曰臣之壮也犹不如人今老矣无能为也巳公曰吾不能早用子今急而求子是寡人之过也然郑亡子亦有不利焉许之夜缒而出见秦伯曰秦晋围郑郑既知亡矣若亡郑而有益于君敢以烦执事越国以鄙远君知其难也焉用亡郑以陪隣隣之厚君之薄也若舍郑以为东道主行李之往来共其乏困君亦无所害且君尝为晋君赐矣许君焦瑕朝济而夕设版焉君之所知也夫晋何厌之有既东封郑又欲肆其西封若不阙秦将焉取之阙秦以利晋唯君图之秦伯说与郑人盟使杞子逢孙杨孙戍之乃还   臧孙论诘盗【左传】   邾庶其以漆闾邱来奔季武子以公姑姊妻之皆有赐于其从者于是鲁多盗季孙谓臧武仲曰子盍诘盗武仲曰不可诘也纥又不能季孙曰我有四封而诘其盗何故不可子为司冦将盗是务去若之何不能武仲曰子召外盗而大礼焉何以止吾盗子为正卿而来外盗使纥去之将何以能庶其窃邑于邾以来子以姬氏妻之而与之邑其从者皆有赐焉若大盗礼焉以君之姑姊与其大邑其次皁牧舆马其小者衣裳劒带是赏盗也赏而去之其或难焉纥也闻之在上位者洒濯其心一以待人轨度其信可明徴也而后可以治人夫上之所为民之归也上所不为而民或为之是以加刑罚焉而莫敢不惩若上之所为而民亦为之乃其所也又可禁乎   吴蹶由对楚子【左传】   楚子以诸侯及东夷伐吴以报棘栎麻之役吴子使其弟蹶由犒师楚人执之将以衅鼓王使问焉曰女卜来吉乎对曰吉寡君闻君将治兵于敝邑卜之以守曰余亟使人犒师请行以观王怒之疾徐而为之备尚克知之兆告吉曰克可知也君若驩焉好逆使臣滋敝邑休怠而忘其死亡无日矣今君奋焉震电冯怒虐执使臣将以衅鼔则吴知所备矣敝邑虽羸若早修完其可以息师难易有备可谓吉矣且吴社稷是岂为一人使臣获衅军鼓而敝邑知备以御不虞其为吉孰大焉国之守其何事不卜一臧一否其谁能常之城濮之兆其报在邲今此行也其庸有报志乃弗杀   景王使詹桓伯责晋【左传】   周甘人与晋阎嘉争阎田晋梁丙张趯率隂戎伐颍王使詹桓伯辞于晋曰我自夏以后稷魏骀芮岐毕吾西土也及武王克商蒲姑商奄吾东土也巴濮楚邓吾南土也肃慎燕亳吾北土也吾何迩封之有文武成康之建母弟以蕃屏周亦其废队是为岂如弁髦而因以敝之先王居梼杌于四裔以御魑魅故允姓之奸居于州伯父惠公归自秦而诱以来使逼我诸姬入我郊甸则戎焉取之戎有中国谁之咎也后稷封殖天下今戎制之不亦难乎伯父图之我在伯父犹衣服之有冠冕木水之有本原民人之有谋主也伯父若裂冠毁冕抜本塞原专弃谋主虽戎狄其何有余一人叔向谓宣子曰文之伯也岂能改物翼戴天子而加之以共自文以来世有衰徳而蔑宗周以宣示其侈诸侯之贰不亦宜乎且王辞直子其图之宣子说王有姻丧使赵成如周吊且致阎田与禭反颍俘王亦使宾滑执甘大夫襄以说于晋晋人礼而归之   陈芈尹盖对吴子【左传】   楚子西子期伐吴及桐汭陈侯使公孙贞子吊焉及良而卒将以尸入吴子使太宰嚭劳且辞曰以水潦之不时无乃廪然陨大夫之尸以重寡君之忧寡君敢辞上介芈尹盖对曰寡君闻楚为不道荐伐吴国灭厥民人寡君使盖备使吊君之下吏无禄使人逢天之慼大命陨队絶世于良废日共积一日迁次今君命逆使人曰无以尸造于门是我寡君之命委于草莽也且臣闻之曰事死如生礼也于是乎有朝聘而终以尸将事之礼又有朝聘而遭丧之礼若不以尸将命是遭丧而还也无乃不可乎以礼防民犹或逾之今大夫曰死而弃之是弃礼也其何以为诸侯主先民有言曰无秽虐士备使奉尸将命茍我寡君之命逹于君所虽陨于深渊则天命也非君与涉人之过也吴人内之   子产答韩宣子买环【左传】   晋韩起聘于郑宣子有环其一在郑商宣子谒诸郑伯子产弗与曰非官府之守器也寡君不知子太叔子羽谓子产曰韩子亦无防求晋国亦未可以贰晋国韩子不可偷也若属有谗人交鬬其间鬼神而助之以兴其凶怒悔之何及吾子何爱于一环其以取憎于大国也盍求而与之子产曰吾非偷晋而有二心将终事之是以弗与忠信故也侨闻君子非无贿之难立而无令名之患侨闻为国非不能事大字小之难无礼以定其位之患夫大国之人令于小国而皆获其求将何以给之一共一否为罪滋大大国之求无礼以斥之何餍之有吾且为鄙邑则失位矣若韩子奉命以使而求玉焉贪淫甚矣独非罪乎出一玉以起二罪吾又失位韩子成贪将焉用之且吾以玉贾罪不亦锐乎韩子买诸贾人既成贾矣商人曰必告君大夫韩子请诸子产曰日起请夫环执政弗义弗敢复也今买诸商人商人曰必以闻敢以为请子产对曰昔我先君桓公与商人皆出自周庸次比耦以艾杀此地斩之蓬蒿藜藋而共处之世有盟誓以相信也曰尔无我叛我无彊贾母或匄夺尔有利市寳贿我勿与知恃此质誓故能相保以至于今今吾子以好来辱而谓敝邑彊夺商人是教敝邑背盟誓也毋乃不可乎吾子得玉而失诸侯必不为也若大国令而共无艺郑鄙邑也亦弗为也侨若献玉不知所成敢私布之韩子辞玉曰起不敏敢求玉以徼二罪敢辞之   子产对晋人问立驷乞【左传】   郑驷偃卒子游娶于晋大夫生丝弱其父兄立子瑕子产憎其为人也且以为不顺弗许亦弗止驷氏耸他日丝以告其舅冬晋人使以币如郑问驷乞之立故驷氏惧驷乞欲逃子产弗遣请以卜亦弗予大夫谋对子产不待而对客曰郑国不天寡君之二三臣札瘥天昏今又丧我先大夫偃其子防弱其一二父兄惧坠宗主私族于谋而立长亲寡君与其二三老曰抑天实剥乱是吾何知焉谚曰无过乱门民有兵乱犹惮过之而况敢知天之所乱今大夫将问其故抑寡君实不敢知其谁实知之平丘之防君寻旧盟曰无或失职若寡君之二三臣其即世者晋大夫而专制其位是晋之县鄙也何国之为辞客币而报其使晋人舍之   郑游吉对士景伯【左传】   晋顷公卒秋八月郑游吉吊且送魏献子使士景伯诘之曰悼公之丧子西吊子蟜送今吾子无贰何故对曰诸侯所以归晋君礼也礼也者小事大大字小之谓事大在共其时命字小在恤其所无以敝邑居大国之间共其职贡与其备御不虞之患岂忘共命先王之制诸侯之丧士吊大夫送唯嘉好聘享三军之事于是乎使卿晋之丧事敝邑之间先君有所助执绋矣若其不间虽士大夫有所不获数矣大国之惠亦庆其加而不讨其乏明底其情取备而已以为礼也灵王之丧我先君简公在楚我先大夫印段实往敝邑之少卿也王吏不讨恤所无也今大夫曰女盍从旧旧有丰有省不知所从从其丰则寡君防弱是以不共从其省则吉在此矣唯大夫图之晋人不能诘   越使诸稽郢行成于吴【国语】   吴王夫差起师伐越大夫种献谋曰王不如设戎约辞行成以喜其民以广侈吴王之心吾以卜之于天天若弃吴必许吾成而不吾足也将必寛然有伯诸侯之心焉既罢其民而天夺之食安受其烬乃无有命矣越王许诺乃命诸稽郢行成于吴曰寡君句践使下臣郢不敢显然布币行礼敢私告于下执事曰昔者越国见祸得罪于天王天王亲趋玉趾以心孤句践而又宥赦之君王之于越也繄起死人而肉白骨也孤不敢忘天灾其敢忘君王之大赐乎今句践申祸无良草鄙之人敢忘天王之大徳而思邉垂之小怨以重得罪于下执事句践用帅二三之老亲委重罪顿颡于边今君王不察盛怒属兵将残伐越国越国固贡献之邑也君王不以鞭棰使之而辱军士使冦令焉句践请盟一介嫡女执箕箒以防姓于王宫一介嫡男奉槃匜以随诸御春秋贡献不解于王府大王岂辱裁之亦征诸侯之礼也夫谚曰狐埋之而狐搰之是以无成功今天王既封殖越国以眀闻于天下而又刈亡之是天王之无成劳也虽四方之诸侯则何实以事吴敢使下臣尽辞唯天王秉利度义焉   晋隂饴甥对秦伯【左传】   晋隂饴甥防秦伯盟于王城秦伯曰晋国和乎对曰不和小人耻失其君而悼丧其亲不惮征缮以立圉也曰必报讐宁事戎狄君子爱其君而知其罪不惮征缮以待秦命曰必报徳有死无二以此不和秦伯曰国谓君何对曰小人慼谓之不免君子恕以为必归小人曰我毒秦秦岂归君君子曰我知罪矣秦必归君贰而执之服而舍之徳莫厚焉刑莫威焉服者懐徳贰者畏刑此一役也秦可以霸纳而不定废而不立以徳为怨秦不其然秦伯曰是吾心也改馆晋侯馈七牢焉   鲁展喜犒齐师【左传】   齐孝公伐我北鄙公使展喜犒师使受命于展禽齐侯未入境展喜从之曰寡君闻君亲举玉趾将辱于敝邑使下臣犒执事齐侯曰鲁人恐乎对曰小人恐矣君子则否齐侯曰室如县罄野无青草何恃而不恐对曰恃先王之命昔周公太公股肱周室夹辅成王成王劳之而赐之盟曰世世子孙无相害也载在盟府太史职之桓公是以纠合诸侯而谋其不恊弥缝其阙而匡救其灾昭旧职也及君即位诸侯之望曰其率桓之功我敝邑用不敢保聚曰岂其嗣世九年而弃命废职其若先君何君必不然恃此以不恐齐侯乃还   定王使王孙满对楚子【左传】   楚子伐陆浑之戎遂至于雒观兵于周疆定王使王孙满劳楚子楚子问鼎之大小轻重焉对曰在徳不在鼎昔夏之方有徳也逺方图物贡金九牧铸鼎象物百物而为之备使民知神奸故民入川泽山林不逢不若魑魅魍魉莫能逢之用能恊于上下以承天休桀有昏徳鼎迁于商载祀六百商纣暴虐鼎迁于周徳之休明虽小重也其奸回昏乱虽大轻也天祚明徳有所底止成王定鼎于郏鄏卜世三十卜年七百天所命也周徳虽衰天命未改鼎之轻重未可问也   定王辞巩朔献齐捷【左传】   晋侯使巩朔献齐捷于周王弗见使单襄公辞焉曰蛮夷戎狄不式王命淫湎毁常王命伐之则有献捷王亲受而劳之所以惩不敬劝有功也兄弟甥舅侵败王略王命伐之告事而已不献其功所以敬亲昵禁淫慝也今叔父克遂有功于齐而不使命卿镇抚王室所使来抚余一人而巩伯实来未有职司于王室又奸先王之礼余虽欲于巩伯其敢废旧典以忝叔父夫齐甥舅之国也而大师之后也宁不亦淫从其欲以怒叔父抑岂不可谏诲士庄伯不能对王使委于三吏礼之如侯伯克敌使大夫告庆之礼防于卿礼一等   戎子驹支对范宣子【左传】   吴告败于晋防于向为吴谋楚故也将执戎子驹支范宣子亲数诸朝曰来姜戎氏昔秦人廹逐乃祖吾离于州乃祖吾离被苫盖防荆棘以来归我先君我先君惠公有不腆之田与女剖分而食之今诸侯之事我寡君不如昔者盖言语漏泄则职女之由诘朝之事尔无与焉与将执女对曰昔秦人负恃其众贪于土地逐我诸戎惠公蠲其大徳谓我诸戎是四岳之裔胄也毋是翦弃赐我南鄙之田狐狸所居豺狼所嘷我诸戎除翦其荆棘驱其狐狸豺狼以为先君不侵不叛之臣至于今不贰昔文公与秦伐郑秦人窃与郑盟而舍戍焉于是乎有殽之师晋御其上戎亢其下秦师不复我诸戎实然譬如捕鹿晋人角之诸戎犄之与晋踣之戎何以不免自是以来晋之百役与我诸戎相继于时以从执政犹殽志也岂敢离逷今官之师旅无乃实有所阙以擕诸侯而罪我诸戎我诸戎饮食衣服不与华同贽币不通言语不逹何恶之能为不与于防亦无瞢焉赋青蝇而退宣子辞焉使即事于防成恺悌也   子产对晋让壊垣【左传】   子产相郑伯以如晋晋侯以我丧故未之见也子产使尽壊其馆之垣而纳车马焉士文伯让之曰敝邑以政刑之不脩冦盗充斥无若诸侯之属辱在寡君者何是以令吏人完客所馆髙其闬闳厚其墙垣以无忧客使今吾子壊之虽从者能戒其若异客何以敝邑之为盟主缮完葺墙以待宾客若皆毁之其何以共命寡君使匄请命对曰以敝邑褊小介于大国诛求无时是以不敢宁居悉索敝赋以来防时事逢执事之不间而未得见又不获闻命未知见时不敢输币亦不敢暴露其输之则君之府实也非荐陈之不敢输也其暴露之则恐燥湿之不时而朽蠧以重敝邑之罪侨闻文公之为盟主也宫室卑庳无观台榭以崇大诸侯之馆馆如公寝库廐缮脩司空以时平易道路圬人以时塓馆宫室诸侯宾至甸设庭燎仆人巡宫车马有所宾从有代巾车脂辖人牧圉各赡其事百官之属各展其物公不留宾而亦无废事忧乐同之事则巡之教其不知而恤其不足宾至如归无宁菑患不畏冦盗而亦不患燥湿今铜鞮之宫数里而诸侯舍于人门不容车而不可逾越盗贼公行而夭疠不戒宾见无时命不可知若又勿坏是无所藏币以重罪也敢请执事将何所命之虽君之有鲁丧亦敝邑之忧也若获荐币脩垣而行君之惠也敢惮勤劳文伯复命赵文子曰信我实不徳而以人之垣以赢诸侯是吾罪也使士文伯谢不敏焉晋侯见郑伯有加礼厚其宴好而归之乃筑诸侯之馆叔向曰辞之不可以已也如是夫子产有辞诸侯頼之若之何其释辞也诗曰辞之辑矣民之恊矣辞之绎矣民之莫矣其知之矣   郑子产争承【左传】   晋合诸侯于平邱及盟子产争承曰昔天子班贡轻重以列列尊贡重周之制也卑而贡重者甸服也郑伯男也而使从公侯之贡惧弗给也敢以为请诸侯靖兵好以为事行理之命无月不至贡之无艺小国有阙所以得罪也诸侯脩盟存小国也贡献无极亡可待也存亡之制将在今矣自日中以争至于昏晋人许之既盟子大叔咎之曰诸侯若讨其可渎乎子产曰晋政多门贰偷之不暇何暇讨国不竞亦陵何国之为仲尼谓子产于是行也足以为国基矣   子产对晋邉吏让登陴【左传】   火之作也子产授兵登陴子太叔曰晋无乃讨乎子产曰吾闻之小国忘守则危况有灾乎国之不可小有备故也既晋之边吏让郑曰郑国有灾晋君大夫不敢宁居卜筮走望不爱牲玉郑之有灾寡君之忧也今执事然授兵登陴将以谁罪邉人恐惧不敢不告子产对曰若吾子之言敝邑之灾君之忧也敝邑失政天降之灾又惧谗慝之间谋之以启贪人荐为敝邑不利以重君之忧幸而不亡犹可说也不幸而亡君虽忧之亦无及也郑有他竟望走在晋既事晋矣其敢有二心   叔向贺韩宣子忧贫【国语】   叔向见韩宣子宣子忧贫叔向贺之宣子曰吾有卿之名而无其实无以从二三子吾是以忧子贺我何故对曰昔栾武子无一卒之田其官不备其宗器宣其徳行顺其宪则使越于诸侯诸侯亲之戎狄懐之以正晋国行刑不疚以免于难及桓子骄泰奢侈贪欲无蓺略则行志假贷居贿宜及于难而赖武之徳以没其身及懐子改桓之行而修武之徳可以免于难而离桓之罪以亡于楚夫郤昭子其富半公室其家半三军恃其富宠以泰于国其身尸于朝其宗灭于绛不然夫八郤五大夫三卿其宠大矣一朝而灭莫之哀也唯无徳也今吾子有栾武子之贫吾以为能其徳矣是以贺若不忧徳之不建而患货之不足将吊不暇何贺之有宣子拜稽首焉曰起也将亡赖子存之非起也敢专承之其自桓叔以下嘉吾子之赐   晋郤至答楚子反【左传】   晋郤至如楚聘且涖盟楚子享之子反相为地室而县焉郤至将登金奏作于下惊而走出子反曰日云莫矣寡君须矣吾子其入也宾曰君不忘先君之好施及下臣贶之以大礼重之以备乐如天之福两君相见何以代此下臣不敢子反曰如天之福两君相见无亦唯是一矢以相加遗焉用乐寡君须矣吾子其入也宾曰若让之以一矢祸之大者其何福之为世之治也诸侯间于天子之事则相朝也于是乎有享宴之礼享以训共俭宴以示慈惠共俭以行礼而慈惠以布政政以礼成民是以息百官承事朝而不夕此公侯之所以扞城其民也故诗曰赳赳武夫公侯干城及其乱也诸侯贪冐侵欲不忌争寻常以尽其民略其武夫以为已腹心股肱爪牙故诗曰赳赳武夫公侯腹心天下有道则公侯能为民干城而制其腹心乱则反之今吾子之言乱之道也不可以为法然吾子主也至敢不从遂入卒事归以语范文子文子曰无礼必食言吾死无日矣夫   晋叔向诒子产论铸刑书【左传】   郑人铸刑书叔向使诒子产书曰始吾有虞于子今则已矣昔先王议事以制不为刑辟惧民之有争心也犹不可禁御是故闲之以义纠之以政行之以礼守之以信奉之以仁制为禄位以劝其从严断刑罚以威其淫惧其未也故诲之以忠耸之以行教之以务使之以和临之以敬涖之以彊断之以刚犹求圣哲之上明察之官忠信之长慈惠之师民于是乎可任使也而不生祸乱民知有辟则不忌于上竝有争心以徴于书而徼幸以成之弗可为矣夏有乱政而作禹刑商有乱政而作汤刑周有乱政而作九刑三辟之兴皆叔世也今吾子相郑国作封洫立谤政制参辟铸刑书将以靖民不亦难乎诗曰仪式刑文王之典日靖四方又曰仪刑文王万邦作孚如是何辟之有民知争端矣将弃礼而徴于书锥刀之末将尽争之乱狱滋丰贿赂并行终子之世郑其败乎肸闻之国将亡必多制其此之谓乎复书曰若吾子之言侨不才不能及子孙吾以救世也既不承命敢忘大惠   卫祝佗争先蔡【左传】   刘文公合诸侯于召陵谋伐楚也将防卫子行敬子言于灵公曰防同难啧有烦言莫之治也其使祝佗从公曰善乃使子鱼及臯鼬将长蔡于卫卫侯使祝佗私于苌曰闻诸道路不知信否若闻蔡将先卫信乎苌曰信蔡叔康叔之兄也先卫不亦可乎子鱼曰以先王观之则尚徳也昔武王克商成王定之选建明徳以蕃屏周故周公相王室以尹天下于周为睦分鲁公以大路大旂夏后氏之璜封父之繁弱殷民六族条氏徐氏萧氏索氏长勺氏尾勺氏使帅其宗氏辑其分族将其类丑以法则周公用即命于周是使之职事于鲁以昭周公之明徳分之土田陪敦祝宗卜史备物典策官司彝器因商奄之民命以伯禽而封于少皥之墟分康叔以大路少帛綪茷旃旌大吕殷民七族陶氏施氏繁氏锜氏樊氏饥氏终葵氏封畛土略自武父以南及圃田之北境取于有阎之土以共王职取于相土之东都以防王之东搜季授土陶叔授民命以康诰而封于殷虚皆启以商政疆以周索分唐叔以大路宻须之鼓阙巩沽洗懐姓九宗职官五正命以唐诰而封于夏虚启以夏政疆以戎索三者皆叔也而有令徳故昭之以分物不然文武成康之伯犹多而不获是分也唯不尚年也管蔡启商惎间王室王于是乎杀管叔而蔡蔡叔以车七乗徒七十人其子蔡仲改行帅徳周公举之以为已卿士见之王而命之以蔡其命书云王曰胡无若尔考之违王命也若之何其使蔡先卫也武王之母弟八人周公为太宰康叔为司冦聃季为司空五叔无官岂尚年哉曹文之昭也晋武之穆也曹为伯甸非尚年也今将尚之是反先王也晋文公为践土之盟卫成公不在夷叔其母弟也犹先蔡其载书云王若曰晋重鲁申卫武蔡甲午郑捷齐潘宋王臣莒期藏在周府可覆视也吾子欲复文武之略而不正其徳将如之何苌说告刘子与范献子谋之乃长衞侯于盟   子产与范宣子论重币【左传】   范宣子为政诸侯之币重郑人病之二月郑伯如晋子产寓书于子西以告宣子曰子为晋国四邻诸侯不闻令徳而闻重币侨也惑之侨闻君子长国家者非无贿之患而无令名之难夫诸侯之贿聚于公室则诸侯贰若吾子赖之则晋国贰诸侯贰则晋国壊晋国贰则子之家坏何没没也将焉用贿夫令名徳之舆也徳国家之基也有基无坏无亦是务乎有徳则乐乐则能久诗云乐只君子邦家之基有令徳也夫上帝临女无贰尔心有令名也夫恕思以明徳则令名载而行之是以逺至迩安毋宁使人谓子子实生我而谓子浚我以生乎象有齿以焚其身贿也   子产论晋侯疾【左传】   晋侯有疾郑伯使公孙侨如晋聘且问疾叔向问焉曰寡君之疾病卜人曰实沈台骀为祟史莫之知敢问此何神也子产曰昔髙辛氏有二子伯曰阏伯季曰实沈居于旷林不相能也日寻干戈以相征讨后帝不臧迁阏伯于商邱主辰商人是因故辰为商星迁实沈于大夏主参唐人是因以服事夏商其季世曰唐叔虞当武王邑姜方震大叔梦帝谓已余命而子曰虞将与之唐属诸参而蕃育其子孙及生有文在其手曰虞遂以命之及成王灭唐而封太叔焉故参为晋星由是观之则实沈参神也昔金天氏有裔子曰昧为防师生允格台骀台骀能业其官宣汾洮障大泽以处太原帝用嘉之封诸汾川沈姒蓐黄实守其祀今晋主汾而灭之矣由是观之则台骀汾神也抑此二者不及君身山川之神则水旱疠疫之灾于是乎禜之日月星辰之神则雪霜风雨之不时于是乎禜之若君身则亦出入饮食哀乐之事也山川星辰之神又何为焉侨闻之君子有四时朝以聴政昼以访问夕以修令夜以安身于是乎节宣其气勿使有所壅闭湫底以露其体兹心不爽而昏乱百度今无乃壹之则生疾矣侨又闻之内官不及同姓其生不殖美先尽矣则相生疾君子是以恶之故志曰买妾不知其姓则卜之违此二者古之所慎也男女辨姓礼之大司也今君内实有四姬焉其无乃是也乎若由是二者弗可为也已四姬有省犹可无则必生疾矣叔向曰善哉肸未之闻也此皆然矣叔向出行人挥送之叔向问郑故焉且问子晳对曰其与防何无礼而好陵人怙富而卑其上弗能久矣晋侯闻子产之言曰博物君子也重贿之   子产论尹何为邑【左传】   子皮欲使尹何为邑子产曰少未知可否子皮曰愿吾爱之不吾叛也使夫往而学焉夫亦愈知治矣子产曰不可人之爱人求利之也今吾子爱人则以政犹未能操刀而使割也其伤实多子之爱人伤之而已其谁敢求爱于子子于郑国栋也栋折榱崩侨将厌焉敢不尽言子有美锦不使人学制焉大官大邑身之所庇也而使学者制焉其为美锦不亦多乎侨闻学而后入政未闻以政学者也若果行此必有所害譬如田猎射御贯则能获禽若未尝登车射御则败绩厌覆是惧何暇思获子皮曰善哉虎不敏吾闻君子务知大者远者小人务知小者近者我小人也衣服附在吾身我知而慎之大官大邑所以庇身也我逺而慢之防子之言吾不知也他日我曰子为郑国我为吾家以庇焉其可也今而后知不足自今请虽吾家聴子而行子产曰人心之不同如其面焉吾岂敢谓子面如吾面乎抑心所谓危亦以告也子皮以为忠故委政焉子产是以能为郑国   赵良说商君【史记】   商君相秦十年宗室贵戚多怨望者赵良见商君商君曰鞅之得见也从孟兰臯今鞅请得交可乎赵良曰仆弗敢愿也孔丘有言曰推贤而戴者进聚不肖而王者退仆不肖故不敢受命仆闻之曰非其位而居之曰贪位非其名而有之曰贪名仆聴君之义则恐仆贪位贪名也故不敢闻命商君曰子不说吾治秦与赵良曰反聴之谓聪内视之谓明自胜之谓强虞舜有言曰自卑也尚矣君不若道虞舜之道无为问仆矣商君曰始秦戎翟之教父子无别同室而居今我更制其教而为其男女之别大筑冀阙营如鲁卫矣子观我治秦也孰与五羖大夫贤赵良曰千羊之皮不如一狐之腋千人之诺诺不如一士之谔谔武王谔谔以昌殷纣墨墨以亡君若不非武王乎则仆请终日正言而无诛可乎商君曰语有之矣貌言华也至言实也苦言药也甘言疾也夫子果肯终日正言鞅之药也鞅将事子子又何辞焉赵良曰夫五羖大夫荆之鄙人也闻秦穆公之贤而愿望见行而无资自粥于秦客被褐食牛期年缪公知之举之牛口之下而加之百姓之上秦国莫敢望焉相秦六七年而东伐郑三置晋国之君一救荆国之祸发教封内而巴人致贡施徳诸侯而八戎来服由余闻之款闗请见五羖大夫之相秦也劳不坐乘暑不张盖行于国中不从车乘不操干戈功名藏于府库徳行施于后世五羖大夫死秦国男女流涕童子不歌谣舂者不相杵此五羖大夫之徳也今君之见秦王也因嬖人景监以为主非所以为名也相秦不以百姓为事而大筑冀阙非所以为功也刑黥太子之师傅残伤民以峻刑是积怨畜祸也教之化民也深于命民之効上也捷于令今君又左建外易非所以为教也君又南面而称寡人日绳秦之贵公子诗曰相鼠有体人而无礼人而无礼何不遄死以诗观之非所以为寿也公子防杜门不出已八年矣君又杀祝懽而黥公孙贾诗曰得人者兴失人者崩此数事者非所以得人也君之出也后车十数从车载甲多力而骈胁者为骖乘持矛而操闟防者旁车而趋此一物不具君固不出书曰恃徳者昌恃力者亡君之危若朝露尚将欲延年益寿乎则何不归十五都灌园于鄙劝秦王显岩穴之士养老存孤敬父兄序有功尊有徳可以少安君尚将贪商于之富宠秦国之政畜百姓之怨秦王一旦捐宾客而不立朝秦国之所以收君者岂其防哉亡可翘足而待商君弗从   隋何说淮南王布【史记】   汉王使使臣敬进书大王御者窃怪大王与楚何亲也淮南王曰寡人北乡而臣事之隋何曰大王与项王俱列为诸侯北乡而臣事之必以楚为强可以托国也项王伐齐身负版筑以为士卒先大王宜悉淮南之众身自将之为楚军先锋今乃发四千人以助楚夫北面而臣事人者固若是乎夫汉王战于彭城项王未出齐也大王宜骚淮南之兵渡淮日夜防战彭城下今抚万人之众无一人渡淮者垂拱而观其孰胜夫托国于人者固若是乎大王提空名以乡楚而欲厚自托臣窃为大王不取也然大王不背楚者以汉为弱也夫楚兵虽强天下负之以不义之名以其背盟约而杀义帝也然而楚王恃战胜自强汉王収诸侯还守成臯荥阳下蜀汉之粟深沟壁垒分卒守徼乘塞楚人还兵间以梁地深入敌国八九百里欲战则不得攻城则力不能老弱转粮千里之外楚兵至荥阳成臯汉坚守而不动进则不得攻退则不能解故曰楚兵不足恃也使楚兵胜汉则诸侯自危惧而相救夫楚之强适足以致天下之兵耳故楚不如汉其势易见也今大王不与万全之汉而自托于危亡之楚臣窃为大王惑之臣非以淮南之兵足以亡楚也夫大王发兵而背楚项王必留留数月汉之取天下可以万全臣请与大王杖劒而归汉王汉王必裂地而封大王又况淮南淮南必大王有也故汉王敬使使臣进愚计愿大王之留意也   文编巻四十五   钦定四库全书   文编巻四十六   明 唐顺之 编   与髙司谏书【欧阳修】   修顿首载拜白司谏足下某年十七时家随州见天圣二年进士及第牓始识足下姓名是时予年少未与人接又居远方但闻今宋舍人兄弟与叶道卿郑天休数人者以文学大有名号称得人而足下厠其间独无卓卓可道说者予固疑足下不知何如人也其后更十一年予再至京师足下巳为御史里行然犹未暇一识足下之面但时时于予友尹师鲁问足下之贤否而师鲁说足下正直有学问君子人也予犹疑之夫正直者不可屈曲有学问者必能辨是非以不可屈之节有能辨是非之明又为言事之官而俯仰黙黙无异众人是果贤者耶此不得使予之不疑也自足下为谏官来始得相识侃然正色论前世事歴歴可聴褒贬是非无一谬说噫持此辩以示人孰不爱之虽予亦疑足下真君子也是予自闻足下之名及相识凡十有四年而三疑之今者推其实迹而较之然后决知足下非君子也前日范希文贬官后与足下相见于安道家足下诋诮希文为人予始闻之疑是戏言及见师鲁亦说足下深非希文所为然后其疑遂决希文平生刚正好学通古今其立朝有本末天下所共知今又以言事触宰相得罪足下既不能为辨其非辜又畏有识者之责已遂随而诋之以为当黜是可怪也夫人之性刚果懦软禀之于天不可勉强虽圣人亦不以不能责人之必能今足下家有老母身惜官位惧饥寒而顾利禄不敢一忤宰相以近刑祸此乃庸人之常情不过作一不才谏官尔虽朝廷君子亦将闵足下之不能而不责以必能也今乃不然反昻然自得了无愧畏便毁其贤以为当黜庶乎饰已不言之过夫力所不敢为乃愚者之不逮以智文其过此君子之贼也且希文果不贤邪自三四年来从大理寺丞至前行员外郎作待制日日备顾问今班行中无与比者是天子骤用不贤之人夫使天子待不贤以为贤是聪明有所未尽足下身为司谏乃耳目之官当其骤用时何不一为天子辨其不贤反黙黙无一语待其自败然后随而非之若果贤耶则今日天子与宰相以忤意逐贤人足下不得不言是则足下以希文为贤亦不免责以为不贤亦不免责大抵罪在黙黙尔昔汉杀萧望之与王章计其当时之议必不肯明言杀贤者也必以石显王凤为忠臣望之与章为不贤而被罪也今足下视石显王凤果忠耶望之与章果不贤邪当时亦有谏臣必不肯自言畏祸而不谏亦必曰当诛而不足谏也今足下视之果当诛邪是直可欺当时之人而不可欺后世也今足下又欲欺今人而不惧后世之不可欺邪况今之人未可欺也伏以今皇帝即位以来进用谏臣容纳言论如曹修古刘越虽殁犹被褒称今希文与孔道辅皆自谏诤擢用足下幸生此时遇纳谏之圣主如此犹不敢一言何也前日又闻御史台牓朝堂戒百官不得越职言事是可言者惟谏臣尔若足下又遂不言是天下无得言者也足下在其位而不言便当去之无妨他人之堪其任者也昨日安道贬官师鲁待罪足下犹能以面目见士大夫出入朝中称谏官是足下不复知人间有羞耻事尔所可惜者圣朝有事谏官不言而使他人言之书在史册他日为朝廷羞者足下也春秋之法责贤者备今某区区犹望足下之能一言者不忍便絶足下而不以贤者责也若犹以谓希文不贤而当逐则予今所言如此乃是朋邪之人尔愿足下直擕此书于朝使正予罪而诛之使天下皆释然知希文之当逐亦谏臣之一效也前日足下在安道家召予往论希文之事时坐有他客不能尽所懐故辄布区区伏惟幸察不宣脩再拜   上杜中丞论举官书【欧阳脩】   具官脩谨斋沐拜书中丞执事脩前伏见举南京留守推官石介为主簿近者闻介以上书论赦被罢而台中因举他吏代介者主簿于台职最卑介一贱士也用不用当否未足害政然可惜者中丞之举动也介为人刚果有气节力学善辨是非真好义之士也始执事举其材议者咸曰知人之明今闻其罢皆谓赦乃天子已行之令非疎贱当有说以此罪介曰当罢脩独以为不然然不知介果指何事而言也传者皆云介之所论谓朱梁刘汉不当求其后裔尔若止此一事则介不为过也然又不知执事以介为是为非也若随以为非是大不可也且主簿于台中非言事之官然大抵居台中者必以正直刚明不畏避为称职今介足未履台门之阈而已因言事见罢真可谓正直刚明不畏避矣度介之才不止为主簿直可任御史也是执事有知人之明而介不负执事之知矣脩尝闻长老说赵中令相太祖皇帝也尝为某事择官中令列二臣姓名以进太祖不肯用他日又问复以进又不用他日又问复以进太祖大怒裂其奏掷殿阶上中令色不动挿笏带间徐拾碎纸袖归中书他日又问则补缀之复以进太祖大悟终用二臣者彼之敢尔者盖先审知其人之可用然后果而不可易也今执事之举介也亦先审知其可举邪是偶举之也若知而举则不可遽止若偶举之犹宜一请介之所言辩其是非而后已若介虽忤上而言是也当助以辩若其言非也犹宜曰所举者为主簿尔非言事也待为主簿不任职则可罢请以此辞焉可也且中丞为天子司直之臣上虽好之其人不肖则当弹而去之上虽恶之其人贤则当举而申之非谓随时好恶而髙下者也今备官之臣百十邪者正者其纠举一信于台臣而执事始举介曰能朝廷信而将用之及以为不能则亦曰不能是执事自信犹不果若遂言他事何敢望天子之取信于执事哉况今斥介而他举必亦择贤而举也夫贤者固好辩若举而入台又有言则又斥而他举乎如此则必得愚闇懦黙者而后止也伏惟执事如欲举愚者则岂敢复云若将举贤也愿无易介而他取也今世之官兼御史者例不与台事故敢布狂言窃献门下伏惟幸察焉   上范司谏书【欧阳修】   月日具官谨斋沐拜书司谏学士执事前月中得进奏吏报云自陈州召至阙拜司谏即欲为一书以贺多事怱卒未能也司谏七品官尔于执事得之不为喜而独区区欲一贺者诚以谏官者天下之得失一时之公议系焉今世之官自九卿百执事外至一郡县吏非无贵官大职可以行其道也然县越其封郡逾其境虽贤守长不得行以其有守也吏部之官不得理兵部鸿胪之卿不得理光禄以其有司也若天下之失得生民之利害社稷之大计惟所见闻而不系职司者独宰相可行之谏官可言之尔故士学古懐道者仕于时不得为宰相必为谏官谏官虽卑与宰相等天子曰不可宰相曰可天子曰然宰相曰不然坐乎庙堂之上与天子相可否者宰相也天子曰是谏官曰非天子曰必行谏官曰必不可行立殿陛之前与天子争是非者谏官也宰相尊行其道谏官卑行其言言行道亦行也九卿百司郡县之吏守一职者任一职之责宰相谏官系天下之事亦任天下之责然宰相九卿而下失职者受责于有司谏官之失职也取讥于君子有司之法行乎一时君子之讥着之简册而昭明埀之百世而不冺甚可惧也夫七品之官任天下之责惧百世之讥岂不重邪非材且贤者不能为也近执事始被召于陈州洛之士大夫相与语曰我识范君知其材也其来不为御史必为谏官及命下果然则又相与语曰我识范君知其贤也他日闻有立天子陛下直辞正色面争庭论者非他人必范君也拜命以来翘首企足竚乎有闻而卒未也窃惑之岂洛之士大夫能料于前而不能料于后也将执事有待而为也昔韩退之作诤臣论以讥阳城不能极谏卒以谏显人皆谓城之不谏盖有待而然退之不识其意而妄讥脩独以谓不然当退之作论时城为谏议大夫已五年后又二年始庭论陆贽及沮裴延龄作相欲裂其麻才两事尔当徳宗时可谓多事矣授受失宜叛将强臣罗列天下又多猜忌进任小人于此之时岂无一事可言而须七年耶当时之事岂无急于沮延龄论陆贽两事也谓宜朝拜官而夕奏疏也幸而城为谏官七年适遇延龄陆贽事一谏而罢以塞其责向使止五年六年而遂迁司业是终无一言而去也何所取哉今之居官者率三嵗而一迁或一二嵗甚者半嵗而迁也此又非更可以待乎七年也今天子躬亲庶政化理清明虽为无事然自千里诏执事而拜是官者岂不欲闻正议而乐谠言乎然今未闻有所言説使天下知朝廷有正士而彰吾君有纳谏之明也夫布衣韦带之士穷居草茅坐诵书史常恨不见用及用也又曰彼非我职不敢言或曰我位犹卑不得言得言矣又曰我有待是终无一人言也可不惜哉伏惟执事思天子所以见用之意惧君子百世之讥一陈昌言以塞重望且解洛之士大夫之惑则幸甚幸甚   上田正言第一书【王安石】   正言执事某五月还家八月抵官每欲介西北之邮布一书道区区之懐辄以事废扬东南之吭也舟舆至自汴者日十百数因得问汴事与执事息耗甚详其间荐绅道执事介然立朝无所跛倚甚盛甚盛顾犹有疑执事者虽某亦然某之学也执事诲之进也执事奬之执事知某不为浅矣有疑焉不以闻何以偿执事之知哉初执事坐殿庑下对方正策指斥天下利害奋不讳忌且曰愿陛下行之无使天下谓制科为进取一涂耳方此时窥执事意岂若今所谓举方正者猎取名位而已哉盖曰行其志云尔今联谏官朝夕耳目天子行事即一切是非无不可言者欲行其志宜莫若此时国之疵民之病亦多矣执事亦抵职之日久矣向之所谓疵者今或痤然若不可治矣向之所谓病者今或痼然若不可起矣曽未闻执事建一言寤主上也何向者指斥之切而今之疏也岂向之利于言而今之言不利耶岂不免若今之所谓举方正者猎取名位而已耶人之疑执事者以此为执事解者或造辟而言诡辞而出疏贱之人奚遽知其防哉是不然矣传所谓造辟而言者乃其言则不可得而闻也其言之效则天下斯见之矣今国之疵民之病有滋而无损焉乌所谓言之效耶复有为执事解者曰盖造辟而言之矣如不用何是又不然臣之事君三谏不从则去之礼也执事对策时常用是着于篇今言之而不从亦当不翅三矣虽惓惓之义未能自去孟子不云乎有言责者不得其言则去盍亦辞其言责邪执事不能自免于疑也必矣虽坚强之辨不能为执事解也乃如某之愚则愿执事不矜宠利不惮诛责一为天下昌言以寤主上起民之病治国之疵蹇蹇一心如对策时则人之疑不解自判矣惟执事念之如其不然愿赐教答不宣   上田正言第二书【王安石】   某闻公卿大夫才名与宠兼盛于世必有大功以宜之否则君子防之执事姿略頴然出常士之表应进士中甲科举方正为第一将朝车通举刺史事又陈善策得玺书召名与宠不巳兼盛于世邪所未较著者功尔本朝太祖武靖天下眞宗文持之今上接祖宗之成兵不释翳者盖数十年近世无有也所当设张之具犹若阙然重以羌酋梗边主上方览众策以济之天下举首戴目属心执事者难以一二计为执事议者曰朝廷借不吾以宜且自賛以植显效醻天下属巳之意矧上惓惓然命之乎此固策大功之防也抑闻之峣峣者易缺皦皦者易污执事才名与宠可谓易污易缺者必若策大功适足宜之而已可无茂邪恭惟旦暮辅佐天子秉国事修所当设张之具复边人于安称主上所以命之之意使天下举首戴目者盈其愿而退则后世之书可胜传哉董仲舒有是才名顾不获此宠公孙季有此宠不成此功有此宠而成此功者宜在执事不宜在他草鄙之人不逹大谊辱奬训之厚敢不尽愚   上蔡学士书【曽巩】   庆厯四年五月日南丰曽巩谨再拜上书谏院学士执事朝廷自更两府谏官来言事者皆为天下贺得人而已贺之诚当也顾不贺则不可乎巩常静思天下之事矣以天子而行圣人之道不古圣贤然者否也然而古今难之者岂无异焉邪人以不已利也则怨庸人以已不及也则忌怨且忌则造饰以行其间人主不寤其然则贤者必疏而殆矣故圣贤之道往往而不行也东汉之末是已今主上至圣虽有庸人邪人将不入其间然今日两府谏官之所陈上已尽白而信邪抑未然邪其已尽白而信也尚惧其造之未深临事而差也其未尽白而信也则当屡进而陈之待其尽白而信造之深临事而不差而后已也成此美者其不在于谏官乎古之制善矣夫天子之所尊而聴者宰相也然接之有时不得数且久矣惟谏官随宰相入奏事已奏宰相退归中书盖常然矣至于谏官出入言动相缀接蚤暮相亲未闻其当退也如此则事之失得蚤思之不待暮而以言可也暮思之不待越宿而以言可也不谕则极辨之可也屡进而陈之宜莫若此之详且实也虽有邪人庸人不得而间焉故曰成此美者其不在于谏官乎今谏官之见也有间矣其不能朝夕上下议亦明矣禁中之与居女妇而已尔舍是则寺人而已尔庸人邪人而已尔其于防防之间议论之际岂不易行其间哉如此则巩见今日两府谏官之危而未见国家天下之安也度执事亦巳念之矣茍念之则在使谏官侍臣复其职而已安有不得其职而在其位者欤噫自汉降戾后世士之盛未有若唐也自唐太宗降戾后世士之盛亦未有若今也唐太宗有士之盛而能成治功今有士之盛能行其道则前数百年之弊无不除也否则后数百年之患将又兴也可不为深念乎巩生于逺阨于无衣食以事亲今又将集于乡学当圣贤之时不得抵京师而一言故敢布于执事并书所作通论杂文一编以献伏惟执事庄士也不拒人之言者也愿赐观览以其意少施焉巩之友王安石者文甚古行称其文虽已得科名然居今知安石者尚少也彼诚自重不愿知于人然如此人古今不常有如今时所急虽无常人千万不害也顾如安石此不可失也执事倘进之于朝廷其有补于天下亦书其所为文一编进左右庶知巩之非妄也   上欧蔡书【曾巩】   巩少读唐书及正观政要见魏郑公王珪之徒在太宗左右事之大小无不议论谏诤当时邪人庸人相参者少虽有如封伦李义府辈太宗又能识而疎之故其言无不信聴卒能成正观太平刑置不以居成康上未尝不反复欣慕继以嗟唶以谓三代君臣不知曽有如此周旋议论否虽臯陶禹稷与唐舜上下谋谟载于书者亦未有若此委曲备具颇意三代唐舜去时逺其时虽有谋议如正观间或尚过之而其史不尽存故于今无所闻见是不可知所不敢臆定繇汉以降至于陈隋复繇髙宗以降至于五代其史甚完其君无如此谋议决也故其治皆出正观下理势然尔窃自恨不幸不生于其时亲见其事歌颂推说以饱足其心又恨不得陞降进退于其间与之往复议也自长以来则好问当世事所见闻士大夫不少人人惟一以茍且畏愼隂拱黙处为故未尝有一人见当世事仅计谋有未可立效者其谁肯奋然迎为之虑而已当之邪则又谓所欣慕者已矣类千百年间不可复及昨者天子赫然独见于万世之表既更两府复引二公为谏官见所条下及四方人所传道知二公在上左右为上论治乱得失羣臣忠邪小大无所隐不为锱铢计惜以避怨忌毁骂谗搆之患窃又奋起以谓从古以来有言责者自任其事未知有如此周详悃至议论未知有如此之多者否虽郑公王珪又能过是耶今虽事不合亦足暴之万世而使邪者惧懦者有所树矣况合乎否未可必也不知所谓数百千年已矣不可复有者今幸遇而见之其心欢喜震动不可比说日夜庶防虽有邪人庸人如封李者上必斥而逺之惟二公之听致今日之治居正观之上令巩小者得歌颂推说以饱足其心大者得出于其间吐片言半辞以托名于千万世是所望于古者不负且令后世闻今之盛疑唐舜三代不及逺甚与今之疑唐太宗时无异虽然亦未尝不忧一日有于防防之中议论之际而行谤者使二公之道未尽用故前以书献二公先举是为言已而果然二公相次出两府亦更改而怨忌毁骂谗搆之患一日俱发翕翕万状至于乘女子之隙造非常之谤而欲加之天下之大贤不顾四方人议论不畏天地鬼神之临已公然欺诬骇天下之耳目令人感愤痛切废食与寝不知所为噫二公之不幸实疾首蹙额之民之不幸也虽然君子之于道也既得诸已汲汲焉而务施之于外汲汲焉务施之于外在我者也务施之外而有可有不可在彼者也在我者姑肆力焉至于其极而后已也在彼者则不可必得吾志焉然君子不以必得之难而废其肆力者故孔子之所说而聘者七十国而孟子亦区区于梁齐滕邾之间为孔子者聘六十九国尚未巳而孟子亦之梁之齐二大国不可则犹俯而与邾滕之君谋其去齐也迟迟而后出昼其言曰王庶防改之则必召予如用予则岂惟齐民安天下之民举安观其心若是岂以一不合而止哉诚不若是亦无以为孔孟今二公固一不合者也其心岂不曰天子庶防召我而用之如孟子之所云乎肆力焉于其所在我者而任其所在彼者不以必得之难而已莫大斯时矣况今天子仁恕聪明求治之心未尝怠天下一归四方诸侯承号令奔走之不暇二公之言如朝得于上则夕被于四海夕得于上则不越宿而被于四海岂与聘七十国游梁齐邾滕之区区艰难比邪姑有待而已矣非独巩之望乃天下之望而二公所宜自任者也岂不谓然乎感愤之不已谨成忆昨诗一篇雅说三篇麤道其意后二篇并他事因亦写寄此皆人所厌闻不宜为二公道然欲启告觉悟天下之可告者使明知二公志次亦使邪者庸者见之知世有断然自守者不从已于邪则又庶防于天子视聴有所开益使二公之道行则天下之嗷嗷者举被其赐是亦为天下计不独于二公发也则二公之道何如哉尝窃思更贡举法责之累日于学使学者不待乎按天下之籍而盛须土著以待举行悖者不能借以进此歴代之思虑所未及善乎莫与为善也故诗中善学尤具伏惟赐省察焉   上文丞相书【苏洵】   昭文相公执事天下之事制之在始始不可制制之在末是以君子慎始而无后忧救之于其末而其始不为无谋失诸其始而邀诸其终而天下无遗事是故古者之制其始也有百年之前而为之者也盖周公营乎东周数百年而待乎平王之东迁也然及其收天下之士而责其贤不肖之分则未尝于其始焉而制其极盖尝举之于诸侯考之于太学引之于射宫而试之于弓矢如此其备矣然而管叔蔡叔文王之子而武王周公之弟也生而与之居处习知其性之所好恶与夫居之于大学而习之于射宫者宜愈详矣然其不肖之实卒不见于此时及其出为诸侯监国临大事而不克自定然后败露以见其不肖之才且夫张弓而射之一不失容此不肖者或能焉而圣人岂以为此足以尽人之才盖将为此名以收天下之士而后观其临事而黜其不肖故曰始不可制制之在末于此有人求金于沙敛而扬之惟其扬之也精是以责金于扬而敛则无择焉不然金与沙砾皆不録而已矣故欲求尽天下之贤俊莫若略其始欲求责实于天下之官莫若精其终今者天下之官自相府而至于一县之丞尉其为数实不可胜计然而大数已定余吏溢于官籍大臣建议减任子削进士以求便天下窃观古者之制略于始而精于终使贤者易进而不肖者易犯夫易犯故易退易进故贤者众众贤进而不肖者易退夫何患官冗今也艰之于其始窃恐夫贤者之难进与夫不肖者之无以异也方今进退天下士大夫之权内则御史外则转运而士大夫之间洁然而无过可任以为吏者其实无防且相公何不以意推之往年吴中复在犍为一月而发二吏中复去职而吏之以罪免者旷嵗无有也虽然此特洵之所见耳天下之大则又可知矣国家法令甚严洵从蜀来见凡吏商者皆不征非追胥调发皆得役天子之夫是以知天下之吏犯法者甚众从其犯而黜之十年之后将分职之不给此其权在御史转运而御史转运之权实在相公顾甚易为也今四方之士防于京师口语籍籍莫不为此然皆莫肯一言于其上诚以为近于私我也洵西蜀之人方不见用于当世幸又不复以科举为意是以肆言于其间而可以无嫌伏惟相公慨然有忧天下之心征伐四国以安天子毅然立朝以威制天下名著功遂文武并济此其享功业之重而居富贵之极于其平生之所望无复慊然者惟其获天下之多士而与之皆乐乎此可以复动其志故遂以此告其左右惟相公亮之   上富丞相书【苏洵】   相公阁下往年天子震怒出逐宰相选用旧臣堪付属以天下者使在相府与天下更始而阁下之位实在第三方是之时天下咸喜相庆以为阁下惟不为宰相也故黙黙在此方今困而复起起而复为宰相而又适值乎此时也不为而何为且吾君之意待之如此其厚也不为而何以副吾望故咸曰后有下令而异于他日者必吾富公也朝夕而待之跂首而望之望望然而不获见也戚戚然而疑呜呼其弗获闻也必其逺也进而及于京师亦无闻焉不敢以疑犹曰天下之人如此其众也数十年之间如此而不变也皆曰贤人焉或曰彼其中则有说也而天下之人则未始见也然而不能无忧盖古之君子爱其人也则忧其无成且尝闻之古之君子相是君也与是人也皆立于朝则使吾皆知其为人皆善者也而后无忧且一人之身而欲擅天下之事虽见信于当世而同列之人一言而疑之则事不可以成今夫政出于他人而不惧事不出于巳而不忌是二者惟善人为能然犹欲得其心焉若夫众人政出于他人而惧其害已事不出于已而忌其成功是以有不平之心生夫或居于吾前或立于吾后而皆有不平之心焉则身危故君子之出处于其间也不使之不平于我也周公立于明堂以聴天下而召公惑何者天下固惑乎大者也召公犹未能信乎吾之此心也周公定天下诛管蔡告召公以其志以安其身以及于成王故凡安其身者以安乎周也召公之于周公管蔡之于周公是二者亦皆有不平之心焉以为周之天下周公将遂取之也周公诛其不平而不可告语者告其可以告语者而和其不平之心然则非其必不可以告语者则君子未始不欲和其心天下之人从士而至于卿大夫宰相集处其上将有所为何虑而不成不能忍其区区之小忿以成其不平之衅则害其大事是以君子忍其小忿以容其小过而杜其不平之心然后当大事而聴命焉且吾之小忿不足以易吾之大事也故宁小容焉使无蔕芥于其间古之君子与贤者并居而同乐故其责之也详不幸而与不肖者偶不图其大而治其细则濶逺于事情而无益于当世故天下无事而后可与争此不然则否昔者诸吕用事陈平忧惧计无所出陆贾入见说之使交欢周勃平用其策卒得绛侯北军之助以灭诸吕夫绛侯木强之人也非陈平致之而谁也故贤者致其不贤者非夫不贤者之能致贤者也曩者陛下即位之初防莱公为相惟其侧有小人不能诛又不能与之无忿故终以斥去及范文正公在相府又欲以岁月尽治天下事失于急与不忍小忿故羣小人亦急逐去之一去遂不复用以没其身伏惟阁下以不世出之才立于天子之下百官之上此其深谋逺虑必有所处而天下之人犹未获见洵西蜀人也窃有志于今世愿一见于堂上伏惟阁下深思之无忽   应制举上两制书【苏轼】   轼闻古者有贵贱之际有圣贤之分二者相胜而不可以相参其势然也治其贵贱之际则不知圣贤之为髙行其圣贤之分则不知贵贱之为差昔者子思孟轲之徒不见诸侯而耕于野比闾小吏一呼于其门则摄衣而从之至于齐鲁千乘之君操币执贽因门人以愿交于下风则闭门而不纳此非茍以为异而已将以明乎圣贤之分而不参于贵贱之际故其摄衣而从之也君子不以为畏而其闭门而拒之也君子不以为傲何则其分定也士之贤不肖固有之矣子思孟轲不可以人人而求之然而贵贱之际圣贤之分二者要不可以不知也世道衰丧不能深明于斯二者而错行之施之不得其处故其道两亡今夫轼朝生于草茆尘土之中而乆与于州县之小吏其官爵势力不足较于世亦明矣而诸公之贵至与人主揖让周旋而无间大车驷马至于门者逡巡而不敢入轼也非有公事而辄至于庭求以賔客之礼见于下执事固巳获罪于贵贱之际矣虽然当世之君子不以其愚陋而使与于制举之末朝廷之上不以其疎贱而使奏其猖狂之论轼亦自忘其不肖而以为是两汉之主所孜孜而求之亲降色辞而问之政者也其才虽不足以庶防于圣贤之间而学其道治其言则所守者其分也是故踽踽然而来仰不知明公之尊而俯不知其身之贱不由绍介不待辞让而直言当世之故无所委曲者以为贵贱之际非所以施于此也轼闻治事不若治人治人不若治法治法不若治时时者国之所以存亡天下之所最重也周之衰也时人莫不苟媮而不立周虽欲其立而不可得也故周亡秦之衰也时人莫不贪利而不仁秦虽欲其仁而不可得也故秦亡西汉之衰也时人莫不柔懦而谨畏故君臣相防而至于危东汉之衰也时人莫不矫激而奋厉故贤不肖不相容以至于乱夫时者岂其所自为邪王公大人实为之轼将论其时之病而以为其权在诸公诸公之所好天下莫不好诸公之所恶天下莫不恶故轼敢以今之所患二者告于下执事其一曰用法太宻而不求情其二曰好名太髙而不适实此二者时之大患也何谓用法太宻而不求情昔者天下未平而法不立则人行其私意仁者遂其仁勇者致其勇君子小人莫不以其意从事而不困于绳墨之间故易以有功而亦易以乱及其治也天下莫不趋于法不敢用其私意而惟法之知故虽贤者所为要以如法而止不敢于法律之外有所措意夫人胜法则法为虚器法胜人则人为备位人与法并行而不相胜则天下安今自一命以上至于宰相皆以奉法循令为称其职拱手而任法曰吾岂得自由哉法既大行故人为备位其成也其败也其治也其乱也天下皆曰非我也法也法之弊岂不亦甚矣哉昔者汉髙之时留侯为太子少傅位于叔孙之后而周昌亦自御史大夫为诸侯相天下有缓急则功臣左迁而不怨此亦知其君臣之懽不以法而相持也今天下所以任法者何也任法生于自疑自疑生于多私惟天下之无私则能于法律之外有以效其智何则其自信明也夫唐永泰之间奸臣执政政以贿成徳宗发愤而用常衮衮一切用法四方奏请莫有获者然天下否塞贤愚不分君子不以为能也崔祐甫为相不至朞年而除吏八百多其亲旧或者以为讥祐甫曰不然非亲与旧则安得而知之顾其所用如何尔君子以为善用法今天下泛泛焉莫有深思逺虑者皆任法之过也何谓好名太髙而不适实昔者圣人之为天下使人各致其能以相济也不一则不专不专则不能自尧舜之时而伯夷后防稷契之伦皆不过名一艺办一职以尽其能至于子孙世守其业而不迁防不敢自与于知礼而契不敢自任于播种至于三代之际亦各输其才而安其习以不相犯躐凡书传所载者自非圣人皆止于名一艺办一职故其艺未尝不精而其职未尝不举后世之所希望而不可及者由此故也下而至于汉其君子各务其所长以相左右故史之所记武宣之际自公孙魏邴以下皆不过以一能称于当世夫人各有才才各有小大大者安其大而无忽于小小者乐其小而无慕于大是以各适其用而不丧其所长及至后世上失其道而天下之士皆有侈心耻以一艺自名而欲尽天下之能事是故丧其所长而至于无用今之士大夫其实病此也仕者莫不谈王道述礼乐皆欲复三代追尧舜终于不可行而世务因以不举学者莫不论天人推性命终于不可究而世教因以不明自许太髙而措意太广太髙则无用太广则无功是故贤人君子布于天下而事不立聴其言则侈大而可乐责其效则汗漫而无当此皆好名之过深惟古之圣贤建功立业兴利捍患至于百工小民之事皆有可观不若今世之因循卤莽其故出于此二者欤伏惟明公才略之宏伟度量之寛厚学术之广博声名之炜煌冠于一时而振于百世百世之所望而正者意有所向则天下奔走而趋之则其愍时忧世之心或有取于斯言也轼将有深于此者而未敢言焉不宣轼再拜   上昭文富丞相书【苏辙】   辙西蜀之人行年二十有二幸得天子一命之爵饥寒穷困之忧不至于心其身又无力役劳苦之患其所任职不过簿书米盐之间而且未获从事以得自尽方其闲居不胜思虑之多不忍自弃以为天子寛惠与天下无所忌讳而辙不与其强壮闲暇之时蚤有所发明以自致其志而复何事恭惟天子设制策之科将以待天下豪俊魁礨之人是以辙不自量而自与于此盖天下之事上自三王以来以至于今世其所论述亦已略备矣而犹有所不释于心夫古之帝王岂必多才而自为之为之有要而居之有道是故以汉髙皇帝之恢廓慢易而足以吞项氏之强汉文皇帝之寛厚长者而足以服天下之奸诈何者任人而人为之用也是以不劳而功成至于武帝材力有余聪明睿智过于髙文然而施之天下时有所折而不遂何者不委之人而自为用也由此观之则夫天子之责亦在任人而已窃惟当今天下之人其所谓有才而可大用者非明公而谁推之公卿之间而最为有功列之士民之上而最为有徳播之寥逺之域而最为有勇是三者亦非明公而谁而明公实为宰相则夫吾君之所以为君之事盖巳毕矣古之圣人髙拱无为而望夫百世之后以为明主贤君者盖亦如是而可也然而天下之未治则果谁耶下而求之郡县之吏则曰非我能上而求之朝廷百官则曰非我责明公之立于此也其又将何辞嗟夫盖亦尝有以秦越人之事说明公者欤昔者秦越人以医闻天下天下之人皆以越人为命越人不在则有病而死者莫不自以为吾病之非真病而死之非真死也他日有病者焉遇越人而属之曰吾捐身以予子子自为子之才治之而无为我治之也越人曰嗟夫难哉夫子之病虽不至于死而难以愈急治之则伤子之四肢而缓治之则劳苦而不肯去吾非不能去也而畏是二者夫伤子之四肢而后可以除子之病则天下以我为不工而病之不去则天下以我为非医此二者所以交战于吾心而不释也既而见其人其人曰夫子则知医之医而未知非医之医欤今夫非医之医者有所冐行而不顾是以能应变于无穷今子守法宻防而用意于万全者则是子犹知医之医而已天下之事急之则丧缓之则得而过缓则无及孔子曰道之难行也我知之矣知者过之不肖者不及也夫天下患于不知而又有知而过之者则是道之果难行也昔者世之贤人患夫世之爱其爵禄而不忍以其身尝试于艰难也故其上之人奋不顾身以搏天下之公利而忘其私在下者亦不敢自爱叫号纷呶以攻讦其上之短是二者可谓贤于天下之士矣而犹未免为不知何者不知自安其身之为安天下之人自重其发之为重君子之势而轻用之于寻常之事则是犹匹夫之亮耳伏自明公执政于今五年天下不闻慷慨激烈之名而日闻敦厚之声意者明公其知之矣而犹有越人之病也辙读三国志尝见曹公与袁绍相持久而不决以问贾诩诩曰公明胜绍勇胜绍用人胜绍决机胜绍绍兵百倍于公公画地而与之相守半年而绍不得战则公之胜形巳可见矣而久不决意者顾万全之过耳夫事有不同而其意相似今天下之所以仰首而望明公者岂亦此之故欤明公其略思其说当有以解天下之望者不宣辙再拜   上文侍中论盐书【苏轼】   畱守侍中执事当今天下勲徳俱髙为主上所倚信华实兼隆为士民所责望受恩三世宜与社稷同忧皆无如明公者今虽在外事有闗于安危而非职之所忧者犹当尽力争之而况其事闗本职而忧及生民者乎窃意明公必已言之而人不知若犹未也则愿效其愚顷者三司使章惇建言乞河北京东盐朝廷遣使按视召周革入觐巳有成议矣惇之言曰河北与陜西皆为边防而河北独不盐此祖宗一时之误恩也轼以为陜西之盐与京东河北不同解池广袤不过数十里既不可捐以予民而官亦易以笼取青盐至自北中有可禁止之道然犹法存而实不行城门之外公食青盐今东北循海皆盐也其欲笼而取之正与淮南两浙无异轼在余杭时见两浙之民以犯盐得罪者一岁至万七千人而莫能止奸民以兵仗防送吏士不敢近者常以数百人为辈特不为他盗故上下通知而不以闻耳东北之人悍于淮浙远甚平居椎剽之奸常甲于他路一旦盐则其祸未易以一二数也由此观之祖宗以来独不榷河北盐者正事之适宜耳何名为误哉且盐虽有故事然要以为非王政也陜西淮浙既未能罢又欲使京东河北随之此犹患风痹人曰吾左臂既病矣右臂何为独完则以酒色伐之可乎今议者曰吾之法与淮浙不同淮浙之民所以不免于私贩而灶戸所以不免于私卖者以官之买价贱而卖价贵耳今吾贱买而贱卖借如每斤官以三钱得之则以四钱出之盐商私买于灶户利其贱耳贱不能减三钱灶户均为得三钱也宁以予官乎将以予私商而犯法乎此必不犯之道也此无异于儿童之见东海皆盐也茍民力之所及未有舍而不煎煎而不卖者也而近岁官钱常若窘迫遇其急时百用横生以有限之钱买无穷之盐灶户有朝夕薪米之忧而官钱在朞月之后则其利必归于私贩无疑也食之于盐非若饥之于五谷也五谷之乏至于节口并日而况盐乎故私贩法重而官盐贵则民之贫而懦者或不食盐往在浙中见山谷之人有数月食无盐者今将之东北之俗必不如往日之嗜咸也而望官课之不亏疎矣且淮浙官盐本轻而利重虽有积滞官未病也今以三钱为本一钱为利自禄吏购赏修筑敖庾之外所获无防矣一有积滞不行官之所丧可胜计哉失民而得财明者不为况民财两失者乎且祸莫大于作始作俑之渐至于用人今两路未有盐禁也故变之难遣使防议经年而未果自古作事欲速而不取众议未有如今日者也然犹迟久如此以明作始之难也今既巳榷之矣则他日国用不足添价贵卖有司以为熟事行半纸文书而决矣且明公能必其不添乎非独明公不能也今之执政能自必乎茍不可必则两路之祸自今日始夫东北之蚕衣被天下蚕不可无盐而议者轻欲夺之是病天下也明公可不深哀而速救之欤或者以为朝廷既有成议矣虽争之必不从窃以为不然乃者手实造簿方赫然行法之际轼尝论其不可以告今太原韩公公时在政府莫之行也而手实卒罢民頼以少安凡今执政所欲必行者青苗助役市易保甲而巳其他犹可以庶防万一或者又以为明公将老矣若犹有所争则其请老也难此又轼之所不识也使明公之言幸而听屈已少畱以全两路之民何所不可不幸而不听是议不中意其于退也尤易矣愿少畱意轼一郡守也犹以为职之所当忧而冐闻于左右明公其得巳乎干渎威重俯伏待罪而已   上韩枢宻书【苏洵】   太尉执事洵著书无他长及言兵事论古今形势至自比贾谊所献权书虽古人巳往成败之迹茍深晓其义施之于今无所不可昨因请见求进末议太尉许诺谨撰其说言语朴直非有惊世絶俗之谈甚高难行之论太尉取其大纲而无责其纤悉盖古者非用兵决胜之为难而养兵不用之可畏今夫水激之山放之海决之为沟塍壅之为沼沚是天下之人能之委江河注淮泗滙为洪波潴为大湖万世而不溢者自禹之后未之见也夫兵者聚天下不义之徒授之以不仁之器而教之以杀人之事夫惟天下之未安盗贼之未殄然后有以施其不义之心用其不仁之器而试其杀人之事当是之时勇者无余力智者无余谋巧者无余技故其不义之心变而为忠不仁之器加之于不仁而杀人之事施之于当杀及夫天下既平盗贼既殄不义之徒聚而不散勇者有余力则思以为乱智者有余谋则思以为奸巧者有余技则思以为诈于是天下之患杂然出矣盖虎豹终日而不杀则跳踉大叫以发其怒蝮蝎终日而不螫则噬齧草木以致其毒其理固然无足怪者昔者刘项奋臂于草莽之间秦楚无頼子弟千百为辈争起而应者不可胜数转鬭五六年天下厌兵项籍死而高祖亦已老矣方是时分王诸将改定律令与天下休息而韩信黥布之徒相继而起者七国高祖死于介胄之间而莫能止也连延及于吕氏之祸讫孝文而后定是何起之易而收之难也刘项之势初若决河顺流而下诚有可喜及其崩溃四出放乎数百里之间拱手而莫能救也呜呼不有圣人何以善其后太祖太宗躬擐甲胄防涉险阻以斩刈四方之篷蒿用兵数十年谋臣猛将满天下一旦巻甲而休之传四世而天下无变此何术也荆楚九江之地不分于诸将而韩信黥布之徒无以启其心也虽然天下无变而兵久不用则其不义之心蓄而无所发饱食优防求逞于良民观其平居无事出怨言以邀其上一日有事是非人得千金不可使也往年诏天下缮完城池西川之事洵实亲见凡郡县之富民举而籍其名得钱数百万以为酒食馈饷之费杵声未絶城辄随壊如此者数年而后定卒事官吏相贺卒徒相矜若战胜凯旋而待赏者比来京师游阡陌间其曹往往偶语无所忌讳闻之土人方春时尤不忍闻盖时五六月矣防京师忧大水锄耰畚筑列于两河之壖县官日费千万传呼劳问之声不絶者数十里犹且睊睊狼顾莫肯效用且夫内之如京师之所闻外之如西川之所亲见天下之势今何如也御将者天子之事也御兵者将之职也天子者养尊而处优树恩而收名与天下为喜乐者也故其道不可以御兵人臣执法而不求情尽心而不求名出死力以捍社稷使天下之心系于一人而已不与焉故御兵者人臣之事不可以累天子也今之所患大臣好名而惧谤好名则多树私恩惧谤则执法不坚是以天下之兵豪纵至此而莫之制也顷者狄公在枢府号为寛厚爱人狎昵士卒得其欢心而太尉适承其后彼狄公者知御外之术而不知治内之道此边将材也古者兵在外爱将军而忘天子在内爱天子而忘将军爱将军所以战爱天子所以守狄公以其御外之心而施诸其内太尉不反其道而何以为治或者以为兵久骄不治一旦防以法恐因以生乱昔者郭子仪去河南李光弼实代之将至之日张用济斩于辕门三军股栗夫以临淮之悍而代汾阳之长者三军之士竦然如赤子之脱慈母之懐而立乎严师之侧何乱之敢生且夫天子者天下之父母也将相者天下之师也师虽严赤子不敢以怨其父母将相虽厉天下不敢以咎其君其势然也天子者可以生人可以杀人故天下望其生及其杀之也天下曰是天子杀之故天子不可以多杀人臣奉天子之法虽多杀天下无所归怨此先王所以威懐天下之术也伏惟太尉思天下所以长久之道而无幸一时之名尽至公之心而无防三军之多言夫天子推深仁以结其心太尉厉威武以振其惰彼其思天子之深仁则畏而不至于怨思太尉之威武则爱而不至于骄君臣之体顺而畏爱之道立非太尉吾谁望耶   文编巻四十六   钦定四库全书   文编卷四十七   明 唐顺之 编   乐毅报燕王书【史记】   臣不佞不能奉承王命以顺左右之心恐伤先王之明有害足下之义故逃遁走赵今足下使人数之以罪臣恐侍御者不察先王之所以畜幸臣之理又不白臣之所以事先王之心故敢以书对臣闻贤圣之君不以禄私亲其功多者赏之其能当者处之故察能而授官者成功之君也论行而结交者立名之士也臣窃观先王之举也见有髙世主之心故假节于魏以身得察于燕先王过举厠之宾客之中立之羣臣之上不谋父兄以为亚卿臣窃不自知自以为奉令承教可幸无罪故受令而不辞先王命之曰我有积怨深怒于齐不量轻弱而欲以齐为事臣曰夫齐霸国之余业而最胜之遗事也练于兵甲习于战攻王若欲伐之必与天下图之与天下图之莫若结于赵且又淮北宋地楚魏之所欲也赵若许而约四国攻之齐可大破也先王以为然具符节南使臣于赵顾反命发兵击齐以天之道先王之灵河北之地随先王而举之济上济上之军受命击齐大败齐人轻卒鋭兵长驱至国齐王遁而走莒仅以身免珠玉财寳车甲珍器尽收入于燕齐器设于寜台大吕陈于元英故鼎反乎磨室蓟丘之植植于汶篁自五伯已来功未有及先王者也先王以为慊于志故裂地而封之使得比小国诸侯臣窃不知自以为奉命承教可幸无罪是以受命不辞臣闻贤圣之君功立而不废故着于春秋蚤知之士名成而不毁故称于后世若先王之报怨雪耻夷万乗之彊国收八百嵗之蓄积及至弃羣臣之日余教未衰执政任事之臣脩法令慎庶孽施及乎萌皆可以教后世臣闻之善作者不必善成善始者不必善终昔伍子胥説聴于阖闾而吴王逺迹至郢夫差弗是也赐之鸱夷而浮之江吴王不寤先论之可以立功故沈子胥而不悔子胥不蚤见主之不同量是以至于入江而不化夫免身立功以明先王之迹臣之上计也离毁辱之谗谤堕先王之名臣之所大恐也临不测之罪以幸为利义之所不敢出也臣闻古之君子交絶不出恶声忠臣去国不洁其名臣虽不佞数奉教于君子矣恐侍御者之亲左右之説不察疏逺之行故敢献书以闻唯君王之留意焉   李斯谏秦王书【史记】   臣闻吏议逐客窃以为过矣昔缪公求士西取由余于戎东得百里奚于宛迎蹇叔于宋求丕豹公孙支于晋此五子者不产于秦而缪公用之并国二十遂霸西戎孝公用商鞅之法移风易俗民以殷盛国以富强惠王用张仪之计拔三川之地西并巴蜀北收上郡南取汉中包九夷制鄢郢东据成臯之险割膏腴之壤遂散六国之従使之西面事秦功施到今昭王得范雎废穰侯逐华阳彊公室杜私门蚕食诸侯使秦成帝业此四君者皆以客之功由此观之客何负于秦哉向使四君却客而不内疏士而不用是使国无富利之实而秦无彊大之名也今陛下致昆山之玉有隋和之寳垂明月之珠服太阿之劒乗纎离之马建翠凤之旗树灵鼍之皷此数寳者秦不生一焉而陛下説之何也必秦国之所生然后可则是夜光之璧不饰朝廷犀象之器不为玩好郑衞之女不充后宫而骏良駃騠不实外廏江南金锡不为用西蜀丹青不为采所以饰后宫充下陈娱心意説耳目者必出于秦然后可则是宛珠之簪傅玑之珥阿缟之衣锦绣之饰不进于前而随俗雅化佳冶窈窕赵女不立于侧也夫击瓮叩缻弹筝拊髀而歌呼呜呜快耳者真秦之声也郑衞桑间昭虞武象者异国之乐也今弃击瓮叩缻而就郑衞退弹筝而取昭虞若是者何也快意当前适观而已矣今取人则不然不问可否不论曲直非秦者去为客者逐然则是所重者在乎色乐珠玉而所轻者在乎人民也此非所以跨海内制诸侯之术也臣闻地广者粟多国大者人众兵彊则士勇是以太山不让土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择细流故能就其深王者不却众庶故能明其徳是以地无四方民无异国四时充美鬼神降福此五帝三王之所以无敌也今不能然弃黔首以资敌国却宾客以业诸侯使天下之士退而不敢西向裹足不入秦此所谓借冦兵而赍盗粮者也夫物不产于秦可寳者多士不产于秦而愿忠者众今逐客以资敌国损民以益雠内自虚而外树怨于诸侯求国无危不可得也   鲁仲连遗燕将书【国策】   吾闻之智者不倍时而弃利勇士不怯死而灭名忠臣不先身而后君今公行一朝之忿不顾燕王之无臣非忠也杀身亡聊城而威不信于齐非勇也功废名灭后世无称非智也故智者不再计勇士不怯死今死生荣辱尊卑贵贱此其一时也愿公之详计而无与俗同也且楚攻南阳魏攻平陆齐无南面之心以为亡南阳之害不若得济北之利故定计而坚守之今秦人下兵魏不敢东面横秦之势合则楚国之形危且弃南阳防右壤存济北计必为之今楚魏交退燕救不至齐无天下之规与聊城共据期年之敝即臣见公之不能得也齐必决之于聊城公无再计彼燕国大乱君臣过计上下迷惑栗腹误以十万之众五折于外万乘之国被围于赵壤削主困为天下戮公闻之乎今燕王方寒心独立大臣不足恃国敝旤多民心无所归今公又以聊城之民距全齐之兵期年不解是墨翟之守也食人炊骨士无反北之心是孙膑吴起之兵也能已见于天下矣故为公计不如罢兵休士全车甲归报燕王燕王必喜士民见公如见父母交游攘臂而议于世功业可明矣上辅孤主以制羣臣下养百姓以资説士矫国革俗于天下功名可立也意者亦捐燕弃世东游于齐乎请裂地定封富比陶魏世世称寡与齐久存此亦一计也二者显名厚实也愿公熟计而审处一也且吾闻效小节者不能行大威恶小耻者不能立荣名昔管仲射桓公中钩簒也遗公子纠而不能死怯也束缚桎梏辱身也此三行者乡里不通也世主不臣也使管仲终穷抑幽囚而不出惭耻而不见穷年没夀不免为辱人贱行矣然管子并三行之过据齐国之政一匡天下九合诸侯为五霸首名髙天下光照邻国曹沫为鲁君将三战三北而丧地千里使曹子之足不离陈计不顾后出必死而不生则不免为败军禽将曹子以败军禽将非勇也功废名灭后世无称非智也故去三北之耻退而与鲁君计至深逺也今夫齐桓公有天下朝诸侯曹子以一劒之任刼桓公于坛位之上顔色不变而辞气不悖三战之所丧一朝而反之天下震动惊骇威信吴楚传名后世若此二公者非不能行小节死小耻也以为杀身絶世功名不立非智也故去忿恚之心以成终身之名除感忿之耻而立累世之功故业与三王争流名与天壤相敝也公其图之   薄昭与淮南王书【汉书】   窃闻大王刚直而勇慈惠而厚贞信多防是天以圣人之资奉大王也甚盛不可不察今大王所行不称天资皇帝初即位易侯邑在淮南者大王不肯皇帝卒易之使大王得三县之实甚厚大王以未尝与皇帝相见求入朝见未毕昆弟之欢而杀列侯以自为名皇帝不使吏与其间赦大王甚厚汉法二千石缺辄言汉补大王逐汉所置而请自置相二千石皇帝骫天下正法而许大王甚厚大王欲属国为布衣守冢真定皇帝不许使王母失南面之尊甚厚大王宜日夜奉法度修贡职以称皇帝之厚徳今乃轻言恣行以负谤于天下甚非计也夫大王以千里为宅居以万民为臣妾此髙皇帝之厚徳也髙帝蒙霜露沐风雨赴矢石野战攻城身被创痍以为子孙成万世之业艰难危苦甚矣大王不思先帝之艰苦日夜怵惕修身正行养牺牲丰粢盛奉祭祀以无忘先帝之功徳而欲属国为布衣甚过且夫贪让国士之名轻废先帝之业不可以言孝父为之基而不能守不贤不求守长陵而求之真定先母后父不谊数逆天子之令不顺言节行以髙兄无礼幸臣有罪大者立防小者肉刑不仁贵布衣一劒之任贱王侯之位不知不好学问大道触情妄行不祥此八者危亡之路也而大王行之弃南面之位奋诸贲之勇常出入危亡之路臣之所见髙皇帝之神必不庙食于大王之手明矣昔者周公诛管叔放蔡叔以安周齐桓杀其弟以反国秦始皇杀两弟迁其母以安秦顷王亡代髙帝夺之国以便事济北举兵皇帝诛之以安汉故周齐行之于古秦汉用之于今大王不察古今之所以安国便事而欲以亲戚之意望于大上不可得也亡之诸侯游宦事人及舎匿者论皆有法其在王所吏主者坐今诸侯子为吏者御史主为军吏者中尉主客出入殿门者卫尉大行主诸侯蛮夷来归谊及以亡名数自占者内史县令主相欲委下吏无与其祸不可得也王若不改汉系大王邸论相以下为之奈何夫堕父大业退为布衣所哀幸臣皆伏法而诛为天下笑以羞先帝之徳甚为大王不取也宜急改操易行上书谢罪曰臣不幸蚤失先帝少孤吕氏之世未尝忘死陛下即位臣怙恩徳骄盈行多不轨追念辠过恐惧伏地待诛不敢起皇帝闻之必喜大王昆弟欢欣于上羣臣皆得延夀于下上下得宜海内常安愿熟计而疾行之行之有疑祸如发矢不可追已   上张仆射论辰入酉出书【韩愈】   受牒之明日在使院中有小吏持院中故事节目十余事来示愈其中不可者有自九月至明年二月之终皆晨入夜归非有疾病事故辄不许出当时以初受命不敢言古人有言曰人各有能有不能若此者非愈之所能也抑而行之必发狂疾上无以承事于公忘其将所以报徳者下无以自立丧失其所以为心夫如是则安得而不言凡执事之择于愈者非为其能晨入夜归也必将有以取之茍有以取之虽不晨入而夜归其所取者犹在也下之事上不一其事上之使下不一其事量力而任之度才而处之其所不能不彊使为是故为下者不获罪于上为上者不得怨于下矣孟子有云今之诸侯无大相过者以其皆好臣其所教而不好臣其所受教今之时与孟子之时又加逺矣皆好其闻命而奔走者不好其直已而行道者闻命而奔走者好利者也直已而行道者好义者也未有好利而爱其君者未有好义而忘其君者今之王公大人惟执事可以闻此言惟愈于执事也可以此言进愈防幸于执事其所从旧矣若寛假之使不失其性加待之使足以为名寅而入尽辰而退申而入终酉而退率以为常亦不废事天下之人闻执事之于愈如是也必皆曰执事之好士也如此执事之待士以礼如此执事之使人不枉其道而能有容如此执事之欲成人之名如此执事之厚于故旧如此又将曰韩愈之识其所依归也如此韩愈之不谄屈于富贵之人如此韩愈之贤能使其主待之以礼如此则死于执事之门无悔也若使随行而入逐队而趋言不敢尽其诚道有所屈于已天下之人闻执事之于愈如此皆曰执事之用韩愈哀其穷收之而已耳韩愈之事执事不以道利之而已耳茍如是虽日受千金之赐一嵗九迁其官感恩则有之矣将以称于天下曰知已知已则未也伏惟哀其所不足矜其愚不録其罪察其辞而垂仁采纳焉愈恐惧再拜   与鄂州柳中丞书【韩愈】   淮右残孽尚守巢窟环寇之师殆且十万瞠目语难自以为武人不肯循法度颉颃作气埶窃爵位自尊大者肩相磨地相属也不闻有一人援桴皷誓众而前者但日令走马来求赏给助寇为声埶而已阁下书生也诗书礼乐是习仁义是修法度是束一旦去文就武鼓三军而进之陈师鞠旅亲与为辛苦慷慨感激同食下卒将二州之牧以壮士气斩所乗马以祭踶死之士虽古名将何以加兹此由天资忠孝郁于中而大作于外动皆中于机防以取胜于当世而为戎臣师岂常习于威暴之事而乐其鬭战之危也哉愈诚怯弱不适于用聴于下风窃自増气夸于中朝稠人广众防集之中所以羞武夫之顔令议者知将国兵而为人之司命者不在彼而在此也临敌重慎诫轻出入良用自爱以副见慕之徒之心而果为国立大功也幸甚幸甚不宣愈再拜   又与鄂州柳中丞书【韩愈】   愈愚不能量事势可否比常念淮右以靡困顿三州之地蚊蚋蚁虫之聚感凶竪喣濡饮食之惠提童子之手坐之堂上奉以为帅出死力以抗逆明诏战天下之兵乗机逐利四出侵暴屠烧县邑贼杀不辜环其地数千里莫不被其毒洛汝防荆许颍淮江为之骚然丞相公卿士大夫劳于图议握兵之将熊罴防虎之士畏懦防蹜莫肯杖戈为士卒前行者独阁下奋然率先扬兵界上将二州之守亲出入行间与士卒均辛苦生其气势见将军之锋颖凛然有向敌之意用儒雅文字章句之业取先天下武夫闗其口而夺之气愚初闻时方食不觉弃匕箸起立岂以为阁下真能引孤军单进与死寇角逐争一旦侥幸之利哉就令如是亦不足贵其所以服人心在行事适机宜而风采可畏爱故也是以前状辄述鄙诚眷惠手翰还答益増欣悚夫一众人心力耳目使所至如时雨三代用师不出是道阁下果能充其言继之以无倦得形便之地甲兵足用虽国家故所失地旬嵗可坐而得况此小寇安足置齿牙间勉而卒之以俟其志幸甚夫逺征军士行者有覊旅离别之思居者有怨旷骚动之忧本军有馈饷烦费之难地主多姑息形迹之患急之则怨缓之则不用命浮寄孤悬形势销弱又与贼不相谙委临敌恐骇难以有功若召募土人必得豪勇与贼相熟知其气力所极无望风之惊爱防乡里勇于自战征兵满万不如召募数千阁下以为何如傥可上闻行之否计已与裴中丞相见行营事宜不惜时赐示及幸甚不宣愈再拜   答元饶州论政理书【栁宗元】   奉书辱示以政理之説及刘梦得书往复甚善类非今之长人者之志不惟克赋税养禄秩足已而已独以庶富且教为大任甚盛甚盛孔子曰吾与囘言终日不违如愚然则蒙者固难晓必劳申论乃得悦服用是尚有一疑焉兄所言免贫者而不益富者税此诚当也乗理政之后固非若此不可不幸乗政之后其可尔邪夫政之大莫若贿赂行而征赋乱茍然则贫者无赀以求于吏所谓有贫之实而不得贫之名富者操其赢以市于吏则无富之名而有富之实贫者愈困饿死亡而莫之省富者愈恣横侈泰而无所忌兄若所遇如是则将信其故乎是不可惧挠人而终不问也固必问其实问其实则贫者固免而富者固増富矣而安得持一定之论哉若曰止免贫者而富者不问则侥幸者众皆挟重利以邀贫者犹若不免焉若曰检富者惧不得实而不可増焉则贫者亦不得实不可免矣若皆得实而故縦以为不均何哉孔子曰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今富者税益少贫者不免于捃拾以输县官其为不均大矣非唯此而已必将服役而奴使之多与之田而取其半或乃出其一而取其二三主上思人之劳苦或减除其税则富者以户独免而贫者以受役卒输其二三与半焉是泽不下流而人无所告诉其为不安亦大矣夫如是不一定经界覈名实而姑重改作其可理乎夫富室贫之母也诚不可破壊然使其太幸而役于下则又不可兄云惧富人流为工商浮窳葢甚急而不均则有此尔若富者虽益赋而其实输当其十一犹足安其堵虽驱之不肯易也检之逾精则下逾巧诚如兄之言管子亦不欲以民产为征故有杀畜伐木之説今若非市井之征则舎其产而唯丁田之问推以诚质示以恩惠严责吏以法如所陈一社一村之制递以信相考安有不得其实不得其实则一社一村之制亦不可行矣是故乘政必须一定制而后兄之説乃得行焉蒙之所见及此而已永州以僻隅少知人事兄之所代者谁耶理欤欤理则其説行矣若其也蒙之説其在可用之数乎因南人来重晓之其他皆善愚不足以议愿同梦得之云者兄通春秋取圣人大中之法以为理饶之理小也不足费其虑无所论刺故独举均赋之事以求往复而除其惑焉不习吏职而强言之宜为长者所笑防然不如是则无以求至当之言葢明而教之君子所以开后学也又闻兄之莅政三日举韩宣英以代已宣英达识多闻而习于事宜当贤者类举今负罪屏弃凡人不敢称道其善又况闻于大君以二千石荐之哉是乃希世拔俗果于直道斯古人之所难而兄行之宗元与宣英同罪皆世所背驰者也兄一举而徳皆及焉祁大夫不见叔向今而预知斯举下走之过大矣书虽多言不足导意故止于此不宣   与吕防书【栁宗元】   宗元白元生至得弟书甚善诸所称道具之元生又持部中庐父墓者所得石书模其文示余云若将闻于上余故恐而疑焉仆蚤好观古书家所蓄晋魏时尺牍甚具又二十年来徧观长安贵人好事者所蓄殆无遗焉以是善知书虽未尝见名氏望而识其时也又文章之形状古今特异弟之精敏通达夫岂不究于此今视石文署其年曰永嘉其书则今田野人所作也虽支离其字尤不能近古为其永字等颇効王氏变法皆永嘉所未有辞尤鄙近若今所谓律诗者晋时葢未尝为此声大谬妾矣又言植松乌擢之怪而掘其土得石尤不经难信或者得无奸为之乎且古之言塟者藏也壤树之而君子以为议况庐而居者其足尚之哉圣人有制度有法令过则为辟故立大中者不尚异教人者欲其诚是故恶夫饰且伪也故制而不除丧宜庐于庭而矫于墓者大中之罪人也况又出怪物诡神道以奸大法而因以为利乎夫伪孝以奸利诚仁者不忍擿过恐伤于教也然使伪可为而利可冒则教益壊若然者勿与知焉可也伏而不出之可也以大夫之政良而吾子賛焉固无阙遗矣作东郛改市去比竹茨草之室而垍土大木陶甄梓匠之工备孽火不得作化堕窳之俗絶偷浮之源而条桑浴种深耕易耨之力用寛徭啬货均赋之政起其道美矣于斯也虑善善之过而莫之省诚慤之道少损故敢私言之夫以淮济之清有玷焉若秋毫固不为病然而万一离娄子眇然睨之不若无者之快也想黙已其事无出所置书幸甚宗元白   上杜学士书【王安石】   窃闻受命改使河北伏惟庆慰国家东西南北地各万里统而维之止十八道道数千里而转运使独一二人其在部中吏无崇卑皆得按举虽将相大臣气势烜赫上所尊宠文书指麾势不得恣一有罪过糺诘按治遂行不请政令有大施舎常咨而后定生民有大利害得以罢而行之金钱粟帛仓庾库府舟车漕引凡上之人皆须我主出信乎是任之重也而河北又天下之重处左河右山强国之与邻列而为藩者皆将相大臣所屯无非天下之劲兵悍卒以惠则恣以威则挫幸时无事庙堂之上犹北顾而不敢忽有事虽天子其忧未尝不在河北也今执事按临东南无几何时浙河东西十有五州之吏士民未尽受察便宜当行而害之可除去者犹未毕也而卒然举河北以付执事岂主上与一二股肱之臣不惟付予必久而后可要以效哉且以为世之士大夫无足寄以重独执事为能当之耳伏惟执事名行于天下而材信于朝廷而处之宜必有补于当世故虽某防恩徳最厚一日失所依据而释然于心不敢恨望唯公义之存而忘所私焉   答韦中立论师道书【栁宗元】   二十一日宗元白辱书云欲相师仆道不笃业甚浅近环顾其中未见可师者虽尝好言论为文章甚不自是也不意吾子自京师来蛮夷间乃幸见取仆自卜固无取假令有取亦不敢为人师为众人师且不敢况敢为吾子师乎孟子称人之患在好为人师由魏晋氏以下人益不事师今之世不闻有师有辄哗笑之以为狂人独韩愈奋不顾流俗犯笑侮收召后学作师説因抗顔而为师世果羣怪聚骂指目牵引而増与为言词愈以是得狂名居长安炊不暇熟又挈挈而东如是者数矣屈子赋曰邑犬羣吠吠所怪也仆往闻庸蜀之南恒雨少日日出则犬吠予以为过言前六七年仆来南二年冬幸大雪逾岭被南越中数州数州之犬皆苍黄吠噬狂走者累日至无雪乃已然后始信前所闻者今韩愈既自以为蜀之日而吾子又欲使吾为越之雪不以病乎非独见病亦以病吾子然雪与日岂有过哉顾吠者犬耳度今天下不吠者几人而谁敢衒怪于羣目以召閙取怒乎仆自谪过以来益少志虑居南中九年増脚气病渐不喜閙岂可使呶呶者蚤暮咈吾耳骚吾心则固僵仆烦愦愈不可过矣平居望外遭齿舌不少独欠为人师耳抑又闻之古者重冠礼将以责成人之道是圣人所尤用心者也数百年来人不复行近有孙昌者独发愤行之既成礼明日造朝至外廷荐笏言于卿士曰某子冠毕应之者咸怃然京兆尹郑叔则怫然曳笏却立曰何预我耶廷中皆大笑天下不以非郑尹而快孙子何哉独为所不为也今之命师者大类此吾子行厚而辞深凡所作皆恢恢然有古人形貎虽仆敢为师亦何所増加也假而以仆年先吾子闻道著书之日不后诚欲往来言所闻则仆固愿悉陈中所得者吾子茍自择之取某事去某事则可矣若定是非以教吾子仆材不足而又畏前所陈者其为不敢也决矣吾子前所欲见吾文既悉以陈之非以耀明于子聊欲以观子气色诚好恶何如也今书来言者皆大过吾子诚非佞誉诬谀之徒直见爱甚故然耳始吾防且少为文章以辞为工及长乃知文者以明道是固不茍为炳炳烺烺务采色夸声音而以为能也凡吾所陈皆自谓近道而不知道之果近乎逺乎吾子好道而可吾文或者其于道不逺矣故吾每为文章未尝敢以轻心掉之惧其剽而不留也未尝敢以怠心易之惧其弛而不严也未尝敢以昏气出之惧其昩没而杂也未尝敢以矜气作之惧其偃蹇而骄也抑之欲其奥扬之欲其明疎之欲其通廉之欲其节激而发之欲其清固而存之欲其重此吾所以羽翼夫道也本之书以求其质本之诗以求其恒本之礼以求其宜本之春秋以求其防本之易以求其动此吾所以取道之原也参之谷梁氏以厉其气参之孟荀以畅其支参之庄老以肆其端参之国语以博其趣参之离骚以致其幽参之太史以着其洁此吾所以旁推交通而以为之文也凡若此者果是耶非耶有取乎抑其无取乎吾子幸观焉择焉有余以告焉茍亟来以广是道子不有得焉则我得矣又何以师云尔哉取其实而去其名无招越蜀吠怪而为外廷所笑则幸矣宗元复白   答元侍御书【韩愈】   九月五日愈顿首徽之足下前嵗辱书论甄逢父济识安禄山必反即诈为喑弃去禄山反有名号又逼致之济死执不起卒不污禄山父子事又论逢知读书刻身立行勤已取足不干州县斥其余以救人之急足下繇是与之交欲令逢父子名迹存诸史氏足下以抗直喜立事斥不得立朝失所不自悔喜事益坚徽之乎子直安而乐之者谨详足下所论载校之史法若济者固当得附书今逢又能行身幸于方州大臣以标白其先人事载之天下耳目彻之天子追爵其父第四品赫然惊人逢与其父俱当得书矣济逢父子自吾人发春秋美君子乐道人之善夫茍能乐道人之善则天下皆去恶为善善人得其所其功实大足下与济父子俱宜牵聫得书足下勉逢令终始其躬而足下年尚强嗣徳有继将大书特书屡书不一书而已也愈既承命又执笔以竢愈再拜   与太学诸生喜诣阙留阳城司业书【栁宗元】   二十六日集贤殿正字柳宗元敬致尺牍太学诸生足下始朝廷用谏议大夫阳公为司业诸生陶煦醇懿熈然大洽于兹四祀而已诏书出为道州仆时通籍光范门就职书府闻之悒然不喜非特为诸生戚戚也乃仆亦失其师表而莫有所矜式焉既而署吏有传致诏艸者仆得观之葢主上知阳公甚熟嘉美显宠勤至备厚乃知欲烦阳公宣风裔土覃布美化于黎献也遂寛然少喜如获慰荐于天子休命然而退自感悼幸生明圣不讳之代不能布露所蓄论列大体闻于下执事冀少见采取而还阳公之南也翌日退自书府就车于司马门外闻之于抱闗掌管者道诸生爱慕阳公之徳教不忍其去顿首西阙下恳悃至愿乞留如故者百数十人辄用抚手喜甚震抃不寜不意古道复形于今仆尝读李元礼嵇叔夜传观其言太学生徒仰阙赴诉者仆谓讫千百年不可覩闻乃今日闻而覩之诚诸生见赐甚盛于戏始仆少时尝有意游太学受师説以植志持身焉当时説者咸曰太学生聚为朋曹侮老慢贤有堕窳败业而利口食者有崇饰恶言而肆鬬讼者有凌傲长上而谇骂有司者其退然自克特殊于众人者无几耳仆闻之恟骇怛悸良痛其游圣人之门而众为是也遂退托乡闾家塾考厉志业过太学之门而不敢局顾尚何能仰视其学徒者哉今乃奋志厉义出乎千百年之表何闻见之乖剌欤岂説者过也将亦时异人异无向时之桀害者耶其无乃阳公之渐渍导训明效所致乎夫如是服圣人遗教居天子太学可无愧矣于戯阳公有博厚恢之徳能容善伪来者不拒曩闻有狂惑小生依托门下或乃飞文陈愚丑行无赖而论者以为言谓阳公过于纳污无人师之道是大不然仲尼吾党狂狷南郭献讥曽参徒七十二人致祸负刍孟轲馆齐従者窃屦彼一圣两贤人继为大儒然犹不免如之何其拒人也俞扁之门不拒病夫绳墨之侧不拒枉材师儒之席不拒曲士理固然也且阳公之在于朝四方闻风仰而尊之贪冒茍进邪薄之夫庶得少沮其志不遂其恶虽微师尹之位而人实具瞻焉与其宣风一方覃化一州其功之逺近又可量哉诸生之言非独为已也于国体实甚宜愿诸生勿得私之想复再上故少佐笔端耳朂此良志俾为史者有以纪述也努力多贺柳宗元白   与退之论史官书【栁宗元】   正月二十一日某顿首十八丈退之侍者前获书言史事云具与刘秀才书及今乃见书藁私心甚不喜与退之往年言史事甚大谬若书中言退之不宜一日在馆下安有探宰相意以为茍以史荣一韩退之耶若果尔退之岂宜虚度宰相荣已而冒居馆下近宻地食奉养役使掌故利纸笔为私书取以供子弟费古之志于道者不若是且退之以为纪録者有刑祸避不肯就尤非也史以名为褒贬犹且恐惧不敢为设使退之为御史中丞大夫其褒贬成败人愈益显其宜恐惧尤大也则又将扬扬入台府美食安坐行呼唱于朝廷而已耶在御史犹尔设使退之为宰相生杀出入升黜天下士其敌益众则又将扬扬入政事堂美食安坐行呼唱于内庭外衢而已耶何以异不为史而荣其号利其禄者也又言不有人祸则有天刑若以罪夫前古之为史者然亦甚惑凡居其位思直其道道茍直虽死不可回也如回之莫若亟去其位孔子之困于鲁衞陈宋蔡齐楚者其时暗诸侯不能以也其不遇而死不以作春秋故也当其时虽不作春秋孔子犹不遇而死也若周公史佚虽纪言书事犹遇且显也又不得以春秋为孔子累范晔悖乱虽不为史其族亦赤司马迁触天子喜怒班固不检下崔浩沽其直以扬国恶皆非中道左丘明以疾盲出于不幸子夏不为史亦盲不可以是为戒其余皆不出此是退之宜守中道不忘其直无以他事自恐退之之恐唯在不直不得中道刑祸非所恐也凡言二百年文武士多有诚如此者今退之曰我一人也何能明则同职者又所云若是后来继今者又所云若是人人皆曰我一人则卒谁能纪传之耶如退之但以所闻知孜孜不敢怠同职者后来继今者亦各以所闻知孜孜不敢怠则庶几不坠使卒有明也不然徒信人口语每每异辞日以滋久则所云磊磊轩天地者决必沈没且乱杂无可考非有志者所忍恣也果有志岂当待人督责迫蹙然后为官守耶又凡鬼神事茫荒惑无可凖明者所不道退之之智而犹惧于此今学如退之辞如退之好言论如退之慷慨自为正直行行焉如退之犹所云若是则唐之史述其卒无可托乎明天子贤宰相得史才如此而又不果甚可痛哉退之宜更思可为速为果卒以为恐惧不敢则一日可引去又何以云行且谋也今当为而不为又诱馆中他人及后生者此大惑已不勉已而欲勉人难矣哉   与孟简书【韩愈】   愈白行官自南回过吉州得吾兄二十四日手书数畨忻悚兼至未审入秋来眠食何似伏惟万福来示云有人传愈近少信奉释氏此传之者妄也潮州时有一老僧号大颠颇聪明识道理逺地无可与语者故自山召至州郭留十数日实能外形骸以理自胜不为事物侵乱与之语虽不尽解要自胸中无滞碍以为难得因与往来及祭神至海上遂造其庐及来袁州留衣服为别乃人之情非崇信其法求福田利益也孔子云丘之祷久矣凡君子行已立身自有法度圣贤事业具在方册可效可师仰不愧天俯不愧人内不愧心积善积恶殃庆自各以其类至何有去圣人之道舍先王之法而従异端之教以求福利也诗不云乎恺悌君子求福不回传又曰不为威惕不为利疚假如释氏能与人为祸祟非守道君子之所惧也况万万无此理且彼佛者果何人哉其行事类君子邪小人邪若君子也必不妄加祸于守道之人如小人也其身已死其鬼不灵天地神祗昭布森列非可诬也又肯令其鬼行胸臆作威福于其间哉进退无所据而信奉之亦且惑矣且愈不助释氏而排之者其亦有説孟子云今天下不之杨则之墨杨墨交乱而圣贤之道不明则三纲沦而九法斁礼乐崩而异端横几何其不为禽兽也故曰能言距杨墨者皆圣人之徒也扬子云云古者杨墨塞路孟子辞而辟之廓如也夫杨墨行正道废且将数百年以至于秦卒灭先王之法烧除其经坑杀学士天下遂大乱及秦灭汉兴且百年尚未知修明先王之道其后始除挟书之律稍求亡书招学士经虽少得尚皆残缺十亡二三故学士多老死新者不见全经不能尽知先王之事各以所见为守分离乖隔不合不公二帝三王羣圣人之道于是大壊后之学者无所寻逐以至于今泯泯也其祸出于杨墨肆行而莫之禁故也孟子虽贤圣不得位空言无施虽切何补然赖其言而今学者尚知宗孔氏崇仁义贵王贱霸而已其大经大法皆亡灭而不救壊烂而不收所谓存十一于千百安在其能廓如也然向无孟氏则皆服左衽而言侏离矣故愈尝推尊孟氏以为功不在禹下者为此也汉氏以来羣儒区区脩补百孔千疮随乱随失其危如一发引千钧绵绵延延寖以微灭于是时也而唱释老于其间鼓天下之众而从之呜呼其亦不仁甚矣释老之害过于杨墨韩愈之贤不及孟子孟子不能救之于未亡之前而韩愈乃欲全之于已壊之后呜呼其亦不量其力且见其身之危莫之救以死也虽然使其道由愈而粗传虽灭死万万无恨天地鬼神临之在上质之在傍又安得因一摧折自毁其道以从于邪也籍湜辈虽屡指教不知果能不叛去否辱吾兄眷厚而不获承命惟増惭惧死罪死罪愈再拜   答周巢书【柳宗元】   奉二月九日书所以抚教甚具无以加焉丈人用文雅従知已日以惇大府之政甚适东西来者皆曰海上多君子周为倡焉敢再拜称贺宗元以罪大摈废居小州与囚徒为朋行则若带纒索处则若闗桎梏彳亍而无所趋拳拘而不能肆槁焉若枿隤焉若璞其形固若是则其中者可得矣然犹未尝肯道鬼神等事今丈人乃盛誉山泽之臞者以为夀且神其道若与尧舜孔子似不相类焉何哉又曰饵药可以久夀将分以见与固小子之所不欲得也尝以君子之道处焉则外愚而内益智外讷而内益辩外柔而内益刚出焉则外内若一而时动以取其宜当而生人之性得以安圣人之道得以光获是而中虽不至耉老其道夀矣今夫山泽之臞于我无有焉视世之乱若理视人之害若利视道之悖若义我夀而生彼夭而死固无能动其肺肝焉昩昩而趋屯屯而居浩然若有余掘艸烹石以私其筋骨而日以益愚他人莫利已独以愉若是者愈千百年滋所谓夭也又何以为高明之图哉宗元始者讲道不笃以蒙世显利动获大僇用是奔窜禁锢为世之所诟病凡所设施皆以为戾従而吠者成羣已不能明而况人乎然茍守先圣之道由大中以出虽万受摈弃不更乎其内大都类往时京城西与丈人言者愚不能改亦欲丈人固往时所执推而大之不为方士所惑仕虽未达无忘生人之患则圣人之道幸甚其必有陈矣   上张仆射论击毬书【韩愈】   以击毬事谏执事者多矣谏者不休执事不止此非为其乐不可舍其谏不足聴故哉谏不足聴者辞不足感心也乐不可舍者患不能切身也今之言毬之害者必曰有危堕之忧有激射之虞小者伤面目大者残形躯执事闻之若不闻者其意必曰进若习熟则无危堕之忧避能便捷则免激射之虞小何伤于面目大何累于形躯者哉愈今所言皆不在此其指要非以他事外物牵引相比也特以击毬之间之事明之耳马之与人情性殊异至于筋骸之相束血气之相持安逸则适劳顿则疲者同也乘之有道步骤折中少必无疾老必后衰及以之驰毬于塲荡揺其心腑振挠其骨筋气不及出入走不及回旋逺者三四年近者一二年无全马矣然则毬之害于人也决矣凡五藏之系络甚微坐立必悬垂于胸臆之间而以之颠顿驰骋呜呼其危哉春秋传曰夫尤物足以移人茍非徳义则必有祸虽岂弟君子神明所扶持然广虑之深思之亦养夀命之一端也   与李睦州论服气书【栁宗元】   二十六日宗元再拜前四五日与邑中可与游者游愚溪上池西小丘坐柳下酒行甚欢坐者咸望兄不能俱以为兄由服气以来貎加老而心少欢愉不若前去年时是时既言皆沮然眄睐思有以已兄用斯术而未得路间一日濮阳吴武陵最轻健先作书道天地日月黄帝等下及列仙方士皆死状出千余字颇甚快辩伏覩兄貎笑口顺而神不偕来及食时窃睨和糅燥湿与啖饮多寡犹自若是兄阳徳其言而隂黜其忠也若古之强大诸侯然负固怗力敌至则诺去则肆是不可变之尤者也攻之不得则宜济师今吴子之师已遭诺而退矣愚敢厉鋭擐坚鸣钟鼓以进决于城下惟兄明聼之凡服气之大不可者吴子已悉陈矣悉陈而不变者无他以服气书多美言以为得恒久大利则又安能弃吾美言大利而従他人之苦言哉今愚甚呐不能多言大凡服气之可不死欤不可欤夀欤夭欤康寜欤疾病欤若是者愚皆不言但以世之两事已所经见者类之以明兄所信书必无可用愚幼时尝嗜音见有学操琴者不能得硕师而偶传其谱读其声以布其爪指蚤起则嘐嘐譊譊以逮夜又増以脂烛烛不足则讽而鼓诸席如是十年以为极工出至大都邑操于众人之座则皆得大笑曰嘻何清浊之乱而疾舒之乖欤卒大惭而归及年少长则嗜书又见有学书者亦不能得硕师独得国故书伏而工之其勤若向之为琴者而年又倍焉出曰吾书之工能为若是知书者又大笑曰是形縦而理逆卒为天下弃又大惭而归是二者皆极工而反弃者何哉无所师而徒状其文也其所不可传者卒不能得故虽穷日夜嵗纪愈逺而不近也今兄之所以为服气者果谁师耶始者独见兄传得气书于卢遵所伏读三两日遂用之其次得气诀于李计所又参取而大施行焉是书是诀遵与计皆不能知然则兄之所以学者无硕师矣是与向之两事者无毫末差矣宋人有得遗契者宻数其齿曰吾富可待矣兄之术或者其类是欤兄之不信今使号于天下曰孰为李睦州友者今欲已睦州气术者左袒不欲者右袒则凡兄之友皆左袒矣则又号曰孰为李睦州客今欲已睦州气术者左袒不欲者右袒则凡兄之客皆左袒矣则又以是号于兄之宗族皆左袒矣号姻娅则左袒矣入而号之闺门之内子姓亲眤则子姓亲昵皆左袒矣下之号于臧获仆妾则臧获仆妾皆左袒矣出而号于素为将率胥吏者则将率胥吏皆左袒矣则又之天下号曰孰为李睦州雠者今欲已睦州气术者左袒不欲者右袒则凡兄之雠者皆右袒矣然则利害之源可知也友者欲久存其道客者欲久存其利宗族姻娅欲久存其戚闺门之内子姓亲昵欲久存其恩臧获仆妾欲久存其生将率胥吏欲久存其势雠欲速去其害兄之为是术凡今天下欲兄久存者皆惧而欲兄速去者独喜兄为而不已则是背亲而与雠夫背亲而与雠不及中人者皆知其为大戾而兄安焉固小子之所懔懔也兄其有意乎卓然自更始雠者失望而栗亲者得欲而忭则愚愿椎肥牛击大豕刲羣羊以为兄忾穷陇西之麦殚江南之稻以为兄夀盐东海之水以为咸醯敖仓之粟以为酸极五味之适致五藏之安心恬而志逸貎美而身胖醉饱讴歌愉怿防欢流声誉于无穷垂功烈而不刋不亦防哉孰与去味以即淡去乐以即愁悴悴焉肤日皱肌日虚守无所师之术尊不可传之书悲所爱而庆所憎徒曰我能坚壁拒境以为强大是岂所谓强而大也哉无任疑惧之甚宗元再拜   与崔连州论石钟乳书【栁宗元】   宗元白前以所致石钟乳非良闻子敬所饵与此类又闻子敬时愦闷动作宜以为未得其粹美而为麤矿燥所中惧伤子敬醇懿仍习谬误故勤勤以云也再获书辞辱徴引地理证验多过数百言以为土之所出乃知无不可者是将不然夫言土之出者固多良而少不可不谓其咸无不可也艸木之生也依于土然即其类也而有居山之隂阳或近水或附石其性移焉又况钟乳直产于石石之精麤疎宻寻尺特异而穴之上下土之薄厚石之高下不可知则其依而产者固不一性然由其精宻而出者则油然而清烱然而辉其窍滑以夷其肌廉以微食之使人荣华温柔其气宣流生胃通肠夀善康寜心平意舒其乐愉愉由其麤疎而下者则奔突结涩乍大乍小色如枯骨或类死灰淹顇不发丛齿积纇重浊顽璞食之使人偃蹇壅郁泄火生风防喉痒肺幽闗不聪心烦喜怒肝举气刚不能和平故君子慎焉取其色之美而不必唯土之信以求其至精凡为此也幸子敬饵之近不至于是故可止御也必若土之出无不可者则东南之竹箭虽旁岐揉曲皆可以贯犀革北山之木虽离竒液瞒空中立枯者皆可以梁百尺之观航千仭之渊冀之北土马之所生凡其大耳短脰拘挛踠跌薄蹄而曳者皆可以胜百钧驰千里雍之块璞皆可以备砥砺徐之粪壌皆可以封大社荆之茅皆可以缩酒九江之元龟皆可以卜泗滨之石皆可以击考若是而不大谬者少矣其在人也则鲁之晨饮其羊闗毂而輠轮者皆可以为师儒卢之沽名者皆可以为大医西子之里恶而矉者皆可以当侯王山西之冒没轻儳沓贪而忍者皆可以凿凶门制阃外山东之稚騃朴鄙力农桑啖枣栗者皆可以谋谟于庙堂之上若是则反伦背道甚矣何以异于是物哉是故经中言丹砂者以类芙蓉而有光言当归者以类马尾蚕首言人参者以人形黄芩以腐肠附子八角甘遂赤肤类不可悉数若果土宜乃善则云生某所不当又云某者良也又经注曰始兴为上次乃广连则不必服正为始兴也今再三为言者唯欲得其英精以固子敬之夀非以知药石角技能也若以服饵不必利己姑务胜人而夸辩博素不望此于子敬其不然明矣故毕其説宗元再拜   文编巻四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   文编巻四十八   明 唐顺之 编   移太常博士书【刘歆】   昔唐虞既衰而三代迭兴圣帝明王累起相袭其道甚着周室既微而礼乐不正道之难全也如此是故孔子忧道之不行歴国应聘自衞反鲁然后乐正雅颂乃得其所修易序书制作春秋以纪帝王之道及夫子没而微言絶七十子终而大义乖重遭战国弃笾豆之礼理军旅之阵孔子之道抑而孙吴之术兴陵夷至于暴秦燔经书杀儒士设挟书之法行是古之罪道术由是遂灭汉兴去圣帝明王遐逺仲尼之道又絶法度无所因袭时独有一叔孙通畧定礼仪天下唯有易卜未有他书至孝惠之世乃除挟书之律然公卿大臣绛灌之属咸介胄武夫莫以为意至孝文皇帝始使掌故晁错従伏生受尚书尚书初出于屋壁朽折散絶今其书见在时师传读而已诗始萌芽天下众书往往颇出皆诸子传説犹广立于学官为置博士在汉朝之儒唯贾生而已至孝武皇帝然后邹鲁梁赵颇有诗礼春秋先师皆起于建元之间当此之时一人不能独尽其经或为雅或为颂相合而成泰誓后得博士集而读之故诏书称曰礼壊乐崩书缺简脱朕甚闵焉时汉兴已七八十年离于全经固已逺矣及鲁恭王壊孔子宅欲以为宫而得古文于壊壁之中逸礼有三十九篇书十六篇天汉之后孔安国献之遭巫蛊仓卒之难未及施行及春秋左氏丘明所脩皆古文旧书多者二十余通藏于秘府伏而未发孝成皇帝闵学残文缺稍离其真乃陈发秘藏校理旧文得此三事以考学官所传经或脱简传或间编传问民间则有鲁国柏公赵国贯公胶东庸生之遗学与此同抑而未施此乃有识者之所惜闵士君子之所嗟痛也往者缀学之士不思废絶之阙茍因陋就寡分文析字烦言碎辞学者罢老且不能究其一艺信口説而背传记是末师而非往古至于国家将有大事若立辟雍封禅巡狩之仪则幽防而莫知其原犹欲保残守缺挟恐见破之私意而无従善服义之公心或懐妬嫉不考情实雷同相従随声是非抑此三学以尚书为备谓左氏为不传春秋岂不哀哉今圣上徳通神明继统扬业亦闵文学错乱学士若兹虽昭其情犹依违谦譲乐与士君子同之故下明诏试左氏可立又遣近臣奉防衔命将以辅弱扶微与二三君子比意同力冀得废遗今则不然深闭固距而不肯试猥以不诵絶之欲以杜塞余道絶灭微学夫可与乐成难与虑始此乃众庶之所为耳非所望士君子也且此数家之事皆先帝所亲论今上所考视其古文旧书皆有徴验外内相应岂茍而已哉夫礼失求之于野古文不犹愈于野乎往者博士书有欧阳春秋公羊易则施孟然孝宣皇帝犹广立谷梁春秋梁丘易大小夏侯尚书义虽相反犹并置之何则与其过而废之也寜过而立之传曰文武之道未坠于地在人贤者识其大者不贤者识其小者今此数家之言所以兼包大小之义岂可偏絶哉若必専已守残党同门妬道真违明诏失圣意以陷于文吏之议甚为二三君子不取也   黄州上文潞公书【苏轼】   轼再拜孟夏渐热恭惟留守太尉执事台万福承以元功正位兵府备物典册首冠三公虽曽孙之遇絶口不言而金縢之书因事自显真古今之异事圣朝之光华也有自京师来转示所赐书教一通行草烂然使破甑敝帚复増九鼎之重轼始得罪仓皇出狱死生未分六亲不相保然私心所念不暇及他但顾平生所存名义至重不知今日所犯为已见絶于圣贤不得复为君子乎抑虽有罪不可赦而犹可改也伏念五六日至于旬时终莫能决輙复强顔忍耻饰鄙陋之词道畴昔之眷以卜于左右遽辱还答恩礼有加岂非察其无他而恕其不及亦如圣天子所以贷而不杀之意乎伏读洒然知其不肖之躯未死之间犹可以洗濯磨治复入于道徳之塲追申徒而谢子产也轼始就逮赴狱有一子稍长徒步相随其余守舎皆妇女幼穉至宿州御史符下就家取文书州郡望风遣吏发卒围船搜取老防几怖死既去妇女恚骂曰是好著书书成何所得而怖我如此悉取烧之比事定重复寻理十亡其七八矣到黄州无所用心辄复覃思于易论语端居深念若有所得遂因先子之学作易传九巻又自以意作论语説五巻穷苦多难夀命不可期恐此书一旦复沦没不传意欲写数本留人间念新以文字得罪人必以为凶衰不祥之书莫肯收藏又自非一代伟人不足托以必传者莫若献之明公而易传文多未有力装冩独致论语説五巻公退闲暇一为读之就使无取亦足见其穷不忘道老而能学也轼在徐州时见诸郡盗贼为患而察其人多凶侠不逊因之以饥馑恐其忧不止于窃攘剽杀也辄艸具其事上之防有防移湖州而止家所藏书既多亡轶而此书本以为故纸糊笼箧独得不烧笼破见之不觉惘然如梦中事辄録其本以献轼废逐至此岂敢复言天下事但惜此事粗有益于世既不复施行犹欲公知之此则宿昔之心扫除未尽者也公一读讫即烧之而已黄州食物贱风土稍可安既未得去去亦无所归必老于此拜见无期临纸于邑惟冀以时为国自重   答史讽书【苏轼】   前日蒙访及以易説一通且欲责某之一言以信之天下大非某智力之所能任也某于易尝学之矣而未之有得故虽悦足下志意之高辞説之明而不敢防其义之是非则何能推其义以信之天下虽然足下属我良重不可以无説葢学者君子之本务而教者圣人之余事故学则求之教则应之有余则应不足则求葢有余而求之者有矣未有不足而能应者也葢见求而不应者矣未有不求而应之者也为足下计亦志于学而已学足乎已则不有知于上必有知于下不有传于今必有传于后不幸而不见知于上下而不传于今又不传于后古之人葢犹不憾也知我者其天乎此乃易所谓知命也命者非独贵贱死生尔万物之废兴皆命也孟子曰君子行法以俟命而已矣且足下求以诲人者也道无求而诲之者求人而诲之则丧道丧道以求传道则孰取以为道足下其试思之   答张籍书【韩愈】   愈始者望见吾子于人人之中固有异焉及聆其音声接其辞气则有愿交之志因縁幸防遂得所图岂惟吾子之不遗抑仆之所遇有时焉耳近者尝有意吾子之阙焉无言意仆所以交之之道不至也今乃大得所图脱然若沈疴去体洒然若执热者之濯清风也然吾子所论排释老不若著书嚣嚣多言徒相为訾若仆之见则有异乎此也夫所谓著书者义止于辞耳宣之于口书之于简何择焉孟轲之书非轲自着轲既殁其徒万章公孙丑相与记轲所言焉耳仆自得圣人之道而诵之排前二家有年矣不知者以仆为好辩也然従而化者亦有矣闻而疑者又有倍焉顽然不入者亲以言谕之不入则其观吾书也固将无得矣为此而止吾岂有爱于力乎哉然有一説化当世莫若口传来世莫若书又惧吾力之未至也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吾于圣人既过之犹惧不及矧今未至固有所未至耳请待五六十然后为之冀其少过也吾子又讥吾与人人为无实驳杂之説此吾所以为戯耳比之酒色不有间乎吾子议之似同浴而讥裸裎也若商论不能下气或似有之当更思而悔之耳博塞之讥敢不承教其他俟相见薄晚须到公府言不能尽愈再拜   重答张籍书【韩愈】   吾子不以愈无似意欲推而纳诸圣贤之域拂其邪心増其所未髙谓愈之质有可以至于道者浚其源导其所归溉其根将食其实此盛徳者之所辞譲况于愈者哉抑其中有宜复者故不可遂已昔者圣人之作春秋也既深其文辞矣然犹不敢公传道之口授弟子至于后世然后其书出焉其所以虑患之道微也今夫二氏之所宗而事之者下乃公卿辅相吾岂敢昌言排之哉择其可语者诲之犹时与吾悖其声哓哓若遂成其书则见而怒之者必多矣必且以我为狂为惑其身之不能恤书于吾何有夫子圣人也且曰自吾得子路而恶声不入于耳其余辅而相者周天下犹且絶粮于陈畏于匡毁于叔孙奔走于齐鲁宋衞之郊其道虽尊其穷也亦甚矣赖其徒相与守之卒有立于天下向使独言之而独书之其存也可冀乎今夫二氏行乎中土也葢六百年有余矣其植根固其流波漫非可以朝令而夕禁也自文王没武王周公成康相与守之礼乐皆在及乎夫子未久也自夫子而及乎孟子未久也自孟子而及乎扬雄亦未久也然犹其勤若此其困若此而后能有所立吾其可易而为之哉其为也易则其传也不逺故余所以不敢也然观古人得其时行其道则无所为书书者皆所为不行乎今而行乎后世者也今吾之得吾志失吾志未可知竢五六十为之未失也天不欲使兹人有知乎则吾之命不可期如使兹人有知乎非我其谁哉其行道其为书其化今其传后必有在矣吾子其何遽戚戚于吾所为哉前书谓吾与人商论不能下气若好胜者然虽诚有之抑非好已胜也好己之道胜也非好己之道胜也已之道乃夫子孟轲扬雄所传之道也若不胜则无以为道吾岂敢避是名哉夫子之言曰吾与回言终日不违如愚则其与众人辨也有矣駮杂之讥前书尽之吾子其复之昔者夫子犹有所戯诗不云乎善戯谑兮不为虐兮记曰张而不弛文武不能也恶害于道哉吾子其未之思乎孟君将有所适思与吾子别庶几一来   上两制诸公书【苏辙】   辙读书至于诸子百家纷纭同异之辩后世工巧组绣鑚研离析之学葢尝喟然太息以为圣人之道譬如山海薮泽之奥人之入于其中者莫不皆得其所欲充足饱满各自以为有余而无慕乎其外今夫班输共工旦而操斧斤以游丛林取其大者以为楹小者以为桷圆者以为轮挺者以为轴长者扰云霓短者蔽牛马大者拥丘陵小者伏榛莽芟夷蹶取皆自以为尽山林之奇怪矣而猎夫渔师结网聚饵左彊弓右毒矢陆攻则毙象犀水伐则执蛟鱓熊罴虎豹之皮毛鼋龟犀兕之骨革上尽飞鸟下及走兽昆虫之类纷纷籍籍折翅捩足鳞鬛委顿縦横满前肉登鼎俎膏润砧几皮革齿骨披裂四出被于器用求珠之工隋侯夜光间以纇玭磊落的皪充满其家求金之工辉赫晃荡铿锵交戞遍为天下冠冕佩带饮食之饰此数者皆自以为能尽山海之珍然山海之藏终满而莫见其尽昔者夫子及其生而従之游者葢三千余人是三千人者莫不皆有得于其师是以従之周旋奔走逐于宋鲁饥饿于陈蔡困厄而莫有去之者葢顔渊见于夫子而出告人曰吾能知之子路子贡冉有出而告人亦曰吾知之下而至于邽巽孔忠公西舆公西箴此数子者门人之下第者也窃窥于道徳之光华而有闻于议论之末皆以自得于一世其后田子方段干木之徒讲之不详乃窃以为虚无淡泊之説而吴起禽滑厘之类又以猖狂于战国葢夫子之道分散四布后之人得其遗波余泽者至于如此而杨朱墨翟庄周邹衍田骈慎到韩非申不害之徒又不见夫子之大道皇皇惑乱譬如陷于大泽之陂荆榛棘茨蹊隧灭絶求以自致于通衢而不可得乃妄冒蒺藜蹈崖谷崎岖缭绕而不能自止何者彼亦自以为已之得之也辙尝怪古之圣人既已知之矣而不遂以明告天下而着之六经六经之説皆微见其端而非所以破天下之疑惑使之一见而寤者是以世之君子纷纷至此而不可执也今夫易者圣人之所以尽天下刚柔喜怒之情吉凶得失之际以教天下之趋利避害而世之説者王氏韩氏至以老子之虚无京房焦贡至以隂阳灾异之数言诗者不言咏歌勤苦酒食燕乐之际极欢极慼而不违于道而言五际子午卯酉之事言书者不言其君臣之欢吁俞嗟叹有以深感天下而论其鲁誓秦誓之不当作也夫孔子岂不知后世之至此极欤其意以为后之学者无所据依感发以自尽其才是以説为六经而使之求之葢又欲其深思而得之也是以不为明着其説使天下各以其所长而求之故曰仁者见之谓之仁智者见之谓之智而子贡亦曰在人贤者识其大者不贤者识其小者夫使仁者效其仁智者效其智贤者推明其大而不遗其小小者乐致其小以自附于大各因其才而尽其力以求其至微至宻之地则天下将有终身于其説而无勌者矣至于后世不明其意患乎异説之多而学者之难明也于是举圣人之微言而折之以一人之私意而传疏之学横放于天下由是学者愈怠而圣人之説益以不明今夫使天下之人因説者之异同得以縦观博览而辩其是非论其可否推其精粗而后至于微宻之际则讲之当益深守之当益固昔者辙之始学也得一书伏而读之不求其传而惟其书之知求之而莫得则反覆而思之至于终日而莫见而后退而求其传何者惧其入于心之易而守之不坚也及既长乃观百家之书縦横颠倒可喜可愕无所不读泛然无所适従葢晚而读孟子而后徧观乎百家而不乱也而世之言者曰学者不可以读天下之杂説不幸而见之则小道异术将乘间而入于其中虽扬雄尚然曰吾不观非圣之书以为世之贤人所以自养其心者如人之弱子幼弟不当出而置之于纷华杂扰此何其不思之甚也古之所谓知道者邪词入之而不能荡诐词犯之而不能讦爵禄不能使之骄贫贱不能使之辱如使深居自闭于闺闼之中兀然頽然而曰知道知道云者此乃所谓腐儒者也古者伯夷隘柳下惠不恭隘与不恭是君子之所不为也而孔子曰伯夷叔齐不降其志不辱其身柳下惠少连降志而辱身言中伦行中虑至于孟子恶乡原之败俗而知于陵仲子之不可常也美禹稷之汲汲于天下而知顔氏之自乐之非固也知天下之诸侯其所取之为盗而知王者之不必尽诛也知贤者之不可召而知召之役之为义也故士之言学者皆曰孔孟何者以其知道而已今辙山林之匹夫何敢自附于孟子然其所以泛观天下之异説三代以来兴亡治乱之际而皎然其有以折之者葢其学出于孟子而不可诬也今年春天子将求直言之士而辙适来调官京师舎人杨公不知其不肖取其鄙野之文五十篇而荐之俾与明召之末伏惟执事方今之伟人而朝之名卿也其徳业之所服声华之所耀孰不欲一见以效薄技于左右夫其五十篇之文従中而下则执事亦既见之矣是以不敢复以为献姑述其所以为学之道而执事试观焉   上兵部李侍郎书【韩愈】   十二月九日将仕郎守江陵府法曹参军韩愈谨上书侍郎阁下愈少鄙钝于时事都不通晓家贫不足以自活应举觅官凡二十年矣薄命不幸动遭谗谤进寸退尺卒无所成性本好文学因困厄悲愁无所告语遂得究穷于经传史记百家之説沈濳乎训义反复乎句读砻磨乎事业而奋发乎文章凡自唐虞已来编简所存大之为河海髙之为山岳明之为日月幽之为鬼神纎之为珠玑华实变之为雷霆风雨奇辞奥防靡不通达惟是鄙钝不通晓于时事学成而道益穷年老而智益困私自怜悼悔其初心发秃齿豁不见知已夫牛角之歌辞鄙而义拙堂下之言不书于传记齐桓举以相国叔向携手以上然则非言之难为聼而识之者难遇也伏以阁下内仁而外义行髙而徳钜尚贤而与能哀穷而悼屈自江而西既化而行矣今者入守内职为朝廷大臣当天子新即位汲汲于理化之日出言举事宜必施设既有聴之之明又有振之之力戚之歌鬷明之言不发于左右则后而失其时矣谨献旧文一巻扶树教道有所明白南行诗一巻舒忧娱悲杂以瓌怪之言时俗之好所以讽于口而聴于耳也如赐览观亦有可采干渎严尊伏増惶恐愈再拜   答李翊书【韩愈】   六月二十六日愈白李生足下生之书辞甚髙而其问何下而恭也能如是谁不欲告生以其道道徳之归也有日矣况其外之文乎抑愈所谓望孔子之门墙而不入于其宫者焉足以知是且非邪虽然不可不为生言之生所谓立言者是也生所为者与所期者甚似而几矣抑不知生之志蕲胜于人而取于人邪将蕲至于古之立言者邪蕲胜于人而取于人则固胜于人而可取于人矣将蕲至于古之立言者则无望其速成无诱于势利养其根而竢其实加其膏而希其光根之茂者其实遂膏之沃者其光晔仁义之人其言蔼如也抑又有难者愈之所为不自知其至犹未也虽然学之二十余年矣始者非三代两汉之书不敢观非圣人之志不敢存处若忘行若遗俨乎其若思茫乎其若迷当其取于心而注于手也惟陈言之务去戞戞乎其难哉其观于人不知其非笑之为非笑也如是者亦有年犹不改然后识古书之正伪与虽正而不至焉者昭昭然白黒分矣而务去之乃徐有得也当其取于心而注于手也汨汨然来矣其观于人也笑之则以为喜誉之则以为忧以其犹有人之説者存也如是者亦有年然后浩乎其沛然矣吾又惧其杂也迎而距之平心而察之其皆醇也然后肆焉虽然不可以不养也行之乎仁义之途游之乎诗书之源无迷其途无絶其源终吾身而已矣气水也言浮物也水大而物之浮者大小毕浮气之与言犹是也气盛则言之短长与声之髙下者皆宜虽如是其敢自谓几于成乎虽几于成其用于人也奚取焉虽然待用于人者其肖于器邪用与舎属诸人君子则不然处心有道行已有方用则施诸人舎则传诸其徒垂诸文而为后世法如是者其亦足乐乎其无足乐也有志乎古者希矣志乎古必遗乎今吾诚乐而悲之亟称其人所以劝之非敢褒其可褒而贬其可贬也问于愈者多矣念生之言不志乎利聊相为言之愈白   答陈商书【韩愈】   愈白辱惠书语髙而防深三四读尚不能通晓茫然増愧赧又不以其浅弊无过人知识且喻以所守幸甚愈敢不吐情实然自识其不足补吾子所须也齐王好竽有求仕于齐者操瑟而往立王之门三年不得入叱曰吾瑟鼓之能使鬼神上下吾鼓瑟合轩辕氏之律吕客骂之曰王好竽而子鼓瑟瑟虽工如王不好何是所谓工于瑟而不工于求齐也今举进士于此世求禄利行道于此世而为文必使一世人不好得无与操瑟立齐门者比欤文虽工不利于求求不得则怒且怨不知君子必尔为不也故区区之心毎有来访者皆有意于不肖者也略不辞譲遂尽言之惟吾子谅察愈白   答刘正夫书【韩愈】   愈白进士刘君足下辱牋教以所不及既荷厚赐且愧其诚然幸甚幸甚凡举进士者于先进之门何所不往先进之于后辈茍见其至寜可以不答其意邪来者则接之举城士大夫莫不皆然而愈不幸独有接后辈名名之所存谤之所归也有来问者不敢不以诚答或问为文宜何师必谨对曰宜师古圣贤人曰古圣贤人所为书具存辞皆不同宜何师必谨对曰师其意不师其辞又问曰文宜易宜难必谨对曰无难易惟其是尔如是而已非固开其为此而禁其为彼也夫百物朝夕所见者人皆不注视也及覩其异者则共观而言之夫文岂异于是乎汉朝人莫不能为文独司马相如太史公刘向扬雄为之最然则用功深者其收名也逺若皆与世沈浮不自树立虽不为当时所怪亦必无后世之传也足下家中百物皆赖而用也然其所珍爱者必非常物夫君子之于文岂异于是乎今后进之为文能深探而力取之以古圣贤人为法者虽未必皆是要若有司马相如太史公刘向扬雄之徒出必自于此不自于循常之徒也若圣人之道不用文则已用则必尚其能者能者非他能自树立不因循者是也有文字来谁不为文然其存于今者必其能者也顾常以此为説耳愈于足下忝同道而先进者又常従游于贤尊给事既辱厚赐又安得不进其所有以为答也足下以为何如愈白   答窦秀才书韩愈   愈白愈少驽怯于他艺能自度无可努力又不通时事而与世多龃龉念终无以树立遂发愤笃専于文学学不得其术凡所辛苦而仅有之者皆符于空言而不适于实用又重以自废是故学成而道益穷年老而智愈困今又以罪黜于朝廷逺宰蛮县愁忧无聊瘴疠侵加喘喘焉无以冀朝夕足下年少才俊辞雅而气鋭当朝廷求贤如不及之时当道者又皆良有司操数寸之管书盈尺之纸髙可以钓爵位循次而进亦不失万一于甲科今乃乗不测之舟入无人之地以相従问文章为事身勤而事左辞重而请约非计之得也虽使古之君子积道藏徳遁其光而不曜胶其口而不传者遇足下之请恳恳犹将倒廪倾囷罗列而进也若愈之愚不肖又安敢有爱于左右哉顾足下之能足以自奋愈之所有如前所陈是以临事愧耻而不敢答也钱财不足以贿左右之匮急文章不足以发足下之事业稛载而往垂橐而归足下亮之而已愈白   答尉迟生书【韩愈】   愈白尉迟生足下夫所谓文者必有诸其中是故君子慎其实实之美恶其发也不揜本深而末茂形大而声宏行峻而言厉心醇而气和昭晰者无疑优游者有余体不备不可以为成人辞不足不可以为成文愈之所闻者如是有问于愈者亦以是对今吾子所为皆善矣谦谦然若不足而以徴于愈愈又敢有爱于言乎抑所能言者皆古之道古之道不足以取于今吾子何其爱之异也贤公卿大夫在上比肩始进之贤士在下比肩彼其得之必有以取之也子欲仕乎其往问焉皆可学也若独有爱于是而非仕之谓则愈也尝学之矣请继今以言   与友人论文书【栁宗元】   古今号文章为难足下知其所以难乎非谓比兴之不足恢拓之不逺鑚砺之不工颇纇之不除也得之为难知之愈难耳茍或得其髙朗探其深赜虽有芜败则为日月之蚀也大圭之瑕也曷足伤其明黜其寳哉且自孔氏以来兹道大阐家修人励刓精竭虑者几千年矣其间耗费简札役用心神者其可数乎登文章之箓波及后代越不过数十人耳其余谁不欲争裂绮绣互攀日月髙视于万物之中雄峙于百代之下乎率皆縦臾而不克踯躅而不进力防势穷吞志而没故曰得之为难嗟乎道之显晦幸不幸系焉谈之辩讷升降系焉鉴之颇正好恶系焉交之广狭屈伸系焉则彼卓然自得以奋其间者合乎否乎是未可知也而又荣古虐今者比肩叠迹大底生则不遇死而垂声者众焉扬雄没而法言大兴马迁生而史记未振彼之二才且犹若是况乎未甚闻著者哉固有文不传于后祀声遂絶于天下者矣故曰知之愈难而为文之士亦多渔猎前作戕贼文史抉其意抽其华置齿牙间遇事蠭起金声玉耀诳聋之人徼一时之声虽终沦弃而其夺朱乱雅为害已甚是其所以难也间闻足下欲观仆文章退发囊笥编其芜秽心悸气动交于胸中未知孰胜故久滞而不往也今往仆所着赋颂碑碣文记议论书序之文凡四十八篇合为一通想令治书苍头吟讽之也击辕拊缶必有所择顾鉴视何如耳还以一字示褒贬焉   答韦珩示韩愈相推以文墨事书【栁宗元】   足下所封示退之书云欲推避仆以文墨事且以励足下若退之之才过仆数人尚不宜推避于仆非其实可知固相假借为之词耳退之所敬者司焉迁扬雄迁于退之固相上下若雄者如太法言及四愁赋退之独未作耳决作之加恢奇至它文过扬雄逺甚雄文遣言措意颇短局滞澁不若退之猖狂恣睢肆意有所作若然者使雄来尚不宜推避而况仆耶彼好奨人善以为不屈已善不可奨故慊慊云尔也足下幸勿信之且足下志气髙好读南北史书通国朝事穿穴古今后来无能和而仆稚騃卒无所为但趦趄文墨笔砚浅事今退之不以吾子励仆而反以仆励吾子愈非所宜然卒篇欲足下自挫抑合当世事以固当虽仆亦知无出此吾子年甚少知己者如麻不患不显患道不立耳此仆以自励亦以佐退之励足下不宣   答贡士廖有方论文书【柳宗元】   三日宗元白得秀才书知欲仆为序然吾为文非茍然易也于秀才则吾不敢爱吾在京都时好以文宠后辈由吾文知名者亦为不少焉自遭斥逐禁锢益为轻薄小儿哗嚣羣朋増饰无状当途人率谓仆垢汚重厚举将去而逺之今不自料而序秀才秀才无乃未得向时之益而受后时之累吾是以惧洁然盛服而与负涂者处而又何赖焉然观秀才勤恳意甚久远不为顷刻私利欲以就文雅则吾曷敢以譲当为秀才言之然而无显出于今之世视不为流俗所扇动者乃以示之既无以累秀才亦不増仆之诟骂也计无宜于此若果能是则吾之荒言出矣宗元白   答吴充秀才书【欧阳修】   修顿首白先辈吴君足下前辱示书及文三篇发而读之浩乎若千万言之多及少定而视焉才数百言尔非夫辞丰意雄霈然有不可御之势何以至此然犹自患伥伥莫有开之使前者此好学之谦言也修材不足用于时仕不足荣于世其毁誉不足轻重气力不足动人世之欲假誉以为重借力而后进者奚取于修焉先辈学精文雄其施于时又非待修誉而为重力而后进者也然而惠然见临若有所责得非急于谋道不择其人而问焉者欤夫学者未始不为道而至者鲜焉非道之于人逺也学者有所溺焉尔葢文之为言难工而可喜易悦而自足世之学者往往溺之一有工焉则曰吾学足矣甚者至弃百事不闗于心曰吾文士也职于文而已此其所以至之鲜也昔孔子老而归鲁六经之作数年之顷尔然读易者如无春秋读书者如无诗何其用功少而至于至也圣人之文虽不可及然大抵道胜者文不难而自至也故孟子皇皇不暇著书荀卿葢亦晚而有作若子云仲淹方勉焉以模言语此道未足而彊言者也后之惑者徒见前世之文传以为学者文而已故愈力愈勤而愈不至此足下所谓终日不出于轩序不能縦横髙下皆如意者道未足也若道之充焉虽行乎天地入于渊泉无不之也先辈之文浩乎霈然可谓善矣而又志于为道犹自以为未广若不止焉孟荀可至而不难也修学道而不至者然幸不甘于所悦而溺于所止因吾子之能不自止又以励修之少进焉幸甚幸甚修白   代人上王枢宻求先集序书【欧阳修】   某月日具位某谨斋沐献书枢宻相公阁下某闻传曰言之无文行而不逺君子之所学也言以载事而文以饰言事信言文乃能表见于后世诗书易春秋皆善载事而尤文者故其传尤逺荀卿孟轲之徒亦善为言然其道有至有不至故其书或传或不传犹系于时之好恶而兴废之其次楚有大夫者善文其讴謌以传汉之盛时有贾谊董仲舒司马相如扬雄能文其文辞以传由此以来去圣益逺世益薄或衰下迄周隋其间亦时时有善文其言以传者然皆纷杂灭裂不纯信故百不传一幸而一传传亦不显不能若前数家之焯然暴见而大行也甚矣言之难行也事信矣须文文至矣又系其所载之大小以见其行逺不逺也书载尧舜诗载商周易载九圣春秋载文武之法荀孟二家载诗书易春秋者楚之辞载风雅汉之徒各载其时主声名文物之盛以为辞后之学者荡然无所载则其言之不纯信其传之不久逺势使然也至唐之兴若太宗之政开元之治宪宗之功其臣下又争载之以文其词或播乐歌或刻金石故其间钜人硕徳闳言髙论流铄前后者恃其所载之在文也故其言之所载者大且文则其传也章言之所载者不文而又小则其传也不章某不佞守先人之绪余先人在太宗时以文辞为名进士以对防为贤良方正既而守道纯正为贤待制逢时太平奋身扬名宜其言之所载文之所行大而可恃以传也然未能甚行于世者岂其嗣续不肖不能继守而泯没之抑有由也夫文之行虽系其所载犹有待焉诗书易春秋待仲尼之删正荀孟屈原无所待犹待其弟子而传焉汉之徒亦得其史臣之书其始出也或待其时之有名者而后发其既殁也或待其后之纪次者而传其为之纪次也非其门人故吏则其亲戚朋友如梦得之序子厚李汉之序退之也伏惟阁下学老文钜为时雄人出入三朝其能望光辉接步武者惟先君为旧则亦先君之所待也岂小子之敢有请焉谨以家集若干巻数写献门下惟哀其诚而幸赐之   上欧阳内翰书【苏洵】   内翰执事洵布衣穷居常窃自叹以为天下之人不能皆贤不能皆不肖故贤人君子之处于世合必离离必合往者天子方有意于治而范公在相府富公为枢宻副使执事与余公蔡公为谏官尹公驰骋上下用力于兵革之地方是之时天下之人毛髪丝粟之才纷纷然而起合而为一而洵也自度其愚鲁无用之身不足以自奋于其间退而养其心幸其道之将成而可以复见于当世之贤人君子不幸道未成而范公西富公北执事与余公蔡公分散四出而尹公亦失势奔走于小官洵时在京师亲见其事忽忽仰天叹息以为斯人之去而道虽成不复足以为荣也既复自思念往者众君子之进于朝其始也必有善人焉推之今也亦必有小人焉间之今之世无复有善人也则已矣如其不然也吾何忧焉姑养其心使其道大有成而待之何伤退而处十年虽未敢自谓其道有成矣然浩浩乎其胷中若与曩者异而余公适亦有成功于南方执事与蔡公复相继登于朝富公复自外入为宰相其势将复合为一喜且自贺以为道既已粗成而果将有以发之也既又反而思其向之所慕望爱悦之而不得见之者葢有六人焉今将往见之矣而六人者已有范公尹公二人亡焉则又为之澘然出涕以悲呜呼二人者不可复见矣而所恃以慰此心者犹有四人也则又以自解思其止于四人也则又汲汲欲一识其面以发其心之所欲言而富公又为天子之宰相逺方寒士未可遽以言通于其前而余公蔡公逺者又在万里外独执事在朝廷间而其位差不甚贵可以呌呼扳援而闻之以言而饥寒衰老之病又痼而留之使不克自至于执事之庭夫以慕望爱悦其人之心十年而不得见而其人已死如范公尹公二人者则四人者之中非其势不可遽以言通者何可以不能自往而遽已也执事之文章天下之人莫不知之然窃自以为洵之知之特深愈于天下之人何者孟子之文语约而意尽不为巉刻斩絶之言而其锋不可犯韩子之文如长江大河浑浩流转鱼鼋蛟龙万怪惶惑而抑遏蔽掩不使自露而人望见其渊然之光苍然之色亦自畏避不敢迫视执事之文纡余委备往复百折而条达踈畅无所间防气尽语极急言竭论而容与闲易无艰难劳苦之态此三者皆防然自为一家之文也惟李翺之文其味黯然而长其光油然而幽俯仰揖譲有执事之态陆贽之文遣言措意切近的当有执事之实而执事之才又自有过人者葢执事之文非孟子韩子之文而欧阳子之文也夫乐道人之善而不为谄者以其人诚足以当之也彼不知者则以为誉人以求其悦已也夫誉人以求其悦已洵亦不为也而其所以道执事光明盛大之徳而不自知止者亦欲执事之知其知我也虽然执事之名满于天下虽不见其文而固已知有欧阳子矣而洵也不幸堕在草野泥涂之中而其知道之心又近而粗成欲徒手奉咫尺之书自托于执事将使执事何従而知之何従而信之哉洵少年不学生二十五嵗始知读书従士君子游年既已晚而又不遂刻意厉行以古人自期而视与已同列者皆不胜已则遂以为可矣其后困益甚然后取古人之文而读之始觉其出言用意与已大异时复内顾自思其才则又似夫不遂止于是而已者由是尽烧其曩时所为文数百篇取论语孟子韩子及其他圣人贤人之文而兀然端坐终日以读之者七八年矣方其始也入其中而惶然博观于其外而骇然以惊及其久也读之益精而其胷中豁然以明若人之言固当然者然犹未敢自出其言也时既久胷中之言日益多不能自制试出而书之已而再三读之浑浑乎觉其来之易矣然犹未敢以为是也近所为洪范论史论凡七篇执事观其如何噫嘻区区而自言不知者又将以为自誉以求人之知已也惟执事思其十年之心如是之不偶然也而察之   上田枢宻书【苏洵】   天之所以与我者夫岂偶然哉尧不得以与丹朱舜不得以与商均而叟不得夺诸舜发于其心出于其言见于其事确乎其不可易也圣人不得以与人父不得夺诸其子于此见天之所以与我者不偶然也夫其所以与我者必有以用我也我知之不得行之不以告人天固用之我实置之其名曰弃天自卑以求幸其言自小以求用其道天之所以与我者何如而我如此也其名曰防天弃天我之罪也亵天亦我之罪也不弃不亵而人不我用不我用者之罪也其名曰逆天然则弃天亵天者其责在我逆天者其责在人在我者吾将尽吾力之所能为者以塞夫天之所以与我之意而求免乎天下后世之讥在人者吾何知焉吾求免夫一身之责之不暇而暇为人忧乎哉孔子孟轲之不遇老于道涂而不倦不愠不怍不沮者夫固知夫责之所在也衞灵鲁哀齐宣梁惠之徒不足相与以有为也我亦知之矣抑将尽吾心焉耳吾心之不尽吾恐天下后世无以责夫衞灵鲁哀齐宣梁惠之徒而彼亦将有以辞其责也然则孔子孟轲之目将不瞑于地下矣夫圣人贤人之用心也固如此如此而生如此而死如此而贫贱如此而富贵升而为天沈而为泉流而为川止而为山彼不预吾事吾事毕矣窃怪夫后之贤者之不能自处其身也饥寒穷困之不胜而号于人呜呼使吾诚死于饥寒穷困耶则天下后世之责将必有在彼其身之责不自任以为忧而我取而加之吾身不已过乎今洵之不肖何敢以自列于圣贤然其心亦有所不甚自轻者何则天下之学者孰不欲一蹴而造圣人之域然及其不成也求一言之几乎道不可得也千金之子可以贫人可以富人非天之所与虽以贫人富人之权求一言之几乎道不可得也天子之宰相可以生人可以杀人非天之所与虽以生人杀人之权求一言之几乎道不可得也今洵用力于圣人贤人之术亦已久矣其言语其文章虽不识其果可以有用于今而传于后与否独怪其得之之不劳方其致思于心也若或起之得之心而书之纸也若或相之夫岂无一言之几于道乎千金之子天子之宰相求而不得者一旦在已故其心得以自负或者天其亦有以与我也曩者见执事于益州当时之文浅狭可笑饥寒穷困乱其心而声律记问又従而破壊其体不足观也已数年来退居山野自分永弃与世俗日疎濶得以大肆其力于文章诗人之优柔骚人之清深孟韩之温淳迁固之雄刚孙吴之简切投之所向无不如意常以为董生得圣人之经其失也流而为迂鼂错得圣人之权其失也流而为诈有二子之才而不流者其惟贾生乎惜乎今之世愚未见其人也作防二道曰审势审敌作书十篇曰权书洵有山田一顷非凶嵗可以无饥力耕而节用亦足以自老不肖之身不足惜而天之所与者不忍弃且不敢亵也执事之名满天下天下之士用与不用在执事故敢以所谓防一道权书十篇者为献平生之文逺不可多致有洪范论史论七篇近以献内翰欧阳公度执事与之朝夕相従而议天下之事则斯文也其亦庶乎得陈于前矣若夫其言之可用与其身之可贵与否者执事事也执事责也于洵何有哉   答谢举廉书【苏轼】   轼启近奉违亟辱问讯具审起居佳胜感慰深矣轼受性刚简学污材下坐废累年不敢复齿缙绅自还海北见平生亲旧惘然如隔世人况与左右无一日之雅而敢求交乎数赐见临倾葢如故幸甚过望不敢言也所示书教及诗赋杂文观之熟矣大畧如行云流水初无定质但常行于所当行常止于不可不止文理自然姿态横生孔子曰言之不文行之不逺又曰辞达而已矣夫言止于达意则疑若不文是大不然求物之妙如系风捕影能使是物了然于心者葢千万人而不一遇也而况能使了然于口与手者乎是之谓辞达辞至于能达则文不可胜用矣扬雄好为艰深之词以文浅易之説若正言之则人人知之矣此正所谓雕虫篆刻者其太法言皆是物也而独悔于赋何哉终身雕虫而独变其音节便谓之经可乎屈原作离骚经葢风雅之再变者虽与日月争光可也可以其似赋而谓之雕虫乎使贾谊见孔子升堂有余矣而乃以赋鄙之至与司马相如同科雄之陋如此比者甚众可与知者道难与俗人言也因论文偶及之耳欧阳文忠公言文章如精金美玉市有定价非人所能以口舌贵贱也纷纷多言岂能有益于左右愧悚不已所须惠力法雨堂字轼本不善作大字彊作终不佳又舟中局迫难写未能如教然轼方过临江当往游焉或僧欲有所记録当为作数句留院中慰左右念亲之意今已至峡山寺少留即去愈逺惟万万以时自爱不宣   答李端叔书【苏轼】   轼闻足下名久矣又于相识处往往见所作诗文虽不多亦足以髣髴其为人矣寻常不通书问怠慢之罪犹可阙畧及足下斩然在疚亦不能以一字奉慰舎弟子由至先防惠书又复懒不即答顽钝废礼一至于此而足下终不弃絶递中再辱手书待遇益隆览之面热汗下也足下才髙识明不应轻许与人得非用黄鲁直秦太虚辈语真以为然耶不肖为人所憎而二子独喜见誉如人嗜昌羊枣未易诘其所以然者以二子为妄则不可遂欲以移之众口又大不可也轼少年时读书作文専为应举而已既及进士第贪得不已又举制防其实何所有而其科号为直言极谏故每纷然诵説古今考论是非以应其名耳人苦不自知既以此得因以为实能之故譊譊至今坐此得罪几死所谓齐虏以口舌得官真可笑也然世人遂以轼为欲立异同则过矣妄论利害搀説得失此正制科人习气譬之虫时鸟自鸣自已何足为损益轼每怪时人待轼过重而足下又复称説如此愈非其实得罪以来深自闭塞扁舟草屦放浪山水间与樵渔杂处往往为醉人所推骂辄自喜渐不为人识平生亲友无一字见及有书与之亦不答自幸庶几免矣足下又复创相推与甚非所望木有瘿石有晕犀有通以取妍于人皆物之病也讁居无事黙自观省回视三十年以来所为多其病者足下所见皆故我非今我也无乃闻其声不考其情取其华而遗其实乎抑将又有取于此也此事非相见不能尽自得罪后不敢作文字此书虽非文然信笔书意不觉累幅亦不须示人必喻此意   答刘沔书【苏轼】   轼顿首都曹刘君足下防示书教及编録拙书文二十卷轼平生以言语文字见知于世亦以此取疾于人得失相补不如不作之安也以此常欲焚弃笔砚为瘖默人而习气宿业未能尽去亦谓随手云散乌没矣不知足下黙随其后缀拾编掇畧无遗者览之慙汗可为多言之戒然世之蓄轼诗文者多矣率真伪相半又多为俗子所改窜读之使人不平然亦不足怪识真者少葢従古所病梁萧统集文选世以为工以轼观之拙于文而陋于识者莫统若也宋玉赋髙唐神女其初畧陈所梦之因如子虚亡是公相与问答皆赋矣而统谓之叙此与儿童之见何异李陵苏武赠别长安而诗有江汉之语及陵与武书词句儇浅正齐梁间小儿所拟作决非西汉文而统不悟刘子独知之范晔作蔡琰传载其二诗亦非是董卓已死琰乃流落方卓之乱伯喈尚无恙也而其诗乃云以卓乱故流入于胡此岂真琰语哉其笔势乃效建安七子者非东汉诗也李太白韩退之白乐天诗文皆为庸俗所乱可为太息今足下所示二十巻无一篇伪者又少谬误及所示书词清婉雅奥有作者风气知足下致力于斯文久矣某穷困本坐文字葢愿刳形去皮而不可得者然幼子过文益竒在海外孤寂无寥过时出一篇见娱则为数日喜寝食有味以此知文章如金玉珠贝未易鄙弃也见足下词学如此又喜吾同年兄龙图之有后也故勉作报书怱怱不宣   与祖择之书【王安石】   治教政令圣人之所谓文也书之策引而被之天下之民一也圣人之于道也葢心得之作而为治教政令也则有本末先后权势制义而一之于极其书之策也则道其然而已矣彼陋者不然一适焉一否焉非流焉则泥非过焉则不至甚者置其本求之末当后者反先之无一焉不誖于极彼其于道也非心得之也其书之防也独能不誖耶故书之防而善引而被之天下之民反不善焉无矣二帝三王引而被之天下之民而善者也孔子孟子书之防而善者也皆圣人也易地则皆然某生十二年而学学十四年矣圣人之所谓文者私有意焉书之防则未也间或悱然动于事而出于词以警戒其躬若施于朋友褊迫陋庳非敢谓之文也乃者执事欲收而教之使献焉虽自知明敢自葢邪谨书所为书序原説若干篇因叙所闻与所志献左右惟赐览观焉   上人书【王安石】   尝谓文者礼教治政云尔其书诸防而传之人大体归然而已而曰言之不文行之不逺云者徒谓辞之不可以已也非圣人作文之本意也自孔子之死久韩子作望圣人于百千年中卓然也独子厚名与韩并子厚非韩比也然其文卒配韩以传亦豪杰可畏者也韩子尝语人以文矣曰云云子厚亦曰云云疑二子者徒语人以其辞耳作文之本意不如是其已也孟子曰君子欲其自得之也自得之则居之安居之安则资之深资之深则取之左右逢其原孟子之云尔非直施于文而已然亦可托以为作文之本意且所谓文者务为有补于世而已矣所谓辞者犹器之有刻镂绘画也诚使巧且华不必适用诚使适用亦不必巧且华要之以适用为本以刻镂绘画为之容而已不适用非所以为器也不为之容其亦若是乎否也然容亦未可已也勿先之其可也某学文久数挟此説以自治始欲书之防而传之人其试于事者则有待矣其为是非邪未能自定也执事正人也不阿其所好者书杂文十篇献左右愿赐之教使之是非有定焉   答钱公辅学士书【王安石】   比蒙以铭文见属足下于世为闻人力足以得显者铭父母以属于不腆之文似其意非茍然故辄为之而不辞不图乃犹未副所欲欲有所増损鄙文自有意义不可改也宜以见还而求能如足下意者为之耳家庙以今法凖之恐足下未得立也足下虽多闻要与识者讲之如得甲科为通判通判之署有池台竹林之胜此何足以为太夫人之荣而必欲书之乎贵为天子富有天下茍不能行道适足以为父母之羞况一科甲通判茍粗知为辞赋虽市井小人皆可以得之何足道哉何足道哉故铭以谓闾巷之士以为太夫人荣明天下有识者不以置悲欢荣辱于其心也太夫人能异于闾巷之士而与天下有识同此其所以为贤而宜铭者也至于诸孙亦不足列孰有五子而无七孙者乎七孙业之有可道固不宜畧若皆儿童贤不肖未可知列之于义何当也诸不具道计足下当与有识者讲之南去愈逺君子惟顺爱自重   与蔡君谟求书集古録序书【欧阳修】   修启向在河朔不能自闲尝集録前世金石之遗文自三代以来古文竒字莫不皆有中间虽罪戾摈斥水陆奔走颠危困踣兼之人事吉凶忧患悲愁无聊仓卒未尝一日忘也葢自庆厯乙酉逮嘉祐壬寅十有八年而得千巻顾其勤至矣然亦可谓富哉窃复自念好嗜与俗异驰乃独区区收拾世人之所弃者惟恐不及是又可笑也因辄自叙其事庶以见其志焉然顾其文鄙意陋不足以示人既则自视前所集録虽浮屠老子诡妄之説常见贬絶于吾儒者往往取之而不忍遽废者何哉岂非特以其字画之工邪然则字书之法虽为学者之余事亦有助于金石之传也若浮屠老子之説当弃而获存者乃直以字画而传是其幸而得所托尔岂特有助而已哉仆之文陋矣顾不能以自传其或幸而得所托则未必不传也由是言之为仆不朽之托者在君谟一挥毫之顷尔窃惟君子乐善欲成人之美者或闻斯説谓宜有不能却也故辄持其説以进而不疑伏惟幸察   文编巻四十八   钦定四库全书   文编巻四十九   明 唐顺之 编   答任安书【司马迁】   少卿足下曩者辱赐书教以慎于接物推贤进士为务意气勤勤恳恳若望仆不相师而用流俗人之言仆非敢如是也仆虽罢驽亦尝侧闻长者遗风矣顾自以为身残处秽动而见尤欲益反损是以抑郁而谁与语谚曰谁为为之孰令聴之盖钟子期死伯牙终身不复鼔琴何则士为知已者用女为说已者容若仆大质已亏阙矣虽材懐随和行若由夷终不可以为荣适足以发笑而自防耳书辞宜答会东从上来又迫贱事相见日浅卒卒无须臾之间得竭指意今少卿抱不测之罪涉旬月迫季冬仆又薄从上雍恐卒然不可讳是仆终已不得舒愤懑以晓左右则长逝者魂魄私恨无穷请略陈固陋阙然久不报幸勿为过仆闻之修身者智之府也爱施者仁之端也取予者义之符也耻辱者勇之决也立名者行之极也士有此五者然后可以托于世列于君子之林矣故祸莫防于欲利悲莫痛于伤心行莫丑于辱先而诟莫大于宫刑刑余之人无所比数非一世也所从来逺矣昔卫霛公与雍渠同载孔子适陈商鞅因景监见赵良寒心同子防乗袁丝变色自古而耻之夫中材之人事有闗于宦竖莫不伤气况慷慨之士乎如今朝廷虽乏人奈何令刀锯之余荐天下豪隽哉仆赖先人绪业得待罪辇毂下二十余年矣所以自惟上之不能纳忠效信有竒防材力之誉自结明主次之又不能拾遗补阙招贤进能显岩穴之士外之不能备行伍攻城野战有斩将搴旗之功下之不能累日积劳取尊官厚禄以为宗族交逰光宠四者无一遂茍合取容无所短长之效可见于此矣乡者仆亦甞厠下大夫之列陪奉外廷末议不以此时引纲维尽思虑今已亏形为扫除之在阘茸之中乃欲卬首信眉论列是非不亦轻朝廷羞当世之士邪嗟乎嗟乎如仆尚何言哉尚何言哉且事本末未易明也仆少负不羁之才长无乡曲之誉主上幸以先人之故使得奉薄技出入周卫之中仆以为戴盆何以望天故絶賔客之知忘室家之业日夜思竭其不肖之材力务一心营职以求亲媚于主上而事乃有大谬不然者夫仆与李陵俱居门下素非相善也趋舎异路未甞衔杯酒接殷勤之欢然仆观其为人自守竒士事亲孝与士信临财亷取予以义分别有让恭俭下人常思奋不顾身以狥国家之急其素所蓄积也仆以为有国士之风夫人臣出万死不顾一生之计赴公家之难斯已竒矣今举事一不当而全躯保妻子之臣随而媒孽其短仆诚私心痛之且李陵提步卒不满五千深践戎马之地足歴王庭垂饵虎口横挑强胡仰亿万之师与单于连战十余日所杀过当虏救死扶伤不给旃裘之君长咸震怖乃悉徴左右贤王举引弓之民一国共攻而围之转鬬千里矢尽道穷救兵不至士卒死伤如积然李陵一呼劳军士无不起躬自流涕沫血饮泣更张空弮冒白刃北向争死敌者陵未没时使有来报汉公卿王侯皆奉觞上夀后数日陵败书闻主上为之食不甘味聴朝不怡大臣忧惧不知所出仆窃不自料其卑贱见主上惨凄怛悼诚欲効其欵欵之愚以为李陵素与士大夫絶甘分少能得人之死力虽古名将不能过也身虽陷败彼观其意且欲得其当而报汉事已无可奈何其所摧败功亦足以暴于天下仆懐欲陈之而未有路适会召问即以此指推言陵功欲以广主上之意塞睚眦之辞未能尽明明主不深晓以为仆沮贰师而为李陵防说遂下于理拳拳之忠终不能自列因为诬上卒従吏议家贫财赂不足以自赎交逰莫救左右亲近不为一言身非木石独与法吏为伍深幽囹圄之中谁可告愬者此正少卿所亲见仆行事岂不然邪李陵既生降隤其家声而仆又茸以蚕室重为天下观笑悲夫悲夫事未易一二为俗人言也仆之先人非有剖符丹书之功文史星厯近乎卜祝之间固主上所戱弄倡优所畜流俗之所轻也假令仆伏法受诛若九牛亡一毛与蝼螘何异而世又不与能死节者比特以为智穷罪极不能自免卒就死耳何也素所自树立使然也人固有一死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用之所趋异也太上不辱先其次不辱身其次不辱理色其次不辱辞令其次诎体受辱其次易服受辱其次闗木索被棰楚受辱其次鬄毛髪婴金铁受辱其次毁肌肤断支体受辱最下腐刑极矣传曰刑不上大夫此言士节不可不厉也猛虎处深山百兽震恐及其在穽槛之中摇尾而求食积威约之渐也故士有画地为牢埶不入削木为吏议不对定计于鲜也今交手足受木索暴肌肤受榜棰幽于圜墙之中当此之时见狱吏则头抢地视徒则心惕息何者积威约之埶也及已至此言不辱者所谓彊顔耳曷足贵乎且西伯伯也拘羑里李斯相也具五刑淮隂王也受械于陈彭越张敖南乡称孤系狱扺罪绛侯诛诸吕权倾五伯囚于请室魏其大将也衣赭衣闗三木季布为朱家钳奴灌夫受辱居室此人皆身至王侯将相声闻邻国及罪至罔加不能引决自裁在尘埃之中古今一体安在其不辱也由此言之勇怯埶也强弱形也审矣曷足怪乎且人不能蚤自裁绳墨之外已稍陵夷至于鞭棰之间乃欲引节斯不亦逺乎古人所重施刑于大夫者殆为此也夫人情莫不贪生恶死念父母顾妻子至激于义理者不然乃有不得已也今仆不幸蚤失二亲无兄弟之亲独身孤立少卿视仆于妻子何如哉且勇者不必守节怯夫慕义何处不勉焉仆虽怯耎欲茍活亦颇识去就之分矣何至自沈溺累绁之辱哉且夫臧获婢妾犹能引决况若仆之不得已乎所以隠忍茍活幽粪土之中而不辞者恨私心有所不尽鄙陋没世而文采不表于后也古者富贵而名磨灭不可胜记唯倜傥非常之人称焉盖西伯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左丘失眀厥有国语孙子髌脚兵法修列不韦迁蜀世传吕览韩非囚秦说难孤愤诗三百篇大抵贤圣发愤之所为作也此人皆意有所郁结不得通其道故述徃事思来者乃如左丘明无目孙子断足终不可用退论书防以舒其愤思垂空文以自见仆窃不逊近自托于无能之辞网罗天下放失旧闻考之行事稽其成败兴壊之理凡百三十篇亦欲以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草创未就适会此祸惜其不成是以就极刑而无愠色仆诚已着此书藏之名山传之其人通邑大都则仆偿前辱之责虽万被戮岂有悔哉然此可为智者道难为俗人言也且负下未易居下流多谤议仆以口语遇遭此祸重为乡党戮笑污辱先人亦何面目复上父母之丘墓乎虽累百世垢弥甚耳是以肠一日而九回居则忽忽若有所亡出则不知所如徃毎念斯耻汗未甞不发背霑衣也身直为闺閤之臣宁得自引深藏于岩穴耶故且从俗浮沈与时俯仰以通其狂惑今少卿乃教以推贤进士无乃与仆之私指谬乎今虽欲自雕琢曼辞以自解无益于俗不信祗取辱耳要之死日然后是非乃定书不能尽意故畧陈固陋   寄许京兆孟容书【栁宗元】   宗元再拜五文伏防赐书诲谕防悉重厚欣踊恍惚疑若梦寐捧书叩头悸不自定伏念得罪来五年未甞有故旧大臣肯以书见及者何则罪谤交积群疑当道诚可怪而畏也以是兀兀忘行尤负重忧残骸余魂百病所集痞结伏积不食自饱或时寒热水火互至内消肌骨非独瘴疠为也忽奉教命乃知幸为大君子所宥欲使膏盲沈没复起为人夫何素望敢以及此宗元早嵗与负罪者亲善始竒其能谓可以共立仁义裨教化过不自料懃懃勉厉唯以中正信义为志以兴尧舜孔子之道利安元元为务不知愚陋不可力彊其素意如此也末路厄塞臲兀事既壅隔狠忤贵近狂疎缪戾蹈不测之辜群言沸腾鬼神交怒加以素卑贱暴起领事人所不信射利求进者填门排户百不一得一旦快意更造怨讟以此大罪之外诋诃万端旁午搆扇便为敌雠协心同攻外连强暴失职者以致其事此皆丈人所闻见不敢为他人道说懐不能已复载简牍此人虽万被诛戮不足塞责而岂有赏哉今其党与幸获寛贷各得善地无公事坐食俸禄明徳至渥也尚何敢更俟除弃废痼以希望外之泽哉年少气锐不识几防不知当不但欲一心直遂果陷刑法皆自所求取得之又何怪也宗元于众党人中罪状最甚神理降罚又不能即死犹对人言语求食自活迷不知耻日复一日然亦有大故自以得姓来二千五百年代为冡嗣今抱非常之罪居夷獠之乡卑湿昏雾恐一日填委沟壑旷坠先绪以是怛然痛恨心骨沸热防防孤立未有子息荒陬中少士人女子无与为婚世亦不肯与罪人亲眤以是嗣续之重不絶如缕每常春秋时享孑立捧奠顾眄无后继者懔懔然欷歔惴惕恐此事便已摧心伤骨若受锋刃此诚丈人所共悯惜也先墓在城南无异子弟为主独托村隣自谴逐来消息存亡不一至乡闾主守者固以益怠昼夜哀愤惧便毁伤松柏刍牧不禁以成大戾近世礼重拜扫今已阙者四年矣每遇寒食则北向长号以首顿地想田野道路士女遍满皂庸丐皆得上父母丘墓马医夏畦之鬼无不受子孙追养者然此已息望又何以云哉城西有数顷田树果数百株多先人手自封植今已荒秽恐便斩伐无复爱惜家有赐书三千巻尚在善和里旧宅宅今已三易主书存亡不可知皆付受所重常系心腑然无可为者立身一败万事瓦裂身残家破为世大僇复何敢更望大君子抚慰收防尚置人数中耶是以当食不知辛咸节适洗沐盥漱动逾嵗时一搔皮肤尘垢满爪诚忧恐悲伤无所告愬以至此也自古贤人才士秉志遵分被谤议不能自明者仅以百数故有无兄盗嫂娶孤女云挝妇翁者然赖当世豪杰分明辨别卒光史籍管仲遇盗升为功臣匡章被不孝之名孟子礼之今已无古人之实为而有诟欲望世人之明已不可得也直不疑置金以偿同舎刘寛下车归牛乡人此诚知疑似之不可辩非口舌所能胜也郑詹束缚于晋终以无死钟仪南音卒获返国叔向囚虏自期必免范座骑危以生易死蒯通据鼎耳为齐上客张苍韩信伏斧锧终取将相邹阳狱中以书自活贾生斥逐复召宣室倪寛摈死后至御史大夫董仲舒刘向下狱当诛为汉儒宗此皆瓌伟博辩竒闳之士能自解脱今以恇怯淟涊下才末伎又婴恐惧痼病虽欲慷慨攘臂自同昔人愈疎濶矣贤者不得志于今必取贵于后古之著书者皆是也宗元近欲务此然力薄才劣无异能解虽欲秉笔覼缕神志荒耗前后遗忘终不能成章徃时读书自以不至觝滞今皆顽然无复省録每读古人一传数纸已后则再三伸巻复观姓氏旋又废失假令万一除刑部囚籍复为士列亦不堪当世用矣伏惟兴哀于无用之地垂徳于不报之所但以通家宗祀为念有可动心者操之勿失不敢望归扫茔域退托先人之庐以尽余齿姑遂少北益轻瘴疠就婚娶求嗣有可付托即防然长辞如得甘寝无复恨矣书辞繁委无以自道然即文以求其志君子固得其肺肝焉无任恳恋之至不宣宗元再拜   后十九日复上书【韩愈】   愈闻之蹈水火者之求免于人也不惟其父兄子弟之慈爱然后呼而望之也将有介于其侧者虽其所憎怨茍不至乎欲其死者则将大其声疾呼而望其仁之也彼介于其侧者闻其声而见其事不惟其父兄子弟之慈爱然后徃而全之也虽有所憎怨茍不至乎欲其死者则将狂奔尽气濡手足焦毛髪救之而不辞也若是者何哉其势诚急而其情诚可悲也愈之强学力行有年矣愚不惟道之险夷行且不息以蹈于穷饿之水火其既危且急矣大其声而疾呼矣阁下其亦闻而见之矣其将徃而全之欤抑将安而不救与有来言于阁下者曰有观溺于水而爇于火者有可救之道而终莫之救也阁下且以为仁人乎哉不然若愈者亦君子之所宜动心者也或谓愈子言则然矣宰相则知子矣如时不可何愈窃谓之不知言者诚其材能不足当吾贤相之举耳若所谓时者固在上位者之为耳非天之所为也前五六年时宰相荐闻尚有自布衣抽擢者与今岂异时哉且今节度观察使及防御营田诸小使等尚得自举判官无间于已仕未仕者况在宰相吾君所尊敬者而曰不可乎古之进人者或取于盗或举于管库今布衣虽贱犹足以方于此情隘辞蹙不知所裁亦惟少垂怜焉   上宰相第三书【韩愈】   三月十六日前乡贡进士韩愈谨再拜言相公阁下愈闻周公之为辅相其急于见贤也方一食三吐其哺方一沐三握其髪当是时天下之贤才皆已举用奸邪谗佞欺负之徒皆已除去四海皆已无虞九夷八蛮之在荒服之外者皆已賔贡天灾时变昆虫艸木之妖皆已销息天下之所谓礼乐刑政教化之具皆已修理风俗皆已敦厚动植之物风雨霜露之所霑被者皆已得宜休徴嘉瑞麟凤龙之属皆已备至而周公以圣人之才慿叔父之亲其所辅理承化之功又尽章章如是其所求进见之士岂复有贤于周公者哉不惟不贤于周公而已岂复有贤于时百执事者哉岂复有所计议能补于周公之化者防然而周公求之如此其急惟恐耳目有所不闻见思虑有所未及以负成王托周公之意不得于天下之心如周公之心设使其时辅理承化之功未尽章章如是而非圣人之才而无叔父之亲则将不暇食与沐矣岂特吐哺握髪为勤而止哉惟其如是故于今颂成王之徳而称周公之功不衰今阁下为辅相亦近耳天下之贤才岂尽举用奸邪谗佞欺负之徒岂尽除去四海岂尽无虞九夷八蛮之在荒服之外者岂尽賔贡天灾时变昆虫草木之妖岂尽销息天下之所谓礼乐刑政教化之具岂尽修理风俗岂尽敦厚动植之物风雨霜露之所霑被者岂尽得宜休徴嘉瑞麟凤龙之属岂尽备至其所求进见之士虽不足以希望盛徳至比于百执事岂尽出其下哉其所称说岂尽无所补哉今虽不能如周公吐哺握髪亦宜引而进之察其所以而去就之不宜黙黙而已也愈之待命四十余日矣书再上而志不得通足三及门而阍人辞焉惟其昏愚不知逃遁故复有周公之说焉阁下其亦察之古之士三月不仕则相吊故出疆必载质然所以重于自进者以其于周不可则去之鲁于鲁不可则去之齐于齐不可则去之宋之郑之秦之楚也今天下一君四海一国舎乎此则异域矣去父母之邦矣故士之行道者不得于朝则山林而已矣山林者士之所独善自养而不忧天下者之所能安也如有忧天下之心则不能矣故愈每自进而不知愧焉书亟上足数及门而不知止焉宁独如此而已惴惴焉惟不得出大贤之门下是惧亦惟少垂察焉渎冒威尊惶恐无已愈再拜   应科目时与人书【韩愈】   月日愈再拜天池之濵大江之濆曰有怪物焉盖非常鳞凡介之品彚匹俦也其得水变化风雨上下于天不难也其不及水盖寻常尺寸之间耳无髙山大陵旷涂絶险为之闗隔也然其穷涸不能自致乎水为防獭之笑者盖十八九矣如有力者哀其穷而转运之盖一举手一投足之劳也然是物也负其异于众也且曰烂死于沙泥吾宁乐之若俛首帖耳摇尾而乞怜者非我之志也是以有力者遇之熟视之若无覩也其死其生固不可知也今又有有力者当其前矣聊试仰首一鸣号焉庸讵知有力者不哀其穷而忘一举手一投足之劳而转之清波乎其哀之命也其不哀之命也知其在命而且鸣号之者亦命也愈今者实有类于是是以忘其疎愚之罪而有是说焉阁下其亦怜察之   与杨京兆凭书【栁宗元】   月日宗元再拜献书丈人座前役人胡要返命奉教诲壮厉感发铺陈广大上言推延贤隽之道难于今之世次及文章末以愚蒙剥丧顿悴无以守宗族复田亩为念忧悯备极不唯其亲宻故旧是与复有公言显赏许其素尚而激其忠诚者用是踊跃敬惧类向时所被简牍万万有加焉故敢悉其愚以献左右大凡荐举之道古人之所谓难者其难非茍一而已矣知之难言之难聴信之难夫人有有之而耻言之者有有之而乐言之者有无之而工言之者有无之而不言似有之者有之而耻言之者上也虽舜犹难知之孔子亦曰失之子羽下斯而言知而不失者妄矣有之而言之者次也徳如汉光武冯衍不用才如王景畧以尹纬为令史是皆终日号鸣大咤而卒莫之省无之而工言者贼也赵括得以代亷颇马谡得以惑孔明今之若此类者不乏于世将相大臣闻其言而必能辨之者亦妄矣无之而不言者土木类也周仁以重臣为二千石许靖以人誉而致位三公近世尤好此类以为长者最得荐宠夫言朴愚无害者其于田野乡闾为匹夫虽称为长者可也自抱闗击柝以徃则必敬其事愈上则及物者愈大何事无用之朴哉今之言曰某子长者可以为大官类非古之所谓长者也则必土木而已矣夫捧土掲木而致之岩廊之上防以绂冕翼以徒趋走其左右岂有补于万民之劳苦哉圣人之道不益于世用凡以此也故曰知之难孔子曰仁者其言也讱孟子病未同而言然则彼未吾信而吾告之以士必有三间是将曰彼诚知士欤知文欤疑之而未重一间也又曰彼无乃私好欤交以利欤二间也又曰彼不足我而惎我哉兹咈吾事三间也畏是而不言故曰言之难言而有是患故曰聴信之难唯明者为能得其所以荐得其所以言得其所以聴一不至则不可冀矣然而君子不以言聴之难而不务取士士理之本也茍有司之不吾信吾知之不舍其必有信吾者矣茍知之虽无有司而士可以显则吾一旦操用人之柄其必有施矣故公卿之大任莫若索士士不预备而熟讲之卒然君有问焉宰相有咨焉有司有求焉其无所以应之则大臣之道或阙故不可惮烦今之世言士者先文章文章士之末也然立言存乎其中即末而操其本可十七八未易忽也自古文字之多莫如今今之后生为文希屈马者可得数人希王褒刘向之徒者又可得十人至陆机潘岳之比累累相望若皆为之不已则文章之大盛古未有也后代乃可知之今之俗耳庸目无所取信桀然特异者乃见此耳丈人以文律通流当世叔仲鼎列天下号为文章家今又生敬之敬之希屈马者之一也天下方理平今之文士咸能先理理不一断于古书老生直趋尧舜大道孔氏之志眀而出之又古之所难有也然则文章未必为士之末独采取何如耳宗元自小学为文章中间幸聨得甲乙科第至尚书郎専百官章奏然未能究知为文之道自贬官来无事读百家书上下驰骋乃少得知文章利病去年吴武陵来美其齿少才气壮健可以兴西汉之文章日与之言因为之出十数篇书庶几铿锵陶冶时时得见古人情状然彼古人亦人耳夫何逺哉凡人可以言古不可以言今桓谭亦云亲见扬子云容貌不能动人安肯传其书诚使博如庄周哀如屈原奥如孟轲壮如李斯峻如马迁富如相如明如贾谊専如扬雄犹为今之人则世之髙者至少矣由此观之古之人未必不薄于当世而荣于后世也若吴子之文非丈人无以知之独恐世人之才髙者不肯久学无以尽训诂风雅之道以为一世甚盛若宗元者才力阙败不能逺骋髙厉与诸生摩九霄抚四海夸耀于后之人矣何也凡为文以神志为主自遭责逐继以大故荒乱耗竭又常积忧恐神志少矣所读书随又遗忘一二年外痞气尤甚加以众疾动作不常眊眊然骚扰内生霾雾填拥惨沮虽有意穷文章而病夺其志矣每闻人大言则蹶气震怖抚心按胆不能自止又永州多火灾五年之间四为大火所迫徒跣走出壊墙穴牖仅免燔灼书籍散乱毁裂不知所徃一遇火恐累日茫洋不能出言又安能尽意于笔砚矻矻自苦以伤危败之魂哉中心之悃愊郁结具载所献许京兆丈人书不能重烦于陈列凡人之黜弃皆望望思得効用而宗元独以无有是念自以罪大不可解才质无所入茍焉以叙忧栗为幸敢有他志伏以先君禀孝徳秉直道髙于天下仕再登朝至六品官宗元无似亦甞再登朝至六品矣何以堪此且栁氏号为大族五六从以来无为朝士者岂愚防独出数百人右哉以是自忖官已过矣宠已厚矣夫知足与知止异宗元知足矣若便止不受禄位亦所未能今复得好官犹不辞让何也以人望人尚足自进如其不至则故无憾进取之志息矣身世孑然无可以为家虽甚崇宠之孰与为荣独恨不幸获托姻好而早凋落寡居十余年甞有一男子然无一日之命至今无以托嗣续恨痛常在心目孟子称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今之汲汲于世者唯惧此而已矣天若不弃先君之徳使有世嗣或者犹望延夀命以及大宥得归乡闾立家室则子道毕矣过是而犹竞于宠利者天厌之天厌之丈人旦夕归朝廷复为大僚伏惟以此为念流涕顿颡布之座右不任感激之至宗元再拜   投时相书【欧阳修】   某不佞疲软不能强筋骨与工人田夫坐市区服畎亩为力役之劳独好取古书文字考寻前世以来圣贤君子之所为与古之车旗服器名色等数以求国家之治贤愚之任至其炳然而精者时亦穿蠧盗取饰为文辞以自欣喜然其为道闳深肆大非愚且迂所能究及用功益精力益不足其劳反甚于市区畎亩而其所得较之诚有不及焉岂劳力而役业者成功易勤心而为道者至之难欤欲悔其所难而返就其易则复慙圣人为山一篑止焉之言不敢叛弃故退失其小人之事进不及君子之文茫然其心罔识所向若弃车川防漫于中流不克攸济回视陆者顾瞻徨徨然复思之人之有材能抱道徳懐知虑而可自肆于世者虽圣与贤未甞无不幸焉禹之偏枯郤克之跛丘明之盲有不幸其身者矣抱闗击柝栖惶奔走孟子之战国扬雄之新室有不幸其时者矣少焉而材学焉而不回贾谊之毁仲舒之禁锢虽有其时有不幸其偶者矣今以六尺可用之躯生太平有道之世无进身毁罪之惧是其身时偶三者皆幸于古人之所有者独不至焉岂天之所予不两足欤亦勉之未臻欤伏惟明公履道懐正以相天下上以承天子社稷之大计下以理公卿百职之宜贤者任之以能不贤者任之以力由士大夫下至于工商贱技皆适其分而收其长如脩之愚既不足任之能亦不堪任以力徒以常有志于学也今幸以文字试于有司因自顾其身时偶三者之幸也不能黙然以自羞谨以所业杂文五轴贽阍人以俟进退之命焉   上韩太尉书【苏轼】   轼生二十有二年矣自七八嵗知读书及壮大不能晓习时事独好观前世盛衰之迹与其一时风俗之变自三代以来颇能论著以为西汉之衰其大臣守寻常而不务大畧东汉之末士大夫多竒节而不循正道元成之间天下无事公卿将相安其禄位顾其子孙各欲树私恩买田宅为不可动之计低回畏避以茍嵗月而皆依放儒术六经之言而取其近似者以为口实孔子曰恶居下流而讪上恶讦以为直而刘歆谷永之徒又相与弥缝其阙而縁饰之故其衰也靡然如蛟龙释其风云之势而安于豢养之乐终以不悟使其肩披股裂登于匹夫之爼岂不悲哉其后桓灵之君惩徃昔之弊而欲树人主之威权故颇用严刑以督责臣下忠臣义士不容于朝廷故羣起于艸野相与力为险怪惊世之行使天下豪杰奔走于其门得为之执鞭而其自喜不啻若卿相之荣于是天下之士嚣然皆有无用之虚名而不适于实效故其亡也如人之病狂不知堂宇宫室之为安而号呼奔走以自颠仆昔者太公治齐举贤而尚功周公曰后世必有簒弑之臣周公治鲁亲亲而尊尊太公曰后世浸防矣汉之事迹诚大类此岂其当时公卿士大夫之行与其风俗之刚柔各有以致之耶古之君子刚毅正直而守之以寛忠恕仁厚而发之以义故其在朝廷则士大夫皆知洗濯磨淬戮力于王事而不敢为非常可怪之行此三代王政之所由兴也曽子曰上失其道民散久矣天下之人幸而有不为阿附茍容之事者则务为倜傥矫异求如东汉之君子惟恐不及可悲也已轼自幼时闻富公与太尉皆号为寛厚长者然终不可犯以非义及来京师而二公同时在两府愚不能知其心窃于道涂望其容貌寛然如有容见恶不怒见善不喜岂古所谓大臣者欤夫循循者固不能有所为而翘翘者又非圣人之中道是以愿见太尉得闻一言足矣太尉与大人防厚而又甞辱问其姓名此尤不可以不见今已后矣不宣轼再拜   上梅直讲书【苏轼】   某官执事某每读诗至鸱鸮读书至君奭常窃悲周公之不遇及观史见孔子厄于陈蔡之间而弦歌之声不絶顔渊仲由之徒相与问答夫子曰匪兕匪虎率彼旷野吾道非耶吾何为于此顔渊曰夫子之道至大故天下莫能容虽然不容何病不容然后见君子夫子油然而笑曰回使尔多财吾为尔宰夫天下虽不能容而其徒自足以相乐如此乃今知周公之富贵有不如夫子之贫贱夫以召公之贤以管蔡之亲而不知其心则周公谁与乐其富贵而夫子之所与共贫贱者皆天下之贤才则亦足与乐乎此矣轼七八嵗时始知读书闻今天下有欧阳公者其为人如古孟轲韩愈之徒而又有梅公者従之游而与之上下其议论其后益壮始能读其文词想见其为人意其飘然脱去世俗之乐而自乐其乐也方学为对偶声律之文求斗升之禄自度无以进见于诸公之间来京师逾年未甞窥其门今年春天下之士羣至于礼部执事与欧阳公实亲试之轼不自意获在第二既而闻之人执事爱其文以为有孟轲之风而欧阳公亦以其能不为世俗之文也而取焉是以在此非左右为之先容非亲旧为之请属而向之十余年间闻其名而不得见者一朝为知已退而思之人不可以茍富贵亦不可以徒贫贱有大贤焉而为其徒则亦足恃矣茍其侥一时之幸从车骑数十人使闾巷小民聚观而赞叹之亦何以易此乐也传曰不怨天不尤人盖优哉游哉可以卒嵗执事名满天下而位不过五品其容色温然而不怒其文章寛厚敦朴而无怨言此必有所乐乎斯道也轼愿与闻焉   上刘侍读书【苏轼】   轼闻天下之所少者非才也才满于天下而事不立天下之所少者非才也气也何谓气曰是不可名者也若有鬼神焉而隂相之今夫事之利害计之得失天下之能者举知之而不能办能办其小而不能办其大则气有所不足也夫气之所加则已大而物小于是乎受其至大而不为之惊纳其至繁而不为之乱任其至难而不为之忧享其至乐而不为之荡是气也受之于天得之于不可知之间杰然有以盖天下之人而出万物之上非有君长之位杀夺施与之权而天下环向而归之此必有所得者矣多才而败者世之所谓不幸者也若无能焉而每以成者世之所谓天幸者也夫幸与不幸君子之论不施于成败之间而施于穷达之际故凡所以成者其气也其所以败者其才也气不能守其才则焉徃而不败世之所以多败者皆知求其才而不知论其气也若夫明公其亦有所得矣轼非敢以虚辞而曲说诚有所见焉耳夫天下有分得其分则安非其分而以一毫取于人则群起而争之天下有无穷之利自一命以上至于公相其利可爱其涂甚夷说为科条而待天下之择取然天下之人翘首跂足而群望之逡廵而不敢进者何也其分有所止也天下有无功而迁一级者则众指之矣迁者不容于下迁之者不容于上而况其甚者乎明公起于徒步之中执五寸之翰书方尺之简而列于士大夫之上横翔捷出冠压百吏而为之表犹以为未也而加之师友之职付之全秦之地地方千里则古之方伯连帅所不能有也东障崤渑北跨河渭南倚巴蜀西控戎夏则古之秦昭王商君白起之徒所以殣身残民百战而有之者也奋臂而取两制不十余年而天下不以为速非有汗马之劳米盐之能以擅富贵之美而天下不以为无功抗顔髙议自以无前而天下不以为无让此其气固有以大服于天下矣天下无大事也天下而有大事非其气之过人者则谁实办之轼逺方之鄙人逰于京师闻明公之风幸其未至于公相而犹可以诵其才气之盛美而庶几于知言惜其将遂西去而不得从也故请问于门下以愿望见其风采不宣轼再拜上   上曽丞相书【苏轼】   轼闻之将有求于人而其说不诚则难以望其有合矣世之竒特之士其处也莫不为异众之行而其出也莫不为怪诡之词比物引类以摇撼当世理不可化则欲以势刼之将以术售其身古之君子有韩子者其为说曰王公大人不可以无贫贱之士居其下风而推其后大其声名而久其传虽其贵贱之濶絶而其相须之急不啻若左右手呜呼果其用是说也则夫世之君子所为老死而不遇者无足怪矣今夫扣之者急则应之者疑其辞夸则其实必有所不副今吾以为王公大人不可以一日而无吾也彼将退而考其实则亦无乃未至于此耶昔者汉髙未甞喜儒而不失为明君卫霍未甞荐士而不失为贤公卿吾将以吾之说而彼将以彼之说彼是相拒而不得其欢心故贵贱之间终不可以合而道终不可以行何者其扣之急而其辞夸也鬻千金之璧者不之于肆而愿观者塞其门观者叹息而主人无言焉非不能言知言之无加也今也不幸而坐于五达之衢又呶呶焉自以为希世之珍过者不顾执其裾而彊观之则其所鬻者可知矣王公大人其无意于天下后世者亦安以求为也茍其不然则士之过于其前而有动于其目者彼将褰裳疾行而搂取之故凡皇皇汲汲者举非吾事也昔者甞闻明公之风矣以大臣之子孙而取天下之髙第才足以过人而自视缺然常若不足安于小官而乐于恬淡方其在太学之中衣缯饭糗若将终身至于徳发而不可掩名髙而不可抑贵为天子之少宰而其自视不加于其旧之锱铢其度量宏达至于如此此其尤不可以夸辞而急扣者也轼不佞自为学至今十有五年以为凡学之难者难于无私无私之难者难于通万物之理故不通乎万物之理虽欲无私不可得也已好则好之已恶则恶之以是自信则惑也是故幽居黙处而观万物之变尽其自然之理而断之于中其所不然者虽古之所谓贤人之说亦有所不取虽以此自信而亦以此自知其不恱于世也故其言语文章未甞辄至于公相之门今也天子举直谏之士而两制过聴谬以其名闻窃以为与于此者皆有求于吾君吾相者也故亦敢献其文凡十篇而书为之先惟所裁择幸甚   上枢宻韩太尉书【苏辙】   太尉执事辙生好为文思之至深以为文者气之所形然文不可以学而能气可以养而致孟子曰我善养吾浩然之气今观其文章寛厚宏博充乎天地之间称其气之刚大太史公行天下周览四海名山大川与燕赵间豪俊交游故其文疎荡颇有竒气此二子者岂甞执笔学为如此之文哉其气充乎其中而溢乎其貌动乎其言而见乎其文而不自知也辙生十有九年矣其居家所与游者不过其隣里乡党之人所见不过数百里之间无髙山大野可登览以自广百氏之书虽无所不读然皆古人之陈迹不足以激发其志气恐遂汨没故决然舍去求天下竒闻壮观以知天地之广大过秦汉之故都恣观终南嵩华之髙北顾黄河之奔流慨然想见古之豪杰至京师仰观天子宫阙之壮与仓廪府库城池苑囿之富且大也而后知天下之巨丽见翰林欧阳公听其议论之宏辨观其容貌之秀伟与其门人贤士大夫游而后知天下之文章聚乎此也太尉以才畧冠天下天下之所恃以无忧四夷之所惮以不敢发入则周公召公出则方叔召虎而辙也未之见焉且夫人之学也不志其大虽多而何为辙之来也于山见终南嵩华之髙于水见黄河之大且深于人见欧阳公而犹以为未见太尉也故愿得观贤人之光耀闻一言以自壮然后可以尽天下之大观而无憾辙年少未能通习吏事向之来非有取于斗升之禄偶然得之非其所乐然幸得赐归待选使得优游数年之间将归益治其文且学为政太尉茍以为可教而辱教之又幸矣   文编巻四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文编巻五十   明 唐顺之 编   与崔羣书【韩愈】   自足下离东都凡两度枉问寻承已达宣州主人仁贤同列皆君子虽抱羁旅之念亦且可以度日无入而不自得乐天知命者固前修之所以御外物者也况足下度越此等百千辈岂以岀处近逺累其灵台邪宣州虽称清凉髙爽然皆大江之南风土不并以北将息之道当先理其心心闲无事然后外患不入风气所宜可以审备小小者亦当自不至矣足下之贤虽在穷约犹能不改其乐况地至近官荣禄厚亲爱尽在左右者邪所以如此云云者以为足下贤者宜在上位托于幕府则不为得其所是以及之乃相亲重之道耳非所以待足下者也仆自少至今从事于徃还朋友间一十七年矣日月不为不久所与交徃相识者千百人非不多其相与如骨肉兄弟者亦且不少或以事同或以艺取或慕其一善或以其久故或初不甚知而与之已宻其后无大恶因不复决舍或其人虽不皆入于善而于已已厚虽欲悔之不可凡诸浅者固不足道深者止如此至于心所仰服考其言行而无瑕尤窥之阃奥而不见畛域明白淳粹辉光日新者惟吾崔君一人仆愚陋无所知晓然圣人之书无所不读其精麤巨细出入明晦虽不尽识抑不可谓不涉其流者也以此而推之以此而度之诚知足下出羣拔萃无谓仆何从而得之也与足下情义宁须言而后自明邪所以言者惧足下以为吾所与深者多不置白黒于胸中耳既谓能麤知足下而复惧足下之不我知亦过也比亦有人说足下诚尽善尽美抑犹有可疑者仆谓之曰何疑疑者曰君子当有所好恶好恶不可不明如清河者人无贤愚无不说其善服其为人以是而疑之耳仆应之曰凤凰芝草贤愚皆以为美瑞青天白日奴亦知其清明譬之食物至于遐方异味则有嗜者有不嗜者至于稻也粱也脍也防也岂闻有不嗜者哉疑者乃解解不解于吾崔君无所损益也自古贤者少不肖者多自省事已来又见贤者恒不遇不贤者比肩青紫贤者恒无以自存不贤者志满气得贤者虽得卑位则旋而死不贤者或至眉夀不知造物者意竟如何无乃所好恶与人异心哉又不知无乃都不省记任其死生夀夭邪未可知也人固有薄卿相之官千乗之位而甘陋巷菜羮者同是人也犹有好恶如此之异者况天之与人当必异其所好恶无疑也合于天而乖于人何害况又时有兼得者邪崔君崔君无怠无怠仆无以自全活者从一官于此转困穷甚思自放于伊颍之上当亦终得之近者尤衰惫左车第二牙无故动摇脱去目视昏花寻常间便不分人顔色两鬓半白头髪五分亦白其一须亦有一茎两茎白者仆家不幸诸父诸兄皆康强早世如仆者又可以图于久长哉以此忽忽思与足下相见一道其懐小儿女满前能不顾念足下何由得归北来仆不乐江南官满便终老嵩下足下可相就仆不可去矣珍重自爱慎饮食少思虑惟此之望愈再拜   答崔立之书【韩愈】   斯立足下仆见险不能止动不得时颠顿狼狈失其所操持困不知变以至辱于再三君子小人之所悯笑天下之所背而驰者也足下犹复以为可教贬损道徳乃至手笔以问之扳援古昔辞义髙逺且进且劝足下之于故旧之道得矣虽仆亦固望于吾子不敢望于他人者耳然尚有似不相晓者非故欲发余乎不然何子之不以丈夫期我也不能黙黙聊复自明仆始年十六七时未知人事读圣人之书以为人之仕者皆为人耳非有利乎已也及年二十时苦家贫衣食不足谋于所亲然后知仕之不唯为人耳及来京师见有举进士者人多贵之仆诚乐之就求其术或出礼部所试赋诗防等以相示仆以为可无学而能因诣州县求举有司者好恶出于其心四举而后有成亦未即得仕闻吏部有以博学宏辞选者人尤谓之才且得美仕就求其术或出所试文章亦礼部之类私怪其故然犹乐其名因又诣州府求举凡二试于吏部一既得之而又黜于中书虽不得仕人或谓之能焉退自取所试读之乃类于俳优者之辞顔忸怩而心不宁者数月既已为之则欲有所成就书所谓耻过作非者也因复求举亦无幸焉乃复自疑以为所试与得之者不同其程度及得观之余亦无甚愧焉夫所谓博学者岂今之所谓者乎夫所谓宏辞者岂今之所谓者乎诚使古之豪杰之士若屈原孟轲司马迁相如扬雄之徒进于是选必知其懐慙乃不自进而已耳设使与夫今之善进取者竞于防昧之中仆必知其辱焉然彼五子者且使生于今之世其道虽不显于天下其自负何如哉肯与夫斗筲者决得失于一夫之目而为之忧乐哉故凡仆之汲汲于进者其小得盖欲以具裘葛养穷孤其大得盖欲以同吾之所乐于人耳其他可否自计已熟诚不待人而后知今足下乃复比之献玉者以为必俟工人之剖然后见知于天下虽两刖足不为病且无使勍者再尅诚足下相勉之意厚也然仕进者岂舍此而无门哉足下谓我必待是而后进者尤非相悉之辞也仆之玉固未甞献而足固未甞刖足下无为我戚戚也方今天下风俗尚有未及于古者邉境尚有被甲执兵者主上不得怡而宰相以为忧仆虽不贤亦且潜究其得失致之乎吾相荐之乎吾君上希卿大夫之位下犹取一障而乗之若都不可得犹将耕于寛闲之野钓于寂寞之濵求国家之遗事考贤人哲士之终始作唐之一经垂之于无穷诛奸谀于既死发潜徳之幽光二者将必有一可足下以为仆之玉凡几献而足凡几刖也又所谓勍者果谁哉再尅之刑信如何也士固信于知己微足下无以发吾之狂言愈再拜   上考功崔虞部书【韩愈】   愈不肖行能诚无可取行已颇僻与时俗异态抱愚守迷固不识仕进之门乃与羣士争名竞得失行人之所甚鄙求人之所甚利其为不可虽童昏实知之如执事者不以是为念援之幽穷之中推之髙显之上是知其文之或可而不知其人之莫可也知其人之或可而不知其时之莫可也既以自咎又叹执事者所守异于人人之废耳任目华实不兼故有所进故有所退且执事始考文之明日浮嚣之徒已相与称曰某得矣某得矣问其所从来必言其有自一日之间九变其说凡进士之应此选者三十有二人其所不言者数人而已而愈在焉及执事既上名之后三人之中其二人者固所传闻矣华实兼者也果竟得之而又升焉其一人者则莫之闻矣实与华违行与时乖果竟退之如是则可见时之所与者时之所不与者之相逺矣然愚之所守竟非偶然故不可变凡在京师八九年矣足不迹公卿之门名不誉于大夫士之口始者谬为今相国所第此时惟念以为得失固有天命不在趋时而偃仰一室啸歌古人今则复疑矣未知夫天竟如何命竟如何由人乎哉不由人乎哉欲事干谒则患不能小书困于投刺欲学为佞则患言讷词直卒事不成徒使其躬儳焉而不终日是以劳思长懐中夜起坐度时揣己废然而返虽欲从之末由也已又常念古之人日已进今之人日已退夫古之人四十而仕其行道为学既已大成而又之死不倦故其事业功徳老而益明死而益光故诗曰虽无老成人尚有典刑言老成之可尚也又曰乐只君子徳音不已谓死而不亡也夫今之人务利而遗道其学其问以之取名致官而已得一名获一位则弃其业而役役于持权者之门故其事业功徳日以忘月以削老而益昏死而遂亡愈今二十有六矣距古人始仕之年尚十四年岂为晚哉行之以不息要之以至死不有得于今必有得于古不有得于身必有得于后用此自遣且以为知已者之报执事以为何如哉其信然否也今所病者在于穷约无僦屋赁仆之资无緼袍粝食之给驱马出门不知所之斯道未丧天命不欺岂遂殆哉岂遂困哉窃惟执事之于愈也无师友之交无久故之事无顔色言语之情卒然振而发之者必有以见知尔故尽暴其所志不敢以黙又惧执事多在省非公事不敢以至是则拜见之不可期获侍之无时也是以进其说如此庶执事察之也   与陈给事书【韩愈】   愈再拜愈之获见于阁下有年矣始者未甞辱一言之誉贫贱也衣食于奔走不得朝夕继见其后阁下位益尊伺于门墙者日益进夫位益尊则贱者日隔伺于门墙者日益进则爱博而情不専愈也道不加修而文日益有名夫道不加修则贤者不与文日益有名则同进者忌始之以日隔之疎加之以不専之望以不与者之心而聴忌者之说由是阁下之庭无愈之迹矣去年春亦甞一进谒于左右矣温乎其容若加其新也属乎其言若闵其穷也退而喜也以告于人其后如东京取妻子又不得朝夕继见及其还也亦甞一进谒于左右矣邈乎其容若不察其愚也悄乎其言若不接其情也退而惧也不敢复进今则释然悟翻然悔曰其邈也乃所以怒其来之不继也其悄也乃所以示其意也不敏之诛无所逃避不敢遂进辄自疏其所以并献近所为复志赋已下十首为一巻有标轴送孟郊序一首生纸写不加装饰皆有楷字注字处急于自解而谢不能竢更为阁下取其意而畧其礼可也愈恐惧再拜   与袁相公书【韩愈】   伏闻賔位尚有阙员幸防不以常辈知遇恒不自知愚且贱思有论荐窃见朝议郎前太子舎人樊宗师孝友聪明家故饶财身居长嫡悉推与诸弟诸弟皆优赡有余而宗师妻子常寒露饥馁宗师怡然处之无有难色穷究经史章通句解至于隂阳军法声律悉皆研极原本又善为文章词句刻深独追古作者为徒不顾世俗轻重通微晓事可与晤语又习于吏职识时知变非如儒生文字止有偏长退勇守専未为宰物者所识年近五十遑遑勉勉思有所试阁下傥引而致之宻加识察有少不如所言愈为欺罔大君子便宜得弃絶之罪于门下诚不忍竒寳横弃道侧而阁下箧椟尚有少阙不满之处犹足更容辄冒言之退増汗慑谨状   为人求荐书【韩愈】   某闻木在山马在肆过之而不顾者虽累日千万人未为不材与下乗也及至匠石过之而不睨伯乐遇之而不顾然后知其非栋梁之材超逸之足也以某在公之宇下非一日而又辱居姻娅之后是生于匠石之园长于伯乐之廐者也于是而不得知假有见知者千万人亦何足云今幸赖天子毎嵗诏公卿大夫贡士若某等比咸得以荐闻是以冒进其说以累于执事亦不自量已然执事其知某何如哉昔人有鬻马不售于市者知伯乐之善相也从而求之伯乐一顾价増三倍某与其事颇相类是故终始言之耳   答吕毉山人书【韩愈】   愈白恵书责以不能如信陵执辔者夫信陵战国公子欲以取士声势倾天下而然耳如仆者自度若世无孔子不当在弟子之列以吾子自山出有朴茂之美意恐未砻磨以世事又自周后文弊百子为书各自名家乱圣人之宗后生习传杂而不贯故设问以观吾子其已成熟乎将为友也其未成熟乎将以讲去其非而趋是耳不如六国公子有市于道者也方今天下入仕惟以进士明经及卿大夫之世耳其人悉皆习熟时俗工于语言识形势善人主意故天下靡靡日入于衰壊恐不复振起务欲进足下趋死不顾利害去就之人于朝以争救之耳非谓当今公卿间无足下辈文学知识也不得以信陵比然足下衣破衣系麻鞋率然叩吾门吾待足下虽未尽賔主之道不可谓无意者足下行天下得此于人盖寡乃遂能责不足于我此真仆所汲汲求者议虽未中节其不肯阿曲以事人者灼乃明矣方将坐足下三浴而三熏之听仆之所为少安无躁愈顿首   代张籍与李浙东书【韩愈】   月日前某官某谨东向再拜寓书浙东观察使中丞李公阁下籍闻议论者皆云方今居古方伯连帅之职坐一方得专制于其境内者惟阁下心事荦荦与俗辈不同籍固以藏之胸中矣近者阁下従事李协律翺到京师籍于李君友也不见六七年闻其驰至徃省之问无恙外不暇出一言且先贺其得贤主人李君曰子岂尽知之乎吾将尽言之数日籍益闻所不闻籍私独喜常以为自今已后不复有如古人者于今忽有之退自悲不幸两目不见物无用于天下胸中虽有知识家无钱财寸步不能自致今去李中丞五千里何由致其身于其人之侧开口一吐出胸中之竒乎因饮泣不能语既数日复自奋曰无所能人乃宜以盲废有所能人虽盲当废于俗辈不当废于行古人之道者浙水东七州户不下数十万不盲者何限李中丞取人固当问其贤不贤不当计盲与不盲也当今盲于心者皆是若籍自谓独盲于目尔其心则能别是非若赐之坐而问之其口固能言也幸未死实欲一吐出心中平生所知见阁下能信而致之于门邪籍又善于古诗使其心不以忧衣食乱阁下无事时一致之座侧使跪进其所有阁下慿几而聴之未必不如聴吹竹弹丝敲金击石也夫盲者业専于艺必精故乐工皆盲籍傥与此辈比并乎使籍诚不以蓄妻子忧饥寒乱心有钱财以济医药其盲未甚庶几其复见天地日月因得不废则自今至死之年皆阁下之赐阁下济之以已絶之年赐之以既盲之视其恩轻重大小籍宜如何报也阁下裁之度之籍慙腼再拜   与孟东野书【韩愈】   与足下别久矣以吾心之思足下知足下悬悬于吾也各以事牵不可合并其于人人非足下之为见而日与之处足丁知吾心乐否也吾言之而听者谁欤吾唱之而和者谁欤言无听也唱无和也独行而无徒也是非无所与同也足下知吾心乐否也足下才髙气清行古道处今世无田而衣食事亲左右无违足下之用心勤矣足下之处身劳且苦矣混混与世相浊独其心追古人而从之足下之道其使吾悲也去年春脱汴州之乱幸不死无所于归遂来于此主人与吾有故哀其穷居吾于符离睢上及秋将辞去因被留以执事黙黙在此行一年矣到今年秋复辞去江湖余乐也与足下终幸矣李习之娶吾亡兄之女期在后月朝夕当来此张籍在和州居丧家甚贫恐足下不知故具此白冀足下一来相视也自彼至此虽逺要皆舟行可至速图之吾之望也春且尽时气向热惟侍奉吉庆愈眼疾比剧甚无聊不复一一   与李翺书【韩愈】   使至辱足下书欢愧来并不容于心嗟乎子之言意皆是也仆虽巧说何能逃其责邪然皆子之爱我多重我厚不酌时人待我之情而以子之待我之意使我望于时人也仆之家本穷空重遇攻刼衣服无所得养生之具无所有家累仅三十口携此将安所归托乎舍之入京不可也挈之而行不可也足下将安以为我谋哉此一事耳足下谓我入京城有所益乎仆之有子犹有不知者时人能知我哉持仆所守驱而使奔走伺公卿间开口议论其安能有以合乎仆在京城八九年无所取资日求于人以度时月当时行之不觉也今而思之知痛定之人思当痛之时不知何能自处也今年加长矣复驱之使就其故地是亦难矣所贵乎京师者岂不以明天子在上贤公卿在下布衣韦带之士谈道义者多乎以仆遑遑于其中能上闻而下达乎其知我者固少知而相爱不相忌者又加少内无所资外无所从终安所为乎嗟乎子之责我诚是也爱我诚多也今天下之人有如子者乎自尧舜以来士有不遇者乎无也子独安能使我洁清不洿而处其所可乐哉非不愿为子之所云者力不足势不便故也仆于此岂以为大相知乎累累随行役役逐队饥而食饱而嬉者也其所以止而不去者以其心诚有爱于仆也然所爱于我者少不知我者犹多吾岂乐于此乎哉将亦有所病而求息于此也嗟乎子诚爱我矣子之所责于我者诚是矣然恐子有时不暇责我而悲我不暇悲我而自责且自悲也及之而后知履之而后难耳孔子称顔回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彼人者有圣者为之依归而又有箪食瓢饮足以不死其不忧而乐也岂不易哉若仆无所依归无箪食无瓢饮无所取资则饿而死其不亦难乎子之闻我言亦悲矣嗟乎子亦慎其所之哉离违久乍还侍左右当日懽喜故専使驰此足下意并以自解愈再拜   答冯宿书【韩愈】   垂示仆所阙非情之至仆安得闻此言朋友道阙絶久矣无有相箴规磨切之道仆何幸乃得吾子仆常闵时俗人有耳不自闻其过懔懔然惟恐已之不自闻也而今而后有望于吾子矣然足下与仆交久仆之所守足下之所熟知在京城时嚣嚣之徒相訾百倍足下时与仆居朝夕同出入起居亦见仆有不善乎然仆退而思之虽无以获罪于人亦有以获罪于人者仆在京城一年不一至贵人之门人之所趋仆之所傲与已合者则从之逰不合者虽造吾庐未甞与之坐此岂徒足致谤而已不戮于人则幸也追思之可为战栗寒心故至此已来克已自下虽不肖人至未甞敢以貌慢之况时所尚者邪以此自谓庶几无时患不知犹复云云也闻流言不信其行呜呼不复有斯人也君子不为小人之恟恟而易其行仆何能尔委曲徤顺向风承意汲汲恐不得合犹且不免云云命也可如何然子路闻其过则喜禹闻昌言则下车拜古人有言曰告我以过者吾之师也愿足下不惮烦茍有所闻必以相告亦有以报子不敢虚也不敢忘也   答侯继书【韩愈】   裴子自城来得足下一书明日又于崔大处得足下陕州所留书翫而复之不能自休寻知足下不得留仆又为考官所辱欲致一书开足下并自舒其所懐含意连辞将发复已卒不能成就其说及得足下二书凡仆之所欲进于左右者足下皆以自得之仆虽欲重累其辞谅无居足下之意外者故絶意不为行自念方当逺去潜深伏隩与时世不相闻虽足下之思我无所窥寻其声光故不得不有书为别非复有所感发也仆少好学问自六经之外百氏之书未有闻而不求得而不观者然其所志惟在其意义所归至于礼乐之名数隂阳土地星辰方药之书未甞一得其门户虽今之仕进者不要此道然古之人未有不通此而能为大贤君子者仆虽庸愚每读书辄用自愧今幸不为时所用无朝夕役役之劳将试学焉力不足而后止犹将愈于汲汲于时俗之所争既不得而怨天尤人者此吾今之志也惧足下以吾退归因谓我不复能自强不息故因书奉晓冀足下知吾之退未始不为进而众人之进未始不为退也既货马即求船东下二事皆不过后月十日有相问者为我谢焉   与萧翰林俛书【栁宗元】   思谦兄足下昨祁县王师范过永州为仆言得张左司书道思谦蹇然有当官之心乃诚助太平者也仆闻之喜甚然微王生之说仆岂不素知耶所喜者耳与心协果于不谬焉耳仆不幸向者进当臲不安之势平居闭门口舌无数况又有久与游者乃岌岌而操其间其求进而退者皆聚为仇怨造作粉饰蔓延益肆非的然昭晰自断于内则孰能了仆于防防之间哉然仆当时年三十三甚少自御史里行得礼部贠外郎超取显美欲免世之求进者怪怒媢嫉其可得乎凡人皆欲自达仆先得显处才不能逾同列名不能压当世世之怒仆宜也与罪人交十年官又以是进辱在附会圣朝宏大贬黜甚薄不能塞众人之怒谤语转移嚣嚣嗷嗷渐成怪民饰智求仕者更言仆以恱讐人之心目为新竒务相喜可自以速援引之路而仆辈坐益困辱万罪横生不知其端伏自思念过大恩甚乃以致此悲夫人生少得六七十者今已三十七矣长来觉日月益促嵗嵗更甚大都不过数十寒暑则无此身矣是非荣辱又何足道云云不已秪益为罪兄知之勿为他人言也居蛮夷中久惯习炎毒昏眊重膇意以为常忽遇北风晨起薄寒中体则肌革惨懔毛髪萧条瞿然注视怵惕以为异意绪殆非中国人楚越间声音特异鴂舌啅噪今聴之怡然不怪已与为类矣家生小童皆自然哓哓昼夜满耳闻北人言则啼呼走匿虽病夫亦怛然骇之出门见适州闾市井者其十有八九杖而后兴自料居此尚复几何岂可更不知止言说长短重为一世非笑哉读周易困卦至有言不信尚口乃穷也徃复益喜曰嗟乎余虽家置一喙以自称道诟益甚耳用是更乐瘖黙思与木石为徒不复致意今天子兴教化定邪正海内皆欣欣愉愉而仆与四五子者独沦陷如此岂非命欤命乃天也非云云者所制余又何恨独喜思谦之徒遭时言道道之行物得其利仆诚有罪然岂不在一物之数耶身被之目覩之足矣何必攘袂用力而矜自我出耶果矜之又非道也事诚如此然居理平之世终身为顽人之类犹有少耻未能尽忘傥因贼平庆赏之际得以见白使受天泽余润虽朽枿败腐不能生植犹足蒸出芝菌以为瑞物一释废锢移数县之地则世必曰罪稍解矣然后收召魂魄买土一为耕甿朝夕歌谣使成文章庶木铎者采取献之法言増圣唐大雅之什虽不得位亦不虚为太平之人矣此在望外然终欲为兄一言焉宗元再拜   贺进士王参元失火书【栁宗元】   得杨八书知足下遇火灾家无余储仆始闻而骇中而疑终乃大喜盖将吊而更以贺也道逺言畧犹未能究知其状若果荡焉泯焉而悉无有乃吾所以尤贺者也足下勤奉养乐朝夕惟恬安无事是望也今乃有焚炀赫烈之虞以震骇左右而脂膏瀡之具或以不给吾是以始而骇也凡人之言皆曰盈虚倚伏去来之不可常欲将大有为也乃始厄困震悸于是有水火之孽有群小之愠劳苦变动而后能光明古之人皆然斯道辽濶诞漫虽圣人不能以是必信是故中而疑也以足下读古人书为文章善小学其为多能若是而进不能出群士之上以取显贵者盖无他焉京城人多言足下家有积货士之好亷名者皆畏忌不敢道足下之善独自得之心蓄之衔忍而不出诸口以公道之难名而世之多嫌也一出口则嗤嗤者以为得重赂仆自贞元十五年见足下之文章蓄之者盖六七年未甞言是仆私一身而负公道久矣非特负足下也及为御史尚书郎自以幸为天子近臣得奋其舌思以发明足下之郁塞然时称道于行列犹有顾视而窃笑者仆良恨修已之不亮素誉之不立而为世嫌之所加常与孟几道言而痛之乃今幸为天火之所涤荡凡众之疑虑举为灰埃黔其庐赭其垣以示其无有而足下之才能乃可以显白而不汚其实出矣是祝融回禄之相吾子也则仆与几道十年之相知不若兹火一夕之为足下誉也宥而彰之使夫蓄于心者咸得开其喙发防决科者授子而不栗虽欲如向之蓄缩受侮其可得乎于兹吾有望于子是以终乃大喜也古者列国有灾同位者皆相吊许不吊灾君子恶之今吾之所陈若是有以异乎古故将吊而更以贺也顔曽之养其为乐也大矣又何阙焉足下前要仆文章古书极不忘得数十幅乃并徃耳吴二十一武陵来言足下为辞赋及对问大善可寄一本仆近亦好作文与在京城时颇异思与足下辈言之桎梏甚固未可得也因人南来致书访死生不悉宗元白   与郭秀才书【欧阳修】   仆昨以吏事至汉东秀才见仆于叔父家以启事三篇偕门刺先进自賔阶拜起旋辟甚有仪坐而语诺甚谨读其辞温宻华富甚可爱视秀才待仆之意甚勤而理也古人之相见必有欢欣交接之诚而不能达乃取羔羊雉鹜之类致其意为贽而先既致其意又耻其无文则以虎豹之皮缋画之布以饰之然后意达情接客既贽而主人必礼以答之为陈酒殽币篚壶矢燕乐之具将其意又为赋诗以陈其情今秀才好学甚精博记书史务为文辞不以羔禽皮布为饰独以言文其身而其贽既美其意既勤矣宜秀才责仆之答厚也仆既无主人之具以为礼独为秀才赋诗女曰鸡鸣之卒章曰知子之来之杂佩以赠之取其知客之来豫储珩璜琚瑀之美以送客虽无此物犹言之以致其意厚也仆诚无此物可谓空言之耳秀才年且少貌厚色扬志锐学敏因进其业修其辞暴练缉织之不已使其文采五色润泽炳郁若贽以见当世公卿大夫非惟若仆空言以赠也必有分庭而礼加笾豆实币篚延为上賔者惟勉之不已   与陈员外书【欧阳修】   陈君足下无恙近县干上府得书一角属有少吏事不皇作报既而私有惑者修本愚无似固不足以希执友之逰然而群居平日幸得肩从齿序跪拜起居窃兄弟行寓书存劳谓宜有所欵曲以亲之之意奈何一幅之纸前名后书且状且牒如上公府退以寻度非谦即疎此乃世之浮道之交外阳相尊者之为非宜足下之所以赐修也古之书具惟有铅刀竹木而削札为刺止于达名姓寓书于简止于舒心意为问好惟官府吏曹凡公之事上而下者则曰符曰檄问讯列对下而上者则曰状位等相与徃来曰移曰牒非公之事长吏或自以意晓其下以戒以饬者则曰教下吏以私自达于其属长而有所问请谢者则曰牋记书启故非有状牒之仪施于非公之事相防如今所行者其原盖出唐世大臣或贵且尊或有权于时缙绅凑其门以传向者谓旧礼不足为重务稍増之然始于刺谒有防起居因为之状及五代始复以问请谢加状牒之仪如公之事然止施于官之尊贵及吏之长者其伪缪所从来既逺世不根古以为当然居今之世无不知此而莫以易者盖常俗所为积习以牢而不得以更之也然士或同师友缔交游以道谊相期者尚有手书勤勤之意犹为近古噫问请谢非公之事有状牒之仪以施于尊贵长吏犹曰非古之宜用况又用之于肩从齿序跪拜起居如兄弟者乎岂足下不以道义交游期我而惜手书之勤邪将待以牵俗积习者而姑用世礼以遇我之勤邪不然是为浮道以阳相尊也是以不胜拳拳之心谨布左右属以公檄赴滑台行视驿传迫于促装杨秀才旦诣县府中事可悉数   与张秀才第二书【欧阳修】   修顿首白秀才足下前日去后复取前所贶古今杂文十数篇反复读之若大节赋乐古太古曲等篇言尤髙而志极大寻足下之意岂非闵世病俗究古明道欲援今以复之古而翦剥齐整凡今之纷淆駮冗者欤然后益知足下之好学甚有志者也然而述三皇太古之道舍近取逺务髙言而鲜事实此少过也君子之于学也务为道为道必求知古知古明道而后履之以身施之于事而又见于文章而发之以信后世其道周公孔子孟轲之徒常履而行之者是也其文章则六经所载至今而取信者是也其道易知而可法其言易明而可行及诞者言之乃以混防虚无为道洪荒广略为古其道难法其言难行尧禹之书皆曰若稽古傅说曰事不师古匪说攸闻仲尼曰吾好古敏以求之者凡此所谓古者其事乃君臣上下礼乐刑法之事孔子删书断自尧典而弗道其前盖以其渐逺而难彰不可以信后世唐虞之道为百王首仲尼之叹曰荡荡乎谓髙深闳大而不可名也书之言岂不髙邪然其事不过于亲九族平百姓忧水患问臣下谁可任以女妻舜及祀山川见诸侯齐律度谨权衡使臣下诛放四罪而已孔子之后惟孟轲最知道然其言不过于教人树桑麻畜鸡豚以谓养生送死为王道之本夫二典之文岂不为文孟轲之言道岂不为道而其事乃世人之甚易知而近者盖切于事实而已今学者不深本之务而髙逺之为胜以广诞者无用之说是非学者之所尽心也宜少下其髙而近其逺以及乎中则庶乎至矣凡仆之所论者皆陈言浅语如足下之多闻博学不宜为足下道之也然某之所以云者本欲损足下髙逺而俯就之则安敢务为竒言以自髙邪幸足下少思焉   与刁景纯学士书【欧阳修】   修顿首启近自罢干徳遂居南阳始见谢舎人知丈丈内翰凶讣闻问惊怛不能已已丈丈位望并隆然平生亦甞坎轲数年以来方履亨涂任要剧其去大用尺寸间尔岂富与贵不可力为而天之赋予多少有限邪凡天之赋予人者又量何事而为之节也前既不可诘但痛惜感悼而已某自束髪为学初未有一人知者及首登门便被怜奨开端诱道勤勤不已至其粗若有成而后止虽其后逰于诸公而获齿多士虽有知者皆莫之先也然亦自念不欲効世俗子一遭人之顾已不以至公相期反趋走门下胁肩谄笑甚者献谗谀而备使令以卑昵自亲名曰报徳非惟自私直亦待所知以不厚是故惧此惟欲少励名节庶不泯然无闻用以不负所知尔某之愚诚所守如此然虽胥公亦未必谅某此心也自前嵗得罪夷陵奔走万里身日益穷迹日益疎不及再闻语言之音而遂为幽明之隔嗟夫世俗之态既不欲为愚诚所守又未克果惟有望门长号临柩一奠亦又不及此之为恨何可道也徒能惜不永年与未大用遂与道路之人同叹尔知归葬广陵遂谋京居议者多云不便而闻理命若斯必有以也若须春水下汴某嵗尽春初当过京师尚可一拜见以尽区区身贱力防于此之时当有可致而无毫髪之助惭愧惭愧不宣某再拜   上王长安书【苏洵】   判府左丞阁下天下无事天子甚尊公卿甚贵士甚贱从士而逆数之至于天子其积也甚厚其为变也甚难是故天子之尊至于不可指而士之卑至于可杀呜呼见其安而不见其危如此而已矣卫懿公之死非其无人也以鹤辞而不与战也方其未败也天子之士望为其鹤而不可得也及其败也思以千乗之国与匹夫共之而不可得也人知其卒之至于如此则天子之尊可以栗栗于上而士之卑可以肆志于下又焉敢以势言哉故夫士之贵贱其势在天子天子之存亡其权在士世衰道丧天下之士学之不明持之不坚于是始以天子存亡之权下而就一匹夫贵贱之势甚矣夫天下之惑也持千金之璧以易一瓦缶几何其不举而弃诸沟也古之君子其道相为徒其徒相为用故一夫不用乎此则天下之士相率而去之使夫上之人有失天下士之忧而后有失一士之惧今之君子幸其徒之不用以茍容其身故其始也轻用之而其终也亦轻去之呜呼其亦何便于此也当今之世非有贤公卿不能振其前非有贤士不能奋其后洵従蜀来明日将至长安见明公而东伏惟读其书而察其心以轻重其礼幸甚幸甚   与李方叔书【苏轼】   屡获来教因循不一裁答悚息不已比日履兹秋暑起居佳胜録示子骏行状及数诗辞意整暇有加于前得之极喜慰累书见责以不相荐引读之甚愧然其说不可不尽君子之知人务相勉于道不务相引于利也足下之文过人处不少如李氏墓表及子骏行状之类笔势翩翩有可以追古作者之道至若前所示兵鉴则读之终篇莫知所谓意者足下未甚有得于中而张其外者不然则老病昏惑不识其趣也以此私意犹冀足下积学不倦落其华而成其实深愿足下为礼义君子不愿足下丰于财而亷于徳也若进退之际不甚慎静则于定命不能有毫髪増益而于道徳有丘山之损矣古之君子贵贱相因先后相援固多矣轼非敢废此道平生相知心所谓贤者则于稠人中誉之或因其言以考其实实至则名随之名不可掩其自为世用理势固然非力致也陈履常居都下逾年未甞一至贵人之门章子厚欲一见终不可得中丞傅钦之侍郎孙莘老荐之轼亦挂名其间会朝廷多知履常者故得一官轼孤立言轻未甞独荐人也爵禄乃人主所専宰相犹不敢必而欲责于轼可乎东汉处士私相谥非古也殆似丘明为素臣当得罪于孔门矣孟生贞曜盖亦蹈袭流弊不足法而况相近名字者乎甚不愿足下此等也轼于足下非爱之深期之逺定不及此犹能察其意否近秦少游有书来亦论足下近文益竒明主求人如不及岂有终汨没之理足下但信道自守当不求自至若不深自重恐丧失所有言切而尽临纸悚息未即会见千万保爱近夜眼昏不一不一   与章子厚书【苏轼】   子厚防政谏议执事春初辱书寻递中裁谢不审得达否比日机务之暇起居万福轼防恩如昨顾以罪废之余人所鄙恶虽公不见弃亦不欲频通姓名今兹复陈区区诚义有不可已者轼在徐州日闻沂州丞县界有贼何九郎者谋欲刼利国监又有阚温秦平者皆猾贼徃来沂兖间欲使人缉捕无可使者闻沂州葛墟村有程棐者家富有心胆其弟岳坐与李逢徃还配桂州牢城棐虽小人而笃于兄弟常欲为岳洗雪而无由窃意其人可使因令本州支使孟易呼至郡喻使自効以刷门户垢污茍有成绩当为奏乞放免其弟棐愿尽力因出帖付与不逾月轼移湖州棐相送出境云公更留两月棐必有以自効今已去奈何轼语棐但尽力不可以轼去而废也茍有所获当速以相报不以逺近所在仍为奏乞如前约也是嵗七月二十七日棐使人至湖州见报云已告捕获妖贼郭先生等及得徐州孔目官以下状申告捕妖贼事如棐言不谬轼方欲具始末奏陈棐所以尽力者为其弟也乞勘会其弟岳所犯如只是与李逢还本不与其谋者乞赐放免以劝有功草具未上而轼就逮赴诏狱遂不果发今者棐又遣人至黄州见报云郭先生等皆已鞠治得实行法久矣防恩授殿直且録其告捕始末以相示原棐之意所以孜孜于轼者凡为其弟以曩言见望也轼固不可以复有言矣然独念愚夫小人以一言感发犹能奋身不顾以遂其言而轼乃以罪废之故不为一言以负其初心独不愧乎且其弟岳亦豪健絶人者也徐沂间人鸷勇如棐岳类甚众若不收拾驱使令捕贼即作贼耳谓宜因事劝奨使皆歆艳捕告之利惩创为盗之祸庶几少变其俗今棐必在京师防班公可自以意召问其始末特为一言放免其弟岳或与一名目牙校镇将之类付京东监司驱使缉捕其才用当复过于棐也此事至防末公执政大臣岂复治此但棐于轼本非所部吏民而能自効者以轼为不食言也今既不可言于朝廷又不一言于公是终不言矣以此愧于心不能自已可否在公独愿秘其事毋使轼重得罪也徐州南北襟要自昔用武之地而利国监去州七十里土豪百余家金帛山积三十六冶器械所产而兵卫微寡不幸有猾贼十许人一呼其间吏兵皆弃而走耳散其金帛以啸召无赖乌合之众可一日得也轼在郡时常令三十六冶毎户防集冶夫数十人持劫刃枪每月两衙于知监之庭以示有备而已此地盖常为京东豪猾之所拟公所宜知因程棐事辄复及之秋冷伏冀为国自重   谢张太保撰先人墓碣书【苏轼】   伏防再示先人墓表特载辨奸一篇恭览涕泗不知所云窃惟先人早嵗汨没晚乃有闻虽当时贤者知师尊之然于其言语文章犹不能尽而况其中之不可形者乎所谓知之尽而信其然者举世惟公一人虽若不幸然知我者希正老氏之所贵辨奸之始作也自轼与舎弟皆有嘻其甚矣之谏不论他人独明公一见以为与我意合公固已论之先朝载之史册今虽容有不知后世决不可没而先人之言非公表而出之则人未必信信不信何足深计然使斯人用区区小数以欺天下天下莫觉莫知恐后世必有秦无人之叹此墓表之所以作而轼之所以流涕再拜而谢也黄叔度澹然无作郭林宗一言至今以为顔子林宗于人材小大毕取所贤非一人而叔度之贤无一见于外者而后世犹信徒以林宗之重也今公之重不减林宗所贤惟先人而其心迹粗若可见其信于后世必矣多言何足为谢聊发一二   福州上执政书【曽巩】   巩顿首再拜上书某官窃以先王之迹去今逺矣其可槩见者尚存于诗诗存先王养士之法所以抚循待遇之者恩意可谓备矣故其长育天下之材使之成就则如萝蒿之在大陵无有不遂其宾而接之出于恳诚则如鹿鸣之相呼召其声音非自外至也其燕之则有饮食之具乐之则有琴瑟之音将其厚意则有币帛筐篚之赠要其大防则未甞不在于得其欢心其人材既众列于庶位则如棫朴之盛得而薪之其以为使臣则宠其徃也必以礼乐使其光华皇皇于逺近劳其来也则既知其功又本其情而叙其勤其以为将率则其于行也既送遣之又识薇蕨之始生而恐其归时之晚及其还也既休息之又追念其悄悄之忧而及于仆夫之瘁当此之时后妃之于内助又知臣下之勤劳其忧思之深至于山脊石阻仆马之间而志意之一至于虽采巻耳而心不在焉盖先王之世待天下士其勤且详如此故称周之士也贵又称周之士也肆而天保亦称君能下下以成其政臣能归美以报其上其君臣上下相与之际如此可谓至矣所谓必本其情而叙其勤者在四牡之三章曰王事靡盬不遑将父四章曰王事靡盬不遑将母而其卒章则曰岂不懐归是用作歌将母来谂释者以为谂告也君劳使臣叙述其情曰岂不诚思归乎故作此诗之歌以养父母之志来告其君也既休息矣而又追叙其情如此者繇是观之上之所以接下未甞不恐失其养父母之心下之所以事上有养父母之心未甞不以告也其劳使臣之辞则然而推至于戍役之人亦劳之以王事靡盬忧我父母则先王之政即人之心莫大于此也及其后世或任使不均或苦于征役而不得养其父母则有北山之感鸨羽之嗟或行役不已而父母兄弟则有陟岵之思诗人皆推其意见于国风所谓发乎情止乎礼义者也伏惟吾君有出于数千载之大志方兴先王之治以上继三代吾相于时皆同徳合谋则所以待天下之士者岂异于古士之出于是时者岂有不得尽其志耶巩独何人幸遇兹日巩少之时尚不敢饰其固陋之质以干当世之用今髪齿日衰聪明日耗今其至愚固不敢有徼进之心况其少有知邪转走五郡盖十年矣未甞敢有半言片辞求去邦域之任而冀陪朝廷之仪此巩之所以自处窃计已在聴察之日久矣今辄以其区区之腹心敢布于下执事者诚以巩年六十老母年八十有八老母寓食京师而巩守闽越仲弟守南越南越者天下之逺处也于着令有一人仕于此二邦者同居之亲当逺仕者皆得不行巩固不敢为不肖之身求自比于是也顾以道里之阻既不可御老母而南则非独省晨昏承顔色不得効其犬马之愚至于书问徃还盖以万里非累月逾时不通此白首之母子所以义不可以茍安恩不可以茍止者也方去嵗之春有此邦之命巩敢以情告于朝而诏报不许属闽有盗贼之事因不敢继请及去秋到职闽之余盗或数十百为曹伍者徃徃蚁聚于山谷桀黠能动众为魁首者又以十数相望于州县闽之室庐莫能宁而逺近闻者亦莫不疑且骇也州属邑又有出于饥旱之后巩于此时又不敢以私计自陈其于寇孽属前日之累败士气既夺而吏亦无可属者其于经营既不敢以轻动迫之又不敢以少縦玩之一则谕以招纳一则戒以剪除既而其悔悟者自相执拘以归其不变者亦为士吏之所系获其魁首则或縻而致之或殱而去之自冬至春逺近皆定亭无枹皷之警里有室家之乐士气始奋而人和始洽至于风雨时若田出自倍今野行海涉不待朋俦市粟而来价减什七此皆吾君吾相至仁元泽覆冒所及故寇旱之余曽未期嵗既安且富至于如此巩与斯民与防其幸地方数十里既无一事系官于此又已弥年则可以将母之心告于吾君吾相未有易于此时也伏惟推古之所以待士之详思劳归之诗本士大夫之情而及于其亲逮之以即乎人心之安或还之阙下或处以闲曹或引之近畿属以一郡使得谐其就养之心慰其髙年之母则仁治之行岂独昏愚得防赐于今日其流风余法传之永久后世之士且将赖此以无北山之怨鸨羽之讥陟岵之叹盖行之甚易为徳于士类者甚广惟留意而图之不宣巩顿首   答韶州张殿丞书【王安石】   某启伏防再赐书示及先君韶州之政为吏民称诵至今不絶伤今之士大夫不尽知又恐史官不能记载以次前世良吏之后此皆不肖之孤言行不足信于天下不能推扬先人之功绪余烈使人人得闻知之所以夙夜愁痛疚心疾首而不敢息者以此也先人之存某尚少不得备闻为政之迹然常侍左右尚能记诵教诲之余盖先君所存甞欲大润泽于天下一物枯槁以为身羞大者既不得试已试乃其小者耳小者又将泯没而无传则不肖之孤罪大衅厚矣尚何以自立于天地之间邪阁下勤勤恻恻以不传为念非夫仁人君子乐道人之善安能以及此自三代之时国各有史而当时之史多世其家徃徃以身死职不负其意盖其所传皆可考据后既无诸侯之史而近世非尊爵盛位虽雄竒隽烈道徳满衍不幸不为朝廷所称辄不得见于史而执笔者又杂出一时之贵人观其在廷论议之时人人得讲其然否尚或以忠为邪以异为同诛当前而不栗讪在后而不羞茍以餍其忿好之心而止耳而况隂挟翰墨以裁前人之善恶疑可以贷褒似可以附毁徃者不能讼当否生者不得论曲直赏罚谤誉又不施其间以彼其私独安能无欺于防昧之间邪善既不尽传而传者又不可尽信如此唯能言之君子有大公至正之道名实足以信后世者耳目所遇一以言载之则遂以不朽于无穷耳伏惟阁下于先人非有一日之雅余论所及无党私之嫌茍以发潜徳为己事务推所闻告世之能言而足信者使得论次以传焉则先君之不得列于史官岂有恨哉   答吕吉甫书【李定】   某启与公同心以至异意皆縁国事岂有他哉同朝纷纷公独助我则我何憾于公人或言公吾无与焉则公何尤于我趋时便事吾不知其说焉考实论情公宜昭其如此开喻重悉览之怅然昔之在我者诚无细故之可疑则今之在公者尚何旧恶之足念然公以壮烈方进为于圣世而某薾然衰疢特待尽于山林趣舎异路则相呴以湿不如相忘之愈也想趋召在朝夕惟良食为时自爱   文编巻五十   钦定四库全书   文编巻五十一   明 唐顺之 编   为河南令上留守郑相公启【韩愈】   愈启愈为相公官属五年辱知辱爱伏念曽无丝毫事为报答効日夜思虑谋画以为事大君子当以道不宜茍且求容恱故于事未甞敢疑惑宜行则行宜止则止受容受察不复进谢自以为如此真得事大君子之道今虽防沙汰为县固犹在相公治下未同去离门墙为故吏为形迹嫌疑改前所为以自疎外于大君子固当不待烦说于左右而后察也人有告人辱骂其妹与妻为其长者得不追而问之乎追而不至为其长者得不怒而杖之乎坐军营操兵守御为留守出入前后驱从者此真为军人矣坐坊市卖饼又称军人则谁非军人也愚以为此必奸人以钱财赂将吏盗相公文牒窃注名姓于军籍中以陵驾府县此固相公所欲去奉法吏所当嫉虽捕系杖之未过也昨闻相公追捕所告受辱骂者愚以为大君子为政当有权变始似小异要归于正耳军吏纷纷入见告屈为其长者安得不小致为之之意乎未敢以此仰疑大君子及见诸从事说则与小人所望信者少似乖戾虽然岂敢生疑于万一必诸从事与诸将吏未能去朋党心盖覆黤黮不以真情状白露左右小人受私恩良久安敢闭蓄以为私恨不一二陈道伏惟相公怜察幸甚幸甚愈无适时才用渐不喜为吏得一事为名可自罢去不啻如弃涕唾无一分顾借心顾失大君子纎芥意如丘山重守官去官惟今日指挥愈惶惧再拜   为分司郎官上郑尚书相公启【韩愈】   愈启伏蒙仁恩猥赐示问感戴战悚若无所容措然尚有厥诚须尽露于左右者敢避其烦黩懐不满之意于受恩之地哉愈幸甚三得为属吏朝夕不离门下出入五年窃自计较受与报不宜在门下诸从事后故事有当言未甞敢不言有不便于已辄吐私情阁下所宜怜也分司郎官职事惟祠部为烦且重愈独判二年日与宦者为敌相伺罪过恶言詈辞狼籍公牒不敢为耻实虑陷祸故前者懐状乞与诸郎官更判意虽甚专事似率尔言语精神不能自明不蒙察允遽以慙归僶俛日日遂逾累旬私图其宜敢以病告鸣鸠平均歌于国风从事独贤雅以怨刺伏惟俯加怜察幸甚幸甚愈再拜上   上郭侍郎启【王安石】   伏防过采浮议使承乏官借宠则荣循涯而惧愿留平听得究下情顽疏之人滞固于事席先子之绪业玷太常之寺名备位于兹歴年无状安全者幸废去乃宜何言误知欲观小试审处私计追惟旧闻不越爼以代庖盖言有守未操刀而使割可必无伤辄敢用是固辞诚愿易而他使依违王事虽名理之未安妄冒人知亦生平之不欲髙明在上悃愊发中临咎怔忪果于得请   贺欧阳枢宻启【苏洵】   伏审光奉帝诏入持国枢士民讙哗朝野响动恭惟国家所以设枢宻之任乃是天下未能忘威武之防虽号百嵗之承平未甞一日而无事兵不可去职为最难任文教则损国威専武事则害民政伏自近嵗屡更大臣皆由省府而来以答勲劳之旧一歴二府遂超百官既无跂足之求仅若息肩之所自闻此命欣贺实深盖因物议之所归以慰民心之大望伏惟某官一时之杰举代所推经世之文服膺已久致君之畧至老不衰顾惟平昔起于小官曷甞须臾忘于当世以为天下之未大治盖自贤者之在风下自今而言夫复何难愿因千载之遇一新四海之瞻洵受恩至深为喜宜倍甞谓未死之际无由知王道之大行不意临老之年犹及见君子之得位阻以在外阙于至门仰祈髙明俯赐亮察   贺文太尉启【苏轼】   伏审孚号扬庭临轩遣使出节少府授钺斋坛中外耸观兵民交庆盖功业盛大则极名器而后称惟徳度宏逺故处富贵而若无蔚为三世之宗臣岂独一时之盛事恭惟留守太尉道本天合徳为人师信及三川之豚鱼威加两河之草木身任休戚言为重轻始若留侯弱冠而遇髙祖晚同尚父黄髪而亮武王既奉册书益新民聴方将威懐北敌系颈长缨约束河公轨流故道然后入调伊傅之鼎归蹑松乔之游舆论所期斯言可必轼谪官有限趋侍无縁踊跃之心宣写难尽   贺韩魏公启【王安石】   伏审判府司徒侍中宠辞上宰归荣故乡兼两镇之节麾备三公之典防贵极富溢而无亢满之累名遂身退而有褒加之崇在于观瞻孰不庆羡伏惟某官受天秀气为世元诚节表于当时徳望冠乎近代典司宻摠命揽中权毁誉几至于万端夷险常持于一意故四海以公之用舍一时为国之安危越执鸿枢遂跻元辅以人才未用为大耻以国本不建为深忧言众人之所未甞任大臣之所不敢及臻变故果有成功英宗以哀疚荒迷兹圣以谦冲退托内揆百官之众外当万事之微国无危疑人以静一周勃霍光之于汉能定防而终以致疑姚崇宋璟之于唐善致理而未甞遭变记在旧史号为元功未有独运庙堂再安社稷弼亮三世敉宁四方崛然在诸公之先焕乎如今日之懿若夫进退之当于义出处之适其时以彼相方又为特美安石久于庇赖实预甄收职在近臣欲致尽规之义世当大有更懐下比之嫌用自絶于髙闳非敢忘于旧徳逖闻新命窃仰遐风   贺吕副枢启【苏轼】   伏审近膺告命入总枢机中外耸观朝廷増重窃以古之为国权在用人徳厚者辅其才而名益隆望重者无所为而人自服是以淮南叛国先寝谋于长孺汾阳元老尚改观于公权樽爼可以折冲藜藿为之不采哀此风流之莫继久矣寂寥而无闻天亦厌于凡才上复思于旧徳恭惟枢宻侍郎性资仁义世济忠嘉岂惟清节以镇浮固已直言而中病出领数郡若将终身小人谓之失时君子意其复用迨兹显拜夫岂偶然然而荷三朝两世之恩当春秋贤者之责推之不去凛乎其难进伯玉而退子瑕人皆望于门下烹桑羊而斩樊哙公无愧于古人莫若尽行畴昔之言庶几大慰天下之望轼登门最旧称庆无縁踊跃之懐实倍伦等   贺杨龙图启【苏轼】   伏审新改直职擢司谏垣传闻迩遐竦动观聴咸谓国家之钜福乃用谏诤之真才必能深言以补大化方今朝廷之上号为无讳而太平之美终不能全台谏之列嵗不乏人而众弊之原犹或未去岂聴之者徒能容而不能用言之者但为名而不为功歴观古人之効忠皆因当世而用智不务过直期于必行右尹子革因坟典而道祈招之诗左师触龙语饘粥而及长安之质徒尽拳拳之意不求赫赫之名此仁人及物之休功忠臣爱君之至分伏自顷嵗所更几人席未暖而辄迁踵相蹑而继去然一身之讥固足以免矣而积嵗之病当使谁去之恐习惯以为常遂因循而不振虽在僻陋顾常隠忧以为必得朴忠忧国之人而又加以辩智得君之术言茍获用国其庶几伏惟谏院龙图才雄于世而常若不胜节过于人而未甞自异素练邉事深知兵骄顷特铨衡实识官冗必将举大体而不论小事务实效而不为虚名轼最蒙深知愧无少补方倾耳以聴愿续书谏苑之篇若有待而言或能着争臣之论阻以在外无由至门踊跃之懐实倍伦等   贺欧阳少师致仕启【苏轼】   伏审抗章得谢释位言还天眷虽隆莫夺已行之志士流太息共髙难继之风凡在庇庥共増庆慰伏以懐安天下之公患去就君子之所难世靡不知人更相笑而道不胜欲私于为身君臣之恩系縻之于前妻子之计推荷之于后至于山林之士犹有降志于垂老而况庙堂之旧欲使辞禄于当年有其言而无其心有其心而无其决愚智共蔽古今一涂是以用舍行藏仲尼独许于顔子存亡进退周易不及于贤人自非智足以周知仁足以自爱道足以忘物之得丧志足以一气之盛衰则孰能见几祸福之先脱屣尘垢之外常恐兹世不见其人伏惟致政观文少师全徳难名巨材不器事业三朝之望文章百世之师功存社稷而人不知躬履艰难而节乃见纵使耄期笃老犹当就见质疑而乃力辞于未及之年退托以不能而止大勇若怯大智如愚至贵无轩冕而荣至仁不导引而夀较其所得孰与昔多轼受知最深闻道有自虽外为天下惜老成之去而私喜明哲得保身之全伏暑向阑台何似伏冀为时自重少慰舆情   贺致政赵少保启【王安石】   窃审抗言辞宠得谢归荣繇西省谏诤之官序东宫师保之位殿廷鸣玉尚仍前日之班里舎挥金甫遂髙年之乐伏惟资政少保懋昭贤业寅亮圣时伯夷之直惟清仲山之明且哲所居之名赫赫岂独后思尔瞻之节岩岩方当上辅遂从雅志实激贪风未即披承徒深钦仰   贺致政杨侍读启【王安石】   伏审得谢中楹戒归下国孔戣致仕议臣虽愿其留疎广乞身观者固荣其去丁时翕赩取道阻长繄盛徳之可师宜明神之实相茂惟兴止休有福祥伏惟某官逢辰清明取位通显义勇不挫忠精无疵登备谏工甞已告嘉猷于后奉将使节则必下膏泽于民仪仪会朝凛凛侍从功名之美既耀于将来智略之闳犹嗟于不试引年去位循礼得中唯其养恬有以镇薄安石望尘非数见器则深窃冒上官之大知唯所不欲推扬后进之美意云何敢忘备位于兹仰髙无止   谢相府启【苏洵】   朝廷之士进而不知休山林之人退而不知反二者交讥于世学者莫获其中洵幼而读书固有意于从宦壮而不仕岂为异以矫人上之则有制防诱之于前下之则有进士驱之于后常以措意晚而自慙盖人未之知而自衒以求用世未之信而有望于効官仰而就之良亦难矣以为欲求于无辱莫若退聴之自然有田一防足以为养行年五十复将何为不意贫贱之姓名偶自彻闻于朝野向承再命以就试固以大异其本心且召试而审观其才则上之人犹未信其可用未信而有求于上则洵之意以为近于强人遂以再辞亦既获命以匹夫之贱而必行其私意岂王命之宠而敢望其曲加昨承诏恩被以休宠退而自顾愧其无劳此盖伏遇昭文相公左右元君舒惨百辟徳泽所畅威刑所加不旸而熈不寒而栗顾惟无似或谓可收不忍弃之于庶人亦使与列于一命上以慰夫天下贤侯之望下以解其终身饥寒之忧仰惟此恩孰可为报昔者孟子不愿召见而孔子不辞小官夫欲正其所由得之之名是以谨其所以取之之故盖孟子不为矫孔子为卑茍穷其心则各有说虽自知其不肖常愿附其下风区区之心惟所裁择   谢南省主文与欧阳内翰启【苏轼】   窃以天下之事难于改为自昔五代之余文教衰落风俗靡靡日以涂地圣上慨然太息思有以澄其源疏其流明诏天下晓谕厥防于是招来雄俊魁伟敦厚朴直之士罢去浮巧轻媚樷错綉采之文将以追两汉之余而渐复三代之故士大夫不深明天子之心用意过求深者或至于迂务竒者怪僻而不可读余风未殄新复作大者镂之金石以传久逺小者转相模写号称古文纷纷肆行莫之或禁盖唐之古文自韩愈始其后学韩而不至者为皇甫湜学皇甫湜而不至者为孙樵自樵以降无足观矣伏惟内翰执事天之所付以收拾先王之遗文天下之所待以觉悟学者恭承王命亲执文柄意其必得天下之竒士以塞明诏轼也逺方之鄙人家居碌碌无所称道及来京师久不知名将治行西归不意执事擢在第二惟其素所蓄积无以慰士大夫之心是以群嘲而聚骂者动满千百亦惟恃有执事之知与众君子之议论故恬然不以动其心犹幸御试不为有司之所排使得搢笏跪起谢恩于门下闻之古人士无贤愚惟其所遇盖乐毅去燕不复一战而范蠡去越亦终不能有所为轼愿长在下风与賔客之末使区区之心长有所发夫岂惟轼之幸亦执事将有取一二焉   谢应中制科启【苏轼】   临轩防士方搜絶异之才随问献言误占久虚之等忽从佐县擢与评刑内自顾于无堪凛不知其所措恭惟制治之要惟有取人之难用法者畏有司之不公故舍其平生而论其一日通变者恐人材之未尽故详于采聴而略于临时兹二者之相形顾两全而未有一之于考试而奄之于仓卒所以为无私也然而才行之迹无由而深知委之于察举而要之于久长所以为无失也然而请属之风或因而滋长此隋唐进士之所以为有弊魏晋中正之所以为多奸惟是贤良茂异之科兼用考试察举之法每中年辄下明诏使两制各举所闻在家者能孝而恭在官者能亷而慎临之以患难而能不变邀之以宠利而能不回既已得其行已之大方然后责其当世之要用学博者又须守约而后取文丽者或以用寡而见尤特于万人之中求其百全之美凡与中书之召命已为天下之选人而又有不可测知之论以观其黙识之能无所不问之防以考其博通之实至于此而不去则其人之可知然犹使御史得以求其疵谏官得以考其素一陷清议辄为废人是以始由察举而无请谒公行之私终用考试而无仓卒不审之患盖其取人也如此之宻则夫不肖者安得而容轼才不迨人少而自信治经独传于家学为文不愿于世知特以饥寒之忧出求斗升之禄不谓诸公之过聴使与群豪而竝游始不自量欲行其志遂窃俊良之举不知才力之防论事迂濶而不能动人读书疎畧而无以应敌取之甚愧得之益惭此盖伏遇某官以尧舜之道辅吾君以伊周之业为己任恐一夫不获自尽以为庙堂之忧思天下所以太平必用刍荛之说亟収末学以辅大猷然志卑处髙徳薄宠厚歴观前辈由此为致君之资敢以防躯自今为许国之始   登州谢两府启【苏轼】   迂愚之守没齿不移废逐之余归田已幸岂谓承宣之寄忽为枯朽之荣眷此东州下临北徼俗近齐鲁之厚迹皆秦汉之陈賔出日于丽谯山川炳耀传夕烽于海峤皷角清闲顾静乐之难名笑妄庸之滥据此盖伏遇某官股肱元圣师保万民才全而徳不形任重而道愈逺谓使功不如使过而观过足以知仁特借齿牙曲成羽翼轼敢不服勤簿领祗畏简书防蹇磨铅少答非常之遇息黥补劓渐收无用之材过此以还未知所措   谢中书舎人启【苏轼】   起于贬所未及期年擢置周行遽防法从省躬无有被宠若惊窃惟人材进退之间实为风俗隆替之渐必欲致治在于积贤虽一薛居州齐言不能移楚而用范武子晋盗可使奔秦崔琰进而亷俭成风杨绾用而滛侈改度诚国是之先定虽民散而可收抜茅茹者以彚而征附马栈者必先其直用舎既见好恶自明人知所趋势有必至今朝廷方讲当世之务力追前代之隆虽改定法令足以便事而未足以安民寛弛赋役足以安民而未足以成俗是以登进耆老搜求隽良将使士知向方民亦有耻如轼者山林下士轩冕弃材少而学文本声律雕虫之技出而从仕有狂狷婴鳞之愚沟中不顾于青黄爨下无心于宫徴误蒙收拾已出优恩洊履禁严殊非素望此盖伏遇某官徳配前哲望隆本朝名重圭璋上助庙堂之用言为蓍蔡下同卿士之谋余论所加虚名増重知丹心之尚在怜白首之无归特借宠光以寛衰病任隆才下恩重报轻直道而行恐非所以安愚不肖之分充位而已又不足以解卿大夫之忧蚤夜以思进退惟谷恐惧战越不知所裁   谢贾朝奉启【苏轼】   自蜀徂京几四千里携孥去国盖二十年侧闻松楸已中梁柱过而下马空瞻董相之陵酹以只鸡谁副桥公之约宦防嵗晚坐念涕流未报不赀之恩敢懐盍归之意常恐樵牧不禁行有雍门之悲雨露既濡空引太行之望岂谓通判某官政先慈孝义笃友朋首隆学校之师儒次访里闾之耆旧自嗟来暮不闻抜薤之规尚意神交特致生刍之奠父老感叹桑梓光华深衣练冠莫克垂涕于墓道昔襦今袴尚能鼓舞于民谣仰佩之深力占难尽   谢王司封启【王安石】   伏念安石孤穷之人少失所恃虽勉心竭力求以合于古人而固陋颛蒙动辄乖于时变以此而逰于世未甞见恕于人而自趋走下风习闻余教慰藉之礼称扬之私忤严顔而不加犯上之诛拂盛指而更以首公为是书文报答骑从见临不以先进略后生不以上官卑下吏以至其去重烦送将又赒其行使不留滞爰初就职甫尔逾旬乖离虽新感恋殊甚伏惟顺节自夀副人所瞻   答试馆职人启【苏轼】   伏承射防玉堂方观笔阵校文天禄遂秀儒林党友増华缙绅共庆国家求贤之道必于闲暇无事之时贤者报国之功乃在缓急有为之际养之无素则一旦欲用而何由待以非常则临事欲辞而不可故纳之于英俊相从之地观之以世俗不见之书非独使之业广而材成抑将待其资深而望重某官学优而仕行浮于名辞令从容议论慷慨追还正始文章为之一新传写都城纸墨几于骤贵得士之喜非我敢私轼衰病侵寻文思荒落职在翰苑当发防而莫辞识匪通儒惧品藻之不称过烦临贶宠以书词永为巾笥之珍愧乏琼瑶之报谨谢不宣   贺徐州张仆射白兔状【韩愈】   伏闻今月五日营田巡官陈从政献瑞兔毛质皦白天驯其心其始实得之符离安阜屯屯之役夫朝行遇之迫之弗逸人立而拱窃惟休咎之兆天所以启觉于下依类托喻事之纎悉不可图验非睿智博通孰克究明愈虽不敏请试辨之兔隂类也又窟居狡而伏逆象也今白其色絶其群也驯其心化我徳也人立而拱非禽兽之事革而从人且服罪也得之符离符离实戎国名又附丽也不在农夫之田而在军田武徳行也不战而来之之道也有安阜之嘉名焉伏惟阁下股肱帝室藩垣天下四方其有逆乱之臣未血斧锧之属畏威崩析归我乎哉其事兆矣是宜具迹表闻以承答天意小子不恵猥以文句微识防念睹兹盛美焉敢避不让之责而黙黙耶愈再拜   文编巻五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文编卷五十二   明 唐顺之 编   帝王世次图序【欧阳修】   尧舜禹汤文武此六君子者可谓显人矣而后世犹失其传者岂非以其逺也哉是故君子之学不穷逺以为能而阙其不知慎所传以惑世也方孔子时周衰学废先王之道不明而异端之说并起孔子患之乃修正诗书史记以止纷乱之说而欲其传之信也故略其逺而详其近于书断自唐虞以来着其大事可以为世法者而已至于三皇五帝君臣世次皆未尝道者以其世逺而慎所不知也孔子既没异端之说复兴周室亦益衰乱接乎战国秦遂焚书先王之道中絶汉兴久之诗书稍出而不完当王道中絶之际竒书异说方充斥而盛行其言往往反自托于孔子之徒以取信于时学者既不备见诗书之详而习传盛行之异说世无圣人以为质而不自知其取舍真伪至有博学好竒之士务多闻以为胜者于是尽集诸说而论次初无所择而惟恐遗之也如司马迁之史记是矣以孔子之学上述前世止于尧舜着其大略而不道其前迁逺出孔子之后而乃上述黄帝以来又详悉其世次其不量力而务胜宜其失之多也迁所作本纪出于大戴礼世本诸书今依其说图而考之尧舜夏商周皆同出于黄帝尧之崩也下传其四世孙舜舜之崩也复上传其四世祖禹而舜禹皆夀百嵗稷契于髙辛为子乃同父异母之兄弟今以其世次而下之汤与王季同世汤下传十六世而为纣王季下传一世而为文王二世而为武王是文王以十五世祖臣事十五世孙纣而武王以十四世祖伐十四世孙而代之王何其缪哉呜呼尧舜禹汤文武之道百王之取法也其盛德大业见于行事而后世所欲知者孔子皆已论著之矣其久逺难明之事后世不必知不知不害为君子者孔子皆不道也夫孔子所以为圣人者其智知所取舍皆如此   后序【欧阳修】   余既略论帝王世次而见本纪之失犹谓文武与纣相去十五六世其缪较然不疑而尧舜禹之世相去不逺尚兾其理有可通乃复以尚书孟子孔安国皇甫谧诸书参考其夀数长短而尤乖戾不能合也据书及诸说云尧夀一百一十六嵗舜夀一百一十二嵗禹夀百嵗尧年十六即位在位七十年年八十六始得舜而试之二年乃使摄政时舜年三十居试摄通三十年而尧崩舜服尧丧三年毕乃即位在位五十年而崩方舜在位三十三年命禹摄政凡十七年而舜崩禹服舜丧三年毕乃即位在位十年而崩由是言之当尧得舜之时尧年八十六舜年三十以此推而上之是尧年五十七已见四世之孙生一嵗矣舜居试摄及在位通八十二年而禹夀百嵗以禹百年之间推而上之禹即位及居舜丧通十二年又在舜朝八十二年通九十五年则当舜摄试之初年禹才六嵗是舜为孙年三十时见四世之髙祖方生六嵗矣至于舜娶尧二女据图为曾祖姑虽古逺世异与今容有不同然人伦之理乃万世之常道必不错乱颠倒之如此然则诸家世次夀数长短之说圣经之所不著者皆不足信也决矣   太祖皇帝总叙【曽巩】   盖唐之敝自天寳以后纪纲寖壊不能自振以至于失天下五代兴起五十余年之间更八姓十有四君危亡之变数矣其尤甚也契丹遂入中国擅立名号当是时天地五行人事之理反易缪乱其所仅存者无几耳太祖为天下所戴践尊位以生民为任故劝农桑薄赋敛缓刑罚除旧政之不便民者诏令勉覈相属推其心无一日不在百姓也知方镇之病民也故设通判之员使敛以绳墨忧吏之不良也故数使在位举其所知患吏或受赇或不奉法也故罪至死徙一无所贷原其意盖以谓遭世大衰不如是吏不知禁不能救民于焚溺之中也征伐既下诸国必先已逋欠涤烦苛赒乏絶雪寃滞惠农民拔人材申命郡邑反覆不倦或遇水旱輙蔬食请祷欲移灾于已其于羣臣有恩旧有劳能待之各尽其分以位贵之以财富之有男使尚主有女使嫁宗室其予人之周也如此即材可用虽讐不废不可用虽光显矣不处以势其有罪多纵贷之或赐之使自媿及至坚明约束以整齐天下者亦使之不能逾也强僣之国皆接以恩礼商贾往来不禁有出境犯其令者乃为之置市边邑使两利有所乏少常振助之征伐所加必其罪暴者师出未尝不以义也其君长已降及就俘执道路劳问迎致使者相望既至罪不数辱之优假秩禄及其宗亲吏属赐以田宅使子孙世守拥防保全皆得以夀考终自晋既覆灭契丹寖大中国惴畏不敢当太祖拔用材武防西北边宠以非常之恩任属专听信明常遣戍卒戒之曰我犹赦汝郭进杀汝矣有讼进者谓曰进军政严此必犯进法送进使杀之闗市租赋诸将得恣用不问出入以其故士附鬭者尽力谍者尽情边臣可诿者皆十余年不易其任然位不过巡检使众不过三五千人盖任专则势便位不极则士励兵少则用约御将亦多术矣总其所长能兼用之故能省费息民振新集之众屈凭陵之敌也盖太祖笃于孝友有天下之行聪明智勇有天下之材仁心爱人有天下之志包含徧覆有天下之量守之以勤俭恭慎虚心纳谏鉴于越蜀以奢侈为戒思天下之重不复逰畋封拜诸子务自约损不尽循故典收纳学士大夫用之不求其备或守难进之节亦不夺也晚喜读书劝诸将以学曰欲使之知治道也兼覆夷夏从容以德江南平览捷书而泣曰师征不义而顾令吾民死兵彼何负哉秦州已入尚波于之地却而不受钱俶来朝复归之越契丹愿听盟约逡巡退抑不自矜伐天下大势连数十城之镇割其故地以小其力易动难畜之兵敛置懐服以消其难至于举贤良崇孝悌缀礼乐明考课虽宇内初辑然庶政大体弥纶备具遗文故事施于后世皆可为法民于是时从死更生室家相保士农工贾各还其职鸟兽草木亦莫不遂前世旧臣备将相处腹心爪牙之任者一旦回心奉令北向如素委质天下广都通邑兼地千里德懐二三之臣负众自用令之不从召之不至者尚数十皆束衽来庭代易奔走如水凑下粤蜀吴楚瓯闽之君分天下为八九曰帝与王传子若孙更数十嵗者编名属籍并聚阙下四海之内混齐为一海东之国髙丽极南交趾西戎吐蕃回纥北敌契丹皆请吏奉贡天地所养通途之属莫不内附当是时更立天下与民为始天地五行人事之理乱而复正盖太祖之于受命非如前世之君图众以智图柄以力其处心积虑非一夕一日在于取天下也其在天者厯数在人者羣臣万民三军之士不归周归太祖未有知其所以然者所谓天也及其传天下也舍子属弟是则太祖之受天下与舜受之尧禹受之舜其揆一也其传天下与尧传之舜舜传之禹其揆一也受天下及传天下视天与人而已非其心未尝有天下岂能如是哉世以为太祖不世出之主与汉髙祖同盖太祖为人有大度意豁如也知人善任使与汉髙祖同固然也太祖承自天寳以后更五代二百余年极敝之天下汉祖承全盛之秦二世之末天下始乱所因之势既殊太祖开建帝业作则垂宪后常可行汉祖粗定海内而已不及一太祖立折杖法脱民榜笞死祸定着常刑一本寛大汉祖虽约法三章然肉刑三族之诛至孝文始去不及二太祖功臣皆故等夷及位定上下相安始终一意汉祖疑间诸将夷灭其家不及三太祖削大弱强藩臣遵职汉祖封国过制反者更起累世乃定不及四太祖征伐必克汉祖数战輙北不及五太祖文武自出羣臣莫及汉祖非得三杰之助不得无失不及六开寳之初南海先下赵佗分越而帝汉祖不能禁不及七太祖不用兵革契丹自附汉祖折厄白登身仅免祸不及八太祖后宫二百问愿归者复去四之一汉祖溷于祍席女祸及宗不及九太祖明于大计以属天下汉祖择嗣不审几坠厥世不及十也汉祖所不能及其大者如此是自三代以来拨乱之主未有及太祖也三代盛矣然禹之孙太康失国汤之孙太甲放废文武之后世三四传昭王不返于楚繇汉以下变故之宻盖不可胜道也太祖经始大基流风余泽所被者逺五圣遵业至今百有二十余年上下和乐无变容动色之虑接于耳目治安久长自三代以来所未有也维太祖创始传后比迹尧舜纲理天下轶于汉祖太平之业施于无穷三代所不及成功盛德其至矣哉盖唐天寳十四年天下户八百九十一万太祖元年户九十六万末年天下既定户三百九万今上元丰二年户一千三百九十一万六圣之德泽覆露生养斯其所以盛也本原事实其所繇致此有自也哉   仁宗御集序【欧阳修】   在昔君臣圣贤自相戒勑都俞吁咈于朝廷之上而天下治者二帝之言语也号令征伐丁宁约束而其辞彬彬笃厚纯雅者三代之文章也尧舜夏商周之盛邈乎逺出千载之上而昭然着见百世之下者以其书存焉此典谟训诰之文所以为歴代之寳也惟我仁考神文圣武明孝皇帝之作二帝之言语而三代之文章也是宜刋之六经而不朽示之万世而取法矧余小子获承统业其所以继大而显扬之者方思勉焉其敢失坠乃诏尚书刑部郎中知制诰邵必右谏议大夫天章阁待制吕公着悉发寳文之旧藏而类次之以为百巻而必公着勉朕以叙述之曰是不可阙也予惟圣考在位四十有二载承三圣之鸿业享百年之盛隆而不敢暇逸慎重祭祀以事天而飨亲齐庄洁精必以诚信故亲郊而见上帝者九恭谢于天地大享于明堂者皆再耕于籍田祫于太庙者皆一而不为劳苦夫逰娱射猎前世贤王明主之所不能免者则皆非所欲嵗时临幸燕饫臣下必问祖宗之故常閴然非时不闻舆马之音后苑嵗春一赏亦故事也中废者二十余年而时畋于近郊曲宴于便坐者廑才一二而已故叙禋祀享升歌乐章藏于有司荐于郊庙者多矣而登临逰赏之适割鲜献获之乐前世之所夸者未始一及焉至于万几之暇泊然凝神不见所好惟躬阅寳训陈经迩英究钟律之本元训师兵之武略披图以鉴古铭物以自戒其从事于清闲宴息之余者不过此类呜呼大禹之勤俭也夫惟一人劳于上则天下安其逸约于已则天下享其丰此禹之所以圣勤俭之功也惟我圣考之在位也泽被生民恩加内外寛刑罚息兵革容纳谏诤信任贤材措民逸于治安跻俗丰于富庶使海内防德受赐涵濡鼓舞而不知所以然者由勤与俭久而驯致之也是以功成业茂立庙建号为宋仁宗噫仁之为言尧舜之盛德而甚美之称也固已巍乎与天地而亡极矣永惟圣作刻之玉版藏之金匮以耀后嗣而垂无穷庶俾知我圣考仁宗之所以为仁者自勤俭始呜呼亦惟予小子是训   古史序【苏辙】   古之帝王皆圣人也其道以无为为宗万物莫能婴之其于为善如水之必寒如火之必热其于不为不善如驺虞之不杀如窃脂之不谷不学而成不勉而得其积之中者有余故其推之以治天下者有不可得而知也孔氏之遗书曰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自三代之衰圣人不作世不知本而驰骋于喜怒哀乐之余故其发于事业日以鄙陋不足以晞圣人之万一虽春秋之际王泽未竭士生其间习于礼义而审于利病如管仲晏子子产叔向之流皆不足以知之至于孔子其知之者至矣而未尝言孟子知其一二时以告人而天下亦莫能信也陵迟及于秦汉士益以功利为急言圣人者皆以其所知臆之儒者流于度数而知者溺于权利皆不知其非也太史公始易编年之法为本纪世家列传记五帝三王以来后世莫能易之然其为人浅近而不学疎略而轻信汉景武之间尚书古文诗毛氏春秋左氏皆不列于学官世能读之者少故其记尧舜三代之事皆不得圣人之意战国之际诸子辨士各自著书或增损古事以自信一时之说迁一切信之甚者或采世俗相传之语以易古文旧说及秦焚书战国之史不传于民间秦恶其议己也焚之略尽幸而野史一二存者迁亦未暇详也故其记战国有数年不书一事者余窃悲之故因迁之旧上观诗书下考春秋及秦汉杂録始伏羲神农讫秦始皇帝为七本纪十六世家三十七列传谓之古史追録圣贤之遗意以明示来世至于得失成败之际亦备论其故呜呼由数千嵗之后言数千嵗之前其详不可得矣幸其犹有存者而或又失之此古史之所为作也   张中丞传后序【韩愈】   元和二年四月十三日夜愈与吴郡张籍阅家中旧书得李翰所为张巡传翰以文章自名为此传颇详宻然尚恨有阙者不为许逺立传又不载雷万春事首尾逺虽材若不及巡者开门纳巡位本在巡上授之柄而处其下无所疑忌竟与巡俱守死成功名城陷而虏与巡死先后异耳两家子弟材智下不能通知二父志以为巡死而逺就虏疑畏死而辞服于贼逺诚畏死何苦守尺寸之地食其所爱之肉以与贼抗而不降乎当其围守时外无蚍蜉蚁子之援所欲忠者国与主耳而贼语以国亡主灭逺见救援不至而贼来益众必以其言为信外无待而犹死守人相食且尽虽愚人亦能数日而知死处矣逺之不畏死亦明矣乌有城壊其徒俱死而独防愧耻求活虽至愚者不忍为呜呼谓逺之贤而为之邪说者又谓逺与巡分城而守城之陷自逺所分始以此诟逺此又与儿童之见无异人之将死其脏腑必有先受其病者引绳而絶之其絶必有处观者见其然从而尤之其亦不达于理矣小人之好议论不乐成人之美如是哉如巡逺之所成就如此卓卓犹不得免其它则又何说当二公之初守也宁能知人之卒不救弃城而逆遁茍此不能守虽避之它处何益及其无救而且穷也将其创残饿羸之余虽欲去必不达二公之贤其讲之精矣守一城捍天下以千百就尽之卒战百万日滋之师蔽遮江淮沮遏其势天下之不亡其谁之功也当是时弃城而图存者不可一二数擅彊兵坐而观者相环也不追议此而责二公以死守亦见其自比于逆乱设淫辞而助之攻也愈尝从事于汴徐二府屡道于两府间亲祭于其所谓双庙者其老人往往说巡逺时事云南霁云之乞救于贺兰也贺兰嫉巡逺之声威功绩出已上不肯出师救爱霁云之勇且壮不听其语彊留之具食与乐延霁云坐霁云慷慨语曰云来时睢阳之人不食月余日矣云虽独欲食义不忍虽食且不下咽因拔所佩刀断一指血淋漓以示贺兰一座大惊皆感激为云泣下云知贺兰终无为云出师意即驰去将出城抽矢射佛寺浮图矢着其上甎半箭曰吾归破贼必灭贺兰此矢所以志也愈贞元中过泗州船上人犹指以相语城陷贼以刃脇降巡巡不屈即牵去将斩之又降霁云云未应巡呼云曰南八男儿死耳不可为不义屈云笑曰欲将以有为也公有言云敢不死即不屈张籍曰有于嵩者少依于巡及巡起事嵩常在围中籍大厯中于和州乌江县见嵩嵩时年六十余矣以巡初尝得临涣县尉好学无所不读籍时尚小粗问巡逺事不能细也云巡长七尺余须髯若神尝见嵩读汉书谓嵩曰何为久读此嵩曰未熟也巡曰吾于书读不过三徧终身不忘也因诵嵩所读书尽巻不错一字嵩惊以为巡偶熟此巻因乱抽它帙以试无不尽然嵩又取架上诸书试以问巡巡应口诵无疑嵩从巡久亦不见巡常读书也为文章操纸笔立书未尝起草初守睢阳时士卒仅万人城中居人户亦且数万巡因一见问姓名其后无不识者巡怒须髯輙张及城陷贼防巡等数十人坐且将戮巡起旋其众见巡起或起或泣巡曰汝勿怖死命也众泣不能仰视巡就戮时顔色不乱阳阳如平常逺寛厚长者貌如其心与巡同年生月日后于巡呼巡为兄死时年四十九嵩贞元初死于亳宋间或传嵩有田在亳宋间武人夺而有之嵩将诣州讼理为所杀嵩无子张籍云   删正黄庭经序【欧阳修】   无仙子者不知为何人也无姓名无爵里世莫得而名之其自号为无仙子者以警世人之学仙者也其为言曰自古有道无仙而后世之人知其道而不得其道不知无仙而妄学仙此我之所哀也道者自然之道也生而必死亦自然之理也以自然之道养自然之生不自戕贼夭阏而尽其天年此自古圣智之所同也禹走天下乗四载治百川可谓劳其形矣而夀百年顔子萧然卧于陋巷箪食瓢饮外不诱于物内不动于心可谓至乐矣而年不及三十斯二人者皆古之仁人也劳其形者长年安其乐者短命盖命有长短禀之于天非人力之所能为也惟不自戕贼而各尽其天年则二人之所同也此所谓以自然之道养自然之生后世贪生之徒为养生之术者无所不至至茹草木服金石吸日月之精光又有以谓此外物不足恃而反求诸内者于是息虑絶欲链精气勤吐纳专于内守以养其神其术虽本于贪生及其至也尚或可以全形而却疾犹愈于肆欲称情以害其生者是谓养内之术故上智任之自然其次养内以却疾最下妄意而贪生世传黄庭经者魏晋间道士养生之书也其说专于养内多竒怪故其传之久则易为讹舛今家家异本莫可考正无仙子既甚好古家多集録古书文字以为翫好之娱有黄庭经石本者乃永和十三年晋人所书其文颇简以较今世俗所传者独为有理疑得其真于是喟然叹曰吾欲晓世以无仙而止人之学者吾力顾未能也吾视世人执竒怪讹舛之书欲求生而反害其生者可不哀哉矧以我翫好之余拯世人之谬惑何惜而不为乃为删正诸家之异一以永和石本为定其难晓之言略为注解庶几不为讹谬之说惑世以害生是亦不为无益若大雅君子则岂取于此   孙子后序【欧阳修】   世所传孙武十三篇多用曹公杜牧陈皥注号三家孙子余顷与撰四库书目所见孙子注者尤多武之书本于兵兵之术非一而以不穷为竒宜其说者之多也凡人之用智有短长其施设各异故或胶其说于偏见然无出所谓三家者三家之注皥最后其说时时攻牧之短牧亦慨然最喜论兵欲试而不得者其学能道春秋战国时事甚博而详然前世言善用兵称曹公曹公尝与董吕诸袁角其力而胜之遂与吴蜀分汉而王传言魏之诸将出兵千里毎坐计胜败授其成算诸将用之十不失一一有违者兵輙败北故魏世用兵悉以新书从事其精于兵也如此牧谓曹公于注孙子尤略盖借其所得自为一书是曹公悉得武之术也然武尝以其书干吴王阖闾阖闾用之西破楚北服齐晋而霸诸侯夫使武自用其书止于彊伯及曹公用之然亦终不能灭吴蜀岂武之术尽于此乎抑用之不极其能也后之学者徒见其书又各牵于己见是以注者虽多而少当独吾友圣俞不然尝评武之书曰此战国相倾之说也三代王者之师司马九伐之法武不及也然亦爱其文略而意深其行师用兵料敌制胜亦皆有法其言甚有次序而注者汨之或失其意乃自为注凡胶于偏见者皆抉去传以已意而发之然后武之说不汨而明吾知此书当与三家并传而后世取其说者往往于吾圣俞多焉圣俞为人谨质温恭衣冠进趋眇然儒者也后世之视其书者与太史公疑张子房为壮夫何异   古今家诫序【苏辙】   老子曰慈故能勇俭故能广或曰慈则安能勇曰父母之于子也爱之深故其为之虑事也精以深爱而行精虑故其为之避害也速而就利也果此慈之所以能勇也非父母之贤于人势有所必至矣辙少而读书见父母之戒其子者谆谆乎惟恐其不尽也恻恻乎惟恐其不入也曰呜呼此父母之心也哉师之于弟子也为之规矩以授之贤者引之不贤者不彊也君之于臣也为之号令以戒之能者予之不能者不取也臣之于君也可则谏否则去子之于父也以几谏不敢显皆有礼存焉父母则不然子虽不肖岂有弃子者哉是以尽其有以告之无憾而后止诗曰泂酌彼行潦挹彼注兹可以餴饎岂弟君子民之父母夫虽行潦之陋而无所弃犹父母之无弃子也故父母之于子人伦之极也虽其不贤及其为子言也必忠且尽而况其贤者乎太常少卿长沙孙公景修少孤而教于母母贤能就其业既老而念母之心不忘为贤母録以致其意既又集古今家诫得四十九人以示辙曰古有为是书者而其文不完吾病焉是以为此合众父母之心以遗天下之人庶几有益乎辙读之而叹曰虽有悍子忿鬭于市莫之能止也闻父之声则敛手而退市人之过之者亦莫不泣也慈孝之心人皆有之特患无以发之耳今是书也要将以发之欤虽广之天下可也自周公以来至于今父戒四十五母戒四公又将益广之未止也   列女传目録序【曽巩】   刘向所叙列女传凡八篇事具汉书向列传而隋书及崇文总目皆称向列女传十五篇曹大家注以颂义考之盖大家所注离其七篇为十四与颂义凡十五篇而益以陈婴母及东汉以来凡十六事非向书本然也盖向旧书之亡久矣嘉祐中集贤校理苏颂始以颂义为篇次复定其书为八篇与十五篇者并藏于馆阁而隋以颂义为刘歆作与向列传不合今验颂义之文盖向之自叙又艺文志有向列女传颂图明非歆作也自唐之乱古书之在者少矣而唐志録列女传凡十六家至大家注十五篇者亦无録然其书今在则古书之或有録而亡或无録而在者亦众矣亦可惜哉今校讐其八篇及十五篇者已定可缮写初汉承秦之敝风俗已大坏矣而成帝后宫赵卫之属尤自放向以谓王政必自内始故列古女善恶所以致兴亡者以戒天子此向述作之大意也其言大任之娠文王也目不视恶色耳不听淫声口不出敖言又以谓古之人胎教者皆如此夫能正其视听言动者此大人之事而有道者之所畏也顾令天下之女子能之何其盛也以臣所闻盖为之师傅保姆之助诗书图史之戒珩璜琚瑀之节威仪动作之度其教之者虽有此具然古之君子未尝不以身化也故家人之义归于反身二南之业本于文王夫岂自外至哉世皆知文王之所以兴能得内助而不知其所以然者盖本于文王之躬化故内则后妃有闗雎之行外则羣臣有二南之美与之相成其推而及逺则商辛之昏俗江汉之小国罝之野人莫不好善而不自知此所谓身修故家国天下治者也后世自学问之士多狥于外物而不安其守其室家既不见可法故竞于邪侈岂独无相成之道哉士之茍于自恕顾利冐耻而不知反已者往往以家自累故也故曰身不行道不行于妻子信哉如此人者非素处显也然去二南之风亦已逺矣况于南乡天下之主哉向之所述劝戒之意可谓笃矣然向号博极羣书而此传称诗芣苢柏舟大车之类与今序诗者之说尤乖异盖不可考至于式微之一篇又以谓二人之作岂其所取者博故不能无失欤其曰象计谋杀舜及舜所以自脱者颇合于孟子然此传或有之而孟子所不道者盖亦不足道也凡后世诸儒之言经传者固多如此览者采其有补而择其是非可也故为之序论以发其端云   礼阁新仪目録序【曾巩】   礼阁新仪三十篇韦公肃撰记开元以后至元和之变礼史馆秘阁及臣书皆三十篇集贤院书二十篇以防相校讐史馆秘阁及臣书多复重其篇少者八集贤院书独具然臣书有目録一篇以考其次序盖此书本三十篇则集贤院书虽具然其篇次亦乱既正其脱缪因定着从目録而礼阁新仪三十篇复完夫礼者其本在于养人之性而其用在于言动视听之间使人之言动视听一于礼则安有放其邪心而穷于外物哉不放其邪心不穷于外物则祸乱可息而财用可充其立意微其为法逺矣故设其器制其物为其数立其文以待其有事者皆人之起居出入吉凶哀乐之具所谓其用在乎言动视听之间者也然而古今之变不同而俗之便习亦异则法制度数其久而不能无敝者势固然也故为礼者其始莫不宜于当世而其后多失而难遵亦其理然也失则必改制以求其当故羲农以来至于三代礼未尝同也后世去三代盖千有余嵗其所遭之变所习之便不同固已逺矣而议者不原圣人制作之方乃谓设其器制其物为其数立其文以待其有事而为其起居出入吉凶哀乐之具者当一一以追先王之迹然后礼可得而兴也至其说之不可求其制之不可考或不宜于人不合于用则宁至于漠然而不敢为使人言动视听之间荡然莫之为节至患夫为罪者之不止则繁于为法以御之故法至于不胜其繁而犯者亦至于不胜其众岂不惑哉盖上世圣人有为耒耜者或不为宫室为舟车者或不为棺椁岂其智不足为哉以谓人之所未病者不必改也至于后圣有为宫室者不以土处为不可变也为棺椁者不以葛沟为不可易也岂好为相反哉以谓人之所既病者不可因也又至于后圣则有设两观而更采椽之质攻文梓而易瓦棺之素岂不能从俭哉以谓人情之所好者能为之节而不能变也由是观之古今之变不同而俗之便习亦异则亦屡变其法以宜之何必一一以追先王之迹哉其要在于养民之性防民之欲者本末先后能合乎先王之意而已此制作之方也故元樽之尚而薄酒之用太羮之先而庶羞之饱一以为贵本一以为亲用则知有圣人作而为后世之礼者必贵俎豆而今之器用不废也先弁冕而今之衣服不禁也其推之皆然然后其所改易更革不至乎拂天下之势骇天下之情而固已合乎先王之意矣是以羲农以来至于三代礼未尝同而制作之如此者亦未尝异也后世不推其如此而或至于不敢为或为之者特出于其势之不得已故茍简而不能备希濶而不常行又不过用之于上而未有加之于民者也故其礼本在于养人之性而其用在于言动视听之间者歴千余嵗民未尝得接于其耳目况于服习而安之者乎至其陷于罪戾则繁于为法以御之其亦不仁也哉此书所纪虽其事已浅然凡世之记礼者亦皆有所本而一时之得失具焉昔孔子于告朔爱其礼之存况着于一代之典籍哉故其书不得不贵因为之定着以俟夫论礼者考而择焉   内制集序【欧阳修】   昔钱思公尝以谓朝廷之官虽宰相之重皆可杂以他才处之惟翰林学士非文章不可思公自言为此语颇取怒于达官然亦自负以为至论今学士所作文书多矣至于青词斋文必用老子浮图之说祈禳秘祝往往近于家人里巷之事而制诏诰取便于宣读常拘以世俗所谓四六之文其类多如此然则果可谓之文章者欤予在翰林六年中间进拜二三大臣皆适不当直而天下无事四方和好兵革不用凡朝廷之文所以指麾号令训戒约束自非因事无以发明矧予中年早衰意思零落以非工之作又无所遇以发焉其屑屑应用拘牵常格卑弱不振宜可羞也然今文士尤以翰林为荣选予既罢职院吏取予直草以日次之得四百余篇因不忍弃况其上自朝廷内及宫禁下暨四方海外事无不载而时政记日厯与起居郎舍人有所略而不记未必不有取于斯焉呜呼予且老矣方买田淮颍之间若夫凉竹簟之暑风曝茅檐之冬日睡余支枕念昔平生仕宦出处顾瞻玉堂如在天上因览遗藁见其所载职官名氏以较其人盛衰先后孰在孰亡足以知荣宠为虚名而资笑谈之一噱也亦因以夸于田夫野老而已   外制集序【欧阳修】   庆厯三年春丞相吕夷简病不能朝上既更用大臣锐意天下事始用谏官御史疏追还夏竦制书既而召韩琦范仲淹于陜西义除富弼枢宻副使弼仲淹琦皆惶恐顿首辞让至五六不已手诏趣琦等就道甚急而弼方且入求对以辞不得见遣中贵人趋送閤门使即受命呜呼观琦等之所以让上之所以用琦等者可谓圣贤相遭万世一遇而君臣之际何其盛也于是时天下之士孰不愿为材邪顾予何人亦与其选夏四月召自滑台入谏院冬十二月拜右正言知制诰是时夏人虽数请命而西师尚未解严京东累嵗盗贼最后王伦暴起沂州转刼江淮之间而张海郭貌山等亦起商邓以惊京西州县之吏多不称职而民弊矣天子方慨然劝农桑兴学校破去前例以不次用人哀民之困而欲除其蠧吏知磨勘法久之弊而思别材不肖以进贤能患百职之不修而申行赏罚之信盖欲修法度矣予时虽掌诰命犹在谏职常得奏事殿中从容尽闻天子所以更张庶事忧闵元元而劳心求治之意退得载于制书以讽晓训勑在位者然予方与修祖宗故事又修起居注又修编勑日与同舍论议治文书所省不一而除目所下率不一二时已迫丞相出故不得专一思虑工文字以尽导天子难谕之意而复诰命于三代之文嗟夫学者文章见用于世鲜矣况得施于朝廷而又遭人主致治之盛若修之鄙使竭其材犹恐不称而况不能专一其职此予所以常遗恨于斯文也明年秋予出为河北转运使又明年春权知成德军事事少间发向所作制草而阅之虽不能尽载明天子之意于其所述百得一二足以章示后世盖王者之训在焉岂以予文之鄙而废也于是録之为三巻予自直阁下儤直八十始满不数日奉使河东还即以来河北故其所作才一百五十余篇云   田表圣奏议序【苏轼】   故谏议大夫赠司徒田公表圣奏议十篇呜呼田公古之遗直也其尽言不讳盖自敌以下受之有不能堪者而况于人主乎吾是以知二宗之圣也自太平兴国以来至于咸平可谓天下大治千载一时矣而田公之言常若有不测之忧近在朝夕者何哉古之君子必忧治世而危明主明主有絶人之资而治世无可畏之防夫有絶人之资必轻其臣无可畏之防必易其民此君子之所甚惧也方汉文时刑措不用兵革不试而贾谊之言曰天下有可长太息者有可流涕者有可痛哭者后世不以是少汉文亦不以是甚贾谊由此观之君子之遇治世而事明主法当如是也谊虽不遇而其所言略已施行不幸早世功烈不着于时然谊常建言使诸侯王子孙各以次受分地文帝未及用歴孝景至武帝而主父偃举行之汉室以安今公之言十未用五六也安知来世不有若偃者举而行之欤愿广其书于世必有与公合者此亦忠臣孝子之志也   范贯之奏议后序【曾巩】   尚书户部郎中直龙图阁范公贯之之奏议凡若干篇其子世京集为十巻而属余序之盖自至和以后十余年间公尝以言事任职自天子大臣至于羣下自掖庭至于四方幽隠一有得失善恶闗于政理公无不极意反复为上力言或矫拂情欲或切劘计虑或辨别忠佞而处其进退章有一再或至于十余上事有隂争独陈或悉引谏官御史合议肆言仁宗尝虚心采纳为之变命令更废举近或立从逺或越月逾时或至于其后卒皆听用盖当是时仁宗在位嵗久熟于人事之情伪与羣臣之能否方以仁厚清浄休养元元至于是非予夺则一归之公议而不自用也其所引拔以言为职者如公皆一时之选而公与同时之士亦皆乐得其言不曲从茍止故天下之情因得毕闻于上而事之害理者常不果行至于竒袤恣睢有为之者亦輙败悔故当此之时常委事七八大臣而朝政无大缺失羣臣奉法遵职海内乂安夫因人而不自用者天也仁宗之所以其仁如天至于享国四十余年能承太平之业者繇是而已后世得公之遗文而论其世见其上下之际相成如此必将低回感慕有不可及之叹然后知其时之难得则公言之不没岂独见其志所以明先帝之盛德于无穷也公为人温良慈恕其从政寛易爱人及在朝廷危言正色人有所不能及也凡同时与公有言责者后多至大官而公独早卒公讳师道其世次州里歴官行事有今资政殿学士赵公抃为公之墓志云   徐干中论目録序【曽巩】   臣始见馆阁及世所有徐干中论二十篇以谓尽于此及观贞观政要怪太宗称尝见干中论复三年防篇而今书此篇缺因考之魏志见文帝称干着中论二十余篇于是知馆阁及世所有干中论二十篇者非全书也干字伟长北海人生于汉魏之间魏文帝称干怀文抱质恬淡寡欲有箕山之志而先贤行状亦称干笃行体道不耽世荣魏太祖特旌命之辞疾不就后以为上艾长又以疾不行盖汉承周衰及秦灭学之余百氏杂家与圣人之道并传学者罕能独观于道德之要而不牵于俗儒之说至于治心养性去就语黙之际能不悖于理者固希矣况至于魏之浊世哉干独能考六艺推仲尼孟轲之防述而论之求其辞时若有小失者要其归不合于道者少矣其所得于内者文能信而充之逡巡浊世有去就显晦之大节臣始读其书察其意而贤之因其书以求其为人又知其行之可贤也惜其有补于世而识之者少盖迹其言行之所至而以世俗好恶观之彼恶足以知其意哉顾臣之力岂足以重其书使学者尊而信之因校其脱谬而序其大略盖所以致臣之意焉   文编巻五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文编巻五十三   明 唐顺之 编   韦侍讲盛山十二诗序【韩愈】   韦侯昔以考功副郎守盛山人谓韦侯美士考功显曹盛山僻郡夺所宜处纳之恶地以枉其材韦侯将怨且不释矣或曰不然夫得利则跃跃以喜不利则戚戚以泣若不可生者岂韦侯谓哉韦侯读六艺之文以探周公孔子之意又妙能为辞章可谓儒者夫儒者之于患难茍非其自取之其拒而不受于怀也若筑河堤以障屋霤其容而消之也若水之于海冰之于夏日其翫而忘之以文辞也若奏金石以破蟋蟀之鸣虫飞之声况一不快于考功盛山一出入息之间哉未几果有以韦侯所为十二诗遗余者其意方且以入谿谷上岩石追逐云月不足日为事读而歌咏之令人欲弃百事往而与之逰不知其出于巴东以属朐防也于时应而和者凡十人及此年韦侯为中书舍人侍讲六经禁中和者通州元司马为宰相洋州许使君为京兆忠州白使君为中书舍人李使君为谏议大夫黔府严中丞为秘书监温司马为起居舍人皆集阙下于是盛山十二诗与其和者大行于时聨为大巻家有之焉慕而为者将日益多则分为别巻韦侯俾余题其首   荆潭唱和诗序【韩愈】   从事有示愈以荆潭酬和诗者愈既受以卒业因仰而言曰夫和平之音淡泊而愁思之声要妙讙愉之辞难工而穷苦之言易好也是故文章之作恒发于羇旅草野至若王公贵人气满志得非性能而好之则不暇以为今仆射裴公开镇蛮荆统郡惟九常侍杨公领湖之南壤地二千里德刑之政并勤爵禄之报两崇乃能存志乎诗书寓辞乎咏歌往复循环有唱斯和搜竒抉怪雕镂文字与韦布里闾憔悴専一之士较其毫厘分寸铿锵发金石幽感鬼神信所谓材全而能钜者也两府之从事与部属之吏属而和之茍在编者咸可观也宜乎施诸乐章纪诸册书从事曰子之言是也告于公书以为荆潭唱和诗序   石鼎聨句诗序【韩愈】   元和七年十二月四日衡山道士轩辕弥明自衡下来旧与刘师服进士衡湘中相识将过太白知师服在京夜抵其居宿有校书郎侯喜新有能诗声夜与刘说诗弥明在其侧貌极丑白须黒面长颈而髙结喉中又作楚语喜视之若无人弥明忽轩衣张眉指鑪中石鼎谓喜曰子云能诗能与我赋此乎刘往见衡湘间人说云年九十余矣解捕逐鬼物拘囚蛟螭虎豹不知其实能否也见其老颇貌敬之不知其有文也闻此说大喜即援笔题其首两句次传于喜喜踊跃即缀其下云云道士哑然笑曰子诗如是而已乎即袖手竦肩倚北墙坐谓刘曰吾不解世俗书子为我书因髙吟曰龙头缩菌蠢豕腹涨彭亨初不似经意诗防有似讥喜二子相顾慙骇欲以多穷之即又为而传之喜喜思益苦务欲压道士毎营度欲出口吻声鸣益悲操笔欲书将下复止竟亦不能竒也毕即传道士道士髙踞大唱曰刘把笔吾诗云云其不用意而功益竒不可附说语皆侵刘侯喜益忌之刘与侯皆已赋十余韵弥明应之如响皆颖脱含讥讽夜尽三更二子思竭不能续因起谢曰尊师非世人也某伏矣愿为弟子不敢更论诗道士奋曰不然章不可以不成也又谓刘曰把笔来吾与汝就之即又唱出四十字为八句书讫使读毕谓二子曰章不已就乎二子齐应曰就矣道士曰此皆不足与语此宁为文邪吾就子所能而作耳非吾之所学于师而能者也吾所能者子皆不足以闻也独文乎哉吾语亦不当闻也吾闭口矣二子大惧皆起立牀下拜曰不敢他有问也愿闻一言而已先生称吾不解人间书敢问解何书请闻此而已道士寂然若无闻也累问不应二子不自得即退就座道士倚墙睡鼻息如雷鸣二子怛然失色不敢喘斯须曙鼓咚咚二子亦困遂坐睡及觉日已上惊顾觅道士不见即问童奴奴曰天且明道士起出门若将便旋然奴怪久不返即出到门觅无有也二子惊惋自责若有失者间遂诣余言余不能识其何道士也尝闻有隠君子弥明岂其人耶韩愈序   上巳日燕太学听弹琴诗序【韩愈】   与众乐之之谓乐乐而不失其正又乐之尤也四方无鬭争金革之声京师之人既庶且丰天子念致理之艰难乐居安之闲暇肇置三令节诏公卿羣有司至于其日率厥官属饮酒以乐所以同其休宣其和感其心成其文者也三月初吉实惟其时司业武公于是总太学儒官三十有六人列燕于祭酒之堂罇俎既成肴羞惟时醆斚序行献酬有容歌风雅之古辞斥郑卫之新声褒衣危冠与与如也有儒一生魁然其形抱琴而来歴阶以升坐于罇俎之南鼓有虞氏之南风赓之以文王宣父之操优防夷愉广厚髙明追三代之遗音想舞雩之咏叹及暮而退皆充然若有得也武公于是作歌诗以美之命属官咸作之命四门博士昌黎韩愈序之   读韩愈所着毛颖传后题【栁宗元】   自吾居夷不与中州人通书有来南者时言韩愈为毛颖传不能举其辞而独大笑以为怪而吾久不克见杨子诲之来始持其书索而读之若捕龙蛇搏虎豹急与之角而力不敢暇信韩子之怪于文也世之模拟窜窃取青嫓白肥皮厚肉柔筋脆骨而以为辞者之读之也其大笑固宜且世人笑之也不以其俳乎而俳又非圣人之所弃者诗曰善戏谑兮不为虐兮太史公书有滑稽列传皆取乎有益于世者也故学者终日讨说答问呻吟习复应对进退掬溜播洒则罢惫而废乱故有息焉防焉之说不学操缦不能安弦有所拘者有所纵也太羮酒体节之荐味之至者而又设以竒异小虫水草樝梨橘柚苦醎酸辛虽蜇吻裂鼻缩舌澁齿而咸有笃好之者文王之昌蒲葅屈到之芰曽晢之羊枣然后尽天下之竒味以足于口独文异乎韩子之为也亦将弛焉而不为虐欤息焉防焉而有所纵欤尽六艺之竒味以足其口欤而不若是则韩子之辞若壅大川焉其必决而放诸陆不可以不陈也且凡古今是非六艺百家大细穿宂用而不遗者毛颖之功也韩子穷古书好斯文嘉颖之能尽其意其奋而为之传以发其郁积而学者得之励其有益于世欤是其言也固与异世者语而贪常嗜琐者犹呫呫然动其喙亦劳甚矣乎   愚溪诗序【栁宗元】   灌水之阳有溪焉东流入于潇水或曰冉氏尝居也故姓是溪曰冉溪或曰可以染也名之以其能故谓之染溪余以愚触罪谪潇水上爱是溪入二三里得其尤絶者家焉古有愚公谷今予家是溪而名莫能定土之居者犹龂龂然不可以不更也故更之为愚溪愚溪之上买小丘为愚丘自愚丘东北行六十步得泉而又买居之为愚泉愚泉凡六穴皆出山下平地盖上出也合流屈曲而南为愚沟遂负土累石塞其隘为愚池愚池之东为愚堂其南为愚亭池之中为愚岛嘉木异石错置皆山水之竒者以余故咸以愚辱焉夫水智者乐也今是溪独见辱于愚何哉盖其流甚下不可以灌溉又峻急多抵石大舟不可入也幽邃浅狭蛟龙不屑不能兴云雨无以利世而适类于余然则虽辱而愚之可也武子邦无道则愚智而为愚者也顔子终日不违如愚睿而为愚者也皆不得为真愚今余遭有道而违于理悖于事故凡为愚者莫我若也夫然则天下莫能争是溪余得専而名焉溪虽莫利于世而善鉴万类清莹秀澈锵鸣金石能使愚者喜笑眷慕乐而不能去也余虽不合于俗亦颇以文墨自慰潄涤万物牢笼百态而无所避之以愚辞歌愚溪则茫然而不违昏然而同归超鸿防混希夷寂寥而莫我知也于是作八愚诗纪于溪石上   梅圣俞诗集序【欧阳修】   予闻世谓诗人少达而多穷夫岂然哉盖世所传诗者多出于古穷人之辞也凡士之蕴其所有而不得施于世者多喜自放于山巅水涯外见虫鱼草木风云鸟兽之状类往往探其竒怪内有忧思感愤之郁积其兴于怨刺以道羇臣寡妇之所叹而写人情之难言盖愈穷则愈工然则非诗之能穷人殆穷者而后工也予友梅圣俞少以防补为吏累举进士輙抑于有司困于州县凡十余年年今五十犹从辟书为人之佐郁其所蓄不得奋见于事业其家宛陵幼习于诗自为童子出语已惊其长老既长学乎六经仁义之说其为文章简古纯粹不求茍说于世世之人徒知其诗而已然时无贤愚语诗者必求之圣俞圣俞亦自以其不得志者乐于诗而发之故其平生所作于诗尤多世既知之矣而未有荐于上者昔王文康公尝见而叹曰二百年无此作矣虽知之深亦不果荐也若使其幸得用于朝廷作为雅颂以歌咏大宋之功德荐之清庙而追商周鲁颂之作者岂不伟欤奈何使其老不得志而为穷者之诗乃徒发于虫鱼物类羇愁感叹之言世徒喜其工不知其穷之久而将老也可不惜哉圣俞诗既多不自收拾其妻之兄子谢景初惧其多而易失也取其自洛阳至于吴兴以来所作次为十巻予尝嗜圣俞诗而患不能尽得之遽喜谢氏之能类次也輙序而藏之其后十五年圣俞以疾卒于京师余既哭而铭之因索于其家得其遗藁千余篇并旧所藏掇其尤者六百七十七篇为一十五巻呜呼吾于圣俞诗论之详矣故不复云   书梅圣俞藁后【欧阳修】   凡乐达天地之和而与人之气相接故其疾徐奋动可以感于心欢欣恻怆可以察于声五声单出于金石不能自和也而工者和之然抱其器知其声节其亷肉而调其律吕如此者工之善也今指其器以问于工曰彼簨者簴者堵而编执而列者何也彼必曰鼗鼔钟磬丝管千戚也又语其声以问之曰彼清者浊者刚而奋柔而曼衍者或在郊或在庙堂之下而罗者何也彼必曰八音五声六代之曲上者歌而下者舞也其声器名物皆可以数而对也然至乎动荡血脉流通精神使人可以喜可以悲或歌或泣不知手足鼓舞之所然问其何以感之者则虽在善工犹不知其所以然焉盖不可得而言也乐之道深矣故工之善者必得于心应于手而不可述之言也聴之善亦必得于心而会以意不可得而言也尧舜之时防得之以和人神舞百兽三代春秋之际师襄师旷州鸠之徒得之为乐官理国家知兴亡周衰官失乐器沦亡散之河海逾千百嵗间未闻有得之者其天地人之和气相接者既不得泄于金石疑其遂独钟于人故其人之得者虽不可和于乐尚能歌之为诗古者登歌清庙大师掌之而诸侯之国亦各有诗以道其风土性情至于投壶飨射必使工歌以达其意而为賔乐盖诗者乐之苗裔与汉之苏李魏之曹刘得其正始宋齐而下得其浮淫流佚唐之时子昻李杜沈宋王维之徒或得其淳古淡泊之声或得其舒和髙畅之节而孟郊贾岛之徒又得其悲愁郁堙之气由是而下得者时有而不纯焉今圣俞亦得之然其体长于本人情状风物英华雅正变态百出哆兮其似春凄兮其似秋使人读之可以喜可以悲陶畅酣适不知手足之将鼓舞也斯固得深者邪其感人之至所谓与乐同其苗裔者邪余尝问诗于圣俞其声律之髙下文语之疵病可以指而告余也至其心之得者不可以言而告也余亦将以心得意会而未能至之者也圣俞久在洛中其诗亦往往人皆有之今将告归余因求其稿而写之然余前所谓心之所得者如伯牙鼓琴子期听之不相语而意相知也余今得圣俞之稿犹伯牙之琴弦乎   苏氏文集序【欧阳修】   予友苏子美之亡后四年始得其平生文章遗稿于太子太傅杜公之家而集録之以为十巻子美杜氏壻也遂以其集归之而告于公曰斯文金玉也弃掷埋没粪土不能销蚀其见遗于一时必有收而寳之于后世者虽其埋没而未出其精气光怪已能常自发见而物亦不能揜也故方其摈斥摧挫流离穷厄之时文章已自行于天下虽其怨家仇人及尝能出力而挤之死者至其文章则不能少毁而揜蔽之也凡人之情忽近而贵逺子美屈于今世犹若此其伸于后世宜如何也公其可无恨予尝考前世文章政理之盛衰而怪唐太宗致治几乎三王之盛而文章不能革五代之余习后百有余年韩李之徒出然后元和之文始复于古唐衰兵乱又百余年而圣宋兴天下一定晏然无事又几百年而古文始盛于今自古治时少而乱时多幸时治矣文章或不能纯粹或迟久而不相及何其难之若是欤岂非难得其人欤茍一有其人又幸而及出于治世世其可不为之贵重而爱惜之欤嗟吾子美以一酒食之过至废为民而流落以死此其可以叹息流涕而为当世仁人君子之职位宜与国家乐育贤材者惜也子美之齿少于予而予学古文反在其后天圣之间予举进士于有司见时学者务以言语声偶擿裂号为时文以相夸尚而子美独与其兄才翁及穆防军伯长作为古謌诗杂文时人颇共非笑之而子美不顾也其后天子患时文之弊下诏书讽勉学者以近古由是其风渐息而学者稍趋于古焉独子美为于举世不为之时其始终自守不牵世俗趋舍可谓特立之士也子美官至大理评事集贤校理而废后为湖州长史以卒享年四十有一其状貌竒伟望之昻然而即之温温久而愈可爱慕其材虽髙而人亦不甚嫉忌其击而去之者意不在子美也赖天子聪明仁圣凡当时所指名而排斥二三大臣而下欲以子美为根而累之者皆防保全今并列于荣宠虽与子美同时饮酒得罪之人多一时之豪俊亦被收采进显于朝廷而子美独不幸死矣岂非其命也悲夫   礼部唱和诗序【欧阳修】   嘉祐二年春予幸得从五人者于尚书礼部考天下所贡士凡六千五百人盖絶不通人者五十日乃于其间时相与作为古律长短歌诗杂言庶几所谓羣居燕处言谈之文亦所以宣其底滞而忘其倦怠也故其为言易而近择而不精然绸缪反复若断若续而时发于竒怪杂以诙嘲笑谑及其至也往往亦造于精微夫君子之博取于人者虽滑稽鄙俚犹或不遗而况于诗乎古者诗三百篇其言无所不有惟其肆而不放乐而不流以卒归乎正此所以为贵也于是次而録之得一百七十三篇以传于六家呜呼吾六人者志气可谓盛矣然壮者有时而衰衰者有时而老其出处离合参差不齐则是诗也足以追惟平昔握手以为笑乐至于慨然掩巻而流涕嘘嚱者亦将有之虽然岂徒如此而止也览者其必有取焉   廖氏文集序【欧阳修】   自孔子殁而周衰接乎战国秦遂焚书六经于是中絶汉兴盖久而后出其散乱磨灭既失其传然后诸儒因得措其异说于其间如河图洛书怪妄之尤甚者余尝哀夫学者知守经以笃信而不知伪说之乱经也屡为说以黜之而学者溺其久习之传反骇然非余以一人之见决千嵗不可考之是非欲夺众人之所信徒自守而世莫之从也余以谓自孔子殁至今二千嵗之间有一欧阳修者为是说矣又二千嵗焉知无一人焉与修同其说也又二千嵗将复有一人焉然则同者至于三则后之人不待千嵗而有也同予说者既众则众人之所溺者可胜而夺也夫六经非一世之书其将与天地无终极而存也以无终极视数千嵗于其间顷刻尔是则余之有待于后者逺矣非汲汲有求于今世也衡山廖倚与余逰三十年已出其兄偁之遗文百余篇号朱陵编者其论洪范以为九畴圣人之法尔非有书出洛之事也余乃知不待千嵗而有与余同于今世者始余之待于后世也冀有因余言而同者尔若偁者未尝闻余言盖其意有所合焉然则举今之世固有不相求而同者矣亦何待于数千嵗乎廖氏家衡山世以能诗知名于湖南而偁尤好古能文章其德行闻于乡里一时贤士皆与之逰以其不达而早死故不显于世呜呼知所待者必有时而获知所畜者必有时而施茍有志焉不必有求而后合余喜与偁不相求而两得也于是乎书   江邻几文集序【欧阳修】   余窃不自揆少习为铭章因得论次当世贤士大夫功行自明道景祐以来名卿钜公往往见于余文矣至于朋友故旧平居握手言笑意气伟然可谓一时之盛而方从其逰遽哭其死遂铭其藏者是可叹也盖自尹师鲁之亡逮今二十五年之间相继而殁为之铭者至二十人又有余不及铭与虽铭而非交且旧者皆不与焉呜呼何其多也不独善人君子难得易失而交逰零落如此反顾身世死生盛衰之际又可悲夫而其间又有不幸罹忧患触网罗至困阨流离以死与夫仕宦连蹇志不获伸而殁独其文章尚见于世者则又可哀也欤然则虽其残篇断稿犹为可惜况其可以垂世而行逺也故余于圣俞子美之殁既已铭其圹又类集其文而序之其言尤感切而殷勤者以此也陈留江君邻几常与圣俞子美逰而又与圣俞同时以卒余既志而铭之后十有五年来守淮西又于其家得其文集而序之邻几毅然仁厚君子也虽知名于时仕宦久而不进晚而朝廷方将用之未及而卒其学问通博文辞雅正深粹而论议多所发明诗尤清淡闲肆可喜然其文已自行于世矣固不待余言以为轻重而余特区区于是者盖发于有感而云然熙宁四年三月日六一居士序   归田録序【欧阳修】   归田録者朝廷之遗事史官之所不记与夫士大夫笑谈之余而自録者録之以备闲居之览也有闻而诮余者曰何其迂哉子之所学者修仁义以为业诵六经以为言其自待者宜如何而幸防人主之知备位朝廷与闻国论者盖八年于兹矣既不能因时奋身遇事发愤有所建明以为补益又不能依阿取容以狥世俗使怨嫉谤怒丛于一身以受侮于羣小当其惊风骇泿卒然起于不测之渊而蛟鳄鼋鼍之怪方骈首而闯伺乃措身其间以蹈必死之祸赖天子仁圣恻然哀怜脱于垂涎之口而活之以赐其余生之命曽不闻吐珠衘环效蛇雀之报盖方其壮也犹无所为今既老且病矣是终负人主之恩而徒久费大农之钱为太仓之防也为子计者谓宜乞身于朝逺引疾去以深戒前日之祸而优防田畆尽其天年犹足窃知止之贤名而乃徘回俯仰久之不决此而不思尚何归田之録乎余起而谢曰凡子之责我者皆是也吾其归哉子姑待治平四年九月乙未欧阳修序   续思颍诗序【欧阳修】   皇祐二年余方留守南都已约梅圣俞买田于颍上其诗曰优防琴酒逐渔钓上下林壑相攀跻及身彊健始为乐莫待衰病须扶携此盖余之本志也时年四十有四其后丁家艰服除还朝遂入翰林为学士忽忽七八年间归颍之志虽未遑也然未尝一日少忘焉故其诗曰乞身当及彊健时顾我蹉跎已衰老盖叹前言之未践也时年五十有二自是误被选擢叨尘二府遂歴三朝盖自嘉祐治平之间国家多事固非臣子敢自言其私时也而非才窃位谤咎已盈赖天子仁圣聪明辨察诬罔始终保全其出处俯仰十有二年今其年六十有四盖自有蹉跎之叹又复一纪矣中间在亳幸遇朝廷无事中外晏然而身又不当责任以谓臣子可退无嫌之时遂敢以其私言天子恻然闵其年犹未也谓尚可以勉故奏封十上而六被诏谕未赐允俞今者防上哀怜察其实病且衰矣既不责其避事又曲从其便私免并得蔡俾以偷安此君父廓大度之寛仁遂万物之所欲覆载含容养育之恩也而覆蔡颍连疆因得以为归老之渐兾少偿其夙愿兹又莫大之幸焉初陆子履以余自南都至在中书所作十有三篇为思颍诗以刻于石今又得在亳及青十有七篇以附之盖自南都至在中书十有八年而得十三篇在亳及青三年而得十有七篇以见余之年益加老病益加衰其日渐短其心渐迫故其言愈多也庶几览者知余有志于彊健之时而未偿于衰老之后幸不讥其践言之晚也熈宁三年九月七日六一居士序   释秘演诗集序【欧阳修】   予少以进士逰京师因得尽交当世之贤豪然犹以谓国家臣一四海休兵革养息天下以无事者四十年而智谋雄伟非常之士无所用其能者往往伏而不出山林屠贩必有老死而世莫见者欲从而求之不可得其后得吾亡友石曼卿曼卿为人廓然有大志时人不能用其材曼卿亦不屈以求合无所放其意则往往从布衣野老酣嬉淋漓颠倒而不猒予疑所谓伏而不见者庶几狎而得之故尝喜从曼卿逰欲因以隂求天下竒士浮屠秘演者与曼卿交最久亦能遗外世俗以气节相髙三人懽然无所间曼卿隠于酒秘演隠于浮屠皆竒男子也然喜为歌诗以自娱当其极饮大醉歌吟笑呼以适天下之乐何其壮也一时贤士皆愿从其防予亦时至其室十年之间秘演北渡河东之济郓无所合困而归曼卿已死秘演亦老病嗟夫二人者予乃见其盛衰则余亦将老矣夫曼卿诗辞清絶尤称秘演之作以为雅健有诗人之意秘演状貌雄杰其胸中浩然既习于佛无所用独其诗可行于世而懒不自惜已老胠其橐尚得三四百篇皆可喜者曼卿死秘演漠然无所向闻东南多山水其巅崖崛峍江涛汹涌甚可壮也遂欲往逰焉足以知其老而志在也于其将行为叙其诗因道其盛时以悲其衰   释惟俨文集序【欧阳修】   惟俨姓魏氏杭州人少逰京师三十余年虽学于佛而通儒术喜为辞章与吾亡友曼卿交最善曼卿遇人无所择必皆尽其忻欢惟俨非贤士不交有不可其意无贵贱一切闭拒絶去不少顾曼卿之兼爱惟俨之介所趣虽异而交合无所间曼卿尝曰君子泛爱而亲仁惟俨曰不然吾所以不交妄人故能得天下士若贤不肖混则贤者安肯顾我哉以此一时贤士多从其逰居相国浮图不出其户十五年士尝逰其室者礼之惟恐不至及去为公卿贵人未始一往干之然尝窃怪平生所交皆当世贤杰未见卓卓著功业如古人可记者因谓世所称贤材若不笞兵走万里立功海外则当佐天子号令赏罚于明堂茍皆不用则絶宠辱遗世俗自髙而不屈尚安能酣豢于富贵而无为哉醉则以此诮其坐人人亦复之以谓遗世自守古人之所易若奋身逢时欲必就功业此虽圣贤难之周孔所以穷达异也今子老于浮图不见用于世而幸不践穷亨之涂乃以古事之已然而责今人之必然邪虽然惟俨傲乎退偃于一室天下之务当世之利病听其言终日不厌惜其将老也已曼卿死惟俨亦买地京城之东以谋其终乃敛平生所为文数百篇示予曰曼卿之死既已表其墓愿为我序其文然及我之见也嗟夫惟俨既不用于世其材莫见于时若考其笔墨驰骋文章赡逸之能可以见其志矣   范文正公文集序【苏轼】   庆厯三年轼始总角入乡校士有自京师来者以鲁人石守道所作庆厯圣德诗示乡先生轼从旁窃观则能诵习其词问先生以所颂十一人者何人也先生曰童子何用知之轼曰此天人也耶则不敢知若亦人耳何为其不可先生竒轼言尽以告之且曰韩范富欧阳此四人者人杰也时虽未尽了则已私识之矣嘉祐二年始举进士至京师则范公没既葬而墓碑出读之至流涕曰吾得其为人盖十有五年而不一见其面岂非命也欤是嵗登第始见知于欧阳公因公以识韩富皆以国士待轼曰恨予不识范文正公其后三年过许始识公之仲子今丞相尧夫又六年始见其叔彛叟京师又十一年遂与其季德孺同僚于徐皆一见如旧且以公遗藁见属为序又十三年乃克为之呜呼公之功德盖不待文而显其文亦不待序而传然不敢辞者自以八嵗知敬爱公今四十七年矣彼三杰者皆得从之逰而公独不识以为平生之恨若获挂名其文字中以自托于门下士之末岂非畴昔之愿也哉古之君子如伊尹太公管仲乐毅之流其王伯之略皆定于畎畆中非仕而后学者也淮隂侯见髙帝于汉中论刘项短长画取三秦如指诸掌及佐帝定天下汉中之言无一不酬者诸葛孔明卧草庐中与先主论曹操孙权规取刘璋因蜀之资以争天下终身不易其言此岂口传耳受尝试为之而侥幸其或成者哉公在天圣中居太夫人忧则已有忧天下致太平之意故为万言书以遗宰相天下传诵至用为将擢为执政考其平生所为无出此书者今其集二十巻为诗赋二百六十八为文一百六十五其于仁义礼乐忠信孝悌盖如饥渇之于饮食欲须臾忘而不可得如火之热如水之湿盖其天性有不得不然者虽防翰戏语率然而作必归于此故天下信其诚争师尊之孔子曰有德者必有言非其言也德之发于口者也又曰我战则克祭则受福非能战也德之见于怒者也   六一居士集序【苏轼】   夫言有大而非夸达者信之众人疑焉孔子曰天之将丧斯文也后死者不得与于斯文也孟子曰禹抑洪水孔子作春秋而予距杨墨盖以是配禹也文章之得丧何与于天而禹之功与天地并孔子孟子以空言配之不已夸乎自春秋作而乱臣贼子惧孟子之言行而杨墨之道废天下以是为固然而不知其功孟子既没有申商韩非之学违道而趋利残民以厚主其说至陋也而士以是罔其上上之人侥幸一切之功靡然从之而世无大人先生如孔子孟子者推其本末权其祸福之轻重以救其惑故其学遂行秦以是丧天下陵夷至于胜广刘项之祸死者十八九天下萧然洪水之患盖不至此也方秦之未得志也使复有一孟子则申韩为空言作于其心害于其事作于其事害于其政者必不至若是烈也使杨墨得志于天下其祸岂减于申韩哉由此言之虽以孟子配禹可也太史公曰盖公言黄老贾谊晁错明申韩错不足道也而谊亦为之予以是知邪说之移人虽豪杰之士有不免者况众人乎自汉以来道术不出于孔氏而乱天下者多矣晋以老庄亡梁以佛亡莫或正之五百余年而后得韩愈学者以愈配孟子盖庶几焉愈之后三百有余年而后得欧阳子其学推韩愈孟子以达于孔氏着礼乐仁义之实以合于大道其言简而明信而通引物连类折之于至理以服人心故天下翕然师尊之自欧阳子之存世之不说者哗而攻之能折困其身而不能屈其言士无贤不肖不谋而同曰欧阳子今之韩愈也宋兴七十余年民不知兵富而教之至天圣景祐极矣而斯文终有愧于古士亦因陋守旧论卑而气弱自欧阳子出天下争自濯磨以通经学古为髙以救时行道为贤以犯顔纳谏为忠长育成就至嘉祐末号称多士欧阳子之功为多呜呼此岂人力也哉非天其孰能使之欧阳子没十有余年士始为新学以佛老之似乱周孔之真识者忧之赖天子明圣诏修取士法风厉学者专治孔氏黜异端然后风俗一变考论师友渊源所自复知诵习欧阳子之书予得其诗文七百六十六篇于其子棐乃次而论之曰欧阳子论大道似韩愈论事似陆防记事似司马迁诗赋似李白此非予言也天下之言也欧阳子讳修字永叔既老自谓六一居士云   邵茂诚诗集序【苏轼】   贵贱夀夭天也贤者必仁仁者必夀人之所欲也人之所欲适与天相值实难譬如匠庆之山而得成虡岂可常也哉因其适相值而责之以常然此人之所以多怨而不通也至于文人其穷也固宜劳心以耗神盛气以忤物未老而衰病无恶而得罪鲜不以文者天人之相值既难而人又自贼如此虽欲不困得乎茂诚讳迎姓邵氏与予同年登进士第十有五年而见之于吴兴孙莘老之座上出其诗数百篇予读之弥月不厌其文清和妙丽如晋宋间人而诗尤可爱咀嚼有味杂以江左唐人之风其为人笃学强记恭俭孝友而贯穿法律敏于吏事其状若不胜衣语言气息仅属予固哀其任众难以瘁其身且疑其将病也逾年而茂诚卒又明年予过髙邮则其丧在焉入哭之败帏瓦灯尘埃萧然为之出涕太息夫原宪之贫顔回之短命扬雄之无子冯衍之不遇皇甫士安之笃疾彼遇其一而人哀之至今而茂诚兼之岂非命也哉予是以録其文哀而不怨亦茂诚之意也   乐全先生文集序【苏轼】   孔北海志大而论髙功烈不见于世然英伟豪杰之气自为一时所宗其论盛孝章郗鸿豫书慨然有烈丈夫之风诸葛孔明不以文章自名而开物成务之姿综练名实之意自见于言语至出师表简而尽直而不肆大哉言乎与伊训说命相表里非秦汉以来以事君为恱者所能至也常恨二人之文不见其全今吾乐全先生张公安道其庶几乎呜呼士不以天下之重自任久矣言语非不工也政事文学非不敏且博也然至于临大事鲜不忘其故失其守者其器小也公为布衣则颀然已有公辅之望自少出仕至老而归未尝以言狥物以色假人虽对人主必审而后言毁誉不动得丧若一真孔子所谓大臣以道事君者世逺道散虽志士仁人或少贬以求用公独以迈往之气行正大之言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上不求合于人主故虽贵而不用用而不尽下不求合于士大夫故恱公者寡不恱公者众然至言天下伟人则必以公为首公尽性知命体乎自然而行乎不得已非蕲以文字名世者也然自庆厯以来讫元丰四十余年所与人主论天下事见于章疏者多矣或用或不用而皆本于礼义合于人情是非有考于前而成败有验于后及其它诗文皆清逺雄丽读者可以想见其为人信乎其有似于孔北海诸葛孔明也轼年二十以诸生见公成都公一见待以国士今三十余年所以开发成就之者至矣而轼终无所效尺寸于公者独求其文集手校而家藏之且论其大略以待后世之君子昔曽鲁公尝为轼言公在人主前论大事它人终日反复不能尽者公必数言而决灿然成文皆可书而诵也言虽不尽用然庆厯以来名臣为人主所敬莫如公者公今年八十一杜门却扫终日危坐将与造物者逰于无何有之乡言且不可得闻而况其文乎凡为文若干巻诗若干首   钱塘勤上人诗集序【苏轼】   昔翟公罢廷尉賔客无一人至者其后复用賔客欲往翟公大书其门曰一死一生乃知交情一贫一富乃知交态一贵一贱交情乃见世以为口实然予尝薄其为人以为客则陋矣而公之所以待客者独不为小哉故太子太师欧阳公好士为天下第一士有一言中于道不逺千里而求之甚于士之求公以故尽致天下豪杰自庸众人以显于世者固多矣士之负公者亦时有之盖尝慨然太息以人之难知为好士者之戒意公之于士自是少倦而其退老于颍水之上予往见之则犹论士之贤者惟恐其不闻于世也至于负己者则曰是罪在我非其过翟公之客负之于死生贵贱之间而公之士叛公于瞬息俄顷之际翟公罪客而公罪已与士益厚贤于古人逺矣公不喜佛老其徒有治诗书学仁义之说者必引而退之佛者恵勤从公逰三十余年公常称之为聪明才智有学问者尤长于诗公薨于汝隂予哭之于其室其后见之语及于公未尝不涕泣也勤固无求于世而公又非有德于勤者其所以涕泣不忘岂为利也哉予然后益知勤之贤使其得列于士大夫之间而从事于功名其不负公也审矣熈宁七年余自钱塘将赴髙宻勤出其诗若干篇求予文以传于世予以为诗非待文而传者也若其为人之大略则非斯文莫之传也   牡丹记序【苏轼】   熈宁五年三月二十三日余从太守沈公观花于吉祥寺僧守璘之圃圃中花千本其品以百数酒酣乐作州人大集金槃防篮以献于坐者五十有三人饮酒乐甚素不饮者皆醉自舆台皂皆挿花以从观者数万人明日公出所集牡丹记十巻以示客凡牡丹之见于传记与栽植接养剥治之方古今咏歌诗赋下至怪竒小说皆在余既观花之极盛与州人共逰之乐又得观此书之精究博备以为三者皆可纪而公乂求余文以冠于篇盖此花见重于世三百余年穷妖极丽以擅夫天下之观美而近嵗尤复变态百出务为新竒以追逐时好者不可胜纪此草木之智巧便佞者也今公自耆老重德而余又方憃迂濶举世莫与为比则其于此书无乃皆非其人乎然鹿门子常怪宋广平之为人意其铁心石肠而为梅花赋则清便艶发得南朝徐庾体今以余观之凡托于权陋以世者又岂足信哉余虽非其人强为公纪之公家书二万巻博览强记遇事成书非独牡丹也   胡寅字序【欧阳修】   寅之为言恭且畏之辞虞书寅賔出日寅饯纳日云者尧命其臣羲和者修其官而史美之之文又曰夙夜惟寅云者舜勑其臣伯夷之辞也又曰同寅协恭和衷哉云者皋陶戒禹之言也尧舜禹之事载于书者于万世之法而其君臣之际相言语者如此是知恭恪畏慎以思其事虽圣人犹然尉氏胡君名寅以问于余且将字之余以谓名者古之人生而有别之称尔若太甲盘庚仲壬者又直识其次第而已至于左丘明者载鲁大夫之语始谓命名必有义而学者又以文王武王伯鱼之类附其说者尤非也文王之世为商诸侯偶商不幸而纣为淫虐然犹身服事之岂其生也已有灭商自大之心而名昌其子始生又期使杀君而发其功业哉孔子之生子适有馈鲤者遂名之若史鱼孔鲋又有馈者乎则是真为识别之称未尝有义也然考古人之命字者则似若有义盖将释其名曰其字若此而已胡君曰我所以问其字者将知其寅者何谓然因考于古取尧舜禹之书常所道告之而字曰子畏作字说   赵德麟字说【苏轼】   宋有天下百余年所与分天工治民事者皆取之疎逺侧微而不私其亲故宗室之贤未有以勲名闻者神宗皇帝实始慨然欲出其英材与天下共之増立教养选举之法所以封植而琢磨之者甚备行之二十年而文武之器彬彬稍见焉元祐六年予自禁林出守汝南始与越王之孙华原公之子签书君令畤游得其为人博学而文笃行而刚信于为道而敏于为政予以为有杞梓之用瑚琏之贵将必显闻于天下非特佳公子而已昔汉武帝幸雍祠五畤获白麟以荐上帝作白麟之歌而司马迁班固书曰获一角兽盖麟云盖之为言疑之也夫兽而一角固麟矣二子何疑焉岂求之武帝而未见所以致麟者欤汉有一汲黯而武帝不能用乃以白麟赤雁为祥二子非疑之盖陋之也今先帝立法以出宗室之贤而主上虚已尽下求人如不及四方之符瑞皆抑而不闻此真获麟者也麟固不求获不幸而有是德与是形此麟之所病也今君学道观妙澹泊自守以富贵为浮云而文章议论载其令名而驰之既有麟之病矣又可得逃乎敬字君德麟而为之说   杨荐字说【苏轼】   杨君以其所名荐请字于余余字之尊已而告之曰古之君子佩玉而服韨戴冕而垂旒一献之礼賔主百拜俯偻而后食夫所为饮食者为饱也所为衣服者为暖也若直曰饱暖而已则夫古之君子其无乃为纷纷而无益迂濶而过当邪盖君子小人之分生于足与不足之间若是足以己矣而必为之节文故其所以养其身者甚周而其所以自居者甚髙而可畏凛乎其若处女之在闺也兢兢乎其若怀千金之璧而行也夫是以不仁者不敢至于其墙不义者不敢过其门惟其所为者止于足以己矣之间则人亦狎之而轻加之以不义由此观之凡世之所谓纷纷而无益迂濶而过当者皆君子之所以自尊也易曰籍用白茅无咎孔子曰茍错诸地而可矣籍之用茅何咎之有地非不足错也而必茅之为籍是君子之过以自尊也予欲杨君之过以自尊故因其名荐而取诸易以为之字杨君有俊才聪明果敢有过于人而余独忧其所以自爱重者不至而已矣   石仲卿字序【王安石】   子生而父名之以别于人云尔冠而字成人之道也奚而为成人之道也成人则贵其所以成人而不敢名之于是乎命以字之字之为有可贵焉孔子作春秋记人之行事或名之或字之皆因其行事之善恶而贵贱之二百四十二年之间字而不名者十二人而已人有可贵而不失其所以贵乃尔其少也闽人石仲卿来请字予以子正字之附其名之义而为之云尔子正于进士中名知经往往脱传注而得经所以云之意接之久未见其行已有阙也庶几不失其所以贵者欤   听琴序【曽巩】   凡有贵于物者岂特物不能胜之欤抑亦无所待于物故也世之有学者名占一艺茍不狥物则不足贵矣然以自售然后人得而贱之故工于艺者常恐人之羞薄则往往怫人之好而自要其简重虽求之者愈勤而拒之者愈坚然不知人亦愈羞薄之也琴之为艺虽圣人所不废也其制作之意盖有所寓而至其所闻者不出乎几席之间而所感者常在乎沧浪之濵崔嵬之巅亦已至矣虽然声自外入也使闻于彼而应于此者犹且如此况不自外入者乎故乐之实不在于器而至于皷之以尽神则乐由中也明矣故闻其乐可以知其德而德之有见于乐者岂系于器哉惟其未离于器也故习之有曲以至于有数推之则将以得其志又中于得其人则器之所不及矣故乐作而喜曲终而悲岂能易吾于须臾哉若夫吾之心在于雁门吾之目在于鸿鹄则虽九奏于吾之前犹不闻也故琴之作有厌乎人之耳者岂非自外入无有久而不倦者乎虽然吾尝学琴于师矣反宫于脾而圣亦不废也反商于肺而义亦不废也反角于肝而仁亦不废也反征于心而礼亦不废也反羽于肾而智亦不废也方是时也非春也求之于律则不中夹钟物安得而生哉非夏也求之于律则不中防賔物安得而长哉非秋也求之于律则不中南吕物安得而敛哉非冬也求之于律则不中应钟物安得而藏哉故无出无内无缓无急无修无短巧厯不能尽其数岂止于十九八六而已耶故闻也其神之逰东不极于碣石南不极于北户西不极于流沙沈羽北不极于令正之谷则鸟何从而舞鱼何从而跃六马何从而仰秣景风何从而翔庆云何从而浮甘露何从而降醴泉何从而出吾之琴如是则有耳者无所用其听尚何厌之有乎则凡贵者且不足贵也故在郑则不淫也在宋则不溺也在卫则不烦也在齐则不骄也用之于祭祀则鬼神亦莅乎其所矣尚何烦于知音哉若乃当春而叩商及秋而叩角当夏而叩羽当冬而叩征虽知四时之行在我未免乎有手动弦也某人尝与巩适抚之金谿因以琴称而不知吾之琴也某人茍知所存不在弦所志不在声然后吾之琴可得矣虽然它日祭酒之堂罇俎之宴追三代之遗风想舞雩之咏叹使闻者若有所得则庶几不愧于昔人矣尚何恨于羞薄哉   序饮【栁宗元】   买小丘一日锄理二日洗涤遂置酒溪石上向之为记所谓牛马之饮者离坐其背实觞而流之接取以饮乃置监史而令曰当饮者举筹之十寸者三逆而投之能不洄于洑不止于坘不沈于底者过不饮而洄而止而沈者饮如筹之数既或投之则旋滑汨若舞若跃速者迟者去者住者众皆据石注视欢汴以助其势突然而逝乃得无事于是或一饮或再饮客有娄生图南者其投之也一洄一止一沈独三饮众乃大笑驩甚余病痜不能食酒至是醉焉遂损益其令以穷日夜而不知归吾闻昔之饮酒者有揖让酬酢百拜以为礼者有呌号屡舞如沸如羮以为极者有裸裎袒裼以为达者有资丝竹金石之乐以为和者有以促数糺逖而为宻者今则举异是焉故舍百拜而礼无呌号而极不袒裼而达非金石而和去糺逖而宻简而同肆而恭衎衎而从容于以合山水之乐成君子之心宜也作序饮以贻后之人   序棊【栁宗元】   房生直温与予二弟逰皆好学予病其确也思所以休息之者得木局隆其中而规焉其下方以直置棊二十有四贵者半贱者半贵曰上贱曰下咸自第一至十二下者二乃敌一用朱墨以别焉房于是取二毫如其第书之既而抵戏者二人则视其贱者而贱之贵者而贵之其使之击触也必先贱者不得已而使贵者则皆栗焉惛焉亦鲜克以中其获也得朱焉则若有余得墨焉则若不足余谛睨之以思其始则皆类也房子一书之而轻重若是适近其手而先焉非能择其善而朱否而墨之也然而上焉而上下焉而下贵焉而贵贱焉而贱其易彼而敬此遂以逺焉然则若世之所以贵贱人者有异房之贵贱兹棊者欤无亦近而先之耳有果能择其善否者欤其敬而易者亦从而动心矣有敢议其善否者欤其得于贵者有不气扬而志荡者欤其得于贱者有不貌慢而心肆者欤其所谓贵者有敢轻而使之者欤所谓贱者有敢避其使之击触者欤彼朱而墨者相去千万不啻有敢以二敌其一者欤余墨者徒也观其始与末有似棊者故叙   叙盗【曽巩】   盗三十人凡十五发繇孙仙而下盗吴庆船者杀人皆应斩盗朱缟船者赃重应绞凡应死者十有八人繇汤庆而下或赃轻或窃盗或常自言凡应徒者十有二人此有司之法也今图之所见者其名氏税等械器与其发之日月所盗之家所取之财至于人各别其凡若干发皆旁行以见之各别其凡若于发者又别之以朱欲览者之易晓也吴庆之船赃分为三与吴庆吴道之属有亲疎居有异同至于孙仙汤庆之族属以及十二人之所得不死者皆别见于图之上下而狱之轻重详矣其创作兵仗合众以转刼数百里之间至于贼杀良民此情状之尤可嫉者也方五六月之时水之害甚矣田畴既以荡溺矣屋庐既以漂流矣城廓之内粜官粟以赈民而犹有不得食者穷乡僻壤大川长谷之间自中家以上日昃持钱无告籴之所况于蹑所素困之人乎方且结草苇以自托于壊隄毁垾之上士有饥饿之迫无乐生之情屡发而为盗亦情状之可哀者也康诰曰杀越人于货暋不畏死凡民罔不憝孟子以谓不待教而诛者也是则杀人之盗不待教而诛皆百王之所同而未有知其所始者也然而孔子曰天下有道盗其先变乎此谓养之既足导之既明则为盗者知耻而自新则非杀人之盗有待教而诛此亦百王之所同而未有知其所始者也不待教而诛者天下之所不得容也待教而诛者俟之之道既尽矣然后可以责之备也茍为养之既有不足导之既有不明俟之之道既有不尽矣故凶年人食不足而有起为盗贼者天子尝宻下寛大之令许降其罪而此非有司之法也至杀人与赃重者亦不降有司之法存焉亦康诰之意也余尝阅是狱故具列其本末情状以览观焉以明余之于是尽心矣   文编巻五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文编巻五十四   明 唐顺之 编   送王秀才序【韩愈】   吾尝以为孔子之道大而能博门弟子不能徧观而尽识也故学焉而皆得其性之所近其后离散分处诸侯之国又各以所能授弟子源逺而末益分葢子夏之学其后有田子方子方之后流而为庄周故周之书喜称子方之为人荀卿之书语圣人必曰孔子子弓子弓之事业不传惟太史公书弟子传有姓名字曰馯臂子弓子弓受易于商瞿孟轲师子思子思之学葢出曾子自孔子没羣弟子莫不有书独孟轲氏之传得其宗故吾少而乐观焉太原王埙示予所为文好举孟子之所道者与之言信悦孟子而屡赞其文辞夫沿河而下茍不止虽有迟疾必至于海如不得其道也虽疾不止终莫幸而至焉故学者必慎其所道道于杨墨老庄佛之学而欲之圣人之道犹航断港絶潢以望至于海也故求观圣人之道必自孟子始今埙之所由既几于知道如又得其船与檝知沿而不止呜呼其可量也哉   送孟东野序【韩愈】   大凡物不得其平则鸣草木之无声风挠之鸣水之无声风荡之鸣其跃也或激之其趋也或梗之其沸也或炙之金石之无声或击之鸣人之于言也亦然有不得已者而后言其謌也有思其哭也有怀凡出乎口而为声者其皆有弗平者乎乐也者郁于中而泄于外者也择其善鸣者而假之鸣金石丝竹匏土革木八者物之善鸣者也维天之于时也亦然择其善鸣者而假之鸣是故以鸟鸣春以雷鸣夏以虫鸣秋以风鸣冬四时之相推敓其必有不得其平者乎其于人也亦然人声之精者为言文辞之于言又其精也尤择其善鸣者而假之鸣其在唐虞咎陶禹其善鸣者也而假以鸣夔弗能以文辞鸣又自假于韶以鸣夏之时五子以其歌鸣伊尹鸣殷周公鸣周凡载于诗书六艺皆鸣之善者也周之衰孔子之徒鸣之其声大而逺传曰天将以夫子为木铎其弗信矣乎其末也庄周以其荒唐之辞鸣楚大国也其亡也以屈原鸣臧孙辰孟轲荀卿以道鸣者也杨朱墨翟管夷吾晏婴老聃申不害韩非眘到田骈邹衍尸佼孙武张仪苏秦之属皆以其术鸣秦之兴李斯鸣之汉之时司马迁相如扬雄最其善鸣者也其下魏晋氏鸣者不及于古然亦未尝絶也就其善者其声清以浮其节数以急其辞淫以哀其志弛以肆其为言也乱杂而无章将天丑其德莫之顾邪何为乎不鸣其善鸣者也唐之有天下陈子昻苏源明元结李白杜甫李观皆以其所能鸣其存而在下者孟郊东野始以其诗鸣其髙出魏晋不懈而及于古其它浸淫乎汉氏矣从吾游者李翺张籍其尤也三子者之鸣信善矣抑不知天将和其声而使鸣国家之盛邪抑将穷饿其身思愁其心肠而使自鸣其不幸邪三子者之命则悬乎天矣其在上也奚以喜其在下也奚以悲东野之役于江南也有若不释然者故吾道其命于天者以解之   送李愿归盘谷序【韩愈】   太行之阳有盘谷盘谷之间泉甘而土肥草木藂茂居民鲜少或曰谓其环两山之间故曰盘或曰是谷也宅幽而势阻隠者之所盘旋友人李愿居之愿之言曰人之称大丈夫者我知之矣利泽施于人名声昭于时坐于庙朝进退百官而佐天子出令其在外则树旗旄罗弓矢武夫前呵从者塞途供给之人各执其物夹道而疾驰喜有赏怒有刑才俊满前道古今而誉盛德入耳而不烦曲眉丰颊清声而便体秀外而惠中飘轻裾翳长袖粉白黛緑者列屋而闲居妬宠而负恃争妍而取怜大丈夫之遇知于天子用力于当世者之所为也吾非恶此而逃之是有命焉不可幸而致也穷居而野处升髙而望逺坐茂树以终日濯清泉以自洁采于山美可茹钓于水鲜可食起居无时惟适之安与其有誉于前孰若无毁于其后与其有乐于身孰若无忧于其心车服不维刀锯不加理乱不知黜陟不闻大丈夫不遇于时者之所为也我则行之伺于公卿之门奔走于形势之途足将进而趦趄口将言而嗫嚅处秽污而不羞触刑辟而诛戮徼幸于万一老死而后止者其于为人贤不肖何如也昌黎韩愈闻其言而壮之与之酒而为之歌曰   盘之中维子之宫盘之土可以稼盘之泉可濯可沿盘之阻谁争子所窈而深廓其有容缭而曲如往而复嗟盘之乐兮乐且无央虎豹逺迹兮蛟龙遁藏鬼神守防兮呵禁不祥饮且食兮夀而康无不足兮奚所望膏吾车兮秣吾马从子于盘兮终吾生以徜徉   送杨少尹序【韩愈】   昔疏广受二子以年老一朝辞位而去于时公卿设供张祖道都门外车数百两道路观者多叹息泣下共言其贤汉史既传其事而后世工画者又图其迹至今照人耳目赫赫若前日事国子司业杨君巨源方以能诗训后进一旦以年满七十亦白丞相去归其乡世常说古今人不相及今杨与二疏其意岂异也予忝在公卿后遇病不能出不知杨侯去时城门外送者几人车几两马几疋道邉观者亦有叹息知其为贤与否而太史氏又能张大其事为传继二疏踪迹不落莫否见今世无工画者而画与不画固不论也然吾闻杨侯之去丞相有爱而惜之者白以为其都少尹不絶其禄又为歌诗以劝之京师之长于诗者亦属而和之又不知当时二疏之去有是事否古今人同不同未可知也中世士大夫以官为家罢则无所于归杨侯始冠举于其乡歌鹿鸣而来也今之归指其树曰某树吾先人之所种也某水某丘吾童子时所钓游也乡人莫不加敬诫子孙以杨侯不去其乡为法古之所谓乡先生没而可祭于社者其在斯人欤其在斯人欤   送齐皥下第序【韩愈】   古之所谓公无私者其取舍进退无择于亲疎逺迩惟其宜可焉其下之视上也亦惟视其举黜之当否不以亲疎逺迩疑乎其上之人故上之人行志择谊坦乎其无忧于下也下之人克己慎行确乎其无惑于上也是故为君不劳而为臣甚易见一善焉可得详而举也见一不善焉可得明而去也及道之衰上下交疑于是乎举讐举子之事载之传中而称美之而谓之忠见一善焉若亲与迩不敢举也见一不善焉若疎与逺不敢去也众之所同好焉矫而黜之乃公也众之所同恶焉激而举之乃忠也于是乎有违心之行有怫志之言有内媿之名若然者俗所谓良有司也肤受之诉不行于君巧言之诬不起于人矣呜呼今之君天下者不亦劳乎为有司者不亦难乎为人向道者不亦勤乎是故端居而念焉非君人者之过也则曰有司焉非有司之过也则曰今举天下人焉则非今举天下人之过也葢其渐有因其本有根生于私其亲成于私其身以已之不直而谓人皆然其植之也固久其除之也实难非百年必世不可得而化也非知命不惑不可得而改也已矣乎其终能复古乎若髙阳齐生者其起予者乎齐生之兄为时名相出藩于南朝之硕臣皆其旧交齐生举进士有司用是连枉齐生齐生不以云乃曰我之未至也有司其枉我哉我将利吾器而俟其时耳抱负其业东归于家吾观于人有不得志则非其上者众矣亦莫计其身之短长也若齐生者既至矣而曰我未也不以闵于有司其不亦鲜乎哉吾用是知齐生后日诚良有司也能复古者也公无私者也知命不惑者也   送髙闲上人序【韩愈】   茍可以寓其巧智使机应于心不挫于气则神完而守固虽外物至不胶于心尧舜禹汤治天下养叔治射庖丁治牛师旷治音声扁鹊治病僚之于丸秋之于奕伯伦之于酒乐之终身不厌奚暇外慕夫外慕徙业者皆不造其堂不哜其胾者也往时张旭善草书不治他伎喜怒窘穷忧悲愉佚怨恨思慕酣醉无聊不平有动于心必于草书焉发之观于物见山水崖谷鸟兽虫鱼草木之花实日月列星风雨水火雷霆霹雳歌舞战鬭天地事物之变可喜可愕一寓于书故旭之书变动犹鬼神不可端倪以此终其身而名后世今闲之于草书有旭之心哉不得其心而逐其迹未见其能旭也为旭有道利害必明无遗锱铢情炎于中利欲鬭进有得有丧勃然不释然后一决于书而后旭可几也今闲师浮屠氏一死生解外胶是其为心必泊然无所起其于世必淡然无所嗜泊与淡相遭頺堕委靡溃败不可收拾则其于书得无象之然乎然吾闻浮屠人善幻多技能闲如通其术则吾不能知矣   送文畅序【韩愈】   人固有儒名而墨行者问其名则是校其行则非可以与之游乎如有墨名而儒行者问其名则非校其行则是可以与之游乎扬子云称在门墙则麾之在边裔则进之吾取以为法焉浮屠师文畅喜文章其周游天下凡有行必请于搢绅先生以求咏謌其所志贞元十九年春将行东南栁君宗元为之请解其装得所得叙诗累百余篇非至笃好其何能致多如是邪惜其无以圣人之道告之者而徒举浮屠之说赠焉夫文畅浮屠也如欲闻浮屠之说当自就其师而问之何故谒吾徒而来请也彼见吾君臣父子之懿文物事为之盛其心有慕焉拘其法而未能入故乐闻其说而请之如吾徒者宜当告之以二帝三王之道日月星辰之行天地之所以着鬼神之所以幽人物之所以蕃江河之所以流而语之不当又为浮屠之说而渎告之也民之初生固若虫鱼鸟兽然圣人者立然后知宫居而粒食亲亲而尊尊生者养而死者藏是故道莫大乎仁义教莫正乎礼乐刑政施之于天下万物得其宜措之于其躬体安而气平尧以是传之舜舜以是传之禹禹以是传之汤汤以是传之文武文武以是传之周公孔子书之于册中国之人世守之今浮屠者孰为而孰传之耶夫鸟俛而啄仰而四顾夫兽深居而简出惧物之为己害也犹且不免焉弱之肉彊之食今吾与文畅安居而暇食优游以生死与禽兽异者宁可不知其所自耶夫不知者非其人之罪也知而不为者惑也悦乎故不能即乎新者弱也知而不以告人者不仁也告而不以实者不信也余既重栁请又嘉浮屠能喜文辞于是乎言   送廖道士序【韩愈】   五岳于中州衡山最逺南方之山巍然髙而大者以百数独衡为宗最逺而独为宗其神必灵衡之南八九百里地益髙山益峻水清而益驶其最髙而横絶南北者岭郴之为州在岭之上测其髙下得三之二焉中州清淑之气于是焉穷气之所穷盛而不过必蜿蟺扶舆磅礴而郁积衡山之神既灵而郴之为州又当中州清淑之气蜿蟺扶舆磅礴而郁积其水土之所生神气之所感白金水银丹砂石英钟乳橘柚之包竹箭之美千寻之名材不能独当也意必有魁竒忠信材德之民生其间而吾又未见也其无乃迷惑溺没于老佛之学而不出耶廖师郴民而学于衡山气专而容寂多艺而善游岂吾所谓魁竒而迷溺者耶廖师善知人若不在其身必在其所与游访之而不吾告何也于其别申以问之   送水陆运使韩侍御归所治序【韩愈】   六年冬振武军吏走驿马诣阙告饥公卿廷议以转运使不得其人宜选才干之士往换之吾族子重华适当其任至则出赃罪吏九百余人脱其桎梏给耒耜与牛使耕其傍便近地以偿所负释其粟之在吏者四十万斛不征吏得去罪死假种粮齿平人有以自效莫不涕泣感奋相率尽力以奉其令而又为之奔走经营相原隰之宜指授方法故连二嵗大熟吏得尽偿其所亡失四十万斛者而私其赢余得以苏息军不复饥君曰此未足为天子言请益募人为十五屯屯置百三十人而种百顷令各就髙为堡东起振武转而西过云州界极于中受降城出入河山之际六百余里屯堡相望寇来不能为暴人得肆耕其中少可以罢漕挽之费朝廷从其议秋果倍收嵗省度支钱千三百万八年诏拜殿中侍御史锡服朱银其冬来朝奏曰得益开田四千顷则尽可以给塞下五城矣田五千顷法当用人七千臣令吏于无事时督习弓矢为战守备因可以制敌庶几所谓兵农兼事务一而两得者也大臣方持其议吾以为边军皆不知耕作开口望哺有司常僦人以车船自它郡往输乘沙逆河逺者数千里人畜死蹄踵交道费不可胜计中国坐耗而边吏恒苦食不继今君所请田皆故秦汉时郡县地其课绩又已验白若从其言其利未可遽以一二数也今天子方举羣防以收太平之功宁使士有不尽用之叹怀竒见而不得施设也君又何忧而中台士大夫亦同言侍御韩君前领三县纪纲二州奏课常为天下第一行其计于边其功烈又赫赫如此使尽用其防西北边故所没地可指期而有也闻其归皆相勉为诗以推大之而属余为序   送郑尚书权序【韩愈】   岭之南其州七十其二十二岭南节度府其四十余分四府府各置帅然独岭南节度为大府大府始至四府必使其佐启问起居谢守地不得即贺以为礼嵗时必遣贺问致水土物大府帅或道过其府府帅必戎服左握刀右属弓矢帕首袴鞾迎郊及既至大府帅先入据馆帅守屏若将趋入拜庭之为者大府与之为让至一再乃敢改服以賔主见适位执爵皆兴拜不许乃止防若小侯之事大国有大事谘而后行府之州离府逺者至三千里悬隔山海使必数月而后能至蛮夷悍轻易怨以变其南州皆岸大海多洲岛颿风一日踔数千里漫澜不见踪迹控御失所依险阻结党讐机毒矢以待将吏撞搪呼号以相和应蜂屯蚁杂不可爬梳好则人怒则兽故常薄其征入简节而疎目时有所遗漏不究切之长养以儿子至纷不可治乃草薙而禽狝之尽根株痛断乃止其海外杂国若躭浮罗流求毛人夷亶之州林邑扶南真腊于陀利之属东南际天地以万数或时风潮朝贡蛮胡贾人舶交海中若岭南帅得其人则一边尽治不相寇盗贼杀无风鱼之灾水旱疠毒之患外国之货日至珠香象犀玳瑁竒物溢于中国不可胜用故选帅常重于它镇非有文武威风知大体可畏信者则不幸往往有事长庆三年四月以工部尚书郑公为刑部尚书兼御史大夫往践其任郑公尝以节镇襄阳又帅沧景徳棣歴河南尹华州刺史皆有功德可称道入朝为金吾将军散骑常侍工部侍郎尚书家属百人无数畆之宅僦屋以居可谓贵而能贫为仁者不富之效也及是命朝廷莫不悦将行公卿大夫士茍能诗者咸相率为诗以美朝政以慰公南行之思韵必以来字者所以祝公成政而来归疾也   送郑十校理序【韩愈】   秘书御府也天子犹以为外且逺不得朝夕视始更聚书集贤殿别置校讐官曰学士曰校理常以宠丞相为大学士其它学士皆达官也校理则用天子之名能文学者茍在选不计其秩次惟所用之由是集贤之书盛积尽秘书所有不能处其半书日益多官日益重四年郑生涵始以长安尉选为校理人皆曰是宰相子能恭俭守教训好古义施于文辞者如是而在选公卿大夫家之子弟其劝耳矣愈为博士也始事相公于祭酒分教东都生也事相公于东太学今为郎于都官也又事相公于居守三为属吏经时五年观道德于前后听教诲于左右可谓亲薰而炙之矣其髙大逺宻者不敢隠度论也其勤已而务博施以已之有欲人之能不知古君子何如耳今生始进士获重语于天下而慊慊若不足真能守其家法矣其在门者可进贺也求告来宁朝夕侍侧东都士大夫不得见其面于其行日分司吏与留守之从事窃载酒肴席定鼎门外盛賔客以饯之既醉各为诗五韵且属愈为序   送幽州李端公序【韩愈】   元年今相国李公为吏部员外郎愈尝与偕朝道语幽州司徒公之贤曰某前年被诏告礼幽州入其地迓劳之使里至每进益恭及郊司徒公红帓首鞾袴握刀左右杂佩弓韔服矢挿房俯立迎道左某礼辞曰公天子之宰礼不可如是及府又以其服即事某又曰公三公不可以将服承命卒不得辞上堂即客阶坐必东向愈曰国家失太平于今六十年夫十甲十二子相配数穷六十其将复平平必自幽州始乱之所出也今天子大圣司徒公勤于礼庶几帅先河南北之将来觐奉职如开元时乎李公曰然今李公既朝夕左右必数数为上言元年之言殆合矣端公嵗时来夀其亲东都东都之大夫士莫不拜于门其为公佐甚忠意欲司徒公功名流千万嵗请以愈言为使归之献   送杨支使序【韩愈】   愈在京师时尝闻当今藩翰之賔客惟宣州为多贤与之游者二人陇西李博清河崔羣羣与博之为人吾知之道不行于主人与之处者非其类虽有享之以季氏之富不一日留也以羣博论之凡在宣州之幕下者虽不尽与之游皆可信而得其为人矣愈未尝至宣州而乐颂其主人之贤者以其取人信之也今中丞之在朝愈日侍言于门下其来而镇兹土也有问湖南之賔客者愈曰知其客可以信其主者宣州也知其主可以信其客者湖南也去年冬奉诏为邑于阳山然后得谒湖南之賔客于幕下于是知前之信之也不失矣及仪之之来也闻其言而见其行则向之所谓羣与博者吾何先后焉仪之智足以造谋材足以立事忠足以勤上惠足以存下而又侈之以诗书六艺之学先圣贤之德音以成其文以附其质宜乎从事于是府而流声实于天朝也夫乐道人之善以勤其归者乃吾之心也谓我为邑长于斯而媚夫人云者不知言者也工乎诗者歌以系之   送许郢州序【韩愈】   愈尝以书自通于于公累数百言其大要言先达之士得人而托之则道德彰而名问流后进之士得人而托之则事业显而爵位通下有矜乎能上有矜乎位虽恒相求而不相遇于公不以其言为不可复书曰足下之言是也于公身居方伯之尊蓄不世之材而能与卑鄙庸陋相应答如影响是非忠乎君而乐乎善以国家之务为己任者乎愈虽不敢私其大恩抑不可不谓之知已恒矜而诵之情已至而事不从小人之所不为也故于使君之行道刺史之事以为于公赠凡天下之事成于自同而败于自异为刺史者恒私于其民不以实应乎府为观察使者恒急于其赋不以情信乎州繇是刺史不安其官观察使不得其政财已竭而敛不休人已穷而赋愈急其不去为盗也亦幸矣诚使刺史不私于其民观察使不急于其赋刺史曰吾州之民天下之民也惠不可以独厚观察使亦曰某州之民天下之民也敛不可以独急如是而政不均令不行者未之有也其前之言者于公既已信而行之矣今之言者其有不信乎县之于州犹州之于府也有以事乎上有以临乎下同则成异则败者皆然也非使君之贤其谁能信之愈于使君非燕游一朝之好也故其赠行不以颂而以规   赠崔复州序【韩愈】   有地数百里趋走之吏自长史司马以下数十人其禄足以仁其三族及其朋友故旧乐乎心则一境之人喜不乐乎心则一境之人惧丈夫官至刺史亦荣矣虽然幽逺之小民其足迹未尝至城邑茍有不得其所能自直于乡里之吏者鲜矣况能自辨于县吏乎能自辨于县吏者鲜矣况能自辨于刺史之庭乎由是刺史有所不闻小民有所不宣赋有常而民产无恒水旱疠疫之不期民之丰约悬于州县令不以言连帅不以信民就穷而敛愈急吾见刺史之难为也崔君为复州其连帅则于公崔君之仁足以苏复人于公之贤足以庸崔君有刺史之荣而无其难为者将在于此乎愈尝辱于公之知而旧游于崔君庆复人之将防其休泽也于是乎言   送温处士赴河阳军序【韩愈】   伯乐一过冀北之野而马羣遂空夫冀北马多天下伯乐虽善知马安能空其羣耶解之者曰吾所谓空非无马也无良马也伯乐知马遇其良輙取之羣无留良焉茍无良虽谓无马不为虚语矣东都固士大夫之冀北也恃才能深藏而不市者洛之北涯曰石生其南涯曰温生大夫乌公以鈇钺镇河阳之三月以石生为才以礼为罗罗而致之幕下未数月也以温生为才于是以石生为媒以礼为罗又罗而致之幕下东都虽信多才士朝取一人焉抜其尤暮取一人焉抜其尤自居守河南尹以及百司之执事与吾辈二县之大夫政有所不通事有所可疑奚所谘而处焉士大夫之去位而巷处者谁与嬉游小子后生于何考徳而问业焉搢绅之东西行过是都者无所礼于其庐若是而称曰大夫乌公一镇河阳而东都处士之庐无人焉岂不可也夫南面而听天下其所托重而恃力者惟相与将耳相为天子得人于朝廷将为天子得文武士于幕下求内外无治不可得也愈縻于兹不能自引去资二生以待老今皆为有力者夺之其何能无介然于懐耶生既至拜公于军门其为吾以前所称为天下贺以后所称为吾致私怨于尽取也留守相公首为四韵诗歌其事愈因推其意而序之   送石处士序【韩愈】   河阳军节度御史大夫乌公为节度之三月求士于从事之贤者有荐石先生者公曰先生何如曰先生居嵩邙瀍谷之间冬一裘夏一葛食朝夕饭一盂蔬一盘人与之钱则辞请与出游未尝以事辞劝之仕不应坐一室左右圗书与之语道理辨古今事当否论人髙下事后当成败若河决下流而东注若驷马驾轻车就熟路而王良造父为之先后也若烛照数计而卜也大夫曰先生有以自老无求于人其肻为某来耶从事曰大夫文武忠孝求士为国不私于家方今寇聚于恒师环其疆农不耕收财粟殚亡吾所处地归输之涂治法征谋宜有所出先生仁且勇若以义请而彊委重焉其何说之辞于是譔书词具马币卜日以授使者求先生之庐而请焉先生不告于妻子不谋于朋友冠带出见客拜受书礼于门内宵则沐浴戒行李载书册问道所由告行于常所来往晨则毕至张上东门外酒三行且起有执爵而言者曰大夫真能以义取人先生真能以道自任决去就为先生别又酌而祝曰凡去就出处何常惟义之归遂以为先生夀又酌而祝曰使大夫恒无变其初无务富其家而饥其师无甘受佞人而外敬正士无味于谄言惟先生是听以能有成功保天子之宠命又祝曰使先生无圗利于大夫而私便其身图先生起拜祝辞曰敢不敬蚤夜以求从祝规于是东都之人士咸知大夫与先生果能相与以有成也遂各为歌诗六韵退愈为之序云   送殷员外序【韩愈】   唐受天命为天子凡四方万国不问海内外无小大咸臣顺于朝时节贡水土百物大者特来小者附集元和睿圣文武皇帝既嗣位悉治方内就法度十二年诏曰四方万国惟回鹘于唐最亲奉职尤谨丞相其选宗室四品一人持节往赐君长告之朕意又选学有经法通知时事者一人与之为贰由是殷侯侑自大常博士迁尚书虞部员外郎兼侍御史朱衣象笏承命以行朝之大夫莫不出饯酒半右庶子韩愈执盏言曰殷大夫今人适数百里出门惘惘有离别可怜之色持被入直三省丁宁顾婢子语刺刺不能休今子使万里外国独无几防出于言面岂不真知轻重大丈夫哉丞相以子应诏真诚知人士不通经果不足用于是相属为诗以道其行云   送湖南李正字序【韩愈】   贞元中愈从太傅陇西公平汴州李生之尊府以侍御史管汴之盐铁日为酒杀羊享賔客李生则尚与其弟学读书习文辞以举进士为业愈于太傅府年最少故得交李生父子间公薨军乱军司马从事皆死侍御亦被谗为民日南其后五年愈又贬阳山令今愈以都官郎守东都省侍御自衡州刺史为亲王长史亦留此掌其府事李生自湖南从事请告来觐于时太傅府之士惟愈与河南司録周君独存其外则李氏父子相与为四人离十三年幸而集处得燕而举一觞相属此天也非人力也侍御与周君于今为先辈成德李生温然为君子有诗八百篇传咏于时惟愈也业不益进行不加修顾惟未死耳往拜侍御谒周君抵李生退未尝不发媿也往时侍御有无尽费于朋友及今则又不忍其三族之寒饥聚而馆之疏逺毕至禄不足以养李生虽欲不从事于外其势不可得已也重李生之还者皆为诗愈最故故又为序云   送窦从事序【韩愈】   逾瓯闽而南皆百越之地于天文其次星纪其星牵牛连山隔其阴钜海敌其阳是维岛居卉服之民风气之殊着自古昔唐之有天下号令之所加无异于逺近民俗既迁风气亦随雪霜时降疠疫不兴濒海之饶固加于初是以人之之南海者若东西州焉皇帝临天下二十有二年诏工部侍郎赵植为广州刺史尽牧南海之民署从事扶风窦平平以文辞进于其行也其族人殿中侍御史牟合东都交游之能文者二十有八人赋诗以赠之于是昌黎韩愈嘉赵南海之能得人壮从事之答于知我不惮行之逺也又乐侍御贻周之爱其族叔父能合文辞以宠荣之作送窦从事少府平序   赠张童子序【韩愈】   天下之以明二经举于礼部者嵗至三千人始自县考试定其可举者然后升于州若府其不能中科者不与是数焉州若府总其属之所升又考试之如县加察详焉定其可举者然后贡于天子而升之有司其不能中科者不与是数焉谓之乡贡有司者总州府之所升而考试之加察详焉第其可进者以名上于天子而藏之属之吏部嵗不及二百人谓之出身能在是选者厥惟艰哉二经章句仅数十万言其传注在外皆诵之又约知其大说繇是举者或逺至十余年然后与乎三千之数而升于礼部矣又或逺至十余年然后与乎二百之数而进于吏部矣斑白之老半焉昏塞不能及者皆不在是限有终身不得与焉者张童子生九年自州县逹礼部一举而进立于二百之列又二年益通二经有司复上其事繇是拜卫兵曹之命人皆谓童子耳目明达神气以灵余亦伟童子之独出于等夷也童子请于其官之长随父而宁母嵗八月自京师道陜南至虢东及洛师北过大河之阳九月始来及郑自朝之闻人以及伍都之伯长羣吏皆厚其饩赂或作謌诗以嘉童子童子亦荣矣虽然愈将进童子于道使人谓童子求益者非欲速成者夫少之与长也异观少之时人惟童子之异及其长也将责成人之礼焉成人之礼非尽于童子所能而已也然则童子宜暂息乎其已学者而勤乎其未学者可也愈与童子俱陆公之门人也慕回路二子之相请赠与处也故有以赠童子   送王秀才序【韩愈】   吾少时读醉乡记私怪隠居者无所累于世而犹有是言岂诚防于味耶及读阮籍陶潜诗乃知彼虽偃蹇不欲与世接然犹未能平其心或为事物是非相感发于是有托而逃焉者也若顔氏子操瓢与箪曾参歌声若出金石彼得圣人而师之汲汲每若不可及其于外也固不暇尚何麴蘖之托而昏防之逃耶吾又以悲醉乡之徒不遇也建中初天子嗣位有意贞观开元之丕绩在廷之臣争言事当此时醉乡之后世又以直废吾既悲醉乡之文辞而又嘉良臣之烈思识其子孙今子之来见我也无所挟吾犹将张之况文与行不失其世守浑然端且厚惜乎吾力不能振之而其言不见信于世也于其行姑与之饮酒   送牛堪序【韩愈】   以明经举者诵数十万言又约通大义征辞引类旁出入他经者又诵数十万言其为业也勤矣登第于有司者去民畆而就吏禄由是进而累为卿相者常常有之其为获也亦大矣然吾未尝闻有登第于有司而进谢于其门者岂有司之待之也抑以公不以情举者之望于有司也亦将然乎其进而谢于其门也则为私乎抑无乃人事之未思或者不能举其礼乎若牛堪者思虑足以及之材质足以行之而又不闻其往者其将有以哉违众而求识立竒而取名非堪心之所存也由是而观之若堪之用心其至于大官也不为幸矣堪太学生也余博士也博士师属也于其登第而归将荣于其乡也能无说乎   送陈秀才彤序【韩愈】   读书以为学缵言以为文非以夸多而鬭靡也葢学所以为道文所以为理耳茍行事得其宜出言适其要虽不吾面吾将信其富于文学也颍川陈彤始吾见之杨湖南门下颀然其长薰然其和吾目其貌耳其言因以得其为人及其久也果若不可及夫湖南之于人不轻以事接争名者之于艺不可以虚屈吾见湖南之礼有加而同进之士交誉也又以信吾信之不失也如是而又问焉以质其学防焉以考其文则何信之有故吾不征于陈而陈亦不出于我此岂非古人所谓可为智者道难与俗人言者类耶凡吾从事于斯也久未见举进士有如陈生而不如志者于其行姑以是赠之   送孟秀才序【韩愈】   今年秋见孟氏子琯于郴年甚少礼甚度手其文一编甚钜退披其编以读之尽其书无有不能吾固心存而目识之矣其十月吾道于衡潭以之荆累累见孟氏子焉其所与偕尽善人长者吾益以竒之今将去是而随举于京师虽不有请犹将彊而授之以就其志况其请之烦耶京师之进士以千数其人靡所不有吾常折肱焉其要在详择而固交之善虽不吾与吾将彊而附不善虽不吾恶吾将彊而拒茍如是其于髙爵犹阶而升堂又况其细者耶   送何坚序【韩愈】   何于韩同姓为近坚以进士举于吾为同业其在太学也吾为博士坚为生生博士为同道其识坚也十年为故人同姓而近也同业也同道也故人也于其不得愿而归其可以无言耶坚道州人道之守阳公城贤也道于湖南为属州湖南杨公凭又贤也坚为民坚又贤也湖南得道为属道得坚为民坚归唱其州之父老子弟服阳公之令道亦唱其县与其比州服杨公之令吾闻鸟有凤者恒出于有道之国当汉时黄霸为颍川是鸟实集而鸣焉若史可信坚归吾将贺其见凤而闻其鸣也已   送薛存义之任序【柳宗元】   河东薛存义将行栁子载肉于俎崇酒于觞追而送之江之浒饮食之且告曰凡吏于土者若知其职乎葢民之役非以役民而已也凡民之食于土者出其十一佣乎吏使司平于我也今受其直怠其事者天下皆然岂唯怠之又从而盗之向使佣一夫于家受若直怠若事又盗若货器则必甚怒而黜罚之矣以今天下多类此而民莫敢肆其怒与黜罚何哉势不同也势不同而理同如吾民何有达于理者得不恐而畏乎存义假令零陵二年矣蚤作而夜思勤力而劳心讼者平赋者均老弱无怀诈暴憎其为不虚取直也的矣其知恐而畏也审矣吾贱且辱不得与考绩幽明之说于其往也故赏以酒肉而重之以辞   送李判官往桂州序【柳宗元】   士之习为吏者恒病于少文故给而不肆饰于华者恒病于无断故放而不制今李生学于诗有年矣吟咏风赋颇闻乎人至于是州惟州之牧咨焉以赞戎事而糺羣吏甚直且武岂所谓吏而华者耶以府丧罢去择而之乎有礼之邦推是道也以往然而不际于礼则吾不知也   送董邵南序【韩愈】   燕赵古称多感慨悲歌之士董生举进士连不得志于有司怀抱利器郁郁适兹土吾知其必有合也董生勉乎哉夫以子之不遇时茍慕义彊仁者皆爱惜焉矧燕赵之士出乎其性者哉然吾尝闻风俗与化移易吾恶知其今不异于古所云耶聊以吾子之行卜之也董生勉乎哉吾因子有所感矣为我吊望诸君之墓而观于其市复有昔时屠狗者乎为我谢曰明天子在上可以出而仕矣   送徐从事北游序【柳宗元】   读诗礼春秋莫能言说其容貌充充然而声名不闻传于世岂天下广大多儒而使然欤将晦其说讳其读不使世得闻传其名欤抑处于逺仕于逺不与通都大邑豪杰角其伎而至于是欤不然无显者为之倡以振动其声欤今之世不能多儒可以葢生者观生亦非晦讳其说读者然则余二者为之决矣生北游必至通都大邑通都大邑必有显者由是其果闻传于世欤茍闻传必得位得位而以诗礼春秋之道施于事及于物思不负孔子之笔舌能如是然后可以为儒儒可以说读为哉   送徐无党南归序【欧阳脩】   草木鸟兽之为物众人之为人其为生虽异而为死则同一归于腐壊澌尽泯灭而已而众人之中有圣贤者固亦生且死于其间而独异于草木鸟兽众人者虽死而不朽逾逺而弥存也其所以为圣贤者修之于身施之于事见之于言是三者所以能不朽而存也修于身者无所不获施于事者有得有不得焉其见于言者则又有能有不能也施于事矣不见于言可也自诗书史记所传其人岂必皆能言之士哉修于身矣而不施于事不见于言亦可也孔子弟子有能政事者矣有能言语者矣若顔回者在陋巷曲肱饥卧而已其羣居则黙然终日如愚人然自当时羣弟子皆推尊之以为不敢望而及而后世更百千嵗亦未有能及之者其不朽而存者固不待施于事况于言乎予读班固艺文志唐四库书目见其所列自三代秦汉以来著书之士多者至百余篇少者犹三四十篇其人不可胜数而散亡磨灭百不一二存焉予窃悲其人文章丽矣言语工矣无异草木荣华之飘风鸟兽好音之过耳也方其用心与力之劳亦何异众人之汲汲营营而忽焉以死者虽有迟有速而卒与三者同归于泯灭夫言之不可恃也葢如此今之学者莫不慕古圣贤之不朽而勤一世以尽心于文字间者皆可悲也东阳徐生少从予学为文章稍稍见称于人既去而与羣士试于礼部得髙第由是知名其文辞日进如水涌而山出予欲摧其盛气而勉其思也故于其归告以是言然予固亦喜为文辞者亦因以自警焉   送杨寘序【欧阳脩】   予尝有幽忧之疾退而闲居不能治也既而学琴于友人孙道滋受宫声数引久而乐之不知疾之在其体也夫琴之为技小矣及其至也大者为宫细者为羽操弦骤作忽然变之急者凄然以促缓者舒然以和如崩崖裂石髙山出泉而风雨夜至也如怨夫寡妇之叹息雌雄雍雍之相鸣也其忧深思逺则舜与文王孔子之遗音也悲愁感愤则伯竒孤子屈原忠臣之所叹也喜怒哀乐动人必深而纯古淡泊与夫尧舜三代之言语孔子之文章易之忧患诗之怨刺无以异其能听之以耳应之以手取其和者道其堙郁写其忧思则感人之际亦有至者焉予友杨君好学有文累以进士举不得志及从廕调为尉于剑浦区区在东南数千里外是其心固有不平者且少又多疾而南方少医药风俗饮食异宜以多疾之体有不平之心居异宜之俗其能郁郁以久乎然欲平其心以养其疾于琴亦将有得焉故予作琴说以赠其行且邀道滋酌酒进琴以为别   送杨子聪戸曹序【欧阳脩】   士之仕于州郡者必视其地大小髙下之望以为轻重河南大府也参军虽卑以望而髙下之固与他州郡异矣然地大望髙居者皆将相名臣达官居又不久率一二嵗而甚者半嵗而易故河南吏民闲坐而偶语道某相某将某官者常名斥而一二嵗数之至于郎中御史方镇牧守使人贵客由河南出者入不于疆去不饯于郊途逢而不避市坐者不起岂素慢哉葢其见之习也彼视公卿大臣要官其易如此矧所谓参军者邪其不羣嘲而随侮之幸也参军每上府望门而趍吏摩以肩过不揖反就焉持刺执版求通姓名虽心负其所有欲进自达不可得其势郁郁卑且贱反甚于它州郡故为之者未尝乐也然其间能自以头角颀然而出者鲜矣其才能之美非有异乎众莫能也户曹参军杨子聪居府中常衣青衫骑破虎鞯出入府门下人固辈视而槩易之居一嵗相国彭城公荐之集贤学士谢公又荐之士之有文而贤者尽交之其能出其头角矣若去而之他州郡不特颀然而出矣遂将杰然以独立也子聪南人乐其土风今秩满调于吏部必吏于南也吾见南之州郡有杰然而独出者必杨子聪也   送王圣纪赴扶风主簿序【欧阳脩】   前年五月大霖雨杀麦河溢东畿浸下田已而不雨至于八月菽粟死髙田三司有言前时溢博州民冒河为言得免租者葢万计今嵗秋当租惧民幸水旱因縁得妄免以亏兵食慎勑有司谨之朝廷因举田令约束州县吏吏无逺近皆望风恶民言水旱一以农田勑限甚者笞而絶之畿之民诉其县不听则诉于开封又不听则相与聚立宣徳门外诉于宰相于是遣吏四出视诸县视者还而或言灾或言否然言否者十七八最后视者还言民实灾而吏徒畏约束以茍自免尔天子闻之恻然尽蠲畿民之租余尝窃叹曰民生幸而为畿民缓急近而易知也雨降于天河溢于地与赤日之出是三者物之易见也前二三嵗旱蝗相连朝廷嵗嵗随其灾之厚薄蠲其赋之多少至兵食不足则嵗籴或入粟以爵而充之是在上者之爱人而仁人之心易恻也以易知之近言易见之事告易恻之仁然吏一壅之几不得达况四海之大几万里而逺事之难知不若霖潦赤日之易见者何数使上有恻之之心不得达于下下有思告之苦不得通于上者吏居其间而壅之尔可胜叹哉扶风为县限闗之西距京师在千里外民之不幸而事有隠防者何限其能生死曲直之者令与主簿尉三人而已民之志得不壅而闻于州州不壅而闻于上县不壅而民志通者令与主簿尉达之而已王君圣纪主簿于其县圣纪好学有文佐是县也始试其为政焉故以夫素所叹者告之   送秘书丞宋君归太学序【欧阳脩】   陋巷之士甘藜藿而修仁义毁誉不干其守饥寒不累其心此众人以为难而君子以为易生于髙门世袭轩冕而躬布衣韦带之行其骄荣佚欲之乐生长于其间而不溺其习日见于其外而不动乎其中此虽君子犹或难之学行足以立身而进不止材能足以髙人而志愈下此虽圣人亦以为难也书曰不自满假又曰汝惟不矜不伐以舜禹之明犹以是为相戒惧况其下者哉此诚可谓难也已广平宋君宣献公之子公以文章为当世宗师显于朝廷登于辅弼清德着于一时令名垂于后世君少自立不以门地骄于人既长学问好古为文章天下贤士大夫皆称慕其为人而君慊然常若不足于己者守官太学甘寂寞以自处日与寒士往来而从先生国子讲论道德以求其益夫生而不溺其习此葢出其天性其见焉而不动于中者由性之明学之而后至也学而不止髙而愈下予自其防见其长行而不倦久而愈笃可知其将无所不至焉也孟子所谓孰能御之者欤予陋巷之士也遭时奋身窃位于朝守其贫贱之节其临利害祸福之际常恐其夺也以予行君子之所易者犹若是知君行圣贤之所难者为难能也岁之三月来自京师拜其舅氏予得延之南斋听其论议而慕其为人虽与之终身久处而不厌也留之数日而去于其去也不能忘言遂为之序   送田画秀才寜亲万州序【欧阳脩】   五代之初天下分为十三四及建隆之际或灭或防其在者犹七国而蜀与江南地最大以周世宗之雄三至淮上不能举李氏而蜀亦恃险为阻秦陇山南皆被侵夺而荆人缩手归峡不敢西窥以争故地及太祖受天命用兵不过万人举两国如一郡县吏何其伟欤当此时文初之祖从诸将西平成都及南攻金陵功最多于时语名将者称田氏田氏攻书史官禄世于家至今而不絶及天下已定将率无所用其武士君子争以文儒进故文初将家子反衣白衣从乡进士举于有司彼此一时亦各遭其埶而然也文初辞业通敏为人敦洁可喜岁之仲春自荆南西拜其亲于万州维舟夷陵予与之登髙以逺望遂游东山窥緑萝溪坐磐石文初爱之数日乃去夷陵者其地志云北有夷山以为名或曰巴峡之险至此地始平夷葢今文初所见尚未为山川之胜者由此而上泝江湍入三峡险怪竒絶乃可爱也当王师伐蜀时兵出两道一自凤州以入一自归州以取忠万以西今之所经皆王师向所用武处览其山川可以慨然而赋矣   送周屯田序【曾巩】   士大夫登朝廷年七十上书去其位天子官其一子而听之亦可谓荣矣然而有若不释然者余为之言曰古之士大夫倦而归者安车几杖膳羞被服百物之珍好自若天子养以燕享饮食乡射之礼自比子弟袒韝防以荐其物谘其辞说不于庠序则于朝廷时节之赐与缙绅之礼于其家者不以朝则以夕上之聴其休焉不敢勤以事下之自老为无为而尊荣也今一日辞事还其庐徒御散矣賔客去矣百物之顺其欲者不足人之羣嬉属好之交不与约居而独游散弃乎山墟林莽陋巷穷闾之间如此其于长者薄也亦曷能使其不歉然于心耶虽然不及乎尊事可以委蛇其身而益闲不享乎珎好可以窒烦除薄而益安不离乎深山长谷岂不足以易其庠序之位不居其荣岂有患乎其辱哉然则古之所以殷勤奉老者皆世之任事者所自为于士之倦而归者顾为烦且劳也今之置古事者顾有司为少耳士之老于其家者独得其自肆也然则何为动其意耶予为之言者尚书屯田员外郎周君中复周君与先人俱天圣二年进士与予旧且好也既为之辨其不释然者又欲其有以处而乐也读予言者可无异周君而病今之失矣   送江任序【曾巩】   均之为吏或中州之人用于荒边侧境山区海聚之间蛮夷异域之处或燕荆越蜀海外万里之人用于中州以至四遐之乡相易而往其山行水涉沙莽之驰往往为风霜氷雪瘴雾之毒之所侵加蛇龙虺蜴虎豹之羣之所抵触冲波急洑隤崖落石之所覆压其进也莫不籯粮褁药选舟易马力兵曹伍而后动戒朝奔夜变更寒暑而后至至则宫庐器械被服饮食之具土风气之宜与夫人民謡俗语言习尚之务其变难遵而其情难得也则多愁居惕处叹息而思归及其久也所习已安所蔽已解则岁月有期可引而去矣故不得专一精思修治具以宣布天子及下之仁而为后世可守之法也或九州之人各用于其土不在西封在东境士不必勤舟车舆马不必力而已传其邑都坐其堂奥道途所次升降之倦凌冒之虞无有接于其形动于其虑至则耳目口鼻百体之所养如不出乎其家父兄六亲故旧之人朝夕相见如不出乎其里山川之形土田市井风謡俗习辞说之变利害得失善恶之条贯非其童子之所闻则其少长之所游览非其自得则其乡之先生老者之所告也所居已安所有事之宜皆已习熟如此故能专虑致劳营职事以宣上恩而修百姓之急其施为先后不待旁谘久察而与夺损益之几已断于胸中矣岂类夫孤客逺寓之忧而以茍且决事哉临川江君任为洪之丰城此两县者牛羊之牧相交树木果蔬五谷之垄相入也所谓九州之人各用于其土者孰近于此既已得其所处之乐而厌闻饫听其民人之事而江君又有聪明敏慧之才廉洁之行以行其政吾知其不去圗书议论之适賔客之好而所为有余矣葢县之治则民自得于大山深谷之中而州以无为于上吾将见江西之幕府无南向而虑者矣于其行遂书以送之   送蔡元振序【曾巩】   古之州从事皆自辟士士亦择所从故賔主相得也如不得其志去之可也今之州从事皆命于朝非惟守不得择士士亦不得择所从賔主岂尽相得哉如不得其志未可以輙去也故守之治从事无为可也守之不治从事举其政亦势然也议者不原其势以为州之政当一出于守从事举其政则为立异为侵官噫从事可否其州事职也不惟其同守之同则舍己之是而求与之同可乎不可也州为不治矣守不自任其责巳亦莫之任也可乎不可也则举其政其孰为立异耶其孰为侵官耶议者未之思也虽然迹其所以然岂士之所喜然哉故曰亦势然也今四方之从事惟其守之同者多矣幸而材从事眎其政之缺不过室于叹途于议而已脱然莫以为已事反是焉则激激亦奚以为也求能自任其责者少矣为从事乃尔为公卿大夫士于朝不尔者其几耶临川蔡君从事于汀始试其为政也汀诚为州治也蔡君可拱而坐也诚未治也人皆观君也无激也无同也惟其义而已矣蔡君之任也其异日官于朝一于是而已矣亦蔡君之任也可不茂欤其行也来求吾文故序而送之   赠黎安二生序【曾巩】   赵郡苏轼余之同年友也自蜀以书至京师遗余称蜀之士曰黎生安生者既而黎生携其文数十万言安生携其文亦数千言辱以顾予读其文诚闳壮隽伟善反复驰骋穷尽事理而其才力之放纵若不可极者也二生固可谓魁竒特起之士而苏君固可谓善知人者也顷之黎生补江陵府司法参军将行请余言以为赠余曰余之知生既得之于心矣乃将以言相求于外耶黎生曰予与安生之学于斯文里之人皆笑以为迂濶今求子之言葢将解惑于里人余闻之自顾而笑夫世之迂濶孰有甚于余乎知信乎古而不知合乎世知志乎道而不知同乎俗此余所以困于今而不自知也世之迂濶孰有甚于余乎今生之迂特以文不近俗迂之小者耳患为笑于里之人若余之迂大矣使生持吾言而归且重得罪庸讵止于笑乎然则若余之于生将何言哉谓予之迂为善则其患若此谓为不善则有以合乎世必违乎古有以同乎俗必离乎道矣生其无急于解里人之惑则于是焉必能择而取之遂书以赠二生并示苏君以为何如也   送赵宏序【曾巩】   荆民与蛮合为冦潭旁数州被其害天子宰相以潭重镇守臣不胜任为改用人又不胜复改之守至上书乞益兵诏与抚兵三百殿直天水赵君希道实护以往希道雅与余接间过余道潭之事予曰潭山川甲兵如何食几何贼众寡强弱如何予不能知能知书书之载若潭事多矣或合数道之兵以数万絶山谷而进其势非不众且徤也然而卒歼焉者多矣或单车独行然而以克者相踵焉顾其义信何如耳致吾义信虽单车独行冦可以为无事龚遂张纲祝良之类是也义信不足以致之虽合数道之兵以数万卒殱焉适重寇耳况致平耶杨旻裴行立之类是也则兵不能致平致平者在太守身耳明也前之守者果能此天子宰相乌用易之必易之为前之守者不能此也今往者复曰乞益兵何其与书之云者异耶予忧潭民之重困也寇之益张也往时潭吏与旁近郡靳力胜贼者暴骸者戮降者有之今之往者将特不为是而已耶抑犹不免乎为是也天子宰相任之之意其然耶潭守近侍臣使抚觇潭者郎吏御史博士相望为我谂其贤者曰今之言古书往往曰迂然书之事乃已试者也事已试而施诸治与时人之自用孰为得失耶愚言倘可以平潭之患今虽细然大中咸通之间南方之忧尝剧矣夫岂阶于大哉为近臣郎吏御史博士者独得而不思也希道固喜事者因其行遂次第其语以送之   送孙正之序【王安石】   时然而然众人也已然而然君子也已然而然非私已也圣人之道在焉尔夫君子有穷苦颠跌不肻一失诎已以从时者不以时胜道也故其得志于君则变时而之道若反手然彼其术素修而志素定也时乎杨墨巳不然者孟轲氏而已时乎释老已不然者韩愈氏而巳如孟韩者可谓术素修而志素定也不以时胜道也惜也不得志于君使真儒之效不白于当世然其于众人也卓矣呜呼予观今之世圎冠峩如大裙襜如坐而尧言起而舜趋不以孟韩之心为心者果异众人乎予官于杨得友曰孙正之正之行古之道又善为古文予知其能以孟韩之心为心而不已者也夫越人之望燕为絶域也北辕而首之茍不已无不至孟韩之道去吾党岂若越人之望燕哉以正之之不巳而不至焉予未之信也一日得志于吾君而真儒之效不白于当世予亦未之信也正之之兄官于温奉其亲以行将从之先为言以处予予欲黙安得而黙也   文编卷五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文编卷五十五   明 唐顺之 编   襄州谷城县夫子庙记【欧阳脩】   释奠释菜祭之畧者也古者士之见师以菜为贽故始入学者必释菜以礼其先师其学官四时之祭乃皆释奠释奠有乐无尸而释菜无乐则其又畧也故其礼亡焉而今释奠幸存然亦无乐又不徧举于四时独春秋行事而已记曰释奠必有合有国故则否谓凡有国各自祭其先圣先师若唐虞之夔伯夷周之周公鲁之孔子其国之无焉者则必合于隣国而祭之然自孔子没后之学者莫不宗焉故天下皆尊以为先圣而后世无以易学校废久矣学者莫知所师又取孔子门人之髙弟曰顔回者而配焉以为先师隋唐之际天下州县皆立学置学官生员而释奠之礼遂以着令其后州县学废而释奠之礼吏以其着令故得不废学废矣无所从祭则皆庙而祭之荀卿子曰仲尼圣人之不得势者也然使其得势则为尧舜矣不幸无时而没特以学者之故享弟子春秋之礼而后之人不推所谓释奠者徒见官为立祠而州县莫不祭之则以为夫子之尊由此为盛甚者乃谓生虽不得位而没有所享以为夫子荣谓有德之报虽尧舜莫若何其谬论者欤祭之礼以迎尸酌鬯为盛释奠荐馔直奠而已故曰祭之略者其事有乐舞授器之礼今又废则于其略者又不备焉然古之所谓吉凶乡射賔燕之礼民得而见焉者今皆废失而州县幸有社稷释奠风雨雷师之祭民犹得以识先王之礼器焉其牲酒器币之数升降俯仰之节吏又多不能习至其临事举多不中而色不庄使民无所瞻仰见者怠焉因以为古礼不足复用可胜叹哉大宋之兴于今八十年天下无事方修礼乐崇儒术以文太平之功以谓王爵未足以尊夫子又加至圣之号以褒崇之讲正其礼下于州县而吏或不能谕上意凡有司簿书之所不责者谓之不急非师古好学者莫肯尽心焉谷城令狄君栗为其邑未逾时修文宣王庙易于县之左大其正位为学舎于其旁藏九经书率其邑之子弟兴于学然后考制度为俎豆笾篚罇爵簠簋凡若干以与其邑人行事谷城县政久废狄君居之期月称治又能载国典修礼兴学急其有司所不责者諰諰然惟恐不及可谓有志之士矣   吉州学记【欧阳脩】   庆厯三年秋天子开天章阁召政事之臣八人问治天下其要有防施于今者宜何先使坐而书以对八人者皆震恐失位俯伏顿首言此非愚臣所能及惟陛下所欲为则天下幸甚于是诏书屡下劝农桑责吏课举贤才其明年三月遂诏天下皆立学置学官之员然后海隅徼塞四方万里之外莫不皆有学呜呼盛矣学校王政之本也古者致治之盛衰视其学之兴废记曰国有学遂有序党有庠家有塾此三代极盛之时大备之制也宋兴葢八十有四年而天下之学始克大立岂非盛美之事须其久而后至于大备欤是以诏下之日臣民喜幸而奔走就事者以后为羞其年十月吉州之学成州旧有夫子庙在城之西北今知州事李侯寛之至也谋与州人迁而大之以为学舍事方上请而诏已下学遂以成李侯治吉敏而有方其作学也吉之士率其私钱一百五十万以助用人之力积二万二千工而人不以为劳其良材坚甓之用凡二十二万三千五百而人不以为多学有堂筵斋讲有藏书之阁有賔客之位有游息之亭严严翼翼壮伟闳耀而人不以为侈既成而来学者常三百余人予世家于吉而滥官于朝进不能赞扬天子之盛美退不得与诸生揖让乎其中然予闻教学之法本于人性磨揉迁革使趋于善其勉于人者勤其入于人者渐善教者以不倦之意须迟久之功至于礼让兴行而风俗纯美然后为学之成今州县之吏不得久其职而躬亲于教化也故李侯之绩及于学之立而不及待其成惟后之人母废慢天子之诏而怠以中止幸予他日因得归荣故乡而谒于学门将见吉之士皆道德明秀而可为公卿问于其俗而婚防饮食皆中礼节入于其里而长幼相孝慈于其家行于其郊而少者扶其羸老壮者代其负荷于道路然后乐学之道成而得时从先生耆老席于众賔之后听乡乐之歌饮献酹之酒以诗颂天子太平之功而周览学舎思咏李侯之遗爱不亦美哉故于其始成也刻辞于石而立诸其庑以俟   南安军学记【苏轼】   古之为国者四井田也肉刑也封建也学校也今亡矣独学校仅存耳古之为学者四其大则取士论政其小则诵也今亡矣直诵而已舜之言曰庶顽谗说若不在时侯以明之挞以记之书用识哉欲并生哉工以纳言时而飏之格则承之庸之否则威之格之言改也论语曰有耻且格承之言荐也春秋传曰奉承齐牺庶顽谗说不率是教者舜皆有以待之夫化恶莫若进善故择其可进者以射侯之礼举之其不率教甚者则挞之小则书以记之非疾之也欲与之并生而同忧乐也此士之有罪而尚未可弃者故使乐工采其讴謡讽议之言而飏之以观其心其改过者则荐之且用之其不悛者则威之屏之僰之寄之之类是也此舜之学政也射之中否何与于善恶而曰侯以明之何也由射所以致众而论士也众一而后论定孔子射于矍相之圃葢观者如堵使弟子扬觯而序黜者三则仅有存者由此观之以射致众众集而后论士葢所从来逺矣诗曰在泮献囚又曰在泮献馘礼曰受成于学郑人游于乡校以议执政或谓子产毁乡校何如子产曰不可善者吾行之不善者吾改之是吾师也孔子闻之谓子产仁人古之取士论政者必于学有学而不取士不论政犹无学也学莫盛于东汉士数万人嘘枯吹生自三公九卿皆折节下之三府辟召常出其口其取士论政可谓近古然卒为党锢之祸何也曰此王政也王者不作而士自以私意行之于下其祸败固宜朝廷自庆厯熈宁绍圣以来三致意于学矣虽荒服郡县必有学况南安江西之南境儒术之士与闽蜀等而太守朝奉郎曹侯登以治郡显闻所至必建学故南安之学甲于江西侯仁人也而勇于义其建是学也以身任其责不择剧易期于必成士以此感奋不劝而力费于官者为钱九万三千而助者不赀为屋百二十间礼殿讲堂视夫邦君之居凡学之用莫不严具又以其余增置廪给食数百人始于绍圣二年之冬而成于四年之春学成而侯去今为潮州轼自海南还过南安见闻其事为详士既德侯不巳乃具列本末赢粮而从轼者三百余里愿纪其实夫学王者事也故首以舜之学政告之然舜逺矣不可以庶几有贤太守犹可以为郑子产也学者勉之无愧于古人而已建中靖国元年三月四日眉山苏轼书   仁宗御飞白记【欧阳脩】   治平四年夏五月余将赴亳假道于汝隂因得阅书于子履之室而云章烂然辉暎日月为之正冠肃容再拜而后敢仰视葢仁宗皇帝之御飞白也曰此寳文阁之所藏也胡为于子之室乎子履曰曩者天子宴羣臣于羣玉而赐以飞白余幸得与赐焉予穷于世久矣少不悦于时人流离窜斥十有余年而得不老死江湖之上者葢以遭时清明天子向学乐育天下之材而不遗一介之贱使得与羣贤并游于儒学之馆而天下无事嵗时丰登民物安乐天子优游清闲不迩声色方与羣臣从容于翰墨之娱而余于斯时窃获此赐非惟一介之臣之荣遇亦朝廷一时之盛事也子其为我志之余曰仁宗之德泽涵濡于万物者四十余年虽田夫野老之无知犹能悲歌思慕于垅畆之间而况儒臣学士得望清光防恩宠登金门而上玉堂者乎于是相与然流涕而书之夫玉韫石而珠藏渊其光气常见于外也故山辉如白虹水变而五色者至寳之所在也今赐书之藏于子室也吾知将有望气者言荣光起而属天者必赐书之所在也   御书阁记【欧阳脩】   醴陵县东二十里有宫曰登真其前有山世传仙人王乔链药于此唐开元间神仙道家之说兴天子为书六大字赐而揭焉太宗皇帝时诏求天下前世名山异迹而尤好书法闻登真有开元时所赐字甚竒乃取至京师阅焉已而还之又赐御书飞白字使藏焉其后登真大火独飞白书存康定元年道士彭知一探其私笈以市工材悉复宫之旧建楼若干尺以藏赐书予之故人处士任君为余言其事来乞文以志凡十余请而不懈予所领职方悉掌天下图书攷图验之醴陵老佛之居凡八十而所谓登真者其说皆然乃为之记夫老与佛之学皆行于世久矣为其徒者常相訾病若不相容于世二家之说皆见斥于吾儒宜其合势并力以为拒守而乃反自相攻惟恐不能相弱者何哉岂其死生性命所持之说相盩而然耶故其代为兴衰各系于一时之好恶虽善辩者不能合二说而一之至其好大宫室以矜世人则其为事同焉然而佛能箝人情而鼓以祸福人之趣者常众而炽老氏独好言清净逺去灵僊飞化之术其事冥深不可质究则其为常以淡泊无为为务故凡佛氏之动揺兴作为力甚易而道家非遭人主之好尚不能独兴其间能自力而不废者岂不贤于其徒者哉知一是已   仁宗皇帝飞白御书记【苏轼】   问世之治乱必观其人问人之贤不肖必以世考之孟子曰诵其诗读其书不知其人可乎是以论其世也合抱之木不生于步之丘千金之子不出于三家之市臣尝逮事仁宗皇帝其愚不足以测知圣德之所至独私窃览观四十余年之间左右前后之人其大者固已光明儁伟深厚雄杰不可窥较而其小者犹能敦朴恺悌靖恭持重号称长者当是之时天人和同上下懽心才智不用而道德有余功业难名而福禄无穷升遐以来十有二年若臣若子罔有内外下至深山穷谷老妇稚子外薄四海裔夷君长见当时之人闻当时之事未有不流涕稽首者也此岂独上之泽欤凡在庭者与有力焉太子少傅安简王公讳举正臣不及见其人矣而识其为人其流风遗俗可得而称者以世考之也熈宁六年冬以事至姑苏其子诲出庆厯中所赐公端敏字二飞白笔一以示臣且谓臣记之将刻石而传诸世臣官在太常职在太史于法得书且以为抱乌号之弓不若藏此笔寳曲阜之履不若传此书考追蠡以论音声不若推防书以究观其所用之意存昌歜以追嗜好不若因褒贬以想见其所与之人或藏于名山或流于四方凡见此者皆当耸然而作如望旄头之尘而听属车之音相与勉为忠厚而耻为浮薄或由此也夫   上清储祥宫碑【苏轼】   元祐六年六月丙午制诏臣轼上清储祥宫成当书其事于石臣轼拜手稽首言曰臣以书命待罪北门记事之成职也然臣愚不知宫之所以废兴与凡材用之所从出敢昧死请乃命有司具其事以诏臣轼始太宗皇帝以圣文神武佐太祖定天下既即位尽以太祖所赐金帛作上清宫朝阳门之内旌兴王之功且为五代兵革之余遗民赤子请命上帝以至道元年正月宫成民不知劳天下颂之至庆厯三年十二月有司不戒于火一夕而烬自是为荆棘瓦砾之场凡三十七年元丰二年二月神宗皇帝始命道士王太初居宫之故地以法箓符水为民禳禬民趋归之稍以其力修复祠宇诏用日者言以宫之所在为国家子孙地乃赐名上清储祥宫且赐度牒与佛庙神祠之遗利为钱一千七百四十七万又以官田十四顷给之刻玉如汉张道陵所用印及所被服冠佩剑履以赐太初所以宠之者甚备宫未成者十八而太初卒太皇太后闻之喟然叹曰民不可劳也兵不可役也大司徒钱不可发也而先帝之意不可以不成乃勑禁中供奉之物务从约损斥卖珠玉以巨万计凡所谓以天下养者悉归之储祥积防所赐为钱一万七千六百二十八万而宫乃成内出白金六千三百余两以为香火华之用召道士刘应贞嗣行太初之法命入内供奉官陈衍典领其事起四年之春讫六年之秋为三门两庑中大殿三旁小殿九钟经楼二石坛一建斋殿于东以待临幸筑道馆于西以居其徒凡七百余间雄丽靖深为天下伟观而民不知有司不与焉呜呼其可谓至徳也已矣臣谨按道家者流本出于黄帝老子其道以清净无为为宗以虚明应物为用以慈俭不争为行合于周易何思何虑论语仁者静夀之说如是而已自秦汉以来始用方士言乃有飞仙变化之术黄庭大洞之法太上天真木公金母之号延康赤明龙汉开皇之纪天皇太一紫防北极之祀下至于丹药竒技符箓小数皆归于道家学者不能必其有无然臣尝窃论之黄帝老子之道本也方士之言末也脩其本而末自应故仁义不施则韶濩之乐不能以降天神忠信不立则射乡之礼不能以致刑措汉兴葢公治黄老而曹参师其言以谓治道贵清静而民自定以此为政天下歌之曰萧何为法顜若画一曹参代之守而勿失载其清静民以宁壹其后文景之治大率依本黄老清心省事薄敛缓狱不言兵而天下富臣观上与太皇太后所以治天下者可谓至矣检身以律物故不怒而威捐利以予民故不藏而富屈巳以消兵故不战而胜虚心以观世故不察而明虽黄帝老子其何以加此本既立矣则又恶衣菲食卑宫室陋器用斥其赢余以成此宫上以终先帝未究之志下以为子孙无疆之福宫成之日民大和防鼔舞讴歌声闻于天天地喜荅神祗来格祝史无求福禄自至时万时亿永作神主故曰修其本而末自应岂不然哉臣既书其事皇帝若曰大哉太祖之功太宗之德神宗之志而圣母成之汝作铭诗而朕书其首曰上清储祥宫碑臣轼拜手稽首献铭曰天之苍苍正色非耶其视下也亦若斯耶我筑上清储祥之宫无以来之其肯我从元祐之政媚于上下何脩何营曰是四者民怀其仁吏服其亷鬼畏其正神予其谦帝既子民维子之视云何事帝而瘠其子允哲文母以公灭私作宫千柱人初不知于皇祖宗在帝左右风马云车从帝来狩阅视新宫察民之言佑我文母及其孝孙孝孙来飨左右耆耉无竞惟人以燕我后多士为祥文母所培我膺受之笃其成材千石之钟万石之簴相以铭诗震于四海   徐泗豪三州节度掌书记防石记【韩愈】   书记之任亦难矣元戎整齐三军之士统理所部之甿以镇守邦国赞天子施教化而又外与賔客四隣交其朝觐聘问慰荐祭祀祈祝之文与所部之政三军之号令升黜凡文辞之事皆出书记非闳辨通敏兼人之才莫宜居之然皆元戎自辟然后命于天子茍其帅之不文则其所辟或不当亦其理宜也南阳公自御史大夫豪夀庐三州观察使授节移镇徐州歴十一年而掌书记者三人其一人曰髙阳许孟容入仕于王朝今为尚书礼部郎中其一人曰京兆杜兼今为尚书礼部员外郎观察判官其一人陇西李博自前乡贡进士授秘书省校书郎方为之南阳公文章称天下其所辟实所谓闳辨通敏兼人之才者也后之人茍未知南阳公之文章吾请观于三君子茍未知三君子之文章吾请观于南阳公可知矣蔚乎其相章炳乎其相辉志同而气合鱼川泳而鸟云飞也愈乐是賔主之相得也故请刻石以记之而陷置于壁间俾来者得以览观焉   蓝田县丞防壁记【韩愈】   丞之职所以贰令于一邑无所不当问其下主簿尉主簿尉乃有分职丞位髙而偪例以嫌不可否事文书行吏抱成案诣丞巻其前钳以左手右手摘纸尾雁鹜行以进平立睨丞曰当署丞涉笔占位署惟谨目吏问可不可吏曰得则退不敢略省漫不知何事官虽尊力势反出主簿尉下谚数慢必曰丞至以相訾謷丞之设岂端使然哉博陵崔斯立种学绩文以蓄其有涵演迤日大以肆贞元初挟其能战艺于京师再进再屈于人元和初以前大理评事言得失黜官再转而为丞兹邑始至喟曰官无卑顾材不足塞职既噤不得施用又喟曰丞哉丞哉余不负丞而丞负余则尽枿去牙角一蹑故迹破崖岸而为之丞防故有记坏漏汚不可读斯立易桷与瓦墁治壁悉书前任人名氏庭有老槐四行南墙钜竹千挺俨立若相持水防防循除鸣斯立痛扫溉对树二松日哦其间有问者輙对曰余方有公事子姑去考功郎中知制诰韩愈记   凤鸣驿记【苏轼】   始余丙申嵗举进士过扶风求舎于馆人既入不可居而出次于逆旅其后六年为府从事至数日谒客于馆视客之所居与其凡所资用如官府如庙观如数世富人之宅四方之至者如归其家皆乐而忘去将去既驾虽马亦顾其皁而嘶余召馆吏而问焉吏曰今太守宋公之所新也自辛丑八月而公始至既至逾月而兴功五十有五日而成用夫三万六千木以根计竹以竿计瓦甓坏钉各以枚计稭以石计者二十一万四千七百二十有八而民未始有知者余闻而心善之其明年县令胡允文具石请书其事余以为有足书者乃书曰古之君子不择居而安安则乐乐则喜从事使人而皆喜从事则天下何足治欤后之君子常有所不屑则躁否则惰躁则妄惰则废既妄且废则天下之所以不治者常出于此而不足怪今夫宋公计其所歴而累其勤使无龃龉于世则今且何为矣而犹为此官哉然而未尝有不屑之心其治扶风也视其卼臲者而安植之求其防茸者而疏理之非特传舎而巳事复有小于传舎者公未尝不尽心也尝食刍豢者难于食菜尝衣锦者难于衣布尝为其大者不屑为其小此天下之通患也诗曰恺悌君子民之父母所贵乎恺悌者岂非以其不择居而安安而乐乐而喜从事欤夫修传舎诚无足书者以传舎之修而见公之不择居而安安而乐乐而喜从事者则是真足书也   永州铁炉步志【柳宗元】   江之浒凡舟可縻而上下者曰步永州北郭有步曰铁炉步余乘舟来居九年徃来求其所以为铁炉者无有问之人曰葢尝有鍜铁者居其人去而炉毁者不知年矣独有其号冒而存余曰嘻世固有事去名存而冒焉若是耶步之人曰子何独怪是今世有负其姓而立于天下者曰吾门大他不我敌也问其位与德曰久矣其先也然而彼犹曰我大世亦曰某氏大其冒于号有以异于兹步者乎向使有闻兹步之号而不足釡锜钱鏄刀鈇者怀价而来能有得其欲乎则求位与德于彼其不可得亦犹是也位存焉而德无有犹足以大其门然且乐为之下子胡不怪彼而独怪于是大者桀冒禹纣冒汤幽厉冒文武以傲天下由不推知其本而姑大其故号以至于败为世笑僇斯可以甚惧若求兹步之实而不得釡锜钱镈刀鈇者则去而之它又何害乎子之惊于是末矣余以为古有太史观民风采民言若是者则有得矣嘉其言可采书以为志   全义县复北门记【栁宗元】   贤者之兴而愚者之废废而复之为是习而循之为非恒人且犹知之不足乎列也然而复其事必由乎贤者推是类以从于政其事可少哉贤莫大于成功愚莫大于恡且诬桂之中岭而邑者曰全义卫公城之南越以平卢遵为全义视其城塞北门凿它雉以出问之其门人曰余百年矣或曰巫言是不利于令故塞之或曰以賔旅之多有惧竭其饩馈者欲廻其途故塞之遵曰是非恡且诬欤贤者之作思利乎人反是罪也余其复之询于羣吏羣吏叶厥谋上于大府大府以俞邑人便焉讙舞里闾居者思正其家行者乐出其涂由是道以废耶用贤弃愚推以革物宜民之苏若是而不列殆非孔子徒也为之记云   桂州新城记【王安石】   侬智髙反南方出入十有二州十有二州之守吏或死或不死而无一人能守其州者岂其材皆不足欤葢夫城郭之不设甲兵之不戒虽有智勇犹不能以胜一日之变也唯天子亦以为任其罪者不独守吏故特推恩褒广死节而一切贷其失职于是遂推选士大夫所论以为能者付之经略而今尚书户部侍郎余公靖当广西焉寇平之明年蛮越辑和乃大城桂州其方六里其木甓瓦石之材以枚数之至四百万有竒用人之力以工数之至一十余万凡所以守之具无一求而有不给者焉以至和元年八月始作而以二年之六月成夫其为役亦大矣盖公之信于民也久而费之欲以卫其财劳之欲以休其力以故为是有大费与大劳而人莫或以为勤也古者君臣父子夫妇兄弟朋友之礼失则夷狄横而窥中国方是时中国非无城郭也卒以陵夷毁顿陷灭而不捄然则城郭者先王有之而非所以恃而为存也及至喟然觉悟兴起旧政则城郭之修也又尝不敢以谓后盖有其患而图之无其具有其具而守之非其人有其人而治之无其法能以久存而无败者皆未之闻也故文王之兴也有四方之难则城于朔方而以南仲宣王之起也有诸侯之患则城于东方而以仲山甫此二臣之德恊于其君于为国之本末与其所先后可谓知之矣虑之以悄悄之劳而发赫赫之名承之以翼翼之勤而续明明之功卒所以靖兵戎而中国以全安者葢其君臣如此而守卫之有其具也今余公亦以文武之材当明天子承平日久欲补弊立废之时镇抚一方修扞其民其勤于今与周之有南仲仲山甫盖等矣是宜有纪也故其将吏相与谋而来取文将刻之城隅而以告后之人焉至和二年九月丙辰郡牧判官太常博士王某记   钱塘六井记【苏轼】   潮水避钱塘而东击西陵所从来逺矣沮洳斥卤化为桑麻之区而久乃为城邑聚落凡今州之平陆皆江之故地其水苦恶惟负山凿井乃得甘泉而所及不广唐宰相李公长源始作六井引西湖水以足民用其后刺史白公乐天治湖浚井刻石湖上至于今赖之始长源六井其最大者在清湖中为相国井其西为西井少西而北为金牛池又北而西附城为方井为白池又北而东至钱塘县治之南为小方井而金牛之废久矣嘉祐中太守沈公文通又于六井之南絶河而东至美俗坊为南井出涌金门并湖而北有水闸三注以石沟贯城而东者南井相国方井之所从出也若西井则相国之别者也而白池小方井皆为匿沟湖底无所用闸此六井之大略也熈宁五年秋太守陈公述古始至问民之所病皆曰六井不治民不给于水南井沟庳而井髙水行地中率常不应公曰嘻甚矣吾在此可使民求水而不得乎乃命僧仲文子珪办其事仲文子珪又引其徒如正思坦以自助凡出力以佐官者二十余人于是发沟易甃完缉罅漏而相国之水大至坎满溢流南注于河千艘更载瞬息百斛以方井为近于浊恶而迁之少西不能五步而得其故基父老惊曰此古方井也民李甲迁之于此六十年矣疏涌金池为上中下使澣衣浴马不及于上池而列二闸于门外其一赴三池而决之河其一纳之石槛比竹为五管以出之并河而东絶三桥以入于石沟注于南井水之所从来髙则南井常厌水矣凡为水闸四皆垣墙扃鐍以防之明年春六井毕修而嵗适大旱自江淮至浙右井皆竭民至以罂缶贮水相饷如酒醴而钱塘之民肩足所任舟楫所及南出龙山北至长河盐官海上皆以饮牛马给沐浴方是时汲者皆诵佛以祝公余以为水者人之所甚急而旱至于井竭非嵗之所常有也以其不常有而忽其所甚急此天下之通患也岂独水哉故详其语以告后之人使虽至于久逺废坏而犹有考也   石钟山记【苏轼】   水经云彭蠡之口有石钟山焉郦元以为下临深潭防风鼓浪水石相搏声如洪钟是说也人尝疑之今以钟磬置水中虽大风浪不能鸣也而况石乎至唐李渤始访其遗踪得双石于潭上扣而聆之南声函胡北音清越枹止响腾余韵徐歇自以为得之矣然是说也余尤疑之石之铿然有声者所在皆是也而此独以钟名何哉元丰七年六月丁丑余自齐安舟行适临汝而长子迈将赴饶之德兴尉送之至湖口因得观所谓石钟者寺僧使小童持斧于乱石间择其一二扣之硿硿焉余固笑而不信也至暮夜月明独与迈乘小舟至絶壁下大石侧立千尺如猛兽竒鬼森然欲搏人而山上栖鹘闻人声亦惊起磔磔云霄间又有若老人欬且笑于山谷中者或曰此鹳鹤也余方心动欲还而大声发于水上噌吰如钟鼓不絶舟人大恐徐而察之则山下皆石穴罅不知其浅深微波入焉涵澹澎湃而为此也舟廻至两山间将入港口有大石当中流可坐百人空中而多窍与风水相吞吐有窽坎镗鞳之声与向之噌吰者相应如乐作焉因笑谓迈曰汝识之乎噌吰者周景王之无射也窽坎镗鞳者魏献子之歌钟也古之人不余欺也事不目见耳闻而臆断其有无可乎郦元之所见闻殆与余同而言之不详士大夫终不肯以小舟夜泊絶壁之下故莫能知而渔工水师虽知而不能言此世所以不传也而陋者乃以斧斤考击而求之自以为得其实余是以记之盖叹郦元之简而笑李渤之陋也   零陵郡复乳穴记【柳宗元】   石钟乳饵之最良者也楚越之山多产焉于连于韶者独名于世连之人告尽焉者五载矣以贡则买诸它部今刺史崔公至逾月穴人来以乳复告邦人悦是祥也杂然謡曰甿之熈熈崔公之来公化所彻土石防烈以为不信起视乳穴穴人笑之曰是恶知所谓祥耶向吾以刺史之贪戾嗜利徒吾役而不吾货也吾是以病而绐焉今吾刺史令明而志洁先赖而后力欺诬屛息信顺休洽吾以是诚告焉且夫乳穴必在深山穷林氷雪之所储豺虎之所庐由而入者触昏雾扞龙蛇束火以知其物縻绳以志其返其勤若是出又不得吾直吾用是安得不以尽告今而乃诚吾告故也何祥之为士闻之曰謡者之祥也乃其所谓怪者也笑者之非祥也乃其所谓真祥者也君子之祥也以政不以怪诚乎物而信乎道人乐用命熈熈然以效其有斯其为政也而独非祥也欤   庄子祠堂记【苏轼】   庄子防人也尝为防漆园吏没千余嵗而防未有祀之者县令秘书丞王兢始作祠堂求文以为记谨按史记庄子与梁惠王齐宣王同时其学无所不闚然要本归于老子之言故其著书十余万言大抵率寓言也作渔父盗蹠胠箧以诋訾孔子之徒以明老子之术此知庄子之粗者余以为庄子盖助孔子者要不可以为法耳楚公子防服出亡而门者难之其仆操棰而骂曰也不力门者出之事固有倒行而逆施者以仆为不爱公子则不可以为事公子之法亦不可故庄子之言皆实予而文不予阳挤而隂助之其正言葢无几至于诋訾孔子未尝不防见其意其论天下道术自墨翟禽滑厘彭防慎到田骈闗尹老聃之徒以至于其身皆以为一家而孔子不与其尊之也至矣然余尝疑盗蹠渔父则若真诋孔子者至于让王说劒皆浅陋不入于道反覆观之得其寓言之意终曰阳子居西游于秦遇老子老子曰而睢睢而盱盱而谁与居太白若辱盛徳若不足阳子居蹵然变容其往也舎者将迎其家公执席妻执巾栉舍者避席炀者避灶其反也舍者与之争席矣去其让王说劒渔父盗蹠四篇以合于列御寇之篇曰列御寇之齐中道而反曰吾惊焉吾食于十浆而五浆先餽然后悟而笑曰是固一章也庄子之言未终而昧者勦之以入其言余不可以不辨凡分章名篇皆出于世俗非庄子本意   李太白碑阴记【苏轼】   李太白狂士也又尝失节于永王璘此岂济世之人哉而毕文简公以王佐期之不亦过乎曰士固有大言而无实虚名不适于用者然不可以此料天下之士士以气为主方髙力士用事公卿大夫争事之而太白使脱靴殿上固巳气盖天下矣使之得志必不肯附权幸以取容其肯从君于昏乎夏侯湛赞东方生云开济明豁包含宏大陵轹卿相嘲哂豪杰笼罩靡前跆籍贵势出不休显贱不忧戚戏万乘若僚友视俦列如草芥雄节迈伦髙气盖世可谓拔乎其萃游方之外者也吾于太白亦云太白之从永王璘当由廹胁不然璘之狂肆寝陋虽庸人知其必败也太白识郭子仪之为人杰而不能知璘之无成此理之必不然者也吾不可以不辨   齐州闵子庙记【苏辙】   歴城之东五里有丘焉曰闵子之墓坟而不庙秩祀不至邦人不宁守土之吏有将举焉而不克者熙宁七年天章阁待制右谏议大夫濮阳李公来守济南越明年政修事治邦之耋老相与来告曰此邦之旧有如闵子而不庙食岂不大阙公唯不知茍知之其有不饬公曰噫信其可以缓于是鸠工为祠堂且使春秋修其常事堂成具三献焉笾豆有列傧相有位百年之废一日而举学士大夫观礼祠下咨嗟涕洟有言曰惟夫子生于乱世周流齐鲁宋卫之间无所不仕其弟子之髙第亦咸仕于诸国宰我仕齐子贡冉有子游仕鲁季路仕卫子夏仕魏弟子之仕者亦众矣然其称德行者四人独仲弓常为季氏宰其上三人皆未尝仕季氏尝欲以闵子为费宰闵子辞曰如有复我者则吾必在汶上矣且以夫子之贤犹不以仕为污也而三子之不仕独何欤言未卒有应者曰子独不见夫适东海者乎望之茫洋不知其边即之汗漫不测其深其舟如蔽天之山其防如浮空之云然后履风涛而不偾触蛟蜃而不詟若夫以江河之舟楫而跨东海之滩则亦十里而返百里而溺不足以经万里之害矣方周之衰礼乐崩弛天下大坏而有欲救之譬如涉海有甚焉者今夫夫子之不顾而仕则其舟楫足恃也诸子之汲汲而忘返盖亦有陋舟而将试焉则亦随其力之所及而巳矣若夫三子愿为夫子而未能下顾诸子而以为不足为也是以止而有待夫子尝曰世之学栁下惠者未有若鲁独居之男子吾于三子亦云众曰然   张益州画像记【苏洵】   至和元年秋蜀人传言有寇至边军夜呼野无居人妖言流闻京师震惊方命择帅天子曰母养乱母助变众言朋兴朕志自定外乱不作变且中起不可以文令又不可以武竞惟朕一二大吏孰为能处兹文武之间其命往抚朕师乃惟曰张公方平其人天子曰然公以亲辞不可遂行冬十一月至蜀至之日归屯军彻守备使谓郡县寇来在吾无尔劳苦明年正月朔旦蜀人相庆如它日遂以无事又明年正月相告留公像于净众寺公不能禁眉阳苏洵言于众曰未乱易治也既乱易治也有乱之萌无乱之形是谓将乱将乱难治不可以有乱急亦不可以无乱弛是惟元年之秋如器之欹未坠于地惟尔张公安坐于其旁顔色不变徐起而正之既正油然而退无矜容为天子牧小民不倦惟尔张公尔繄以生惟尔父母且公尝为我言民无常性惟上所待人皆曰蜀人多变于是待之以待盗贼之意而绳之以绳盗贼之法重足屏息之民而以碪斧令于是民始忍以其父母妻子之所仰赖之身而弃之于盗贼故每每大乱夫约之以礼驱之以法惟蜀人为易至于急之而生变虽齐鲁亦然吾以齐鲁待蜀人而蜀人亦自以齐鲁之人待其身若夫肆意于法律之外以威劫齐民吾不忍为也呜呼爱蜀人之深待蜀人之厚自公而前吾未始见也皆再拜稽首曰然苏洵又曰公之恩在尔心尔死在尔子孙其功业在史官无以像为也且公意不欲如何皆曰公则何事于斯虽然于我心有不释焉今夫平居闻一善必问其人之姓名与其乡里之所在以至于其长短大小美恶之状甚者或诘其平生所嗜好以想见其为人而史官亦书之于其传意使天下之人思之于心则存之于目存之于目故其思之于心也固由此观之像亦不为无助苏洵无以诘遂为之记公南京人为人慷慨有大节以度量雄天下天下有大事公可属系之以诗曰天子在祚嵗在甲午西人传言有寇在垣庭有武臣谋夫如云天子曰嘻命我张公公来自东旗纛舒舒西人聚观于巷于涂谓公暨暨公来于于公谓西人安尔室家无敢或讹讹言不祥往即尔常春尔条桑秋尔涤塲西人稽首公我父兄公在西囿草木骈骈公宴其僚伐鼓渊渊西人来观祝公万年有女娟娟闺闼闲闲有童哇哇亦既能言昔公未来期汝弃捐禾麻芃芃仓庾崇崇嗟我妇子乐此嵗丰公在朝廷天子股肱天子曰归公敢不承作堂严严有庑有庭公像在中朝服冠缨西人相告无敢逸荒公归京师公像在堂   道州毁鼻亭神记【柳宗元】   鼻亭神象祠也不知何自始立因而勿除完而恒新相传且千嵗元和九年河东薛公由刑部郎中刺道州除秽革邪敷和于下州之罢人去乱即治变呻为謡若痿而起若蒙而了腾踊相视讙爱克顺既底于理公乃考民风披地图得是祠骇曰象之道以为子则傲以为弟则贼君有鼻而天子之吏实理以恶德而专世祀殆非化吾人之意哉命亟去之于是撤其屋墟其地沉其主于江公又惧楚俗之尚鬼而难谕也乃徧告于人曰吾闻鬼神不歆非类又曰淫祀无福凡天子命刺史于下非以专土疆督货贿而巳盖将教孝悌去竒邪俾斯人敦忠睦友祗肃信让以顺于道吾之斥是祠也以明教也茍离于正虽千载之违吾得而更之况今兹乎茍有不善虽异代之鬼吾得而攘之况斯人乎州民既谕相与歌曰我有耇老公燠其肌我有病癃公起其羸髫童之嚚公实智之鳏孤孔艰公实遂之孰尊恶德逺矣自古孰羡滛昏俾我斯瞽千嵗之防公辟其户我子洎孙延世有慕宗元时谪永州迩公之邦闻其歌诗以为古道罕用赖公而存斥一祠而二教兴焉明罚行于鬼神恺悌达于蛮夷不惟禁淫祀黜非类而巳愿为记以刻山石俾知教之首   樊侯庙灾记【欧阳脩】   郑之盗有入樊侯庙刳神象之腹者既而大风雨雹近郑之田麦苗皆死人咸骇曰侯怒而为之也余谓樊侯本以屠狗立军功佐沛公至成皇帝位为列侯邑食舞阳剖符传封与汉长久礼所谓有功徳于民则祀之者欤舞阳距郑既不逺又汉楚常苦战荥阳京索间亦侯平生提戈斩级所立功处故庙而食之宜矣方侯之参乘沛公事危鸿门振目一顾使羽失气其勇力足以过人者故后世言雄武称樊将军宜其聪明正直有遗灵矣然当盗之剚刃腹中独不能保其心腹肾肠哉而反贻怒于无罪之民以骋其恣睢何哉岂生能万人敌而死不能庇一躬邪岂其灵不神于御盗而反神于平民以骇其耳目耶风霆雨雹天之所以震耀威罚有司者而侯又得以滥用之耶盖闻隂阳之气怒则薄而为风霆其不和之甚者凝结而为雹方今歳且久旱伏隂不兴壮阳刚燥疑有不和而凝结者岂其适防民之自灾也耶不然则喑呜叱咤使风驰霆击则侯之威灵暴矣哉   文编巻五十五   钦定四库全书   文编巻五十六   明 唐顺之 编   永州新堂记【栁宗元】   将为穹谷嵁岩渊池于郊邑之中则必辇山石沟涧壑凌絶崄阻疲极人力乃可以有为也然而求天作地生之状咸无得焉逸其人因其地全其天昔之所难今于是乎在永州实惟九疑之麓其始度土者环山为城有石焉翳于奥草有泉焉伏于土涂虵虺之所蟠狸鼠之所游茂树恶木嘉葩毒卉乱杂而争植号为秽墟韦公之来既逾月理甚无事望其地且异之始命芟其芜行其涂积之丘如蠲之浏如既焚既酾竒势迭出清浊辨质美恶异位视其植则清秀敷舒视其蓄则溶漾纡余怪石森然周于四隅或列或跪或立或仆窍穴逶邃堆阜突怒乃作栋宇以为观游凡其物类无不合形辅势效伎于堂庑之下外之连山髙原林麓之崖间厠隐显迩延野緑逺混天碧咸防于谯门之内已乃延客入观继以宴娯或賛且贺曰见公之作知公之志公之因土而得胜岂不欲因俗以成化公之释恶而取美岂不欲除残而佑仁公之蠲浊而流清岂不欲废贪而立廉公之居髙以望逺岂不欲家抚而戸晓夫然则是堂也岂独草木土石水泉之适欤山原林麓之观欤将使继公之理者视其细知其大也宗元请志诸石措诸壁编以为二千石楷法   潭州东池戴氏堂记【栁宗元】   农公刺潭三年因东泉为池环之九里丘陵林麓距其涯坘岛洲渚交其中其岸之突而出者水萦之若玦焉池之胜于是为最公曰是非离世乐道者不宜有此卒授賔客之选者谯国戴氏曰简为堂而居之堂成而胜益竒望之若连舻縻舰与波上下就之颠倒万物辽廓眇忽树之松栢杉槠被之菱芡芙蕖郁然而阴粲然而荣凡观望浮游之美专于戴氏矣戴氏尝以文行累为连率所賔礼贡之泽宫而志不愿仕与人交取其退让受诸侯之宠不以自大其离世欤好孔子书旁具庄文莫不摠统以至虚为极得受益之道其乐道欤贤者之举也必以类当农公之选而专兹地之胜岂易而得哉地虽胜得人焉而居之则山若増而髙水若辟而广堂不待饰而巳奂矣戴氏以泉池为宅居以云物为朋徒摅幽发粹日与之娯则行宜益髙文宜益峻道宜益懋交相賛者也既硕其内又扬于时吾惧其离世之志不果矣君子谓农公刺潭得其政为东池得其胜授之得其人岂非动而时中者欤于戴氏堂也见公之徳不可以不记   夷陵县至喜堂记【欧阳修】   峡州治夷陵地滨大江虽有椒漆纸以通商贾而民俗俭陋常自足无所仰于四方贩夫所售不过鱐鱼腐鲍民所嗜而巳富商大贾皆无为而至地僻而贫故夷陵为下县而峡为小州州居无郭郛通衢不能容车马市无百货之列而鲍鱼之肆不可入虽邦君之过市必常下乘掩鼻以疾趋而民之列处灶廪匽井无异位一室之间上父子而下畜豕其覆皆用茅竹故嵗常火灾而俗信鬼神其相传曰作瓦屋者不利夷陵者楚之西境防春秋书荆以狄之而诗人亦曰蛮荆岂其陋俗自古然欤景祐二年尚书驾部员外郎朱公治是州始树木増城甓南北之街作市门市区又教民为瓦屋别灶廪异人畜以变其俗既又命夷陵令刘光裔治其县起勅书楼饰防事新吏舍三年夏县功毕某有罪来是邦朱公于某有旧且哀其以罪而来为至县舍择其防事之东以作斯堂度为防洁髙明而日居之以休其心堂成又与宾客偕至而落之夫罪戾之人宜弃恶地处穷险使其憔悴忧思而知自悔咎今乃赖朱公而得善地以偷宴安顽然使忘其有罪之忧是皆异其所以来之意然夷陵之僻陆走荆门襄阳至京师二十有八驿水道大江絶淮抵汴东水门五千五百有九十里故为吏者多不欲逺来而居者往往不得代至嵗满或自罢去然不知夷陵风俗朴野少盗争而今之日食有稻与鱼又有橘柚茶笋四时之味江山美秀而邑居缮完无不可爱是非惟有罪者之可以忘其忧而凡为吏者莫不始来而不乐既至而后喜也作至喜堂记藏其壁夫令虽卑而有土与民宜志其风俗变化之善恶使后来者有考焉尔   韩魏公醉白堂记【苏轼】   故魏国忠献韩公作堂于私第之池上名之曰醉白取乐天池上之诗以为醉白堂之歌意若有羡于乐天而不及者天下之士闻而疑之以为公既已无愧于伊周矣而犹有羡于乐天何哉轼闻而笑曰公岂独有羡于乐天而巳乎方且愿为寻常无闻之人而不可得者天之生是人也将使任天下之重则寒者求衣饥者求食凡不获者求得茍有以与之将不胜其求是以终身处乎忧患之域而行乎利害之涂岂其所欲哉夫忠献公既巳相三帝安天下矣浩然将归老于家而天下共挽而留之莫释也当是时其有羡于乐天无足怪者然以乐天之平生而求之公较其所得之厚薄浅深孰有孰无则后世之论有不可欺者矣文致太平武定乱畧谋安宗庙而不自以为功急贤才轻爵禄而士不知其恩杀伐果敢而六军安之四方八蛮想闻其风采而天下以其身为安危此公之所有而乐天之所无也乞身于彊健之时退居十有五年日与其朋友赋诗饮酒尽山水园池之乐府有余帛廪有余粟而家有声伎之奉此乐天之所有而公之所无也忠言嘉谟效于当时而文采表于后世死生穷通不易其操而道徳髙于古人此公与乐天之所同也公既不以其所有自多亦不以其所无自少将推其同者而自托焉方其寓形于一醉也齐得丧忘祸福混贵贱等贤愚同乎万物而与造物者游非独自比于乐天而巳古之君子其处巳也厚其取名也廉是以实浮于名而世诵其美不厌以孔子之圣而自比于老彭自同于丘明自以不如顔渊后之君子实则不至而皆有侈心焉臧武仲自以为圣白圭自以为禹司马长卿自以为相如扬雄自以为孟轲崔浩自以为子房然世终莫之许也由此观之忠献公之贤于人也逺矣防公尝告其子忠彦将求文于轼以为记而未果公薨既葬忠彦以告轼以为义不得辞也乃泣而书之   葢公堂记【苏轼】   始吾居乡有病寒而欬者问诸医医以为蛊不治且杀人取其百金而治之饮以蛊药攻伐其肾肠烧灼其体肤禁切其饮食之美者期月而百疾作内热恶寒而欬不巳累然真蛊者也又求于医医以为热受之以寒药旦朝吐之暮夜下之于是始不能食惧而反之则钟乳乌喙杂然并进而漂疽痈疥瞀之状无所不至三易医而疾愈甚里老父教之曰是医之罪药之过也子何疾之有人之生也以气为主食为辅今子终日药不释口臭味乱于外而百毒战于内劳其主隔其辅是以病也子退而休之谢医却药而进所嗜气完而食美矣则夫药之良者可以一饮而效从之期月而病良巳昔之为国者亦然吾观夫秦自孝公以来至于始皇立法更制以镌磨鍜链其民可谓极矣萧何曹参亲见其斵丧之祻而收其民于百战之余知其厌苦憔悴无聊而不可与有为也是以一切与之休息而天下安始参为齐相召长老诸先生问所以安集百姓而齐故诸儒以百数言人人殊防未知所定闻胶西有葢公善治黄老言使人请之葢公为言治道贵清净而民自定推此类具言之参于是避正堂以舍葢公用其言而齐大治其后以其所以治齐者治天下天下至今称贤焉吾为胶西守知公之为邦人也求其坟墓子孙而不可得慨然懐之师其言想见其为人庶几复见如公者治新寝于黄堂之北易其弊陋达其蔽塞重门洞开尽城之南北相望如引绳名之曰葢公堂时从宾客僚吏游息其间而不敢居以待如公者焉夫曹防为汉宗臣而葢公为之师可谓盛矣而史不记其所终岂非古之至人得道而不死者欤胶西东并海南放于九仙北属之牢山其中多隠君子可闻而不可见可见而不可致安知葢公不往来其间乎吾何足以见之   有美堂记【欧阳修】   嘉祐二年龙图阁直学士尚书吏部郎中梅公出守于杭于其行也天子宠之以诗于是始作有美之堂葢取赐诗之首章而名之以为杭人之荣然公之甚爱斯堂也虽去而不忘今年自金陵遣人走京师命予志之其请至六七而不倦予乃为之言曰夫举天下之至美与其乐有不得而兼焉者多矣故穷山水登临之美者必之乎寛闲之野寂寞之乡而后得焉览人物之盛丽夸都邑之雄富者必据乎四达之冲舟车之防而后足焉葢彼放心于物外而此娯意于繁华二者各有适焉然其为乐不得而兼也今夫所谓罗浮天台衡岳庐阜洞庭之广三峡之险号为东南竒伟秀絶者乃皆在乎下州小邑僻陋之邦此幽潜之士穷愁放逐之臣之所乐也若乃四方之所聚百货之所交物盛人众为一都防而又能兼有山水之美以资富贵之娯者惟金陵钱塘然二邦皆僣窃于混世及圣宋受命海内为一金陵以后服见诛今其江山虽在而頺垣废址荒烟野草过而览者莫不为之踌躇而凄怆独钱塘自五代时知尊中国效臣顺及其亡也顿首请命不烦干戈今其民幸富完安乐又其俗习工巧邑屋华丽葢十余万家环以湖山左右映带而闽商海贾风帆浪舶出入于江涛浩烟云杳霭之间可谓盛矣而临是邦者必皆朝廷公卿大臣若天子之侍从又有四方游士为之宾客故喜占形胜治亭榭相与极游览之娯然其于所取有得于此者必有遗于彼独所谓有美堂者山水登临之美人物邑居之繁一寓目而尽得之葢钱塘兼有天下之美而斯堂者又尽得钱塘之美焉宜乎公之甚爱而难忘也梅公清慎好学君子也视其所好可以知其人焉   相州昼锦堂记【欧阳修】   仕宦而至将相富贵而归故乡此人情之所荣而今昔之所同也葢士方穷时困阨闾里庸人孺子皆得易而侮之若季子不礼于其嫂买臣见弃于其妻一旦髙车驷马旗旄导前而骑卒拥后夹道之人相与骈肩累迹瞻望咨嗟而所谓庸夫愚妇者奔走骇汗羞愧俯伏以自悔罪于车尘马足之间此一介之士得志当时而意气之盛昔人比之衣锦之荣者也惟大丞相魏国公则不然公相人也世有令徳为时名卿自公少时巳擢髙科登显仕海内之士闻下风而望余光者葢亦有年矣所谓将相而富贵皆公所宜素有非如穷阨之人侥幸得志于一时出于愚夫愚妇之不意以惊骇而夸耀之也然则髙牙大纛不足为公荣桓圭衮冕不足为公贵惟徳被生民而功施社稷勒之金石播之声诗以耀后世而垂无穷此公之志而士亦以此望于公也岂止夸一时而荣一乡哉公在至和中尝以武康之节来治于相乃作昼锦之堂于后圃既又刻诗于石以遗相人其言以快恩讐矜名誉为可薄葢不以昔人所夸者为荣而以为戒于此见公之视富贵为如何而其志岂易量哉故能出入将相勤劳王家而夷险一节至于临大事决大议垂绅正笏不动声气而措天下于泰山之安可谓社稷之臣矣其丰功盛烈所以铭彛鼎而被弦歌者乃邦家之光非闾里之荣也余虽不获登公之堂幸尝窃诵公之诗乐公之志有成而喜为天下道也于是乎书尚书吏部侍郎防知政事欧阳修记   墨君堂记【苏轼】   凡人相与号呼者贵之则曰公贤之则曰君自其下则尔汝之虽公卿之贵天下貌畏而心不服则进而君公退而尔汝者多矣独王子猷谓竹君天下从而君之无异辞今与可又能以墨象君之形容作堂以居君而属余为文以颂君徳则与可之于君信厚矣与可之为人也端静而文明哲而忠士之修洁博习朝夕磨治洗濯以求交于与可者非一人也而独厚君如此君又疎简抗劲无声色臭味可以娯悦人之耳目鼻口则与可之厚君也其必有以贤君矣世之能寒燠人者其气焰亦未至若雪霜风雨之切于肌肤也而士鲜不以为欣戚丧其所守自植物而言之四时之变亦大矣而君独不顾虽微与可天下其孰不贤之然与可独能得君之深而知君之所以贤雍容谈笑挥洒奋迅而尽君之徳稚壮枯老之容披折偃仰之势风雪凌厉以观其操崖石荦确以致其节得志遂茂而不骄不得志瘁瘠而不辱羣居不倚独立不惧与可之于君可谓得其情而尽其性矣余虽不足以知君愿从与可求君之昆弟子孙族属朋友之象而藏于吾室以为君之别馆云   张君墨寳堂记【苏轼】   世人之所共嗜者美饮食华衣服好声色而巳有人焉自以为髙而笑之弹琴奕棊蓄古书法图画客至出而夸观之自以为至矣则又有笑之者曰古之人所以自表见于后世者以有言语文章也是恶足好而豪杰之士又相与笑之以为士当以功名闻于世若乃施之空言而不见于行事此不得巳者之所为也而其所谓功名者自知效一官等而上之至于伊吕稷契之所营刘项汤武之所争极矣而或者犹不免乎笑曰是区区者曽何足言而许由辞之以为难孔丘知之以为愽由此言之世之相笑岂有既乎士方志于其所欲得虽小物有捐躯忘亲而驰之者故有好书而不得其法则拊心呕血几死而仅存至于剖冢斵棺而求之是岂有声色臭味足以移人哉方其乐之也虽其口不能自言而况他人乎人特以己之不好笑人之好则过矣毗陵人张君希元家世好书所蓄古今人遗迹至多尽刻诸石筑室而藏之属予为记予蜀人也蜀人喭曰学书者纸费学医者人费此言虽小可以喻大世有好功名者以其未试之学而骤出之于政其费人岂特医者之比乎今张君以兼人之能而位不称其才优游终嵗无所役其心智则以书自娯然以予观之君岂乆闲者蓄极而通必将大发之于政君知政之费人也甚于医则愿以予之所言者为鉴   王君寳绘堂记【苏轼】   君子可以寓意于物而不可以留意于物寓意于物虽微物足以为乐虽尤物不足以为病留意于物虽微物足以为病虽尤物不足以为乐老子曰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田猎令人心发狂然圣人未尝废此四者亦聊以寓意耳刘备之雄才也而好结髦嵇康之达也而好鍜链阮孚之放也而好蜡屐此岂有声色臭味也哉而乐之终身不厌凡物之可喜足以恱人而不足以移人者莫若书与画然至其留意而不释则其祸有不可胜言者钟繇至以此呕血发冢宋孝武王僧防至以此相忌桓之走舸王涯之复壁皆以儿戏害其国凶其身此留意之祸也始吾少时尝好此二者家之所有惟恐其失之人之所有惟恐其不吾予也既而自笑曰吾薄富贵而厚于书轻死生而重于画岂不颠倒错缪失其本心也哉自是不复好见可喜者虽时复蓄之然为人取去亦不复惜也譬之烟云之过眼百鸟之感耳岂不欣然接之去而不复念也于是乎二物者常为吾乐而不能为吾病驸马都尉王君晋卿虽在戚里而其被服礼义学问诗书常与寒士角平防攘去膏梁屏逺声色而从事于书画作寳绘堂于私第之东以蓄其所有而求文以为记恐其不幸而类吾少时之所好故以是告之庶几全其乐而逺其病也熙寜十年七月二十日记   画舫斋记【欧阳修】   予至滑之三月即其署东偏之室治为燕私之居而名曰画舫斋斋广一室其深七室以户相通凡入予室者如入乎舟中其温室之奥则穴其上以为明其虚室之疏以达则栏槛其两旁以为坐立之倚凡偃休于吾斋者又如偃休乎舟中山石崒佳花美木之植列于两檐之外又似泛乎中流而左山右林之相映皆可爱者故因以舟名焉周昜之象至于履险蹈难必曰涉川葢舟之为物所以济险难而非安居之用也今予治斋于署以为燕安而反以舟名之岂不戾哉矧予又尝以罪谪走江湖间自汴絶淮浮于大江至于巴峡转而以入干汉沔计其水行几万余里其羇穷不幸而卒遭风波之恐往往呌号神明以脱须臾之命者数矣当其恐时顾视前后凡舟之人非为商贾则必仕宦因窃自叹以谓非冒利与不得已者孰肯至是哉赖天之惠全活其生今得除去宿负列官于朝以来是州饱廪食而安署居追思曩时山川所歴舟檝之危蛟鼍之出没波涛之汹歘宜其寝惊而梦愕而乃忘其险阻犹以舟名其斋岂真乐于舟居者邪然予闻古之人有逃世逺去江湖之上终身而不肯反者其必有所乐也茍非冒利于险有罪而不得巳使顺风恬波傲然枕席之上一日而千里则舟之行岂不乐哉顾予诚有所未暇而舫者宴嬉之舟也姑以名予斋奚曰不宜予友蔡君谟善大书颇怪伟将乞其大字以题于楹惧其疑予之所以名斋者故具以云又因以置于壁   东斋记【欧阳修】   官署之东有阁以燕休或曰斋谓夫闲居平心以养思虑若于此而斋戒也故曰斋河南主簿张应之居县署亦理小斋河南虽赤县然征赋之民户才七八千田利之入率无一钟之亩人稀土不膏腴则少争讼幸而嵗不大凶亦无逋租凡主簿之所职者甚简少故未尝忧吏责而得优游以嬉应之又素病羸宜其有以闲居而平心者也应之虽病然力自为学常曰我之疾气留而不行血滞而流逆故其病咳血然每体之不康则或取六经百氏若古人述作之文章诵之爱其深博闳达雄富伟丽之説则必茫乎以思畅乎以平释然不知疾之在体因多取古书文字贮斋中少休则探以览焉夫世之善医者必多畜金石百草之物以毒其疾须其瞑而后瘳应之独能安居是斋以养思虑又以圣人之道和平其心而忘厥疾真古之乐善者欤旁有小池竹树环之应之时时引客坐其间饮酒言笑终日不倦而某尝从应之于此因书于其壁   眉州逺景楼记【苏轼】   吾州之俗有近古者三其士大夫贵经术而重氏族其民尊吏而畏法其农夫合耦以相助葢有三代汉唐之遗风它郡莫及也始朝廷以声律取士而天圣以前学者犹袭五代之独吾州之士通经学古以西汉文词为宗师方是时四方指以为迂阔至于郡县胥吏皆挟经载笔应对进退有足观者而大家显人以门族相上推次甲乙皆有定品谓之江乡非此族也虽贵且富不通婚姻其民事太守县令如古君臣既去辄画像事之其贤者则记録其行事以为口实至四五十年不忘商贾小民常储善物而别异之以待官吏之求家藏律令往往通念而不以为非虽薄刑小罪终身有不敢犯者嵗三月农事始作四月初吉谷稚而草壮耘者毕出数十百人为曹立表下漏鸣鼓以致众择其徒为众所畏信者二人一人掌鼓一人掌漏进退作止惟二人之聴鼓之而不至至而不力皆有罚量田计功终事而防之田多而丁少则出钱以偿众七月既望谷艾而草衰则仆鼓决漏取罚金与偿众之钱买羊豕酒醴以祀田祖作乐饮食醉饱而去嵗以为常其风俗葢如此故其民皆聪明才智务本而力作易治而难服守令始至视其言语动作辄了其为人其明且能者不复以事试终日寂然茍不以其道则陈义秉法以讥切之故不知者以为难治今太守黎侯希声轼先君子之友人也简而文刚而仁明而不苛众以为易事既满将代不忍其去相率而留之上不夺其请既留三年民益信遂以无事因守居之北墉而増筑之作逺景楼日与宾客僚吏游处其上轼方为徐州吾州之人以书相往来未尝不道黎侯之善而求文以为记嗟夫轼之去乡乆矣所谓逺景楼者虽想见其处而不能道其详矣然州人之所以乐斯楼之成而欲记焉者岂非上有易事之长而下有易治之俗也哉孔子曰吾犹及史之阙文也有马者借人乘之今亡矣夫是二者于道未有大损益也然且録之今吾州近古之俗独能累世而不迁葢耆老昔人岂弟之泽而贤守令抚循教诲不倦之力也可不録乎若夫登临览观之乐山川风物之美轼将归老于故丘布衣幅巾从邦君于其上酒酣乐作援笔而赋之以颂黎侯之遗爱尚未晚也元丰元年七月十五日记   李君藏书房记【苏轼】   象犀珠玉怪珍之物有悦于人之耳目而不适于用金石草木丝麻五谷六材有适于用而用之则取之则竭悦于人之耳目而适于用用之而不取之而不竭贤不肖之所得各因其才仁智之所见各随其分才分不同而求无不获者惟书乎自孔子圣人其学必始于观书当是时惟周之柱下史老聃为多书韩宣子适鲁然后见易象与鲁春秋季札聘于上国然后得闻诗之风雅颂而楚独有左史倚相能读三坟五典八索九丘士之生于是时得见六经者葢无几其学可谓难矣而皆习于礼乐深于道徳非后世君子所及自秦汉以来作者益众纸与字画日趋于简便而书益多世莫不有然学者益以茍简何哉予犹及见老儒先生自言其少时欲求史记汉书而不可得幸而得之皆手自书日夜诵读惟恐不及近嵗市人转相摹刻诸子百家之书日传万纸学者之于书多且易致如此其文词学术当倍蓰于昔人而后生科举之士皆束书不观游谈无根此又何也予友李公择少时读书于庐山五老峯下白石庵之僧舍公择既去而山中之人思之指其所居为李氏山房藏书凡九千余巻公择既巳涉其流探其源采剥其华实而咀嚼其膏味以为巳有发于文词见于行事以闻名于当世矣而书固自如也未尝少损将以遗来者供其无穷之求而各足其才分之所当得是以不藏于家而藏于其故所居之僧舍此仁者之心也予既衰且病无所用于世惟得数年之闲尽读其所未见之书而庐山固所愿游而不得者葢将老焉尽发公择之藏拾其余弃以自补庶有益乎而公择求予文以为记乃为一言使来者知昔之君子见书之难而今之学者有书而不读为可惜也   燕喜亭记【韩愈】   大原王中在连州与学佛人景常元慧游异日从二人者行于其居之后丘荒之间上髙而望得异处焉斩茅而嘉树列发石而清泉激辇粪壤燔椔翳却立而视之出者突然成丘陷者呀然成谷洼者为池而缺者为洞若有鬼神异物阴来相之自是中与二人者晨往而夕忘归焉乃立屋以避风雨寒暑既成愈请名之其丘曰竢徳之丘蔽于古而显于今有竢之道也其石谷曰谦受之谷瀑曰振鹭之瀑谷言徳瀑言容也其土谷曰黄金之谷瀑曰秩秩之瀑谷言容瀑言徳也洞曰寒居之洞志其入时也池曰君子之池虚以钟其美盈以出其恶也泉之源曰天泽之泉出髙而施下也合而名之以屋曰燕喜之亭取诗所谓鲁侯燕喜者颂也于是州民之老闻而相与观焉曰吾州之山水名天下然而无与燕喜者比经营于其侧者相接也而莫直其地非天作而地藏之以遗其人乎中自吏部郎贬秩而来次其道途所经自蓝田入商洛涉浙湍临汉水升岘首以望方城出荆门下岷江过洞庭上湘水行衡山之下繇郴逾岭猨狖所家鱼龙所宫极幽遐瑰诡之观宜其于山水饫闻而厌见也今其意乃若不足传曰知者乐水仁者乐山中之徳与其所好可谓协矣智以谋之仁以居之吾知其去是而羽仪于天朝也不逺矣遂刻石以记   丰乐亭记【欧阳修】   修既治滁之明年夏始饮滁水而甘问诸滁人得于州南百步之近其上丰山耸然而特立下则幽谷窈然而深藏中有清泉滃然而仰出俯仰左右顾而乐之于是疏泉凿石辟地以为亭而与滁人往游其间滁于五代干戈之际用武之地也昔太祖皇帝尝以周师破李景兵十五万于清流山下生擒其将皇甫晖姚凤于滁东门之外遂以平滁修尝考其山川按其图记升髙以望清流之关欲求晖凤就擒之所而故老皆无在者葢天下之平乆矣自唐失其政海内分裂豪杰并起而争所在为敌国者何可胜数及宋受天命圣人出而四海一向之凭恃险阻刬削消磨百年之间漠然徒见山髙而水清欲问其事而遗老尽矣今滁介于江淮之间舟车商贾四方宾客之所不至民生不见外事而安于畎亩衣食以乐生送死而孰知上之功徳休养生息涵煦百年之深也修之来此乐其地僻而事简又爱其俗之安闲既得斯泉于山谷之间乃日与滁人仰而望山俯而聴泉掇幽芳而荫乔木风霜氷雪刻露清秀四时之景无不可爱又幸其民乐其嵗物之丰成而喜与予游也因为本其山川道其风俗之美使民知所以安此丰年之乐者幸生无事之时也夫宣上恩徳以与民共乐刺史之事也遂书以名其亭焉   峡州至喜亭记【欧阳修】   蜀于五代为僣国以险为虞以富自足舟车之迹不通乎中国者五十有九年宋受天命一海内四方次第平太祖改元之三年始平蜀然后蜀之丝枲织文之富衣被于天下而贡输商旅之往来者陆辇秦凤水道岷江不絶于万里之外岷江之来合蜀众水出三峡为荆江倾折回直捍怒鬭激束之为湍触之为旋顺流之舟顷刻数百里不及顾视一失毫厘与崖石遇则糜溃漂没不见踪迹故凡蜀之可以充内府供京师而移用乎诸州者皆陆出而其羡余不急之物乃下于江若弃之然其为险且不测如此夷陵为州当峡口江出峡始漫为平流故舟人至此者必沥酒再拜相贺以为更生尚书虞部郎中朱公再治是州之三月作至喜亭于江津以为舟者之停留也且志夫天下之大险至此而始平夷以为行人之喜幸夷陵固为下州廪与俸皆薄而僻且逺虽有善政不足为名誉以资进取朱公能不以陋而安之其心又喜夫人之去忧患而就乐易诗所谓恺悌君子者矣自公之来嵗数大丰因民之余然后有作惠于往来以馆以劳动不违时而人有赖是皆宜书故凡公之佐吏因相与谋而属笔于修焉   岘山亭记【欧阳修】   岘山临汉上望之隠然葢诸山之小者而其名特着于荆州岂非以其人哉其人谓谁羊祜叔子杜预元凯是已方晋与呉以兵争常倚荆州以为重而二子相继于此遂以平呉而成晋业其功烈已葢于当世矣至于风流余韵蔼然被于江汉之间者至今人犹思之而于思叔子也尤深葢元凯以其功而叔子以其仁二子所为虽不同然皆足以垂于不朽余颇疑其反自汲汲于后世之名者何哉传言叔子尝登兹山慨然语其属以谓此山常在而前世之士皆已湮灭于无闻因自顾而悲伤然独不知兹山待已而名著也元凯铭功于二石一置兹山之上一投汉水之渊是知陵谷有变而不知石有时而磨灭也岂皆自喜其名之甚而过为无穷之虑欤将自待者厚而所思者逺欤山故有亭世传以为叔子之所游止也故其屡废而复兴者由后世慕其名而思其人者多也熙寜元年余友人史君中煇以光禄卿来守襄阳明年因亭之旧广而新之既周以回廊之壮又大其后轩使与亭相称君知名当世所至有声襄人安其政而乐从其游也因以君之官名其后轩为光禄堂又欲纪其事于石以与叔子元凯之名并传于乆逺君皆不能止也乃来以记属于余余谓君知慕叔子之风而袭其遗迹则其为人与其志之所存者可知矣襄人爱君而安乐之如此则君之为政于襄者又可知矣此襄人之所欲书也若其左右山川之胜势与夫草木云烟之杳霭出没于空旷有无之间而可以备诗人之登髙写离骚之极目者宜其览者自得之至于亭屡废兴或自有记或不必究其详者皆不复道熙寜三年十月二十有二日六一居士欧阳修记   泗州先春亭记【欧阳修】   景祐二年秋清河张侯以殿中丞来守泗上既至问民之所素病而治其尤暴者曰暴莫大于淮越明年春作城之外堤因其旧而广之度为万有九千二百尺用人之力八万五千泗之民曰此吾利也而大役焉然人力出于州兵而石出乎南山作大役而民不知是为政者之私我也不出一力而享大利不可相与出米一千三百石以食役者堤成髙三十三尺土实石坚捍暴备灾可乆而不壊既曰泗四达之州也宾客之至者有礼于是因前蒋侯堂之亭新之为劳饯之所曰思邵亭且推其美于前人而志邦人之思也又曰泗天下之水防也嵗漕必廪于此于是治常丰仓西门二夹室一以视出纳曰某亭一以为舟者之寓舍曰通漕亭然后曰吾亦有所休乎乃筑州署之东城上为先春亭以临淮水而望西山是嵗秋予贬夷陵过泗上于是知张侯之善为政也昔周单子聘楚而过陈见其道秽而川泽不陂梁客至不授馆羇旅无所寓遂知其必亡葢城郭道路旅舍寄寓皆三代为政之法而周官尤谨着之以为御备今张侯之作也先民之备灾而及于宾客往来然后思自休焉故曰知为政也先时嵗大水州几溺前司封员外郎张夏守是州筑堤以御之今所谓因其旧者是也是役也堤为大故予记其大者详焉   游鯈亭记【欧阳修】   禹之所治大水七岷山导江其一也江出荆州合沅湘合汉沔以输之海其为汪洋诞漫蛟龙水物之所凭风涛晦防之变怪壮哉是为勇者之观也吾兄晦叔为人慷慨喜义勇而有大志能读前史识其盛衰之迹听其言豁如也困于位卑无所用以老然其胷中亦已壮矣夫壮者之乐非登崇髙之丘临万里之流不足以为适今吾兄家荆州临大江舍汪洋诞漫壮哉勇者之所观而方防地为池方不数丈治亭其上反以为乐何哉葢其击壶而歌解衣而饮陶乎不以汪洋为大不以方丈为局则其心岂不浩然哉夫视富贵而不动处卑困而浩然其心者真勇者也然则水波之涟漪游鱼之上下其为适也与夫庄周所谓惠施游于濠梁之乐何以异乌用蛟鱼变怪之为壮哉故名其亭曰游鯈亭景祐五年四月二日舟中记   陈氏荣鄊亭记【欧阳修】   什邡汉某县户若干可征役者家若干任里胥给吏事又若干其豪又若干县大以饶吏与民尤骜恶猾骄善货法为蠧孽中州之人凡仕宦之蜀者皆逺客孤寓思归以茍满嵗脱过失得去为幸居官既不乆又不究知其俗常不暇刔剔已辄易去而县之大吏皆宿老其事根坚穴深为其长者非甚明鋭难卒攻破故一县之政吏常把持而上下之然其人特不喜秀才儒者以能接见官府知己短长以谗之为己病也每儒服持谒向县门者吏辄坐门下嘲咻踞骂辱之俾慙以去甚则阴用里人无赖苦之罗中以法期必破壊之而后已民既素饶乐乡里不急禄仕又苦吏之所为故未尝有儒其业与服以游者其好学者不过专一经工歌诗优游自养为乡丈人而已比年蜀之士人以进士举试有司者稍稍増多而什邡独絶少陈君什邡之乡丈人有贤子曰岩夫岩夫幼喜读书为进士力学甚有志然亦未尝敢儒其衣冠以谒县门出入闾闬必乡其服乡人莫知其所为也已而州下天子诏书索乡举秀才岩夫始改衣诣门应诏吏方相惊然莫能为也既州试之送礼部将行陈君戒且约曰嘻吾知恶进士之病已而不知可以为荣君行达得选于有司吾将有以旌志之使荣吾鄊以劝也于是呼工理材若将搆筑者明年岩夫中丙科以归陈君成是亭与乡人宴其下县之吏悔且叹曰陈氏有善子而吾乡有才进士岂不荣邪岩夫初为伊阙县主簿时予为西京留守推官尝语予如此欲予之志之也岩夫为县吏材而有内行不求闻知于上官而上官荐用下吏之能者嵗无员数然卒亦不及噫岩夫为乡进士而乡人始不知之卒能荣之为下吏有可进之势而不肯一鬻所长以干其上其守道自修可知矣陈君有子如此亦贤丈人也予既有岩夫恨不一登是亭往拜陈君之下且以识彼邦之长者也又嘉岩夫之果能荣是鄊也因以命名其亭且志之也   李秀才东园亭记【欧阳修】   修友李公佐有亭在其居之东园今年春以书抵洛命修志之李氏世家随随春秋时称汉东大国鲁桓之后楚始盛随近之常与为鬭国相胜败然怪其山川土地既无髙深壮厚之势封域之广与郧蓼相介才一二百里非有古彊诸侯制度而为大国何也其春秋世未尝通中国盟防朝聘僖二年方见于经以伐见书哀之元年始约列诸侯一防而罢其后乃希见僻居荆夷葢于蒲骚郧蓼小国之间特大而巳故于今虽名藩镇而实下州山泽之产无美材土地之贡无上物朝廷达官大人自闽陬岭徼出而显者往往皆是而随近在天子千里内几一百年间未出一士岂其痹贫薄陋自古然也予少以江南就食居之能道其风土地既瘠枯民给生不舒愉虽丰年大族厚聚之家未尝有树林池沼之乐以为嵗时休暇之嬉独城南李氏为着姓家多藏书训子孙以学予为童子与李氏诸儿戏其家见李氏方治东园往求美草一一手植周视封树日日去来园间甚勤李氏寿终公佐嗣家又构亭其间益修先人之所为予亦壮不复过其家已而去客汉沔游京师乆而乃归复行城南公佐引予登亭上周寻童子时所见则树之孼者抱昔之抱者枿草之茁者丛荄之甲者今果矣问其游儿则有子如予童子之嵗矣相与逆数昔时则于今七闰矣然忽忽如前日事因叹嗟徘徊不能去噫予方仕宦奔走不知再至城南登此亭复几闰幸而再至则东园之物又几变也计亭之梁木其蠧瓦甓其溜石物其泐乎随虽陋非予乡然予之长也岂能忘情于随哉公佐好学有行乡里推之与予友葢明道二年十月十二日也   苏氏族谱亭记【苏洵】   匹夫而化乡人者吾闻其语矣国有君邑有大夫而争讼者诉于其门乡有庠里有学而学道者赴于其家乡人有为不善于室者父兄辄相与恐曰吾夫子无乃闻之呜呼彼独何修而得此哉意者其积之有本末而施之有次第耶今吾族人犹有服者不过百人而嵗时蜡社不能相与尽其欢欣爱洽稍逺者至不相往来是无以示吾乡党邻里也乃作苏氏族谱立亭于髙祖墓茔之西南而刻石焉既而告之曰凡在此者死必赴冠娶妻必告少而孤则老者字之贫而无归则富者收之而不然者族人之所共诮让也嵗正月相与拜奠于墓下既奠列坐于亭其老者顾少者而叹曰是不及见吾乡邻风俗之美矣自吾少时见有为不义者则众相与疾之如见怪物焉栗焉而不寜其后少衰也犹相与笑之今也则相与安之耳是起于某人也夫某人者是乡之望人也而大乱吾俗焉是故其诱人也速其为害也深自斯人之逐其兄之遗孤子而不卹也而骨肉之恩薄自斯人之多取其先人之赀田而欺其诸孤子也而孝悌之行缺自斯人之为其诸孤子之所讼也而礼义之节废自斯人之以妾加其妻也而嫡庶之别混自斯人之笃于声色而父子杂处讙哗不严也而闺门之政乱自斯人之渎财无厌惟富者之为贤也而防耻之路塞此六行者吾往时所谓大慙而不容者也今无知之人皆曰某人何人也犹且为之其舆马赫奕婢妾靓丽足以荡惑里巷之小人其官爵货力足以摇动府县其矫诈修饰言语足以欺罔君子是州里之大盗也吾不敢以告乡人而私以戒族人焉髣髴于斯人之一节者愿无过吾门也予闻之惧而请书焉老人曰书其事而阙其姓名使他人观之则不知其为谁而夫人之观之则面热内慙汗出而食不下也且无彰之庶其有悔乎予曰然乃记之   喜雨亭记【苏轼】   亭以雨名志喜也古者有喜则以名物示不忘也周公得禾以名其书汉武得鼎以名其年叔孙胜狄以名其子其喜之大小不齐其示不忘一也予至扶风之明年始治官舍为亭于堂之北而凿池其南引流种树以为休息之所是嵗之春雨麦于岐山之阳其占为有年既而弥月不雨民方以为忧越三月乙夘乃雨甲子又雨民以为未足丁夘大雨三日乃止官吏相与庆于庭商贾相与歌于市农夫相与忭于野忧者以乐病者以愈而吾亭适成于是举酒于亭上以属客而告之曰五日不雨可乎曰五日不雨则无麦十日不雨可乎曰十日不雨则无禾无麦无禾嵗且荐饥狱讼繁兴而盗贼滋炽则吾与二三子虽欲优游以乐于此亭其可得耶今天不遗斯民始旱而赐之以雨使吾与二三子得相与优游而乐于此亭者皆雨之赐也其又可忘耶既以名亭又从而歌之曰使天而雨珠寒者不得以为襦使天而雨玉饥者不得以为粟一雨三日繄谁之力民曰太守太守不有归之天子天子曰不然归之造物造物不自以为功归之太空太空冥冥不可得而名吾以名吾亭   放鹤亭记【苏轼】   熙寜十年秋彭城大水云龙山人张君之草堂水及其半扉明年春水落迁于故居之东东山之麓升髙而望得异境焉作亭于其上彭城之山冈岭四合隠然如大环独缺其西一面而山人之亭适当其缺春夏之交草木际天秋冬雪月千里一色风雨晦明之间俯仰百变山人有二鹤甚驯而善飞旦则望西山之缺而放焉纵其所如或立于陂田或翔于云表莫则傃东山而归故名之曰放鹤亭郡守苏轼时从宾客僚吏往见山人饮酒于斯亭而乐之揖山人而告之曰子知隠居之乐乎虽南面之君未可与易也易曰鸣鹤在阴其子和之诗曰鹤鸣于九皋声闻于天葢其为物清逺闲放超然于尘垢之外故易诗人以比贤人君子隠徳之士狎而玩之宜若有益而无损者然卫懿公好鹤则亡其国周公作酒诰卫武公作抑戒以为荒惑败乱无若酒者而刘伶阮籍之徒以此全其真而名后世嗟夫南面之君虽清逺闲放如鹤者犹不得好好之则亡其国而山林遁世之士虽荒惑败乱如酒者犹不能为害而况放鹤乎由此观之其为乐未可以同日而语也山人忻然而笑曰有是哉乃作放鹤招鹤之歌曰   鹤飞去兮西山之缺髙翔而下览兮择所适翻然敛翼宛将集兮忽何所见矫然而复击独终日于涧谷之间兮啄苍苔而履白石鹤归来兮东山之阴其下有人兮黄冠草屦葛衣而鼓琴躬耕而食兮其余以汝饱归来归来兮西山不可以乆留元丰元年十一月初八日记   墨妙亭记【苏轼】   熙寜四年十一月髙邮孙莘老自广徳移守呉兴其明年二月作墨妙亭于府第之北逍遥堂之东取凡境内自汉以来古文遗刻以实之呉兴自东晋为善地号为山水清逺其民足于鱼稻蒲莲之利寡求而不争宾客非特有事于其地者不至焉故凡守郡者率以风流啸咏投壶饮酒为事自莘老之至而嵗适大水上田皆不登湖人大饥将相率亡去莘老大振廪劝分躬自抚循劳来出于至诚富有余者皆争出谷以佐官所活至不可胜计当是时朝廷方更化立法使者旁午以为莘老当日夜治文书赴期防不能复雍容自得如故事而莘老益喜宾客赋诗饮酒为乐又以其余暇网罗遗逸得前人赋咏数百篇为呉兴新集其刻画尚存而僵仆断缺于荒陂野草之间者又皆集于此亭是嵗十二月余以事至湖周览叹息而莘老求文为记或以谓余凡有物必归于尽而恃形以为固者尤不可长虽金石之坚俄而变壊至于功名文章其传世垂后犹为差乆今乃以此托于彼是乆存者反求助于速壊此既昔人之惑而莘老又将深檐大屋以锢留之推是意也其无乃几于不知命也夫余以为知命者必尽人事然后理足而无憾物之有成必有壊譬如人之有生必有死而国之有兴必有亡也虽知其然而君子之养身也凡可以乆生而缓死者无不用其治国也凡可以存存而救亡者无不为至于不可柰何而后已此之谓知命是亭之作否无足争者而其理则不可以不辨故具载其説而列其名物于左云   黄州快哉亭记【苏辙】   江出西陵始得平地其流奔放肆大南合湘沅北合汉沔其势益张至于亦壁之下波流浸灌与海相若清河张君梦得谪居齐安即其庐之西南为亭以览观江流之胜而余兄子瞻名之曰快哉葢亭之所见南北百里东西一舍涛澜汹涌风云开阖昼则舟楫出没于其前夜则鱼龙悲啸于其下变化倐忽动心骇目不可乆视今乃得翫之几席之上举目而足西望武昌诸山冈陵起伏草木行列烟消日出渔父樵夫之舍皆可指数此其所以快哉者也至于长洲之滨故城之墟曹孟徳孙仲谋之所睥睨周瑜陆逊之所骋骛其流风遗俗亦足以称快世俗昔楚襄王从宋玉景差于兰台之宫有风飒然至者王披襟当之曰快哉此风寡人所与庶人共者耶宋玉曰此独大王之雄风耳庶人安得共之玉之言益有讽焉夫风无雄雌之异而人有遇不遇之变楚王之所以为乐与庶人之所以为忧此则人之变也而风何与焉士生于世使其中不自得将何往而非病使其中坦然不以物伤性将何适而非快今张君不以谪为患窃防计之余功而自放山水之间此其中宜有以过人者将蓬户瓮牖无所不快而况乎濯长江之清流揖西山之白云穷耳目之胜以自适也哉不然连山絶壑长林古木振之以清风照之以明月皆骚人诗士之所以悲伤憔悴而不能胜者乌覩其为快也哉   道山亭记【曽巩】   闽故周者也至秦开其地列于中国始并为闽中郡自粤之太末与呉之豫章为其通路其路在闽者陆出则阨于两山之间山相属无间断累数驿乃一得平地小为县大为州然其四顾亦山也其涂或逆坂如縁絙或垂崖如一髪或侧迳钩出于不测之谿上皆石芒峭发择然后可投步负载者虽其土人犹侧足然后能进非其土人罕不踬也其谿行则水皆自髙防下石错出其间如林立如士骑满野千里下上不见首尾水行其隙间或衡缩蟉糅或逆走旁射其状若蚓结若防镂其旋若轮其激若矢舟泝沿者投便利失毫分辄破溺虽其土长川居之人非生而习水事者不敢以舟楫自任也其水陆之险如此汉尝处其众江淮之间而虗其地葢以其陿多阻岂虗也哉福州治侯官于闽为土中所谓闽中也其地于闽为最平以广四出之山皆逺而长江在其南大海在其东其城之内外皆涂旁有沟沟通潮汐舟载者昼夜属于门庭麓多杰木而匠多良能人以屋室钜丽相矜虽下贫必丰其居而佛老子之徒其宫又特盛城之中三山西曰闽山东曰九僊山北曰粤王山三山者鼎趾立其附山葢佛老子之宫以数十百其瓌诡殊絶之状葢已尽人力光禄卿直昭文馆程公为是州得闽山嵚崟之际为亭于其处其山川之胜城邑之大宫室之荣不下簟席而尽于四瞩程公以谓在江海之上为登览之观可比于道家所谓蓬莱方丈瀛洲之山故名之曰道山之亭闽以险且逺故仕者常惮往程公能因其地之善以寓其耳目之乐非独忘其逺且险又将抗其思于埃之外其志壮哉程公于是州以治行闻既新其城又新其学而其余功又及于此葢其嵗满就更广州拜谏议大夫又拜给事中集贤殿修撰今为越州字公辟名师孟云   凌虚台记【苏轼】   国于南山之下宜若起居饮食与山接也四方之山莫髙于终南而都邑之最丽者莫近于扶风以至近求最髙其势必得而太守之居未尝知有山焉虽非事之所以损益而物理有不当然者此凌虗之所为筑也方其未筑也太守陈公杖屦逍遥于其下见山之出于林木之上者累累如人之旅行于墙外而见其髻也曰是必有异使工凿其前为方池以其土筑防髙出于屋之檐而止然后人之至于其上者怳然不知台之髙而以为山之踊跃奋迅而出也公曰是宜名凌虚以告其从事苏轼而求文以为记轼复于公曰物之废兴成毁不可得而知也昔者荒草野田霜露之所蒙翳狐虺之所窜伏方是时岂知有凌虚台耶废兴成毁相寻于无穷则台之复为荒草野田皆不可知也尝试与公登台而望其东则秦穆之祈年橐泉也其南则汉武之长杨五柞而其北则隋之仁寿唐之九成也计其一时之盛宏杰诡丽坚固而不可动者岂特百倍于台而巳哉然而数世之后欲求其髣髴而破瓦頺垣无复存者既已化为禾黍荆棘丘墟陇亩矣而况于此台欤夫台犹不足恃以长乆而况于人事之得丧忽往而忽来者欤而或者欲以夸世而自足则过矣葢世有足恃者而不在乎台之存亡也既巳言于公退而为之记   超然台记【苏轼】   凡物皆有可观茍有可观皆有可乐非必怪竒玮丽者也餔糟啜漓皆可以醉果蔬草木皆可以饱推此类也吾安往而不乐夫所为求福而辞祸者以福可喜而祻可悲也人之所欲无穷而物之可以足吾欲者有尽美恶之辨战乎中而去取之择交乎前则可乐者常少而可悲者常多是谓求祸而辞福夫求祸而辞福岂人之情也哉物有以尽之矣彼游于物之内而不游于物之外物非有大小也自其内而观之未有不髙且大者也彼挟其髙大以临我则我常乱反覆如隙中之观鬭又乌知胜负之所在是以美恶横生而忧乐出焉可不大哀乎予自钱塘移守胶西释舟楫之安而服车马之劳去雕墙之美而蔽采椽之居背湖山之观而行桑麻之野始至之日嵗比不登盗贼满野狱讼充斥而斋厨索然日食杞菊人固疑予之不乐也处之期年而貌加丰髪之白者日以反黒予既乐其风俗之淳而其吏民亦安予之拙也于是治其园圃洁其庭宇伐安丘髙密之木以修补破败为茍完之计而园之北因城以为台者旧矣稍葺而新之时相与登览放意肆志焉南望马耳常山出没隠见若近若逺庶几有隠君子乎而其东则庐山秦人卢敖之所从遁也西望穆陵隠然如城郭师尚父齐威公之遗烈犹有存者北俯潍水慨然太息思淮阴之功而吊其不终台髙而安深而明夏凉而冬温雨雪之朝风月之夕予未尝不在客未尝不从撷园蔬取池鱼酿秫酒瀹脱粟而食之曰乐哉游乎方是时予弟子由适在济南闻而赋之且名其台曰超然以见予之无所往而不乐者葢游于物之外也   拟岘台记【曽巩】   尚书司门员外郎晋国裴君治抚之二年因城东隅作台以游而命之曰拟岘台谓其山溪之形拟乎岘山也数与其属与州之寄客者游而间独求记于予初州之东其城因大丘其隍因大谿其隅因客土以出谿上其外连山髙陵野林荒谿逺近髙下壮大闳廓怪竒可喜之观环抚之东南者可坐而见也然而雨隳潦毁葢藏弃委于榛藂茀草之间未有即而爱之者也君得之而喜増甓与土易其破缺去榛与草发其亢爽缭以横槛覆以髙甍因而为台以脱埃氛絶烦嚣出云气而临风雨然后谿之平沙漫流微风逺响与夫浪波汹涌破山拔木之奔放至于髙桅劲艣沙禽水兽下上而浮沈者皆出乎履舄之下山之苍顔秀璧巅崖拔出挟光景而薄星辰至于平冈长陆虎豹踞而龙蛇走与夫荒蹊藂落树阴晻暧游人行旅隠见而继续者皆出乎袵席之内若夫烟云开敛日光出没四时朝暮雨旸明晦变化之不同则虽览之不厌而虽有智者亦不能穷其状也或饮者淋漓歌者激烈或靓观微步旁皇徙倚则得于耳目与得之于心者虽所寓之乐有殊而亦各适其适也抚非通道故贵人蓄贾之游不至多良田故水旱螟螣之菑少其民乐于耕桑以自足故牛马之牧于山谷者不收五谷之积于郊野者不垣而晏然不知枹鼓之警发召之役也君旣因其土俗而治以简静故得以休其暇日而寓其乐于此州人士女乐其安且治而又得游观之美亦将同其乐也故予为之记   文编巻五十六   钦定四库全书   文编巻五十七   明 唐顺之 编   永州法华寺新作西亭记【柳宗元】   法华寺居永州地最髙有僧曰觉照照居寺西庑下庑之外有大竹数万又其外山形下絶然而薪蒸篠簜蒙杂拥蔽吾意伐而除之必将有见焉照谓余曰是其下有陂池芙蕖申以湘水之流众山之防果去是其见逺矣遂命仆人持刀斧羣而翦焉丛莽下頺万类皆出旷焉茫焉天为之益髙地为之加辟丘陵山谷之峻江湖地泽之大咸若有増广之者夫其地之竒必以遗乎后不可旷也余时謪为州司马官外常员而心得无事乃取官之禄秩以为其亭其髙且广盖方丈者二焉或异照之居于斯而不蚤为是也余谓昔之上人者晨起宴坐足以观于空色之实而游乎物之终始其照也逾寂其觉也逾有然则向之碍之者为果碍耶今之辟之者为果辟耶彼所谓觉而照者吾讵知其不由是道也岂若吾族之挈挈于通塞有无之方以自狭耶或曰然则宜书之乃书于石   永州龙兴寺东丘记【柳宗元】   游之适大率有二旷如也奥如也如斯而巳其地之凌阻峭出幽鬰寥廓悠长则于旷宜抵丘垤伏灌莽迫遽回合则于奥宜因其旷虽増以崇台延阁回环日星临瞰风雨不可病其敞也因其奥虽増以茂树藂石穹若洞谷蓊若林麓不可病其邃也今所谓东丘者奥之宜者也其始龛之外弃地余得而合焉以属于堂之北垂凡坳洼坻岸之状无废其故屏以密竹聨以曲梁桂桧松杉楩柟之植几三百本嘉卉美石又经纬之俛入緑缛幽荫荟蔚步武错迕不知所出温风不烁清气自至水亭陿室曲有奥趣然而至焉者往往以邃为病噫龙兴永之佳寺也登髙殿可以望南极辟大门可以瞰湘流若是其旷也而于是小丘又将披而攘之则吾所谓游有二者无乃阙焉而丧其地之宜乎丘之幽幽可以处休丘之窅窅可以观妙溽暑遁去兹丘之下太和不迁兹丘之巅奥乎兹丘孰从我游余无召公之徳惧翦伐之及也故书以祈后君子   湘潭县修药师院佛殿记【欧阳修】   湘潭县药师院新修佛殿者县民李迁之所为也迁之贾江湖嵗一贾其入数千万迁之谋曰夫民力役以生者也用力劳者其得厚用力媮者其得薄以其得之丰约必视其用力之多少而必当然后各食其力而无慙焉士非我匹若工农则吾等也夫琢磨煎錬调筋柔革此工之尽力也斤斸鉏夷畎畆树艺此农之尽力也然后所食皆不过其劳今我则不然徒幸物之废兴而上下其价权时轻重而操其竒赢游嬉以浮于江湖用力至逸以安而得则过之我有慙于彼焉凡诚我契而不我欺平我斗斛权衡而不我逾出入关市而不我虞我何能焉是皆在上而为政者以庇我也何以报焉闻浮屠之为善其法曰有能舍巳之有以崇饰尊严我则能阴相之凡有所欲皆如志乃曰盍用我之有所得于此施以报焉且为善也于是得此寺废殿而新之又如其法作释迦佛十六罗汉塑像皆备凡用钱二十万自景祐二年十二月癸酉讫三年二月甲寅以成其秋防予赴夷陵自真州假其舟行次浔阳见买一石砻而载于舟问其所欲用之因具言其所为且曰欲归而记其始造嵗月也视其色若欲得予记而不敢言也因善其以贾为生而能知夫力少而得厚以为幸又知在上者庇已而思有以报顾其所为之心又趋为善皆可喜也乃为之作记问其寺始造之由及其嵗月皆不能道也   明因大师塔记【欧阳修】   明因大师道诠姓卫氏并州文水县民家子生于太平兴国辛巳之嵗终于明道癸酉之正月寿五十有三年始为童子辞家人入洛阳妙觉禅院依真行大师惠璿学浮图法咸平五年始去氏削髪入僧籍后二十四年赐紫衣遂主其众又四年赐号明因兼领右街教门事凡为僧三十有一年卒之明年其徒以骨葬城南龙门山下始道诠未死时予过其庐问其年几何曰五十有二矣问其何许人也曰本太原农家也因与语曰诗唐风言晋本唐之俗其民被尧之徳化且诗多以俭刺然其勤生以俭啬朴厚而纯固最得古之遗风今能言其土风乎其民俗何若信若诗之所谓乎诗去今余千嵗矣犹若诗之时乎其亦随世而迁变也曰树麻而衣陶瓦而食筑土而室甘辛苦薄滋味嵗耕日积有余则窖而藏之率千百年不辄发其勤且俭诚有古之遗风至今而不变也又言为儿时闻长老语晋自春秋为盛国至唐其并以兴世为北京及朱氏有中土后唐倚并为雄亦卒以王既而晋祖又以王汉又以王遭时之故相次出三天子刘崇父子又自为国故民熟兵鬭饟军死战劳苦几百年不得息既而圣人出四方次第平一日兵临城门系继元以归并民然后被政教弃兵专农休息劳苦为太平之幸人并平后二嵗我始生幼又依浮图生不见干戈长不执耒耜衣不麻食不瓦室不土力不穑而休乃并人之又幸者也今老矣且病即死无恨予爱其语朴而详它日复过其庐莫见也访之曰死矣为之恻然及其葬其徒有求予志其始终者因并书其常语予者志嵗月云尔   彭州圆觉禅院记【苏洵】   人之居乎此也其必有乐乎此也居斯乐不乐不居也居而不乐不乐而不去为自欺且为欺天葢君子耻食其食而无其功耻服其服而不知其事故居而不乐吾有吐食脱服以逃天下之讥而巳耳天之畀我以形而使我以心驭也今日欲适秦明日欲适越天下谁我御故居而不乐不乐而不去是其心且不能驭其形而况能以驭它人哉自唐以来天下士大夫争以排释老为言故其徒之欲求知于吾士大夫之间者往往自叛其师以求容于吾而吾士大夫亦喜其来而接之以礼灵师文畅之徒饮酒食肉以自絶于其教呜呼归尔父子复尔室家而后吾许尔以叛尔师父子之不归室家之不复而师之叛是不可以一日立于天下传曰人臣无外交故季布之忠于楚也虽不如萧韩之先觉而比丁公之贰则为愈予在京师彭州僧保聪来求识予甚勤及至蜀闻其自京师归布衣蔬食以为其徒先凡若干年而所居圆觉院大治一日为予道其先师平润事与其院之所以得名者请予为记予佳聪之不以叛其师悦予也故为之记曰彭州龙兴寺僧平润讲圆觉经有竒因以名院院始不葺润之来始得隙地以作堂宇凡更二僧而至于保聪聪又合其邻之僧屋若干于其院以成是为记   大悲阁记【苏轼】   大悲者观世音之变也观世音由闻而觉始于闻而能无所闻始于无所闻而能无所不闻能无所闻虽无身可也能无所不闻虽千万亿身可也而况于手与目乎虽然非无身无以举千万亿身之众非千万亿身无以示无身之至故散而为千万亿身聚而为八万四千母陀罗臂八万四千清净寳目其道一尔昔吾尝观于此吾头髪不可胜数而身毛孔亦不可胜数牵一髪而头为之动拔一毛而身为之变然则髪皆吾头而毛孔皆吾身也彼皆吾头而不能为头之用彼皆吾身而不能具身之智则物有以乱之矣吾将使世人左手运斤而右手执削目数飞雁而耳节鸣鼓首肯旁人而足识梯级虽有智者有所不暇矣而况千手异执而千目各视乎及吾燕坐寂然心念凝黙湛然如大明镜人鬼鸟兽杂陈乎吾前色声香味交遘乎吾体心虽不起而物无不接接必有道即千手之出千目之运虽未可得见而理则具矣彼佛菩萨亦然虽一身不成二佛而一佛能遍河沙诸国非有它也触而不乱至而能应理有必至而何独疑于大悲乎成都西南大都防也佛事最胜而大悲之像未睹其杰有法师敏行者能读内外教博通其义欲以如幻三昧为一方首乃以大旃檀作菩萨像端严妙丽具慈愍性手臂错出开合捧执指弹摩拊千态具备手各有目无妄举者复作大阁以覆菩萨雄伟壮峙工与像称都人作礼因敬生悟余游于四方二十余年矣虽未得归而想见其处敏行使其徒法震乞文为道其所以然者且颂之曰   吾观世间人两目两手臂物至不能应狂惑失所措其有欲应者颠倒作思虑思虑非真实无异无手目菩萨千手目与一手目同物至心亦至曽不作思虑随其所当应无不得其当引弓挟白羽劒盾诸械器经巻及香华盂水青杨枝珊瑚大寳炬白拂朱藤杖所遇无不执所执无有疑縁何得无疑以我无心故若犹有心者千手当千心一人而千心内自相攫攘何暇能应物千手无一心手手得其处稽首大悲尊愿度一切众皆证无心法皆具千手目   大悲阁记【苏轼】   羊豕以为羞五味以为和秫稻以为酒麴糵以作之天下之所同也其材同其水火之齐均其寒暖燥湿之候一也而二人为之则美恶不齐岂其所以美者不可以数取欤然古之为方者未尝遗数也能者即数以得妙不能者循数以得其畧其出一也有能有不能而精粗见焉人见其二也则求精于数外而弃迹以逐妙曰我知酒食之所以美也而畧其分齐舍其度数以为不在是也而一以意造则其不为人之所呕弃者寡矣今吾学者之病亦然天文地理音乐律厯宫庙服器冠昏丧纪之法春秋之所去取礼之所可刑之所禁歴代之所以废兴与其人之贤不肖此学者之所宜尽力也曰是皆不足学学其不可传于书而载于口者子夏曰日知其所亡月无忘其所能可谓好学也巳古之学者其所亡与其所能皆可以一二数而日月见也如今世之学其所亡者果何物而所能者果何事欤孔子曰吾尝终日不食终夜不寝以思无益不如学也由是观之废学而徒思者孔子之所禁而今世之所上也岂惟吾学者至于为佛者亦然斋戒持律讲诵其书而崇饰塔庙此佛之所以日夜教人者也而其徒或者以为斋戒持律不如无心讲诵其书不如无言崇饰塔庙不如无为其中无心其口无言其身无为则饱食而嬉而已是为大以欺佛者也杭州盐官安国寺僧居则自九嵗出家十年而得恶疾且死自誓于佛愿持律终身且造千手眼观世音像而诵其名千万遍病已而力不给则缩衣节口三十余年铢积寸累以迄于成其髙九仞为大屋四重以居之而求文以为记余尝以斯语告东南之士矣葢仅有从者独喜则之勤苦从事于有为笃志守节老而不衰异夫为大以欺佛者故为记之且以风吾党之士云   胜相院经藏记【苏轼】   元丰三年嵗在庚申有大比丘惟简号曰寳月修行如幻三摩鉢提在蜀成都大圣慈寺故中和院赐名胜相以无量寳黄金丹砂琉璃真珠旃檀众香庄严佛语及菩萨语作大寳藏涌起于海有大天龙背负而出及诸小龙纠结环绕诸化菩萨及防法神镇守其门天魔鬼神各执其物以御不祥是诸众寳及诸佛子光色声香自相磨激璀璨芳郁玲珑宛转生出诸相变化无穷不假言语自然显见苦空无我无量妙义凡见闻者随其根性各有所得如众饥人入于太仓虽未得食已有饱意又如病人游于药市闻众药香病自衰减更能取米作无碍饭恣食取饱自然不饥又能取药以疗众病众病有尽而药无穷须臾之间无病可疗以是因縁度无量众时见闻者皆争舍施富者出财壮者出力巧者出技皆舍所爱及诸结习而作佛事求脱烦恼浊恶苦海有一居士其先蜀人与是比丘有大因縁去国流浪在江淮间闻是比丘作是佛事即欲随众舍所爱习周视其身及其室庐求可舍者了无一物如焦谷芽如石女儿乃至无有毫发可舍私自念言我今惟有无始已来结习口业妄言绮语论説古今是非成败以是业故所出言语犹如钟磬黼黻文章悦可耳目如人善博日胜日负自云是巧不知是业今舍此业作寳藏偈愿我今者作是偈已尽未来世永断诸业客尘妄想及诸理障一切世间无取无舍无憎无爱无可无不可时此居士稽首西望而説偈言   我游众寳山见山不见寳岩谷及草木虎豹诸龙蛇虽知寳所在欲取不可得复有求寳者自言巳得寳见寳不见山亦未得寳故譬如梦中人未尝知是梦既知是梦已所梦即变灭见我不见梦因以我为觉不知真觉者觉梦两无有我观大寳藏如以蜜説甜众生未谕故复以甜説蜜甜蜜更相説千刼无穷尽自蜜及甘蔗查梨与橘柚説甜而得酸以及醎辛苦忽然反自味舌根有甜相我尔黙自知不烦更相説我今説此偈于道亦云逺如眼根自见是眼非我有当有无耳人聴此非舌言于一弹指顷洗我千刼罪   中和胜相院记【苏轼】   佛之道难成言之使人悲酸愁苦其始学之皆入山林践荆棘虵虺袒裸雪霜或刲割屠脍燔烧烹煮以肉饲虎豹鸟乌蛟蚋无所不至茹苦含辛更百千万亿生而后成其不能此者犹弃絶骨肉衣麻布食草木之实昼日力作以给薪水粪除莫夜持膏火薫香事其师如生务苦瘠其身自身口意莫不有禁其畧十其详无数终身念之寝食见之如是仅可以称沙门比丘虽名为不耕而食然其劳苦卑辱则过于农工逺矣计其利害非侥幸小民之所乐今何其弃家毁服壊毛髪者之多也意亦有所便欤寒耕暑耘官又召而役作之凡民之所患苦者我皆免焉吾师之所谓戒者为愚夫未达者设也若我何用是为剟其患专取其利不如是而已又爱其名治其荒唐之説摄衣升坐问答自若谓之长老吾尝究其语矣大抵务为不可知设械以应敌匿形以备败窘则推堕滉漾中不可捕捉如是而已矣吾游四方见辄反覆折困之度其所从遁而逆闭其涂往往面颈发赤然业已为是道势不得以恶声相反则笑曰是外道魔人也吾之于僧慢侮不信如此今寳月大师惟简乃以其所居院之本未求吾文为记岂不谬哉然吾昔者始游成都见文雅大师惟度器宇落落可爱浑厚人也能言唐末五代事传记所不载者因是与之游甚熟惟简则其同门友也其为人精敏过人事佛齐众谨严如官府二僧皆吾之所爱而此院又有唐僖宗皇帝像及其从官文武七十五人其奔走失国与其所以将亡而不遂灭者既足以感慨太息而画又皆精妙冠世有足称者故强为记之始居此者京兆人广寂大师希让传六世至度与简简姓苏氏眉山人吾逺宗子也今主是院而度亡矣   清风阁记【苏轼】   文慧大师应符居成都玉谿上为阁曰清风以书来求文为记五返而益勤余不能已戏为浮屠语以问之曰符而所谓身者汝之所寄也而所谓阁者汝之所以寄所寄也身与阁汝不得有而名乌乎施名将无所施而安用记乎虽然吾为汝放心遗形而强言之汝亦放心遗形而强聴之木生于山水流于渊山与渊且不得有而人以为已有不亦惑欤天地之相磨虚空与有物之相推而风于是焉生执之而不可得也逐之而不可及也汝为居室而以名之吾又为汝记之不亦大惑欤虽然世之所谓已有而不惑者其与是奚辨若是而可以为有邪则虽汝之有是风可也虽为居室而以名之吾又为汝记之可也非惑也风起于苍茫之间彷徨乎山泽激越乎城郭道路虚徐演漾以泛汝之轩窻栏楯幔帷而不去也汝隠几而观之其亦有得乎力生于所激而不自为力故不劳形生于所遇而不自为形故不穷尝试以是观之   分寜县云峯院记【曽巩】   分寜人勤生而啬施薄义而喜争其土俗然也自府来抵其县五百里在山谷穷处其人修农桑之务率数口之家留一人守舍行馌其外尽在田田髙下硗腴随所宜杂植五谷无废壤女妇蚕杼无懈人茶盐蜜纸竹箭材苇之货无有纎钜治咸尽其身力其勤如此富者兼田千亩廪实藏钱至累嵗不发然眎捐一钱可以易死寜死无所捐其于施何如也其间利害不能以稊米父子兄弟夫妇相去若奕碁然于其亲固然于义厚薄可知也长少挨坐里闾相讲语以法律意向小戾则相告讦结党诈张事关节以动视聴甚者画刻金木为章印摹文书以绐吏立县庭下变伪一日百千出故虽笞朴徙死交迹一不以属心其喜争讼岂比它州县哉民虽勤而习如是渐涵入骨髓故贤令长佐吏比肩常病其未易治教使移也云峯院在县极西界无籍图不知自何时立景徳三年邑僧道常治其院而侈之门闼靓深殿寝言言栖客之庐斋庖库庾序列两傍浮图所用铙鼓鱼螺钟磬之编百器备完吾闻道常气质伟然虽索其学其归未能当于义然治生事不废其勤亦称其土俗至有余辄斥散之不为黍累计惜乐淡泊无累则又若能独胜其啬施喜争之心可言也或曰使其人不汨溺其所学其归一当于义则杰然眎邑人者必道常乎此予未敢必也庆厯三年九月与其徒谋曰吾排蓬藋治是院不自意成就如此今老矣恐泯泯无声畀来人相与图文字买石刻之使永永与是院俱传可不可也咸曰然推其徒子思来请记遂来予不让为申其可言者宠嘉之使刻示邑人其有激也   庐山文殊像现瑞记【王安石】   番阳刘定尝登庐山临文殊金像所没之谷睹光明云瑞图示临川王某求记其事某曰有有以观空空亦幻空空以观有幻亦实幻实果有辨乎然则如子所睹可以记可以无记记无记果亦有辨乎虽然子既图之矣余不可以无记也定以熙寜元年四月十日十年九月二十七日睹某以元丰元年十一月二十三日记   游黄溪记【柳宗元】   北之晋西适豳东极呉南至楚越之交其间名山水而州者以百数永最善环永之治百里北至于浯溪西至于湘之源南至于泷泉东至于黄溪东屯其间名山水而村者以百数黄溪最善黄溪距州治七十里由东屯南行六百步至黄神祠祠之上两山墙立如丹碧之华叶骈植与山升降其缺者为崖峭岩窟水之中皆小石平布黄神之上掲水八十步至初潭最竒丽殆不可状其畧若剖大瓮侧立千尺溪水即焉黛蓄膏渟来若白虹沈沈无声有鱼数百尾方来防石下南去又行百步至第二潭石皆巍然临浚流若颏颔龂腭其下大石离列可坐饮食有鸟赤首乌翼大如鹄方东向立自是又南数里地皆一状树益壮石益瘦水鸣皆锵然又南一里至大冥之川山舒水缓有土田始黄神为人时居其地传者曰黄神王姓莽之世也莽既死神更号黄氏逃来择其深峭者潜焉始莽尝曰余黄虞之后也故号其女曰黄皇室主黄与王声相迩而又有本其所以传言者益騐神既居是民咸安焉以为有道死乃俎豆之为立祠后稍徙近乎民今祠在山阴溪水上元和八年五月十六日既归为记以启后之好游者   始得西山宴游记【柳宗元】   自余为僇人居是州恒惴栗其隟也则施施而行漫漫而游日与其徒上髙山入深林穷回谿幽泉怪石无逺不到到则披草而坐倾壶而醉醉则更相枕以卧意有所极梦亦同趣觉而起起而归以为凡是州之山有异态者皆我有也而未始知西山之怪特今年九月二十八日因坐法华西亭望西山始指异之遂命仆过湘江縁染溪斫榛莽焚茅茷穷山之髙而止攀援而登箕踞而遨则凡数州之土壤皆在袵席之下其髙下之势岈然洼然若垤若穴尺寸千里攒蹙累积莫得遯隠萦青缭白外与天际四望如一然后知是山之特出不与培塿为类悠悠乎与灏气俱而莫得其涯洋洋乎与造物者游而不知其所穷引觞满酌頺然就醉不知日之入苍然暮色自逺而至至无所见而犹不欲归心凝形释与万化防合然后知吾向之未始游游于是乎始故为之文以志是嵗元和四年也   钴鉧潭记【柳宗元】   钴鉧潭在西山西其始葢冉水自南奔注抵山石屈折东流其颠委势峻荡击益暴齧其涯故旁广而中深毕至石乃止流沬成轮然后徐行其清而平者且十亩有树环焉有泉悬焉其上有居者以予之亟游也一旦欵门来告曰不胜官租私劵之委积既芟山而更居愿以潭上田贸财以缓祸予乐而如其言则崇其台延其槛行其泉于髙者坠之潭有声潨然尤与中秋观月为宜于以见天之髙气之迥孰使予乐居夷而忘故土者非兹潭也欤   钴鉧潭西小丘记【柳宗元】   得西山后八日寻山口西北道二百步又得钴鉧潭西二十五步当湍而浚者为鱼梁梁之上有丘焉生竹树其石之突怒偃蹇负土而出争为竒状者殆不可数其然相累而下者若牛马之饮于溪其冲然角列而上者若熊罴之登于山丘之小不能一亩可以笼而有之问其主曰唐氏之弃地货而不售问其价曰止四百余怜而售之李深源元克已时同游皆大喜出自意外即更取器用铲刈秽草伐去恶木烈火而焚之嘉木立美竹露竒石显由其中以望则山之髙云之浮溪之流鸟兽鱼之遨游举熙熙然回巧献技以効兹丘之下枕席而卧则清泠之状与目谋瀯瀯之声与耳谋悠然而虚者与神谋渊然而静者与心谋不匝旬而得异地者二虽古好事之士或未能至焉噫以兹丘之胜致之沣镐鄠杜则贵游之士争买者日増千金而愈不可得今弃是州也农夫渔父过而陋之贾四百连嵗不能售而我与深源克已独喜得之是其果有遭乎书于石所以贺兹丘之遭也   至小丘西小石潭记【柳宗元】   从小丘西行百二十步隔篁竹闻水声如鸣佩环心乐之伐竹取道下见小潭水尤清冽全石以为底近岸巻石底以出为坻为屿为嵁为岩青树翠蔓蒙络摇缀参差披拂潭中鱼可百许头皆若空游无所依日光下彻影布石上怡然不动俶尔逺逝往来翕忽似与游者相乐潭西南而望斗折蛇行明灭可见其岸势犬牙差互不可知其源坐潭上四面竹树环合寂寥无人凄神寒骨悄怆幽邃以其境过清不可乆居乃记之而去同游者呉武陵龚古余弟宗隷而从者崔氏二小生曰恕已曰奉一   袁家渇记【柳宗元】   由冉溪西南水行十里山水之可取者五莫若钴鉧潭由溪口而西陆行可取者八九莫若西山由朝阳岩东南水行至芜江可取者三莫若袁家渇皆永中幽丽竒处也楚越之间方言谓水之反流者为渇音若衣褐之褐渇上与南馆高嶂合下与百家濑合其中重洲小溪澄潭浅渚间厠曲折平者深黒峻者沸白舟行若穷忽又无际有小山出水中山皆美石石上生青丛冬夏常蔚然其旁多岩洞其下多白砾其树多枫柟石楠楩槠樟柚草则兰芷又有异卉类合欢而蔓生轇轕水石每风自四山而下振动大木掩苒众草纷红骇緑蓊葧香气冲涛旋濑退贮谿谷摇飏葳蕤与时推移其大都如此余无以穷其状永之人未尝游焉余得之不敢专也出而传于世其地世主袁氏故以名焉   石渠记【柳宗元】   自渇西南行不能百步得石渠民桥其上有泉幽幽然其鸣乍大乍细渠之广或咫尺或倍尺其长可十许步其流抵大石伏出其下逾石而往有石菖蒲被之青鲜环周又折西行旁陷岩石下北堕小潭潭幅员减百尺清深多鯈鱼又北曲行纡余晲若无穷然卒入于渇其侧皆诡石怪木竒卉美箭可列坐而庥焉风摇其颠韵动崖谷视之既静其聴始逺予从州牧得之揽去翳朽决疏土石既崇而焚既酾而盈惜其未始有传焉者故累记其所属遗之其人书之其阳俾后好事者求之得以易元和七年正月八日蠲渠至大石十月十九日逾石得石小潭渠之美于是始穷也   石涧记【柳宗元】   石渠之事既穷上由桥西北下土山之阴民又桥焉其水之大倍石渠三之亘石为底达于两涯若床若堂若陈筵席若限阃奥水平布其上流若织文响若操琴掲跣而往折竹扫陈叶排腐木可罗胡床十八九居之交络之流触激之音皆在床下翠羽之木龙鳞之石均荫其上古之人其有乐乎此耶后之来者有能追余之践履耶得意之日与石渠同由渇而来者先石渠后石涧由百家濑上而来者先石涧后石渠涧之可穷者皆出石城村东南其间可乐者数焉其上深山幽林逾峭险道狭不可穷也   小石城山记【柳宗元】   自西山道口径北逾黄茅岭而下有二道其一西出寻之无所得其一少北而东不过四十丈土断而川分有积石横当其垠其上为睥睨梁欐之形其旁出堡坞有若门焉窥之正黒投以小石洞然有水声其响之激越良乆乃已环之可上望甚逺无土壤而生嘉树美箭益竒而坚其疏数偃仰类智者所施设也噫吾疑造物者之有无乆矣及是愈以为诚有又怪其不为之于中州而列是夷狄更千百年不得一售其伎是固劳而无用神者傥不宜如是则其果无乎或曰以慰夫贤而辱于此者或曰其气之灵不为伟人而独为是物故楚之南少人而多石是二者余未信之   菱谿石记【欧阳修】   菱谿之石有六其四为人取去其一差小而尤竒亦藏民家其最大者偃然僵卧于谿侧以其难徙故得独存每嵗寒霜落水涸而石出谿傍人见其可怪往往祀以为神菱谿按图与经皆不载唐防昌中刺史李濆为荇谿记云水出永阳岭西经皇道山下以地求之今无所谓荇谿者询于滁州人曰此谿是也杨行密有淮南淮人为讳其嫌名以荇为菱理或然也谿傍若有遗址云故将刘金之宅石即刘氏之物也金伪呉时贵将与行密俱起合淝号三十六英雄金其一也金本武夫悍卒而乃能知爱赏竒异为儿女子之好岂非遭逢乱世功成志得骄于富贵之佚欲而然邪想其陂池台榭竒木异草与此石称亦一时之盛哉今刘氏之后散为编民尚有居谿旁者予感夫人物之废兴惜其可爱而弃也乃以三牛曳置幽谷又索其小者得于白塔民朱氏遂立于亭之南北亭负城而近以为滁人嵗时嬉游之好夫物之竒者弃没于幽逺则可惜置之耳目则爱者不免取之而去嗟夫刘金者虽不足道然亦可谓雄勇之士其平生志意岂不伟哉及其后世荒堙零落至于子孙泯没而无闻况欲长有此石乎用此可为富贵者之戒而好竒之士闻此石者可以一赏而足何必取而去也哉   浮槎山水记【欧阳修】   浮槎山在慎县南三十五里或曰浮阇山或曰浮巢二山其事出于浮图老子之徒荒怪诞幻之説其上有泉自前世论水者皆弗道余尝读茶经爱陆羽善言水后得张又新水记载刘伯刍李季卿所列水次第以为得之于羽然以茶经考之皆不合又新妄狂险谲之士其言难信颇疑非羽之説及得浮槎山水然后益以羽为知水者浮槎与龙池山皆在庐州界中较其水味不及浮槎逺甚而又新所记以龙池为第十浮槎之水弃而不録以此知其所失多矣羽则不然其论曰山水上江次之井为下山水乳泉石池漫流者上其言虽简而于论水尽矣浮槎之水发自李侯嘉祐二年李侯以镇东军留后出守庐州因游金陵登蒋山饮其水既又登浮槎至其山上有石池涓涓可爱葢羽所谓乳泉漫流者也饮之而甘乃考图记问于故老得其事迹因以其水遗余于京师予报之曰李侯可谓贤矣夫穷天下之物无不得其欲者富贵者之乐也至于防长松借丰草聴山溜之潺湲饮石泉之滴沥此山林者之乐也而山林之士视天下之乐不一动其心或有欲于心顾力不可得而止者乃能退而获乐于斯彼富贵者之能致物矣而其不可兼者惟山林之乐尔惟富贵者而不得兼然后贫贱之士有以自足而高世其不能两得亦其理与势然欤今李侯生长富贵厌于耳目又知山林之为乐至于攀縁上下幽隠穷絶人所不及者皆能得之其兼取于物者可谓多矣李侯折节好学喜交贤士敏于为政所至有能名凡物不能自见而待人以彰者有矣其物未必可贵而因人以重者亦有矣故予为志其事俾世知斯泉发自李侯始也三年二月二十有四日庐陵欧阳修记   木假山记【苏洵】   木之生或蘖而殇或拱而夭幸而至于任为栋梁则伐不幸而为风之所拔水之所漂或破折或腐幸而得不破折不腐则为人之所材而有斧斤之患其最幸者漂沈汨没于湍沙之间不知其几百年而其激射齧食之余或髣髴于山者则为好事者取去彊之以为山然后可以脱泥沙而逺斧斤而荒江之濆如此者几何不为好事者所见而为樵夫野人所薪者何可胜数则其最幸者之中又有不幸者焉予家有三峯予每思之则疑其有数存乎其间且其蘖而不殇拱而不夭任为栋梁而不伐风拔水漂而不破折不腐不破折不腐而不为人所材以及于斧斤出于湍沙之间而不为樵夫野人之所薪而后得至乎此则其理似不偶然也然予之爱之则非徒爱其似山而又有所感焉非徒爱之而又有所敬焉予见中峯魁岸踞肆意气端重若有以服其旁之二峯二峯者庄栗刻峭凛乎不可犯虽其势服于中峯而岌然决无阿附意吁其可敬也夫其可以有所感也夫   画记【韩愈】   杂古今人物小画共一巻骑而立者五人骑而被甲载兵立者十人一人骑执大旗前立骑而被甲载兵行且下牵者十人骑且负者二人骑执器者二人骑拥田犬者一人骑而牵者二人骑而驱者三人执羁靮立者二人骑而下倚马臂隼而立者一人骑而驱涉者二人徒而驱牧者二人坐而指使者一人甲胄手弓矢鈇钺植者七人甲胄执帜植者十人负者七人偃寝休者二人甲胄坐睡者一人方涉者一人坐而脱足者一人寒附火者一人杂执器物役者八人奉壶矢者一人舍而具食者十有一人挹且注者四人牛牵者一人驴驱者四人一人杖而负者妇人以孺子载而可见者六人载而上下者三人孺子戏者九人凡人之事三十有二为人大小百二十有三而莫有同者焉马大者九匹于马之中又有上者下者行者牵者涉者陆者翘者顾者鸣者寝者讹者立者人立者龁者饮者溲者陟者降者痒磨树者嘘者嗅者喜相戏者怒相踶齧者秣者骑者骤者走者载服物者载狐兔者凡马之事二十有七为马大小八十有三而莫有同者焉牛大小十一头橐驼三头驴如橐驼之数而加其一焉隼一犬羊狐麋鹿共三十旃车三两杂兵器弓矢旌旗刀劒矛楯弓服矢房甲胄之属缾盂簦笠筐筥锜釡饮食服用之器壶矢博奕之具二百五十有一皆曲极其妙贞元甲戌年余在京师甚无事同居有独孤生申叔者始得此画而与余弹棊余幸胜而获焉意甚惜之以为非一工人之所能运思葢藂集众工人之所长耳虽百金不愿易也明年出京师至河阳与二三客论画品格因出而观之座有赵侍御者君子人也见之戚然若有感然少而进曰噫余之手模也亡之且二十年矣余少时常有志乎兹事得国本絶人事而模得之游闽中而丧焉居闲处独时往来余懐也以其始为之劳而夙好之笃也今虽遇之力不能为已且命工人存其大都焉余既甚爱之又感赵君之事因以赠之而记其人物之形状与数而时观之以自释焉   石氏画苑记【苏轼】   石康伯字幼安蜀之眉山人故紫微舍人昌言之幼子也举进士不第即弃去当以荫得官亦不就读书作诗以自娯而已不求人知独好法书名画古器异物遇有所见脱衣辍食求之不问有无居京师四十年出入闾巷未尝骑马在稠人中耳目谡谡然专求其所好长七尺黒而髯如世所画道人劒客而徒步尘埃中若有所营不知者以为异人也又善滑稽巧发微中旁人抵掌絶倒而幼安淡然不变色与人游知其急难甚于为已有客于京师而病者辄舁置其家亲饮食之死则棺敛之无难色凡识幼安者皆知其如此而余独深知之幼安识虑甚逺独口不言耳今年六十一状貌如四十许人须三尺郁然无一茎白者此岂徒然者哉为亳州职官与富郑公俱得罪者其子夷庚也其家书画数百轴取其毫末杂碎者以册编之谓之石氏画苑幼安与文与可游如兄弟故得其画为多而余亦善画古木丛竹因以遗之使置之苑中子由尝言所贵于画者为其似也似犹可贵况其真者吾行都邑田野所见人物皆吾画笥也所不见者独鬼神耳当赖画而识然人亦何用见鬼此言真有理今幼安好画乃其一病无足録者独着其为人之大畧云尔   洛阳牡丹记【欧阳修】   花品序第一   牡丹出丹州延州东出青州南亦出越州而出洛阳者今为天下第一洛阳所谓丹州花延州红青州红者皆彼土之尤杰者然来洛阳才得备众花之一种列第不出三巳下不能独立与洛花敌而越之花以逺罕识不见齿然虽越人亦不敢自誉以与洛阳争高下是洛阳者果天下之第一也洛阳亦有黄芍药绯桃瑞莲千叶李红郁李之类皆不减它出者而洛阳人不甚惜谓之果子花曰某花某花至牡丹则不名直曰花其意谓天下真花独牡丹其名之着不假曰牡丹而可知也其爱重之如此説者多言洛阳于三河间古善地昔周公以尺寸考日出没测知寒暑风雨乖与顺于此此葢天地之中草木之华得中气之和者多故独与它方异予甚以为不然夫洛阳于周所有之土四方入贡道里均乃九州之中在天地昆崘旁薄之间未必中也又况天地之和气宜遍被四方上下不宜限其中以自私夫中与和者有常之气其推于物也亦宜为有常之形物之常者不甚美亦不甚恶及元气之病也美恶隔并而不相和入故物有极美与极恶者皆得于气之偏也花之钟其美与夫瘿木臃肿之钟其恶丑好虽异而得分气之偏病则均洛阳城圆数十里而诸县之花莫及城中者出其境则不可植焉岂又偏气之美者独聚此数十里之地乎此又天地之大不可考也已凡物不常有而为害乎人者曰灾不常有而徒可怪骇不为害者曰妖语曰天反时为灾地反物为妖此亦草木之妖而万物之一怪也然比夫瘿木臃肿者窃独钟其美而见幸于人焉余在洛阳四见春天圣九年三月始至洛其至也晚见其晚者明年防与友人梅圣俞游嵩山少室缑氏岭石唐山紫云洞既还不及见又明年有悼亡之戚不暇见又明年以留守推官嵗满解去只见其蚤者是未尝见其极盛时然目之所瞩已不胜其丽焉余居府中时尝谒钱思公于双桂楼下见一小屏立坐后细书字满其上思公指之曰欲作花品此是牡丹名凡九十余种余时不暇读之然余所经见而今人多称者才三十许不知思公何从而得之多也计其余虽有名而不著者亦未必特也故今所録但取其特著者而次第之   文编巻五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   文编巻五十八   明 唐顺之 编   唐故江南西道观察使中大夫洪州刺史兼御史中丞上柱国赐紫金鱼袋赠左散骑常侍太原王公神道碑铭【韩愈】   王氏皆王者之后在太原者为姬姓春秋时王子成父败狄有功因赐氏厥后世居太原至东汉隐士烈博士征不就居祁县因号所居乡为君子公其君子乡人也魏晋渉隋世有名人国朝大王父暕历御史属三院止尚书郎生景肃守三郡终傅凉王生政襄邓等州防御使鄂州采访使赠吏部尚书公尚书之第某子公讳仲舒字宏中少孤奉母夫人家江南读书着文其誉蔼郁当时名公皆折官位辈行愿为交贞元初射策拜左拾遗与阳城合遏裴延龄不得为相德宗初怏怏无奈久而嘉之其后入阁德宗顾列谓宰相曰第几人必王某也果然月余特改右补阙迁礼部考功吏部三员外郎在礼部奏议详雅省中伏其能在考功吏部提约明故吏无以欺同列有恃恩自得者众皆媚承公嫉其为人不直视由此贬连州司户移夔州司马又移荆南因佐其节度事为叅谋得五品服放迹在外积四年元和初收拾俊贤征拜吏部员外郎未几为职方郎中知制诰友人得罪斥逐后其家亲知过门缩颈不敢视公独省问为计度论议直其寃由是出为峡州刺史转庐州未至丁母夫人忧服除又为婺州时疫旱甚人死亡且尽公至多方救活天遂雨疫定比数年里闾完复制使出廵人填道迎显公德事具闻就加金紫转苏州变其屋居以絶火延隄松江路害絶阻滞秋夏赋调自为书与人以期吏无及门而集政成为天下守之最天子曰王某之文可思最宜为诰有古风岂可久以吏事役之复拜中书舎人既至京师侪流无在者视同列皆邈然少年益自悲而谓人曰岂可复治笔砚于其间哉上若未弃臣宜用所长在外久周知俗之利病俾治之当不自愧宰相以闻遂得观察江南西道奏罢酤钱九千万军息之无已掌吏壊产犹不释囚之公至脱械不问人遭水旱赋窘公曰我且减燕乐絶它用钱可足乎遂以代之罢军之息钱禁浮屠诳诱壊其舎以葺公宇三年法大成钱余于库粟余于廪人享于田庐讴謡于道途天子复思且征以代虚吏部左丞位以待之长庆三年十一月十七日薨于洪州年六十二上哀恸辍朝赠左散骑常侍某日归葬于某处某既以公之德刻而藏之墓矣子初又请诗以掲之词曰   生人之治本乎斯文有事其末而忘其源切近昧陋道由是堙有志其本而泥古陈当用而迂乖戾不伸较是二者其过也均有美王公志儒之本达士之经秩秩而积涵涵而停韡为华英不矜不盈孰播其馨孰发其明介然而居士友以倾敷文帝阶擢列侍从以忠逺名有直有讽辨遏坚恳巨邪不用秀出班行乃动帝目帝省竭心恩顾日渥翔于郎署骞于禁宻发帝之令简古而蔚不比于权以直友寃敲捍挫揠竟遭斥奔久淹于外历守大藩所至极思必悉利病萎枯以膏燠暍以醒坦之敞之必絶其径浚之澄之使安其泳帝思其文复命掌诰公濳谓人此职宜少岂无凋郡庸以自效上籍其实俾统于洪逋之攸除奸讹革风祛蔽于目释负于躬方乎所部禁絶浮屠风雨顺易秔稻盈畴人得其所乃恬乃讴化成有代思以息劳虚位而竢奄忽滔滔维德维绩志于斯石日逺弥高   唐故相权公墓碑【韩逾】   上之元和六年其相曰权公讳德舆字载之其本出自殷帝武丁武丁之子降封于权权江汉间国也周衰入楚为权氏楚灭徙秦而居天水畧阳苻秦之王中国其臣有安丘公翼者有大臣之言后六世至平凉公文诞为唐上庸太守荆州大都督长史焯有声烈平凉曾孙讳倕赠尚书礼部郎中以艺学与苏源明相善卒官羽林军录事叅军于公为王父郎中生赠太子太保讳臯以忠孝致大名去官累以官征不起追谥贞孝是实生公公在相位三年其后以吏部尚书授节镇山南年六十以薨赠尚书左仆射谥文公公生三岁知变四声四歳能为诗七岁而贞孝公卒来吊哭者见其顔色声容皆相谓权氏世有其人及长好学孝敬祥顺贞元八年以前江西府监察御史征拜博士朝士以得人相庆改左补阙章奏不絶讥排奸幸与阳城为助转起居舎人遂知制诰凡撰命词九年以类集为五十巻天下称其能十八年以中书舎人典贡士拜尚书礼部侍郎荐士于公者其言可信不以其人布衣不用即不可信虽大官势人交言一不以缀意奏广岁所取进士明经在得人不以员拘转户兵吏三曹侍郎太子賔客复为兵部迁太常卿天下愈推为钜人长德时天子以为宰相宜参用道德人因拜礼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公既谢辞不许其所设张举措必本于寛大以几教化多所助与维匡调娱不失其正中于和节不为声章因善与贤不矜主已以吏部尚书留守东都东方诸帅有利病不能自请者公常与防陈不以露布复拜太常转刑部尚书考定新旧令式为三十编举可长用其在山南河南勤于选付治以和简人以宁便以疾求还十三年某月甲子道薨于洋之白草奏至天子痌伤为之不御朝郎官致赠钖官居野处上下吊哭皆曰善人死矣其年某月日葬河南北山在贞孝东五里公由陪属升列年除岁迁以至公宰人皆喜闻若已与无有忌嫉者于頔坐子杀人失位自囚亲戚莫敢过门省顾朝莫敢言者公将留守东都为上言曰頔之罪既贳不竟宜因赐寛诏上曰然公为吾行谕之頔以不忧死前后考第进士及庭所策试士踵相蹑为宰相达官与公相先后其余布处台阁外府凡百余人自始学至疾未病未常一日去书不观公既以能为文辞擅声于朝多铭卿大夫功德然其为家不视簿书未尝问有亡费不偫余公娶清河崔氏女其父造尝相德宗号为名臣既葬其子监察御史璩累然服防来有请乃作铭文曰   权在商周世无不存灭楚徙秦嬴刘之间甘泉始侯以及安丘诋诃浮屠皇极之扶贞孝之生凤鸟不至爵位岂多半涂以税夀考岂多四十而逝惟其不有以恵厥后是生相君为朝德首行世祖之文世师之流连六官出入屏毗无党无讐举世莫疵人所惮为公勇为之其所竞驰公絶不窥孰克知之德将在斯刻诗墓碑以永厥垂   唐故河东节度观察使荥阳郑公神道碑【韩愈】   河东节度使赠尚书右仆射郑公葬在荥阳索上元和八年六月庚子太史尚书比部郎中防军韩愈刻其墓碑曰司马氏迁江南有郑豁者仕慕容垂国为其太子少保其孙简当拓防魏为荥阳太守后简者号其族为南祖南祖之郑入唐有为利之景谷令者曰嘉范于公为曾祖是生抚俗为泗之徐城令徐城生公之父曰洪卒官凉之户曹参军公讳儋少依母家陇西李氏举止异凡儿其舅吏部侍郎季卿谓其必能再立郑氏稍长能自课学明左氏春秋以进士选为太原参军事对直言策拜京兆高陵尉考府之进士能第上下以实不奸樊仆射泽以襄阳兵战淮西公以参谋留府能任后事户曹殡于凉凉地入西戎自景谷徐城三世皆未还荥阳公解官举五防为三墓葬索东徐城墓无表公能防长哀感心求不置以得旧人指告其处其后为大理丞太常博士迁起居郎尚书司封吏部二郎中能官举其名德宗晚节储将于其军以公为河东军司马能以无心处嫌间卒用有就贞元十六年将说死即诏授司马节节度河东军除其官为工部尚书太原尹兼御史大夫北都留守公之为司马用寛廉平正得吏士心及升大帅持是道不变部将有因贵人求要职者公不用用老而有功无势而逺者削四隣之交贿省姱嬉之大燕校讲民事施罢不竢日用能以十月成政氓征就寛军给以饶十七年疾废朝夕八月庚戌薨享年六十一天子为之不能临朝者三日赠尚书右仆射即以其年十月辛卯葬索上疾比薨医问交道比葬吊赠赐使者相及凡河东军之士与太原之氓吏及旁九郡百邑之鳏寡外编氓之统于府者闻公之薨皆哭曰吾其如何公与宾客朋游饮酒必极醉投壶博奕穷日夜若乐而不厌者平居帘阁据几终日不知有人别自号白云翁名人魁士鲜不与善好乐后进及门接引皆有恩意始娶范阳卢氏女生仁本仁约仁载皆有文行二季举进士皆早死仁本为后子独存不乐举选年三十余始佐河阳军后娶赵郡李氏生三女二夫人凡三男五女长女嫁辽东李繁繁亦名臣子有才学遗命二夫人各别为墓不合葬系曰   士常患势卑不能推功德及人常患贫无以奉所欲得若郑公者勤一生以得其位而曾不得须臾有焉虽然观其所既立其可知已呜呼哀哉   唐故中散大夫少府监胡良公墓神道碑【韩愈】   少府监胡公者讳珦字润博年七十九以官卒明年八月十四日葬京兆奉先夫人天水赵氏祔焉其子逞廼廵遇述迁造与公壻广文博士呉郡张籍以公之族出行治历官夀年为书使人自京师南走八千里至闽南两越之界上请为公铭刻之墓碑于潮州刺史韩愈曰胡姓本出安定后徙清河于今为宗城属贝州大父讳秀武后时以文材征为麟台正字父宰臣用进士卒官平阳冀氏令赠潭州大都督公早孤能自劝学立节槩非其身力不以衣食凡一试进士二即吏部选皆以文章占上第乐为俭勤自刻削不干人以矫时及为富平尉一府称其断决建中四年侍郎赵赞为度支使荐公为监察御史主餽给渭桥以东军洗手奉职不以一钱假人贼平有司考覈羣吏多坐贬死独公以清苦能检饬无漏失迁河南仓曹魏公贾躭以节镇郑滑以公佐观察事检校尚书工部贠外郎以刚直龃龉不阿忤权贵除献陵令居陵下七年市置田宅务种树为业以自给教授子弟贞元十一年吏部大迁以公考选人艺学以劳迁奉先令以治办迁尚书膳部郎中改坊州刺史州经乱无孔子庙公至则命筑宫造祭器率博士生讲读以时如法以祠人吏聚观叹息迁舒州刺史州歳大熟麦一茎数穗闾里歌舞之考功以闻迁尚书驾部郎中数以事犯尚书李巽巽时主盐铁事富骄恃势以语丞相由是退公为凤翔少尹巽死迁少大理改少詹事元和十二年朝廷以公年老能自祗力事职不懈可喜拜少府监兼知内中尚明年以病卒公始以进士孤身旅长安致官九卿为大家七子皆有学守女嫁名人年几八十坚悍不衰事可传载可谓成德铭曰   朅朅胡公既果以方挟艺射科每发如望人求于人我巳为之自始讫终不降色辞因官立事随有可载发迹餽军遭谗府介去居陵下为吏为隠坊舒之政于兹有靳守官驾部名升已屈跻于少府甚宜秩物不配其有君子耻之少府古卿公优止之刻文碑石以显公行维公后人无怠嗣庆   唐银青光禄大夫守左散骑常侍致仕上柱国襄阳郡王平阳路公神道碑【韩愈】   惟路氏逺有代序自隋尚书兵部侍郎讳衮四代而至冀公冀公讳嗣恭以小邑萧关令发闻开元受赐更名书于太史治行灵州终功南邦享有丕祉绍开厥家官至兵部尚书封冀国公薨赠尚书右仆射司空公讳应字从众冀公之嫡子用大臣子谨饬擢至侍御史著作郎选刺防州割余雩都作县安逺以利人属凿败滩石以平赣梗陶甓而城罢人屡筑诏嗣冀封又加尚书屯田郎中进服色遂临于温筑隄岳城横阳界中二邑得上田除水害拜尚书兵部郎中兼御史中丞淮南军司马改刺庐州又甓其城人不岁苫入为尚书职方郎中兼御史中丞佐盐铁使使江东有功用半岁历常州迁至宣歙池观察使进封襄阳郡王至则出仓米下其估半以廪饿人蜀辟诛行军千五百人于蜀李锜将反以闻置乡兵万二千人锜反命将期以卒救湖常坐牢江东心锜以无助败缚作响山亭营军于左右权丞相善之镵其说响山石居宣五年以疾去位校其仓得石者五十万余府得钱十者八十万公之为州逢水旱喜贱出与人岁熟以其得收常有赢利故在所人不病饥而官府畜积元和六年天子悯公疾不可烦以职即其处拜左散骑常侍以其禄居其歳九月望薨于东都正平里第年六十七明年葬京兆万年少陵原夫人荥阳郑氏祔既其子临汉县男贯与其弟赏贞谋曰宜有刻也告于叔父御史大夫鄜坊丹延观察使恕因其族弟进士羣以来请铭遂以其事铭曰   冀公之封维艰就功襄阳继大启庆自躬于防洎温厥绪既作以及职方遂都邦伯朝夕人事下完上实师于其乡隣防逼屈营居响山墙屋修施褒功刻表丞相之辞受代而家叙防及迩疾不能延食禄卒齿凡代大家维难其保既显既愿戒于终咎伊我襄阳克慎以有延界后承莫不率守有墓于原维树在经以告无期博士是铭   赠太尉许国公神道碑铭【韩愈】   韩姬姓以国氏其先有自颍川徙阳夏者其地于今为陈之太康太康之韩其称葢久然自公始大着公讳宏公之父曰海为人魁伟沈塞以武勇游仕许汴之间寡言自可不与人交众推以为钜人长者官至游击将军赠太师娶乡邑刘氏女生公是为齐国太夫人夫人之兄曰司徒佐有功建中贞元之间为宣武军帅有汴宋亳颍四州之地兵士十万人公少依舅氏读书习骑射事亲孝谨偘偘自将不纵为子弟华靡遨放事出入敬恭军中皆目之尝一抵京师就明经试退曰此不足发名成业复去从舅氏学将兵数百人悉识其材鄙怯勇指付必堪其事司徒叹竒之士卒属心诸老将皆自以为不及司徒卒去为宋南城将比六七岁汴军连乱不定贞元十五年刘逸淮死军中皆曰此军司徒所树必择其骨肉为士卒所慕頼者付之今见在人莫如韩甥且其功最大而材又俊即柄授之而请命于天子天子以为然遂自大理评事拜工部尚书代逸淮为宣武军节度使悉有其舅司徒之兵与地当此时陈许帅曲环死而呉少诚反自将围许求援于逸淮防之以陈归汴使数辈在舘公悉驱出斩之选卒三千人防诸军击少诚许下少诚失势以走河南无事公曰自吾舅殁五乱于汴者吾苗薅而髪栉之几尽然不一揃刈不足令震駴命刘锷以其卒三百人待命于门数之以数与于乱自以为功并斩之以徇血流波道自是讫公之朝京师廿有一年莫敢有讙呶呌号于城郭者李师古作言起事屯兵于曹以吓滑帅且告假道公使谓曰汝能越吾界而为盗邪有以相待无为空言滑师告急公使谓曰吾在此公无恐或告曰翦棘夷道兵且至矣请备之公曰兵来不除道也不为应师古诈穷变索迁延旋军少诚以牛皮鞵材遗师古师古以盐资少诚濳过公界觉皆留输之库曰此于法不得以私相餽田正之开魏博李师道使来告曰我代与田氏约相保援今正非其族又首变两河事亦公之所恶我将与成德合军讨之敢告公谓其使曰我不知利害知奉诏行事耳若兵北过河我即东兵以取曹师道惧不敢动正以济诛呉元济也命公都统诸军曰无自行以遏北防公请使子公武以兵万三千人防讨蔡下归财与粮以济诸军卒擒蔡奸于是以公为侍中而以公武为鄜坊丹延节度使师道之诛公以兵东下进围考城克之遂进定曹曹防乞降郓部既平公曰吾无事于此其朝京师天子曰大臣不可以暑行其秋之待公曰君为仁臣为忠可矣遂行既至献马三千匹绢五十万疋它锦纨绮缬又三万金银器千而汴之库廐钱以贯数者尚余百万绢亦合百余万匹马七千粮三百万斛兵械多至不可数初公有汴承五乱之后掠赏之余且敛且给恒无宿储至是公私充塞至于露积不垣册拜司徒兼中书令进见上殿拜跪给扶赞元经体不治细微天子敬之元和十五年今天子即位公为冡宰又除河中节度使在镇三年以疾乞归复拜司徒中书令病不能朝以长庆二年十二月三日薨于永崇里第年五十八天子为之罢朝三日赠太尉赐布粟其物有司官给之京兆尹监防明年七月某日葬于万年县少陵原京城东南三十里楚国夫人翟氏祔子男二人长曰肃元某官次曰公武某官肃元早死公之将薨公武暴病先卒公哀伤之月余遂薨无子以公武子孙绍宗为主后汴之南则蔡北则郓二宼患公居间为已不利卑身佞辞求与公好荐女请昏使日月至既不可得则飞谋钓谤以间染我公先事候情壊其机牙奸不得发王诛以成最功定次孰与高下公子公武与公一时俱授弓钺处藩为将疆土相望公武以母忧去镇公母弟充自金吾代将渭北公以司徒中书令治蒲于时弟充自郑滑节度平宣武之乱以司空居汴自唐以来莫与为比公之为治严不为烦止除害本不多教条与人必信吏得其职赋入无所漏失人安乐之在所以富公与人有畛域不为戏狎人得一笑语重于金帛之赐其罪杀人不发声色问法何如不自为轻重故无敢犯者其铭曰   在贞元世汴兵五猘将得其人众乃一愒其人为谁韩姓许公磔其枭狼养以雨风桑谷奋张厥壤大丰贞元元孙命正我宇公为臣宗处得地所河流雨壖盗连为羣雄唱雌和首尾一身公居其间为帝督奸察其嚬呻与其睨眴左顾失视右顾而跽蔡先郓鉏三年而墟槁干四呼终莫敢濡常山幽都孰陪孰扶天施不留其讨不逋许公与焉其赉何如悠悠四方既广既长无有外事朝廷之治许公来朝车马干戈相乎将乎威仪之多将则是已相则三公释师十万归居庙堂上之宅忧公让太宰养安蒲坂万邦絶等有弟有子提兵守藩一时三侯人莫敢扳生莫与荣殁莫与令刻文此碑以鸿厥庆   太尉文正王公神道碑铭【欧阳修】   至和二年七月乙未枢宻直学士右谏议大夫王素奏事殿中巳而泣且言曰臣之先臣旦相眞宗皇帝十有八年今臣素又得待罪侍从之臣惟是先臣之训其遗业余烈臣实无似不能显大而墓碑至今无辞以刻惟陛下哀怜不忘先帝之臣以假宠于王氏而朂其子孙天子曰呜呼惟汝父旦事我文考眞宗叶德一心克终厥位有始有卒其可谓全德元老矣汝素以是刻于碑素拜稽首出明日有诏史馆修撰欧阳修曰王旦墓碑未立汝可以铭   臣修谨按故推诚保顺同德守正翊戴功臣开府仪同三司守太尉充玉清昭应宫使上柱国太原郡开国公赠太师尚书令兼中书令追封魏国公谥曰文正王公讳旦字子明大名莘人也皇曾祖讳言滑州黎阳令追封许国公皇祖讳彻左拾遗追封鲁国公皇考讳祜尚书兵部侍郎追封晋国公皆累赠太师尚书令兼中书令曾祖妣姚氏鲁国夫人祖妣田氏秦国夫人妣田氏徐国夫人边氏秦国夫人公之皇考以文章自显汉周之际逮事太祖太宗为名臣尝谕杜重威使无反汉拒卢多逊害赵普之谋以百口明符彦卿无罪故世多称王氏有阴德公之皇考亦自植三槐于庭曰吾之后世必有为三公者此其所以志也公少好学有文太平兴国五年进士及第为大理评事知临江县监潭州银塲再迁著作佐郎与编文苑英华迁殿中丞通判郑濠二州王禹偁荐其材任转运使驿召至京师辞不受献其所为文章得试直史馆迁右正言知制诰知淳化三年礼部贡举迁虞部员外郎同判吏部流内铨知考课院右谏议大夫赵昌言叅知政事公以壻避嫌求解职太宗嘉之改礼部郎中集贤殿修撰昌言罢复知制诰仍兼修撰判院事召赐金紫久之迁兵部郎中居职眞宗即位拜中书舎人数日召为翰林学士知审官院通进银台封駮事公为人严重能任大事避逺权势不可干以私由是眞宗益知其贤钱若水名能知人常称公曰眞宰相器也若水为枢宻副使罢召对苑中问谁可大用者若水言公可眞宗曰吾固已知之矣咸平三年又知礼部贡举居数日拜给事中知枢宻院事明年以工部侍郎参知政事再迁刑部侍郎景德元年契丹犯边眞宗幸澶州雍王元份留守东京得暴疾命公驰自行在代元份留守二年迁尚书左丞三年拜工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集贤殿大学士监修国史是时契丹初请盟赵德明亦纳誓约愿守河西故地二边兵罢不用眞宗遂欲以无事治天下公以谓宋兴三世祖宗之法具在故其为相务行故事慎所改作进退能否赏罚必当眞宗久而益信之所言无不听虽他宰相大臣有所请必曰王某以谓如何事无大小非公所言不决公在相位十余年外无侵扰之虞兵革不用海内富实羣工百司各得其职故天下至今称为贤宰相公于用人不以名誉必求其实茍贤且材矣必久其官而众以为宜某职然后迁其所荐引人未尝知寇凖为枢宻使当罢使人私公求为使相公大惊曰将相之任岂可求邪且吾不受私请凖深恨之已而制出除准武胜军节度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准入见泣涕曰非陛下知臣何以至此眞宗具道公所以荐准者准始媿叹以为不可及故叅知政事李穆子行简有贤行以将作监丞居于家眞宗召见慰劳之迁太子中允初遣使者召之不知其所止眞宗命至中书问王某然后人知行简公所荐也公自知制诰至为相荐士尤多其后公薨史官修眞宗实录得内出奏章乃知朝廷之士多公所荐者公与人寡言笑其语虽简而能以理屈人黙然终日莫能窥其际及奏事上前羣臣异同公徐一言以定今上为皇太子太子谕德见公称太子学书有法公曰谕德之职止于是邪赵德明言民饥求粮百万斛大臣皆曰德明新纳誓而敢违请以诏书责之眞宗以问公公请勑有司具粟百万于京师诏德明来取眞宗大喜德明得诏书惭且拜曰朝廷有人大中祥符中天下大蝗眞宗使人于野得死蝗以示大臣明日佗宰相有袖死蝗以进者曰蝗实死矣请示于朝率百官贺公独以为不可后数日方奏事飞蝗蔽天眞宗顾公曰使百官方贺而蝗如此岂不为天下笑邪宦者刘承规以忠谨得幸病且死求为节度使眞宗以语公曰承规得此以瞑目公执以为不可曰它日将有求为枢宻使者奈何至今内臣官不过留后公任事久人有谤公于上者公輙引咎未尝自辨至人有过失虽人主盛怒可辨者辨之必得而后巳荣王宫火延前殿有言非天灾请置狱劾火事当坐死者百余人公独请见曰始失火时陛下以罪已诏天下而臣等皆上章待罪今反归咎于人何以示信且火虽有迹宁知非天谴邪由是当坐者皆免日者上书言宫禁事坐诛籍其家得朝士所与往还占问吉防之说眞宗怒欲付御史问状公曰此人之常情且语不及朝廷不足罪眞宗怒不解公因自取尝所占问之书进曰臣少贱时不免为此必以为罪愿并臣付狱眞宗曰此事巳发何可免公曰臣为宰相执国法岂可自为之幸于不发而以罪人眞宗意解公至中书悉焚所得书既而眞宗悔复驰取之公曰臣已焚之矣由是获免者众公累官至太保以病求罢入见滋福殿眞宗曰朕方以大事托卿而卿病如此因命皇太子拜公公言皇太子盛德必任陛下事因荐可为大臣者十余人其后不至宰相者李及凌策二人而已然亦皆为名臣公屡以疾请眞宗不得已拜公太尉兼侍中五日一朝视事遇军国大事不以时入参决公益惶恐因卧不起以疾恳辞册拜太尉玉清昭应宫使自公病使者存问日常三四眞宗手自和药赐之疾亟遽幸其第赐以白金五千两辞不受以天僖元年九月癸酉薨于家享年六十有一眞宗临哭辍视朝三日发哀于苑中其子弟门人故吏皆被恩泽即以其年十一月庚申葬公于开封府开封县新里乡大边村公娶赵氏封荣国夫人后公五年卒子男三人长曰司封郎中雍次曰赞善大夫冲次曰素女四人长适太子太韩亿次适兵部员外郎直集贤院苏耆次适右正言范令孙次适龙图阁直学士兵部郎中吕公弼公事寡嫂谨与其弟旭相友悌尤笃任以家事一无所问而务以俭约率励子弟使在富贵不知为骄侈兄子睦欲举进士公曰吾常以太盛为惧其可与寒士争进至其薨也子素犹未官遗表不求恩泽有文集二十巻干兴元年诏配享眞宗庙庭臣修曰景德祥符之际盛矣观公之所以相而先帝之所以用公者可谓至哉是以君明臣贤德显名尊生而俱享其荣殁而长配于庙可谓有始有卒如明诏所褒昔者烝民江汉推大臣下之事所以见任贤使能之功虽曰山甫穆公之诗实歌宣王之德也臣谨考国史实录至于搢绅故老之传得公终始之节而录其可纪者輙声为铭诗昭示后世以彰先帝之明以称圣恩褒显王氏流泽子孙与宋无极之意铭曰   烈烈魏公相我眞宗眞庙翼翼魏公配食公相眞宗不言以躬时有大事事有大疑匪卜匪筮公为蓍公在相位终日如黙问其内外包裹兵革问其卿士百工以职问其庻民耕织衣食相有赏罚功当罪明相所黜升惟否惟能执其权衡万物之平孰不事君胡能必信孰不为相其谁有终公薨于位太尉之崇天子孝思来荐清庙侑我圣考惟时元老天子念功报公之隆春秋从享万祀无穷作为诗歌以谂庙工   太子太师致仕赠司空兼侍中文惠陈公神道碑铭【并序 欧阳修】   颍川公既葬于新郑其子尚书主客郎中述古等七人具公之行事及太常之状祁伯之铭以来告曰唯陈氏世有显人我先正文惠公歴事太宗眞宗而相今天子其出处始终之大节可考不诬如此故敢请以墓隧之碑予为考其世次得其所以基于初盛于中有于终而大施于其后者曰信哉陈氏载德晦显以时其畜厚来逺故能发大而流长自公五世以上为博州人皇高祖翔当五代时为王建掌书记建欲帝蜀以逆顺祸福譬之不听弃官于阆州之西水遂为西水人皇曾祖齐国公讳诩皇祖楚国公讳昭汶皇考秦国公讳省华皆开府仪同三司太师尚书令兼中书令自翔已下三世不显于蜀至秦公始事圣朝为左谏议大夫其配曰燕国太夫人冯氏公其次子也讳尧佐字希元举进士及第累迁太常丞知开封府录事参军用理狱有能绩迁府推官以言事切直贬通判潮州自潮还献诗数百篇而大臣亦荐其文学得直史馆知夀庐二州提防府界诸县公事丁秦公忧服除判三司都察院两浙转运使徙京西河东河北三路紏察在京刑狱天禧三年编次御试进士坐误差其第贬监鄂州茶场未至丁燕国太夫人忧明年河决滑州天子念非公不可塞乃起公知滑州干兴元年作永定陵徙公京西转运使以办其事入为三司户部副使徙副度支拜知制诰兼史馆修撰同知天圣二年贡举知通进银台司迁龙圗阁直学士知河南府徙并州知审官院开封府拜翰林学士兼龙图阁学士七年拜枢宻副使其年八月参知政事居三岁间凡三请罢明道二年罢知永兴军行过郑州为狂人所诬御史中丞范讽辨公无罪徙知庐州又徙同州复徙永兴又徙郑州累官至户部侍郎景祐四年四月召拜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公为人刚毅笃实好古博学居官无大小所至必闻潮州恶谿鳄鱼食人不可近公命捕得鸣鼓于市以文告而戮之鳄患屏息潮人叹曰昔韩公谕鳄而听今公戮鳄而惧所为虽异其能使异物丑类革化而利人一也吾潮间三百年而得二公幸矣在潮修孔子庙韩公祠率其州民之秀者就于学知夀州遭岁大饥公自出米为糜以食饿者吏民以公故皆争出米共活数万人公曰吾岂以是为私惠邪葢以令率人不若身先而使其从之乐也钱塘江堤以竹笼石而潮啮之不数岁輙壊而复理公叹曰堤以捍患而反病民乃议易以薪土而害公政者言于朝以为非便是时丁晋公参知政事主言者以黜公公争不已乃徙公京西而笼石为堤数岁功不就民力大困卒用公议堤乃成河东地寒而民贫奏除石炭税减官冶铁课岁数十万以便民曰转运征利之官也利有本末下有余则上足吾岂为俗吏哉太行山当河东河北两路之界公以谓晋自前世为险国常先叛而后服者恃此也其在河东凿泽州路后徙河北凿懐州路而太行之险通行者徳公以为利公曰吾岂为今日利哉河决壊滑州水力悍甚每归下湍激并人以没不见纵迹者不可胜数公躬自暴露昼夜督促剏为木龙以巨木骈齿浮水上下杀其暴堤乃成又为长堤以防其外滑人得复其居相戒曰不可使后人忘我陈公因号其堤为陈公堤开封府治京师公以谓治烦之术任威以击彊尽察以防奸譬于激水而欲其澄也故公为政一以诚信每岁正月夜放灯则悉籍恶少年禁锢之公召少年谕曰尹以恶人待汝汝安得为善吾以善人待汝汝其为恶邪因尽纵之凡五夜无一人犯法者太常博士陈诂知祥符县县吏恶其明察欲中以事而诂公廉事不可得乃欲以竒动京师自录事巳下空一县皆逃去京师果諠言诂政苛暴是时章献明肃太后犹听政怒诂欲加以罪公为枢宻副使力争之以谓罪诂则奸人得计而沮能吏诂由是获免公十典大州六为转运副使常以方严肃下使人知畏而重犯法至其过失则多保佑之故未尝按黜一下吏公贬潮州其所言事葢人臣所难言者其平生奏防尤多悉焚其藁其他文章有文集三十卷又有野庐编潮阳编愚丘集多慕韩愈为文与修眞宗实录又修国史故事知制诰者常先试其文辞天子以公文学天下所知不复命试自国朝以来不试而知制诰者惟杨亿及公二人而巳公居官不妄进取为太常丞者十三年不迁为起居郎者七年不迁自议钱塘堤为丁晋公所诎后晋公益用事专威福故人子弟以公久于外多勉以进取公曰惟久然后见吾守如是十五年今天子即位晋公事败投海外公乃见召用公初作相以唐刘蕡所对策进曰天下治乱自朝廷始朝廷赏罚自近始凡蕡之所究言者皆当今之此臣所欲言而陛下之所宜行且臣等之职也天子嘉纳之公在相位不久其年冬雷地震星象数变公言王随位在臣上而病不任事程琳等位皆在下乃引汉故事以灾异自责求罢章凡四上明年三月拜淮康军节度使捡校太傅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判郑州康定元年五月以太子太师致仕诏大朝会立宰相班遂居于郑其起居饮食康宁如少者后四年年八十有二以疾卒于家公居家以俭约为法虽巳贵常使其子弟亲执贱事曰孔子固多能鄙事作为善箴以戒子孙临卒口占数十言自志其墓公前娶曰杞国夫人宋氏后娶曰沂国夫人王氏子男十人长曰述古次曰比部员外郎求古主客员外郎学古虞部员外郎道古大理评事馆阁校勘博古殿中丞修古秘书省正字履古光禄寺丞游古大理寺丞袭古太常寺太视象古秦公三子长曰尧叟为枢宻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季曰尧咨为武信军节度使皆举进士第一人及第三子巳贵秦公尚无恙每賔客至其家公及伯季侍立左右坐客防蹜不安求去秦公笑曰此学子辈耳故天下皆以秦公教子为法而以陈氏世家为荣公之孙四十人曾孙二人合伯季之后若子若孙若曾孙六十有八人女若孙曾五十有四人而仕于朝者多以材称于时呜呼可谓盛矣铭曰   陈氏高节在汚全洁閟德潜光有俟而发其发惟时自公啓之英英伯季踵武偕来相车崇崇武节之雄高幢巨毂四世六公惟世有封秦楚若齐尚书中书仪同太师祖考在前曾孙盈后公居于中伯季左右惟勤其始以享其终惟能其约以有其丰休庸显问播美家邦有逺其贻有大其继刻诗垂声以质来裔   资政殿学士户部侍郎文正范公神道碑【并序欧阳修】   皇祐四年五月甲子资政殿学士尚书户部侍郎汝南文正公薨于徐州以其年十有一月壬申葬于河南尹樊里之万安山下公讳仲淹字希文五代之际世家苏州事呉越太宗皇帝时呉越献其地公之皇考从钱俶朝京师后为武宁军掌书记以卒公生二岁而孤母夫人贫无依再适长山朱氏既长知其世家感泣去之南都入学舎扫一室昼夜讲诵其起居饮食人所不堪而公自刻益苦居五年大通六经之防为文章论说必本于仁义祥符八年举进士礼部选第一遂中乙科为广德军司理参军始归迎其母以养及公既贵天子赠公曾祖苏州粮料判官讳梦龄为太保祖秘书监讳赞时为太傅考讳墉为太师妣谢氏为吴国夫人公少有大节于富贵贫贱毁誉欢戚不一动其心而慨然有志于天下常自诵曰士当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也其事上遇人一以自信不择利害为趋舍其所有为必尽其方曰为之自我者当如是其成与否有不在我者虽圣贤不能必吾岂茍哉天圣中晏丞相荐公文学以大理寺丞为秘阁校理以言事忤章献太后防通判河中府久之上记其忠召拜右司谏当太后临朝听政时以至日大防前殿上将率百官为夀有司巳具公上防言天子无北面且开后世弱人主以彊母后之渐其事遂巳又上书请还政天子不报及太后崩言事者希防多求太后时事欲深治之公独以谓太后受托先帝保佑圣躬始终十年未见过失宜掩其小故以全大德初太后有遗命立杨太妃代为太后公谏曰太后母号也自古无代立者由是罢其册命是岁大旱蝗奉使安抚东南使还防郭皇后废率諌官御史伏阁争不能得贬知睦州又徙苏州岁余即拜礼部员外郎天章阁待制召还益论时政阙失而大臣权幸多忌恶之居数月以公知开封府开封素号难治公治有声事日益简暇则益取古今治乱安危为上开说又为百官圗以献曰任人各以其材而百职修尧舜之治不过此也因指其迁进迟速次序曰如此而可以为公可以为私亦不可以不察由是吕丞相怒至交论上前公求对辨语切坐落职知饶州明年吕公亦罢公徙润州又徙越州而赵元昊反河西上复召相吕公乃以公为陜西经畧安抚副使迁龙图阁直学士是时新失大将延州危公请自守鄜延扞贼乃知延州元昊遣人遗书以求和公以谓无事请和难信且书有僭号不可以闻乃自为书告以逆顺成败之说甚辩坐擅复书夺一官知耀州未逾月徙知庆州既而四路置帅以公为环庆路经畧安抚招讨使兵马都部署累迁谏议大夫枢宻直学士公为将务持重不急近功小利于延州筑青涧城垦营田复承平永平废寨熟羌归业者数万户于庆州城大顺以据要害又城细腰胡芦于是明珠灭臧等大族皆去贼为中国用自边制久隳至兵与将常不相识公始分延州兵为六将训练齐整诸路皆用以为法公之所在贼不敢犯人或疑公见敌应变为如何至其城大顺也一旦引兵出诸将不知所向军至柔逺始号令告其地处使往筑城至于版筑之用大小毕具而军中初不知贼以骑三万来争公戒诸将战而贼走追勿过河巳而贼果走追者不渡而河外果有伏贼失计乃引去于是诸将皆服公为不可及公待将吏必使畏法而爱巳所得赐赉皆以上意分赐诸将使自为谢诸蕃质子纵其出入无一人逃者蕃酋来见召之卧内屏人彻卫与语不疑公居三岁士勇边实恩信大洽乃决策谋取横山复灵武而元昊数遣使称臣请和上亦召公归矣初西人籍为乡兵者十数万既而黥以为军惟公所部但刺其臂公去兵罢独得复为民其于两路既得熟羌为用使以守边因徙屯兵就食内地而纾西人馈挽之劳其所设施去而人德之与守其法不敢变者至今尤多自公坐吕公贬羣士大夫各持二公曲直吕公患之凡直公者皆指为党或坐窜逐及吕公复相公亦再起被用于是二公驩然相约戮力平贼天下之士皆以此多二公然朋党之论遂起而不能止上既贤公可大用故卒置羣议而用之庆厯三年春召为枢宻副使五让不许乃就道既至数月以为参知政事每进见必以太平责之公叹曰上之用我者至矣然事有先后而革于久安非朝夕可也既而上再赐手诏趣使条天下事又开天章阁召见赐坐授以纸笔使防于前公惶恐避席始退而条列时所宜先者十数事上之其诏天下兴学取士先德行不专文辞革磨勘例迁以别能否减任子之数而除滥官用农桑考课守宰等事方施行而磨勘任子之法侥幸之人皆不便因相与腾口而嫉公者亦幸外有言喜为之佐佑防边奏有警公即请行乃以公为河东陜西宣抚使至则上书愿复守边即拜资政殿学士知邠州兼陜西四路安抚使其知政事才一岁而罢有司悉奏罢公前所施行而复其故言者遂以危事中之頼上察其忠不听是时夏人已称臣公因以疾请邓州守邓三岁求知杭州又徙青州公益病又求知颍州肩舁至徐遂不起享年六十有四方公之病上赐药存问既薨辍朝一日以其遗表无所请使就问其家所欲赠以兵部尚书所以哀防之甚厚公为人外和内刚乐善泛爱防其母时尚贫终身非賔客食不重肉临财好施意豁如也及退而视其私妻子仅给衣食其为政所至民多立祀画像其行巳临事自缙绅处士里闾田野之人下及妇孺莫不知其名字而乐道其事者甚众及其世次官爵志于墓谱于家藏于有司者皆不论著着其系天下国家之大者亦公之志也欤铭曰   范于呉越世实陪臣俶纳山川及其士民范始来北中间几息公奋自躬与时偕逢事有罪功言有违从岂公必能天子用公其艰其劳一其初终夏童跳邉乘吏怠安帝命公往问彼骄顽有不听顺锄其穴根公居三年怯勇隳完儿怜兽扰卒俾来臣夏人在廷其事方议帝趣公来以就予治公拜稽首兹惟艰哉初匪其难在其终之羣言营营卒壊于成匪恶其成惟公是倾不倾不危天子之明存有显荣殁有赠谥藏其子孙宠及后世惟百有位可劝无怠   镇安军节度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赠太师中书令程公神道碑铭【并序 欧阳修】   惟文简公既葬之二年其子嗣隆泣而言于朝曰先臣幸得备位将相官阶品阶第一爵勲阶第二请得立碑如令于是天子曰噫惟尔父琳有劳于我国家余其可忘乃大书曰旌劳之碑遣中贵人即赐其家曰以此名尔碑又诏史臣修曰汝为之铭臣修与文简公故往来知其人又尝志其墓又尝述其世德于冀公太师之碑得其世次官封功行最详乃不敢辞惟公字天球姓程氏曾祖讳新赠太师曾祖妣呉国夫人齐氏祖讳赞明赠太师中书令祖妣秦国夫人呉氏考讳元白袁州宜春令赠太师中书令兼尚书令冀国公妣晋国夫人楚氏公举大中祥符四年服勤词学高第试秘书省校书郎泰宁军节度推官改著作佐郎知并州夀阳县秘书丞监左藏库天禧中诏选文学履行召试直集贤院今天子即位迁太常博士三司户部判官防修眞宗实录而起居注阙命公追修大中祥符八年已后书成遂修起居注迁祠部员外郎提举诸司库务以本官知制诰同判吏部流内铨契丹尝遣使贺上即位命公迓之使者妄有所言公折以理遂屈服其后又遣使贺天圣五年乾元节天子思公前尝折其使乃以公为馆伴使使者果言契丹见中国使者坐殿上位次高而中国见契丹使者位下当迁议者以为小故可许虽天子亦将许之公争以谓契丹所以与中国好者守先帝约也一切宜用故事若许其小将啓其大天子是之乃止岁中迁右諌议大夫权御史中丞丞相张文节公少所称许而最知公方除中丞文节当执笔喜曰不辱吾笔矣明年拜枢宻直学士知益州公性方重寡言笑凡所处画常先虑谨备所以条目巨细甚悉至临事简严僚吏莫能窥其际尝夜张灯防五门大集州民而城中火起吏如公教不以白而随即救止终宴民去始稍知火监军得告者言军谋变惧而入白公笑曰岂有是哉监军惶惑不敢去公曰军中动静吾自知之茍有谋者不能隐也已而卒无事其它多类此蜀妖人自名李冰神子署官属吏卒以恐蜀人公捕斩之而谤者言公妄杀人蜀且乱天子遣使驰视之使者还言蜀人便公政方安乐而诛妖人所以止乱由是天子益知公贤召为给事中知开封府前为府者苦其治剧或不满岁罢不然被诤讥或以事去独公居数岁久而治益精明盗讼稀少狱屡空诏书数下褒美迁工部侍郎龙圗阁学士守御史中丞久之天子思其治召为翰林学士复知开封府明年为三司使不恱茍利不贪近功时议者患民税多目吏得为奸欲除其名而合为一公以谓合而没其名一时之便后有兴利之臣必复增之是重困民也议者莫能夺其于出入尤谨禁中时有所取未尝肻予宦官怒言陛下虽有欲物在程某何可得公曰臣所以为陛下惜尔天子以为然累迁吏部侍郎景祐四年以本官参知政事公益自信不疑宰相有所欲私輙众折之其语至今士大夫能道也初范仲淹以言事忤大臣贬饶州已而上悔悟欲复用之稍徙知润州而恶仲淹者遽诬以事语入上怒亟命置之岭南自仲淹贬而朋党之论起朝士牵连出语及仲淹者皆指为党人公独为上开说上意解而后已是时元昊叛河西朝廷多故公在政事补益尤多而小人侥幸皆不便遂以事中之坐贬为光禄卿知颍州已而徙知青州又徙大名府居一岁中迁户部吏部二侍郎尚书左丞资政殿学士北京建遂以为留守宦者皇甫继明方用事主治行宫务广制度以市恩公为裁抑之与继明章交上天子遣一御史往视之还直公天子为罢继明独委公以建都事公自知政事以论议不私见嫉被贬斥已稍复见用遂与继明争曲直由是益不妄合于世虽不复大用而契丹方遣使数有所求兵诛元昊未克西北宿重兵公于是时天子常委以河北陜西之重留守北京凡四年迁工部尚书资政殿大学士河北安抚使庆厯六年拜武昌军节度使陜西安抚使知永兴军府事明年加宣徽北院使鄜延路经畧使马歩军都部署判延州仍兼陜西安抚使皇祐元年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留守北京其于二方威惠信着尤知敌人情伪山川险易行师制敌之要其在延州夏人数百驱畜产至界上请降言契丹兵至衙头矣国且乱愿自归公曰契丹兵至元昊帐下当举国取之岂容有来降者乎闻夏人方捕叛族此其是乎不然诱我也拒而不受巳而夏人果以兵数万临界上公戒诸堡塞无得数出兵夏人以为有备引去自此不复窥边公于河北最久民爱之为立生祠明年改武胜军节度使犹在北京又改镇安军节度使在镇四年犹上书镇安一郡尔不足以自効愿复守边书未报得疾以至和三年闰三月七日己丑薨于陈州之正寝享年六十有九天子辍视朝二日赠中书令谥曰文简明年祫享太庙推恩加赠公太师尚书令公累阶至开府仪同三司勲上柱国广平郡爵公封户七千四百而实封贰阡壹伯赐号推诚保德守正翊戴功臣娶陈氏封卫国夫人子男四人曰嗣隆太常博士嗣弼殿中丞嗣恭太常博士嗣先大理寺丞女五人皆适良族谨按程氏之先出自重黎至休父为周司马国于程其后子孙遂以为氏自秦汉以来世有其人程氏必显而各以其所居着姓后世因之至唐尤盛号称中山程氏者皆祖魏安乡侯昱公中山博野人也世有积德至公始大显闻臣修以谓古者功德之臣进受国宠退而铭于器物非独私其后世所以不忘君命示国有人而诗人又播其事声于咏歌以扬无穷今去古逺为制不同而犹有幽堂之石隧道之碑得以纪德昭烈而又幸蒙天子书而名之其所以照临程氏恩厚宠荣出古逺甚而臣又得刻铭其下铭臣职也惧不能称铭曰   程以国氏世逺支分因居着姓各以其人公世中山在昔有闻克大自公厥声以振乃秉国钧乃授将钺出入其勤险夷一节帝曰噫欤余有劳臣何以旌之有烂其文惟此劳臣实余同德忧国在心匪劳以力二方有事诸将无功俾我旧老不遑居中闲息近藩庶休厥躬有请未报奄云其终殁而后已兹可谓忠惟帝之褒其言甚简铭以述之万世丕显   观文殿大学士行兵部尚书西京留守赠司空兼侍中晏公神道碑铭【并序 欧阳修】   至和元年六月观文殿大学士行兵部尚书西京留守临淄公以疾归于京师八月疾少间入见天子曰噫予旧学之臣也乃留侍讲迩英閤诏五日一朝前殿明年正月疾作不能朝敕太医朝夕往视有司除道将幸其家公叹曰吾无状乃以疾病忧吾君即驰奏曰臣疾少间行愈矣乃止其月丁亥以公薨闻天子震悼亟临其防以不即视公为恨赠公司空兼侍中谥曰元献有司请辍视朝一日诏特辍二日以其年三月癸酉葬公于许州阳翟县麦秀乡之北原既葬赐其墓隧之碑首曰旧学之碑既又勑史臣修考次公事具书于碑下臣修伏读国史见眞宗皇帝时天下无事天子方推让功德祠祀天地山川讲礼乐以文颂声而儒学文章隽贤伟异之人出公世家江西之临川年始十四一日起田里进见天子时方亲阅天下贡士防廷中者千余人与夫宫臣卫官拥列圜视公不动声气操笔为文辞立成以献天子嘉赏赐同进士出身遂登馆阁掌书命以文章为天下所宗逮陛下养德东宫先帝选用臣属即以公遗陛下由王官宫臣卒登宰相凡所以辅道圣德忧勤国家有旧有劳自始至卒五十余年公既薨而先帝之名臣与陛下东宫之旧人皆无在者宜其褒宠优异比公甘盘臣修幸得执笔史官奉明诏谨昧死上临淄公事曰公讳殊字同叔姓晏氏其世次晦显徙迁不常自其高祖讳墉唐咸通中举进士卒官江西始着籍于高安其后三世不显曽祖讳延昌又徙其籍于临川祖讳郜追封英国公考讳固追封秦国公自曾祖巳下皆用公贵累赠开府仪同三司太师中书令兼尚书令曾祖妣张氏陈国太夫人祖妣傅氏许国太夫人妣呉氏唐国太夫人公生七岁知学问为文章乡里号为神童故丞相张文节公安抚江西得公以闻眞宗召见既赐出身后二日又召试诗赋论公徐啓曰臣尝私习此赋不敢隠眞宗益嗟异之因试以佗题以为秘书省正字置之秘阁使得悉读秘书命故仆射陈文僖公视其学明年献其所为文召试中书迁太常寺奉礼郎封祀太山推恩迁光禄寺丞数月充集贤校理明年迁著作佐郎丁父忧去官已而眞宗思之即其家起复命淮南发运使具舟送之京师从祀太清宫赐绯衣银鱼同判太常礼院又丁母忧求去官服防不许今天子始封升王公以选为府记室叅军再迁左正言直史馆今天子为皇太子以户部贠外郎充太子舎人赐金紫知制诰判集贤院迁翰林学士充景灵宫判官太子左庶子兼判太常寺知礼仪院公既以道德文章佐佑东宫眞宗每所谘访多以方寸小纸细书问之由是参与机宻凡所对必以其藁进示不泄其后悉阅眞宗閤中遗书得公所进藁类为八十巻藏之禁中人莫之见也初眞宗遗诏章献明肃太后权听军国事宰相丁谓枢宻使曹利用各欲独见奏事无敢决其议者公建言羣臣奏事太后者垂帘听之皆毋得见议遂定干兴元年拜右谏议大夫兼侍读学士迁给事中景灵宫副使判吏部流内铨以易侍讲崇政殿迁礼部侍郎知审官院为枢宻副使迁刑部侍郎上防论张耆不可为枢宻使由是忤太后防坐以笏击其仆悮折其齿罢留守南京大兴学校以教诸生自五代以来天下学废兴自公始召拜御史中丞改兵部侍郎兼秘书监资政殿学士翰林侍读学士知天圣八年礼部贡举明年为三司使复为枢宻副使未拜改参知政事迁尚书左丞太后谒太庙有请服衮冕者太后以问公公以周官后服对太后崩大臣执政者皆罢公为礼部尚书知亳州徙知陈州迁刑部尚书复召为御史中丞又为三司使知枢宻院事拜枢宻使再加检校太尉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庆厯三年三月遂以刑部尚书居相位充集贤殿大学士兼枢宻使自公复召用而赵元昊反师出陜西天下于兵公数建利害请罢监军兼以阵圗授诸将使得应敌为攻守及制财用为出入之要皆有法天子悉为施行自宫禁先以率天下而财赋之职悉归有司卒能以谋臣元昊使听约束乃还其王号公为人刚简遇人必以诚虽处富贵如寒士罇酒相对欢如也得一善称之如已出当世知名之士如范仲淹孔道辅等皆出其门及为相益务进贤材当公居相府时范仲淹韩琦富弼皆进用至于台阁多一时之贤天子既厌西兵闵天下困奋然有意遂欲因羣材以更治数诏大臣条天下事方施行而小人权幸皆不便明年秋防公以事罢而仲淹等相次亦皆去事遂已公既罢以工部尚书知颍州徙知陈州又徙许州三迁户部尚书拜观文殿大学士知永兴军充一路都部署安抚使徙知河南府兼西京留守累进阶至开府仪同三司勲上柱国爵临淄公食邑万二千户实封三千七百户公享年六十有五自少笃学至其病亟犹手不释巻有文集二百四十巻尝奉勑修上训及眞宗实录又集类古今文章为集选二百巻其为政敏而务以简便其民其于家严子弟之见有时事寡姊孝谨未尝为子弟求恩泽其在陈州上问宰相曰晏某居外未尝有所请其亦有所欲邪宰相以告公公自为表问起居而巳故其薨也天子尤哀悼之赐予加等以其子承裕为崇文院检讨孙及甥之未官者九人皆命以官公初娶李氏工部侍郎虚巳之女次孟氏屯田员外郎虚舟之女封钜鹿郡夫人次王氏太师尚书令超之女封荣国夫人子八人长曰居厚大理评事早卒次承裕尚书屯田员外郎宣礼赞善大夫崇让著作佐郎明逺祗德皆大理评事几道传正皆太常寺太祝女六人长适户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富弼次适礼部侍郎三司使杨察其四尚防孙十有二人公既乐善而称为知人士之显于朝者多公所荐达至择其女之所从又得二人者如此可谓贤也巳铭曰   有姜之裔齐为晏氏齐在春秋晏显诸侯传载桓子婴称于丘其后无闻不亡仅存有炜自公厥声以振公之显声实相天子天子曰噫予考眞宗唯多名臣以臻盛隆汝初事我王官东宫以曁相予始卒一躬辅我以德有劳于邦公疾在外来归自洛天子曰留汝予旧学凡今在庭莫如汝旧孰以畀予唯予圣考今既亡矣孰为予老何以赠之司空侍中礼则有加予思何穷有篆其文在其碑首天子之褒史臣有诏铭以述之永昭厥后赠刑部尚书余襄公神道碑铭【幷序 欧阳修】   始兴襄公既葬于曲江之明年其子仲荀走于亳以来告曰余氏世为闽人五代之际逃乱于韶自曾高以来晦迹嘉遁至于博士府君始有禄仕而襄公继之以大曲江僻在岭表自始兴张文献公有声于唐为贤相至公复出为宋名臣葢余氏徙韶歴四世始有显仕而曲江寂寥三百年然后再有闻人惟公位登天台正秩三品遂有爵土开国乡州以继美前哲而为韶人荣至于褒防赠谥始终之宠盛矣葢褒有诏防有物赠有告而谥行考功有议有状合而志之以閟诸幽有铭可谓备矣惟是螭首趺揭于墓隧以表见于后世而昭示其子孙者宜有辞而阙焉谨以为请谨按余氏韶州曲江人曾祖讳某祖讳某皆不仕父讳某太常博士累赠太常少卿公讳靖字安道官至朝散大夫守工部尚书集贤院学士知广州军州事兼广南东路兵马钤辖经畧安抚使柱国始兴郡开国公食邑二千六百户食实封二百户治平元年自广朝京师六月癸亥以疾薨于金陵天子恻然辍视朝一日赙以粟帛赠刑部尚书谥曰襄明年七月某甲子返葬于曲江之龙归乡成山之原公为人质重刚劲而言语恂恂不见喜怒自少博学强记至于历代史记杂家小说阴阳律厯外暨浮屠老子之书无所不通天圣二年举进士为贑县尉书判抜萃改将作监丞知新建县再迁秘书丞刋校三史充集贤校理天章阁待制范公仲淹以言事触宰相得罪諌官御史不敢言公防论之坐贬监筠州酒税稍徙泰州已而天子感悟亟复用范公而因之以被斥者皆召还惟公以便亲乞知英州迁太常博士丁母忧服除遂还为集贤校理同判太常礼院景祐庆厯之间天下怠于久安吏习因循多失职及赵元昊以夏叛师出久无功县官财屈而民重困天子赫然思振頺以修百度既已更用二三大臣又增置谏官四员使言天下事公其一人也即改右正言供职公感激奋励遇事輙言无所廻避奸谀权幸屏息畏之其补益多矣然亦不胜其怨嫉也庆厯四年元昊纳誓请和将加封册而契丹以兵临境上遣使言为中国讨贼且告师期请止毋与和朝廷患之欲听重絶夏人而兵不得息不听生事北邉议未决公独以谓中国厌兵久矣此契丹之所幸一日使吾息兵养勇非其利也故用此以挠我尔是不可听朝廷虽是公言犹留夏册不遣而假公諌议大夫以报公从十余骑驰出居庸关见敌于九十九泉从容坐帐中辩言往复数十卒屈其议取其要领而还朝廷遂发夏册臣元昊西师旣解严而北边亦无事是岁以本官知制诰史馆修撰而契丹卒自攻元昊明年使来告防又以公往报坐习蕃语出知吉州怨家因之中以事左迁将作少监分司南京公怡然还乡里阖门谢賔客絶人事凡六年天子每思之欲用者数矣大臣有不喜者第迁光禄少卿于家又以为某卫将军夀州兵马钤辖辞不拜皇祐二年祀明堂覃恩迁卫尉卿明年知防州丁父忧去官而蛮贼侬智高防邕州连破岭南州县围广州乃即庐中起公为秘书监知潭州即日疾驰在道改知桂州广南西路经畧安抚使公奏曰贼在东而徙臣西非臣志也天子嘉之即诏公经制广东西贼盗乃趋广州而智高复西走邕州自智高初起交趾请出兵助讨贼诏不许公以谓智高交趾叛者宜听出兵毋阻其善意累防论之不报至是公曰邕州与交趾接境今不纳必忿而反助智高乃以便宜趣交趾防兵又募侬黄诸姓酋豪皆縻以职与之誓约使听节制或疑其不可用公曰使不与智高合足矣及智高入邕州遂无外援既而宣抚使狄青防公兵败贼于归仁智高走入海邕州平公请复终防不许诸将班师以智高尚在请留公广西委以后事迁给事中谏官御史列防言公功多而赏薄再迁尚书工部侍郎公留广西逾年抚辑完复岭海肃然又遣人入特磨袭取智高母及其弟一人俘于京师斩之拜集贤院学士久之徙知潭州又徙青州再迁吏部侍郎嘉祐五年交趾寇邕州杀五廵检天子以谓恩信着于岭外而为交趾所畏者公也驿召以为广西体量安抚使悉发荆湖兵以从公至则移檄交趾召其臣费嘉祐诘责之嘉祐皇恐对曰种落犯边罪当死愿归取首恶以献即械五人送钦州斩于界上公还邕人遮道留之不得明年以尚书左丞知广州英宗即位拜工部尚书代还道病卒享年六十有五公经制五管前后十年凡治六州所至有惠爱虽在兵间手不释巻有文集二十巻奏议五巻三史刋误四十巻娶林氏封鲁郡夫人子男三人伯庄殿中丞早卒仲荀今为屯田员外郎叔英太常寺太祝女六人皆适士族孙四人孙女五人铭曰   余迁曲江仍世不显奋自襄公有声甚逺始兴开国袭美于前两贤相望三百年间伟欤襄公惟邦之直始登于朝官有言责左右献纳奸谀屏息庆厯之治实多补益逢时有事奔走南北功书史官名在异域出入艰勤险夷一德小人之谗公废千里一方有警公起于家威行信结岭海幽遐公之在焉帝不南顾胡召其还殒于中路返柩来归韶人负土伐石刻辞立于墓门以贻来世匪止韶人   尚书度支郎中天章阁待制王公神道碑【并序欧阳修】   公讳质字子野其先大名莘人自唐同光初公之皇曾祖鲁公举进士第一显名当时官至右拾遗历晋汉周而皇祖晋公益以文章有大名逮事太祖太宗官至兵部侍郎当眞宗时伯父文正公居中书二十余年天下称为贤宰相今天子庆厯三年公与其弟素皆待制天章阁自同光至庆厯葢百有二十余年王氏更四世世有显人或以文章或以功德公生累世富贵而操履甚于寒士性笃孝悌厚于朋友乐施与以赒人而妻子常不自给视荣利淡若无意平居苦疾病退然如不自胜及临事介然有仁者之勇君子之刚乐人之善如自己出初范仲淹以言事贬饶州方治党人甚急公独扶病率子弟饯于东门留连数日大臣有以让公曰长者亦为此乎何苦自防朋党公徐对曰范公天下贤者顾某何敢望之然若得为党人公之赐某厚矣闻者为公缩颈其为待制之明年出守于陜又明年小人连搆大狱坐贬废者十余人皆公素所贤者闻之悲愤叹息或终日不食因数剧饮大醉公既素病益以酒遂卒公初以廕补太常寺太祝监都进奏院献其文章召试赐进士及第校勘馆阁书籍遂为集贤校理通判苏州州守黄宗旦负材自喜颇以新进少公议事则曰少年乃与丈人争事耶公曰受命佐君事有当争职也宗旦虽屡屈折而政常得无失稍德公助已为之加礼宗旦得盗铸钱者百余人以诧公公曰事发无迹何从得之曰吾以术钩出之公愀然曰仁者之政以术钩人寘之死而又喜乎宗旦惭服悉缓出其狱始大称公曰君子也判尚书刑部吏部南曹知蔡州始至发大奸吏一人去之绳诸豪猾以法与转运使争曲直事有下而不便者皆格不用既去其害政者然后崇学校一以仁恕临下其政知寛猛必使吏畏而民爱其为他州州率大而难治必常有善政皆用此入为开封府推官巳而其兄雍为三司判官公曰省府皆要职吾岂可兄弟居之求知夀州徙庐州盗有杀其徒而并其财者获之寘于法大理駮曰法当原公以谓盗杀其徒而自首者原之所以疑壊其党而开其自新若杀而不首既获而亦原则公行为盗而第杀一人既得兼其财又可以赎罪不获则肆为盗获则引以自原如此盗不可止非法意防三上不能争公叹曰吾不胜法吏矣乃上书自劾请不坐佐吏公坐贬监灵仙宫其后议者更定不首之罪卒用公言为是而公贬犹不召资政殿学士郑戬翰林学士叶清臣讼公无罪始起知泰州迁荆湖北路转运使当用兵西方急于财用之时独不进羡余其赋敛近寛平治以常法故他路不胜其而荆湖之人自若权知荆南府民有讼婚者诉曰贫无赀故后期问其用几何以俸钱与之使婚获盗窃人衣者曰迫于饥寒而为之公为之哀怜取衣衣之遣去荆人比公为子产召为史馆修撰遂拜天章阁待制判吏部流内铨号为称职而于选法未尝有所更易人或问之公曰选法具备如权衡在执者不欺其轻重耳何必屡更其法是岁天子开天章阁召大臣问天下事以手诏责范公等而议事者争言天下利害务欲更革诸事公独无一言问之则曰吾病未能也公于荣利既薄临祸福不为喜惧其视世事若无一可以动其心者惟以天下善人君子亨否为巳休戚遂以此卒此其爲志岂小哉岂以病而不能者哉公诚素病而任之以事所至必皆有为使其夀且不死而用其必有所为岂其不欲空言而巳者哉呜呼公享年四十有五官至度支郎中阶朝奉大夫勲上防军爵平晋男娶周氏某县君生子某曾祖讳某祖讳某皆赠太师尚书中书令考讳某官至兵部郎中有贤行赠户部尚书公以某年某月某日卒于陜某年某月某日葬于某所先茔之次铭曰   仕不为利以行其仁处丰自薄而清厥身其仁谁思不在吏民其清孰似以遗子孙铭以昭之以告后人   司马温公神道碑【苏轼】   上即位之三年朝廷清明百揆时叙民安其生风俗一变异时薄夫鄙人皆洗心易德务为忠厚人人自重耻言人过中国无事四夷稽首请命惟西羌夏人叛服不常懐毒自疑数入为寇上命诸将按兵不战示以形势不数月生致大首领果庄青伊结阙下夏人十数万寇泾原至镇戎城下五日无所得一夕遁去而西羌兀征声延以其族万人来降黄河始决曹村既筑灵平复决小呉横流五年朔方骚然而今岁之秋积雨弥月河不大溢及冬水入地益深有北流赴海复禹迹之势凡上所欲不求而获而其所恶不麾而去天下晓然知天意与上合庶几复见至治之成家给人足刑措不用如咸平景徳间也或以问臣轼上与太皇太后安所施设而及此臣轼对曰在易大有上九自天祐之吉无不利孔子曰天之所助者顺也人之所助者信也履信思乎顺又以尚贤也是以自天祐之吉无不利今二圣躬信顺以先天下而用司马公以致天下士应是三德矣且以臣观之公仁人也天相之矣何以知其然也曰公以文章名于世而以忠义自结人主朝廷知之可也四方之人何自知之士大夫知之可也农商走卒何自知之中国知之可也九夷八蛮何自知之方其退居于洛然如顔子之在陋巷累然如屈原之在陂泽其与民相忘也久矣而名震天下如雷霆如河汉如家至而日见之闻其名者虽愚无知如妇人孺子勇悍难化如军伍卒徒以至于奸邪小人虽恶其害巳仇而疾之者莫不敛袵变色咨嗟太息或至于流涕也元丰之末臣自登州入朝过八州以至京师民知其与公善也所在数千人聚而号呼于马首曰寄谢司马丞相慎毋去朝廷厚自爱以活百姓如是者葢千余里不絶至京师闻士大夫言公初入朝民拥其马至不得行卫士见公擎跽流涕者不可胜数公惧而归洛人夏人遣使入朝与吾使至彼国者彼必问公起居而人勑其边吏曰中国相司马矣愼毋生事开边隙其后公薨京师之民罢市而往吊粥衣以致奠巷哭以过车者葢以千万数上命户部侍郎赵瞻内侍省押班冯宗道防其防归葬瞻等既还皆言民哭公哀甚如哭其私亲四方来防葬者葢数万人而岭南封州父老相率致祭且作佛事以荐公者其词尤哀炷芗于手顶以送公葬者凡百余人而画像以祠公者天下皆是也此岂人力也哉天相之也匹夫而能动天亦必有道矣非至诚一德其孰能使之记曰惟天下之至诚为能尽其性能尽其性则能尽人之性能尽人之性则能尽物之性能尽物之性则可以赞天地之化育矣书曰惟尹躬曁汤咸有一德克享天心又曰德惟一动罔不吉德二三动罔不防或以千金与人而人不喜或以一言使人而人死之者诚与不诚故也稽天之潦不能终朝而一线之溜可以达石者一与不一故也诚而一古之圣人不能加毫末于此矣而况公乎故臣论公之德至于感人心动天地巍巍如此而蔽之以二言曰诚曰一公讳光字君实其先河内人晋安平献王孚之后王之裔孙征东大将军阳始今陜州夏县涑水乡子孙因家焉曾祖讳政以五代衰乱不仕赠太子太保祖讳炫举进士试秘书省校书郎终于耀州富平县令赠太子太傅考讳池寳元庆厯间名臣终于兵部郎中天章阁待制赠太师温国公曾祖妣薛氏祖妣皇甫氏妣聂氏皆封温国太夫人公始以进士甲科事仁宗皇帝至天章阁待制知谏院始发大议乞立宗子为后以安宗庙宰相韩琦等因其言遂定大计事英宗皇帝为谏议大夫龙图阁直学士论陜西刺义勇为民患及内侍任守忠奸蠧乞斩以谢天下守忠竟以谴死又论濮安懿王当准先朝封赠期亲尊属故事天下义之事神宗皇帝为翰林学士御史中丞西戎部将嵬名山欲以横山之众降公极论其不可纳后必为边患已而果然劝帝不受尊号遂为万世法及王安石为相始行青苗助役农田水利谓之新法公首言其害以身争之当时士大夫不附安石言新法不便者皆倚公为重帝以公为枢宻副使公以言不行不受命乃以为端明殿学士出知永兴军遂以留司御史台及提举崇福宫退居于洛十有五年及上即位太皇太后摄政起公为门下侍郎迁正议大夫遂迁左仆射公首更诏书以开言路分别邪正进退其甚者十余人旋罢保甲保马市易及诸道新行盐铁茶法最后遂罢助役青苗方议取士择守令监司以养民期于富而教之凛凛向至治矣而公卧病以元祐元年九月丙辰朔薨于位享年六十八太皇太后闻之恸上亦感涕不已时方祀明堂礼成不贺二圣皆临其防哭之哀甚辍视朝赠太师温国公襚以一品礼服谥曰文正官其亲属十人公娶张氏礼部尚书存之女封清河郡君先公卒追封温国夫人子三人童唐皆早亡康今为秘书省校书郎孙二人植柏皆承奉郎以元祐二年正月辛酉葬于陜之夏县涑水南原之村上以御篆表其墓道曰忠清粹徳之碑而其文以命臣轼臣葢尝为公行状而端明殿学士范镇取以志其墓矣故其详不复再见而独论其大槩议者徒见上与太皇太后进公之速用公之尽而不知神宗皇帝知公之深也自士庶人至于卿大夫相与为宾师朋友道足以相信而权不足以相休戚然犹同巳则亲之异已则踈之未有闻过而喜受诲而不怒者也而况于君臣之间乎方熈宁中朝廷政事与公所言无一不相违者书数十上皆尽言不讳葢自敌以下所不能堪而先帝安受之非特不怒而已乃欲以为左右辅弼之臣至为叙其所著书读之于迩英阁不深知公而能如是乎二圣之知公也知之于既同而先帝之知公也知之于方异故臣以先帝为难昔齐神武皇帝寝疾告其子世宗曰侯景专制河南十四年矣诸将皆莫能敌惟慕容绍宗可以制之我故不贵留以遗汝而唐太宗亦谓高宗汝于李勣无恩我今责出之汝当授以仆射乃出勣为叠州都督夫齐神武唐太宗虽未足以比隆先帝而绍宗与勣亦非公之流然古之人君所以为其子孙长计逺虑者类皆如此宁其身不受知人之名而使其子专享得贤之利先帝知公如此而卒不尽用安知其意不出于此乎臣既书其事乃拜手稽首而作诗曰   于皇上帝子惠我民孰堪顾天惟圣与仁圣子受命如尧之初神母诏之匪亟匪徐圣神无心孰左右之民自择相我兴授之其相惟何太师温公公来自西一马二童万人环之如渴赴泉孰不见公莫如我先二圣忘已惟公是式公亦无我惟民是度民曰乐哉既相司马尔贾于途我耕于野士曰时哉既用君实我后子先时不可失公如麟凤不鸷不搏羽毛毕朝雄狡率服为政一年疾病半之功则多矣百年之思知公于异识公于微匪公之思神考是懐天子万年四方来同荐于清庙神考之功   文编巻五十八   钦定四库全书   文编卷五十九   明 唐顺之 编   南海神庙碑【韩愈】   海于天地间为物最钜自三代圣王莫不祀事考于传记而南海神次最贵在北东西三神河伯之上号为祝融天宝中天子以为古爵莫贵于公侯故海岳之祝牺币之数放而依之所以致崇极于大神今王亦爵也而礼海岳尚循公侯之事虚王仪而不用非致崇极之意也由是册尊南海神为广利王祝号祭式与次俱升因其故庙易而新之在今广州治之东南海道八十里扶胥之口黄木之湾常以立夏气至命广州刺史行事祠下事讫驿闻而刺史常节度五岭诸军仍观察其郡邑于南方事无所不统地大以远故常选用重人既贵而富且不习海事又当祀时海常多大风将往皆忧慼既进观顾怖悸故常以疾为解而委事于其副其来已久故明宫斋庐上雨旁风无所葢障牲酒瘠酸取具临时水陆之品狼籍笾豆荐祼兴俯不中仪式吏滋不供神不顾享盲风怪雨发作无节人防其害元和十二年始诏用前尚书右丞国子祭酒鲁国孔公为广州刺史兼御史大夫以殿南服公正直方严中心乐易祗慎所职治人以明事神以诚内外单尽不为表襮至州之明年将夏祝册自京师至吏以时告公乃斋祓视册誓羣有司曰册有皇帝名乃上所自署其文曰嗣天子某谨遣官某敬祭其恭且严如是敢有不承明日吾将宿庙下以供晨事明日吏以风雨白不听于是州府文武吏士凡百数交谒更諌皆揖而退公遂陞舟风雨少弛櫂夫奏功云隂解駮日光穿漏波伏不兴省牲之夕载旸载隂将事之夜天地开除月星明穊五鼓既作牵牛正中公乃盛服执笏以入即事文武賔属俯首听位各执其职牲肥酒香罇爵静洁降登有数神具醉饱海之百灵秘怪慌惚毕出蜿蜿虵虵来享饮食阖庙旋舻祥飚送颿旗纛旄麾飞扬晻霭铙鼓嘲轰髙管噭噪武夫奋櫂工师唱和穹长鱼踊跃后先干端坤倪轩豁呈露祀之之嵗风灾熄灭人厌鱼蟹五谷胥熟明年祀归又广庙宫而大之治其庭坛改作东西两序斋庖之房百用具修明年其时公又固往不懈益防嵗仍大和耋艾歌咏始公之至尽除他名之税罢衣食于官之可去者四方之使不以资交以身为帅燕享有时赏与以节公藏私蓄上下与足于是免属州负逋之缗钱念有四万米三万二千斛赋金之州耗金一嵗八百困不能偿皆以丐之加西南守长之俸诛其尤无良不听令者由是皆自重慎法人士之落南不能归者与流徙之胄百念八族用其才良而廪其无告者其女子可嫁与之钱财令无失时刑徳并流方地数千里不识盗贼山行海宿不择处所事神治人其可谓备至耳矣咸愿刻庙石以着厥美而系以诗乃作诗曰南海隂墟祝融之宅即祀于旁帝命南伯吏惰不躬正自今公明用享锡右我家邦惟明天子惟慎厥使我公在官神人致喜海岭之陬既足既濡胡不均俾执事枢公行勿迟公无遽归匪我私公神人具依   处州孔子庙碑【韩愈】   自天子至郡邑守长通得祀而徧天下者唯社稷与孔子为然而社祭土稷祭谷句龙与弃乃其佐享非其专主又其位所不屋而坛岂如孔子用王者事巍然当座以门人为配自天子而下北面跪祭进退诚敬礼如亲弟子者句龙弃以功孔子以徳固自有次第哉自古多有以功徳得其位者不得常祀句龙弃孔子皆不得位而得常祀然其祀事皆不如孔子之盛所谓生人以来未有如孔子者其贤过于尧舜逺矣此其效欤郡邑皆有孔子庙或不能修事虽设博士弟子或役于有司名存实亡失其所业独处州刺史邺侯李繁至官能以为先既新作孔子庙又令工改为顔子至子夏十人像其余六十子及后大儒公羊髙左丘明孟轲荀况伏生毛公韩生董生髙堂生扬雄郑等数十人皆图之壁选博士弟子必皆其人又为置讲堂教之行礼肄习其中置本钱廪米令可继处以守庙成躬率吏及博士弟子入学行释菜礼耆老叹嗟其子弟皆兴于学邺侯尚文其于古记无不贯逹故其为政知所先后可歌也已乃作诗曰惟此庙学邺侯所作厥初库下神不以宇生师所处亦窘寒暑乃新斯宫神降其献讲读有常不诫用劝掲掲元哲有师之尊羣圣严严大法以存像图孔肖咸在斯堂以瞻以仪俾不或忘后之君子无废成美琢词碑石以赞攸始   道州文宣王庙碑【柳宗元】   谨按某年月日儒师河东薛公伯髙由尚书刑部郎中为道州明年二月丁亥公用牲币祭于先圣文宣王之庙夜漏未尽三刻公冕以入就位于庭惕焉深惟夫子之祀爰自京师太学徧于州邑遐阔僻陋咸用斯时致奠展诚宿燎设悬罇爼旂章粲穆布列周天之下呜呼夫子之道闳肆尊显二帝三王其无以侔大也然其堂庭庳陋椽栋毁坠曽不及浮图外説克壮厥居水潦仍至嵗加荡沃公蹙然不寕若罔获承既祭而出登墉以望爰得美地丰衍端夷水环以流有頖宫之制是日树表列位由礼考宜然后节用以制货财乗时以僦功役逾年而克有成庙舎峻整阶序廓大讲肄之位师儒之室立廪以周食圃畦以毓蔬权其子母赢且不竭由是邑里之秀民感道怀和更来门下咸愿服儒衣冠由公训程公摄衣登席亲释经防丕谕本统父庆其子长励其防化用兴行人无静讼公又曰夫子称门弟子顔回为庶几其后从于陈蔡亦各有号言出一时非尽其徒也于后失厥所谓妄异科第坐祀十人以为哲岂夫子志哉余按月令则曰释奠于先圣先师国之故也乃立夫子像配以顔氏笾豆既嘉笙镛既成九年八月丁未公祭于新庙退考疑义合以燕飨万民翼翼观礼识古于是春秋师晋陵蒋坚易师沙门凝助教某学生某等来告愿刻金石明夫子之道及公之勤惟夫子极于化初于道先羣儒咸称六籍具存茍赞其道若誉天地之大褒日月之明非愚则惑不可犯也惟公探夫子之志考有国之制先施彛典革正道本俾是荒服移为阙里在周则鲁侯申能修頖宫诗有其歌在汉蜀守文翁能首儒学史有其赞今公法古之大同于鲁化人之艰侔于蜀盍铭兹徳以告于史氏而刋之兹碑铭曰荆楚之阳厥服惟荒民鲜由仁帝降其良振振薛公惟徳之造赤旂金节来莅于道师儒咸防嘉有攸告吉日丁亥献于頖宫庭燎伊煌有焕其容公升于位心莫不恭爰念圣祀徧于海邦服冕陈器州邑攸同感忻以欷思报圣功卜迁于嘉惟吉之逢畇畇其原既夷且大涣涣其流实环于外作庙有严昭祀显配洁兹器用观礼斯防布筵依位作廪伊秩以丰其仪以壮其室新宫既成崇报孔明于古有经公粹厥诚邦民之良弁服是缨公躬讲论防黙以听公降酧酢进退齐平柔肌洽体莫不充盈归懽于心父子弟兄钦惟圣王厥道无涯世有颂辞益疚其多公斯考礼民感休嘉从于鲁风祗以咏歌公锡于天眉夀来加公赉于王休命是荷师于辟雍大邦以和侑酳申申王道式讹诸儒作诗思继頖水丕扬厥声以告太史   柳州文宣王新修庙碑【柳宗元】   仲尼之道与王化远迩惟柳州古为南夷椎髻卉裳攻刼鬬暴虽唐虞之仁不能柔秦汉之勇不能威至于有国始循法度置吏奉贡咸若采卫冠带宪令进用文事学者道尧舜孔子如取诸左右执经书引仁义旋辟唯诺中州之士时或病焉然后知唐之徳大以遐孔氏之道尊而明元和十年八月州之庙屋坏几毁神位刺史柳宗元始至大惧不任以坠教基丁未奠荐法齐时事礼不克施乃合初亚终献三官衣布洎于赢财取土木金石徴工僦功完旧益新十月乙丑王宫正室成乃安神栖乃正法庭祗防羣吏卜日之吉防告于王灵曰昔者夫子尝欲居九夷其时门人犹有惑圣言今夫子代千有余载其教始行至于是邦人去其陋而本于儒孝父忠君言及礼义又况巍然炳然临而炙之乎惟夫子以神道设教我今罔敢知钦若兹教以寕其神追思告诲如在于前茍神之在曷敢不防居而无陋罔贰昔言申陈严祀永永是尊丽牲有碑刻在庙门   箕子碑柳【宗元】   凡大人之道有三一曰正防难二曰法授圣三曰化及民殷有仁人曰箕子实具兹道以立于世故孔子述六经之防尤殷勤焉当纣之时大道悖乱天威之动不能戒圣人之言无所用进死以并命诚仁矣无益吾祀故不为委身以存祀诚仁矣与亡吾国故不忍且是二道有行之者矣是用保其明哲与之俯仰晦是謩范辱于囚奴昏而无邪隤而不息故在易曰箕子之明夷正防难也及天命既改生人以正乃出大法用为圣师周人得以序彛伦而立大典故在书曰以箕子归作洪范法授圣也及封朝鲜推道训俗惟徳无陋惟人无逺用广殷祀俾夷为华化及民也率是大道藂于厥躬天地变化我得其正其大人欤于虖当其周时未至殷祀未殄比干已死微子已去向使纣恶未稔而自毙武庚念乱以图存国无其人谁与兴理是固人事之或然者也然则先生隐忍而为此其有志于斯乎唐某年作庙汲郡嵗时致祀嘉先生独列于易象作是颂云   防难以正授圣以谟宗祀用繁夷民其苏宪宪大人显晦不渝圣人之仁道合隆污明哲在躬不陋为奴冲让居礼不盈称孤髙而无危卑不可逾非死非去有怀故都时诎而伸卒为世模易象是列文王为徒大明宣昭崇祀式孚古阙颂辞继在后儒   衢州徐偃王庙碑【韩愈】   徐与秦俱出柏翳为嬴姓国于夏殷周世咸有大功秦处西偏专用武胜遭世衰无明天子遂虎吞诸国为雄诸国既皆入秦为臣属秦无所取利上下相贼害卒偾其国而沈其宗徐处得地中文徳为治及偃王诞当国益除去刑争末事凡所以君国子民待四方一出于仁义当此之时周天子穆王无道意不在天下好道士説得八龙骑之西游同王母宴于瑶池之上歌讴忘归四方诸侯之争辩者无所质正咸賔祭于徐贽玉帛死生之物于徐之庭者三十六国得朱弓赤矢之瑞穆王闻之恐遂称受命命造父御长驱而归与楚连谋伐徐徐不忍鬬其民北走彭城武原山下百姓随而从之万有余家偃王死民号其山为徐山凿石为室以祠偃王偃王虽走死失国民戴其嗣为君如初驹王章禹祖孙相望自秦至今名公巨人继迹史书徐氏十望其九皆本于偃王而秦后迄兹无闻家天于柏翳之绪非偏有厚薄施仁与暴之报自然异也衢州故防稽太末也民多姓徐氏支县龙丘有偃王遗庙或曰偃王之逃战不之彭城之越城之隅弃玉几研于防稽之水或曰徐子章禹既执于呉徐之公族子弟散之徐扬二州间即其居立先王庙云开元初徐姓二人相属为刺史帅其部之同姓改作庙屋载事于碑后九十年当元和九年而徐氏放复为刺史放字逹夫前碑所谓今户部侍郎其大父也春行视农至于龙丘有事于庙思惟本原曰故制桷朴下窄不足以掲防妥灵而又梁桷赤白陊剥不治图像之威防昧就灭藩拔级夷庭木秃祈甿日慢祥庆弗下州之羣支不获防庥余惟遗绍而尸其土不即不图以有资聚罚其可辞乃命因故为新众工齐事惟月若日工告讫功大祠于庙宗卿咸序应是嵗州无怪风剧雨民不天厉谷果完实民皆曰耿耿祉哉其不可诬乃相与请辞京师归而镵之于石辞曰   秦杰以颠徐由逊緜秦鬼久饥徐有庙存婉婉偃王惟道之耽以国易仁为笑于顽自初擅命其实几姓厯短詈长有不偿亡课其利害孰与王当姑蔑之墟太末之里谁思王恩立庙以祀王之闻孙世世多有唯临兹邦庙土实守坚峤之后逹夫廓之王殁万年如始祔时王孙多孝世奉王庙逹夫之来先慎诏教尽惠庙民不主于神维是逹夫知孝之元太末之里姑蔑之城庙事时修仁义振声宜宠其人以及后生嗟嗟维王虽古谁亢王死于仁彼以暴丧文追作诛刻示茫茫   黄陵庙碑【韩愈】   湘旁有庙曰黄陵自前古立以祠尧之二女舜之二妃者庭有石碑断裂分散在地其文剥缺考图记言汉荆州牧刘表景升之立题曰湘夫人碑今验其文乃晋太康九年又其额曰虞帝二妃之碑非景升立者秦博士对始皇帝云湘君者尧之二女舜妃者也刘向郑之徒亦皆以二妃为湘君而离骚九歌既有湘君又有湘夫人王逸之解以为湘君者自其水神而谓湘夫人乃二妃也从舜南征三苗不及道死沅湘之间山海经曰洞庭之山帝之二女居之郭璞疑二女者帝舜之后不当降小水为其夫人因以二女为天帝之女以余考之璞与王逸俱失也尧之长女娥皇为舜正妃故曰君其二女女英自宜降曰夫人也故九歌辞谓娥皇为君谓女英帝子各以其盛者推言之也礼有小君君母明其正自得称君也书曰舜陟方乃死传谓舜升道南方以死或又曰舜死苍梧二妃从之不及溺死沅湘之间今谓竹书纪年帝王之没皆曰陟陟升也谓升天也书曰殷礼陟配天言以道终其徳恊天也书纪舜之没云陟者与竹书周书同文也其下言方乃死者所以释陟为死也地之势东南下如言舜南廵而死宜言下方不得言陟方也以此谓舜死苍梧于时二妃从之不及而溺者皆不可信二妃既曰以谋语舜脱舜之厄成舜之圣尧死而舜有天下为天子二妃之力宜常为神食民之祭今之渡湖江者莫敢不进礼庙下元和十四年春余以言事得罪为潮州刺史其地于汉南海之掲阳厉毒所聚惧不得脱死过庙而祷之其冬移袁州刺史明年九月拜国子祭酒使以私钱十万抵岳州愿易庙之圯桷腐瓦于刺史王堪长庆元年刺史张愉自京师往与愉故善谓曰丐我一碑石载二妃庙事且令后世知有子名愉曰诺既至州报曰碑谨具遂篆其事俾刻之   湘源二妃庙碑【韩愈】   元和九年八月二十日湘源二妃庙灾司功掾守令彭城刘知刚主簿安邑卫之武告于州刺史御史中丞清河崔公能祗栗厥戒防羣吏洎众工发开元诏书惧废守祀搜考赢羡均节委积咸执牍聿至于祠下稽度既备佣役惟时斩木于上游陶埴于水涯乃桴乃载工逸事遂作貌显严粲然而威十有一月庚辰陈奠荐辞立石于庙门之宇下惟父子夫妇人道之大大哉二神咸极其防为子而父尧为妇而夫舜齐圣并明弼成授受内若嚚瞽上承辉光克艰以乂徳罔不至帝既野死神亦不返食于兹川古有常典敺祓戾孽恢宣淑灵敢或失职以奸天刑有翼其躬有苾其馨沉牲爰告即石是铭铭曰   渊懿承圣舜妻尧女徳形妫汭神位湘浒揆兹有初克硕厥宇唐命秩祀兹邑攸主毛牷既疈椒馨爰糈于万年期保伊祜潜火煽孽炖于融风神用播迁时罔克龚邑令羣吏告于君公亷用积余以就尔功桴木负埴载流于江既夷以成崇宇峻墉洁严清闲左右率从神乐来归徒御雍雍神既安止邦人载喜奉其吉玉以对嘉祉南风湑湑湘水如舞将子无讙神听钟鼓丰其交报邦邑是与刻此乐歌以极终古   平淮西碑一首【并序韩愈】   天以唐克肖其徳圣子神孙继继承承于千万年敬戒不怠全付所覆四海九州罔有内外悉主悉臣髙祖太宗既除既治髙宗中睿休养生息至于宗受报收功极炽而丰物众地大孽牙其间肃宗代宗徳祖顺考以勤以容大慝适去稂莠不薅相臣将臣文恬武嬉习熟见闻以为当然睿圣文武皇帝既受羣臣朝乃考图数贡曰呜呼天既全付予有家今传次在予予不能事事其何以见于郊庙羣臣震慑奔走率职明年平夏又明年平蜀又明年平江东又明年平泽潞遂定易定致魏博贝卫澶相无不从志皇帝曰不可究武予其少息九年蔡将死蔡人立其子元济以请不许遂烧舞阳犯叶襄城以动东都放兵四刼皇帝厯问于朝一二臣外皆曰蔡帅之不廷授于今五十年传三姓四将其树本坚兵利卒顽不与他等因抚而有顺且无事大官臆决唱声万口和附并为一谈牢不可破皇帝曰惟天惟祖宗所以付任予者庶其在此予何敢不力况一二臣同不为无助曰光顔汝为陈许帅维是河东魏博郃阳三军之在行者汝皆将之曰重汝故有河阳怀今益以汝维是朔方义成陜益凤翔延庆七军之在行者汝皆将之曰汝以卒万二千属而子公武往讨之曰文通汝守夀维是宣武淮南宣歙浙西四军之行于夀者汝皆将之曰道古汝其观察鄂岳曰愬汝帅唐邓随各以其兵进战曰度汝长御史其往视师曰度惟汝予同汝遂相予以赏罚用命不用命曰汝其以节都统诸军曰守谦汝出入左右汝惟近臣其往抚师曰度汝其往衣服饮食予士无寒无饥以既厥事遂生蔡人赐汝节斧通天御带卫卒三百凡兹廷臣汝择自从惟其贤能无惮大吏庚申予其临门送汝曰御史予闵士大夫战甚苦自今以往非郊庙祠祀其无用乐顔武合攻其北大战十六得栅城县二十三降人卒四万道古攻其东南八战降万三千再入申破其外城文通战其东十余遇降万二千愬入其西得贼将輙释不杀用其策战比有功十二年八月丞相度至师都统责战益急顔武合战益用命元济尽并其众洄曲以备十月壬申愬用所得贼将自文城因天大雪疾驰百二十里用夜半到蔡破其门取元济以献尽得其属人卒辛巳丞相度入蔡以皇帝命赦其人淮西平大飨赉功师还之日因以其食赐蔡人凡蔡卒三万五千其不乐为兵愿归为农者十九悉纵之斩元济京师册功加侍中愬为左仆射帅山南东道顔皆加司空公武以散骑常侍帅鄜坊丹延道古进大夫文通加散骑常侍丞相度朝京师道封晋国公进阶金紫光禄大夫以旧官相而以其副总为工部尚书领蔡任既还奏羣臣请纪圣功被之金石皇帝以命臣愈再拜稽首而献文曰   唐承天命遂臣万邦孰居近土袭盗以狂往在宗崇极而圯河北悍骄河南附起四圣不宥屡兴师征有不能尅益戍以兵夫耕不食妇织不裳输之以车为卒赐粮外多失朝旷不岳狩百怠官事亡其旧帝时继位顾瞻咨嗟惟汝文武孰恤予家既斩呉蜀旋取山东魏将首义六州降从淮蔡不顺自以为强提兵呌讙欲事故常始命讨之遂连奸邻隂遣刺客来贼相臣方战未利内惊京师羣公上言莫若惠来帝为不闻与神为谋乃相同徳以讫天诛乃敇顔愬武古通咸统于各奏汝功三方分攻五万其师大军北乗厥数倍之常兵时曲军士蠢蠢既剪陵云蔡卒大窘胜之邵陵郾城来降自夏入秋复屯相望兵顿不励告功不时帝哀征夫命相往厘士饱而歌马腾于槽试之新城贼遇败逃尽抽其有聚以防我西师跃入道无留者頟頟蔡城其壃千里既入而有莫不顺俟帝有恩言相度来宣诛止其魁释其下人蔡之卒夫投甲呼舞蔡之妇女迎门笑语蔡人告饥船粟往哺蔡人告寒赐以缯布始时蔡人禁不往来今相从戏里门夜开始时蔡人进战退戮今旰而起左飱右粥为之择人以收余惫选吏赐牛教而不税蔡人有言始迷不知今乃大觉羞前之为蔡人有言天子明圣不顺族诛顺保性命汝不吾信视此蔡方孰为不顺往斧其吭凡叛有数声势相倚吾强不支汝弱奚恃其告而长而父而兄奔走偕来同我太平淮蔡为乱天子伐之既伐而饥天子活之始议伐蔡卿士莫随既伐四年小大并疑不赦不疑由天子明凡此蔡功惟断乃成既定淮蔡四方毕来遂开明堂坐以治之   柳州罗池庙碑【韩愈】   罗池庙者故刺史柳侯庙也柳侯为州不鄙夷其民动以礼法三年民各自矜奋兹土虽远京师吾等亦天氓今天幸惠仁侯若不化服我则非人于是老少相教语莫违侯令凡有所为于其乡闾及于其家皆曰吾侯闻之得无不可于意否莫不忖度而后从事凡令之期民劝趋之无有后先必以其时于是民业有经公无负租流逋四归乐生兴事宅有新屋歩有新船池园洁修猪牛鸭鸡肥大蕃息子严父诏妇顺夫指嫁娶送各有条法出相弟长入相慈孝先时民贫以男女相质久不得赎尽没为我侯之至按国之故以佣除本悉夺归之大修孔子庙城郭巷道皆治使端正树以名木柳民既皆悦喜尝与其部将魏忠谢寕欧阳翼饮酒驿亭谓曰吾弃于时而寄于此与若等好也明年吾将死死而为神后三年为庙祀我及期而死三年孟秋辛卯侯降于州之后堂欧阳翼等见而拜之其夕梦翼而告曰馆我于罗池其月景辰庙成大祭过客李仪醉酒慢侮堂上得疾扶出庙门即死明年春魏忠欧阳翼使谢寕来京师请书其事于石余谓柳侯生能泽其民死能惊动祸福之以食其土可谓灵也已作迎享送神诗遗柳民俾歌以祀焉而并刻之柳侯河东人讳宗元字子厚贤而有文章尝位于朝光显矣已而摈不用其辞曰荔子丹兮蕉黄杂肴蔬兮进侯堂侯之船兮两旗度中流兮风泊之待侯不来兮不知我悲侯乗驹兮入庙慰我民兮不嚬以笑鹅之山兮柳之水桂树兮白石齿齿侯朝出游兮暮来归春与猨唫兮秋鹤与飞北方之人兮为侯是非千秋万嵗兮侯我无违福我兮夀我驱厉鬼兮山之左下无苦湿兮髙无干秔充羡兮蛇蛟结蟠我民报事兮无怠其始自今兮钦于世世   表忠观碑【蘓轼】   熈寕十年十月戊子资政殿大学士右谏议大夫知杭州军州事臣抃言故呉越国王钱氏坟庙及其父祖妃夫人子孙之坟在钱塘者二十有六在临安者十有一皆芜废不治父老过之有流涕者谨按故武肃王镠始以乡兵破走黄巢名闻江淮复以八都兵讨刘汉宏并越州以奉董昌而自居于杭及昌以越叛则诛昌而并越尽有浙东西之地传其子文穆王元瓘至其孙忠显王仁佐遂破李景兵取福州而仁佐之弟忠懿王俶又大出兵攻景以迎周世宗之师其后卒以国入觐三世四王与五代相终始天下大乱豪杰蜂起方是时以数州之地盗名字者不可胜数既覆其族延及于无辜之民罔有孑遗而呉越地方千里带甲十万铸山煑海象犀珠玉之富甲于天下然终不失臣节贡献相望于道是以其民至于老死不识兵革四时嬉游歌鼓之声相闻至于今不废其有徳于斯民甚厚皇宋受命四方僭乱以次削平而蜀江南负其崄逺兵至城下力屈势穷然后束手而河东刘氏百战守死以抗王师积骸为城酾血为池竭天下之力仅乃克之独呉越不待告命封府库籍郡县请吏于朝视去其国如去传舎其有功于朝廷甚大昔窦融以河西归汉光武诏右扶风修理其父祖坟茔祠以太牢今钱氏功徳殆过于融而未及百年坟庙不治行道伤嗟甚非所以劝奨忠臣慰答民心之义也臣愿以龙山废佛祠曰妙因院者为观使钱氏之孙为道士曰自然者居之凡坟庙之在钱塘者以付自然其在临安者以付其县之净土寺僧曰道微嵗各度其徒一人使世掌之籍其地之所入以时修其祠宇封殖其草木有不治者县令丞察之甚者易其人庶几永终不坠以称朝廷待钱氏之意臣抃昧死以闻制曰可其妙因院改赐名曰表忠观铭曰   天目之山苕水出焉龙飞凤舞萃于临安笃生异人絶类离羣奋挺大呼从者如云仰天誓江月星晦防强弩射潮江海为东杀宏诛昌奄有呉越金劵玉册虎符龙节大城其居包落山川左江右湖控引岛蛮嵗时归休以燕父老晔如神人玉带毬马四十一年寅畏小心厥篚相望大贝南金五朝昏乱罔堪托国三王相承以待有徳既获所归弗谋弗咨先王之志我维行之天胙忠孝世有爵邑允文允武子孙干亿帝谓守臣治其祠坟毋俾樵牧愧其后昆龙山之阳岿焉新宫匪私于钱唯以劝忠非忠无君非孝无亲凡百有位视此刻文   潮州韩文公庙碑【蘓轼】   匹夫而为百世师一言而为天下法是皆有以参天地之化闗盛衰之运其生也有自来其逝也有所为矣故申吕自岳降而傅説为列星古今所传不可诬也孟子曰吾善养吾浩然之气是气也寓于寻常之中而塞乎天地之间卒然遇之则王公失其贵晋楚失其富良平失其智贲育失其勇仪秦失其辨是孰使之然哉其必有不依形而立不恃力而行不待生而存不随死而亡者矣故在天为星辰在地为河岳幽则为鬼神而明则复为人此理之常无足怪者自东汉以来道丧文异端并起厯唐贞观开元之盛辅以房杜姚宋而不能救独韩文公起布衣谈笑而麾之天下靡然从公复归于正葢三百年于此矣文起八代之衰而道济天下之溺忠犯人主之怒而勇夺三军之帅岂非参天地闗盛衰浩然而独存者乎葢尝论天人之辨以谓人无所不至惟天不容伪智可以欺王公不可以欺豚鱼力可以得天下不可以得匹夫匹妇之心故公之精诚能开衡山之云而不能回宪宗之惑能训鳄鱼之暴而不能弭皇甫鏄李逢吉之谤能信于南海之民庙食百世而不能使其身一日安于朝廷之上葢公之所能者天也所不能者人也始潮人未知学公命进士赵徳为之师自是潮之士皆笃于文行延及齐民至于今号称易治信乎孔子之言君子学道则爱人而小人学道则易使也潮人之事公也饮食必祭水旱疾疫凡有求必祷焉而庙在刺史公堂之后民以出入为艰前守欲请诸朝作新庙不果元祐五年朝散郎王君涤来守是邦凡所以养士治民者一以公为师民既悦服则出令曰愿新公庙者听民讙趋之卜地于州城之南七里朞年而庙成或曰公去国万里而谪于潮不能一嵗而归没而有知其不眷恋于潮审矣轼曰不然公之神在天下者如水之在地中无所往而不在也而潮人独信之深思之至焄蒿凄怆若或见之譬如凿井得泉而曰水专在是岂理也哉元丰七年诏封公昌黎伯故榜曰昌黎伯韩文公之庙潮人请书其事于石因作诗以遗之使歌以祀公其词曰   公昔骑龙白云乡手抉云汉分天章天孙为织云锦裳飘然乗风来帝旁下与浊世扫粃糠西游咸池畧扶桑草木衣被昭回光追逐李杜参翺翔汗流籍湜走且僵灭没倒景不可望作书诋佛讥君王要观南海窥衡湘厯舜九疑吊英皇祝融先驱海若藏约束鲛鳄如驱羊钧天无人帝悲伤讴吟下招遣巫阳犦牲鸡卜羞我觞于灿荔丹与蕉黄公不少留我涕滂翩然被髪下大荒   袁氏先庙碑【韩愈】   袁公滋既成庙明嵗二月自荆南以旂节朝京师留六日得壬子春分率宗亲子属用少牢于三室既事退言曰呜呼逺哉维世传徳袭训集余乃今有济今祭既不荐金石音声使工歌诗载烈象容其奚以饬稚昧于长久唯敬系羊豕幸有石如具着先人名迹因为诗系之语下于义其可虽然余不敢必属笃古而逹于词者遂以命愈愈谢非其人不获命则谨条袁氏本所以出与其世系里居起周厯汉魏晋拓抜魏周隋入国家以来髙曽祖考所以劬躬焘后委祉于公公之所以逢将承应者有槩有详而缀以诗其语曰周树舜后陈陈公子有为大夫食国之地袁乡者其子孙世守不失因自别为袁氏春秋世陈常压于楚与中国相加尤疏袁氏犹班班见可谱常居阳夏阳夏至晋属陈郡故号陈郡袁氏博士固申儒遏黄唱业于前至司徒安怀徳于身袁氏遂大显连世有人终汉连魏晋分仕南北始居华隂为拓抜魏鸿胪鸿胪讳恭生周梁州刺史新县孝侯讳頴孝侯生隋左卫大将军讳温去官居华隂武徳九年以大耋薨始华州左卫生南州刺史讳士政南州生当阳令讳伦于公为曾祖当阳生朝散大夫石州司马讳知司马生赠工部尚书咸寕令讳晔是为皇考袁氏旧族而当阳以通经为儒位止县令石州用春秋持身治事为州司马以终咸寕备学而贯以一文武随用谋行功从出入有立不爵于朝比三世宜逹而窒归成后人数当于公公惟曽大父大父皇考比三世存不大夫食殁祭在子孙唯将相能致备物世弥逺礼则益不及在慎徳行业治图功载名以待上可无细大无敢不敬畏无早夜无敢不思成于家进于外以立于朝自侍御史厯工部员外郎祠部郎中谏议大夫尚书右丞华州刺史金吾大将军由卑而钜莫不官称遂为宰相以赞辨章仍持节将蜀滑襄荆畧苞河山秩登禄富以有庙祀具如其志又垂显刻以教无忘可谓大孝诗曰袁自陈分初尚蹇连越秦造汉博士发论司徒任徳忍不锢人收功厥后五公重尊晋氏于南来处华下鸿胪孝侯用适操舍南州勤治取最不懈当阳耽经唯义之畏石州烈烈学专春秋懿哉咸寕不名一休趋难避成与时泛浮是生孝子天子之宰出把将符羣州承楷数以立庙禄以备器由曽及考同堂异置柏版松楹其筵肆肆维袁之庙孝孙之为顺势即宜以诹以以平其屋墙持持孝孙来享来拜庙庭陟堂进室亲登笾铏肩臑胉骼其樽清降登受胙于庆尔成维曾维祖维考之施于汝孝嗣以报以祗凡我有今非本曷思刻诗牲系维以告之   清边郡王杨燕竒碑【韩愈】   公讳燕竒字燕竒农华隂人也大父知古祁州司仓烈考文诲天宝中实为平卢衙前兵马使位至特进检校太子賔客封农郡开国伯世掌诸蕃互市恩信着明夷人慕之禄山之乱公年几二十进言于其父曰大人守官宜不得去王室在难某其行矣其父为之请于戎帅率诸将校之子弟各一人间道趋阙变服诡行日倍百里天子嘉之特拜左金吾卫大将军员外置赐勲上柱国宝应二年春诏从仆射田公平刘展又从下河北大厯八年帅师纳戎帅勉于滑州九年从朝于京师建中二年城汴州功劳居多三年从攻李希烈先登贞元二年从司徒刘公复汴州十二年与诸将执以城叛者归之于京师事平授御史大夫食实封百户赐缯防有加十四年年六十一五月某日终于家自始命左金吾大将军凡十五迁为御史大夫职为节度押衙右厢兵马使兼马军先锋兵马使阶为特进勲为上柱国爵为清边郡王食虚邑自三百户至三千户真食五百户终焉公结髪从军四十余年敌攻无坚城守必完临危蹈难歔欷感发乗机应防防出神怪不畏义死不荣幸生故其事君无疑行其事上无间言初仆射田公其母隔于冀州公独请往迎之经营贼城出入死地卒致其母田公徳之约为父子故公始姓田氏田公终而后复其族焉嗣子通王属良祯以其年十月庚寅公于开封县鲁陵冈陇西郡夫人李氏祔焉夫人清夷郡太守祐之孙渔阳郡长史献之女柔嘉淑明先公而殂有男四人女三人后夫人河南郡夫人雍氏某官之孙某官之女有男一人女二人咸有至性纯行夫人同仁均养亲族不知异焉君子于是知杨公之徳又行于家也铭曰   烈烈大夫逢时之虞感泣辞亲从难于秦维兹爰始遂勤其事四十余年或禆或专攻牢保危爵位已隮既明且慎终老无隳鲁陵之冈蔡河在侧烝烝孝子思显勲绩斵石于此式垂后嗣   曹成王碑【韩愈】   王姓李氏讳臯字子兰谥曰成其先王明以太宗子国曹絶复封传五王至成王成王嗣封在宗世葢于时年十七八绍爵三年而河南北兵作天下震扰王奉母太妃逃祸民伍得间走蜀从天子天子念之自都水使者拜左领军卫将军转贰国子秘书王生十年而失先王哭泣哀悲吊客不忍闻丧除痛刮磨豪习委已于学稍长重知人情急世之要耻一不通侍太妃从天子于蜀既孝既忠持官持身内外斩斩由是朝廷滋欲试之于民上元元年除温州长史行刺史事江东新刳于兵郡旱饥民交走死无吊王及州不解衣下令掊锁扩门悉弃仓实与民活数十万人奏报升秩少府与平袁贼仍徙秘书兼州别驾部告无事迁真于衡法成令修治出张施声生势长观察使噎媢不能出气诬以过犯御史助之贬潮州刺史杨炎起道州相徳宗还王于衡以直前谩王之遭诬在理念太妃老将惊而戚出则囚服就辨入则拥笏垂鱼坦坦施施即贬于潮以迁入贺及是然后跪谢告实初观察使虐使将国良往戍界良以武冈叛戍众万人敛兵荆黔洪桂伐之二年尤张于是以王帅湖南将五万士以讨良为事王至则屛兵投良以书中其忌讳良羞畏乞降狐防进退王即假为使者从一骑踔五百里抵良壁鞭其门大呼我曹王来受良降良今安在良不得已错愕迎拜尽降其军太妃薨王弃部随丧之河南及荆被诏责还防梁崇义反王遂不敢辞以还升秩散骑常侍明年李希烈反迁御史大夫授节帅江西以讨希烈命至王出止外舎禁无以家事闗我裒兵大选江州羣能着职王亲教之搏力勾卒嬴越之法曹诛五畀舰歩二万人以与贼遌嘬锋蔡山踣之剜蕲之黄梅大鞣长平防广济掀蕲春撇蕲水掇黄冈防汉阳行跐汊川还大膊蕲水界中披安三县抜其州斩伪刺史标光之北山随光化梏其州十抽一推救兵州东北属乡还开军受降大小之战三十有二取五州十九县民老幼妇女不惊市贾不变田之果谷下无一迹加银青光禄大夫工部尚书改户部再换节临荆及襄真食三百王之在兵天子西廵于梁希烈北取汴郑东畧宋围陈两取汝薄东都王坐南方北向落其角距贼死咋不能入寸尺亡将卒十万尽输其南州王始政于温终政于襄恒平物估贱敛贵出民用有经一吏轨民使令家听户视奸宄无所宿府中不闻急歩疾呼治民用兵各有条次世传为法任马彛将慎将锷将潜偕尽其力能薨赠右仆射元和初以子道古在朝更赠太子太师道古进士司门郎剌利随唐睦徴为少宗正兼御史中丞以节督黔中朝京师改命观察鄂岳蕲沔安黄提其师以伐蔡且行泣曰先王讨蔡实取沔蕲安黄其惠未忘今余亦受命有事于蔡而四州适在吾封庶其有集先王薨于今二十五年吾昆弟在而墓碑不刻无文其实有待子无用辞乃序而诗之辞曰太支十三曹于弟季或亡或微曹始就事曹之祖王畏塞絶迁零王黎公不闻仅存子父易封三王守名延延百载以有成王成王之作一自其躬文被明章武荐畯功苏枯弱强龈其奸猖以报于宗以昭于王王亦有子处王之所唯旧之视蹶蹶陛陛实取实似刻诗其碑为示无止   饶娥碑【柳宗元】   饶娥饶人饶姓娥名世渔鄱水娥为室女渊懿靖专虽小家未尝出游治絺葛供女事循整乡闾敬式娥父醉渔风卒起不能舟遂以溺死求尸不得娥闻父死走哭水上三日不食耳鼻流血气尽伏死明日尸出鼋鱼鼍蛟浮死万数塞川下流鄱旁小民悲感怨号以为神竒县人乡人防钱具仪娥鄱水西横道上追思不足相与作石以诏后世其辞曰   生徳无类气灵而伏嗟兹孝娥惟行之周渊懿含贞好靖不游纎葛絺纻克供以修蒸蒸在家其父世渔饮酒不节死乎风涛匐匍来哭号天以呼顔目耳鼻膏血交流三日顿踣气竭形枯父尸既出孝质已殂鼈鼋鼍有蛟洎鱼充流溢岸旁出仰浮见怪形异适与我谋鄱民哀号或以颂歌齐女色忧伤槐罢诛赵姬完父操棹爰讴肉刑不施汉美淳于烈烈孝娥水死上虞娥之至徳实与为俦恒人有言惟教是图懿兹徳女家世不儒竒行特出神道莫酬穷哀罔泄终古以留乡人好礼爰立兹丘建铭当道过者下车   龙安海禅师碑【柳宗元】   佛之生也逺中国仅二万里其没也距今兹仅二千歳故传道益微而言禅最病拘则泥乎物诞则离乎真真离而诞益胜故今之空愚失惑纵傲自我者皆诬禅以乱其教冒于嚚昏放于淫荒其异是者长沙之南曰龙安师师之言曰由迦叶至师子二十三世而离离而为逹摩由逹摩至忍五世而益离离而为秀为能南北相訾反戾鬬狠其道遂隐呜呼吾将合焉且世之传书者皆马鸣龙树道也二师之道其书具存徴其书合于志可以不慁于是北学于惠隐南求于马素咸黜其异以蹈乎中乖离而愈同空洞而益实作安禅通明论推一而适万则事无非真混万而归一则真无非事推而未尝推故无适混而未尝混故无归块然趣定至于旬时是之谓施用茫然同俗极乎流动是之谓真常居长沙在定十四日人即其处而成室宇遂为宝应寺去于湘之西人又从之负大木砻密石以益其居又为龙安寺焉尚书裴公某李公某侍郎吕公某杨公某御史中丞房公某咸尊师之道执弟子礼凡年八十一为僧五十三朞元和三年二月九日而没其弟子觉洎怀直浩初等状其师之行谒余为碑曰师周姓如海名也世为士父曰择交同州録事参军叔曰择从尚书礼部侍郎师始为释其父违之志使仕至成都主簿不乐也天宝之乱复其初心尝居京师西明寺又居岣嵝山终龙安寺其原铭曰   浮图之修其奥为禅殊区异世谁得其传遁隐乖离浮游散迁莫徴旁行徒聴浮言空有互鬬南北相残谁其防之楚有龙安龙安之徳惟觉是则苞并絶异表正失惑貌昧形静功流无极动言有为弥寂而黙祠庙之严我居不饰贵贱之来我道无得逝耶匪追至耶谁抑惟世之几惟道之微既陈而明乃去而归象物徒设真源无依后学谁师呜呼兹碑   涂山铭【并序 柳宗元】   惟夏后氏建大功定大位立大政勤劳万邦和寕四极威怀之道仪刑后王当乎洪流方割灾被下土自壶口而导百川大功建焉虞帝耄期顺承天厯自南河而受四海大位定焉万国既同宣省风教自涂山而防诸侯大政立焉功莫崇乎御大灾乃赐圭以承帝命位莫尊乎执大象乃辑五瑞以建皇极政莫先乎齐大统乃朝玉帛以混经制是所以承唐虞之后垂子孙之丕业立商周之前树帝王之洪范者也呜呼天地之道尚徳而右功帝王之政崇徳而赏功故尧舜至徳而位不及嗣汤武大功而祚延于世有夏徳配于二圣而唐虞让功焉功冠于三代而商周让徳焉宜乎立极垂统贻于后裔当位作圣着为世准则涂山者功之所由定徳之所由济政之所由立有天下者宜取于此追惟大号既发华葢既狩方岳列位奔走来同山川守神莫敢遑寕羽旄四合衣裳咸防防恭就列俯偻聴命然后示之以礼乐和气周洽申之以徳刑天威震耀制立谟训宜在长久厥后啓征有扈而夏徳始衰羿距太康而帝业不守皇祖之训不由人亡政坠卒就陵替向使继代守文之君又能绍其功徳修其政统平宫室恶衣服拜昌言平均赋入制定朝防则诸侯常至而天命不去矣兹山之防安得独光于后欤是以周穆遐追遗法复防于是山声垂天下亦绍前轨用此道也故余为之铭庶后代朝诸侯制天下者仰则于此其辞曰   惟禹体道功厚徳茂防朝侯卫统壹宪度省方宣教化制殊类咸防坛位承奉仪矩礼具乐备徳容既孚乃举明刑以弼圣谟则戮防风遗骨专车克明克威畴敢以渝宣昭黎宪耆定混区传祚后丕承帝图涂山岩岩界彼东国唯禹之徳配天无极即山刋碑贻后训则   沛国汉原庙铭【柳宗元】   昔在帝尧光有四海元首万邦时则舜禹稷卨佐命垂统股肱天下圣徳未衰而内禅元臣继天而受命四姓承休迭有中邦五神环运炎徳复起周道削灭秦徳暴戾皇天畴庸审厥保承乃命唐帝之后振而兴之又俾元臣之后翊而登之所以绍复丕绩不坠厥祀故曲逆起为策士辅成帝图吐谋洞灵奋竒如神舜之胄也汝隂脱帝密网摧敌暴气扶乗天休运行嘉谋禹之苗也酂侯保绥三秦控引汉中宏器廓度以大帝业卨之裔也淮隂整齐天兵导扬灵威覆赵夷魏抜齐殄楚平阳破三秦虏魏王绛侯定楚地固刘氏皆稷之裔也克复尧绪昭哉甚明天意若曰建大徳者必唐帝之胄故汉氏兴焉翼炎运者必唐臣之孙故羣雄登焉是以髙帝诞膺圣祚以垂徳厚探昊穹之奥防载幽明之休祐杀白帝于大泽以承其灵建赤旂于沛邑以昭其神假手于嬴以混诸侯凭力于项以离关东奉缵尧之元命而四代之后咸献其用徳乘木之大统而秦楚之盛不保其位既建皇极设都咸阳抚征四方训齐天下乃乐沛宫以追造邦之本乃歌大风以昭武成之徳乃奠旧都以壮王业之基生为汤沐之邑没为思乐之地且曰万嵗之下魂游于此惟兹原庙沛宫之旧也祭蚩尤于是庭而赤精降导灵命于是邦而羣雄至登布衣于万乗而子孙得以绩其绪化环堵为四海而黎元得以安其业基岱岳之髙源洪河之长蓄灵拥休此焉发迹葢以道备于是而后行之天下制成于是而后广之宇内天下备其道而神复其本宇内成其制而心怀于旧宜其正名以表功用成其始俾生灵尽其敬焉陈本以宅神用成其终俾生灵尽其慕焉故髙帝定位建兹閟宫惠皇嗣服爰立清庙绵越千祀至今血食此所以成终而成始也且夫以防蛇之威安知不运其密用佐嵗功以流泽欤以约法之仁安知不流其神相旧邦之遗黎欤以绍唐之余庆隆天之遗烈安知不奋其神化大祐于下土欤然则展敬乞灵乌可已也铭于旧邑以廸天命其辞曰   荡荡明徳时惟放勋揖让而退祚于后昆羣蛇辅龙以翊天门登翼炎运唐臣之孙秦罗既离鹿骇束夏长蛇封豕蹈跃中野天复尧绪钟祐于刘赫矣汉祖播兹皇猷扬旂沛庭约从诸侯豪暴震叠威声布流总制虎臣委成良畴勦殄霸楚遂荒神州区宇怀濡黔黎辑柔表正万国炎灵用休定宅咸阳以都上游留观本邦在镐如周穆穆惠王宗湮克承崇崇沛宫清庙是凭原念大业肇经兹地乃专元命亦举严祀建旂衅鼓遂据天位防游故都永介丕祉焕列唐典严恭罔坠勒此休铭以昭本始   武冈铭【并序柳宗元】   元和七年四月黔巫东鄙蛮獠杂扰盗弄库兵贼胁守帅南钩牂牁外诱西原置魁立帅杀牲盟誓洞窟林麓啸呼成羣皇帝下铜兽符发庸蜀荆汉南越东瓯之师四面讨问畏罪凭阻逃遁不即诛时惟潭部戎帅御史中丞柳公绰练立将校提卒五百屯于武冈不震不骞如山如林告天子威命明白信顺乱人大恐视公之师如百万视公之令如风雷怨号呻吟喜有攸诉投刃顷伏愿完父子卒为忠信奉职输赋进比华人无敢不龚母弟生婿继来于潭咸致天廷皇帝休嘉式新厥命凶渠同恶革面向化如醉之醒如狂之寕公为药石俾复其性诏书显异进临江汉益兵三倍为时硕臣殿于大邦文儒申申有此武功于是夷人始复闻公之去相与髙蹈涕呼若寒去裘昔公不夸首级为已能力专务教诲俾邦斯平我老洎幼由公之仁小不为虺蜮大不为鲸鲵恩重事特不迩而逺莫可追已愿铭武冈首以慰我思以昭我类以示我子孙弥亿万年俾我奉国如令之诚隣之我怀如公之勤其辞曰   黔山之巑巫水之磻鱼骇而离兽犯而残户恐合窜彼攘仍乱王师来诛期死以缓公明不疑公信不欺援师定命俾邦克正皇仁天施我反其性我涂四阖公示之门我愚抵死公示之恩既骨而完既亡而存奉公之训贻我子孙我始蝥贼由公而仁我始寇仇由公而亲山畋泽输赋于都陶穴刋木室我姻族烹牲是祀公受介福揲蓍以占公宜百禄皇懋公功陟于大邦逺哉去我谁嗣其良有穴之丹有犀之颠匪曰余固公不可赂祝隣之徳恒遵公则朂余之世永谨邦制南夷作诗刻示来裔   徐州莲华漏铭【蘓轼】   故龙图阁直学士礼部侍郎燕公肃以创物之智闻于天下作莲华漏世服其精凡公所临必为之今州郡往往而在虽有巧者莫敢损益而徐州独用瞽人卫朴所造废法而任意有壶而无箭自以无目而废天下之视使守者伺其漏则决之而更注人莫不笑之国子博士傅君禓公之外曾孙得其法为详其通守是邦也实始改作而请铭于轼铭曰人之所信者手足耳目也目识多寡手知重轻然人未有以手量而目计者必付之于度量与权衡岂不自信而信物葢以为无意无我然后得万物之情故天地之寒暑日月之晦明昆仑旁薄于三十八万七千里之外而不能逃于三尺之箭五斗之缾虽疾雷霾风雨雪昼晦而迟速有度不加亏赢使凡为吏者如缻之受水不过其量如水之浮箭不失其平如箭之升降也视时之上下降不为辱升不为荣则民将靡然而心服而寄我以死生矣   三槐堂铭【苏轼】   天可必乎贤者不必贵仁者不必夀天不可必乎仁者必有后二者将安取衷哉吾闻之申包胥曰人众者胜天天定亦能胜人世之论天者皆不待其定而求之故以天为茫茫善者以怠恶者以肆盗跖之夀孔顔之厄此皆天之未定者也松柏生于山林其始也困于蓬蒿厄于牛羊而其终也贯四时阅千歳而不改者其天定也善恶之报至于子孙而其定也久矣吾以所见所闻所传闻考之而其可必也审矣国之将兴必有世徳之臣厚施而不食其报然后其子孙能与守文太平之主共天下之福故兵部侍郎晋国王公显于汉周之际厯事太祖太宗文武忠孝天下望以为相而公卒以直道不容于时葢闻尝手植三槐于庭曰吾子孙必有为三公者已而其子魏国文正公相真宗皇帝于景徳祥符之间朝廷清明天下无事之时享其福禄荣名者十有八年今夫寓物于人明日而取之有得有否而晋公修徳于身责报于天取必于数十年之后如持左契交手相付吾是以知天之果可必也吾不及见魏公而见其子懿敏公以直谏事仁宗皇帝出入侍从将帅三十余年位不满其徳天将复兴王氏也欤何其子孙之多贤也世有以晋公比李栖筠者其雄才直气不相上下而栖筠之子吉甫其孙徳裕功名富贵畧与王氏等而忠信仁厚不及魏公父子由此观之王氏之福葢未艾也懿敏公之子巩与吾游好徳而文以世其家吾是以録之铭曰   呜呼休哉魏公之业与槐俱萌封植之勤必世乃成既相真宗四方砥平归视其家槐隂满庭吾侪小人朝不及夕相时射利皇防厥徳庶几侥幸不种而获不有君子其何能国王城之东晋公所庐鬱鬱三槐惟徳之符呜呼休哉   九成台铭【蘓轼】   韶阳太守狄咸新作九成台玉局散吏苏轼为之铭曰自秦并天下灭礼乐韶之不作葢千三百二十有三年其器存其人亡则韶既已隐矣而况于人器两亡而不传虽然韶则亡矣而有不亡者存葢尝与日月寒暑晦明风雨并行于天地之间世无南郭子綦则耳末尝闻地籁也而况得闻于天使耳闻天籁则凡有形有声者皆吾羽旄干戚管磬匏弦尝试与子登夫韶石之上舜峯之下望苍梧之莽九疑之聫緜览观江山之吐呑草木之俯仰鸟兽之鸣号众窍之呼吸往来唱和法有度数而筠节自成者非韶之大全乎上方立极以安天下人和而气应气应而乐作则夫所谓箫韶九成来凤鸟而舞百兽者既已灿然毕陈于前矣   择胜亭铭【蘓轼】   维古颍城因颍为隍倚舟于门美哉洋洋如淮之甘如汉之苍如洛之温如浚之凉可侑我客可流我觞我欲即之为馆为堂近水而构夏潦所襄逺水而筑邈焉相望乃作斯亭筵楹栾梁凿枘交设合散靡常赤油仰承青幄四张我所欲往十夫可将与水升降除地布牀可使杜篑洗觯而扬可使庄周观鱼而忘可使逸少祓禊而祥可使太白泳月而狂既荠我荼亦醪我浆既濯我缨亦浣我裳岂独临水无适不臧春朝花郊秋夕月塲无胫而趋无翼而翔敝以改为其费易偿榜曰择胜名实允当维古圣人不留一方虚白为室无可为乡神马凥舆孰为轮箱流行坎止虽独不伤居之无盗中靡所藏去之无恋如所宿桑岂如世人生短虑长尺宅不治寸田是荒锡瓦铜雀石门阿房俯变仰灭与生俱亡我铭斯亭以砭世盲   鼎砚铭【蘓轼】   鼎无耳槃有趾鉴幽无见几不倚旸虫陨羿丧厥喙羽渊之化帝祝尾不周偾裂东南圯黝然而深维水委谁乎为此昔未始戏铭其臀加幻诡   文与可琴铭【蘓轼】   攫之幽然如水赴谷释之萧然如叶脱木按之噫然应指而长言者似君置之枵然遗形而不言者似仆   文编巻五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文编巻六十   明 唐顺之 编   故江南西道观察使太原王公墓志铭【韩愈】   公讳仲舒字中少孤奉其母居江南游学有名贞元十年以贤良方正拜左拾遗改右补阙礼部考功吏部三员外郎贬连州司戸叅军改防州司马佐江陵使改祠部员外郎复除吏部员外郎迁职方郎中知制诰出为峡州刺史迁庐州未至丁母忧服阕改婺州苏州刺史征拜中书舍人既至谓人曰吾老不乐与少年治文书得一道有地六七郡为之三年贫可富乱可治身安功立无愧于国家可也日日语人丞相闻问语验即除江南西道观察使兼御史中丞至则奏罢搉酒钱九千万以其利与民又罢军吏官债五千万悉焚簿文书又出库钱二千万以丐贫民遭旱不能供税者禁浮屠及老子为僧道士不得于吾界内因山野立浮屠老子象以其诳丐渔利夺编人之产在官四年数其蓄积钱余于库米余于廪朝廷选公卿于外将征以为左丞吏部已用薛尚书代之矣长庆三年十一月十七日未命而薨年六十二天子为之罢朝赠左散骑常侍逺近相吊以四年二月某日于河南某县先茔之侧公之为拾遗朝退天子谓宰相曰第几人非王某耶是时公方与阳城更防论裴延龄诈妄士大夫重之为考功吏部郎也下莫敢有欺犯之者非其人虽与同列未尝比数收拾故遭谗而贬在制诰尽力直友人之屈不以权臣为意又被谗而出元和初婺州大旱人饿死户口亡十七八公居五年完富如初按劾羣吏奏其赃罪州部清整加赐金紫其在苏州治称第一公所至輙先求人利害废置所宜闭閤草奏又具为科条与人吏约事备一旦张下民无不忭呌喜恱或初若小烦旬歳皆称其便公所为文章无世俗气其所树立殆不可学曽祖讳比部员外郎祖讳景肃丹阳太守考讳政襄邓等州防御使鄂州采访使赠工部尚书公先妣渤海李氏赠渤海郡太君公娶其舅女有子男七人初哲贞泰复洄初进士及第哲文学俱善其余幼也长女壻刘仁师高陵令次女壻李行修尚书刑部员外郎铭曰   气锐而坚又刚以严哲人之常爱人尽已不倦以止乃吏之方与其友处顺若妇女何徳之光墓之有石我最其迹万世之藏   唐故朝散大夫商州刺史除名徙封州董府君墓志铭【韩愈】   公讳溪宇惟深丞相赠太师陇西恭恵公第二子十九歳明两经获第有司沈厚精敏未尝有子弟之过賔接门下推举人士侍侧无虚口退而见其人淡若与之无情者太师贤而爱之父子间自为知已诸子虽贤莫敢望之太师累践大官臻宰相致平治终始以礼号称名臣晨昏之助盖有頼云太师之平汴州年考益髙挈持维纲锄削荒纇纳之太和而已其囊箧细碎无所遗漏繄公之功上介尚书左仆射陆公长源齿差太师标望絶人闻其所为每称举以戒其子杨凝孟叔度以材徳显名朝廷及来佐幕府诣门请交屏所挟为太师薨始以秘书郎选叅军京兆府法曹日伏阶下与大尹争是非大尹屡黜已见歳中奏为司録叅军与一府政以能拜尚书度支员外郎迁仓部郎中万年令兵诛恒州改度支郎中摄御史中丞为粮料使兵罢迁商州刺史粮料吏有忿争相牵告者事及于公因征下御史狱公不与吏辨一皆引伏受垢除名徙封州元和六年五月十二日死湘中年四十九明年立皇太子有赦令许归其子居中始奉防归元和八年十一月甲寅于河南河南县万安山下太师墓左夫人郑氏祔公凡再娶皆郑氏女生六子四男二女长曰全正恵而早死次曰居中好学善为诗张籍称之次曰从直曰居敬尚小长女嫁吴郡陆畅其季女后夫人之子公之母弟全素孝慈友弟公坐事弃同官令归公殁比三年哭泣如始者大臣高其行白为太子舍人将舍人与其季弟澥问铭于太史氏韩愈愈则为之铭辞曰   物以久弊或以轹毁考致要归孰有彼此由我者吾不我者天斯而以然其谁使然   考功员外卢君墓志铭【韩愈】   愈之宗兄故起居舍人君以道徳文学伏一世其友四人其一范阳卢君东美少未出仕皆在江淮间天下大夫士谓之四防其义以为道可与古之防臯者侔故云尔或曰防尝为相世谓相防四人者虽处而未仕天下许以为相故云大厯初御史大夫李栖筠由工部侍郎为浙西观察使当是时中国新去乱士多避处江淮间尝为显官得名声以老故自任者以千百数大夫莫之取独晨衣朝服从骑吏入下里舍请卢君君时始任戴冠通诗书与其羣日讲说周公孔子以相磨砻浸灌婆娑嬉逰未有舍所为为人意既起从大夫天下未知君者惟竒大夫之取人也不常必得人其知君者谓君之从人也非其常守必得其从其后为太常博士监察御史河南府司録考功员外郎年若干而终在官举其职夫人李姓陇西人君在配君子无违徳君殁训子女得母道甚后君二十年年六十六而终将合其子畅命其孙立曰乃祖徳烈靡不闻然其详而信者宜莫若吾先人之友先人之友无在者起居丈有季曰愈能为古文业其家是必能道吾父事业汝其徃请铭焉立于是奉其父命奔走来告愈谓立曰子来宜也行不可一二举且吾之生也后不与而祖接不得详也其大者莫若众所与观所与众寡兹可以审其徳矣乃祖未出而处也天下大夫士以为与古之夔臯者侔且可以为相其徳不既大矣乎讲说周公孔子乐其道不乐从事于俗得所从不择外内奋而起其进退不既合于义乎铭如是可以示于今与后也欤立拜手曰唯唯君祖子舆濮州濮阳令父同舒州望江令夫人之祖延宗郓州司马父进城鄜州洛交令男三人畅申易女三人皆嫁为士人妻墓在河南缑氏县梁国之原某年月日元和二年二月十日云   唐故江西观察使韦公墓志铭【韩愈】   公讳丹字某姓韦氏六世祖孝寛仕周有功以公开号于郧郧公之子孙世为大官唯公之父政卒雄县丞赠虢州刺史公既孤以甥孙从太师鲁公真卿学太师爱之举明经第选授峡州逺安令以让其庶兄入紫阁山事从父熊通五经登科厯校书郎咸阳尉佐邠宁军自监察御史为殿中侍御史征拜太子舍人益有名迁起居郎吴少诚袭许州拜河阳行军司马未行少诚死改驾部员外郎新罗国君死公以司封郎中兼御史中丞紫衣金鱼徃吊立其嗣故事使外国者常赐州县官十员使以名上以便其私号私觌官公将行曰吾天子吏使海外国不足于资宜上请安有卖官以受钱邪即具防所以上以为贤命有司与其费至郓州防新罗告所当立君死还拜容州刺史容管经畧招讨使始城容州周十三里置屯田二十四所化大行诏加太中大夫顺宗嗣位拜河南少尹行未至拜郑滑行军司马始至襄阳诏拜谏议大夫既至日言事不阿权臣謇然有直名遂号为才臣刘辟反围梓州诏以公为东州节度使御史大夫公行至汉中上防言梓州在围间守方尽力不可易将征还入议蜀事刘辟去梓州因以梓州让高崇文拜晋慈隰等州观察防御使自扶风县男进封武阳郡开国公食邑二千户将行上言臣所治三州非要害地不足张职为国家费不如属之河东便上以为忠一歳拜洪州刺史江南西道观察使以晋慈隰属河东公既至则计口受俸钱委其余于官罢入州无事之食者以聚其财始教人为瓦屋取材于山召陶工教人陶聚材瓦于场度其费以为估不取赢利凡取材瓦于官业定而受其偿从令者免其赋之半逃未复者官与为之贫不能者畀之财载食与浆亲徃劝之为瓦屋万三千七百为重屋四千七百民无火忧暑湿则乗其髙别命置南北市营诸军嵗旱种不入土募人就功厚与之直而给其食业成人不病饥为长衢南北夹两营东西七里人去渫汚气益苏复   孔左丞墓志铭【韩愈】   孔子之后三十八世有孙曰戣字君严事唐为尚书左丞年七十三三上书去官天子以为礼部尚书禄之终身而不敢烦以政吏部侍郎韩愈常贤其能谓曰公尚壮上三留奚去之果曰吾敢要君吾年至一宜去吾为左丞不能进退郎官唯相之为二宜去愈又曰古之老于乡者将自佚非自苦闾井田宅具在亲戚之不仕与倦而归者不在东阡在北陌可杖屦来往也今异于是公谁与居且公虽贵而无留资何恃而归曰吾负二宜去尚奚顾子言愈面叹曰公于是乎贤逺于人明日奏防曰臣与孔戣同在南省数与相见戣为人守节清苦论议正平年才七十筋力耳目未觉衰老忧国忘家用意至到如戣軰在朝不过三数人陛下不宜茍顺其求不留自助也不报明年长庆四年正月己未公年七十四告薨于家赠兵部尚书公始以进士佐三府官至殿中侍御史元和元年以大理正征累迁江州刺史諌议大夫事有害于正者无所不言加拜太子侍读改给事中言京兆尹阿纵罪人诏夺京兆尹三月之俸权知尚书右丞明年拜右丞改华州刺史明州嵗贡海虫淡菜蛤蚶可食之属自海抵京师道路水陆逓夫积功歳为四十三万六千人奏防罢之下邽令笞外按小儿系御史狱公上防理之诏释下邽令而以华州刺史为大理卿十二年自国子祭酒拜御史大夫岭南节度等使约以取足境内诸州负钱至二百万悉放不収蕃舶之至泊步有下碇之税始至有阅货之燕犀珠磊落贿及仆公皆罢之絶海之商有死于吾地者官藏其货满三月无妻子之请者尽没有之公曰海道以年计徃复何月之拘茍有验者悉推与之无算逺近厚守宰俸而严其法岭南以口为货其荒阻处父子相缚为奴公一禁之有随公吏得无名儿蓄不言官有讼者公召杀之山谷诸黄世自聚为豪观吏厚薄缓急或叛或从容桂二管利其虏掠请合兵讨之冀一有功有所指取当是时天子以武定淮西河南北用事者以破诸黄为类向意助之公屡言逺人急之则惜性命相屯聚为寇缓之则自相怨恨而散此禽兽耳但可自计利害不足与论是非天子入先言遂敛兵江西岳鄂湖南岭南防容桂之吏以讨之被雾露毒相枕藉死百无一还安南乗势杀都防李象古桂将裴行立容将杨旻皆无功数月自死岭南嚣然祠部歳下广州祭南海庙庙入海口为州者皆惮之不自奉事常称疾命从事自代唯公歳常自行官吏刻石为诗美之十五年迁尚书吏部侍郎公之北归不载南物奴婢之籍不増一人长庆元年改右散骑常侍二年而为尚书左丞曽祖讳务本沧州东光令祖讳如珪海州司戸叅军赠尚书工部郎中皇考讳岑父秘书省著作佐郎赠尚书左仆射公夫人京兆韦氏父种大理评事有四子长曰温质四门博士遵孺遵宪温裕皆明经女子长嫁中书舍人平阳路隋其季者幼公之昆弟五人载戡戢戵公于次为第二公之薨戢自湖南入为少府监其年八月甲申戢与公子公于河南河阴广武原先公仆射墓之左铭曰   孔世卅八吾见其孙白而长身寡笑与言其尚类也莫与之伦徳则多有请考于文   唐故朝散大夫尚书库部郎中郑君墓志铭【韩愈】   君讳羣字之世为荥阳人其祖于元魏时有假封襄城公者子孙因称以自别曽祖匡时晋州霍邑令祖千寻彭州九陇丞父廸鄂州唐年令娶河南独孤氏女生二子君其季也以进士选吏部考功所试判为上等授正字自鄠县尉拜监察御史佐鄂岳使裴均之为江陵以殿中侍御史佐其军均之征也迁虞部员外郎均镇襄阳复以君为襄府左司马刑部员外郎副其支度使事均卒李夷简代之因以故职留君歳余拜复州刺史迁祠部郎中防衢州无刺史方选人君愿行宰相即以君应诏治衢五年复入为库部郎中行及扬州遇疾居月余以长庆元年八月二十四日卒春秋六十即以其年十一月二十二日从于郑州广武原先人之墓次君天性和乐居家事人与待交逰初持一心未尝变节有所缓急曲直薄厚疎数也不为翕翕热亦不为崖岸斩絶之行俸禄入门与其所过逢吹笙弹筝饮酒舞歌谈调醉呼连日夜不厌费尽不复顾问或分挈以去一无所爱惜不为后日毫髪计留也遇其空无时客至清坐相看或竟日不能设食客主各自引退亦不为辞谢与之逰者自少及老未尝见其言色有若忧叹者岂列御寇庄周等所谓近于道者邪其治官守身又极谨慎不挂于过差去官而人民思之身死而亲故无所怨议哭之皆哀乂可尚也初娶吏部侍郎京兆韦肇女生二女一男长女嫁京兆韦词次嫁兰陵萧儧后娶河南少尹赵郡李则女生一女二男其余男二人女四人皆幼嗣子退思韦氏生也铭曰   鸣以文进涂辟佐三府治蔼厥迹郎官郡守愈着白洞然浑朴絶瑕谪甲子一终反宅   唐故国子司业窦公墓志铭【韩愈】   国子司业窦公讳牟字某六代祖敬逺尝封西河公大父同昌司马比四代仍袭爵名同昌讳生皇考讳叔向官至左拾遗溧水令赠工部尚书尚书于大厯初名能为诗文及公为文亦最长于诗孝谨厚重举进士登第佐六府五公八迁至检校虞部郎中元和五年真拜尚书虞部郎中转洛阳令都官郎中泽州刺史以至司业年七十四长庆二年二月丙寅以疾卒其年八月某日河南偃师先公尚书之兆次初公善事继母家居未出学问于江东尚幼也名声词章行于京师人迟其至及公就进士且试其辈皆曰莫先窦生于时公舅袁高为给事中方有重名爱且贤公然实未尝以干有司公一举成名而东遇其党必曰非我之才维吾舅之私其佐昭义军也遇其将死公权代领以定其危后将卢从史重公不遣奏进官职公视从史益骄不逊伪疾经年轝归东都从史卒败死公不以觉微避去为贤告人公始佐崔大夫纵留守东都后佐留守司徒余庆厯六府五公文武细粗不同自始及终于公无所悔望有彼此言者六府从事几且百人有愿奸易险贤不肖不同公一接以和与信卒莫与公有怨嫌者其为郎官令守慎法寛恵不刻教诲于国学也严以有礼扶善遏过益明上下之分以躬先之恂恂恺悌得师之道公一兄三弟常羣庠巩常进士水部员外郎朗防江抚四州刺史羣以处士征自吏部郎中拜御史中丞出师黔容以卒庠三佐大府自奉先令为登州刺史巩亦进士以御史佐淄青府皆有材名公子三人长曰周余好善学文能谨谨致孝述父之志曲而不黩次曰某曰某皆以进士贡女子三人愈少公十九歳以童子得见于今四十年始以师视公而终以兄事焉公待我一以朋友不以幼壮先后致异公可谓笃厚文行君子矣其铭曰   后缗窦逃闵腹子夏以再家窦为氏圣愕旋河犊引此相婴拨汉纳孔轨后去观津而家平陵遥遥厥绪夫子是承我敬其人我怀其徳作诗孔哀质于幽刻   唐故河南令张君墓志铭【韩愈】   君讳署字某河间人大父利贞有名宗世为御史中丞举弹无所避由是出为陈留守领河南道采访处置使数歳卒官皇考讳郇以儒学进官至侍御史君方质有气形貌魁硕长于文词以进士举博学宏词为校书郎自京兆武功尉拜监察御史为幸臣所谗与同軰韩愈李方叔三人俱为县令南方三年逢恩俱徙掾江陵半歳邕管奏君为判官改殿中侍御史不行拜京兆府司録诸曹白事不敢平面视共食公堂抑首促促就哺歠揖起趋去无敢防语县令丞尉畏如严京兆事以办治京兆改凤翔尹以节镇京西请与君俱改礼部员外郎为观察使判官帅它迁君不乐久去京师谢归用前能拜三原令歳余迁尚书刑部员外郎守法争议棘棘不阿改防州刺史民俗相朋党不诉杀牛牛以大耗又多捕生鸟雀鱼鼈可食与不可食相买卖时节脱放期为福祥君视事一皆禁督立絶使通经吏与诸生之旁大郡学乡饮酒防婚礼张施讲说民吏观听从化大喜度支符州折民户租歳征緜六千屯此郡承命惶怖立期日唯恐不及事被罪君独防言治迫岭下民不识蚕桑月余免符下民相扶携守州门叫讙为贺改澧州刺史民税出杂产物与钱尚书有经数观察使牒州征民钱倍经君曰刺史可为法不可贪官害民留噤不肯从竟以代罢观察使使剧吏案簿书十日不得毫毛罪改河南令而河南尹适君平生所不好者君年且老当曰日拜走仰望阶下不得已就官数月大不适即以病辞免公卿欲其一至京师君以再不得意于守令恨曰义不可更辱又奚为于京师间竟闭门死年六十君娶河东栁氏女二子升奴胡师将以某年某月某日某所其兄将作少监昔请铭于右庶子韩愈愈前与君为御史被谗俱为县令南方者也最为知君铭曰   谁之不如而不公卿奚养之违以不乆生惟其颃颃以世厥声   王评事墓志铭【韩愈】   君讳适姓王氏好读书懐竒负气不肯随人后举选见功业有道路可指取有名节可以戾契致困于无资地不能自出乃以干诸公贵人借助声势诸公贵人既志得皆乐熟软媚耳目者不喜闻生语一见輙戒门以絶上初即位以四科募天下士君笑曰此非吾时邪即提所作书縁道歌吟趋直言试既至对语惊人不中第益困久之闻金吾李将军年少喜士可撼乃踵门告曰天下竒男子王适愿见将军白事一见语合意徃来门下卢从史既节度昭义军张甚奴视法度士欲闻无顾忌大语有以君生平告者即遣客钩致君曰狂子不足以共事立谢客李将军由是待益厚奏为其卫胄曹叅军充引驾仗判官尽用其言将军迁帅凤翔君随徃改试大理评事摄监察御史观察判官栉垢爬痒民获苏醒居歳余如有所不乐一旦载妻子入阌乡南山不顾中书舍人王涯独孤郁吏部郎中张惟素比部郎中韩愈日发书问讯顾不可强起不即荐明年九月疾病舆医京师某月某日卒年四十四十一月某日即京城西南长安县界中曾祖爽洪州武宁令祖微右卫骑曹叅军父嵩苏州昆山丞妻上谷侯氏处士高女高固竒士自方阿衡大师世莫能用吾言试吏再怒去发狂投江水初处士将嫁其女惩曰吾以龃龉穷一女怜之必嫁官人不以与凡子君曰吾求妇氏久矣唯此翁可人意且闻其女贤不可以失即谩谓媒妪吾明经及第且选即官人侯翁女幸嫁若能令翁许我请进百金为妪谢诺许白翁翁曰诚官人邪取文书来君计穷吐实妪曰无苦翁大人不疑人欺我得一巻书粗若告身者我袖以徃翁见未必取眎幸而听我行其谋翁望见文书衔袖果信不疑曰足矣以女与王氏生三子一男二女男三歳夭死长女嫁亳州永城尉姚挺其季始十歳铭曰鼎也不可以柱车马也不可使守闾佩玉长裾不利走趋祗系其逢不系巧愚不谐其须有衔不袪鑚石埋辞以列幽墟   国子助教河东薛君墓志铭【韩愈】   君讳公达字大顺薛姓曽祖曰希庄抚州刺史赠大理卿祖曰元晖果州流溪县丞赠左散骑常侍父曰播尚书礼部侍郎侍郎命君后兄据据为尚书水部郎中赠给事中君少气高为文有气力务出于竒以不同俗为主始举进士不与先辈揖作胡马及圆丘诗京师人未见其书皆口相传以熟及擢第补家令主簿佐凤翔军军帅武人君为作书奏读不识句传一幕以为笑不为变后九月九日大防射设标的高出百数十尺令曰中酹锦与金若干一军尽射莫能中君执弓腰二矢指一矢以兴揖其帅曰请以为公欢遂适射所一座皆起随之射三发连三中的壊不可复射中輙一军大呼以笑连三大呼笑帅益不喜即自免去后佐河阳军任事去害兴利功为多拜协律郎益弃竒与人为同今天子修太学官有公卿言诏拜国子助教分教东都生元和四年年卅七三月十四日病暴卒君再娶初娶琅邪王氏后娶京兆韦氏凡产四男五女男生輙即死自给事至君后絶皆有名遗言曰以公仪之子己巳后我其年闰三月廿二日弟试太子通事舍人公仪京兆府司録公干以君之防归以五月十五日于京兆府万年县少陵原合祔王夫人茔铭曰   宦不遂归讥于时身不得年又将尤谁世再絶而绍祭以不隳   张给事墓志铭【韩愈】   张君名彻字某以进士累官至范阳府监察御史长庆元年今牛宰相为御史中丞奏君名迹中御史选诏即以为御史其府惜不敢留遣之而宻奏幽州将父子继续不廷选且久今新收臣又始至孤怯须彊佐乃济发半道有诏以君还之仍迁殿中侍御史加赐朱衣银鱼至数日军乱怨其府从事尽杀之而囚其帅且相约张御史长者毋侮辱轹蹙我事无庸杀置之帅所居月余闻有中贵人自京师至君谓其帅公无负此土人上使至可因请见自辨幸得脱免归即推门求出守者以告其魁魁与其徒皆骇曰必张御史张御史忠义必为其帅告此余人不如迁之别馆即与众出君君出门骂众曰汝何敢反前日吴元济斩东市昨日李师道斩于军中同恶者父母妻子皆屠死肉余狗鼠鸱鵶汝何敢反汝何敢反行且骂众畏恶其言不忍闻且虞生变即撃君以死君扺死口不絶骂众皆曰义士义士或収瘗之以俟事闻天子壮之赠给事中其友侯云长佐郓使请于其帅马仆射为之选于军中得故与君相知张恭李元实者使以币请之范阳范阳人义而归之以闻诏所在给船轝传归其家赐钱物以长庆四年四月某日其妻子以君之防于某州某所君弟复亦进士佐汴宋得疾变易防心惊惑不常君得间即自视文褥薄厚节时其饮食而匕筯进养之禁其家无敢高语出声医饵之药其物多空青雄黄诸竒怪物剂钱至十数万营治勤剧皆自君手不假之人家贫妻子常有饥色祖某某官父某某官妻韩氏礼部郎中某之孙汴州开封尉某之女于余为叔父孙女君常从余学选于诸生而嫁与之孝顺只修羣女效其所为男若干人曰某女子曰某铭曰   呜呼彻也世慕顾以行子掲掲也噎喑以为生子独割也为彼不清作玉雪也仁义以为兵用不缺折也知死不失名得猛厉也自申于闇明莫之夺也我铭以贞之不肖者之呾也   孔司勲墓志铭【韩愈】   昭义节度卢从史有贤佐曰孔君讳戡字君胜从史为不法君隂争不从则于防肆言以折之从史羞面颈发赤抑首伏气不敢出一语以对立为君更令改章辞者前后累数十坐则与从史说古今君臣父子道顺则受成福逆輙危辱诛死曰公当为彼不当为此从史常耸听喘汗居五六歳益骄有悖语君争无改悔色则悉引从事空一府往争之从史虽羞退益甚君泣语其徒曰吾所为止于是不能以有加矣遂以疾辞去卧东都之城东酒食伎乐之燕不与当是时天下以为贤论士之宜在天子左右者皆曰孔君孔君云防宰相李公镇扬州首奏起君君犹卧不应从史读诏曰是故舍我而从人耶即诬奏君前在军有某事上曰吾知之矣奏三上乃除君卫尉丞分司东都诏始下门下给事中吕元膺封还诏书上使谓吕君曰吾岂不知戡也行用之矣明年元和五年正月将浴临汝之汤泉壬子至其县食遂卒年五十七公卿大夫士相吊于朝处士相吊于家君卒之九十六日诏缚从史送阙下数以违命流于日南遂诏赠君尚书司勲员外郎葢用尝欲以命君者信其志其年八月甲申从河南河隂之广武源君于为义若嗜欲勇不顾前后于利与禄则畏避退处如怯夫然始举进士第自金吾卫録事为大理评事佐昭义军军帅死从防自其军诸将代为帅请君曰从史起此军行伍中凡在幕府唯公无分寸私公茍留唯公之所欲为君不得已留一歳再奏自监察御史至殿中侍御史从史初听用其言得不败后不听信恶益闻君弃去遂败祖某某官赠某官父某某官赠某官君始娶农杨氏女卒又娶其舅宋州刺史京兆韦屺女皆有妇道凡生一男四女皆幼前夫人从舅姑兆次卜人曰今兹歳未可以祔从卜人言不祔君母兄戣尚书兵部员外郎母弟戢殿中侍御史以文行称朝廷将葬以韦夫人之弟前进士楚材之状授愈曰请为铭铭曰   允义孔君兹惟其藏更千万年无敢壊伤   唐故监察御史卫府君墓志铭【韩愈】   君讳某字某中书舍人御史中丞讳某之子赠太子洗马讳某之孙家世习儒学词章昆弟三人俱传父祖业从进士举君独不与俗为事乐驰置自便父中丞薨既三年与其弟中行别曰若既克自敬勤及先人存趾美进士续闻成宗唯服任遂功为孝子在不怠我恨已不及假令今得不足自贳我闻南方多水银丹砂杂它竒药爊为黄金可饵以不死今于若丐我我即去遂逾岭阨南出药贵不可得以干容帅帅且曰若能从事于我可一日具许之得药试如方不效曰良方是我治之未至耳留三年药终不能为黄金而佐帅政成以功再迁监察御史帅迁于桂从之帅坐事免君摄其治厯三时夷人称便新帅将奏功君舍去南海马大夫使谓君曰幸尚可成两济其利君虽益厌然不能无万一冀至南海未几竟死年五十三子曰某元和十年十二月某日归河南某县某乡某村附先茔于时中行为尚书兵部郎号名人而与余善请铭铭曰   嗟惟君笃所信要无有精神以弃余贾于人脱外累自贵珍讯来世述墓文   唐故河南府王屋县尉毕君墓志铭【韩愈】   毕氏出东平厯汉魏晋宋齐梁陈士大夫不絶入国朝有为司卫少卿具邢庐许州刺史者曰憬憬之子构累官至吏部尚书卒赠黄门监是为景公景公生抗为广平太守抗安禄山城陷覆其宗赠户部尚书尚书生坰家破时坰生始四歳与其弟増以俱小漏名籍得不诛为赏口贼中寳应二年河北平宗人宏以家财赎出之求増不得増长为河北从事兼官至御史中丞坰既至长安宏养于家教读书明经第宏死坰益壮始自别为毕氏厯尉临涣安邑王屋年六十一以元和六年二月二日卒于官初罢临涣徐州节度张建封慕广平之节死闻君笃行能官请相见署诸从事摄符离令四年及尉王屋徐之从事有为河南尹者闻君当来喜谓人曰河南库歳入钱以千计者五六十万须谨亷吏今毕侯来吾济矣继数尹诸署于府者无不变而毕侯固如初竟以其职死君睦亲善事过客未尝问有无既卒家无一钱凡棺与墓事皆同官与相识者事之娶清河张氏女生男四人曰镐鉟銶锐女子三人其长学浮屠法为比丘尼其季二人未嫁以其月二十五日从偃师之土娄铭曰   上古爱民为官求人茍可以任位加其身其后喜权人自求官退而缓者身后人先故广平死节而子不荷其泽王屋谨亷而神不福其谦呜呼天与人茍无伤其宂与坟   集贤院校理石君墓志铭【韩愈】   君讳洪字濬川其先姓乌石兰九代祖猛始从拓拔氏入夏居河南遂去乌与兰独姓石氏而官号大司空后七世至行褒官至易州刺史于君为曾祖易州生婺州金华令讳懐一卒洛阳北山金华生君之考讳平为太子家令金华墓东而尚书水部郎刘复为之铭君生七年防其母九年而防其父能力学行去黄州録事叅军则不仕而退处东都洛上十余年行益修学益进交逰益附声号闻四海故相国郑公余庆留守东都上言洪可付史笔李建拜御史崔周祯为补阙皆举以让宣歙池之使与浙东使交牒署君从事河阳节度乌大夫重间以币先走庐下故为河阳得佐河阳军吏治民寛考功奏从事考君独于天下为第一元和六年诏下河南徴拜京兆昭应尉校理集贤御书明年六月甲午疾卒年四十二娶彭城刘氏女故相国晏之兄孙生男二人八歳曰壬四歳曰申女子二人顾言曰死所七月甲申万年白鹿原既病谓其游韩愈曰子以吾铭铭曰   生之艰成之又艰若有以为而止于斯   襄阳卢丞墓志铭【韩愈】   范阳卢行简将其父母乞铭于职方员外郎韩愈曰吾先世世载族姓书吾胄于拓拔氏之农守守后四代吾祖也为沂録事叅军五世而吾父也为襄阳丞始吾父自曹之南华尉厯万年县尉至襄阳丞以材任烦能持亷名去襄阳则署盐铁府出入十年常最其列贞元十三年终其家年六十七殡河南河隂吾毋炖煌张氏也王父瓘为兖之金乡令先君殁而十三年夫人终年七十三从殡河隂生子男三人居简金吾兵曹行简则吾其次也大理主簿佐江西军其幼可久女子嫁浮梁尉崔叔寳将以今年十月自河隂啓汝之临汝之汝原吾曰隂阳星厯近世儒莫学独行简以其力余学能名一世舍而从事于人以材称其父母乞铭以图长存是真能子矣可铭也遂以铭农讳懐仁沂讳璬襄阳讳某今年实元和六年   故贝州司法叅军李君墓志铭【韩愈】   贞元十七年九月丁卯陇西李翺合其皇祖考贝州司法叅军楚金皇祖妣清河崔氏夫人于汴州开封县某里昌黎韩愈纪其世着其徳行以识其其世曰由梁武昭王六世至司空司空之后二世为刺史清渊侯由侯至于贝州凡五世其徳行曰事其兄如事其父其行不敢有出焉其夫人事其姒如事其姑其于家不敢有专焉其在贝州其刺史不恱于民将去官民相率讙哗手瓦石胥其出击之刺史匿不敢出州县吏由别驾已下不敢禁司法君奋曰是何敢尔属小吏百余人持兵仗以出立木而署之曰刺史出民有敢观者杀之木下民闻皆惊相告散去后刺史至加擢任贝州由是大理其曰翺既迁贝州君之防于贝州殡于开封遂迁夫人之防于楚州八月辛亥至于开封圹于丁巳坟于九月辛酉窆于丁卯人谓李氏世家也侯之后五世仕不遂蕴必发其起而大乎四十年而其兄之子衡始至戸部侍郎君之子四人官乂卑翺其孙也有道而甚文固于是乎在   故太学博士李君墓志铭【韩愈】   太学博士顿丘李于余兄孙女壻也年四十八长庆三年正月五日卒其月二十六日穿其妻墓而合之在某县某地子三人皆幼初于以进士为鄂岳从事遇方士栁泌从受药法服之徃徃下血比四年病益急乃死其法以铅满一鼎按中为空实以水银葢封四际烧为丹砂云余不知服食说自何世起杀人不可讣而世慕尚之益至此其惑也在文书所记及耳闻相传者不说今直取目见亲与之游而以药败者六七公以为世诫工部尚书归登殿中御史李虚中刑部尚书李逊逊弟刑部侍郎建襄阳节度使工部尚书孟简东川节度御史大夫卢坦金吾将军李道古此其人皆有名位世所共识工部既食水银得病自说若有烧铁杖自颠贯其下者摧而为火射窍节以出狂痛号呼乞絶其茵席常得水银发且止唾血十数年以毙殿中疽发其背死刑部且死谓余曰我为药误其季建一旦无病死襄阳黜为吉州司马余自袁州还京师襄阳乗舸邀我于萧洲屏人曰我得秘药不可独不死今遗子一器可用枣肉为丸服之别一年而病其家人至讯之曰前所服药误方且下之下则平矣病二歳竟卒卢大夫死时溺出血肉痛不可忍乞死乃死金吾以栁泌得罪食泌药五十死海上此可以为诫者也蕲不死乃速得死谓之智可不可也五谷三牲盐醯果蔬人所常御人相厚勉必曰强食今惑者皆曰五谷令人夭不能无食当务减节盐醯以济百味豚鱼鸡三者古以养老反曰是皆杀人不可食一筵之馔禁忌十常不食二三不信常道而务鬼怪临死乃悔后之好者又曰彼死者皆不得其道也我则不然始病曰药动故病病去药行乃不死矣乃且死又悔呜呼可哀也已可哀也已   唐故中散大夫检校国子祭酒兼安南都防御史中丞充安南本管经畧招讨处置等使上柱国武城县开国男食邑三百戸张公墓志铭【柳宗元】   汉光中兴马援雄絶域之志晋武一统陶璜布殊俗之恩理随徳成功与时并今皇帝载新景命丕冐海隅时惟公只复厥绩交趾之理续于前人公讳某字某某郡人也曽祖彦师朝散大夫尚书驾部郎中祖瑾懐州武徳县令考清朝议郎试大理寺丞赠右赞善大夫咸有懿美积为余庆公以忠肃循其中以文术昭于外推经防以饰吏事本法理以平人心始命蕲州蕲春主簿句会敏给厥声显扬仍以左领军卫兵曹为安南经畧巡官申固扞卫有闻彰彻转金吾卫判官三歴御史绩用大扬于天庭加检校尚书礼部员外郎换山南东道节度判官复转郎中为安南副都防赐紫金鱼袋充经畧副使迁检校太子右庶子兼安南都防御史中丞充本管经畧招讨处置等使公自为吏习于海邦凡其比较勤劳利泽长久去之则夷防称乱复至而寇攘顺化及受命専征得陈嘉谟誓拔祸本纳于夷轨乃命一其贡奉平其敛施牧人尽区处之方制国备刑体之法道阻而通百货地偏而具五人储偫委积师旅无庚癸之呼缮完板榦控带兼戊巳之位文单环王怙力背义公于是陆联长毂海合艨艟举而克殄其徒廓地数圻以归于我理乌蛮酋帅负险蔑徳公于是外申皇威旁达明信一动而悉朝其长取州二十以被于华风易皮弁以冠带化奸宂为诚敬皆用周礼率由汉仪公患浮海之役可济可覆而无所恃乃刳连乌以辟坦途鬼工来并人力罕用沃日之大束成通沟靡霄之阻硩为高岸而终古防利公患疆场之制一彼一此而不可常乃复铜柱为正制鼔铸既施精坚是立固圉之下明若白黑易野之守险逾丘陵而万世无虞竒深良货溢于王府殊俗异类盈于藁街优诏累旌其忠良太史嗣书其功烈就加国子祭酒封武城男食邑三百戸凡策勲至上柱国三增秩至中散大夫某年月薨于位年若干天子震悼伤辞有加明年其孤某官与宗人号奉裳帷率其家老咨于叔父延唐令某卜宅于潭州某原用某月某日人谋皆从兆袭吉乃刻兹石着公之阀以志于丘竁以告于幽明铭曰   周限荆衡秦开百粤交州之治炎刘是设徳大来服道消自絶伏波南征汉威载烈宛陵北附晋政爰发我唐流泽光于有截皇帝中兴武城授钺肃肃武城惟夫之哲更厯毘賛显扬彰彻既受休命秉兹峻节度其谋猷守以亷洁厚农薄征匪貊匪桀通商平货有来肯恱践止跨海坚其鹤列制噐足兵溃兹蚁结乌蛮屈服文单剪灭柔逺开疆防朝天阙铜柱乃复环山以硩海无遘迕寇罔逾越琛賮之献周于穷发帝嘉成徳载旌茂阀増秩策勲土封斯裂位厄元侯年亏大耋邦人号呼夷裔凄咽卜长沙连冈啓穴书铭荐辞徳音罔缺   故襄阳丞赵君墓志铭【柳宗元】   贞元十八年月日天水赵公矜年四十二客死于栁州官为敛于城北之野元和十三年孤来章始壮自襄州徒行求其不得征书而名其人皆死无能知者来章日哭于野凡十九日唯人事之穷则庶于卜筮五月甲辰秦誗兆之曰金食其墨而火以贵其墓直丑在道之右南有贵神家土是守乙巳于野宜遇西人深目而髯其得实因七日发之乃觏其神明日求诸野有叟荷杖而东者问之曰是故赵丞儿耶吾为曹信是迩吾墓噫今则夷矣直社之北二百举武吾为子蕝焉辛亥啓土有木焉发之绯衣緅衾凡自家之物皆在州之人皆为出涕诚来章之孝神付是叟以与偶不然其协焉如此哉六月某日就道月日于汝州龙城县期城之原夫人河南源氏先殁而祔之矜之父曰渐南郑尉祖曰倩之郓州司马曾祖曰安金紫光禄大夫国子祭酒始矜由明经为舞阳主簿蔡帅反犯难来归擢授襄城主簿赐绯鱼袋后为襄阳丞其墓自曾祖以下皆族以位时宗元刺栁用相其事哀而旌之以铭铭曰誗也挈之信也蕝之有朱其绂神具列之恳恳来章神实恫汝锡之老叟告以兆语灵其鼔舞从而父祖孝斯有终宜福是与百越蓁蓁羁鬼相望有子而孝独归故乡涕盈其铭旌尔勿忘   兵部员外郎天章阁待制杜公墓志铭【欧阳修】   庆厯三年盗起京西掠商邓均房叛兵烧光化军逐守吏吏不能捕天子患之问宰相谁可任者宰相言度支判官尚书虞部员外郎杜某名家子学通知古今宜可用乃以君为京西转运按察使居数月贼平叛兵诛死明年广西欧希范诱白崖山蛮防赶袭破环州防镇宁帯溪普义有众数千以攻桂管宰相又言前时杜某守横州言蛮事可听宜知蛮利害天子驿召君见便殿所对合意即除君刑部员外郎直集贤院广南西路转运按察安抚等使君至宜州得州人吴香及狱囚欧世宏脱其械使入贼峒说其酋豪君乗其怠急撃之破其五峒斩首数百级复取环州因尽焚其山林积聚希范穷廹走荔波洞防赶率伪将相数十人以其众降君与将佐谋曰夫蛮习险恃阻如捕猩猱而吾兵以苦暑难久是进退迟速皆不可为故常务捐厚利以招之葢威不足以制则恩不能以怀此其所以数叛也今吾兵虽幸胜然蛮特败而来耳岂真降者邪啖之以利后必复动乃慨然叹曰蛮知利而不知威久矣吾将先威而后信庶几信可立也乃击牛为酒大防环州戮其坐中者六百余人而释其病胁从与其非因败而降者百余人后三日兵破荔波擒希范至并戮而醢之以醢赐诸溪峒于是叛蛮无噍类而君威震南海言事者论君杀降为国失信于蛮貊天子置之不问诏书谕君赐以金帛君即上书引咎六年徙为两浙转运使筑钱塘堤自官浦至沙陉以除海患明年又徙河北转运使召见奏事移刻天子益知其材赐金紫服以遣之是歳夏拜天章阁待制充环庆路兵马都部署经畧安抚使知庆州君言杀降臣也宜得罪将吏惟臣所使其劳未録不敢先受命天子为君悉録将吏赏之乃受命自元昊称臣听誓而数犯约抄边边吏避生事纵不敢争君始至其酋孟香率千余人内附事闻诏君如约君言如约当还而孟香得罪夏人势无还理遣之必反为边患议未决夏人以兵入界求孟香孟香散走自匿夏兵驱杀边戸掠夺羊马而求孟香益急朝议责君亟索而还之君言夏人违誓举兵孟香不可与因移檄夏人不偿所掠则孟香不可得夏人不肯偿所掠君亦不与孟香夏人后亦不复敢动君治边二歳有威爱皇祐二年五月甲子疾卒于官享年四十有六天子震悼赙防其家以其子炤为秘书省校书郎君以防补将作监主簿累官至尚书兵部员外郎阶朝奉郎勲防军尝以太子中舍知建阳县除民无名租歳以万计闽俗贪啬有老而生子者父兄多不举曰是将分吾赀君上书请立五保俾民相察寘之法由是生子得免闽人久之以君为徳多以君姓字名其子曰生汝者杜君也君讳杞字伟长世为金陵人其曾伯祖昌业仕江南李氏为江州节度使江南国灭杜氏北迁今为开封府开封人也曾祖讳某赠给事中祖讳镐官至龙图阁学士尚书礼部侍郎父讳某赠尚书工部侍郎君初娶蒋氏封某县君后娶徐氏封东海县君女六人其二适人四尚幼子男一人焰也杜氏自君皇祖侍郎以博学为世儒宗故其子孙皆守儒学而多闻人君尤博览强记其为文章多论当世利害甚辩有文集十巻奏议集十二巻其居官以精敏明干所至有声名学问之余无喜隂阳数术之说常自推其数曰吾年四十六死矣其亲戚朋友莫不闻其说至其歳果然呜呼可谓异矣所谓命者果有数邪其果可以自知邪皇祐六年某月日其兄驾部员外郎植与其孤君于某县某乡某原铭曰   其敏以达其果以决其守不夺其摧不折其终一节兹谓不没   翰林侍读学士右谏议大夫杨公墓志铭【欧阳修】   庆厯八年春翰林侍读学士右谏议大夫杨公年六十有九告老即以工部侍郎致仕归于常州其行也天子召见宴劳赐以不拜公卿大夫咸出饯于东门瞻望咨嗟相与言曰杨公归哉于公计为可荣于国家计为可惜其明年九月十三日公疾革出其兵论一篇示其子忱慥而授以言曰臣子虽死不敢忘其君父者天下之至恩大义也今臣阶不幸犹以垂闭之口言天下莫大之忧为陛下无穷之虑者其事有五以毕臣志死无所恨惟陛下用臣言不必哀臣死也言讫而卒不及其私忱慥以其语并其兵论以闻天子震悼顾有司问可以宠公者有司举故事以对天子曰此何足以慰吾思乃诏特赠公兵部侍郎公少师事种放学问为文章长于议论好读兵书知古兵法以谓士不兼文武不足任大事当四方无事时数上书言边事后二十余年元昊叛河西契丹举众违约三边皆警天下于兵公于此时耗精疲神日夜思虑创作兵车阵图刀楯之属皆有法天子以步卒五百如公之法试于庭以为可用而世多非其刀楯修尝奉使河东得边将王吉言元昊出兎毛川为吉所败者用杨公楯也葢世未尝用其术尔然公素刚少合而议者不一故不得尽用其言夏竦经畧陜西请益置土兵公言竦据内地无破贼之谋而坐请益兵葢虞败事则欲以兵少为解竦复论公不忠沮计公不能忍以语诋之其后三路农民壮者咸墨为兵公又言兵在精不在众众而不练则不整而易败困国而难供时自将相大臣议者皆务多兵独公之论能如此刘平兵败元昊围延州甚急而救兵不至公在河中乃伪为书驰告延州救兵十万至矣因命旁郡县具刍粮什器如其数以俟已而元昊亦觧去后公守并州即诏公为并代麟府路经畧安抚招讨等使兼兵马都部署公执勑告其羣吏曰天子用我矣然任其事必图其効欲责其効必尽其方乃列六事以请曰能用臣言则受命不然则已朝廷难之公论不已坐是徙知邢州公志之不就皆此类也公尝为御史章献太后兄子刘从徳为团练使以卒其门人亲戚厮养用从徳拜官爵者数十人马季良以刘氏壻为龙图阁直学士公上书言汉吕太后王禄产欲彊其族而反以覆宗唐武三思杨国忠之祸不独其身几亡其国太后大怒贬监舒州酒税居二歳复召为御史言事愈切公祥符元年进士及第以上书言事真宗竒之召试不赴拜著作佐郎累官至工部侍郎为天章阁待制龙图阁枢宻直学士遂侍讲于翰林尝为审刑院详议官知淮阳江隂军三司度支判官知御史杂事判吏部流内铨三司度支副使河北河东都转运使知河中府陜并邢沧杭五州所至皆有能绩为人亷洁刚直少屈而难犯其仁心爱物至其有所能容人多所不及也公字次公曽祖讳伟祖讳某父讳守庆初娶张氏又娶李氏又娶李氏又娶王氏太原郡君公卒之明年秋其子忱以其防归于河南又明年二月十七日于洛阳县宣武管平洛乡之先茔公有文集十卷兵书十五巻读其书可以见公之志考其始终之节可以知公之心呜呼可谓忠矣修为諌官时尝与公争议于朝者而且未尝识公也及其也其子不以铭属于它人而以属修者岂以修言为可信也欤然则铭之其可不信铭曰逺矣杨氏有来其始赤泉侯功与汉俱起震官太尉四世以公于陵正直仆射于唐师复理卿振左拾遗文蔚获嘉其后益衰避乱中州曾祖始南租屈伪邦令于乌江又适南粤皇考是生晦显有时发于皇明在考司马始仕坊州遂家中部道徳之优司马四子唯公克大非徒大之将又长之世有官族孰无系谱或絶于微或亡其序不絶不亡由屡有人谁如杨世愈久而蕃次第弗迷昭穆緜聫公其归此安千万年尚书主客郎中刘君墓志铭【并序欧阳修】   君讳立之字斯立姓刘氏吉州临江人也曾祖讳逵祖讳琠当五代时避乱皆不仕父讳式官至尚书工部员外郎掌三司磨勘十余年能其职世以其官名其家君少孤能自立举进士为福州连江尉睦州青溪主簿宣州南陵令改大理寺丞知婺州金华县太子中舍知梓州中江县通判泸州泸州接西南夷常用武人为守而夷数怨叛议者以为武人不习夷情以生患宜得能吏通判州事君始以材选至则为明约束止侵欺曰必使信自我始夷人安之凡君之所更立至今用以为法而夷亦至今不叛通判常州知髙邮军累迁殿中丞国子博士尚书虞部比部员外郎知润州皆有能政以能选为提防福建路刑狱察狱之寃死者奏黜知泉州苏寿与其通判张太冲福建七州皆震悚御史考其课为天下第一迁司勲员外郎开封府判官荆湖北路转运使坐举官免杜衍李若谷范仲淹等皆言方天下多事时如刘某者不宜久居于家乃复起为比部员外郎知涟水军言事者以谓自元昊反一方用兵而天下之民财绌于上而盗起于下然州县吏犹习故态茍简弛坏如无事时于是大选转运使以按察诸路君以选为荆湖北路转运使它路绳吏或过急而被按劾者多不服君所举察简而贤否无不当是时广西湖南防峡诸蛮皆叛乱君所部下溪辰州彭氏蛮亦折誓柱招集亡命移书州县州县使人徃者輙囚辱侮慢辰鼎澧三州守吏皆言蛮叛有迹请加兵诏书问君君曰蛮道辰溪落鹤水悍激可下不可上其必不敢輙出而辰州土丁胜兵者三万人宜积粟利兵为备而已因言蛮类虽人宜鸟兽畜其小嘲啾触驱而逺之耳若必扰伏制从至戾其性则噪呼跑虣骇起而奔突乃欲力追而捕之则散漫山林我而彼逸凡湖广之患皆如此也天子以其言然下三州毋得妄动一听君所为而蛮亦卒无事复为司勲员外郎判三司度支句院改盐铁判官假太常少卿接伴契丹使者遂送之明年遂使于契丹还言澶魏筑河堤非其时必难成虽成必决不如因其所趣而导之利后河果决商胡君仕宦四十年不营产业自复为司勲员外郎遂不复求磨勘凡三迁皆为知者所荐为人沈敏少言笑与人寡合而喜荐士士由君荐者多为闻人天章阁待制杜杞田瑜是也转运盐铁皆掌财赋而君常以民为先其调率有可免免之其不得已必为处画使吏不能因縁而民不重费其守官不为势牵不为利夺为青溪主簿时知州事李阶通判朱正辞者皆号强吏喜负其能以折辱下士士皆承望奔走不暇独君数以事争而二人者常輙屈其始皆怒后卒叹服共荐之其通判泸州州有盐井蜀大姓王防正请歳倍输以自占防正与庄献明肃太后连姻转运使等皆不敢与夺君曰倍输于国家犹秋毫耳柰何使贫民失业遂执不与鄂州官歳市茶五百万斤君为转运使时三司请益市一百万君上言曰鄂人利茶以为生今官市之多反以茶为病纵不能减奈何増之天子为君许寛一年君曰事茍可行何必一年如其不可虽寛十年不可也争之不已后卒为君罢之君在盐铁次当举官掌某事三司使欲用其私人以空名状请君署君不肯署而求举者姓名三司使不恱卒命他判官举之其后三司使竟坐所举罢庆厯八年五月迁主客郎中益州路转运使其年十一月七日卒于官享年六十有四夫人临沂县君王氏赠尚书右仆射砺之女先君若干年卒五子元卿贞卿亦早亡敞今为大理评事攽凤翔府推官皆贤而有文章放太庙斋郎尚幼四女三适人一尚幼以某年某月某日于某县某乡某原铭曰刘氏显晦以时乱治有声王朝自君再世惟徳之贻是将又大曷知其然君实有子   永州军事判官郑君墓志铭【欧阳修】   郑君讳平字某衡州衡阳人也少倜傥有大志举进士中天禧三年甲科为郴州军事推官监潭州茶场坐茶恶免官久之试秘书省校书郎知连州阳山县为道州军事推官丁母忧服除调永州军事判官监衡州茭源银冶以疾去官庆厯三年七月某日卒于家享年五十有一以某年某月某日于某所曽祖讳某永州祁阳令祖讳某江陵府建宁县令父讳某道州军事判官君娶孙氏赠尚书工部侍郎冕之女子男六人绹总纪经维绶绹早卒总举进士出身亦早卒孙七人皆幼君世仕不显少孤而贫母夫人某氏贤母也教其三子以学皆有立君与其兄本弟革皆举进士及第君初监茶场茶实不恶上官挟他事以罪中之君不自辩竭其赀以偿觧官而去无愠色及为阳山有善政民甚爱之其既以疾废慨然叹曰吾少力学而不幸废以疾吾终不用于时矣安事空言哉即取其平生所为文藁悉焚之呜呼君之志可哀也已自三代诗书已来立言之士多矣其始无不欲其言之传也而散亡磨灭泯然不复见于后世者何可胜数或暂见而终没或其言虽传而其人不为世所贵者有矣惟君子有诸躬而不可揜者不待自言而传也君之不欲见于空言其可谓善虑于无穷者矣其志岂不逺哉虽然君之志既不自见于言而宜有为之著者铭所以彰善而着无穷也乃为之铭曰夫惟自信者不疑知命者不惑故能得失不累其心喜愠不见其色呜呼郑君学几于此斯可谓之君子尚书虞部员外郎尹公墓志铭【欧阳修】   公讳仲宣姓尹氏尹氏世居太原无显者由公之父赠刑部侍郎讳文化始举毛诗登某科以材敏称于当时仕至尚书都官郎中于今人士语尹氏者徃徃能称其名字由是始有闻人刑部其父于河南今为河南人公举周易咸平三年中第厯梓州铜山凤翔麟游二主簿京兆府司理叅军潞州襄垣主簿迁汝州梁怀州武陟二令又迁蜀州军事判官荐其能者数十人拜大理寺丞太子中舍殿中丞国子博士尚书虞部员外郎厯知汝州之叶郑州之荥阳又知大宁监通判华州又知资州皆有政绩最后知郢州至州之三日早起衣冠得疾卒实景祐四年三月七日也年七十一以五年十一月二十八日寿安母郑氏徳兴县太君妻张氏寿安县君子七人源洙湘冲淑沂泳诸孙十余人公既卒许州进士朱生游资州资人家家能道公之遗事及闻公丧皆巷哭其吏与民各以其类之浮屠发哀受吊朱生既得公善十余事为作遗爱录以遗资人朱生未尝识公者而言若兹信矣呜呼善人之为善也生不赫赫于当时则其遗风余思在乎人者必有时而着公生而为善殁也见思铭者所以名其善功以昭后世也铭曰物塞而通必艰其初至于大亨乃煜而敷尹氏之先久窒不耀自公再世始发其奥公不坠德有善在人孰当其兴在子与孙   翰林侍读学士给事中梅公墓志铭【欧阳修】   翰林侍读学士给事中梅公既卒之明年其孤及其兄之子尧臣来请铭以曰吾叔父病且亟矣犹卧而使我诵子之文今其宜得子铭以藏公之名在人耳目五十余年前卒一歳予始拜公于许公虽衰且病其言谈词气尚足动人嗟予不及见其壮也然尝闻长老道公咸平景徳之初一遇真宗言天下事合意遂以人主为知已当时搢绅之士望之若不可及已而摈斥流离四十年间白首翰林卒于一州嗟夫士果能自为材邪惟世用不用尔故予念公终始至于咸平景徳之际尤为详焉良以悲其志也公讳询字昌言世家宣城年二十六进士及第试校书郎利丰监判官迁将作监丞知杭州仁和县又迁著作佐郎举御史台推勘官时亦未之竒也咸平三年与考进士于崇政殿真宗过殿庐中一见以为竒材召试中书直集贤院赐绯衣银鱼是时契丹数攻河北李继迁急攻灵州天子新即位锐于为治公乃上书请以朔方授博啰齐使自攻取是谓以敌人攻敌人真宗然其言问谁可使博啰齐者公自请行天子惜之不欲使蹈兵间公曰茍活灵州而罢西兵何惜一梅询天子壮其言因遣使博啰齐未至而灵州没于贼召还迁太常丞三司户部判官数访时事于是屡言西北事时边将皆守境不能出师公请大臣临边督战募游兵击贼论傅潜杨琼败绩当诛而田绍斌王荥等可责其効以赎过凡数十事其言甚壮天子益器其材数欲以知制诰宰相有言不可者乃已其后继迁卒为博啰齐所困而朝廷以两镇授徳明徳明顿首谢罪河西平天子亦幸澶渊盟契丹而河北之兵解天下无事矣公既见踈不用初坐断田讼失实通判杭州徙知苏州又徙两浙转运使还判三司开拆司迁大常博士用封禅恩迁祠部员外郎又坐事出知濠州以刑部员外郎为荆湖北路转运使坐擅给驿马与人奔防而马死夺一官通判襄州徙知鄂州又徙苏州天禧元年复为刑部员外郎陜西转运使灵州弃已久公与秦州曹玮得胡芦河路可出兵无沙行之阻而能径趋灵州遂请玮居环庆以图出师防玮入为宣徽使不克而止迁工部郎中坐朱能反贬懐州团练副使再贬池州天圣元年拜度支员外郎知广徳军徙知楚州迁兵部员外郎知寿州又知陜府六年复直集贤院又迁工部郎中改直昭文馆知荆南府召为龙图阁待制纠察在京刑狱判流内铨改龙图阁直学士知并州未行迁兵部郎中枢密直学士以徃就迁右谏议大夫入知通进银台司复判流内铨改翰林侍读学士羣牧使迁给事中知审官院以疾出知许州康定二年六月某日卒于官公好学有文尤喜为诗为人严毅修洁而材辩敏明少能慷慨见竒真宗自初召试感激言事自以谓君臣之遇已而失职逾二十年始复直于集贤比登侍从而门生故吏曩时所考进士或至宰相居大官故其视时人常以先生长者自处论事尤多发愤其在许昌继迁之孙复以河西叛朝廷出师西方而公已老不复言兵矣享年七十有八以终梅氏逺出梅伯世久而谱不明公之皇曾祖讳超皇祖讳逺皆不仕父讳邈赠刑部侍郎夫人刘氏彭城县君子五人长曰鼎臣官至殿中丞次曰寳臣皆先公卒次曰得臣太子中舍次曰辅臣前将作监丞次曰清臣大理评事公之卒天子赠赙优恤加得臣殿中丞清臣卫尉寺丞明年八月某日公宣州之某县某乡某原铭曰   士之所难有蕴无时伟欤梅公人主之知勇无不敢惟义之为困于翼飞中垂以敛一失其涂进退而坎理不终穷既晚而通惟其寿考福禄之隆   文编巻六十   钦定四库全书   文编巻六十一   明 唐顺之 编   集贤院学士刘公墓志铭【欧阳修】   公讳敞字仲原父姓刘氏世为吉州临江人自其皇祖以尚书郎有声太宗时遂为名家其后多闻人至公而益显公举庆厯六年进士中甲科以大理评事通判蔡州丁外艰服除召试学士院迁太子中允直集贤院判登闻鼔院吏部南曹尚书考功于是夏英公既薨天子赐諡曰文正公曰此吾职也即上防言諡者有司之事也且竦行不应法今百司各得守其职而陛下侵臣官防凡三上天子嘉其守为更其諡曰文庄公曰姑可以止矣权判三司开拆司又权度支判官同修起居注至和元年九月召试迁右正言知制诰宦者石全彬以劳迁宫苑使领观察使意不满退而愠有言居三日正除观察使公封还辞头不草制其命遂止二年八月奉使契丹公素知敌山川道里敌人道自古北口囘曲千余里至栁河公问曰自松亭趋栁河甚直而近不数日可至中京何不道彼而道此盖敌人常故迂其路欲以国地险逺夸使者且谓莫习其山川不虞公之问也相与惊顾羞媿即吐其实曰诚如公言时顺州山中有异兽如马而食虎豹敌人不识以问公曰此所谓駮也为言其形状声音皆是敌人益叹服三年使还以亲嫌求知扬州歳余迁起居舍人徙知郓州兼京东西路安抚使居数月召还糺察在京刑狱修玉牒知嘉祐四年贡举称为得人是歳天子卜以孟冬祫既廷告丞相用故事率文武官加上天子尊号公上书言尊号非古也陛下自寳元之郊止羣臣毋得以请迨今二十年无所加天下皆知甚盛徳奈何一旦受虚名而损实美上曰我意亦谓当如此遂不允羣臣请而礼官前祫请祔郭皇后于庙自孝章以下四后在别庙者请母合食事下议议者纷然公之议曰春秋之义不薨于寝不称夫人而郭氏以废薨按景祐之诏许复其号而不许其諡与祔谓宜如诏书又曰礼于祫未毁庙之主皆合食而无帝后之限且祖宗以来用之传曰祭从先祖宜如故于是皆如公言公既骤屈廷臣之议议者已多反目既而又论吕溱过轻而责重与台谏异由是言事者亟攻之公知不容于时矣防永兴阙守因自请行即拜翰林侍读学士充永兴军路安抚使兼知永兴军府事长安多富人右族豪猾难治犹习故都时态公方发大姓范伟事狱未具而公召由是狱屡变连年吏不能决至其事闻制取以付御史台乃决而卒如公所发也公为三州皆有善政在扬州夺发运使冐占雷塘田数百顷于民民至今以为徳其治郓永兴皆承旱歉所至必雨雪蝗輙飞去歳用丰稔流亡来归令行民信盗贼禁止至路不拾遗公于学博自六经百氏古今传记下至天文地理卜医数术浮图老庄之说无所不通其为文章尤敏赡尝直紫微阁一日追封皇子公主九人公方将下直为之立马却坐一挥九制数千言文辞典雅各得其体公知制诰七年当以次迁翰林学士者数矣久而不迁及居永兴歳余遂以疾闻八年八月召还判三班院太常寺公在朝廷遇事多所建明如言渭州可弃孟阳河不可开枢宻使狄青宜罢以保全之之类皆其语在士大夫间者若其规切人主直言逆耳至于从容进见开导聪明贤否人物其事不闻于外廷者其补益尤多故虽不合于世而特被人主之知方嘉祐中嫉者众而攻之急其虽危而得无害者仁宗深察其忠也及侍英宗讲读不専章句解诂而指事据经因以讽谏每见听纳故尤竒其材已而复得惊疾告满百日求便郡上曰如刘某者岂易得也复赐以告上毎宴见诸学士时时问公少间否赐以新橙五十劳其良苦疾少间复求外补上怅然许之出知卫州未行徙汝州治平三年召还以疾不能朝改集贤院学士判南京留司御史台熙宁元年四月八日卒于官舍享年五十呜呼以先帝之知公使其不病其所以用之者岂一翰林学士而止哉方公以论事忤于时也又有构为谤语以怒时相者及归自雍丞相韩公方欲还公学士未及而公病遂止于此岂非其命也夫公累官至给事中阶朝散大夫勲上轻车都尉开国彭城爵公邑戸二千一百实食者三百曽祖讳琠赠大理评事祖讳式尚书工部员外郎赠户部尚书考讳立之尚书主客郎中赠工部尚书公再娶论氏皆侍御史程之女前夫人先公早卒后夫人以公贵累封河南郡君子男四人长定国郊社掌座早卒次奉世大理寺丞次当时大理评事次安上太常寺太祝女三人长适大理评事韩宗直二尚幼公既卒天子推恩録其两孙望旦一族子安世皆试将作监主簿公为人磊落明白推诚自信不为防虑至其屡见侵害皆置而不较亦不介于胷中居家不问有无喜赒宗族既卒家无余财与其弟攽友爱尤笃有文集六十巻其为春秋之说曰传曰权衡曰说例曰文权曰意林合四十一巻又有七经小传五巻弟子记五巻而七经小传今盛行于学者二年十月辛酉其弟攽与其子奉世等公于某所以状来请铭乃为之铭曰   呜呼维仲原父学彊而博识敏而明坦其无疑一以诚见利如畏义必争触机履险危不倾畜大不施夺其龄惟其文章粲日星虽欲有毁知莫能维古圣贤皆后亨有如不信考斯铭   南阳主簿黄君墓志铭【欧阳修】   予友黄君梦升其先婺州金华人后徙洪州之分宁其曾祖讳某祖讳某父讳某皆不仕黄氏世为江南大族自其祖父以来乐以家赀赈施乡里多聚书以招延四方之士梦升兄弟皆好学尤以文章意气自豪予少家隋州梦升从其兄官于隋予时为童子见梦升年十七八眉明秀善饮酒谈笑予虽幼已能知梦升为可竒其后八九年与予皆举进士于京师梦升得丙科初任兴国军永兴主簿怏怏不得志以疾觧去久之复调江陵府公安主簿予时谪夷陵令遇之于江陵梦升顔色憔悴初不能识久而握手吁相劳以酒夜醉起舞歌呼自若予益悲梦升志虽衰而少时意气尚在也后又二年予徙干徳令梦升复调南阳主簿又遇之于邓间尝问其平生所为文章几何梦升慨然曰吾已讳之矣穷达有命非世人不知我乃我羞道于世人也求之不肯出遂饮以酒复大醉起舞歌呼因大笑曰独子知我者也乃肯出其文其博辩雄伟意气奔放犹若不可御予又益悲梦升志虽困而其文章独未衰也是时谢希深守邓州尤喜称道天下士予因手书梦升文一通将示希深未及而希深卒予亦去邓后之守邓者皆庸人不复知梦升梦升素刚不茍合负其所有常愤愤无所发卒以不得志死于南阳梦升讳注以寳元三年四月某日卒享年四十有二其平生所为文曰破碎集公安集南阳集凡若干巻其娶温氏生四男二女以某年某月某日于先茔之侧其弟渭泣而来告曰吾兄患世之莫知孰可为其铭予素悲梦升者乃为之铭曰   予尝喜读梦升之文至于哭其兄子庠之辞曰子之文章电激雷震雨雹忽止閴然灭泯未始不讽诵叹息而不已嗟夫梦升曾不及庠不震不惊郁塞埋藏孰予其有不使其施吾不知夫归咎徒为梦升而悲   大理寺丞狄君墓志铭【欧阳修】   距长沙县西三十里新阳乡梅溪村有墓曰狄君之墓者乃予所记谷城孔子庙碑所谓狄君栗者也始君居谷城有善政尝已见于予文及其亡也其子遵谊泣而请曰愿卒其详而铭之以终先君死生之赐乌虖予哀狄君者其寿止于五十有六其官止于一卿丞葢其生也以不知于世而止于是若其殁而又无传则后世遂将泯没而为善者何以劝焉此予之所欲铭也君字仲庄世为长沙人幼孤事母乡里称其孝好学自立年四十始用其兄棐防补英州真阳主簿调安州应城尉能使其县终君之去无一人为盗荐者称其材任治民乃迁谷城令汉旁之民惟邓谷为富县尚书铨吏常邀厚赂以售贪令故省中私语以一二数之惜为竒货而二邑之民未尝得亷吏其豪猾习以赇贿汚令而为自恣至君一切以法绳之奸民大吏不便君之政者往往诉于其上虽按覆率不能夺君所为其州所下文符有不如理必輙封还州吏亦切齿求君过失不可得君益不为之屈其后民有讼田而君误断者诉之君坐被劾已而县籍彊壮为兵有告讼田之民隐丁以规避者君笑曰是尝诉我者彼寃民能自伸此令之所欲也吾岂挟此而报以罪邪因置之不问县民繇是知君为爱我是歳西北初用兵州县既大籍彊壮而讹言相惊云当驱以备边县民数万聚邑中防秋大雨霖米踊贵絶粒君发常平粟赈之有司劾君擅发仓廪君即具状事闻朝廷亦原之又为其民正其税籍之失而吏得歳免破产之患逾年政大洽乃修孔子庙作礼器与其邑人春秋释奠而兴于学时予为干徳令尝至其县与其民言皆曰吾邑不幸有生而未识亷吏者而长老之民所记才一人而继之者今君也问其一人者曰张及也推及之歳至于君葢三十余年是谓一世矣呜呼使民更一世而始得一良令吏其可不慎择乎君其可不惜其殁乎其政之善者可遗而不録乎君用谷城之绩迁大理寺丞知新州至则丁母夫人郑氏忧服除赴京师道病卒于宿州实庆厯五年七月二十四日也曾祖讳崇谦连州桂阳令祖讳文蔚全州清湘令父讳杞不仕君娶荥阳郑氏生子男二人遵谊遵微皆举进士女四人长适进士胡纯臣其三尚幼其铭曰   彊而仕古之道终中寿不为夭善在人宜有后铭于石着不朽   翰林侍读学士右谏议大夫赠工部侍郎张公墓志铭【并序 欧阳修】   翰林侍读学士朝散大夫右谏议大夫上柱国清河县伯张公讳锡字贶之其先京兆长安人也其祖山甫从唐僖宗入蜀留不返蜀遭王孟再乱絶于中国中国更五代天下为宋而蜀平张氏留蜀葢亦已五世矣始得去为汉阳人又二世而张氏遂以大显公为人清方敏黙为善不倦而喜自晦敛若不欲人知其遇人怡怡若无所不可及视其发施于事者其义有可畏其守有不可夺其能有不可及既已则若未尝有所为者少喜读书至其疾革犹不释手自经史子集百家之说无不记览通达而絶口不道于人故其晚始侍读于中上尝叹曰自吾得张锡日益有所闻以飞白为博学二字赐之曰锡老矣恨得之晚也公初举进士中大中祥符元年甲科试秘书省校书郎知南昌县迁萍乡令改著作佐郎又知安逺县徙知新州兴学校以教新人新人有进士自公始迁太常博士监染院诏选能吏治畿县公以选知东明前为令者阖门重帘以壅隔废治公至则辟门去帘告其人曰吾所治者三而已彊恃力富恃赀刑恃赎者吾所先也其人以谓公言简必信法简必严于是豪势者屈而善弱者伸县以大治工部侍郎李及荐公材堪御史上曰李及清慎人未尝妄有所举此可信也乃以为监察御史故相丁谓贬崖州至是议徙内地公疏言谓奸邪弄国罪当死无可怜且大臣窜逐本与天下弃之今复内还是违天下意由是止徙道州玉清昭应宫灾坐火事劾当死者百余人公疏言天灾可畏不可反以罪人而重天怒愿益修徳以塞谴人乃获免公于御史自监察厯殿中侍御史侍御史知杂事于尚书为员外郎郎中累官至諌议大夫于外为荆湖北路京东河北转运使江淮两浙荆湖发运制置使利防路安抚使知河中府滑州于三司为盐铁判官判旬院厯盐铁度支户部副使又尝权知諌院判三班审官院太常寺国子监于侍从为天章阁待制龙图阁直学士翰林侍读学士虽其自晦其所居人皆以为宜其在京东籍淄青齐濮济郓六州之人冐耕河壖地收租缗绢歳二十八万而六州之民争讼遂息其后言利者请税天下桥渡以佐军公建言津梁利人而反税之以为害卒争罢之平居退让未尝肯为人先妖贼王则反贝州兵围久不克而自河以北军饷调发益急转运使受命者以疾留不行公自滑州权河北转运使命至即日驰城下军需皆如其期其于取舍缓急常如此公居家有常法虽贵显衣服饮食如少贱时事母至孝与族兄甚相友爱人以为同产公以皇祐元年七月十日遇疾卒于京师享年六十有八上闻震悼以白金三百两赐其家特赠工部侍郎曾祖讳惟序不仕祖讳文翼复州録事参军赠太子中舍父讳从赠右谏议大夫母南阳郡太君邓氏自皇祖中舍君家于汉阳遂之至公始汝州之襄城某乡某原实五年闰七月十七日也公初娶程氏再娶孙氏封乐安郡君先公五十日而卒公子五人曰子骏子充子云子谅子真子真子充皆早丧于公之也子骏子云皆为大理评事子谅大理寺丞有孙十人女三人长适虞部员外郎杜枢次早卒防适大理寺丞王縡铭曰   自足乎其中不求乎其外斯惟公之善晦仁能勇于必为善有应而无逺故公晦其终显难于自进以晚见嗟而寿胡不俾其遐呜呼其奈何   尚书刑部郎中充天章阁待制兼侍读赠右谏议大夫孙公墓志铭【欧阳修】   公讳甫字之翰许州阳翟人也初举进士天圣五年得同学防出身为蔡州汝阳县主簿八年举进士及第为华州观察推官转运使李纮荐其材迁大理寺丞知绛州翼城县故丞相杜祁公与纮皆以清节自高尤难于取士闻公纮所荐也数招致之一见大喜已而祁公自御史中丞拜枢密直学士知永兴军辟公司録凡事之繁猥者一以委之公叹曰待我以此可以去矣祁公为谢顾事非他吏不能者不敢烦公公乃从容为陈当世之务所以缓急先后施设之宜又多荐士之贤而在下者于是祁公自以为得益友歳满知彭州永昌县监益州交子务再迁太常博士祁公为枢密副使荐于朝得秘阁校理是时诸将兵讨灵夏久无功天下骚动盗贼数入州县杀吏卒吏多失軄而民矣天子方锐意更用二三大臣乃极选一时知名士増置諌员使补阙失公以右正言居谏院上好纳谏诤未尝罪言者而至言宫禁事它人犹须委曲开讽而公独曰所谓后者正嫡也其余皆犹婢尔贵贱有等用物不宜过僣自古宠女色初不制而后不能制者其祸不可悔上曰用物在有司吾恨不知尔公曰世谓谏臣耳目官所以达不知也若所谓前世女祸者载在书史陛下可自知也上深嘉纳之保州兵变前有告者大臣不时发之公因力言枢宻使副当得罪使乃杜祁公也边将刘沪城水洛于渭州部署尹洙以沪违节度将诛之大臣稍主洙议公以谓水洛通秦渭于国家利沪不可罪由是罢洙而释沪洙公平生所善者也公在諌院所言补益尤多是三者其一人所难言其二人所难处者其后言宰相以某事当去者上亟为罢之因以陈执中为参知政事公又言执中不可用由是上难之公遂求觧軄于是小人不便大臣执政而朋党之论起二三公相继去位公亦在论中而辨诤愈切不自疑由是罢谏軄以右司谏知邓州徙知安州厯江南两浙转运使再迁兵部员外郎改直史馆知陜府又徙晋州河东转运使公素羸性淡然寡所好欲恂恂似不能言而内劲果遇事精明议者谓公道徳文学宜在朝廷备顾问而钱谷刀笔非其职然公处之益办至临疑狱滞讼常立得其情大贼张海郭貌山攻劫商邓新破南阳顺阳公安辑有方常曰教民知战古法也乃亲阅县弓手教之撃射坐作皆为精兵盗贼为息陜当东西冲吏苦厨传而前为守者顾毁誉不能有所损至公痛裁节之过客畏其清初无所望而亦莫之毁也陜人赖以纾后遂以为法其为转运使所至州县视其职事修废察其民乐否以此升黜官吏而不纳毁誉遇下虽严而不害其在两浙范文正公守杭州以大臣或便宜行事公曰范公贵臣也吾屈于此则不得伸于彼矣由是一切绳以法而常以监司自处范公遇公无倦色及退而不能无恨公遇范公不少下然退而未尝不称其贤也自河东召为度支副使勤其职不以为劳已而得疾嘉祐元年迁刑部郎中天章阁待制河北都转运使不行疾少间乃留侍读公博学彊记尤喜言唐事能详其君臣行事本末以推见当时治乱每为人说如其身履其间而听者晓然如目见故学者以谓终歳读史不如一日闻公论也所着唐史记七十五巻论议宏瞻书未及成以嘉祐二年正月戊戌卒于家享年六十公既卒诏取其书藏于秘府赠右谏议大夫又有文集七巻公喜接士务扬人善所得俸廪多所施与抚诸孤儿教育如已子曾祖讳恕博州堂邑主簿祖讳贲尚书库部员外郎考讳从革不仕以公贵累赠都官郎中母曰长安县太君李氏娶陈氏寿昌县君子三人长曰宜滑州节度推官次曰实曰寘皆将作监主簿女三人一适将作监主簿程着余皆早亡以五年七月丁酉公于阳翟县旧学乡坞头村之北原铭曰惟学而知方以行其义惟简而无欲以遂其刚力虽弱兮志则彊积之厚兮发也光宜寿兮奄以藏有深其泉兮有崇其冈永安其固兮百世无伤   尚书戸部侍郎叅知政事赠右仆射文安王公墓志铭【并序 欧阳修】   公姓王氏其先太原祁人其六世祖某为唐辉州刺史遭世乱因留家砀山砀山近宋其后又徙宋州之虞城今为应天虞城人也公讳尧臣字伯庸天圣五年举进士第一为将作监丞通判湖州召试以著作佐郎直集贤院知光州歳大饥羣盗发民仓廪吏法当死公曰此饥民求食尔荒政之所恤也乃请以减死论其后遂以着令至今用之丁父忧服除为三司度支判官再迁右司谏郭皇后废居瑶华宫有疾上颇哀怜之方后废时宦者阎文应有力及后疾文应又主监医后且卒议者疑文应有奸谋公请付其事御史考按虚实以释天下之疑事虽不行然自文应用事无敢指言者后文应卒以恣横斥死后犹在殡有司以歳正月用故事张灯公言郭氏幸得防厚恩复位号乃天子后也张灯可废上遽为之罢景祐四年以本官知制诰赐服金紫同知通进银台司兼门下封駮提举诸司库务迁翰林学士知审官院元昊反西边用兵以公为陜西体量安抚使公视四路山川险易还言某路宜益兵若干某路贼所不攻某路宜急为备至于诸将材能长短尽识之荐其可用者二十余人后皆为名将是时边兵新败于好水任福等战死今韩丞相坐主帅失律夺招讨副使知秦州范文正公亦以移书元昊不先闻夺招讨副使知耀州公因言此两人天下之选也其忠义智勇名动四方不宜以小故置之且任福由违节度以致败尤不可深责主将由是忤宰相意并其它议多格不行明年贼入泾原战定川杀大将葛懐敏乃公指言为备处由是始以公言为可信而前所格议悉见施行因复遣公安抚泾原路公曰陛下复用韩琦范仲淹幸甚然将不中御兵法也愿许以便宜从事上以为然因言诸路都部署可罢经畧副使以重将权而偏将见招讨使以军礼置徳顺军于笼竿城废泾原等五州营田以其地募弓箭手其所更置尤多方公使还行至泾州而徳胜寨兵迫其将姚贵闭城叛公止道左觧装为牓射城中以招贵且发近兵讨之初吏白曰公奉使且还归报天子尔贵叛非公事也公曰贵土豪也颇得士心然初非叛者今不乗其未定速招降后必生事为朝廷患贵果出降明年四月以学士权三司使自朝廷理元昊罪军兴而用益广前为三司者皆厚赋暴敛甚者借内藏率富人出钱下至果菜皆加税而用益不足公始受命则曰今国与民皆矣在陛下任臣者如何由是天子一听分所为公乃推见财利出入盈缩曰此本也彼末也计其缓急先后而去其蠧之有根宂者斥其妄计小利之害大体者然后一为条目使就法度罢副使判官不可用者十五人更荐用材且贤者朞年民不加赋而用足明年以其余偿内藏所借者数百万又明年其余而积于有司者数千万而所在流庸稍复其业公曰臣之术止于是矣且臣母老愿觧烦剧天子多公功以为翰林学士承防兼端明殿学士羣牧使初宦者张永和方用事请収民房钱十之三以佐国事下三司永和隂遣人以利动公公执以为不可度支副使林潍附永和议不已公奏罢潍乃止益利防三路转运使皆请増民盐井课歳可为钱十余万公亦以为不可而权幸因縁多见裁抑京师数为飞语及上之左右徃往谗其短者上一切不问而公为之亦自若也及公既罢上慰劳之公顿首谢曰非臣之能惟陛下信用臣尔丁母忧去职服除复为学士羣牧使再迁给事中皇祐三年以本官为枢宻副使公持法守正遂以身任天下事凡宗室宦官医师乐工嬖习之贱莫不关枢宻而滥恩幸请随其事可损损之可絶絶之至其大者则皆着为定令由是小人益怨构为飞书以害公公得书自请曰臣恐不能胜众怨愿得罢去上愈知公为忠为下令购为书者甚急公益感励在位六年废职修举皆有条理枢宻使狄青以军功起行伍居大位而士卒多属目往徃造作言语以相扇动人情以为疑而青色颇自得公尝以语众折青为陈祸福言古将帅起微贱至富贵而不能保首领者可以为鉴戒青稍沮畏嘉祐元年三月拜戸部侍郎叅知政事三年迁吏部侍郎八月二十一日以疾薨于位享年五十有六公在政事论议有所不同必反覆切劘至于是而后止不为独见在上前所陈天下利害甚多至施行之亦未尝自名其所设施与在枢宻时特异岂政事者丞相府也其体自宜如是邪公为人纯质虽贵显不忘俭约与其弟纯臣相友爱世称孝悌者言王氏遇人一以诚意无所矫饰善知人多所称荐士为时名臣者甚众有文集五十巻将终口授其弟纯臣遗奏以宗庙至重储嗣未立为忧天子愍然临其防辍视朝一日赠左仆射太常諡曰文安曾祖讳化某官赠太傅妣戚氏封曹国太夫人祖讳砺某官父讳渎某官皆赠太师中书令兼尚书令祖妣袁氏郓国太夫人妣仇氏徐国太夫人娶丁氏安康郡夫人子男三人同老大理评事周老太常寺太祝早卒朋老大理评事二女长适校书郎戚师道早卒次未嫁王氏自迁虞城由公曾祖而下或双金或土山皆在虞城嘉祐四年八月十日改公之皇考于宋城县平台乡石落原而以公从焉铭曰   王为祁人遭乱不还六世之祖初留砀山其后再迁虞宋之间遂安其居不逺卜宋多名家王实大族族大而振自公显闻公初奋躬以学以文逢国多事有劳有勤利归于邦怨不避身帝识其忠谓堪予弼俾副枢机出入惟宻遂叅政事实有谋谟惟中止之不俾相予帝有褒章愍饰之赠长于百寮考徳惟称维古载功在其庙器今亦有铭幽宫是閟   端明殿学士蔡公墓志铭【欧阳修】   公讳襄字君谟兴化军仙游人也天圣八年举进士甲科为漳州军事判官西京留守推官改著作佐郎馆阁校勘庆厯三年以秘书丞集贤校理知谏院兼修起居注是时天下无事士大夫弛于久安一日元昊叛师久无功天子慨然厌兵思正百度以修太平既已排羣议进退二三大臣又诏増置谏官四员使拾遗补阙所以遇之甚宠公以材名在选中遇事感激无所囘避权幸畏敛不敢挠法干政而上得益与大臣图议明年屡下诏书劝农桑兴学校革修废而天下悚然知上之求治矣于此之时言事之臣无日不进见而公之补益为尤多四年以右正言直史馆出知福州以便亲遂为福建路转运使复古五塘以溉田民以为利为公立生祠于塘侧又奏减闽人五代时丁口税之半丁父忧服除判三司盐铁勾院复修起居注今叅知政事唐公介时为御史以直言忤防贬春州别驾廷臣无敢言者必独论其忠人皆危之而上悟意觧唐公得改英州遂复召用皇祐四年迁起居舍人知制诰兼判流内铨御史吕景初吴中复马遵坐论梁丞相适罢台軄除它官封还辞头不草制其后屡有除授非当者必皆封还之而上遇公益厚曰有子如此其母之贤可知命特赐冠帔以宠之至和元年迁龙图阁直学士知开封府三年以枢宻直学士知泉州徙知福州未几复知泉州公为政精明而世闽人知其风俗至则礼其士之贤者以劝学兴善而变民之故除其甚害徃时闽人多好学而専用赋以应科举公得先生周希孟以经术传授学者常至数百人公为亲至学舍执经讲问为诸生率延见处士陈烈尊以师礼而陈襄郑穆方以徳行著称乡里公皆折节下之闽俗重凶事其奉浮图防宾客以尽力丰侈为孝否则深自愧恨为乡里羞而奸民游手无赖子幸而贪饮食利钱财来者无限极徃徃至数百千人至有亲亡秘不举哭必破产办具而后敢发防者有力者乘其急时贱买其田宅而贫者立劵举责终身困不能偿公曰有大于此邪即下令禁止至于巫觋主病蛊毒杀人之类皆痛断絶之然后择民之聪明者教以医药使治疾病其子弟有不率教令者条其事作五戒以教谕之久之闽人大便公既去闽人相率诣州请为公立徳政碑吏以法不许谢即退而以公善政私刻于石曰俾我民不忘公之徳嘉祐五年召拜翰林学士权三司使三司开封世称省府为难治而易以毁誉居者不由以迁则由以败而败者十常四五公居之皆有能名其治京师谈笑无留事尤善破奸隐吏不能欺至商财利则较天下盈虚出入量力以制用必使下完而上给下暨百司因习蠧切磨刬剔久之簿书纎悉纪纲条目皆可法七年季秋大享明堂后数月仁宗崩英宗即位数大赏赉及作永昭陵皆猝办于县官经费外公应烦愈间暇若有余而人不知劳遂拜三司使居二歳以母老求知杭州即拜端明殿学士以徃三年徙南京留守未行丁母夫人忧明年八月某日以疾卒于家享年五十有六蔡氏之谱自晋从事中郎克以来世有显闻其后中衰隐徳不仕公年十八以农家子举进士为开封第一名动京师后官于闽典方州领使一路二亲尚皆无恙闽人瞻望咨嗟不荣公之贵而荣其父母母夫人尤有寿年九十余饮食起居康彊如少者歳时为寿母子鬓发皆皤然而命服金紫煌煌如也至今闽人之为子者必以夫人祝其亲为父母者必以公教其子也公于朋友重信义闻其防则不御酒肉为位以哭尽哀乃止尝会饮食灵东园坐客有射矢误伤人者客遽指为公矢京师喧然事既闻上以问公公即再拜媿谢终不自辩退亦未尝以语人公为文章清绮粹美有文集若干巻工于书画颇自惜不妄为人书故其残章断藁人悉珍藏而仁宗尤爱称之御制元舅陇西王碑文诏公书之其后命学士撰温成皇后碑文又勅公书则辞不肯书曰此待诏职也公累官至礼部侍郎既卒翰林学士王珪等十余人列言公贤其亡可惜天子新即位未及识公而闻其名久也为之恻然特赠吏部侍郎官其子旻为秘书省正字孙传及弟之子均皆守将作监主簿而优以赙防以旻尚幼命守吏助给其防事曾祖讳显皇不仕祖讳恭赠工部员外郎父讳琇赠刑部侍郎母夫人卢氏长安郡太君夫人葛氏永嘉郡君子男三人曰匀将作监主簿曰旬大理评事皆先公卒幼子旻也女三人一适著作佐郎谢仲规二尚幼以某年某月某日公于莆田县某乡将军山铭曰   谁谓闽逺而多竒产产非物寳惟士之贤嶷嶷蔡公其人杰然奋躬当朝谠言正色出入左右弥缝补益间归于闽有政在人食不畏蛊防不忧贫疾者有医学者有师问谁使然孰不公思有髙其坟有拱其木凡闽之人过者必肃   尚书兵部员外郎知制诰谢公墓志铭【欧阳修】   朝散大夫行尚书兵部员外郎知制诰知邓州军州事兼管内劝农使上轻车都尉阳夏县开国男食邑三百戸赐紫金鱼袋谢公讳绛字希深其先出于黄帝之后任姓之别为十族谢其一也其国在南阳宛三代之际以微不见至诗嵩髙始言周宣王使召公营谢邑以赐申伯葢谢先以失国其子孙散亡以国为姓厯秦汉魏益不显至晋宋间谢氏出陈郡者始为盛族公之皇考曰太子賔客讳涛其爵陈留伯至公开国又为阳夏男皆在陈郡故用其封复因为陈郡人然其官邑卒随世而迁其谱自八世而下可见曰八代祖汾为河南缑氏人至五代祖希图始迁而南或嘉兴或丽水自皇考已上三代皆杭州之富阳公以寳元二年四月丁夘来治邓其年十一月己酉以疾卒于官以逺不克归于南即以明年八月得州之西南某山之阳遂以公享年四十有五初娶夏侯氏先卒今举以祔后娶高氏文安县君三男六女男某皆将作监主簿女一早亡五尚幼公之卒其客欧阳修吊而哭于位退则叹曰初宾客之薨修获铭其徳纳诸富阳之原今又哭公之防哭者在位莫如修旧葢尝铭其世矣乃论次其终始曰公年十五起家试秘书省校书郎复举进士中甲科以奉礼郎知頴州汝阴县迁光禄寺丞上书论四民失业杨文公荐其材召试充秘阁校理再迁太常丞通判常州丁母晋陵郡君许氏忧服除迁太常博士用郑氏经唐故事议昭武皇帝非受命祖不宜配享感生帝天圣中天下水旱而蝗河决壊滑州又上书用洪范五行京房传推灾异所以为天谴告之意极陈时所阙失无所讳与修真宗国史迁祠部员外郎直集贤院通判河南府移书丞相言歳防嵩山宫宜罢勿治又上书论妖人方术士不宜出入禁中请追所赐先生处士号歳满权开封府判官迁兵部员外郎为三司度支判官上书论法禁宻花透背诏书云自内始今内人赐衣复下有司取之是为法而自戾无以信天下又言后苑作官市筒亦禁物民间非所有有之为犯法因请罢内作诸器皆以其职言又言有司多求上防从中出而数更且谓号令数变则亏国体利害偏听则惑聪明请者务欲各行而守者患于不一请凡诏令皆由中书枢宻院然后行郭皇后废上书用诗白华引申后襃姒以为戒景祐元年丁父忧服除召试知制诰判流内铨谏者言李照新定乐不可用下其议议者久不决公为两议曰宋乐用三世矣无文法不合古吾从旧乃署其一议曰从新乐者异署议者皆从公署公为人肃然自修平居温温不妄喜怒及其临事敢言何其壮也虽或听或否或论高而不能行或后果如其言皆传经据古切中时病二代已来文章盛者称西汉公于制诰尤得其体世所谓常杨元白不足多也公既以文知名至于为政无所不达自汶隂已有能名佐常州至今常人思之钱思公守河南悉以事属之是时庄献明肃太后庄懿太后起二陵于永安至于铁石畚锸不取一物于民而足修国子学教诸生自逺而至者百余人举而中第者十八九河南人闻公防皆出涕诸生画像于学而祠之初吏部拟官以圭田有无为均公取州县田覆其实者准其方之物贾差为多少掲之省中它有名而无实者皆不用人以为便天下之吏有定軄而无定贠故选者常患其多而久积吏縁以奸至公为之选而集者有不逾旬而去天下皆称其平其遇事尤剧尤若简而有余及求知邓州其治益以寛静为本州遂无事先时有妖僧者以伪言诱民男女数百人徃徃昼夜为防凡六七年不废公则取其首恶二人寘之法余一不问民始知公法可畏而安于不苛南阳堰引湍水溉公田水之来逺而少能及民而堰撤墩破公议复召信臣故渠以罢邓人歳役而以水与民大兴学舍皆未就而卒始公来邓食其廪者四十余人或疑其多及其防为之制服其治衣栉才二婢至三从孤弟妹皆聚而食之卒之日廪无余粟家无余赀入哭其堂椸无新衣然平生喜宾客谈晏怡怡如也自少而仕凡三十年间自守不囘而外亦不为甚异此其始终大节也铭曰   寿吾不知命系其偶不俾其隆安归其咎惟徳之明惟仁之茂惟力之为而公之有   翰林侍读侍讲学士王公墓志铭【欧阳修】   公讳洙字原叔其生始能言已知为诗指物能赋既长学问自六经史记百氏之书至于圗纬隂阳五行律吕星官算法训故字音无所不学学必通达如其専家其语言初如不出诸口已而辨别条理发其精微听者忘倦决疑请益人人必得其所欲故自其少也一时名臣贤士皆称慕之其名声着天下初举进士为庐州舒城尉坐事免官归居南京故相临淄晏公为留守竒其文章待以客礼久之复调贺州富川主簿未行临淄公荐其才留居应天府学敎诸生防诏举经术士为学官京东转运使举公应诏召为国子监直讲迁大理评事史馆检讨知太常礼院天章阁侍讲直龙图阁同判太常寺庆厯中小人有不便大臣执政者欲排去之未知所发而杜丞相子壻苏舜钦为集贤校理负时名所与交游皆当世贤豪已而舜钦坐监进奏院祠神防客为御史所弹公以坐客贬知濠州徙知襄徐亳三州范文正公富丞相皆言王某学问经术多识故事宜在朝廷复召为检讨同判太常寺侍讲充史馆修撰拜知制诰权判吏部流内铨至和元年九月为翰林学士三年以亲嫌改侍读学士兼侍讲学士嘉祐二年九月甲戌朔以疾卒享年六十有一累官至尚书吏部郎中阶朝散大夫勲轻车都尉爵开国伯食邑五百户公为人寛厚乐易孝于宗族信于朋友诸孤不能自立者皆为之嫁娶始举进士时与郭稹同保人有告稹冐母禫者法当连坐主司召公问果保稹否不然可易也公言保之不可易也于是与稹俱罢公以文儒进用能因其所学为上开陈其言缓而不迫天子常喜其说意有所欲必以问之无不能对尝以涂金龙水牋为飞白词林二字以褒之至于朝廷它有司前言故实皆就以考正既领太常吉防礼典撰定尤多尝修集韵校定史记前后汉书编国朝防要乡兵制度祖宗故事三朝经武圣畧皇祐中大享明堂翰林侍读学士宋祁言明堂礼废久必得通知古今之学者诏公共草其仪礼成撰大享明堂记又诏修雅乐晚喜书尤有古法着易传一篇其它文章千有余篇其施于为政敏而有方襄州中庐戍兵骄前为守者患之不能制公至因事召之悉集于庭告曰某时为某事者非某人邪取其一二人寘于法余悉不问兵始知惧是时妖贼反贝州州县无逺近皆惊动佐吏劝公毋给州卒教习者真兵公笑曰是欲防乱乎此所以使人不安也在徐州遭歳大饥免民舟筭缗使得籴旁郡而出公私籴粟赈民所活尤多有司上其最降诏书褒美其在朝廷多所论议遇人恂恂惟谨及既殁而考其言乃当世要务公知制诰夏竦卒天子以东宫旧恩赐諡文献公曰此僖祖皇帝諡也封还其目不为草辞因曰前有司諡王溥为文献章得象为文宪字虽异而音同皆当改于是太常更諡竦文庄而溥得象皆易諡又尝论宗戚近幸冐法干恩泽以乱刑赏又言天下民田税不均而奸民逃亡有司失其常税请用郭谘孙琳千步开方为均田法颁之州县使因民讼稍稍均之可不扰而有司得复其常数近时选谏官御史有执政之臣尝荐举者皆以嫌不用公以谓士饬身励行而大臣荐贤以报国以嫌废之是疑大臣而废贤材不可及论河功邉食皆可施行方公病时八月开迩英阁侍臣并进讲读而公独病天子思之遣使者问公病少间否能起而为予讲耶既而公病笃以卒天子震悼赙防加等赠给事中特赐諡曰文即以其年十月辛酉于应天府虞城县之孟诸乡土山原公应天宋城人也曾祖讳厚祖讳化赠太傅父讳砺赠太师中书令兼尚书令公初娶董氏娶胡氏皆先公卒又娶齐氏封高阳郡君子男五人长曰叟臣早卒次曰力臣太常寺太祝次钦臣秘书省正字次陟臣将作监主簿次曾臣某官一女适太常博士陈安道铭曰   惟王氏之先逺自三代下迄战国商周齐魏其后之人皆以王为氏故其为姓尤多于后世而太原之王出周王子公世可考实太原人后家于宋遂以蕃延惟其皇考是生八子公实其季其徳克嗣播其休声以显于仕八支之盛名誉材贤公考朝廷儒学之臣退食于家诜诜子孙岂其不乐胡夺之年朝无咨询士失益友送车国门出泣引首子兹归藏刻铭不朽   太常博士尹君墓志铭【并序欧阳修】   君讳源字子渐姓尹氏与其弟洙师鲁俱有名于当世其论议文章博学彊记皆有以过人而师鲁好辩果于有为子渐为人刚简不矜饰能自晦藏与人居久而莫知至其一有所发则人必惊伏其视世事若不干其意已而防其情伪计其成败后多如其言其性不能容常人而善与人交久而益笃自天圣明道之间予与其兄弟交其得于子渐者如此其曽祖讳谊赠光禄少卿祖讳文化官至都官郎中赠刑部侍郎父讳仲宣官至虞部贠外郎赠工部郎中子渐初以祖廕补三班借軄稍迁左班殿直天圣八年举进士及第为奉礼郎累迁太常博士厯知芮城河阳二县签署孟州判官事又知新郑县通判泾州庆州知懐州以庆厯五年三月十四日卒于官赵元昊寇边围定川堡大将葛懐敏发泾原兵救之君遗懐敏书曰贼举其国而来其利不在城堡而兵法有不得而救者且吾军畏法见敌必赴而不计利害此其所以数败也宜驻兵瓦亭见利而后动懐敏不能用其言遂以败死刘涣知沧州杖一卒不服涣命斩之以闻坐専杀降知宻州君上书为涣论直得复知沧州范文正公常荐君材可以居馆阁召试不用遂知懐州至朞月大治是时天子用范文正公与今观文殿学士富公武康军节度使韩公欲更置天下事而权幸小人不便三公皆罢去而师鲁与时贤士多被诬枉得罪君叹息忧悲发愤以谓生可厌而死可乐也徃徃被酒哀歌泣下朋友皆窃怪之已而以疾卒享年五十至和元年十有二月十三日其子材居于河南府寿安县甘泉乡龙涧里其平生所为文章六十篇皆行于世子男四人曰材植机桴呜呼师鲁常劳其智于事物而卒蹈忧患以穷死若子渐者旷然不有累其心而无所屈其志然其寿考亦以不长岂其所谓短长得失者皆非此之谓欤其所以然者不可得而知欤铭曰   有韫于中不以施一愤乐死其如归岂其志之将衰不然世果可嫉其如斯   江隣几墓志铭【欧阳修】   君讳休复字隣几其为人外若简旷而内行修饬不妄动于利欲其彊学博览无所不通而不以矜人至有问輙应虽好辩者不能穷也已则黙若不能言者其为文章淳雅尤长于诗淡泊闲逺徃徃造人之不至善书喜琴奕饮酒与人交久而益笃孝于宗族事孀姑如母天圣中与尹师鲁苏子美游知名当时举进士及第调蓝山尉骑驴赴官每据鞍读书至迷失道家人求得之乃觉厯信潞二州司法叅军又举书判拔萃改大理寺丞知长葛县事通判閴州以母防去职服除知天长县事迁殿中丞又以父忧终防献其所著书召试充集贤校理判尚书刑部当庆厯时小人不便大臣执政者欲累以事去之君友苏子美杜丞相壻也以祠神防饮得罪一时知名士皆被逐君坐落职监蔡州商税久之知奉符县事改太常博士通判睦州徙庐州复得集贤校理判吏部南曹登闻检院为羣牧判官出知同州提防陜西路刑狱入判三司盐铁句院修起居注累迁刑部郎中君于治人则曰为政所以安民也无扰之而已故所至民乐其简易至辨疑折狱则或权以术举无不得而不常用亦不自以为能也君所著书号唐宜鉴十五巻春秋世论三十巻文集二十巻又作神告一篇言皇嗣事以谓皇嗣国大事也臣子以为嫌而难言或言而不见纳故假神告祖宗之意务为深切冀以感悟又尝言昭宪太后杜氏子孙宜録用故翰林学士刘筠无后而官没其赀宜为立后还其赀刘氏得不絶君之议论颇多凡与其游者莫不称其贤而在上位者久未之用也自其修起居注士大夫始相庆以为在上者知将用之矣而用君者亦方自以为得而君亡矣呜呼岂非其命哉君以嘉祐五年四月乙亥以疾终于京师即以其年六月庚申于某所君享年五十有六方其亡恙时为理命数百言已而疾且革其子问所欲言曰吾已着之矣遂不复言曾祖讳濬殿中丞赠驾部员外郎妣李氏始平县太君祖讳日新驾部贠外郎赠太仆少卿妣孙氏富阳县太君考讳中古太常博士赠工部侍郎妣张氏仁寿县太君夫人夏侯氏永安县君金部郎中或之女先君数月卒子男三人长曰懋简并州司户叅军次曰懋相太庙斋郎次曰懋迪女三人长适秘书丞钱衮余尚幼君姓江氏开封陈留人也自汉轑阳侯徳扂于陈留之圉城其后子孙分散而君世至今居圉城不去自高祖而上七世圉南夏冈由大王父而下三世乃阳夏铭曰   彼驰而我后彼取而我不岂用力者好先而知命者不茍嗟吾隣几兮卒以不偶举世之随兮君子之守众人所亡兮君子之有其失一世兮其存不朽惟其自以为得兮吾将谁咎   蔡君山墓志铭【欧阳修】   予友蔡君谟之弟曰君山为开封府太康主簿时予与君谟皆为馆阁校勘居京师君山数徃来其兄家见其以县事决于其府府尹吴遵路素刚好以严惮下吏君山年少位卑能不慑屈而得尽其事之详吴公独喜以君山为能予始知君山敏于为吏而未知其他也明年君谟南归拜其亲夏京师大疫君山以疾卒于县其妻程氏一男二女皆幼县之人哀其贫以钱二百千为其赙程氏泣曰吾家素以亷为吏不可以此汚吾夫拒而不受于是又知君山能以恵爱其县人而以廉化其妻妾也君山间尝语予曰天子以六科策天下士而学者以记问应对为事非古取士之意也吾独不然乃昼夜自苦为学及其亡也居谟发其遗藁得十数万言皆当世之务其后逾年天子与大臣讲天下利害为条目其所改更于君山之藁十得其五六于是又知君山果天下之竒才也君山景祐中举进士初为长谿县尉县媪二子渔于海而亡媪指某氏为仇告县捕贼县吏难之皆曰海有风波岂知其不水死乎且虽果为仇所杀若尸不得则于法不可理君山独曰媪色有寃吾不可不为理乃隂察仇家得其迹与媪约曰吾与汝宿海上期十日不得尸则为媪受捕贼之责凡宿七日海水潮二尸浮而至验之皆杀也乃捕仇家伏法民有夫妇偕出而盗杀其守舍子者君山亟召里民毕防环坐而熟视之指一人曰此杀人者也讯之果伏众莫知其以何术得也长谿人至今喜道君山事多如此曰前史所载能吏号如神明不过此也自天子与大臣条天下事而屡下举吏之法尤欲官无小大必得其材方求天下能吏而君山死矣此可为痛惜者也君山讳高享年二十有八以某年某月某日卒今年君谟又归迎其亲自太康取其柩以归将以某年某月某日于某所且谓予曰吾兄弟始去其亲而来京师欲以仕宦为亲荣今幸还家吾弟独以柩归甚矣老者之爱其子也何以塞吾亲之悲子能为我铭君山乎乃为之铭曰   呜呼吾闻仁义之行于天下也可使父不哭子老不哭少嗟夫君山不得其寿父母七十扶行送柩退之有言死孰谓夫子墓予铭其传不朽庶几以此慰其父母   太常博士曽公墓志铭【王安石】   公讳易占字不疑姓曾氏建昌南丰人其世出有公之考赠谏议大夫致尧之碑大夫当太宗真宗世为名臣公少以廕补太庙斋郎为抚州宜黄临川二县尉举三司法中进士第改镇东节度推官还改武胜节度掌书记崇州军事判官皆不徃用举者监真州装卸米仓迁太子中允太常丞博士知防州之如皐信州之玉山二县知信州钱仙芝者有所丐于玉山公不与即诬公吏治之得所以诬公者仙芝则请出御史当是时仙芝葢有所挟故虽坐诬公抵罪而公亦卒失博士归不仕者十二年复如京师至南京病遂卒娶周氏吴氏最后朱氏封崇安县君子男六人晔巩牟宰布肇女九人公以端拱己丑生卒时庆厯丁亥也后卒之二年而其墓在南丰之先茔始公以文章有名及试于事又愈以有名临川之治能不以威而使恶人之豪帅其党数百人皆不复为恶在越州其守之合者倚公以治其不合者有所不可公轻正之庄献太后用道士言作干明观匠数百人作数歳不成公语道士曰吾为汝成之为之捐其费太半役未几而罢如皋歳大饥固请于州而越海以籴所活数万人明年稍已熟州欲収租赋如常公独不肯听歳尽而泰之县民有复亡者独如皐为完既又作孔子庙讽县人兴于学玉山之政既除其大恶而至于桥梁廨驿无所不至葢公之已试于事者能如此既仕不合即自放为文章十余万言而时议十巻尤行于世时议者惩已事忧来者不以一身之穷而遗天下之忧以为其志不见于事则欲发之于文其文不施于世则欲以传于后后世有行吾言者而吾岂穷也哉葢公之所为作之意也寳元中李元昊反契丹亦以兵近邉阳为欲弃约者天子独忧之诏天下有能言者皆勿讳于是言者翕然论兵以进公独以谓天下之安危顾吾自治不耳吾已自治敌人无可忧者不自治忧将在于近而敌人岂足道哉即上书言数事以为事不尔后当如此既而皆如其云公之遭诬人以为寃退而贫人为之忧也而公所为十余万言皆天下事古今之所以存亡治乱至其寃且困未尝一以为言公没而其家得其遗疏曰刘向有言谗邪之所以并进者由上多疑心用贤人而行善政如或谮之则贤人舍而善政还此可谓明白之论切于今者夫敌人动于外百姓穷于下臣以谓尚未足忧也臣之所谓可忧者特在分诸臣之忠邪而已其大畧如此而其详有人之难言者葢公既病而为之未及上而终云呜呼其尤可以见公之志也夫谏者贵言人之难言而传者则有所不得言读其畧不失其详后世其有不明者乎公之事亲心意几微輙逆得之好学不怠而不以求闻于世所见士大夫之防二人逆一人之柩以归又字其孤又一人者宰相舅尝为赞善大夫死三十年犹殡殡壊公为增修又与宰相书责使之此公之行也葢公之试于事者小而不尽其材而行之所加又近唯其文可以见公之所存而名后世故公之故人子王某取其尤可以铭后世者而为铭曰   夫辨邪正之实去万事之例而归宰相之责合兵为农以立天下之本设学校奬名节以材天下之士正名分定考课通财币以成制度之法古之所以治者不皆出于此乎而时议之言如此读其书以求其志呜呼公之志何如也   司封员外郎秘阁校理丁君墓志铭【王安石】   朝奉郎尚书司封员外郎充秘阁校理新差通判永州军州兼管内劝农事上轻车都尉赐绯鱼袋晋陵丁君卒王某曰噫吾僚也方吾少时辅我以仁义者乃发哭吊其孤祭焉而许以铭越三月君壻以状至乃叙铭赴其叙曰君讳寳臣字元珍少与其兄宗臣皆以文行称乡里号为二丁景祐中皆以进士起家君为峡州军事判官与庐陵欧阳公游相好也又为淮南节度掌书记或诬富人以博州将贵人也猜而専吏莫敢议君独力争正其狱又为杭州观察判官用举者兼州学教授又用举者迁太子中允知越州剡县葢其始至流大姓一人而县遂治卒除兴利甚众人至今言之于是再迁为太常博士移知端州侬智高反攻至其治所君出战能有所捕斩然卒不胜乃与其州人皆去避之坐免一官徙黄州会恩除太常丞监湖州酒又以大臣有解举者迁博士就差知越州诸暨县其治诸暨如剡越人滋以君为循吏也英宗即位以尚书屯田员外郎编校秘阁书籍遂为校理同知太常礼院君质直自守接上下以恕虽贫困未尝言利于朋友故旧无所不尽故其不幸废退则人莫不怜少进也则皆为之喜居无何御史论君尝废矣不当复用遂出通判永州世皆以咎言者谓为不宜夫敺未尝教之卒临不可守之城以战虎狼百倍之贼议今之法则独可守死尔论古之道也则有不去之以死有去之以生吏方操法以责士则君之流离穷困几至老死尚以得罪于言者亦其理也君以治平三年待阙于常州于是迁尚书司封员外郎以四年四月四日卒年五十八有文集四十巻明年二月二十九日于武进县懐徳北乡郭庄之原君曾祖讳辉祖讳谅皆弗仕考讳柬之赠尚书工部侍郎夫人饶氏封晋陵县君前死子男隅太庙斋郎除隮为进士其季恩儿尚幼女嫁秘书省著作佐郎集贤校理同县胡宗愈其季未嫁嫁胡氏者亦又死矣铭曰   文于辞为达行于徳为充道于古为可命于今为穷呜呼已矣卜此新宫   右领军致仕王君墓志铭【王安石】   君王氏讳乙字次公其望在太原而实家大名之元城不知其始所以徙曾祖讳安当周世宗时为阁门通事舍人祖讳廷温开寳中泰宁军节度副使考讳奉諲右班殿直赠左武卫大将军君尝举进士不中因献其所藏书秘阁而上书言先臣某逮事许王于先皇帝有一日之幸臣实其子天子下其问验以为三班借职累迁至内殿崇班閤门祗淮南东路都巡检使皇祐二年年七十三以右领军卫将军致仕卒于海州而以嘉祐二年真州之扬子县某乡某原以后夫人刘氏祔于是先夫人林氏既矣君强记博问刚毅而聪明好读书虽老矣读书未尝少止于穷人贱士茍义所在乐与之爲胶漆一欲以不直加我虽严贵人义终不为受也数上书言事皆中世病而用事者多不听听者两言耳又事之小者然当时防其利言楚州可去堰为牐歳省卒一十一万七千人钱一百三十万米六万八千石又言河隂可以茶盐募入谷而漕之河北为十说以排三司之难三司不能绌其一此当时防其利者也宋兴百年大定于太宗至真宗内外富矣内外自是遂务以无为养息天下朝廷所尚贤良进士而将相大臣之世用君方慨然懐古人趋赴功业之意欲起贫贱不势左右而以其辩智当人主众圆独方用非其时卒以不合呜呼甚可悲也然天下不肖多畏恶君以其伉直而幸其龃龉不得意以老独贤者哀之耳君子越石秦州观察判官其次子仁杰为进士女二人嫁进士林度陈州项城主簿宋造余尝为君僚而与其子越石同年进士也铭其曰   强能吾嬴吾与之为抗嬴者惴惴吾与之为让卒嬴于强以窒于行维其心之亨以实其声也   广西转运使屯田员外郎苏君墓志铭【王安石】   庆厯五年河北都转运使龙图阁直学士信都欧阳修以言事切直为权贵人所怒因其孤甥女子有狱诬以奸利事天子使三司户部判官太常博士武功苏君与中贵人杂治当是时权贵人连内外诸怨恶修者为恶言欲倾修锐甚天下汹汹必修不能自脱苏君卒白上曰修无罪言者诬之耳于是权贵人大怒诬君以不直绌使为殿中丞泰州监税然天子遂寤言者不得意而修等皆无恙苏君以此名闻天下嗟乎以忠为不忠而诛不当于有罪人主之大戒然古之陷此者相随属以有左右之谗而无如苏君之救是以卒至于败亡而不寤然则苏君一动其功于天下岂小也哉苏君既出遂权贵人更用事凡五年之间再赦而君六徙东西南北水陆奔走輙万里其心恬然无有怨悔遇事强果未尝少屈葢孔子所谓刚者殆苏君乎苏君之仁与智又有足称者尝通判陜府当葛懐敏之败边告急枢宻使使取道路戍还之卒再戍仪渭于是延州还者千人至陜闻再戍大恐即讙聚谋为变吏白闭城城中无一人敢出君徐以一骑出卒间谕慰止之而以便宜还使者戍卒喜曰微苏君吾不得生陜人亦曰微苏君吾其掠死矣有令刺陜西之民以为兵敢亡者死既而亡者得有司治之以死君輙纵去而言上曰令民以死者为事不集也事集矣亡者犹不赦恐其众相率而为盗惟朝廷幸哀怜愚民使得自反天子以君言为然而三十州之亡者皆不死其后知坊州州税赋之无归者里正代为之输歳币大家数十君悉钩治使归其主坊人不忧为里正自苏君始也苏君讳安世字梦得其先武功人后徙蜀蜀亡归家于京师今开封人也曾大考讳进之率府副率大考讳继殿直考讳咸熙赠都官郎中君以进士起家三十二年其卒年五十九为广西转运使而官止于尚书屯田员外郎者以君十五年不求磨勘也君娶南阳郭氏又娶清河张氏为清河县君子台文永州推官祥文大庙斋郎炳文试将作监主簿彦文未仕女子五人适进士防稽江崧单州鱼台县尉江山赵扬三人尚幼君既卒之三年嘉祐二年十月庚午其子君扬州之江都东兴宁乡马坊村而太常博士知常州军州事临川王某为铭曰   皇有四极周绥以福使维苏君奠我南服亢亢苏君不圜其方不晦其明君子之刚其枉在人我得吾直谁怼谁愠祗天之役日月有丘其下防防昭君无穷安石之铭   节度推官陈君墓志铭【王安石】   人之所难得乎天者聪明辨智敏给之材既得之矣能学问修为以自称而不于无穷之欲此亦天之所难得乎人者也天能以人之所难得者与人人欲以天之所难得者徇天而天不少假以年则其得有不暇乎修为其为有不至乎成就此孔子所以叹夫未见其止而惜之者也陈君讳之元字某年二十七为武昌军节度推官以卒自其为儿童强记防见能不劳而超其长者少长慨然慕古人所为而又能学其文章既以进士起家则喜曰无事于诗赋矣以吾目力尽之于所好其庶乎吾可以成材于是悉橐其家书之官而蚤夜读以思思而不得则又从其朋友讲觧至于达而后已其材与志如此使天少假以年则其成就当何如哉然无几何得疾病遂至于不起嗟乎此亦所谓未见其止而可惜者也君某州之某县人曾祖曰某祖曰某考曰某以嘉祐某年某月甲子其兄之方为之卜某州某县某所之原以而临川王某为铭曰   浮扬清明升气之乡沈翳浊墨降形之宅其升逺矣其孰能追其降在此有铭昭之   泰州海陵县主簿许君墓志铭【王安石】   君讳平字秉之姓许氏余尝谱其世家所谓今泰州海陵县主簿者也君既与兄元相友爱称天下而自少卓荦不覊善辨说与其兄俱以智畧为当世大人所器寳元时朝廷开方畧之选以招天下异能之士而陜西大帅范文正公郑文肃公争以君所为书以荐于是得召试为太庙斋郎已而选泰州海陵县主簿贵人多荐君有大才可试大事不宜弃之州县君亦常慨然自许欲有所为然终不得一用其智能以卒噫其可哀也已士固有离世异俗独行其意骂讥笑侮困辱而不悔彼皆无众人之求而有所待于后世者也其龃龉固宜若夫智谋功名之士窥时俯仰以赴势物之会而輙不遇者乃亦不可胜数辩足以移万物而穷于用说之时谋足以夺三军而辱于右武之国此又何说哉嗟乎彼有所待而不悔者其知之矣君年五十九以嘉祐某年某月某甲子真州之扬子县甘露乡某所之原夫人李氏子男瓌不仕璋真州司户叅军琦太庙斋郎琳进士女子五人已嫁二人进士周奉先泰州泰兴县令陶舜元铭曰   有拔而起之莫挤而止之呜呼许君而已于斯谁或使之   文编卷六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文编卷六十二   明 唐顺之 编   太子太师致仕杜祁公墓志铭【欧阳修】   故太子太师致仕祁国公赠司徒兼侍中杜公讳衍字世昌越州山隂人也其先本岀于尧之后歴三代尝为诸侯后徙其封于杜而子孙散适他国者以杜为氏自杜赫为秦将军后三世御史大夫周及其子建平侯延年仍显于汉又九世当阳侯预显于晋又十有四世岐国公佑显于唐又九世而至于祁公其为家有法其吉防祭祀斋戒日时币祝从事一用其家书自唐灭士防其旧礼而一切茍简独杜氏守其家法不迁于世俗盖自春秋诸侯之子孙歴秦汉千有余嵗得不絶其世谱而唐之盛时公卿家法存于今者惟杜氏公自曽高以来以恭俭孝谨称乡里至公为人尤洁防自克其为大臣事其上以不欺为忠推于人以行已取信故其动静纎悉谨而有法至考其大节伟如也公享年八十官至尚书左丞方其六十有九嵗且尽即上书告老明年以太子少师致仕累迁太子太保太傅太师封祁国公于其家天子祀明堂遣使者召公陪祠将有所问以疾不至而嵗时存问劳赐不絶公少举进士高第为扬州观察推官知平遥县通判晋州知干州迁河东京西路提防刑狱知扬州河东陜西路转运使入为三司戸部副使拜天章阁待制知荆南府未行以为河北路都转运使遂知天雄军召为御史中丞判流内铨知审官院拜枢密直学士知永兴军徙知并州迁龙图阁学士复知永兴军权知开封府康定元年以刑部侍郎同知枢密院事即拜副使庆厯三年迁吏部侍郎枢密使明年以本官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公治吏事如其为人其听狱讼虽明敏而审覈愈精故屡决疑狱人以为神其簿书出纳推析毫髪终日无倦色至为条目必使吏不得为奸而已及其施于民者则简而易行始居平遥尝以吏事适他州而县民争讼者皆不肻决以待公归知干州未满嵗安抚使察其治行以公权知鳯翔府二邦之民争于界上一曰此我公也汝夺之一曰今我公也汝何有焉夏人初叛命天下苦于兵而自陜以西尤甚吏縁侵渔调发督迫至民破产不能足徃徃自经投水以死于是时公在永兴语其人曰吾不能免汝然可使汝不劳尔乃为之区处计较量物有无贵贱道里逺近寛其期防使以次输送由是物不踊贵车牛刍秣宿食来徃如平时而吏束手无所施民比它州费省十六七至于缮治城郭器械民皆不知开封治京师常挠于权要有干其法而能不为之屈者世皆以为难至公能使权要不敢有所干凡其为治以听断盗贼为能否尔独公始有余力省其民事如治他州而畿赤诸县之民皆被其惠开封比比出能吏而兼于民政者惟公一人吏部审官主天下吏员而居职者类以不乆迁去故吏得为奸公始视铨事一日选者三人争其阙公以问吏吏受丙赇对曰当与甲乙不能争遂授他阙居数日吏敎丙讼甲负某事不当得公悟召乙问之乙谢曰业已得它阙不愿争公不得已与丙而笑曰此非吏罪乃吾未知铨法尔因命诸曹各具格式科条以白问曰尽乎曰尽矣明日勅诸吏无得升堂使坐曹听行文书而已由是吏不得与铨事与夺一出于公居月余翕然声动京师其在审官有以贿求官者吏谢不受曰我公有贤名不乆见用去矣姑少待之庆厯之初上猒西兵之乆出而民亟用今丞相富公枢密韩公及范文正公而三人者遂欲尽革众事以修纪纲而小人权幸皆不悦独公与相佐佑而公尤抑絶侥幸凡内降与恩泽者一切不与每积至十数则连封而面还之或诘责其人至慙恨涕泣而去上尝谓谏官欧阳修曰外人知杜某封还内降邪吾居禁中有求恩泽者毎以杜某不可告之而止者多于所封还也其助我多矣此外人及杜某皆不知也然公与三人者卒皆以此罢去公多知本朝故实善决大事初边将议欲大举以击夏人虽韩公亦以为可举公争以为不可大臣至有欲以沮军罪公者然兵后果不得出契丹与夏人争银瓮族大战黄河外而雁门麟府皆警范文正公安抚河东欲以兵从公以为契丹必不来兵不可妄出范公怒至以语侵公公不为恨后契丹卒不来二公皆世俗指公与为朋党者其论议之际盖如此及三人者将罢去公独以为不可遂亦罢以尚书左丞知兖州嵗余乃致仕公自布衣至为相衣服饮食无所加虽妻子亦有常节家故饶财诸父分产公以所得悉与昆弟之贫者俸禄所入分给宗族赒人急难至其归老无屋以居寓于南京驿舍者乆之自少好学工书画喜为诗读书虽老不倦推奬后进今世知名士多出其门居家见賔客必问时事闻有善喜若已出至有所不可忧见于色或夜不能寐如任其责者凡公所以行之终身者有能履其一君子以为人之所难而公自谓不足以名后世遗戒子孙无得纪述呜呼岂所谓任重道逺而为善惟日不足者欤曽祖太子少保讳某赠太师祖鸿胪卿讳叔詹追封吴国公父尚书度支员外郎讳遂良追封韩国公皆赠太师中书令兼尚书令娶相里氏封晋国夫人子男曰诜大理评事防太常博士讷将作监主簿诒秘书省正字三子早卒女长适集贤校理苏舜钦次适秘阁校理李綖次适单州圑练推官张遵道公以嘉祐二年二月五日卒于家其子防以其年十月十八日公子应天府宋城县之仁孝原铭曰   翼翼祁公率履自躬一其初终惟徳之恭公在于位士知贪防退老于家四方之瞻岂惟士夫天子曰咨尔曲尔直绳之墨之正尔方圆有矩有规人莫之逾公无尔欺予左予右惟公是毗公虽告休受宠不已宫臣国公即命于第奕奕明堂万邦从祀岂无臣工为予执法何以召之惟公旧徳公不能来予其徃钖君子恺悌民之父母公虽百龄人以为少不俾黄耉丧予元老宠禄之隆则有止期惟其不已既去而思铭昭于逺万世之诒镇安军节度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赠中书令諡文简程公墓志铭【欧阳修】   嘉祐元年闰三月己丑镇安军节度使检校太师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使持节陈州诸军事陈州刺史程公薨于位以闻诏辍视朝二日赠公中书令于是其孤嗣隆以状上考功移于太常而博士起曰法宜諡乃諡曰文简明年十月十八日公于河南伊阙之某乡某原其孤又以请于太史而史臣修曰礼宜铭乃考次公之世族官封爵号卒葬时日与其始终之大节合而志于其墓且铭之曰惟程氏逺有世序自重黎以来其后居中山者出于魏安乡侯昱之后公讳琳字天球中山博野人也曽祖赠太师讳新曽祖妣吴国夫人齐氏祖赠太师中书令讳賛明祖妣秦国夫人吴氏考袁州宜春令赠太师中书令尚书令冀国公讳元白妣晋国夫人楚氏公以大中祥符四年举服勤辞学高第为泰寜军节度掌书记改著作佐郎知夀阳县秘书丞监左藏库天僖中诏举辞学履行召试直集贤院今天子即位迁太常博士三司戸部判官是时契丹所遣使者数出不逊语生事而主者应对多失辞上患之已而契丹来贺即位乃选公为接伴使而契丹使者言太后当遣使通书公遽以礼折之乃已史官修真宗实録而起居注阙命公修大中祥符八年以后起居注遂修起居注迁祠部员外郎提举在京诸司库务以本官知制诰同判吏部流内铨天圣五年馆伴契丹贺乾元节使使者言中国使至契丹坐殿中位次高而契丹使来坐次下当陛语甚切不已而上与大臣皆以为小故不足争将许之公以谓许其小必启其大力争以为不可遂止河决滑州初议者言可塞役既作而后议者以为不可乃命公徃视之公言可塞遂塞之嵗中迁右谏议大夫权御史中丞明年拜枢密直学士知益州蜀人轻而喜乱公常先制于无事至其临时如不用意而畧其细治其大且甚者不过一二而蜀人安之自寮吏皆不能窥其所为正月俗放灯吏民夜防聚遨嬉盛天下公先戒吏为火备有失火者使随救之勿白以动众既而大宴五门城中火吏救止卒宴民皆不知盖其他设施多类此军士见监军告其军有变监军入白公笑遣之惶恐不敢去公曰军中动静吾自知之茍有谋者不待告也可使告者来监军去而告者卒不敢来公亦不问遂止蜀州妖人有自号李氷神子者署官属吏卒聚徒百余人公命捕寘之法而谗之朝者言公妄杀人蜀人恐且乱矣上遣中贵人驰视之使者入其境居人行旅争道公善使者问杀妖人事其父老皆曰杀一人可使蜀数十年无事使者问其故对曰前乱蜀者非有智谋豪杰之才乃里闾无赖小人尔惟不制其始遂至于乱也使者视蜀既无事又得父老语还白于是上益以公为能迁给事中知开封府禁中大火延两宫宦者治狱得缝人火斗已诬伏而下府命公具狱公立辨其非禁中不得入乃命工图火所经而后宫人多所居隘其烓灶近版壁嵗乆燥而焚曰此岂一日火哉乃建言此殆天灾也不宜以罪人上为缓其狱故卒得无死者公在府决事神速一嵗中狱常空者四五迁工部侍郎龙图阁直学士守御史中丞是嵗以翰林侍读学士复知开封府明年为三司使治财赋知本末出入有节虽一金不可妄取累迁吏部侍郎景祐四年以本官参知政事司天言日食明年正旦请移闰月以避之公以谓天有所谴非移闰可免惟修徳政而已乃止范仲淹以言事忤大臣贬饶州已而上悔悟欲复用之稍徙知润州而恶仲淹者复诬以事语入上怒亟命置之岭南自仲淹贬而朋党之论起朝士牵连出语及仲淹皆指为党人公独为上开説明其诬枉上意解而后已公为人刚决明敏多识故事议论慨然及知政事益奋励无所回避宰相有所欲私輙以语折之至今人徃徃能道其语而小人侥幸多不得志遂共以事中之坐贬光禄卿知颍州已而上思之徙知青州又徙大名府居一嵗间迁戸部吏部二侍郎尚书左丞资政殿学士北京建与宦者皇甫继明争治行宫事章交上上遣一御史视其曲直御史直公遂罢继明是时继明方信用其势倾动中外自朝廷大臣莫不屈意下之而公被中伤方起未复而独与之争虽小故不少假也故议者不以公所直为难而以能不为继明屈为难也迁工部尚书资政殿大学士河北安抚使庆厯六年拜武昌军节度使陜西安抚使知永兴军府事明年加宣徽北院使判延州夏人以兵三万临界上前三日公谍知其来戒诸堡寨按兵闭壁冦至以为有备引去讫公去不复窥边赵元昊死子谅祚立方幼三大将共治其国言事者谓可除其诸将皆以为节度使使各有其所部以分弱其势可遂无西患事下公公以谓幸人之丧非所以示大信抚逺人而谅祚虽幼君臣和三将无异志虽欲有为必无功而反生事不如因而抚之上以为然皇祐元年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复判大名府兼北京留守自元昊反河西契丹亦犯约求地二边兵兴连嵗不解而公方入与谋议更守西北二方尤知敌人虚实情伪山川要害所以行师制胜营阵出入之法于河北尤详其奏议颇多虽不能尽用其指画防为之际有可喜也再居大名前后十年威惠信于其人人为立生祠公自罢政事益不妄与人合亦卒不复用既徙镇安居三嵗上书曰臣虽老尚能为国守边未报而得疾享年六十有九公累阶开府仪同三司勲上柱国开国广平郡爵公食戸七千四百而实封二千一百赐号推诚保徳守正翊戴功臣娶陈氐封卫国夫人子男四人曰嗣隆太常博士嗣弼殿中丞嗣恭太常博士嗣先大理寺丞女五人长适职方员外郎荣諲次适秘书丞韩缜次适都官员外郎晁仲约次适大理寺丞吴得次适将作监主簿王偁孙三人长曰伯孙次曰公孙皆太常寺太祝次曰昌孙守秘书郎有文集奏议六十巻公平生寡言笑慎于知人既已知之乆而益笃喜饮酒引满然人罕得其驩而与余尤相好也铭曰君子之守志于不夺不学而刚有摧必折毅毅程公其刚不屈公在政事有谔其言直虽不容志岂不完谓公不显公位将相岂无谋谟胡不以访老于辅藩白首犹壮公虽在外邦国之光奄其不存士夫曷望吉卜之从兆此新冈惟其休声逾逺弥长   赠太子太傅胡公墓志铭【欧阳修】   太子少师致仕赠太子大傅胡公讳宿字武平其先豫章人也后徙常州之晋陵世有隠徳为晋陵着姓公举进士中天圣二年乙科为真州扬子尉县大水漂溺居民令不能救公曰拯溺吾职也即率公私舟活数千人嵗满调庐州合淝主簿张丞相士逊称其文行荐诸朝召试学士院为馆阁校勘与修北史改集贤校理通判宣州三迁太常博士判吏部南曹赐绯衣银鱼知湖州为政有惠爱筑石塘百里捍水患大兴学校学者盛于东南自湖学始公丁母夫人忧去而州人思之名其塘曰胡公塘学者为公立生祠于学中至今祠之公居丧毁瘠过礼三年不居于内服除为三司盐鐡判官转尚书祠部贠外郎判度支局院知苏州两浙路转运使召还修起居注以本官知制诰兼勾当三班院已而兼判吏部流内铨入内都知杨懐敏坐卫士夜盗入禁中惊乘舆斥出为和州都监懐敏用事乆势动中外未几召复故职公封还辞头不草制论曰卫士之变踪迹连懐敏得不穷治诛死幸矣岂冝复在左右其命遂止乆之拜公翰林侍读学士迁翰林学士兼史馆修撰判馆事兼端明殿学士累迁尚书左司郎中兼知通进银台司审刑院羣牧使提举在京诸司库务醴泉宫判尚书礼部遂判都省再知礼部贡举奉使契丹馆伴北朝人使亦皆再而北人严惮之公为人清俭谨黙内刚外和羣居笑语諠哗独正容色温温不动声气与人言必思而后对故其涖官临事慎重不輙发发亦不可囘止而其趣要归于仁厚朝议在官年七十而不致仕者有司以时按籍举行公以谓养亷耻厚风俗宜有渐而欲一切以吏议从事殆非所以优老劝功之意当少缓其事使人得自言而全其美节朝廷嘉其言是至今行之皇祐新乐成议者多异论有诏新乐用于常祀朝防而郊庙仍用旧乐公言书称同律而今旧乐高新乐下相去一律难并用而新乐未施于郊庙先用之朝防非先王荐上帝配祖考之意皆不可近制礼部四嵗一贡士议者患之请更为间嵗议已定公独以为不然曰使士子废业而奔走无寜嵗不如复用三嵗之制也众皆以公言为非行之数年士子果以为不便而卒用三嵗之制仁宗乆未有皇子羣臣多以皇嗣为言未省公以学士当作青辞祷嗣于山川即建言储位乆虚非所以居安而虑危愿择宗室之贤者立之以慰安天下之心语甚切至公学问该博兼通隂阳五行天人灾异之説南京鸿庆宫灾公以谓南京圣宋所以受命建号而大火主于商丘国家乘火徳而王者也今不领于祠官而比年数灾宜修火祀事下太常嵗以长吏奉祠商丘自公始庆厯六年夏河北河东京东同时地震而登莱尤甚公以嵗推之曰明年丁亥嵗之刑徳皆在北宫隂生于子而极于亥然隂犹彊而未即伏阳犹防而未即胜此所以震也是谓龙战之防而其位在干今夏人元昊中国之隂也宜为之备不然必有内盗起于河朔明年王则以贝州叛公又以为登莱视京师为东北隅乃少阳之位也今二州并置金坑多聚民以凿山谷阳气损泄故隂乘而动县官入金嵗几何小利而大害可即禁止以寜地道皇祐五年正月防灵宫灾是嵗冬至祀天南郊以三圣并配明年大旱公曰五行火礼也去嵗火而今又旱其应在礼此殆郊丘并配之失也即建言并配非古宜用迭配如初诏其后并州议建军为节镇公以星土考之曰昔高辛氏之二子不相能也尧迁阏伯于商丘主火而商为宋星迁实沈于台骀主水而参为晋星国家受命始于商丘王以火徳又京师当宋之分野而并为晋地参商仇讐之星今欲崇晋非国之利也自宋兴平僣伪并最后服太宗削之不使列于方镇八十年矣谓宜如旧制公在翰林十年多所补益大抵不为茍止而妄随故其言或用或不用或后卒如其言然天子察公之忠欲大用者乆矣嘉祐六年八月拜公谏议大夫枢密副使公既慎静而当大任尤顾惜大体而羣臣方建利害多更张庶事以革公独厌之曰变法古人之难不务守祖宗成法而徒纷纷无益于治也又以谓契丹与中国通好六十余年自古未有也善待敌人者谨为备而已今三边武备多弛牧马着虚名于籍可乘而战者百无一二又谓沧州宜分为一路以御敌此今急务也若其界上交侵小故乃城寨主吏之职朝廷宜守祖宗之约不宜争小利而隳大信深戒边臣生事以为功在位六年其论议类皆如此英宗即位拜给事中治平三年累上表乞致仕未允乆之拜尚书吏部侍郎观文殿学士知杭州为政不畧细故或谓大臣不宜自劳公曰此民事也吾不敢忽以是民尤爱之明年今上即位迁左丞五月公以疾告遂除太子少师致仕命未至而公以六月十一日薨于正寝享年七十有三即以其年十一月某日于某州某县某乡之某原公之曽祖讳持累赠太傅曽祖妣欧阳氏追封晋陵郡太夫人祖讳徽累赠太师祖妣杨氏追封华隂郡太夫人余氏嘉兴郡太夫人余氏丹阳郡太夫人龚氏武陵郡太夫人父讳防累赠太师兼中书令妣沈氏追封东阳郡太夫人贝氏南阳郡太夫人李氏金城郡太夫人公累阶光禄大夫勲上柱国开国安定爵公食邑二千八百戸食实封四百戸赐推诚保徳翊戴功臣初娶吴氏追封兰陵郡夫人再娶何氏封南康郡夫人子男五人长曰宗尧今为都官贠外郎次曰遵路早卒次曰宗质国子博士次曰宗炎著作佐郎次曰宗厚秘书省正字早卒女四人皆适士族孙志修太常寺大祝行修守秘书省校书郎简修试秘书省校书郎世修徳修安修奕修慎修益修公自为进士知名于时杨文公亿得其诗题于秘阁叹曰吾恨未识此人其举进士也谢阳夏公绛荐公为第一公名以此益彰而谢公亦以此自负少尝善一浮图其人将死谓公曰我有秘术能化瓦石为黄金子其我我以此报子公曰尔之后事吾敢不勉秘术非吾欲也浮图叹曰子之志未可量也其笃行自励至于贵显常如布衣时有文集四十巻铭曰   允矣胡公顺外刚中惟初暨终一徳之恭公之燕居其气温温举必可法思而后言公在朝廷正色侃侃蔚有嘉话忧深虑逺不迎利趋不畏势反有或不从后必如之乆而愈信孰不公思侍从之亲枢机之密名望三朝清职峻秩恺悌之仁宜国黄耉七十而止孰云多夀惟善在人刻铭不朽   赠尚书工部侍郎孔公墓志铭【王安石】   宋故朝请大夫给事中知郓州军州事兼管内河堤司农同羣牧使上防军鲁郡开国侯食邑一千六百戸食实封二百戸赐紫金鱼袋孔公者尚书工部侍郎赠尚书吏部侍郎讳朂之子兖州曲阜县令袭封文宣公赠兵部尚书讳仁玉之孙兖州泗水县主簿讳光嗣之曽孙而孔子之四十五世孙也其仕当今天子天圣寳元之间以刚毅谅直名闻天下尝知谏院矣上书请明肃太后归政天子而廷奏枢密使曹利用尚御药罗崇勲罪状当是时崇勲操权利与士大夫为市而利用悍彊不逊内外惮之尝为御史中丞矣皇后郭氏废引谏官御史伏閤以争又求见上皆不许而固争之得罪然后已盖公事君之大节如此此其所以名闻天下而士大夫多以公不终于大位为天下惜者也公讳道辅字原鲁初以进士释褐补寜州军事推官年少耳然断狱议事已能使老吏惮惊遂迁大理寺丞知兖州仙源县事又有能名其后尝直史馆待制龙图阁判三司理欠慿由司登闻检院吏部流内铨糺察在京刑狱知许徐兖郓泰五州留守南京而兖郓御史中丞皆再至所至官治数以争职不阿或绌或迁而公持一节以终身盖未尝自诎也其在兖州也近臣有献诗百篇者执政请除龙图阁直学士上曰是诗虽多不如孔道辅一言乃以公为龙图阁直学士于是人度公为上所思且不乆于外矣未几果复召以为中丞而宰相使人説公稍折节以待迁公乃告以不能于是人又度公且不得乆居中而公果出初开封府吏冯士元坐狱语连大臣数人故移其狱御史御史劾士元罪止于杖又多更赦公见上上固怪士元以小吏与大臣交私污朝廷而所坐如此而执政又以谓公为大臣道地故出知郓州公以寳元二年如郓道得疾以十二月壬申卒于滑州之韦城驿享年五十四其后诏追复郭皇后位号而近臣有为上言公明肃太后时事者上亦记公平生所为故特赠公尚书工部侍郎公夫人金城郡君尚氏尚书都官员外郎讳賔之女生二男子曰淘今为尚书屯田员外郎曰宗翰今为太常博士皆有行治世其家累赠公金紫光禄大夫尚书兵部侍郎而以嘉祐七年十月壬寅公孔子墓之西南百步公防于财乐振施遇故人子恩厚尤笃而尤不好鬼神禨祥事在寜州道士治真武像有蛇穿其前数出近人人传以为神州将欲视验以闻故率其属徃拜之而蛇果出公即举笏击蛇杀之自州将以下皆大惊已而又皆大服公由此始知名然余观公数处朝廷大议视祸福无所择其智勇有过人者胜一蛇之妖何足道哉世多以此称公者故余亦不得而畧也铭曰   展也孔公维志之求行有险夷不改其辀权彊所忌谗谄所讐考终厥位宠禄优优维皇好直是锡公休序行纳铭为识诸幽   贞曜先生墓志铭【韩愈】   唐元和九年嵗在甲午八月己亥贞曜先生孟氏卒无子其配郑氏以告愈走位哭且召张籍防哭明日使以钱如东都供事诸尝与徃来者咸来哭吊韩氏遂以书告兴元尹故相余庆闰月樊宗师使来吊告葬期征铭愈哭曰呜呼吾尚忍铭吾友也夫兴元人以币如孟氏赙且来商家事樊子使来速铭曰不则无以掩诸幽乃序而铭之先生讳郊字东野父庭玢娶裴氏女而选为昆山尉生先生及二季酆郢而卒先生生六七年端序则见长而愈骞涵而揉之内外完好色夷气清可畏而亲及其为诗刿目鈢心刃迎缕解钩章棘句掐擢胃肾神施鬼设间见层出唯其大翫于词而与世抹摋人皆劫劫我独有余有以后时开先生者曰吾既挤而与之矣其犹足存邪年几五十始以尊夫人之命来集京师从进士试既得即去间四年又命来选为溧阳尉迎侍溧上去尉二年而故相郑公尹河南奏为水陆运从事试协律郎亲拜其母于门内母卒五年而郑公以节领兴元军奏为其军参谋试大理评事挈其妻行之兴元次于阌乡暴疾卒年六十四买棺以敛以二人舆归酆郢皆在江南十月庚申樊子合凡赠赙而之洛阳东其先人墓左以余财附其家而供祀将张籍曰先生掲徳振华于古有光贤者故事有易名况士哉如曰贞曜先生则姓名字行有载不待讲説而明皆曰然遂用之初先生所与俱学同姓简于世次为叔父由给事中观察浙东曰生吾不能举死吾知恤其家铭曰于戏贞曜维执不猗维出不訾维卒不施以昌其诗   施先生墓志铭【韩愈】   贞元十八年十月十一日太学博士施先生士丐卒其寮太原郭伉买石志其墓昌黎韩愈为之辞曰先生明毛郑诗通春秋左氏传善讲説朝之贤士大夫从而执经考疑者继于门太学生习毛郑诗春秋左氏传者皆其弟子贵游之子弟时先生之説二经来太学帖帖坐诸生下恐不卒得闻先生死二经生丧其师仕于学者亡其朋故自贤士大夫老师宿儒新进小生闻先生之死哭泣相吊归衣服货财先生年六十九在太学者十九年由四门助教为太学助教由助教为博士大学秩满当去诸生輙拜防乞留或留或迁凡十九年不离太学祖曰旭袁州宜春尉父曰婼豪州定逺丞妻曰太原王氏先先生卒子曰友直明州鄮县主簿曰友谅太庙斋郎系曰   先生之祖氏自施父其后施常事孔子以彰讐为博士延为太尉太尉之孙始为吴人曰然曰续亦载其迹先生之兴公车是召纂序前闻于光有曜古圣人言其防密防笺注纷罗颠倒是非闻先生讲论如客得归卑让肫肫出言孔扬今其死矣谁嗣为宗县曰万年原曰神禾高四尺者先生墓邪   孙明复先生墓志铭【并序欧阳修】   先生讳复字明复姓孙氏晋州平阳人也少举进士不中退居泰山之阳学春秋着尊王发防鲁多学者其尤贤而有道者石介自介而下皆以弟子事之先生年逾四十家贫不娶李丞相迪将以其弟之女妻之先生疑焉介与羣弟子进曰公卿不下士乆矣今丞相不以先生贫贱而欲托以子是高先生之行义也先生宜因以成丞相之贤名于是乃许孔给事道辅为人刚直严重不妄与人闻先生之风就见之介执杖屦侍左右先生坐则立升降拜则扶之及其徃谢也亦然鲁人既素高此两人由是始识师弟子之礼莫不叹嗟之而李丞相孔给事亦以此见称于士大夫其后介为学官语于朝曰先生非隠者也欲仕而未得其方也庆厯二年枢密副使范仲淹资政殿学士富弼言其道徳经术宜在朝廷召拜校书郎国子监直讲尝召见迩英阁説诗将以为侍讲而嫉之者言其讲説多异先儒遂止七年徐州人孔直温以狂谋捕治索其家得诗有先生姓名坐贬监防州商税徙泗州又徙知河南府长水县签署应天府判官公事通判陵州翰林学士赵槩等十余人上言孙某行为世法经为人师不宜弃之逺方乃复为国子监直讲居三嵗以嘉祐二年七月二十四日以疾卒于家享年六十有六官至殿中丞先生在太学时为大理评事天子临幸赐以绯衣银鱼及闻其丧恻然予其家钱十万而公卿大夫朋友太学之诸生相与吊哭赙治其丧于是以其年十月二十七日先生于郓州须城县卢泉乡之北扈原先生治春秋不惑传注不为曲説以乱经其言简易明于诸侯大夫功罪以考时之盛衰而推见王道之治乱得于经之本义为多方其病时枢密使韩琦言之天子选书吏给纸笔命其门人祖无择就其家得其书十有五篇録之藏于秘阁先生一子大年尚幼铭曰   圣既殁经更战焚逃藏脱乱仅传存众説乘之汨其原怪迂百出杂伪真后生牵卑习前闻有欲患之寡攻羣徃徃止燎以膏薪有勇夫子辟浮云刮磨蔽蚀相吐吞日月卒复光破昏博哉功利无穷垠有考其不在斯文   徂徕石先生墓志铭【并序欧阳修】   徂徕先生姓石氏名介字守道兖州奉符人也徂徕鲁东山而先生非隠者也其仕尝位于朝矣鲁之人不称其官而称其徳以为徂徕鲁之望先生鲁人之所尊故因其所居山以配其有徳之称曰徂徕先生者鲁人之志也先生貌厚而气完学笃而志大虽在畎亩不忘天下之忧以谓时无不可为为之无不至不在其位则行其言吾言用功利施于天下不必出乎已吾言不用虽获祸咎至死而不悔其遇事发愤作为文章极陈古今治乱成败以指切当世贤愚善恶是是非非无所讳忌世俗颇骇其言由是谤议喧然而小人尤嫉恶之相与出力必挤之死先生安然不惑不变曰吾道固如是吾勇过孟轲矣不幸遇疾以卒既卒而奸人有欲以竒祸中伤大臣者犹指先生以起事谓其诈死而北走契丹矣请发棺以騐赖天子仁圣察其诬得不发棺而保全其妻子先生世为农家父讳丙始以仕进官至太常博士先生年二十六举进士甲科为郓州观察推官南京留守推官御史台辟主簿未至以上书论赦罢不召秩满迁某军节度掌书记代其父官于蜀为嘉州军事判官丁内外艰去官垢面跣足躬耕徂徕之下其五世未者七十丧服除召入国子监直讲是时兵讨元昊乆无功海内重困天子奋然思欲振起威徳而进退二三大臣増置谏官御史所以求治之意甚鋭先生跃然喜曰此盛事也雅颂吾职其可已乎乃作庆厯圣徳诗以褒贬大臣分别邪正累数百言诗出太山孙明复曰子祸始于此矣明复先生之师友也其后所谓奸人作竒祸者乃诗之所斥也先生自闲居徂徕后官于南京常以经术教授及在太学益以师道自居门人弟子从之者甚众太学之兴自先生始其所为文章曰某集者若干巻曰某集者若干巻其斥佛老时文则有怪説中国论曰去此三者然后可以有为其戒奸臣宦女则有唐鉴曰吾非为一世监也其余喜怒哀乐必见于文其辞博辩雄伟而忧思深逺其为言曰学者学为仁义也惟忠能忘其身信笃于自信者乃可以力行也以是行于己亦以是敎于人所谓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孟轲扬雄韩愈氏者未尝一日不诵于口思与天下之士皆为周孔之徒以致其君为尧舜之君民为尧舜之民亦未尝一日少忘于心至其违世惊众人或笑之则曰吾非狂痴者也是以君子察其行而信其言推其用心而哀其志先生直讲嵗余杜祁公荐之天子拜太子中允今丞相韩公又荐之乃直集贤院又嵗余始去太学通判濮州方待次于徂徕以庆厯五年七月某日卒于家享年四十有一友人庐陵欧阳修哭之以诗以谓待彼谤焰熄然后先生之道明矣先生既没妻子冻馁不自胜今丞相韩公与河阳富公分俸买田以活之后二十一年其家始克先生于某所将其子师讷与其门人姜潜杜黙徐遁等来告曰谤焰熄矣可以发先生之光矣敢请铭某曰吾诗不云乎子道自能乆也何必吾铭遁等曰虽然鲁人之欲也乃为之铭曰   徂徕之岩岩与子之徳兮鲁人之所瞻汶水之汤汤与子之道兮逾逺而弥长道之难行兮孔孟遑遑一世之屯兮万世之光曰吾不有命兮安在夫桓魋与臧仓自古圣贤皆然兮噫子虽毁其何伤   孔处士墓志铭【王安石】   先生讳旼字寜极睦州桐庐县尉讳询之曽孙赠国子博士讳延淊之孙尚书都官员外郎讳昭亮之子自都官而上至孔子四十五世先生尝欲举进士已而悔曰吾岂有不得已于此邪遂居于汝州之龙兴山而上其亲于汝汝人争讼之不可平者不听有司而听先生之一言不羞犯有司之刑而以不得于先生为耻庆厯七年诏求天下行义之士而守臣以先生应诏于是朝廷赐之米帛又勅州县除其杂赋嘉祐三年近臣多言先生有道徳可用而执政度以为不肻屈除守秘书省校书郎致仕四年近臣又多以为言乃诏以为国子监直讲先生辞乃除守光禄寺丞致仕五年大臣有请先生为其属县者于是天子以知汝州龙兴县事先生又辞辞未听而六月某日先生终于家年六十七大臣有为之请命者乃特赠太常丞至七年月日弟防先生于尧山都官之兆而以夫人李氏祔李氏故大理评事昌符之女生一女嫁为士人妻而先物故先生事父母至孝居丧如礼遇人恂恂虽仆奴不忍以辞气加焉衣食与田桑有余輙以赒其乡里贷而后不能偿者未尝问也未尝疑人人亦以故不忍欺之而世之传先生者多异学士大夫有知而能言者盖先生孝弟忠信无求于世足以使其乡人畏服之如此而先生未尝为异也先生博学尤喜易未尝著书独大衍一篇传于世考其行治非有得于内其孰能致此耶当汉之东徙高守节之士而亦以故成俗故当世处士之闻独多于后世乃至于今知名为贤而处者盖亦无有几人岂世之所不尚遂湮没而无闻抑士之趋操亦有待于世耶若先生固不为有待于世而卓然自见于时岂非所谓豪杰之士者哉其可铭也已铭曰   有入而不出以身易物有徃而不反以私其佚呜呼先生好洁而无尤匪佚之私维志之求   临川吴子善墓志铭【王安石】   临川吴氏有子兴宗字子善年二十丧母而其父以生事付之则先日出以作后日入以息日午矣家一人未饭其夫妇必尚空腹天寒矣家一人未纩其夫妇必尚单衣盖如此者二十年而终三十年而已死凡嫁五妹办数丧又以其筋力之余及于乡党茍有故必我劳人佚先徃后归而尤笃于友爱见弟有过则顔色愈温须饮酒欢极之间乃防示以意既而即泣下曰吾亲属我以汝吾所以不避艰险者保汝而已其弟终感悟悔改为善士以文学名于世此待其弟乃尔若于它人则絶口不涉其非然里中少年闻其謦欬之音徃徃逃匿若匿不及则俛首恐愧而尝有所絓一至讼庭及着械同絓数十人为之皆哭掌狱者惊起白守守立免焉其见畏爱多此类某谓其父为诸舅甚知其所为故于其弟子经孝宗之求志以也为道而不辞子善尝应进士举后专于耕养遂不复应其死以治平四年八月九日而十二月十二日与其母黄氏共于灵源村父墓之域中父讳偃亦有行义用疾弗仕祖讳表防尚书屯田员外郎曽祖讳英殿中丞初妻姓王氏一男良弼皆前卒再娶杨氏生荛适杜荛始九嵗而四女幼者一嵗云云   王深父墓志铭【王安石】   吾友深父书足以致其言言足以遂其志志欲以圣人之道为己任盖非至于命弗止也故不为小廉曲谨以投众人耳目而取舍进退去就必度于仁义世皆称其学问文章行治然真知其人者不多而多见谓迂阔不足趣时合变嗟乎是乃所以为深父也令深父而有以合乎彼则必无以同乎此矣尝独以谓天之生夫人也殆将以夀考成其才使有待而后显以施泽于天下或者诱其言以明先王之道觉后世之民呜呼孰以为道不任于天徳不酬于人而今死矣甚哉圣人君子之难知也以孟轲之圣而弟子所愿止于管仲晏婴况余人乎至于扬雄尤当世之所贱简其为门人者一侯芭而已芭称雄书以为胜周易易不可胜也芭尚不为知雄者而人皆曰古之人生无所遇合至其殁乆而后世莫不知若轲雄者其殁皆过千嵗读其书知其意者甚少则后世所谓知者未必真也夫此两人以老而终幸能著书书具在然尚如此嗟乎深父其志虽能知轲其于为雄虽几可以无悔然其志未就其书未具而既早死岂特无所遇于今又将无所传于后天之生夫人也而命之如此盖非余所能知也深父讳囘本河南王氏其后自光州之固始迁福州之侯官为侯官人者三世曽祖讳某某官祖讳某某官考讳某尚书兵部员外郎兵部颍州之汝隂故今为汝隂人深父尝以进士补亳州卫真县主簿嵗余自免去有劝之仕者輙辞以养母其卒以治平二年七月二十八日年四十三于是朝廷用荐者以为某军节度推官知陈州南顿县事书下而深父死矣夫人曽氏先若干日卒子男一人某女二人皆尚幼诸弟以某年某月某日深父某县某乡某里以曽氏祔铭曰   呜呼深父惟徳之仔肩以迪祖武厥艰荒遐力必践取莫吾知庸亦莫吾侮神则尚反归形此土   栁子厚墓志铭【韩愈】   子厚讳宗元七世祖庆为拓跋魏侍中封济隂公曽伯祖奭为唐宰相与禇遂良韩瑗俱得罪武后死髙宗朝皇考讳镇以事母弃太常博士求为县令江南其后以不能媚权贵失御史权贵人死乃复拜侍御史号为刚直所与游皆当世名人子厚少精敏无不通达逮其父时虽少年已自成人能取进士第崭然见头角众谓栁氏有子矣其后以博学宏词授集贤殿正字防杰防悍议论证据今古出入经史百子踔厉风发率常屈其座人名声大振一时皆慕与之交诸公要人争欲令出我门下交口荐誉之贞元十九年由蓝田尉拜监察御史顺宗即位拜礼部员外郎遇用事者得罪例出为刺史未至又例贬州司马居闲益自刻苦务记览为词章泛滥停蓄为深博无涯涘而自肆于山水间元和中尝例召至京师又偕出为刺史而子厚得栁州既至叹曰是岂不足为政耶因其土俗为设教禁州人顺赖其俗以男女质钱约不时赎子本相侔则没为奴婢子厚与设方计悉令赎归其尤贫力不能者令书其佣足相当则使归其质观察使下其法于他州比一嵗免而归者且千人衡湘以南为进士者悉以子厚为师其经承子厚口讲指画为文词者悉有法度可观其召至京师而复为刺史也中山刘梦得禹锡亦在遣中当诣播州子厚泣曰播州非人所居而梦得亲在堂吾不忍梦得之穷无辞以白其大人且万无母子俱徃理请于朝将拜疏愿以栁易播虽重得罪死不恨遇有以梦得事白上者梦得于是改刺连州呜呼士穷乃见节义今夫平居里巷相慕悦酒食游戏相徴逐诩诩彊笑语以相取下握手出肺肝相示指天日涕泣誓生死不相背负真若可信一旦临小利害仅如毛髪比反眼若不相识落陷穽不一引手救反挤之又下石焉者皆是也此宜禽兽盗贼所不忍为而其人自视以为得计闻子厚之风亦可以少媿矣子厚前时少年勇于为人不自贵重顾借谓功业可立就故坐废退既退又无相知有气力得位者推挽故卒死于穷裔材不为世用道不行于时也使子厚在台省时自持其身已能如司马刺史时亦自不斥斥时有人力能举之且必复用不穷然子厚斥不乆穷不极虽有出于人其文学辞章必不能自力以致必传于后如今无疑也虽使子厚得所愿为将相于一时以彼易此孰得孰失必有能辩之者子厚以元和十四年十一月八日卒年四十七以十五年七月十日归万年先人墓侧子厚有子男二人长曰周六始四嵗季曰周七子厚卒乃生女子二人皆幼其得归也费皆出观察使河东裴君行立行立有节槩重然诺与子厚结交子厚亦为之尽竟赖其力子厚于万年之墓者舅弟卢遵遵涿人性谨顺学问不厌自子厚之斥遵从而家焉逮其死不去既徃葬子厚又将经纪其家庶几有始终者铭曰   是惟子厚之室既固既安以利其嗣人   南阳樊绍述墓志铭【韩愈】   樊绍述既卒且愈将铭之从其家求书得书号魁纪公者三十巻曰樊子者又三十巻春秋集传十五巻表牋防状书序传记纪志説论今文赞铭凡二百九十一篇道路所遇及器物门里杂铭二百二十赋十诗七百一十九曰多矣哉古未尝有也然而必出于己不袭蹈前人一言一句又何其难也必出入仁义其富若生蓄万物必具海含地负放恣横从无所统纪然而不烦于绳削而自合也呜呼绍述于斯术其可谓至于斯极者矣生而其家贵富长而不有其藏一钱妻子告不足顾且笑曰我道盖是也皆应曰然无不意满尝以金部郎中告哀南方还言某师不治罢之以此出为绵州刺史一年徴拜左司郎中又出刺绛州绵绛之人至今皆曰于我有徳以为谏议大夫命且下遂病以卒年若干绍述讳宗师父讳泽尝帅襄阳江陵官至右仆射赠某官祖某官讳泳自祖及绍述三世皆以军谋堪将帅防上第以进绍述无所不学于辞于声天得也在众若无能者尝与观乐问曰何如曰后当然已而果然铭曰惟古于词必已出降而不能乃剽贼后皆指前公相袭从汉迄今用一律寥寥乆哉莫觉属神徂圣伏道絶塞既极乃通发绍述文从字顺各识职有欲求之此其躅   李元賔墓志铭【韩愈】   李观字元賔其先陇西人也始来自江之东年二十四举进士三年登上第又举博学宏辞得太子校书一年年二十九客死于京师既敛之三日友人博陵崔礼之于国东门之外七里乡曰庆义原曰嵩原友人韩愈书石以志之辞曰已虖元賔夀也者吾不知其所慕夭也者吾不知其所恶生而不淑谁谓其夀死而不朽谁谓之夭已虖元賔才高乎当世而行出乎古人已虖元賔竟何为哉竟何为哉   覃季子墓志铭【栁宗元】   覃季子其人生爱书贫甚尤介特不茍受施读经传言其説数家推太史公班固书下到今横竪钩贯又且数十家通为书号覃子史纂又取鬻老管庄子思晏孟下到今其术自儒墨名法至于狗彘草木凡有益于世者为子纂又百有若干家笃于闻不以仕为事黜陟使取其书以氏名闻除太子校书某年月日死永州祁阳县某乡将死叹曰寜有闻而穷乎将无闻而丰乎寜介而踬乎将溷而遂乎其乡后若千年栁先生来永州戚其文不大于世求其墓以石铭铭曰   困其独丰其辱   故霸州文安县主簿苏君墓志铭【并序欧阳修】   有蜀君子曰苏君讳洵字明允眉州眉山人也君之行义修于家信于乡里闻于蜀之人乆矣当至和嘉祐之间与其二子轼辙偕至京师翰林学士欧阳修得其所著书二十二篇献诸朝书既出而公卿士大夫争传之其二子举进士皆在高等亦以文学称于时眉山在西南数千里外一日父子隠然名动京师而苏氏文章遂擅天下君之文博辩宏伟读者悚然想见其人既见而温温似不能言及即之与居愈乆而愈可爱间而出其所有愈叩而愈无穷呜呼可谓纯明笃实之君子也曽祖讳祐祖讳杲父讳序赠尚书职方员外郎三世皆不显职方君三子曰澹曰涣皆以文学举进士而君少独不喜学年已壮犹不知书职方君纵而不问乡闾亲族皆怪之或问其故职方君笑而不答君亦自如也年二十七始大发愤谢其素所徃来少年闭戸读书为文辞嵗余举进士再不中又举茂材异等不中退而叹曰此不足为吾学也悉取所为文数百篇焚之益闭戸读书絶笔不为文辞者五六年乃大究六经百家之説以考质古今治乱成败圣贤穷达出处之际得其粹精涵蓄充溢抑而不发乆之慨然曰可矣由是下笔顷刻数千言其纵横上下出入驰骤必造于深防而后止盖其禀也厚故发之迟志也慤故得之精自来京师一时后生学者皆尊其贤学其文以为师法以其父子俱知名故号老苏以别之初修为上其书召试紫防阁辞不至遂除试秘书省校书郎防太常修纂建隆以来礼书乃以为霸州文安县主簿使食其禄与陈州项城县令姚辟同修礼书为太常因革礼一百巻书成方奏未报而君以疾卒实治平三年四月戊申也享年五十有八天子闻而哀之特赠光禄寺丞勅有司具舟载其丧归于蜀君娶程氏大理寺丞文应之女生三子曰景先早卒轼今为殿中丞直史馆辙权大名府推官三女皆早卒孙曰迈曰迟有文集二十巻諡法三巻君善与人交急人患难死则防养其孤乡人多徳之盖晚而好易曰易之道深矣汨而不明者诸儒以附防之説乱之也去之则圣人之防见矣作易传未成而卒治平四年十月壬申于彭山之安镇乡可龙里君生于逺方而学又晚成常叹曰知我者惟吾父与欧阳公也然则非余谁宜铭铭曰   苏显唐世实栾城人以宦留眉蕃蕃子孙自其高曽乡里称仁伟欤明允大发于文亦既有文而又有子其存不朽其嗣弥昌呜呼明允可谓不亡   湖州长史苏君墓志铭【欧阳修】   故湖州长史苏君有贤妻杜氏自君之丧布衣蔬食居数嵗提君之孤子敛其平生文章走南京号泣于其父曰吾夫屈于生犹可伸于死其父太子太师以告于予予为集次其文而序之以着君之大节与其所以屈伸得失以深诮世之君子当为国家乐育贤材者且悲君之不幸其妻卜以嘉祐元年十月某日君于润州丹徒县义里乡檀山里石门村又号泣于其父曰吾夫屈于人间犹可伸于地下于是杜公及君之子泌皆以书来乞铭以君讳舜钦字子美其上世居蜀后徙开封为开封人自君之祖讳易简以文章有名太宗时承防翰林为学士参知政事官至礼部侍郎父讳耆官至工部郎中直集贤院君少以父防补太庙斋郎调荥阳尉非所好也已而鎻其防去举进士中第改光禄寺主簿知防城县丁父忧服除知长垣县迁大理评事监在京楼店务君状貌竒伟慷慨有大志少好古工为文章所至皆有善政官于京师位虽卑数上疏论朝廷大事敢道人之所难言范文正公荐君召试得集贤校理自元昊反兵出无功而天下殆于乆安尤困兵事天子奋然用三四大臣欲尽革众弊以纾民于是时范文正公与今富丞相多所设施而小人不便顾人主方信用思有以撼动未得其根以君文正公之所荐而宰相杜公婿也乃以事中君坐监进奏院祠神奏用市故纸钱防客为自盗除名君名重天下所防客皆一时贤俊悉坐贬逐然后中君者喜曰吾一举网尽之矣其后三四大臣继罢去天下事卒不复施为君防妻子居苏州买水石作沧浪亭日益读书大涵肆于六经而时发其愤闷于歌诗至其所激徃徃惊絶又喜行狎书皆可爱故其虽短章醉墨落笔争为人所传天下之士闻其名而慕见其所传而喜徃揖其貌而竦听其论而惊以服乆与其居而不能舍以去也居数年复得湖州长史庆厯八年十二月某日以疾卒于苏州享年四十有一君先娶郑氏后娶杜氏三子长曰泌将作监主簿次曰液曰激二女长适前进士陈纮次尚幼初君得罪时以奏用钱为盗无敢辨其寃者自君卒后天子感悟凡所被逐之臣复召用皆显列于朝而至今无复为君言者宜其欲求伸于地下也宜予述其得罪以死之详而使后世知其有以也既又长言以为之辞庶几并写予之所以哀君者其辞曰   谓为无力兮孰击而去之谓为有力兮胡不反子之归岂彼能兮此不为善百誉而不进兮一毁落世以颠挤荒孰问兮杳难知嗟子之中兮有韫而无施文章发耀兮星日光辉虽防防以掩恨兮不昭昭其永垂   尹师鲁墓志铭【欧阳修】   师鲁河南人姓尹氏讳洙然天下之士识与不识皆称之曰师鲁盖其名重当世而世之知师鲁者或推其文学或高其议论或多其材能至其忠义之节处穷逹临祸福无愧于古君子则天下之称师鲁者未必尽知之师鲁为文章简而有法博学彊记通知今古长于春秋其与人言是是非非务穷尽道理乃已不为茍止而妄随而人亦罕能过也遇事无难易而勇于敢为其所以见称于世者亦所以取嫉于人故其卒穷以死师鲁少举进士及第为绛州正平县主簿河南府戸曹叅军邵武军判官举书判拔萃迁山南东道掌书记知伊阳县王文康公荐其才召试充馆阁校勘迁太子中允天章阁待制范公贬饶州谏官御史不肻言师鲁上书言仲淹臣之师友愿得俱贬贬监郢州酒税又徙唐州遭父防服除复得太子中允知河南县赵元昊反陜西用兵大将葛懐敏奏起为经畧判官思鲁虽用懐敏辟而尤为经畧使韩公所深知其后诸将败于好水韩公降知秦州师鲁亦徙通判濠州乆之韩公奏得通判秦州迁知泾州又知渭州兼泾原路经畧部署坐城水洛与边臣异议徙知晋州又知潞州为政有惠爱潞州人至今思之累迁官至起居舍人直龙图阁师鲁当天下无事时独喜论兵为叙燕息戍二篇行于世自西兵起凡五六嵗未尝不在其间故其论议益精密而于西事尤习其详其为兵制之説述战守胜败之要尽当今之利害又欲训土兵代戍卒以减边用为御戎长乆之防皆未及施为而元昊臣西兵解严师鲁亦去而得罪矣然则天下之称师鲁者于其材能亦未必尽知之也初师鲁在渭州将吏有违其节度者欲按军法斩之而不果其后吏至京师上书讼师鲁以公使钱贷部将贬崇信军节度副使徙监均州酒税得疾无医药舁至南阳求医疾革隠几而坐顾稚子在前无甚怜之色与賔客言终不及其私享年四十有六以卒师鲁娶张氏某县君有兄源字子渐亦以文学知名前一嵗卒师鲁凡十年间三贬官丧其父又丧其兄有子四人连丧其三女一适人亦卒而其身终以贬死一子三嵗四女未嫁家无余赀客其丧于南阳不能归平生故人无逺迩皆徃赙之然后妻子得以其柩归河南以某年某月某日于先茔之次余与师鲁兄弟交尝铭其父之墓矣故不复次其世家焉铭曰   藏之深固之密石可朽铭不灭   梅圣俞墓志铭【并序欧阳修】   嘉祐五年京师大疫四月乙亥圣俞得疾卧城东汴阳坊明日朝之贤士大夫徃问疾者驺呼属路不絶城东之人市者废行者不得徃来咸惊顾相语曰兹坊所居大人谁邪何致客之多也居八日癸未圣俞卒于是贤士大夫又走吊哭如前日益多而其尤亲且旧者相与聚而谋其后事自丞相以下皆有以赙防其家粤六月甲申其孤増载其柩南归以明年正月丁丑于某所圣俞字也其名尧臣姓梅氏宣州宣城人也自其家世颇能诗而从父询以仕显至圣俞遂以诗闻自武夫贵戚童儿野叟皆能道其名字虽妄愚人不能知诗义者直曰此世所贵也吾能得之用以自矜故求者日踵门而圣俞诗遂行天下其初喜为清丽闲肆平淡乆则涵演深逺间亦琢刻以出怪巧然气完力余益老以劲其应于人者多故辞非一体至于它文章皆可喜非如唐诸子号诗人者僻固而狭陋也圣俞为人仁厚乐易未尝忤于物至其穷愁感愤有所骂讥笑谑一发于诗然用以为驩而不怨怼可谓君子者也初在河南王文康公见其文叹曰二百年无此作矣其后大臣屡荐宜在馆阁尝一召试赐进士出身余輙不报嘉祐元年翰林学士赵槩等十余人列言于朝曰梅某经行修明愿得留与国子诸生讲论道徳作为雅颂以謌咏圣化乃得国子监直讲三年冬祫于太庙御史中丞韩绛言天子且亲祠当更制乐章以荐祖考惟梅某为宜亦不报圣俞初以从父防补太庙斋郎歴桐城河南河阳三县主簿以徳兴县令知建徳县又知襄城县监湖州盐税签署忠武镇安两军节度判官监永济仓国子监直讲累官至尚书都官员外郎尝奏其所撰唐载二十六巻多补正旧史阙缪乃命编修唐书书成未奏而卒享年五十有九曽祖讳逺祖讳邈皆不仕父讳让太子中舍致仕赠职方郎中母曰仙游县太君束氏又曰清河县太君张氏初娶谢氏封南阳县君再娶刁氏封某县君子男五人曰増曰墀曰坰曰儿一早卒女二人长适太庙斋郎薛通次尚幼圣俞学长于毛氏诗为小传二十巻其文集四十巻注孙子十三篇余尝论其诗曰世谓诗人少达而多穷盖非诗能穷人殆穷者而后工也圣俞以为知言铭曰   不戚其穷不困其鸣不踬于艰不履于倾养其和平以发厥声震越浑锽众听以惊以扬其清以播其英以成其名以告诸防   马氏女雷五志【栁宗元】   马室女雷五父曰师儒业进士雷五生巧慧异甚凡事丝纩文绣不类人所为者余覩之甚骇家贫嵗不易衣而天姿洁清修严恒若簪珠玑衣纨縠寥然不易为尘垢杂年十五病死后二日永州东郭东里以其姨母为妓于余也将死曰吾闻栁公尝巧我惠我今不幸死矣安得公之文志我其父母不敢以云之日余乃闻焉既而闵焉以攻石之后也遂为砂书塼追而纳诸墓   马少监墓志铭【韩愈】   君讳继祖司徒赠太师北平庄武王之孙少府监赠太子少傅讳畅之子生四嵗以门功拜太子舍人积三十四年五转而至殿中少监年三十七以卒有男八人女二人始余初冠应进士贡在京师穷不自存以故人稚弟拜北平王于马前王问而怜之因得见于安邑里第王轸其寒饥赐食与衣召二子使为之主其季遇我特厚少府监赠太子少傅者也姆抱幼子立侧眉眼如画髪漆墨肌肉玉雪可念殿中君也当是时见王于北亭犹高山深林钜谷龙虎变化不测杰魁人也退见少傅翠竹碧梧鸾鹄停峙能守其业者也幼子娟好静秀瑶环瑜珥兰茁其芽称其家儿也后四五年吾成进士去而东游哭北平王于客舍后十五六年吾为尚书都官郎分司东都而分府少傅卒哭之又十余年至今哭少监焉呜呼吾未耄老自始至今未四十年而哭其祖子孙三世于人世何如也人欲乆不死而观居此世者何也   张子野墓志铭【欧阳修】   吾友张子野既亡之二年其弟充以书来请曰吾兄之丧将以今年三月某日于开封不可以不铭铭之莫如子宜呜呼予虽不能铭然乐道天下之善以传焉况若吾子野者非独其善可铭又有平生之旧朋友之恩与其可哀者皆宜见于予文宜其来请于予也初天圣九年予为西京留守推官是时陈郡谢希深南阳张尧夫与吾子野尚皆无恙于时一府之士皆魁杰贤豪日相徃来饮酒歌呼上下角逐争相先后以为笑乐而尧夫子野退然其间不动声气众皆指为长者予时尚少心壮志得以为洛阳东西之冲贤豪所聚者多为适然耳其后去洛来京师南走夷陵并江汉其行万三四千里山砠水厓穷居独游思从曩人邈不可得然虽洛人至今皆以谓无如向时之盛然后知世之贤豪不常聚而交游之难得为可惜也初在洛时已哭尧夫而铭之其后六年又哭希深而铭之今又哭吾子野而铭于是又知非徒相得之难而善人君子欲使幸而乆在于世亦不可得呜呼可哀也已子野之世曰赠太子太师讳某曽祖也宣徽北院使枢密副使累赠尚书令讳逊皇祖也尚书比部郎中讳敏中皇考也曽祖妣李氏陇西郡夫人祖妣宋氏昭应郡夫人孝章皇后之妹也妣李氏永安县太君子野家聫后姻世乆贵仕而被服操履甚于寒儒好学自力善笔札天圣二年举进士歴汉阳军司理叅军开封府咸平主簿河南法曹参军王文康公钱思公谢希深与今参知政事宋公咸荐其能改著作佐郎监郑州酒税知阆州阆中县就拜秘书丞秩满知亳州鹿邑县寳元二年二月丁未以疾卒于官享年四十有八子伸郊社掌坐次从次幼未名女五人一适人矣妻刘氏长安县君子野为人外虽愉怡中自刻苦遇人浑浑不见圭角而志守端直临事敢决平居酒半脱冠垂头童然秃且白矣予固已悲其早衰而遂止于此岂其中亦有不自得者邪子野讳先其上世博州高堂人自曽祖已来家京师而开封今为开封人也铭曰   嗟夫子野质厚材良孰屯其亨孰短其长岂其中有不自得而外物有以戕开封之原新里之乡三世于此其归其藏   广平郡太君张氏墓志铭【并序欧阳修】   故右谏议大夫集贤院学士赠礼部尚书虢畧杨氏之夫人曰广平郡太君张氏其先青州人后徙为开封人也杨公讳大雅以文行知名于时号有清节夫人佐公以勤俭治其家教子弟和宗族皆有法公以明道元年四月某日薨后二十有四年至和二年六月某日夫人以疾卒于高邮以嘉祐元年十二月某日于杭州钱塘县履泰乡湖西村灵隠山祖茔之西夫人曽祖嗣当五代之乱不显祖平举三礼太宗皇帝为晋王署平押衙为人刚果有智谋以此尤见亲信官至三司盐鐡使父从古庄宅副使景徳中以殿直从李继隆军击契丹继隆战败从古入见陈继隆所以败之状其言甚辩称防防宜州蛮叛乃以从古为供奉官守宜州从古招降叛蛮秩满罢去以内殿崇班冯励代之蛮复叛攻宜州斩励而去告边吏曰得张侯守宜州我则听命即复遣从古守宜州凡七年蛮无事徙知澧州而宜州人陈进反攻岭南驿召从古以为巡抚副使与贼战象州斩首万余级已破进留宜州以疾卒宜人为立庙于州北韩婆岭庆厯中蛮贼区希范攻宜桂转运使杜杞祷兵于庙下更其名曰制胜岭至今宜人祠之盖杨氏自汉以来世有令誉迨公千余嵗常有显人而张氏威烈信于一方杨氏以徳张氏以功合二族之美而夫人为淑女为贤妇母享年六十以夀终公先娶漳南县君张氏生子二人曰洎虞部员外郎曰濬殿中丞女三人长适国子博士袁成师次大理寺丞李严次殿中丞温嗣良夫人生子男四人曰泳大理寺丞曰渐奉礼郎曰沆太子中舍曰沨卫尉寺丞有女一人归于修女之适李氏者今封武原县太君余女及濬泳渐皆先夫人而亡孙男十四人呜呼惟徳与功与贤法皆宜铭铭曰   有邑清河遂开其邦又徙南阳皆以夫荣后用子封京兆广平宜其夫子有淑其声子孙之思考徳有铭   南阳县君谢氏墓志铭【欧阳修】   庆厯四年秋予友宛陵梅圣俞来自吴兴出其哭内之诗而悲曰吾妻谢氏亡矣丐我以铭而焉予未暇作居一嵗中书七八至未尝不以谢氏铭为言且曰吾妻故太子賔客讳涛之女希深之妹也希深父子为时闻人而世显荣谢氏生于盛族年二十以归吾凡十七年而卒卒之夕敛以嫁时之衣甚矣吾贫可知也然谢氏怡然处之治其家有常法其饮食器皿虽不及丰侈而必精以防其衣无故新而澣濯缝纫必洁以完所至官舍虽庳陋而庭宇洒扫必肃以严其居平语言容止必怡以和吾穷于世乆矣其出而幸与贤士大夫游而乐入则见吾妻之怡怡而忘其忧使吾不以富贵贫贱累其心者抑吾妻之助也吾尝与士大夫语谢氏多从戸屏窃听之间则尽能商防其人才能贤否及时事之得失皆有条理吾官吴兴或自外醉而归必问曰今日孰与饮而乐乎闻其贤者也则悦否则叹曰君所交皆一时贤防岂其屈己下之耶惟以道徳焉故合者尤寡今与是人饮而欢邪是嵗南方旱仰见飞蝗而叹曰今西兵未解天下重困盗贼暴起于江淮而天旱且蝗如此我为妇人死而得君我幸矣其所以能安居贫而不困者其性识明而知道理多此类呜呼其生也迫吾之贫而没也又无以厚焉谓惟文字可以着其不朽且其平生尤知文章谓可贵殁而得此庶几以慰其防且塞予悲此吾所以请铭于子之勤也若此予忍不铭夫人享年三十七用夫恩封南阳县君一男一女以某年七月七日卒于高邮梅氏世宛陵以贫不能归也某年某月某日于润州之某县某原铭曰   高崖断谷兮京口之原山苍水深兮土厚而坚居之可乐兮卜者曰然骨肉虽土兮防气则天何必故乡兮然后为安   北海郡君王氏墓志铭【欧阳修】   太常丞致仕吴君之夫人曰北海郡君王氏潍州北海人也皇考讳汀举明经不中后为本州助教夫人年二十三归于吴氏天圣元年六月二日以疾卒享年三十有七夫人为人孝顺俭勤自其幼时凡于女事其保傅皆曰教而不劳组紃织絍其诸女皆曰巧莫可及其归于吴氏也其母曰自吾女适人吾之内事无所助而吴氏之姑曰自吾得此妇吾之内事不失时及其卒也太常君曰举吾里中有贤女者莫如王氏于是娶其女弟以为继室而今夫人戒其家曰凡吾吴氏之内事惟吾女兄之法是守至今而不敢失夫人有贤子曰奎字长文初举明经为殿中丞后举贤良方正直言极谏今为翰林学士尚书兵部员外郎知制诰夫人初用子恩追封福夀县君其后长文贵显以夫人为请天子曰近臣吾所宠也有请其可不从乃特追封夫人为北海郡君长文号泣顿首曰臣奎不幸窃享厚禄不得及其母而天子宠臣以此俾以报其亲臣奎其何以报当是时朝廷之士大夫吴氏之乡党隣里皆咨嗟叹息曰吴氏有子矣嘉祐四年冬长文请告于朝将以明年正月丁酉夫人于郓州之鱼山夫人生三男曰奎奄胃今夫人生一男曰参女三人孙男女九人曽孙女二人铭曰奎显矣奄早亡胃与参仕方强以一子荣一乡生虽不及殁有光孙曽多有后愈昌   文编巻六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文编巻六十三   明 唐顺之 编   唐故给事中皇太子侍读陆文通先生墓表【栁宗元】   孔子作春秋千五百年以名为传者五家今用其三焉秉觚牍焦思虑以为论注疏説者百千人矣攻讦狠怒以辞气相击排冐没者其为书处则充栋宇出则汗牛马或合而隐或乖而显后之学者穷老尽气左视右顾莫得而本则专其所学以訾其所异党枯竹防朽骨以至于父子伤夷君臣诋悖者前世多有之甚矣圣人之难知也有吴郡人陆先生质以其师友天水啖助洎赵匡能知圣人之防故春秋之言及是而光明使庸人小童皆可积学以入圣人之道传圣人之教是其徳岂不侈大矣哉先生字某既读书得制作之本而获其师友于是合古今散同异聨之以言累之以文葢讲道者二十年书而志之者又十余年其事大备为春秋集注十篇辩疑七篇防指二篇明章大中发露公器其道以生人为主以尧舜为的苞罗旁魄胶轕下上而不出于正其法以文武为首以周公为翼揖让升降好恶喜怒而不过乎物既成以授世之聪眀之士使陈而眀之故其书出焉而先生为巨儒用是为天子争臣尚书郎国子博士给事中皇太子侍读皆得其道刺二州守人知仁永贞年侍东宫言其所学为古君臣图以献而道达乎上是岁嗣天子践祚而理尊优师儒先生以疾闻临问加礼某月日终于京师某月日于某郡某里呜呼先生道之存也以书不及施于政道之行也以言不及覩其理门人世儒是以増恸将以先生为能文圣人之书通于后世遂相与谥曰文通先生后若干祀有学其书者过其墓哀其道之所由乃作石以表碣   胡先生墓表【欧阳修】   先生讳瑗字翼之姓胡氏其上世为陵州人后为泰州如臯人先生为人师言行而身化之使诚眀者达昏愚者励而顽傲者革故其为法严而信为道久而尊师道废久矣自景祐眀道以来学者有师惟先生暨泰山孙眀复石守道三人而先生之徒最盛其在湖州之学弟子去来常数百人各以其经转相传授其教学之法最备行之数年东南之士莫不以仁义礼乐为学庆歴四年天子开天章阁与大臣讲天下事始慨然诏州县皆立学于是建太学于京师而有司请下湖州取先生之法以为太学法至今为着令后十余年先生始来居太学学者自逺而至太学不能容取旁官署以为学舍礼部贡举岁所得士先生弟子十尝居四五其髙弟者知名当时或取甲科居显仕其余散在四方随其人贤愚皆循循雅饬其言谈举止遇之不问可知为先生弟子其学者相语称先生不问可知为胡公也先生初以白衣见天子论乐拜秘书省校书郎辟丹州军事推官改宻州观察推官丁父忧去职服除为保宁军节度推官遂居湖学召为诸王宫教授以疾免已而以太子中舍致仕迁殿中丞于家皇祐中驿召至京师议乐复以为大理评事兼太常寺主簿又以疾辞岁余为光禄寺丞国子监直讲乃居太学迁大理寺丞赐绯衣银鱼嘉祐元年迁太子中允充天章阁侍讲仍居太学已而病不能朝天子数遣使者存问又以太常博士致仕东归之日太学之诸生与朝廷贤士大夫送之东门执弟子礼路人嗟叹以为荣以四年六月六日卒于杭州享年六十有七以明年十月五日于乌程何山之原其世次官邑与其行事莆阳蔡君谟具志于幽堂呜呼先生之徳在乎人不待表而见于后世然非此无以慰学者之思乃掲于其墓之原六年八月三日庐陵欧阳修述   连处士墓表【欧阳修】   连处士应山人也以一布衣终于家而应山之人至今思之其长老教其子弟所以孝友恭谨礼让而温仁必以处士为法曰为人如连公足矣其矜寡孤独防荒饥馑之人皆曰自连公亡使吾无所告依而生以为恨呜呼处士居应山非有政令恩威以亲其人而能使人如此其所谓行之以躬不言而信者欤处士讳舜賔字辅之其先闽人自其祖光裕尝为应山令后为磁郢二州推官卒而反应山遂家焉处士少举毛诗一不中而其父正以疾废于家处士供养左右十余年因不复仕进父卒家故多赀悉散以赒乡里而教其二子以学曰此吾赀也岁饥出谷万斛以粜而市谷之价卒不能増及旁近县之民皆赖之盗有窃其牛者官为捕之甚急盗穷以牛自归处士为之媿谢曰烦尔送牛厚遗以遣之尝以事之信阳遇盗于西关左右告以处士盗曰此长者不可犯也舍之而去处士有弟居云梦往省之得疾而卒以其柩归应山应山之人去县数十里迎哭争负其柩以还过县市市人皆哭为之罢市三日曰当为连公行防处士生四子曰庻庠庸膺其二子教以学者后皆举进士及第今庻为寿春令庠为宜城令处士以天圣八年十二月某日卒庆厯二年某月日于安陆蔽山之阳自卒至今二十年应山之长老识处士者与其县人尝赖以为生者往往尚皆在其子弟后生闻处士之风者尚未逺使更三四世至于孙曽其所传闻有时而失则惧应山之人不复能知处士之详也乃表其墓以告于后人八年闰正月一日庐陵欧阳修述   处士征君墓表【王安石】   淮之南有善士三人皆居于真州之扬子杜君者寓于医无贫富贵贱请之輙往与之财非义輙谢而不受时时穷空几不能以自存而未尝有不足之色葢善言性命之理而其心旷然无累于物而予尝与之语久之而不厌也徐君忠信笃实遇人至谨虽疾病召筮不正衣巾不见寓于筮日得百数十钱则止不更筮也能为诗亦好属文有集若千巻两人者以医筮故多为贤士大夫所知而征君独不闻于世征君者讳某字某事其母夫人至孝居乡里恂恂恭谨乐振人之穷急而未尝与人校曲直好蓄书能为诗有子五人而教其三人为进士某今为某官某今为某官某亦再贡于乡征君与两人者相为友至驩而莫逆也两人者皆先征君以死而征君以某年某月某甲子终于家年七十七噫古者一乡之善士必有以贵于一乡一国之善士必有以贵于一国此道亡也久矣余独私爱夫三人者而乐为好事者道之而征君之子又以请于是书以遗之使之镵诸墓上杜君讳婴字大和徐君讳仲坚字某   石曼卿墓表【欧阳修】   曼卿讳延年姓石氏其上世为幽州人幽州入于契丹其祖自成始以其族间走南归天子喜其来将禄之不可乃家于宋州之宋城父讳补之官至太常博士幽燕俗劲武而曼卿少亦以气自豪读书不治章句独慕古人竒节伟行非常之功视世俗屑屑无足动其意者自顾不合于时乃一混以酒然好剧饮大醉頺然自放由是益与时不合而人之从其游者皆知爱曼卿落落可竒而不知其才之有可用也年四十八康定二年二月四日以太子中允秘阁校理卒于京师曼卿少举进士不中真宗推恩三举进士皆补奉职曼卿初不肯就张文节公素竒之谓曰母老乃择禄耶曼卿矍然起就之迁殿直久之改太常寺太祝知济州金乡县叹曰此亦可以为政也县有治声通判干宁军丁毋永安县君李氏忧服除通判永静军皆有能名充舘阁校勘累迁大理寺丞通判海州还为校理荘献明肃太后临朝曼卿上书请还政天子其后太后崩范讽以言见幸引尝言太后事者遽得显官欲引曼卿曼卿固止之乃已自契丹通中国徳眀尽有河南而臣属遂务休兵养息天下然内外弛武三十余年曼卿上书言十事不报已而元昊反西方用兵始思其言召见稍用其説籍河北河东陜西之民得乡兵数十万曼卿奉使籍兵河东还称防赐绯衣银鱼天子方思尽其才而且病矣既而闻边将有欲以乡兵扞贼者笑曰此得吾粗也夫不教之兵勇怯相杂若怯者见敌而动则勇者亦牵而溃矣今或不暇教不若募其敢行者则人人皆胜兵也其视世事蔑若不足为及聴其施设之方虽精思深虑不能过也状貌伟然喜酒自豪若不可绳以法度退而质其平生趣舍大节无一悖于理者遇人无贤愚皆尽忻欢及间而可不天下是非善恶当其意者无几人其为文章劲徤称其意气有子济滋天子闻其丧官其一子使禄其家既卒之三十七日于太清之先茔其友欧阳修表于其墓曰   呜呼曼卿宁自混以为髙不少屈以合世可谓自重之士矣士之所负者愈大则其自顾也愈重自顾愈重则其合愈难然欲与共大事立竒功非得难合自重之士不可为也古之魁雄之人未始不负髙世之志故宁或毁身汚迹卒困于无闻或老且死而幸一遇犹克少施于世若曼卿者非徒与世难合而不克所施亦其不幸不得至乎中寿其命也夫其可哀也夫   尚书屯田员外郎赠兵部员外郎钱君墓表【欧阳修】   君讳冶字良范姓钱氏世为彭城人后徙吴兴自君之七世祖寳又徙常州之武进曽祖讳某祖讳某父讳某当唐末五代钱氏起余杭据浙东西为吴越王于是时常州或属江南或属吴越而武进钱氏独不显方以儒学廉让行于乡里连三世不仕宋兴取江南常州归于有司君始以州进士举中景徳二年甲科试秘书省校书郎为扬州广陵潮州海阳县令迁宁国军节度推官监黄州麻城茶塲遂知县事迁著作佐郎知蕲州蕲水懐安军金堂县又迁秘书丞知泰州如臯县再迁屯田员外郎通判宣州未行眀道二年六月十一日以疾卒于家享年五十有二君少好学能为文辞家贫其母贤尝躬织絍以资其学问每夜读书母为灭烛止之君阳卧母且睡輙复起读州举进士第一试礼部髙第遂中甲科为吏长于决狱歴六县皆有能政潮州自五代时刘氏暴残其民君为海阳经年民归业者千余户由是海阳升为大县潮之大姓某氏火迹其来自某家吏捕讯之某家号寃不服太守刁湛曰狱非钱君不可君问大姓得火所发牀足验之疑里仇家物因率吏入仇家取牀折足合之皆是仇人即服曰火自我出然故遗其迹某家者欲自免也某家诚寃君即日出某家狱致仇人以法举州称为神明其佐宣州数决大狱及旁及郡狱有疑者皆归决于君工部侍郎凌防知宣州尤称君文学曰吏事不足汚子当以文章居台阁欲荐其文未及而防卒初宣州官岁市茶于泾县命君主之防子不肖以恶茶数千斤入于官君立焚之以白防防益以此知君防卒君叹曰世无知我者矣在麻城以茶课岁増五倍遂迁著作金堂故多盗君以伍保籍民察其出入凡为盗者许其徒告以赎罪盗遂止防甘露降其县明年麦禾大稔麦一茎五岐禾一茎五穗者县人以为君政所致谓之钱公三瑞君叹曰吾知治民尔瑞岂吾致哉县人为君立生祠如臯民不农桑以盐为生君曰使民足以衣食盐犹农也乃悉求盐利害为条目民便其利而盐最増积以石数者至四十五万君在如臯时年五十或叹其仕不达君曰使吾政行于民是达也蔡文忠公为御史中丞数欲引君为御史防君卒君平生所为文章三百余篇号曰晦书君之皇考赠殿中丞母诸葛氏封万年县太君徙封福昌娶蒋氏初封乐安县君又封福清子男五人曰公餗公瑾公辅公仪公佐蒋氏有贤行自君之卒日以君所为朂其五子以学蒋氏后君二十年以卒卒时公瑾公辅皆以进士及第公瑾为新郑尉公辅以文章知名当世为太常丞集贤校理钱氏自其祖寳徙武进其居与皆在其县之遵教乡敦行里庆厯三年九月庚申公餗等君于其居之东北原皇里水之北至和二年三月壬午以蒋夫人从欧阳修曰钱姓出陆终葢颛顼之苗裔始以士为周官久而以为姓自三代以来无甚显者至唐末钱氏多居东南及镠乘乱世起余杭有地十三州号兼吴越而王者几百年而武进钱氏独以隐徳累世不显岂以力者如彼而以徳者如此哉岂其盛衰迟速之理固有不同哉武进之钱自寳七世至君有闻又有贤子不坠益彰其埶孰止葢恃力者虽盛而必衰以徳者愈迟而终显立石刻辞其示弥逺   集贤校理丁君墓表【欧阳修】   君讳寳臣字元珍姓丁氏常州晋陵人也景祐元年举进士及第为峡州军事判官淮南节度掌书记杭州观察判官改太子中允知剡县徙知端州迁太常丞博士坐海贼侬智髙陷城失守夺一官徙置黄州久之复得太常丞监湖州酒税又复博士知诸暨县编校秘阁书籍遂为校理同知太常礼院君为人外和怡而内谨立望其容貌进趋知其君子人也居乡里以文行称少孤与其兄笃于友悌兄亡服防三年曰吾不幸防失其亲兄吾父也庆厯中诏天下大兴学校东南多学者而湖杭尤盛君居杭学为教授以其素所学问而自修于乡里者教其徒久而学者多所成就其后天子患馆阁职废特置编校八员其选甚精乃自诸暨召居秘阁君治州县聴决精眀赋役有法民畏信而便安之其始治剡也如此后治诸暨剡隣邑也其民闻其来讙曰此剡人爱而思之谓不可复得者也今吾民乃幸而得之而君亦以治剡者治之由是所至有声及居阁下淡然不以势利动其心未尝走谒公卿与诸学士羣居恂恂人皆爱亲之葢其召自诸暨也以材行选及在馆阁久而朝廷益知其贤英宗毎论人物屡称之国家自削除僣伪东南遂无事偃兵弛备者六十余年矣而岭外尤甚其山海荒濶列郡数十皆为下州朝廷命吏常以一县视之故其守无城其戍无兵一日智髙乘不备陷邕州杀将吏有众万余人顺流而下浔梧封康诸小州所过如破竹吏民皆望而散走独君犹率羸卒百余拒战杀六七人既败亦走初贼未至君语其下曰幸得兵数千人伏小湘峡扼至险以击骄兵可必胜也乃请兵于广州凢九请不报又尝得贼觇者一人斩之贼既平议者谓君文学宜居台阁备侍从以承顾问而眇然以一儒者守空城提百十饥羸之卒当万人卒至之贼可谓不幸而天子亦以谓县官不素设备而责守吏不以空手捍贼宜原其情故一切轻其法而君以尝请兵不得又能拒战杀贼则又轻之故它失守者皆夺两官而君夺一官已而知其贤复召用后十余年御史知杂苏宷受命之明日建言请复治君前事夺其职而黜之天子知君贤不可以一眚废而先帝已察其罪而轻之矣又数更大赦且罪无再坐然犹以御史新用故屈君使少避而不伤之也乃用其校理岁满所当得者即以君通判永州方待阙于晋陵以治平四年四月某甲子暴中风一夕卒享年五十有八累官至尚书司封员外郎阶朝奉郎勲上轻车都尉曽祖讳某祖讳某皆不仕父讳某赠尚书工部侍郎母张氏仙游县太君君娶饶氏封晋陵县君先卒子男四人曰隅曰除曰隮皆举进士曰恩儿才一岁女一人适著作佐郎集贤校理胡宗愈君既卒天子悯然推恩録其子隅为太庙斋郎君之平生履忧患而遭困阨处之安焉未尝见戚戚之色其于穷达寿夭知有命固无憾于其心然知君之贤哀其志而惜其命止于斯者不能无恨也于是相与论者君之大节伐石纪辞以表见于后世庶几以慰其思焉熈宁元年六月十四日庐陵欧阳修述   尚书屯田员外郎张君墓表【欧阳修】   君讳谷字应之世为开封尉氏人曽祖节祖遇皆不仕父炳为郑州原武县主簿因留家焉今为原武人也君举进士及第为河阳河南主簿苏州观察推官开封府士曹叅军迁著作佐郎知阳武县通判眉州累迁屯田员外郎复知阳武县以疾致仕卒于家享年五十有九君为人刚介好学问事父母孝与朋友信其为吏洁亷所至有能称其在河南时予为西京留守推官与谢希深尹师鲁同在一府其所与防虽他掾属賔客多材贤少壮驰骋于一时而君居其间年尚少独苦羸病肺唾血者已十余年幸其疾少间輙亦从诸君饮酒诸君爱而止之君曰我岂久生者邪虽它人视君亦若不能胜朝夕者其后同府之人皆解去而希深师鲁与当时少壮驰骋者防其十八九而君癯然唾血如故后二十年始以疾卒君虽病羸而力自为善居官为吏未尝废学问多为贤士大夫所知乃知夫康强者不可恃以久而羸弱者未必不能生虽其迟速长短相去几何而强者不自勉或死而泯没于无闻弱者能自力则必有称于后世君其是已君尝谓予曰吾旦暮人耳无所取于世也尚何区区于仕哉然吾尝哀禄之及于亲者薄若幸得不死而官登于朝冀窃国家褒赠之宠以荣其亲然后归病于原武之庐足矣乃益买田治室于原武以待君自河南蘓州累为名公卿所荐乃迁著作为郎官赠其父太子中允母宋氏京兆县太君于是遂致仕归于原武营其徳政乡之张固村原将其亲卜以皇祐五年十一月某日用事前四日君亦卒遂以某日从于原上予与君游久记其昔所谓予者且哀君之贤而不幸又嘉君之志信而有成于其也不及铭乃表于其墓君娶祝氏封华阳县君有子曰损试将作监主簿至和二年三月七日翰林学士尚书吏部郎中知制诰充史馆修撰欧阳修撰   河南府司録张君墓表【欧阳修】   故大理寺丞河南府司録张君讳汝士字尧夫开封襄邑人也明道二年八月壬寅以疾卒于官享年三十有七卒之七日洛阳北邙山下其友人河南尹师鲁志其墓而庐陵欧阳修为之铭以其之速也不能刻石乃得金谷古塼命太原王顾以丹为书纳于圹中嘉祐二年某月某日其子吉甫山甫改君于伊阙之教忠乡积庆里君之始北邙也吉甫才数岁而山甫始生余及送者相与临宂视窆且封哭而去今年春余主试天下贡士而山甫以进士试礼部乃来告以将改其先君因出铭以示余葢君之卒距今二十有五年矣初天圣明道之间钱文僖公守河南公王家子特以文学仕至贵显所至多招集文士而河南吏属适皆当时贤材知名士故其幕府号为天下之盛君其一人也文僖公善待士未尝责以吏职而河南又多名山水竹林茂树竒花怪石其平台清池上下荒墟草莽之间余得日从贤人长者赋诗饮酒以为乐而君为人静黙修洁常坐府治事省文书尤尽心于狱讼初以辟为其府推官既罢又辟司録河南人多赖之而守尹屡荐其材君亦工书喜为诗闲则从余游其语言简而有意饮酒终日不乱虽醉未尝頺堕与之居者莫不服其徳故师鲁志之曰饬身临事余尝愧尧夫尧夫不余愧也始君之皆以其地不善又速礼不备君夫人崔氏有贤行能教其子而二子孝谨克自树立卒能改君如吉卜君其可谓有后矣自君卒后文僖公得罪贬死汉东吏属亦各引去今师鲁死且十余年王顾者死亦六七年矣其送君而临宂者及与君同府而游者十葢八九死矣其幸而在者不老则病且衰如予是也呜呼盛衰生死之际未始不如是是岂足道哉惟为善者能有后而托于文字者可以无穷故于其改也书以遗其子俾碣于墓且以写余之思焉吉甫今为大理寺丞知缑氏县山甫始以进士赐出身云翰林学士右谏议大夫史馆修撰欧阳修撰   太常博士周君墓表【欧阳修】   有笃行君子曰周君者孝于其亲友于其兄弟居父母丧与其兄某弟某居于倚庐不饮酒食肉者三年其言必戚其哭必哀除防而癯然不能胜人事者葢久而后复自孔子在鲁而鲁人不能行三年之丧其弟子疑以为问则非鲁而他国可知也孔子殁而其后世又可知也今世之人知事其亲者多矣或居防而不哀者有矣生能事而死能哀或不知丧礼者有矣或知礼而以谓丧主于哀而已不必合于礼者有矣如周君者事生尽孝居防尽哀而以礼者也礼之失久矣丧礼尤废也今之居丧者惟仕宦婚嫁聴乐不为此特法令之所禁尔其衰麻之数哭泣之节居处之别饮食之变皆莫知夫有礼也在上位者不以身率其下在下者无所望于其上其遂废矣乎故吾于周君有所取也君讳尧卿字子俞道州永明县人也天圣二年举进士累官至太常博士歴连衡二州司理叅军桂州司録知髙安宁化二县通判饶州未行以庆厯五年六月朔日卒于朝集之舍享年五十有一皇祐五年某月日于道州永眀县之紫防冈曽祖讳某祖讳某父讳某赠某官母唐氏封某县太君娶某氏封某县君君学长于毛郑诗左氏春秋家贫不事生产喜聚书居官禄虽薄常分俸以赒宗族朋友人有慢已者皆厚为礼以愧之其为吏所居皆有能政有文集二十巻君有子七人曰谕鼎州司理叅军曰诜湖州归安主簿曰谧曰讽曰諲曰説曰谊皆未仕呜呼孝非一家之行也所以移于事君而忠仁于宗族而睦交于朋友而信始于一乡推之四海表于金石示之后世而劝考君之所施者无不可以书也岂独俾其子孙之不陨也哉   内殿崇班薛君墓表【欧阳修】   公讳塾字宗道姓薛氏资政殿学士兵部尚书简肃公之弟薛之世徳终始有简肃公之志与碑公官至内殿崇班以某年某月某日卒官于蜀州其子仲儒以其丧归于綘州之正平先而来乞铭以志予幸尝纪次简肃公之徳而又得铭公其铭曰公躬直清官以材称惟贤是似不愧其兄既而仲孺又来请曰铭之藏诚以永吾先君于不朽然不若碣于隧以表见于世之昭昭也予惟薛氏于綘为着姓简肃公于公为兄弟而公之世徳予既见之铭而其子又欲碣以昭显于世可谓孝矣然予考古所谓贤人君子功臣烈士之所以铭见于后世者其言简而着及后世衰言者自疑于不信始繁其文而犹患于不章又备其行事惟恐不为世之信也若薛氏之着于綘简肃公之信于天下而予之铭公不愧于其兄则公之铭不待繁言而信也然其行事终始予亦不敢畧而志诸墓矣今之碣者无以加焉则取其可以简而著者书之以慰其子之孝思而信于綘之人云   永春县令欧君墓表【欧阳修】   君讳庆字贻孙姓欧氏其上世为韶州曲江人后徙均州之郧乡又徙襄州之谷城干徳二年分谷城之隂城镇为干徳县建光化军欧氏遂为干徳人修尝为其县令问其故老乡闾之贤者皆曰有三人焉其一人曰太傅赠太师中书令邓文懿公其一人曰尚书屯田郎中戴国忠其一人曰欧君也三人者学问出处未尝一日不同其忠信笃于朋友孝悌称于宗族礼义达于乡闾干徳之人初未识学者见此三人皆尊礼而爱亲之既而皆以进士举于乡里而君独黜于有司后二十年始以同三礼出身为潭州湘潭主簿陈州司法叅军监考城酒税迁彭州军事推官知泉州永春县事而邓公已贵显于朝君尚为州县吏所至上官多邓公故旧君絶口不复道前事至终其去不知君为邓公友也君为吏廉贫宗族之孤防者皆养于家居乡里有讼者多就君决曲直得一言遂不复争人至于今传之嗟夫三人之为道无所不同至其穷达何其异也而三人者未尝有动于其心虽干徳之人称三人者亦不以贵贱为异则其幸不幸岂足为三人者道哉然而达者昭显于一时而穷者泯没于无述则为善者何以劝而后世之来者何以考徳于其先故表其墓以示其子孙君有子世英为邓城县令世勣举进士君以天圣七年卒享年六十有四干徳之西北广节山之原   寳文阁待制常公墓表【王安石】   右正言寳文阁待制特赠右谏议大夫汝隂常公以熙宁十年二月己酉卒以五月壬申临川王某志其墓曰公学不期言也正其行而已行不期闻也信其义而已所不取也可使贪者矜焉而非雕斵以为亷所不为也可使弱者立焉而非矫抗以为勇官之而不事召之而不赴或曰必退者也终此而已矣及为今天子所礼则出而应焉于是天子悦其至虚已而问焉使莅諌职以观其廸已也使董学政以观其造士也公所言乎上者无传然皆知其忠而不阿所施乎下者无助然皆见其正而不茍诗曰胡不万年惜乎既病而归死也自周道隐观学者所取舍大抵时所好也违俗而适已独行而特起呜呼公贤逺矣传载公久莫如以石石可磨也亦可泐也谓公且朽不可得也   贵池主簿沈君墓表【王安石】   予先君女子三人其季嫁沈子也他日有问予先君之壻而予告以沈子其知沈子之家者必曰是其父能文学他日从沈子于铜陵而游观其县县人得沈子必曰是其父能政事已而予求其父所为书于沈子沈子曰先君卒于逆旅其书悉为人取去无在者又问其政事曰吾尝闻于祖母矣先君为池州贵池县主簿令不能而县大治者先君之力也尝摄铜陵县事县人有兄弟争财者先君能为辨其曲直而卒使之感寤让财相与同居其去也两县人追送涕泣逺焉而后去其施设之方则吾不得其详也沈子遂言曰先君事生严丧死哀自族人至于婚友无所不尽其心终身好书未尝一日不读而于酣乐嫚戏未尝豫也循道守官以不谄其上而几至于殆者数矣故其仕尝有去志而无留心唯不得夀考富贵以卒其学问防其施设故其文章不多见而独为士友所知其行义不博闻而独为亲党所称其政事不大传而独为邑人所记日月行矣不即论次惧将卒于无传也吾愿以此属子矣予应曰然子之先君固贤而又有贤子其后世将必大不可使无考也于是为之论次曰君讳某字某再世家于杭州之钱塘而其先湖州之武康人也武康之族显久矣至唐有既济者为尚书礼部员外郎生传师为尚书吏部侍郎赠吏部尚书尚书生询为潞州刺史昭义军节度使自昭义以上三世皆有名迹列于国史昭义生丹为舒州团练判官舒州生牢江南李氏时为饶州刺史饶州生廷苹为濠州军事推官濠州生承诲大宋为眀州定海县主簿累赠光禄卿光禄生玉尚书屯田郎中知真州军州事君真州之子天圣二年以进士起家楚州司法叅军再调为池州贵池县主簿年三十六疾卒于京师之逆旅夫人元氏生男子伯荘季长叔通皆为进士而季长则予先君之壻也君以某年某月某甲子真州城北之原葢其行义文学政事皆如其子之言云   泷冈阡表【欧阳修】   呜呼惟我皇考崇公卜吉于泷冈之六十年其子修始克表于其阡非敢缓也葢有待也修不幸生四岁而孤太夫人守节自誓居穷自力于衣食以长以教俾至于成人太夫人告之曰汝父为吏廉而好施与喜賔客其俸禄虽薄常不使有余曰毋以是为我累故其亡也无一瓦之覆一垅之植以庇而为生吾何恃而能自守邪吾于汝父知其一二以有待于汝也自吾为汝家妇不及事吾姑然知汝父之能养也汝孤而防吾不能知汝之必有立然知汝父之必将有后也吾之始归也汝父免于母防方逾年岁时祭祀则必涕泣曰祭而丰不如养之薄也间御酒食则又涕泣曰昔常不足而今有余其何及也吾始一二见之以为新免于丧适然耳既而其后常然至其终身未尝不然吾虽不及事姑而以此知汝父之能养也汝父为吏尝夜烛治官书屡废而叹吾问之则曰此死狱也我求其生不得尔吾曰生可求乎曰求其生而不得则死者与我皆无恨也矧求而有得邪以其有得则知不求而死者有恨也夫常求其生犹失之死而世常求其死也回顾乳者抱汝而立于旁因指而叹曰术者谓我岁行在戍将死使其言然吾不及见儿之立也后当以我语告之其平居教他子弟常用此语吾耳熟焉故能详也其施于外事吾不能知其居于家无所矜饰而所为如此是真发于中者邪呜呼其心厚于仁者邪此吾知汝父之必将有后也汝其勉之夫养不必丰要于孝利虽不得溥于物要其心之厚于仁吾不能教汝此汝父之志也修泣而志之不敢忘先公少孤力学咸平三年进士及第为道州判官泗绵二州推官又为泰州判官享年五十有九沙溪之泷冈太夫人姓郑氏考讳徳仪世为江南名族太夫人恭俭仁爱而有礼初封福昌县太君进封乐安安康彭城三郡太君自其家少防时治其家以俭约其后常不使过之曰吾儿不能茍合于世俭薄所以居患难也其后修贬夷陵太夫人言笑自若曰汝家故贫贱也吾处之有素矣汝能安之吾亦安矣自先公之亡二十年修始得禄而养又十有二年列官于朝始得赠封其亲又十年修为龙图阁直学士尚书吏部郎中留守南京太夫人以疾终于官舍享年七十有二又八年修以非才入副枢宻遂叅政事又七年而罢自登二府天子推恩褒其三世葢自嘉祐以来逢国大庆必加宠锡皇曽祖府君累赠金紫光禄大夫太师中书令曽祖妣累封楚国太夫人皇祖府君累赠金紫光禄大夫太师中书令兼尚书令祖妣累封吴国太夫人皇考崇公累赠金紫光禄大夫太师中书令兼尚书令皇妣累封越国太夫人今上初郊皇考赐爵为崇国公太夫人进号魏国于是小子修泣而言曰呜呼为善无不报而迟速有时此理之常也惟我祖考积善成徳冝享其隆虽不克有于其躬而赐爵受封显荣褒大实有三朝之锡命是足以表见于后世而庇赖其子孙矣乃列其世谱具列于碑既又载我皇考崇公之遗训太夫人之所以教而有待于修者并掲于阡俾知夫小子修之徳薄能鲜遭时窃位而幸全大节不辱其先者其来有自熙宁三年岁次庚戍四月辛酉朔十有五日乙亥男推诚保徳崇仁翊戴功臣观文殿学士特进行兵部尚书知青州军州事兼管内劝农使充京东东路安抚使上柱国乐安郡开国公食邑四千三百户食实封一千二百户修表   清河郡公房公墓碣铭【韩愈】   公讳啓字某河南人其大王父融王父琯仍父子为宰相融相天后事逺不大传琯相宗肃宗处艰难中与道进退薨赠太尉流声于兹父乘仕至秘书少监赠太子詹事公胚胎前光生长食息不离典训之内目濡耳染不学以能始为鳯翔府叅军尚少人吏迎观望见咸曰真房太尉家子孙也不敢弄以事转同州澄城丞益自饰理同官惮伏衞晏使岭南黜陟求佐得公擢摘良奸南土大喜还进昭应主簿裴胄领湖南表公为佐拜监察御史部无遗事胄迁江西又以节镇江陵公一随迁佐胄累功进至刑部员外郎赐五品服副胄使事为上介上闻其名徴拜虞部员外在省籍籍迁万年令果辨憿絶贞元末王叔文用事材公之为举以为容州经畧使拜御史中丞服佩视三品管有岭外十三州之地林蛮洞蜒守条死要不相渔刼税节赋时公私有余削衣贬食不立资遗以班亲旧朋友为义在容九年迁领桂州封清河郡公食邑三千户中人使授命书应待失礼客主违言征贰太仆未至贬防州长史而坐使者以疾卒官年五十九其子越能辑父事无失谨谨致孝既碣墓请铭铭曰   房氏二相厥家以闻条叶被泽况公其孙公初为吏亦以门庇佐使于南乃始以致既办万年命屏容服功绪卓殊氓獠循业维不顺随失署亡资非公之怨铭以着之   唐河中府法曹张君墓碣铭【韩愈】   有女奴抱婴儿来致其主夫人之语曰妾张圆之妻刘也妾夫常语妾云吾常获私于夫子且曰夫子天下之名能文辞者凡所言必传世行后今妾不幸夫逢盗死途中将以日月妾重哀其生志不就恐死遂沈泯敢以其稚子汴见先生将赐之铭是其死不为辱而名永长存所以葢覆其遗子若孙且死万一能有知将不悼其不幸于土中矣又曰妾夫在岭南时尝疾病泣语曰吾志非不如古人吾才岂不如今人而至于是而死于是邪若尔吾哀必求夫子铭是尔与吾不朽也愈既哭吊辞遂叙次其族世名字事始终而铭曰   君字直之祖讙父孝新皆为官汴宋间君尝读书为文辞有气有吏才尝感激欲自奋防树功名以见世初举进士再不第因去事宣武军节度使得官至监察御史坐事贬岭南再迁至河中府法曹叅军摄虞乡令有能名进摄河东令又有名遂署河东从事綘州阙刺史摄綘州事能闻朝廷元和四年秋有事适东方既还八月壬辰死于汴城西双丘年四十有七眀年二月日河南师妻彭城人世有衣冠祖好顺泗州刺史父泳卒蕲州别驾女四人男一人婴儿汴也是为铭   故御史周君碣【柳宗元】   有唐贞臣汝南周氏讳某字某以谏死于某贞元十二年栁宗元立碣于其墓左在天寳年有以謟防至相位贤臣放退公为御史抗言以白其事得死于墀下史臣书之公之死而佞者始畏公议于虖古之不得其死者众矣若公之死志匡王国气震奸佞动获其所斯盖得其死者欤公之徳之才洽于传闻卒以不试而独申其节犹能奋百代之上以为世轨第令生于定哀之间则孔子不曰未见刚者出于秦楚之后则汉祖不曰安得猛士而存不及兴王之用没不遭圣人之叹诚立志者之所悼也故为之铭铭曰   忠为美道是履谏而死佞者止史之志石以纪为臣轨   黄宪列传【后汉书】   黄宪字叔度汝南慎阳人也世贫贱父为牛医頴川荀淑至慎阳遇宪于逆旅时年十四淑竦然异之揖与语移日不能去谓宪曰子吾之师表也既而前至袁闳所未及劳问逆曰子国有顔子宁识之乎闳曰见吾叔度邪是时同郡戴良才髙倨慠而见宪未尝不正容及归罔然若有失也其母问曰汝复从牛医儿来耶对曰良不见叔度不自以为不及既覩其人则瞻之在前忽然在后固难得而测矣同郡陈蕃周举常相谓曰时月之间不见黄生则鄙吝之萌复存乎心及蕃为三公临朝叹曰叔度若在吾不敢先佩印绶矣太守王龚在郡礼进贤达多所降致卒不能屈宪郭林宗少防汝南先过袁闳不宿而退进往从宪累日方还或以问林宗林宗曰奉髙之器譬诸泛滥虽清而易挹叔度汪汪若千顷波澄之不清淆之不浊不可量也宪初举孝亷又辟公府友人劝其仕宪亦不拒之暂到京师而还竟无所就年四十八终天下号曰徴君   论曰黄宪言论风防无所传闻然士君子见之者靡不服深逺去玼吝将以道周性全无徳而称乎余曽祖穆侯以为宪隤然其处顺渊乎其似道浅深莫臻其分清浊未议其方若及门于孔氏其殆庶乎故尝著论云   何蕃传【韩愈】   太学生何蕃入太学者廿余年矣岁举进士学成行尊自太学诸生推颂不敢与蕃齿相与言于助教博士助教博士以状申于司业祭酒司业祭酒撰次蕃之羣行焯焯者数十余事以之升于礼部而以闻于天子京师诸生以荐蕃名文説者不可选纪公卿大夫知蕃者比肩立莫为礼部为礼部者率蕃所不合者以是无成功蕃淮南人父母具全初入太学岁率一归父母止之其后间一二岁乃一归又止之不归者五岁矣蕃纯孝人也闵亲之老不自克一日揖诸生归养于和州诸生不能止乃闭蕃空舍中于是太学六馆之士百余人又以蕃之义行言于司业阳先生城请谕留蕃于是太学阙酒防阳先生出道州不果留欧阳詹生言曰蕃仁勇人也或者曰蕃居太学诸生不为非义死者之无归哀其孤而字焉惠之大小必以力复斯其所谓仁欤蕃之力不任其体其貌不任其心吾不知其勇也欧阳詹生曰朱泚之乱太学诸生举将从之来请起蕃蕃正色叱之六馆之士不从乱兹非其勇欤惜乎蕃之居下其可以施于人者不流也譬之水其为泽不为川乎川者髙泽者卑髙者流卑者止是故蕃之仁义充诸心行诸太学积者多施者不遐也天将雨水气上无择于川泽涧谿之髙下然则泽之道其亦有施乎抑有待于彼者欤故凡贫贱之士必有待然后能有所立独何蕃欤吾是以言之无亦使其无传焉   安重诲传【五代史】   安重诲应州人也其父福迁事晋为将以骁勇知名梁攻朱宣于郓州晋兵救宣宣败福迁战死重诲少事明宗为人眀敏谨恪明宗镇安国以为中门使及兵变于魏所与谋议大计皆重诲与郭彦威决之眀宗即位以为左领军衞大将军枢宻使兼领山南东道节度使固辞不拜改兵部尚书使如故在位六年累加侍中兼中书令重诲自为中门使己见亲信而以佐命功臣处机宻之任事无大小皆所叅决其势倾动天下虽其尽忠劳力时有补益而恃矜功宠威福自出旁无贤人君子之助其独见之虑祸衅所生至于臣主俱伤几灭其族斯其可哀者也重诲尝出过御史台门殿直马延误冲其前导重诲怒即台门斩延而后奏是时随驾防子军士桑迁殴伤相州録事叅军亲从兵马使安防走马冲宰相前导迁罪死防决杖而已重诲已斩延乃请降勅处分明宗不得已从之由是御史谏官无敢言者宰相任圜判三司以其职事与重诲争不能得圜怒辞疾退居于磁州朱守殷以汴州反重诲遣人矫诏驰至其家杀圜而后白诬圜与守殷通谋明宗皆不能诘也而重诲恐天下议已因取三司积欠二百余万请放之兾以悦人而塞责明宗不得已为下诏蠲除之其威福自出多此类也是时四方奏事皆先白重诲然后闻河南县献嘉禾一茎五穗重诲视之曰伪也笞其人而遣之夏州李仁福进白鹰重诲却之明日白曰陛下诏天下毋得献鹰鹞而仁福违诏献鹰臣已却之矣重诲出眀宗隂遣人取之以入他日按鹰于西郊戒左右无使重诲知也宿州进白兎重诲曰兎隂且狡虽白何为遂却而不白明宗为人虽寛厚然其素性果于杀人马牧军使田令方所牧马瘠而多毙坐劾当死重诲諌曰使天下闻以马故杀一军使是谓贵畜而贱人令方因得减死明宗遣回鹘侯三驰传至其国侯三至醴泉县县素僻无驿马其令刘知章出猎不时给马侯三遽以闻眀宗大怒械知章至京师将杀之重诲从容为言知章乃得不死其尽忠补益亦此类也重诲既以天下为己任遂欲内为社稷之计而外制诸侯之强然其轻信韩玫之譛而絶钱镠之臣徒陷彦温于死而不能去潞王之患李严一出而知祥贰仁矩未至而董璋叛四方骚动师旅并兴如投膏止火适足速之此所谓独见之虑祸衅所生也钱镠据有两浙号兼吴越而王自梁及荘宗常异其礼以覊縻臣属之而已明宗即位镠遣使朝京师寓书重诲其礼慢重诲怒未有以发乃遣其嬖吏韩玫副供奉官乌昭遇复使于镠而玫恃重诲势数凌辱昭遇因醉使酒以马棰击之镠欲奏其事昭遇以为辱国固止之及玫还返譛于重诲曰昭遇见镠舞蹈称臣而以朝廷事私告镠昭遇坐死御史狱乃下制削夺镠官爵以太师致仕于是钱氏遂絶于唐矣潞王从珂为河中节度使重诲以谓从珂非李氏子后必为国家患乃欲隂图之从珂阅马黄龙庄其牙内指挥使杨彦温闭城以叛从珂遣人谓彦温曰我遇汝厚何苦而反耶报曰彦温非叛也得枢宻院宣请公趣归朝廷耳从珂走虞鄊驰骑上变眀宗疑其事不眀欲防其所以乃遣殿直都知范温以金带袭衣金鞍勒马赐彦温綘州刺史以诱致之重诲固请用兵明宗不得已乃更遣侍衞指挥使药彦稠西京留守索自通率兵讨之而戒曰为我生致彦温吾将自讯其事彦稠等攻破河中希重诲防斩彦温以灭口重诲率羣臣称贺明宗大怒曰朕家事不了卿等不合致贺从珂罢镇居清化里第重诲数讽宰相言从珂失守宜得罪冯道因白请行法明宗怒曰吾儿为奸人所中事未辨明公等出此言是不欲容吾儿人闲邪赵鳯因言春秋责帅之义所以励为臣者明宗曰皆非公等意也道等惶恐而退居数日道等又以为请明宗顾左右而言他明日重诲乃自论列明宗曰公欲如何处置我即从公重诲曰此父子之际非臣所宜言惟陛下裁之明宗曰吾为小校时衣食不能自足此儿为我担石灰拾马粪以相养活今贵为天子独不能庇之耶使其杜门私第亦何与公事重诲由是不敢复言孟知祥镇西川董璋镇东川二人皆有异志重诲每事裁抑务制其奸心凡两川守将更代多用已所亲信必以精兵从之渐令分戍诸州以虞缓急二人觉之以为图已益不自安既而遣李严为西川监军知祥大怒即日斩严又分阆州为保宁军以李仁矩为节度使以制璋且削其地璋以兵攻杀仁矩二人遂皆反唐兵戍蜀者积三万人其后知祥杀璋兼据两川而唐之精兵皆陷蜀初眀宗幸汴州重诲建议欲因以代吴而明宗难之其后户部尚书李鏻得吴谍者言徐知诰欲举吴国以称藩愿得安公一言以为信鏻即引谍者见重诲重诲大喜以为然乃以玉带与谍者使遗知诰为信其直千缗初不以其事闻其后逾年知诰之问不至始奏贬鏻行军司马已而捧圣都军使李行徳十将张俭告变言枢宻承防李防徽语其客邉彦温云重诲私募士卒缮治兵器欲自伐吴又与相者交私眀宗以问重诲重诲惶恐请防其事明宗初颇疑之大臣左右皆为之辨既而少解始告重诲以彦温之言因廷诘彦温具伏其诈于是君臣相顾泣下彦温行徳俭皆坐族诛重诲因求解职明宗慰之曰事已辨慎无措之胷中重诲论请不已明宗怒曰放卿去朕不患无人顾武徳使孟汉琼至中书趣冯道等议代重诲者冯道曰诸君茍惜安公使得罢去是纾其祸也赵鳯以为大臣不可轻动遂以范延光为枢宻使而重诲居职如故董璋等反遣石敬塘讨之而川路险阻粮运甚艰每费一石而致一斗自关以西民苦输送往往亡聚山林为盗贼明宗谓重诲曰事势如此吾当自行重诲曰此臣之责也乃请行关西之人闻重诲来皆已恐动而重诲日驰数百里逺近惊骇督趣粮运日夜不絶毙踣道路者不可胜数重诲过鳯翔节度使朱昭延之寝室使其妻子奉事左右甚谨重诲酒酣为昭言昨被谗搆几不自全赖人主圣明得保家族因感叹泣下重诲去昭驰骑上言重诲怨望不可令至行营恐其生事而宣徽使孟汉琼自行营使还亦言西人震骇之状因述重诲过恶重诲行至三泉被召还过鳯翔昭拒而不纳重诲愳驰趋京师未至拜河中节度使重诲已罢希防争求其过宦者安希伦坐与重诲交私尝为重诲隂伺宫中动息事发弃市重诲益惧因上章告老以太子太师致仕而以李从璋为河中节度使遣药彦稠率兵如河中虞变重诲二子崇绪崇賛宿卫京师闻制下即日奔其父重诲见之惊曰二渠安得来已而曰此非渠意为人所使耳吾以一死报国余复何言乃械送二子于京师行至陜州下狱眀宗又遣翟光业至河中视重诲去就戒曰有异志则与从璋图之又遣宦者使于重诲使者见重诲号泣不已重诲问其故使者曰人言公有异志朝廷遣药彦稠率兵至矣重诲曰吾死未塞责遽劳朝廷兴师以重明主之忧光业至从璋率兵围重诲第入拜于庭重诲降而答拜从璋以檛击其首重诲妻走抱之而呼曰令公死未晚何遽如此又击其首夫妻皆死流血盈庭璋检责其家赀不及数千缗而已明宗下诏以其絶钱镠致孟知祥董璋反及议伐吴以为罪并杀其二子其余子孙皆免重诲得罪知其必死叹曰吾固当死但恨不与国家除去潞王此其恨也呜呼官失其职久矣予读梁宣底见敬翔李振为崇政院使凡承上之防宣之宰相而奉行之宰相有非其见时而事当上决者与其被防而有所复请者则具记事而入因崇政使以闻得防则复宣而出之梁之崇政使乃唐枢宻之职葢出纳之任也唐常以宦者为之至梁戒其祸始更用士人其备顾问叅谋议于中则有之未始专行事于外也至崇韬重诲为之始复唐枢宻之名然权侔于宰相矣后世因之遂分为二文事任宰相武事任枢宻枢宻之任既重而宰相自此失其职也   巢谷传【苏辙】   巢谷字元修父中世眉山农家也少从士大夫读书老里校师谷防传父学虽朴而博举进士京师见举武艺者心好之谷素多力遂弃其旧学畜弓箭习骑射久之业成而不中第闻西边多骁勇骑射击刺为四方冠去游秦鳯泾原间所至友其秀杰有韩存寳者尤与之善谷教之兵书二人相与为金石交熙宁中存寳为河州将有功号熙河名将朝廷稍竒之防泸州蛮乞弟扰边诸郡不能制乃命存寳出兵讨之存寳不习蛮事邀谷至军中问焉及存寳得罪将就逮自料必死谓谷曰我泾原武夫死非所惜顾妻子不免寒饥橐中有银数百两非君莫使遗之者谷许诺即变姓名懐银歩行往授其子人无知者存寳死谷逃避江淮间会赦乃出予以乡闾故防而识之知其志节缓急可托者也予之在朝谷浮沈里中未尝一见绍圣初予以罪谪居筠州自筠徙雷自雷徙循予兄子瞻亦自惠再徙昌化士大夫皆讳与予兄弟游平生亲友无复相闻者谷独慨然自眉山诵言欲徒步访吾兄弟闻者皆笑其狂元符二年春正月自梅州遗予书曰我万里歩行见公不自意全今至梅矣不旬日必见死无恨矣予惊喜曰此非今世人古之人也既见握手相泣已而道平生逾月不厌时谷年七十有三矣痩瘠多病非复昔日元修也将复见子瞻于海南予愍其老且病止之曰君意则善然自此至彼数千里复当渡海非老人事也谷曰我自视未即死也公无止我留之不可阅其橐中无数千钱予方乏困亦强资遣之船行至新防有蛮窃其橐装以逃获于新州谷从之至新遂病死予闻哭之失声恨其不用吾言然亦竒其不用吾言而行其志也昔赵襄子厄于晋阳知伯率韩魏决水围之城不沈者三板县釜而爨易子而食羣臣皆懈惟髙恭不失人臣之礼及襄子用张孟谈计三家之围解行赏羣臣以恭为先谈曰晋阳之难惟恭无功曷为先之襄子曰晋阳之难羣臣皆懈惟恭不失人臣之礼吾是以先之谷于朋友之义实无愧髙恭者惜其不遇襄子而前遇存寳后遇予兄弟予方杂居南夷与之起居出入葢将终焉虽知其贤尚何以发之闻谷有子防在泾原军中故为作传异日以授之谷始名谷及见之循州改名谷云   圬者王承福传【韩愈】   圬之为技贱且劳者也有业之其色若自得者聴其言约而尽问之王其姓承福其名世为京兆长安农夫天寳之乱发人为兵持弓矢十三年有官勲弃之来归防其土田手镘衣食余三十年舍于市之主人而归其屋食之当焉视时屋食之贵贱而上下其圬之佣以偿之有余则以与道路之废疾饿者焉又曰粟稼而生者也若布与帛必蚕绩而后成者也其他所以养生之具皆待人力而后完也吾皆赖之然人不可徧为宜乎各致其能以相生也故君者理我所以生者也而百官者承君之化者也任有小大惟其所能若器皿焉食焉而怠其事必有天殃故吾不敢一日舍镘以嬉夫镘易能可力焉又诚有功取其直虽劳无愧吾心安焉夫力易强而有功也心难强而有智也用力者使于人用心者使人亦其宜也吾特择其易为而无愧者取焉嘻吾操镘以入贵富之家有年矣有一至者焉又徃过之则为墟矣有再至三至者焉而徃过之则为墟矣问之其隣或曰噫刑戮也或曰身既死而其子孙不能有也或曰死而归之官也吾以是观之非所谓食焉怠其事而得天殃者邪非强心以智而不足不择其才之称否而冒之者邪非多行可愧知其不可而强为之者邪将贵富难守薄功而厚飨之者邪抑丰悴有时一去一来而不可常者邪吾之心悯焉是故择其力之可能者行焉乐富贵而悲贫贱我岂异于人哉又曰功大者其所以自奉也博妻与子皆养于我者也吾能薄而功小不有之可也又吾所谓劳力者若立吾家而力不足则心又劳也一身而二任焉虽圣者不可能也愈始闻而惑之又从而思之葢贤者也葢所谓独善其身者也然吾有讥焉谓其自为也过多其为人也过少其学杨朱之道者邪杨之道不肯防我一毛而利天下而夫人以有家为劳心不肯一动其心以畜其妻子其肯劳其心以为人乎哉虽然其贤于世之患不得之而患失之者以济其生之欲贪邪而亡道以防其身者其亦逺矣又其言有可以警余者故余为之传而自鉴焉   毛頴传【韩愈】   毛頴者中山人也其先眀眎佐禹治东方土养万物有功因封于卯地死为十二神尝曰吾子孙神眀之后不可与物同当吐而生已而果然明眎八世孙防世传当殷时居中山得神仙之术能匿光使物窃姮娥骑蟾蜍入月其后代遂隐不仕云居东郭者曰防狡而善走与韩卢争能卢不及卢怒与宋鹊谋而杀之醢其家秦始皇时防将军恬南伐楚次中山将大猎以惧楚召左右庻长与军尉以连山筮之得天与人文之兆筮者贺曰今日之获不角不牙衣褐之徒缺口而长须八窍而趺居独取其髦简牍是资天下其同书秦其遂兼诸侯乎遂猎围毛氏之族防其豪载頴而归献俘于章台宫聚其族而加束缚焉秦皇帝使恬赐之汤沐而封诸管城号曰管城子日见亲宠任事頴为人强记而便敏自结绳之代以及秦事无不纂録隂阳卜筮占相医方族氏山经地志字书图画九流百家天人之书及至浮图老子外国之説皆所详悉又通于当代之务官府簿书市井货钱注记惟上所使自秦皇帝及太子扶蘓胡亥丞相斯中车府令髙下及国人无不爱重又善随人意正直邪曲巧拙一随其人虽见废弃终黙不泄惟不喜武士然见请亦时徃累拜中书令与上益狎上尝呼为中书君上亲决事以衡石自程虽宫人不得立左右独頴与执烛者常侍上休方罢頴与綘人陈农陶及会稽禇先生友善相推致其出处必偕上召頴三人者不待诏輙俱徃上未尝怪焉后因进见上将有任使拂拭之因免冠谢上见其髪秃又所摹画不能称上意上嘻笑曰中书君老而秃不任吾用吾尝谓君中书君今不中书邪对曰臣所谓尽心者因不复召归封邑终于管城其子孙甚多散处中国四方皆冒管城惟居中山者能继父祖业   太史公曰毛氏有两族其一姬姓文王之子封于毛所谓鲁卫毛者也战国时有毛公毛遂独中山之族不知其本所出子孙最为蕃昌春秋之成见絶于孔子而非其罪及防将军防中山之豪始皇封诸管城世遂有名而姬姓之毛无闻頴始以俘见卒见任使秦之灭诸侯頴与有功赏不酬劳以老见踈秦真少恩哉   种树郭槖駞传【柳宗元】   郭槖駞不知始何名病偻隆然伏行有类槖駞者故乡人号之駞駞闻之曰甚善名我固当因舍其名亦自谓槖駞云其乡曰丰乐乡在长安西駞业种树凡长安富豪人为观防及卖果者皆争迎取养视駞所种树或移徙无不活且硕茂蚤实以蕃他植者虽窥伺效慕莫能如也有问之对曰槖駞非能使木寿且孳也能顺木之天以致其性焉尔凡植木之性其本欲舒其培欲平其土欲故其筑欲宻既然已勿动勿虑去不复顾其莳也若子其置也若弃则其天者全而其性得矣故吾不害其长而已非有能硕茂之也不抑耗其实而已非有能蚤而蕃之也他植者则不然根拳而土易其培之也若不过焉则不及茍有能反是者则又爱之太恩忧之太勤旦视而暮抚己去而复顾甚者爪其肤以验其生枯揺其本以观其踈宻而木之性日以离矣虽曰爱之其实害之虽曰忧之其实讐之故不我若也吾又何能为哉问者曰以子之道移之官理可乎駞曰我知种树而已理非吾业也然吾居乡见长人者好烦其令若甚怜焉而卒以祸旦暮吏来而呼曰官命促尔耕朂尔植督尔获蚤缲而緖蚤织而缕字而防孩遂而鸡豚鸣鼔而聚之击木而召之吾小人辍飱饔以劳吏者且不得暇又何以蕃吾生而安吾性耶故病且怠若是则与吾业者其亦有类乎问者嘻曰不亦善夫吾问养树得养人术传其事以为官戒也   梓人传【柳宗元】   裴封叔之第在光徳里有梓人欵其门愿佣隟宇而处焉所职寻引规矩绳墨家不居砻斵之器问其能曰吾善度材视栋宇之制髙深圆方短长之宜吾指使而羣工役焉舍我众莫能就一宇故食于官府吾受禄三倍作于私家吾収其直大半焉他日入其室其床阙足而不能理曰将求它工余甚笑之谓其无能而贪禄嗜货者其后京兆尹将饰官署余徃过焉委羣材防众工或执斧斤或执刀锯皆环立向之梓人左持引右执杖而中处焉量栋宇之任视木之能举挥其杖曰斧彼执斧者奔而右顾而指曰锯彼执锯者趋而左俄而斤者斵刀者削皆视其色俟其言莫敢自防者其不胜任者怒而退之亦莫敢愠焉画宫于堵盈尺而曲尽其制计其毫厘而搆大厦无进退焉既成书于上栋曰某年某月某日某建则其姓字也凡执用之工不在列余圜视大骇然后知其术之工大矣继而叹曰彼将舍其手艺专其心智而能知体要者欤吾闻劳心者役人劳力者役于人彼其劳心者欤能者用而智者谋彼其智者欤是足为佐天子相天下法矣物莫近乎此也彼为天下者本于人其执役者为徒为乡师里胥其上为下士又其上为中士为上士又其上为大夫为卿为公离而为六职判而为百役外薄四海有方伯连率郡有守邑有宰皆有佐政其下有胥吏又其下皆有啬夫版尹以就役焉犹众工之各有执伎以食力也彼佐天子相天下者举而加焉指而使焉条其纲纪而盈缩焉齐其法制而整顿焉犹梓人之有规矩绳墨以定制也择天下之士使称其职居天下之人使安其业视都知野视野知国视国知天下其逺迩细大可手据其图而防焉犹梓人画宫于堵而绩于成也能者进而由之使无所徳不能者退而休之亦莫敢愠不衒能不矜名不亲小劳不侵众官日与天下之英才讨论其大经犹梓人之善运众工而不伐艺也夫然后相道得而万国理矣相道既得万国既理天下举首而望曰吾相之功也后之人循迹而慕曰彼相之才也士或谈殷周之理者曰伊傅周召其百执事之勤劳而不得纪焉犹梓人自名其功而执用者不列也大哉相乎通是道者所谓相而已矣其不知体要者反此以恪勤为公以簿书为尊衒能矜名亲小劳侵众官窃取六职百役之事听听于府庭而遗其大者逺者焉所谓不通是道者也犹梓人而不知绳墨之曲直规矩之方圆寻引之短长姑夺众工之斧斤刀锯以佐其艺又不能备其工以至败绩用而无所成也不亦谬欤或曰彼主为室者傥或发其私智牵制梓人之虑夺其世守而道谋是用虽不能成功岂其罪耶亦在任之而已余曰不然夫绳墨诚陈规矩诚设髙者不可抑而下也狭者不可张而广也由我则固不由我则圮彼将乐去固而就圮也则巻其术黙其智悠尔而去不屈吾道是诚良梓人耳其或嗜其货利忍而不能舍也防其制量屈而不能守也栋桡屋壊则曰非我罪也可乎哉可乎哉余谓梓人之道类于相故书而藏之梓人葢古之审曲面势者今谓之都料匠云余所遇者杨氏潜其名   六一居士传【欧阳修】   六一居士初谪滁山自号醉翁既老而衰且病将退休于颍水之上则又更号六一居士客有问曰六一何谓也居士曰吾家藏书一万巻集録三代以来金石遗文一千巻有琴一张有棋一局而常置酒一壶客曰是为五一尔奈何居士曰以吾一翁老于此五物之间是岂不为六一乎客笑曰子欲逃名者乎而屡易其号此荘生所诮畏影而走乎日中者也余将见子疾走大喘渇死而名不得逃也居士曰吾固知名之不可逃然亦知夫不必逃也吾为此名聊以志吾之乐尔客曰其乐如何居士曰吾之乐可胜道哉方其得意于五物也太山在前而不见疾雷破柱而不惊虽响九奏于洞庭之野阅大战于涿鹿之原未足喻其乐且适也然常患不得极吾乐于其间者世事之为吾累者众也其大者有二焉轩裳珪组劳吾形于外忧患思虑劳吾心于内使吾形不病而已悴心未老而先衰尚何暇于五物哉虽然吾自乞其身于朝者三年矣一日天子恻然哀之赐其骸骨使得与此五物偕返于田庐庻几偿其夙愿焉此吾之所以志也客复笑曰子知轩裳珪组之累其形而不知五物之累其心乎居士曰不然累于彼者已劳矣又多忧累于此者既佚矣幸无患吾其何择哉于是与客俱起握手大笑曰置之区区不足较也已而叹曰夫士少而仕老而休葢有不待七十者矣吾素慕之宜去一也吾尝用于时矣而讫无称焉宜去二也壮犹如此今既老且病矣乃以难强之筋骸贪过分之荣禄是将违其素志而自食其言宜去三也吾负三宜去虽无五物其去宜矣复何道哉熙宁三年九月七日六一居士自传   许氏世谱【王安石】   伯夷神农之后也佐尧舜有大功赐姓曰姜其后见经者四国曰申诗所谓申伯者是也曰吕书所谓吕侯者是也曰齐曰许春秋所书齐侯许男是也周衰许男尝从大侯征伐防盟竟于春秋及后世无复国而子孙以其封姓然世传有许由者尧以天下让由由不受逃之箕山箕山上葢有许由冡焉其事不见于经学者疑之或曰由亡求于世者耳一与之天下葢不受也故好事者以云而由与伯夷其生后先所祖同不同莫能知也汉兴许氏侯者六人栢至侯盎宋子侯瘛严侯猜此三侯者其始以将封而史不书其州里平恩侯广汉博望侯舜乐成侯延夀此三侯者同产昆弟也以外戚起于宣元之世昌邑人也盎孙昌尝为丞相延夀及广汉弟子嘉尝为大司马至王莽败许氏始皆失其封云后汉防稽有许荆者循吏也许慎者以经术显许峻者为易林传于世许杨者治鸿隙陂有徳于汝南汝南之民报祭焉许靖者避地交州后入蜀先主以为太傅与从弟劭俱善论人物劭兄防亦知名世称平舆渊有二龙焉慎峻杨靖皆汝南人也许禇者家于谯以忠力事魏封侯牟乡许慈者家南阳入蜀父子为博士司马晋时有许攻者东阳人也徳行髙察孝廉不起老于家其子曰生亦有至性焉初许氏爵邑于周子孙播散四方有纪者犹不乏焉至昌邑始大着间兴于汝南其后祖髙阳者为最盛然髙阳之族不见其所始有据者仕魏歴校尉郡守生允为镇北将军允三子皆仕司马晋竒司校尉猛幽州刺史竒子遐侍中猛子式平原太守自允至式皆知名允后五世询司马晋尝召官之不起询孙珪为旌阳太守于齐珪生勇慧齐太子家令勇慧生懋笃学以孝闻卒于梁为中庻子懋生亨为陈衞尉卿尝领史官次齐梁时事有子善心为之卒业是时有许绍者善心族父也通守夷陵治有恩流户自归数十万卒有劳于唐爵安陆郡公圉师钦寂钦明其后也圉师绍少子寛博有器干别自封平恩侯与敬宗俱为龙朔中宰相钦寂谓绍曽大父也万岁中帅师当契丹为所败执以如安东使説守者降至安东曰敌今且破灭公勉守无忘忠也契丹即杀之是岁弟钦眀亦遇杀钦明为凉州都督案行卒与突厥遇亦执使降至灵州顾为庾言告守者所以破贼兄弟将兵一旦同以身狥边鄙贤者荣之敬宗者善心子也始以公开郡于髙阳与其孙令伯以文称当世天寳之乱敬宗有孙曰逺与张巡以睢阳抗贼自以不及巡推巡为将而亲为之下久之食已尽煑茶纸以食犹坚守贼所以不得南向以睢阳其锋也卒与俱死者皆天下豪杰义士云唐亡逺孙儒不义朱梁自雍州入于江南终身不出焉儒生稠沈毅有信仕江南李氏叅徳化军事稠生防好道家言不以事自慁尝羇旅宣歙间闻旁舍呻呼就之曰我某郡人也察君长者且死愿以骸骨属君因指槖中黄金十斤曰以是交长者规许诺敬负其骨千里并黄金置死者家家大惊愧之因请献金如亡儿言以为许君夀规不顾竟去于是闻者滋以规为长者卒池州后以子顾赠大理评事生遂逖回三子遂善事毋里母励其子輙曰汝独不惭许伯通乎祥符中天子有事于泰山加恩羣臣逖当迁让其兄遂天子以遂试将作监主簿遂子俞字尧言名能文章大臣屡荐之有与不合者官以故不遂尝知兴国军大冶县县人至今称之俞两子均垍为进士逖字景山尝上书江南李氏李氏叹竒之以为崇文馆校书郎岁终拜监察御史后复上书太宗论邉事宰相赵普竒其意以为与已合知兴元府起鄼侯废堰以利民治澧荆扬三州为盗者逃而去其事兄如事父使妻事其长姒如事母故人无后为嫁其女如已子有子五人恂黄州録事叅军恢尚书虞部员外郎怡今为太子中舍签书淮南节度判官防公事元今为江淮荆湖两浙制置发运使平泰州海陵主簿五人者咸孝友如其先人故士大夫论孝友者归许氏元以国子博士发运判官七年遂为其使待制天章阁自天子大臣莫不以为材其劳烈方在史氏记余故不论而着其家行云回字光逺其事母如伯通之孝事其兄如景山之为弟也慷慨有大意少尝仕李氏后不复仕与其兄俱顔村有子防为进士方壮时亦慨然好议天下事今为太庙斋郎临川王某曰余谱许氏自据以下其绪传始显焉然自许男见于周其后数封而有纪之子孙多焉考是论之夫伯夷之所以佐其君治民余读书未尝不喟然叹思之也传曰盛徳者必百世祀若伯夷者葢庻几焉彼其后世忠孝之良亦使之遭时沐浴舜禹之间以尽其材而与夫夔皋熊虎之徒俱出而驰焉其孰能概之耶   文编巻六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文编巻六十四   明 唐顺之 编   赠太傅董公行状【韩愈】   公讳晋字混成河中虞乡万岁里人少以明经上第宣皇帝居原州公在原州宰相以公善为文任翰林之选闻召见拜秘书省校书郎入翰林为学士三年出入左右天子以为谨愿赐绯鱼袋累升为衞尉寺丞出翰林以疾辞拜汾州司马崔圆为扬州诏以公为圆节度判官摄殿中侍御史以军事如京师朝天子识之拜殿中侍御史内供奉由殿中为侍御史入尚书省为主客员外郎由主客为祠部郎中先皇帝时兵部侍郎李涵如回纥立可敦诏公兼侍御史赐紫金鱼袋为涵判官回纥之人来曰唐之复土壃取回纥力焉约我为市马既入而归我贿不足我于使人乎取之涵惧不敢对视公公与之言曰我之复土壃尔信有力焉吾非无马而与尔为市为赐不既多乎尔之马岁至吾数皮而归赀边吏请致诘也天子念尔有劳故下诏禁侵犯诸戎畏我大国之尔与也莫敢校焉尔之父子宁而畜马蕃者非我谁使之于是其众皆环公拜既又相率南靣序拜皆两举手曰不敢复有意大国自回纥归拜司勲郎中未尝言回纥之事迁秘书少监歴太府太常二寺亚卿为左金吾衞将军今上即位以大行皇帝山陵出财赋拜太府卿由太府为左散骑常侍兼御史中丞知台事三司使选擢才俊有威风始公为金吾未尽一月拜太府九日又为中丞朝夕入议事于是宰相请以公为华州刺史拜华州刺史潼关防御镇国军使朱泚之乱加御史大夫诏至于上所又拜国子祭酒兼御史大夫宣慰恒州于是朱滔自范阳以回纥之师助乱人大恐公既至恒州恒州即日奉诏出兵与滔战大破走之还至河中李懐光反上如梁州懐光所率皆朔方兵公知其谋与朱泚合也患之造懐光言曰公之功天下无与敌公之过未有闻于人某至上所言公之情上寛明将无不赦宥焉乃能为朱泚臣乎彼为臣而背其君茍得志于公何有且公既为太尉矣彼虽宠公何以加此彼不能事君能以臣事公乎公能事彼而有不能事君乎彼知天下之怒朝夕戮死者也故求其同罪而与之比公何所利焉公之敌彼有余力不如明告之絶而起兵袭取之清宫而迎天子庶人服而请罪有司虽有大过犹将揜焉如公则谁敢议语已懐光拜曰天赐公活懐光之命喜且泣公亦泣则又语其将卒如语懐光者将卒呼曰天赐公活吾三军之命拜且泣公亦泣故懐光卒不与朱泚当是时懐光几不反公气仁语若不能出口及当事乃更疎亮捷给其词忠其容貌温然故有言于人无不信明年上复京师拜左金吾衞大将军由大金吾为尚书左丞又为太常卿由太常拜门下侍郎平章事在宰相位凡五年所奏于上前者皆二帝三王之道由秦汉以降未尝言退归未尝言所言于上者于人子弟有私问者公曰宰相所职系天下天下安危宰相之能与否可见欲知宰相之能与否如此视之其可凡所谋议于上前者不足道也故其事卒不闻以疾病辞于上前者不记退以表辞者八方许之拜礼部尚书制曰事上尽大臣之节又曰一心奉公于是天下知公之有言于上也初公为宰相时五月朔防朝天子在位公卿百执事在廷侍中賛百寮贺中书侍郎平章事窦参摄中书令当传诏疾作不能事凡将大朝防当事者既受命皆先日习仪于时未有诏公卿相顾公逡巡进北面言曰摄中书令臣某病不能事臣请代某事于是南面宣致诏词事已复位进退甚详为礼部四年拜兵部尚书入谢上语问日晏复有入谢者上喜曰董某疾且损矣出语人曰董公且复相既二日拜东都留守判东都尚书省事充东都畿汝州都防御使兼御史大夫仍为兵部尚书由留守未尽五月拜检校尚书左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汴州刺史宣武军节度副大使知节度事管内支度营田汴宋亳颍等州观察处置等使汴州自大歴来多兵事刘佐益其师至十万佐死子士宁代之畋游无度其将李万荣乗其畋也逐之万荣为节度一年其将韩惟清张彦林作乱求杀万荣不克三年万荣病风昏不知事其子乃复欲为士宁之故监军使俱文珍与其将邓惟恭执之归京师而万荣死诏未至惟恭权军事公既受命遂行刘宗经韦景韩愈实从不以兵衞及郑州逆者不至郑州人为公惧或劝公止以待有自汴州出者言于公曰不可入公不对遂行宿圃田明日食中牟逆者至宿八角明日惟恭及诸将至遂逆以入及郛三军縁道讙声庶人壮者呼老者泣妇人啼遂入以居初佐死吴凑代之及巩闻乱归士宁万荣皆自为而后命军士将以为常故惟恭亦有志以公之速也不及谋遂出逆既而私其人观公之所为以告曰公无为惟恭喜知公之无害已也委心焉进见公者退皆曰公仁人也闻公言者皆曰公仁人也环以相告故太和初佐遇军士厚士宁惧复加厚焉至万荣如士宁志及韩张乱又加厚以懐之至于惟恭毎加厚焉故士卒骄不能御则置腹心之士幕于公庭庑下挟弓执劒以须日出而入前者去日入而出后者至寒暑时至则加劳赐酒肉公至之明日皆罢之贞元十二年七月也八月上命汝州刺史陆长源为御史大夫行军司马杨凝自左司郎中为检校吏部郎中观察判官杜伦自前殿中侍御史为检校工部员外郎节度判官孟叔度自殿中侍御史为检校金部员外郎支度营田判官职事修人俗化嘉禾生白鹊集苍乌来巢嘉同蔕聮实四方至者归以告其帅小大威懐有所疑輙使来问有交恶者公与平之累请朝不许及有疾又请之且曰人心易动军旅多虞及臣之生计不先定至于他日事或难期犹不许十五年二月三日薨于位上三日罢朝赠太傅使吏部员外郎杨于陵来祭吊其子赠布帛米有加公之将薨也命其子三日敛既敛而行于行之四日汴州乱故君子以公为知人公之薨也汴州人歌之曰浊流洋洋有辟其郛阗道讙呼公来之初今公之归公在丧车又歌曰公既来止东人以完今公殁矣人谁与安始公为华州亦有惠爱人思之公居处恭无妾媵不饮酒不谄笑好恶无所偏与人交泊如也未尝言兵有问者曰吾志于教化享年七十六阶累升为金紫光禄大夫勲累升为上柱国爵累升为陇西郡开国公娶南阳张氏夫人后娶京兆韦氏夫人皆先公终四子全道溪全素澥全道全素皆上所赐名全道为秘书省著作郎溪为秘书省秘书郎全素为大理评事澥为太常寺大祝皆善士有学行谨具歴官行事状伏请牒考功并牒太常议所谥牒史馆请垂编録谨状   段太尉逸事状【柳宗元】   太尉始为泾州刺史时汾阳王以副元帅居蒲王子晞为尚书领行营节度使寓军邠州纵士卒无赖邠人偷嗜暴恶者率以货窜名军伍中则肆志吏不得问日羣行丐取于市不嗛輙奋击折人手足推釜鬲瓮盎盈道上把臂徐去至撞杀孕妇人邠宁节度使白孝徳以王故戚不敢言太尉自州以状白府愿计事至则曰天子以生人分公理公见人被暴害因恬然且大乱若何孝徳曰愿奉教太尉曰某为泾州甚适少事今不忍人无防暴死以乱天子边事公诚以都虞候命某者能为公已乱使公之人不得害孝徳曰幸甚如太尉请既署一月晞军士十七人入市取酒又以刃刺酒翁壊酿器酒流沟中大尉列卒取十七人皆防头注槊上植市门外晞一营大哗尽甲孝徳震恐召太尉曰将奈何太尉曰无伤也请辞于军孝徳使数十人从太尉太尉尽辞去解佩刀选老躄者一人持马至晞门下甲者出太尉笑且入曰杀一老卒何甲也吾戴吾头来矣甲者愕因谕曰尚书固负若属耶副元帅固负若属耶奈何欲以乱败郭氏为白尚书出聴我言晞出见太尉太尉曰副元帅勲塞天地当务始终今尚书恣卒为暴暴且乱乱天子边欲谁归罪罪且及副元帅今邠人恶子弟以货窜名军籍中杀害人如是不止几日必大乱大乱由尚书出人皆曰尚书倚副元帅不戢士然则郭氏功名其与存者几何言未毕晞再拜曰公幸教晞以道恩甚大愿奉军以从顾叱左右曰皆解甲散还火伍中敢哗者死太尉曰吾未晡食请假设艸具既食曰吾疾作愿留宿门下命持马者去旦日来遂卧军中晞不解衣戒卒击柝衞太尉旦俱至孝徳所谢不能请改过邠州由是无祸先是太尉在泾州为营田官泾大将焦令谌取人田自占数十顷给与农曰且熟归我半是岁大旱野无草农以告谌谌曰我知入数而已不知旱也督责益急且饥死无以偿即告太尉太尉判状辞甚巽使人来谕谌谌盛怒召农曰我畏段某耶何敢言我取判铺背上以大杖击二十垂死舆来庭中太尉大泣曰乃我困汝即自取水洗去血裂裳衣疮手注善药旦夕自哺农者然后食取骑马卖市谷代偿使勿知淮西寓军帅尹少荣刚直士也入见谌大骂曰汝诚人也泾州野如赭人且饥死而必得谷又用大杖击无罪者段公仁信大人也而汝不知敬今段公惟一马贱卖市谷入汝汝又取不耻凡为人傲天灾犯大人击无罪者又取仁者谷使主人出无马汝将何以视天地尚不愧奴耶谌虽暴抗然闻言则大愧流汗不能食曰吾终不可以见段公一夕自恨死及太尉自泾州以司农徴戒其族过岐朱泚幸致货币慎勿纳及过泚固致大绫三百匹太尉壻韦晤坚拒不得命至都太尉怒曰果不用吾言晤谢曰处贱无以拒也大尉曰然终不以在吾第以如司农政事堂栖之梁木上泚反太尉终吏以告泚泚取视其故封识具存   太尉逸事如右   元和九年月日永州司马员外置同正员栁宗元谨上史舘今之称太尉大节者出入以为武人一时奋不虑死以取名天下不知太尉之所立如是宗元尝出入岐周邠斄间过真定北上马岭歴亭鄣堡戍窃好问老校退卒能言其事太尉为人姁姁常低首拱手行歩言气卑弱未尝以色待物人视之儒者也遇不可必达其志决非偶然者防州刺史崔公来言信行直备得太尉遗事覆校无疑或恐尚逸坠未集太史氏敢以状私于执事谨状   潮州祭神文【五首韩愈】   维年月日潮州刺史韩愈谨差摄潮阳县尉史虚己以特羊庻羞之奠告于太湖神之灵愈承朝命为此州长今月二十五日至治下凡大神降依庇贶斯人者皆愈所当率徒属奔走致诚亲执祀事于庙庭下今以始至方上奏天子思虑不能专一冠衣不洁净与人吏未相识知牲糈酒食器皿觕不能严清又未卜日时不敢自荐见使摄潮阳县尉史虚己以告神其降监尚飨维年月日潮州刺史韩愈谨以清酌腵脩之奠祈于太湖神之灵曰稻既穟矣而雨不得熟以获也蚕起且眠矣而雨不得老以簇也岁且尽矣稻不可以复种而蚕不可以复育也农夫桑妇将无以应赋税继衣食也非神之不爱人刺史失所职也百姓何罪使至极也神聪眀而端一聴不可滥以惑也刺史不仁可坐以罪惟彼无辜惠以福也划劙云隂巻月日也幸身有衣口得食给神役也充上之须脱刑辟也选牲为酒以报灵徳也吹击管鼔侑香洁也拜庭跪坐如法式也不信当治疾殃殛也神其尚飨   维年月日潮州刺史韩愈谨以柔毛刚鬛清酌庻羞之奠于城隍之神间者以淫雨将为人灾无以应贡赋供给神眀上下获罪罚之故乃以六月壬子奔走分告乞晴于尔明神明神闵人之不辜若飨若答粪除天地山川清风时兴白日显行蚕谷以登人不咨嗟惟神之恩夙夜不敢忘怠谨卜良日躬率将吏荐兹血毛清酌嘉羞侑以音声以谢神贶神其飨之   维年月日潮州刺史韩愈谨遣耆寿成防以清酌少牢之奠告于界石神之灵曰惟封部之内山川之神克庥于人官则置立室宇备具服器奠飨以时淫雨既霁蚕谷以成织妇耕男忻忻衎衎是神之庥庇于人也敢不明受其赐谨选良月吉日斋洁以祀神其鉴之尚飨维年月日潮州刺史韩愈谨以清酌庻羞之奠于太湖之神惟神降依兹土以庇其人今兹无有水旱雷雨风火疾疫为灾各宁厥宇以供上役长吏免被其谴赖神之徳夙夜不敢忘谨具食饮躬斋洗奏音声以献以乐以谢厥赐不敢有所祈尚飨   修城祈晴祭五龙文【滁州欧阳修】   雨泽于物博哉其利及其过差患亦不细民劳于农将熟而败吏勤于职已成而圮龙于吏民何怒何戾山湫有祠乐可潜戏宜安尔居静以养智冬雪春雨其多已太浸润収畜足支一岁旱则来告否当且待   城隍神文【欧阳修】   雨之害物多矣而城者神之所职不敢及他请言城役用民之力六万九千工食民之米一千三百石众力方作雨则止之城功既成雨又壊之敢问雨者于神谁尸吏能知人不能知雨惟神有灵可与雨语吏竭其力神祐以灵各供其职无媿斯民   祭顔光禄文【王僧达】   维宋孝建三年九月癸丑朔十九日辛未王君以山羞野酌敬祭顔君之灵呜呼哀哉夫徳以道树礼以仁清惟君之懿早岁飞声义穷羲彖文蔽班扬性婞刚洁志度渊英登朝光国实宋之华才通汉魏誉浃沙服爵帝典栖志云阿清交素友比景共波气髙叔夜严方仲举逸翮独翔孤风絶侣流连酒惪啸歌琴绪游顾移年契濶宴处春风首时爰谈爰赋秋露未凝归神太素明发晨驾瞻庐望路心凄目情条云互凉隂掩轩娥月寝耀微灯动光几牍谁照衾袵长尘丝竹罢调擥悲兰宇屑涕松峤古来共尽牛山有泪非独昊天歼我明懿以此忍哀敬陈奠馈申酌长懐顾望欷呜呼哀哉   哀陆长源郑通诚文【白居易】   丞相陇西公出镇于汴州军司马御史大夫陆长源实左右之二年而军用宁司空南阳公作藩于徐州军副使祠部员外郎郑通诚实先后之十年而民用康暨十五年春陇西薨浃辰而师乱大夫以直道及祸十六年夏南阳薨翌日而难作员外以危行遇害惜乎大夫人之望也员外国之良也咸克洁于身俭于家勤于邦又申之以言行文学智谋政事故其歴要官叅剧务如刀劒发硎割而无滞如钟磬在悬动而有声识者以为异时登天子股肱耳目之任必能修徳秉哲绍复陇西南阳之事业以藩辅王家呜呼善人宜将钟奕叶之庆而不免及身之祸天乎报施之朕何其昧欤昔诗人有黄鸟之章以哀三良不得其死今斯文亦以哀二良命其篇云   伊大化之无形兮浩浩而茫茫中有祸牙兮若机之张梁之乱兮陆受其毒徐之难兮郑罹其殃惟善人兮邦之纪纲邦之瘁兮正人先亡谓天之恶下民兮胡为乎生此忠良谓天之爱下民兮胡为乎生此豺狼我欲阶冥冥问苍苍苍苍之不可问兮俾吾心之衋伤悲夫而今而后吾知夫天难忱而命靡常邪   祭栁子厚文【韩愈】   嗟嗟子厚而至然邪自古莫不然我又何嗟人之生世如梦一觉其间利害竟亦何校当其梦时有乐有悲及其既觉岂足追惟凡物之生不愿为材牺罇青黄乃木之灾子之中弃天脱馽羁玉佩琼琚大放厥辞富贵无能磨灭谁纪子之自着表表愈伟不善为斵血指汗顔巧匠旁观缩手袖间子之文章而不用世乃令吾徒掌帝之制子之视人自以无前一斥不复羣飞刺天嗟嗟子厚今也则亡临絶之音一何琅琅徧告诸友以寄厥子不鄙谓余亦托以死凡今之交观势厚薄余岂可保能承子托非我知子子实命我犹有鬼神宁敢遗堕念子永归无复来期设祭棺前矢心以辞呜呼哀哉尚飨   祭穆员外文【韩愈】   于乎建中之初予居于嵩携扶北奔避盗来攻晨及洛师相遇一时顾我如故眷然顾之子有令闻我来自山子之畯明我钝而顽道既云异谁从知我我思其厚不知其可于后八年君从杜侯我时在洛亦应其招留守无事多君子僚罔有疑忌维其嬉游草生之春鸟鸣之朝我辔在手君扬其镳君居于室我既来即或以啸歌或以偃侧诲余以义复我以诚终日以语无非徳声主人信谗有惑其下杀人无罪诬以成过入救不从反以为祸赫赫有闻王命三司察我于狱相从系缧曲生何乐直死何悲上懐主人内闵其私进退之难君处之宜既释于囚我来徐州道之悠悠思君为忧我如京师君居父丧哭泣而拜言词不通我归自西君反吉服晤言无它徃复其昔不日而违重我心恻自后闻君母丧是丁痛毒之懐六年以并孰云孝子而殒厥灵今吾之至入门失声酒肉在前君胡不餐升君之堂不与我言于乎死矣何日来还   祭郴州李使君文【韩愈】   古语有之白头如新倾葢若旧顾意气之何如何日时之足究当贞元之癸未惕皇威而左授伏荒炎之下邑嗟名頽而位仆歴贵部而西迈迩清光于暂觏言莫交而情无由既不贾而奚售哀穷遐之无徒挐百忧以自副辱问讯之绸缪恒饱饥而愈疚接雄词于章句窥逸迹于篆籀苞黄甘而致贻获纸笔之双贸投义鱼之短韵媿韬瑕而举秀俟新命于衡阳费薪刍于舘空大庭以见处憩水木之幽茂逞英心于纵博沃烦肠以清酎航北湖之空明觑鳞介之惊透宴州楼之豁达众管啾而并奏得恩惠于新知脱穷愁于徃陋辍行谋于俄顷见秋月之三彀逮天书之下降犹低回以宿留念暌离之在期谓此防之难又授缟纻以托心示兹诚之不谬傥后日之北迁约穷欢于一昼虽掾俸之酸寒要防贫而为富何人生之难信捐斯言而莫就始讶信于暂踈遂承凶于不救见眀旌之低昂尚迟疑于别袖忆交酬而迭舞奠单杯而哭柩美夫君之为政不挠志于谗构遭唇舌之纷罗独陵晨而孤雊彼憸人之浮言虽百车其何诟洞古徃而髙观固邪正之相冦幸窃睹其始终敢不明白而蔽覆神乎来哉辞以为侑尚飨   祭吕化光文【柳宗元】   维元和六年岁次辛夘八月癸已朔友人守永州司马员外置同正员栁宗元谨遣书吏同曹家人襄儿奉清酌庻羞之奠敬祭于吕八兄化光之灵呜呼天乎君子何厉天实仇之生人何罪天实讐之聪明正直行为君子天则必速其死道惪仁义志存生人天则必夭其身吾固知苍苍之无信漠漠之无神今于化光之殁悲逾深而毒逾甚故复呼天以云云天乎痛哉尧舜之道至大以简仲尼之文至幽以黙千载纷争或失或得倬乎吾兄独取其直贯乎化始与道咸极推而下之法度不忒旁而肆之中和允塞道大艺备斯为全徳而官止刺一州年不逾四十佐王之志没而不立岂非循正直以召灾好仁义以速咎者邪宗元防虽好学未闻其道洎乎获友君子乃知适于中庸削去邪杂显陈真正为道不谬兄实使然呜呼积乎中不必施于外裕乎古不必谐于今二事相勘从古至少至于化光最为太甚理行第一尚非所长文章过人畧而不有夙志所蓄巍然可知贪愚皆贵险狠皆老则化光之夭厄反不荣欤所恸者志不得行功不得施蚩蚩之甿不被化光之惪庸庸之俗不知化光之心斯言一出内若焚裂海内甚广知者几人自友朋凋丧志业殆絶唯望化光伸其宏畧震耀昌大兴行于时使斯人徒知我所立今复往矣吾道息矣虽其存者志亦死矣临江大哭万事已矣穷天之英贯古之识一朝去此终复何适呜呼化光今何为乎止乎行乎昧乎明乎岂荡而为大空与化无穷乎将结而为光耀以助临照乎岂为雨为露以泽下土乎将为雷为霆以泄怨怒乎岂为麟为鳯为景星为庆云以寓其神乎将为金为锡为圭为璧以栖其魄乎岂复为贤人以续其志乎将奋为神眀以遂其义乎不然是昭昭者其得已乎其不得已乎抑有知乎其无知乎彼且有知其可使吾知之乎幽明茫然一恸肠絶呜呼化光庻几聴之尚飨   祭吴尚书文【欧阳修】   呜呼公乎余将老也阅世久也见时之事可喜者少而可悲者多也士少勤其身以干禄仕取名声初若可爱慕者众也既而得其所欲而怠与迫于利害而迁求全其节以保其终者十不一二也其人康强饮食平居笑言以相欢乐察其志意可谓伟然而或离或合不见几时遂至于衰病与其俯仰旦暮之间忽焉以死者十常八九也呜呼公乎所谓善人君子者其难得既如彼而易失又如此也故每失一人未尝不咨嗟殒泣至于失声而长号也公材谋足以居大臣文学足以名后世宜在朝廷以讲国论而久留于外宜享夀考以为人望而遽云长逝此搢绅大夫所以聚吊于家而交朋故旧莫不走哭于位岂惟老病之人独易感而多涕也尚飨   祭资政范公文【欧阳修】   呜呼公乎学古居今持方入圆丘轲之艰其道则然公曰彼恶公为好讦公曰彼善公为树朋公所勇为公则躁进公有退让公为近名谗人之言其何可聴先事而斥羣讥众排有事而思虽仇谓材毁不吾伤誉不吾喜进退有仪夷行险止呜呼公乎举世之善谁非公徒谗人岂多公志不舒善不胜恶岂其然乎成难毁易理又然欤呜呼公乎欲壊其栋先摧桷榱倾巢覆鷇披折旁枝害一损百人谁不罹谁为党论是不仁哉呜呼公乎易名谥行君子之荣生也何毁没也何称好死恶生殆非人情岂其生有所嫉而死无所争自公云亡谤不待辨愈久愈明由今可见始屈终伸公其无恨写懐平生寓此薄奠   祭杜祁公文【欧阳修】   士之进显于荣禄者莫不欲安享于丰腴公为辅弼饮食起居如陋巷之士环堵之儒它人不堪公处愉愉士之退老而归休者所以思自放于闲适公居于家心在于国思虑精深言辞感激或达旦不寐或忧形于色如在朝廷而有官责呜呼进不知富贵之为乐退不忘天下以为心故行于己者老益笃而信于人者久愈深人之爱公宁有猒已寿胡不多八十而止自公之丧道路嗟咨况于愚鄙久辱公知系官在朝心往神驰送不临穴哭不望帷衔辞写恨有涕涟洏尚飨   祭尹师鲁文【欧阳修】   嗟乎师鲁辩足以穷万物而不能当一狱吏志可以狭四海而无所措其一身穷山之崖野水之濵猿猱之窟麋鹿之羣犹不容于其间兮遂即万鬼而为邻嗟乎师鲁世之恶子之多未必若爱子者之众何其穷而至此兮得非命在乎天而不在乎人方其奔颠斥逐困厄艰屯举世皆寃而语言未尝以自及以穷至死而妻子不见其悲忻用舍进退屈伸语黙夫何能然乃学之力至其握手为诀隐几待终顔色不变笑言从容死生之间既已能通于性命忧患之至宜其不累于心胷自子云逝善人宜哀子能自达予又何悲惟其师友之益平生之旧情之难忘言不可究嗟乎师鲁自古有死皆归无物惟圣与贤虽埋不没尤于文章焯若星日子之所为后世师法虽嗣子尚防未足以付予而世人藏之庻可无于坠失子于众人最爱予文寓辞千里侑此一罇冀以慰子闻乎不闻尚飨   祭苏子美文【欧阳修】   哀哀子美命止斯邪小人之幸君子之嗟子之心胷蟠屈龙蛇风云变化雨雹交加忽然挥斧霹雳轰车人有遭之心惊胆落震仆如麻须防霁止而回顾百里山川草木开发萌芽子于文章雄豪放肆有如此者吁可怪邪嗟乎世人知此而已贪悦其外不窥其内欲知子心穷达之际金石虽坚尚可破壊子于穷达始终仁义惟人不知乃穷至此蕴而不见遂以没地独留文章照耀后世嗟世之愚掩抑毁伤譬如磨鉴不灭愈光一世之短万世之长其间得失不得较量哀哀子美来举予觞尚飨   祭梅圣俞文【欧阳修】   昔始见子伊川之上予仕方初子年亦壮读书饮酒握手相欢谈辩锋出贤豪满前谓言仕宦所至皆然但当行乐何有忧患子去河南予贬山峡三十年间乖离防合晚被选擢滥官朝廷荐子学舍吟哦六经予才过分可愧非荣子虽穷厄日有声名予狷而刚中遘多难气血先耗髪须早变子心寛易在险如夷年实加我其顔不衰谓子仁人自宜多夀予譬膏火煎熬岂久事今反此理固难知况于富贵又可必期念昔河南同时一辈零落之余惟予子在子又去我予存兀然凡今之游皆莫予先纪行琢辞子宜予责送终防孤则有众力惟声与泪独出予臆尚飨   祭石曼卿文【欧阳修】   呜呼曼卿生而为英死而为灵其同乎万物生死而复归于无物者暂聚之形不与万物共尽而卓然其不朽者后世之名此自古圣贤莫不皆然而着在简册者昭如日星呜呼曼卿吾不见子久矣犹能髣髴子之平生其轩昂磊落突兀峥嵘而埋藏于地下者意其不化为朽壤而为金玉之精不然生长松之千尺产灵芝而九茎奈何荒烟野蔓荆棘纵横风凄露下走燐飞萤但见牧童樵叟歌唫而上下与夫惊禽骇兽悲鸣踯躅而咿嘤今固如此更千秋而万岁兮安知其不宂藏狐貉与鼯鼪此自古圣贤亦皆然兮独不见夫累累乎旷野与荒城呜呼曼卿盛衰之理吾固知其如此而感念畴昔悲凉凄怆不觉临风而陨涕者有媿乎太上之忘情尚飨   祭刘给事文【欧阳修】   呜呼金百链以为鉴而万物不能遁其形及为物蚀而蔽其光顽然无异乎瓦甓然而一遇良工之药磨而莹之则可以见肝胆而数毛髪葢其可昏者光不可昏者性其或废而或用由有幸与不幸若吾原甫者敏学通于今古精识造乎幽微乃百链之英而万事之鉴也一为末疾昏之至使良医不能措其术百药无所施其功遂埋至寳衔恨无穷此所以士大夫惊呼莫不为朝廷痛惜至于不知命者皆有疑于造物之工况相知于道义而乆接于游从念以身而莫赎徒有泪而沾胸尚飨   祭丁学士文【欧阳修】   呜呼元珍善恶之殊如火与水不能相容其势然尔是故乡人皆好孔子不然恶于不善然后为贤子之美才懿行纯徳谁称诸朝当世有识子之憔悴遂以湮沦问孰恶子可知其人毁善之言譬若蝇矢防彼白玉濯之而已小人得志蹔快一时要其得失后世方知受侮被谤无如仲尼巍然衮冕不祀桓魋孟轲之道愈久弥光名尊四子不数仓是以君子修身而俟扰扰奸愚经营一世迨荣华之销歇嗟泯没其谁记是皆生则狐防死为狗彘惟一贤之不幸歴千载而犹伤自古孰不有死至今独吊乎沅湘彼灵均之事业初未见于南邦使不遭罹于放斥未必功显而名彰然则彼谗人之致力乃借誉而揄扬呜呼元珍道之通塞有命在天其如予何孔孟亦然何以慰子聊为此言寄哀一奠有涕涟涟尚飨   祭谢舍人文【欧阳修】   呜呼谢公性明于诚履蹈其方其于死生固己自达而天下之士所以叹息而不已者惜时之良况于吾徒师友之分情亲义笃其何可忘景祐之初修走于峡而公在江东寓书真州哀其亲老而勉以自彊其后二年再迁汉上风波雾毒凡万二千里而防公南阳初来谒公迎我而笑与我别久怜其貌若故而气扬清风之舘覧秀之凉坐竹林之脩廕泛水芰之清香及告还归邑得官灵昌走书来报喜咏于章罢县无归来客公邦欢言未几遽问于床不见五日而入哭其堂呜呼谢公年不得中夀而位止于郎惟其殁也哭者为之哀不识者为之相吊或赙其家或力其防嗟夫为善之效得此而已庸何伤富贵偶也寿夭数也奚较其少多而短长若公之有言着于文行着于事材着于用既久而愈彰此吾徒可以无大恨而君子谓公为不亡滑人来迎修马首北而不即去者以公而彷徨始修将行期公饯我今其去也来奠公觞兹言悲矣公其闻乎抑不闻也徒有涙而浪浪尚飨   祭尹子渐文【欧阳修】   呜呼天于万物与吾人孰爱憎而薄厚其生未始以一齐其死宜其有夭寿茍百年者亦死则短长之何较惟善人之可喜谓宜在世而常存曰仁者寿兮是亦爱之者之説谓善必福兮得非以己而推天祸福吉凶至其难通虽圣人亦曰命而罕言兮岂其至此而辞穷寿夭置之吾不能问嗟乎子渐吾独有恨我不见子于今几时自子得懐始有见期子不能来我欲亟往子今安归我往何访昔我在朝谏官侍从职当荐贤知子不贡朋党之诬茍避谗讽两相知而以心谓尺书之不用遂声音之永隔哭不闻而徒恸嗟此奠之一觞冀欢言之可共往莫及兮难追哀以辞而永送尚飨   祭史彦辅文【苏洵】   呜呼彦辅胡为而然胡负于天谁不夀考而于彦辅独啬其年谁不富贵使终贱寒谁无子孙诜诜戢戢满眼蚳蝝于天何伤独爱一孺使殒其传幨幨其帷其下惟谁有童未冠彦辅从子带绖而哭稽颡来前天髙茫茫恸哭不闻谁知此寃辍哭长思念初结交康定寳元子以气豪纵横放肆隼击鹏骞竒文怪论卓若无敌悚怛旁观忆子大醉中夜过我狂歌呌讙予不喜酒正襟危坐终夕无言它人窃惊宜若不合胡为甚欢嗟人何知吾与彦辅契心忘顔飞腾云霄无有逺迩我后子先挤排涧谷无有崄易我溺子援破孤灯冷灰冻席与子无眠旅游王城饮食寤寐相恃以安庆歴丁亥诏防告罢予将西辕慨然有懐吾亲老矣甘防未完往从南公奔走乞假遂至于防子时亦来止于临江系马解鞍爱弟子凝仓卒就狱举家惊喧及秋八月予将北归亦既具舩有书晨至开视惊呌遂丁大艰故乡万里泣血行役敢期生还中途逢子握手相慰曰无自残旅宿魂惊中夜起行长江大山前呼后应告我无恐相从入官归来几何子以病废手足若挛我嘉子心壮若銕石益固而坚瞠目大呼屋瓦为落闻者竦肩子凝之丧大临呕血伤心破肝我游京师强起来饯相顾留连我还自东二子丧母归懐辛酸子病告革奔走往问医云已难问以后事口不能语悲来塞咽遗文坠稿为子收拾以葺以编我知不朽千载之后子名长存呜呼彦辅天实丧之予哭寝门白髪斑斑疾病来加卧不能奔哭书此文命轼往奠以慰斯魂尚飨   祭欧阳少师文【曾巩】   惟公学为儒宗材不世出文章逸发醇深炳蔚体备韩马思兼荘屈垂光简编焯若星日絶去刀尺浑然天质辞穷巻尽含意未卒读者心醒开防愈疾当代一人顾无俦匹谏垣抗议气震回遹鼓行无前防防非惜世伪难胜孤坚竟窒紫微玉堂独当大笔二典三谟生明藏室顿挫弥厉诚纯志一斟酌损益论思得失经体虑萌沃心造膝帝曰汝贤引登辅弼公在庙堂尊明道术清静简易仁民爱物敛不烦苛令无迫猝栖置木索里安户逸椟敛兵革天清地谧日进昌言从容宻勿开建国本情忠力悉卯未之岁龙驾飚歘再极大艰垂绅秉笏乾坤正位上下有秩功被社稷人称召毕公在庙堂总持纪律一用公直两忘猜狔不挟朋比不虞讪嫉独立不回其刚仡仡爱养人材奨成诱掖甄防寒素振兴滞屈以为己任无有废咈维公平生恺悌忠寔内外洞彻初终若一年始六十恳辞冕黻连章累岁乃俞所乞放意丘樊脱遗羁沉浸图史左右琴瑟气志浩然不陋蓬荜意谓百龄重休累吉还干鼎轴賛微计密云胡倾殂憗遗则弗闻讣失声皆泪横溢戅冥不敏早防振祓言繇公诲行繇公率戴惪不酬懐情独欝西望輀车莫持纼绋维公荦荦惪义譔述为后世法终天不没托辞叙心曷究髣髴   祭马龙图文【王安石】   呜呼余托业于进士熟君名于垂髫既备官于淮南习为县之风谣去幕府而西游依国门之嶕峣始逢君之执靮屡顾我而回镳逮扬子之既见方睆城之穷漂遂有通家之好终无挟长之骄君言事以北出予罢官而南侨一江亭之邂逅话宿昔以终宵以牧官之在列当御史之还朝又追随于暇日心所好而忘遥距乖隔之几何忽水浅而风飘书半涂于万里弃余日于一朝维知君之日久信智迈而才超考前人之治乱讲后世之昏昭释众言之抵牾排异学之倾摇众相纷以异诸君独悟而同条嗟墁人之已矣斤欲奋而谁要想眀灵之犹在冀薄礼之能招   祭曽博士文【王安石】   呜呼公以罪废实以不幸卒困以夭亦惟其命命与才违人实知之名之不幸知者为谁公之闾里宗亲党友知公之名于实无有呜呼公初之志如何孰云不谐而厄孔多地大天穹有时而毁星日脱败山倾谷圮人居其间万物一偏固有穷通世数之然至其夀夭尚何忧喜要之百年一蜕以死方其生时窘若囚拘其死以归混合空虚以生易死死者不祈惟其不见生者之悲公今有子能隆公后惟彼生者可无甚悼嗟理则然其情难忘哭泣驰辞往侑奠觞   祭程氏妹文【陶潜】   呜呼哀哉寒往暑来日月寖踈梁尘委积庭草荒芜寥寥空室哀哀遗孤肴觞虚设人逝焉如谁无兄弟人亦同生嗟我与尔特百常情慈妣早世时尚孺婴我年二六尔才九龄爰从靡识抚髫相成咨尔令妹有徳有操靖恭鲜言闻善则乐能正能和惟友惟孝行止中闺可象可效我闻为善庆自已蹈彼苍何偏而不斯报昔在江陵重罹天罚兄弟索居乖隔楚越伊我与尔百哀是切黯黯髙云萧萧冬月白雪撩晨长风悲节感惟崩号兴言泣血寻念平昔触事未逺书疏犹存遗孤满眼如何一往终天不返寂寂髙堂何时复践藐藐孤女曷依曷恃防防游魂谁主谁祀柰何程妹于此永已死如有知相见蒿里呜呼哀哉   祭郑夫人文【韩愈】   呜呼天祸我家降集百殃我生不辰三岁而孤防防未知鞠我者兄在死而生实维嫂恩未齓一年兄宦王官提擕负任去洛居秦念寒而衣念饥而飱疾疹水火无灾及身劬劳闵闵保此愚庸年方及纪荐及凶屯兄罹谗口承命逺迁穷荒海隅夭阏百年万里故乡防孤在前相顾不归泣血号天微嫂之力化为夷蛮水浮陆走丹旐翩然至诚感神返葬中原既克反葬遭时艰难百口偕行避地江濆春秋霜露荐敬苹蘩以享韩氏之祖考曰此韩氏之门视予犹子诲化谆谆爰来京师年在成人屡贡于王名乃有闻念兹顿顽非训曷因感伤懐归陨涕熏心茍容躁进不顾其躬禄仕而还以为家荣奔走乞假东西北南孰云此来乃睹灵车有志弗及长负殷勤呜呼哀哉昔在韶州之行受命于元兄曰尔防养于嫂丧服必以朞今其敢忘天实临之呜呼哀哉日月有时归合茔封终天永辞絶而复苏尚飨   祭十二郎文【韩愈】   呜呼吾少孤及长不省所怙惟兄嫂是依中年兄殁南方吾与汝俱防从嫂归河阳既又与汝就食江南零丁孤苦未尝一日相离也吾上有三兄皆不幸早世承先人后者在孙惟汝在子惟吾两世一身形单影只嫂常抚汝指吾而言曰韩氏两世惟此而已汝时尤小当不复记忆吾时虽能记忆亦未知其言之悲也吾年十九始来京城其后四年而归视汝又四年吾徃河阳省坟墓遇汝从嫂丧来又二年吾佐董丞相于汴州汝来省吾止一岁请归取其孥明年丞相薨吾去汴州汝不果来是年吾佐戎徐州使取汝者始行吾又罢去汝又不果来吾念汝从于东东亦客也不可以久图久逺者莫如西归将成家而致汝呜呼孰谓汝遽去吾而殁乎吾与汝俱少年以为虽暂相别终当久与相处故舍汝而旅食京师以求斗斛之禄诚知其如此虽万乘之公相吾不以一日辍汝而就也去年孟东野往吾书与汝曰吾年未四十而视茫茫而髪苍苍而齿牙动摇念诸父与诸兄皆康强而早世如吾之衰者其能久存乎吾不可去汝不肻来恐旦暮死而汝抱无涯之戚也孰谓少者殁而长者存强者夭而病者全乎呜呼其信然邪其梦邪其传之非其真邪信也吾兄之盛徳而夭其嗣乎汝之纯明而不克蒙其泽乎少者彊者而夭没长者衰者而存全乎未可以为信也梦也传之非其真也东野之书耿兰之报何为而在吾侧也呜呼其信然矣吾兄之盛徳而夭其嗣矣汝之纯眀宜业其家者不克防其泽矣所谓天者诚难测而神者诚难明矣所谓理者不可推而夀者不可知矣虽然吾自今年来苍苍者或化而为白矣动揺者或脱而落矣毛血日益衰志气日益微几何不从汝而死也死而有知其几何离其无知悲不几时而不悲者无穷期矣汝之子始十岁吾之子始五岁少而强者不可保如此孩提者又可冀其成立邪呜呼哀哉呜呼哀哉汝去年书云比得软脚病往往而剧吾曰是疾也江南之人常常有之未始以为忧也呜呼其竟以此而殒其生乎抑别有疾而至斯乎汝之书六月十七日也东野云汝没以六月二日耿兰之报无月日葢东野之使者不知问家人以月日如耿兰之报不知当言月日东野与吾书乃问使者使者妄称以应之耳其然乎其不然乎今吾使建中祭汝吊汝之孤与汝之乳母彼有食可守以待终丧则待终丧而取以来如不能守以终丧则遂取以来其余奴婢并令守汝丧吾力能改葬终汝于先人之兆然后惟其所愿呜呼汝病吾不知时汝殁吾不知日生不能相养以共居殁不能抚汝以尽哀敛不凭其棺窆不临其穴吾行负神明而使汝夭不孝不慈而不得与汝相养以生相守以死一在天之涯一在地之角生而影不与吾形相依死而魂不与吾梦相接吾实为之其又何尤彼苍者天曷其有极自今已往吾其无意于人世矣当求数顷之田于伊颍之上以待余年教吾子与汝子幸其成长吾女与汝女待其嫁如此而已呜呼言有穷而情不可终汝其知也邪其不知也邪呜呼哀哉尚飨   独孤申叔哀辞【韩愈】   众万之生谁非天邪明昭昏防谁使然邪行何为而恕居何故而怜邪胡喜厚其所可薄而恒不足于贤邪将下民之好恶与彼苍悬耶抑苍茫无端而蹔寓其间邪死者无知吾为子恸而已矣如有知也子其自知之矣濯濯其英煜煜其光如闻其声如见其容乌虖逺矣何日而忘   文编巻六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