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序   不朽有三立言其一言之无文行而不逺若是乎言之文者乃能立于后世也文之体不一矣语文者説亦多矣羣言淆乱衷诸圣当必以周孔之语为归周公曰言有序孔子曰辞逹而已矣无序固不可以逹欲逹其辞而失其序则其为言奚能云粼波折而与天地之文相似也然使义则戋戋而言有枝叶妃青嫓白雕琢曼辞则所谓八代之衰已其咎同归于无序而不逹抑又有进焉文所以足言而言固以足志其志已荒文将奚附是以孔子又曰言有物夫序而逹逹而有物斯固天下之至文也已昌黎韩愈生周汉之后几五百年逺绍古人立言之轨则其文可谓有序而能逹者然必其言之又能有物如布帛之可以暖人菽粟之可以饱人则李瀚所编七百篇中犹且十未三四况昌黎而下乎甚矣文之至者不易得也明茅坤举唐宋两朝中昌黎栁州庐陵三苏曽王八大家荟萃其文各若干首行世迄今操觚者脍炙之本朝储欣谓茅坤之选便于举业而弊即在是乃复増损之附以李习之孙可之为十大家欲俾读者兴起于古毋祗为发防决科之用意良美矣頋其识之未衷而见之未当则所去取与茅坤亦未始径庭朕读其书嘉其意而亦未尝不惩其失也夫十家者谓其非八代骈体云尔骈句固属文体之病然若唐之魏郑公陆宣公其文亦多骈句而辞逹理诣足为世用则骈又奚病日月丽乎天天之文也百糓草木丽乎土地之文也化工之所为有定形乎哉化工形形而不形于形而谓文可有定形乎哉頋其言之所立者何如耳勅几之暇偶取储欣所选十家之文録其言之尤雅者若干首合而编之以便观览夫唐宋以来名儒硕士有序有物之嘉言固不苐十人已矣虽然尝鼎一脔亦足以知道腴之可味况已斟其雉膏哉   乾隆戊午秋九月御笔   凡例   一各家之文有经   圣祖仁皇帝御评者用黄书恭载篇首以昭异代儒臣千   古之至荣   一朱子韩文考异采取古人之语居多然未着其姓氏既难根寻且已多经朱子绳削者故并录为朱子评语   一文之短长抑扬髙下及起伏照应本无定法所谓天机至则律吕自调耳古今人评此者并不录恐印定后人眼目也   一是编所采古今人评防及诗文论説在唐为栁宗元李商隠孙樵在宋为穆修欧阳修司马光吕公着苏轼苏辙石介黄庭坚王安石王定国邵伯温伊川程子朱子吕祖谦真徳秀洪迈周必大叶梦得叶适黄震陈善朱弁王应麟王明清刘克荘徐度谢枋得在元为虞集在明为邱濬胡居仁杨慎   唐顺之林希元茅坤姜寳王慎中王世贞李廷机王志坚黄道周陈子龙徐孚逺凌安国凌安世在本朝为张英励杜讷李光地储欣蔡世逺皆取其于文有所发明者但积巻浩瀚奚能遍览就目之所及录之云耳其文中所载姓名字迹有须考者间采录本史以备叅详   一各家文凡书序论记等各以类编惟苏轼上书奏状对防诸篇以年月先后编次縁轼进谏自有次第故不与诸家一例也   一是编始虽取材于储欣选本复有欣本所遗而不可不采者亦并录入通计十之二   乾隆三年九月初九日奉   防开列校刻诸臣职名   监造   议政大臣办理藩院尚书事务兼理总管内务府和硕庄亲王【臣】允 禄   校对   经筵讲官内阁学士兼礼部侍郎【臣】张 照   校刋   翰  林  院   编  修【臣】朱良裘   【臣】董邦达   翰  林  院  检  讨【臣】吴 泰   【臣】唐进贤   【臣】万松龄   翰  林  院 庶 吉 士【臣】帅家相   【臣】冯 祁   【臣】吴 绂   监造   内务府南苑郎中兼佐领加六级纪录八次【臣】雅尔岱内务府武备院郎中兼佐领加六级纪录四次【臣】永 保内务府织染局员外郎加三级【臣】李之纲   内 务府 广储司司库加二级【臣】三 格武  英  殿  监  造【臣】西 寜   【臣】恩 克   武 英 殿 委 署 主 事【臣】永 忠   钦定四库全书     集部八   御选唐宋文醇目録    总集类   昌黎韩愈   巻之一【杂著】   原毁   对禹问   杂説一   杂説二   杂説三   杂説四   读荀   读鹖冠子   读仪礼   读墨子   获麟解   进学解   师説   守戒   巻之二【杂著】   五箴【五首并序】   释言   伯夷颂   后汉三贤赞【三首】   郓州谿堂诗   争臣论   张中丞传后叙   爱直赠李君房别   圬者王承福传   太学生何蕃传   巻之三【书】   答窦秀才书   答尉迟生书   上宰相书   答崔立之书   答李翊书   答李翺书   上张仆射书   与崔羣书   与卫中行书   巻之四【书 啓 序】   与冯宿论文书   答刘正夫书   答陈生书   答吕毉山人书   与鄂州桞中丞书【第二首】   上留守郑相公啓   送窦从事序   送孟东野序   上巳日燕太学听弹琴诗序   送陈宻序   送李愿归盘谷序   送董邵南序   赠崔复州序   赠张童子序   巻之五【序】   送区册序   送王秀才序   送浮屠文畅师序   送髙闲上人序   送殷员外序   送杨少尹序   送石处士序   送温处士赴河阳军序   送郑尚书序   送水陆运使韩侍御归所治序   石鼎聨句诗序   巻之六【记 议 状 表】   汴州东西水门记   燕喜亭记   蓝田县丞防壁记   新修滕王阁记   禘祫议   论淮西事宜状   论今年权停举选状   论佛骨表   为裴相公让官表   巻之七【顺宗实録 祭文 哀辞】   顺宗实録纪张万福陆贽阳城   祭田横墓文   祭郴州李使君文   祭河南张员外文   祭栁子厚文   祭侯主簿文   祭马仆射文   祭郑夫人文   祭十二郎文   独孤申叔哀辞   巻之八【碑】   平淮西碑   南海神庙碑   栁州罗池庙碑   衢州徐偃王庙碑   袁氏先庙碑   曹成王碑   巻之九碑【铭 墓志铭】   魏博节度观察使沂国公先庙碑铭   江南西道观察使赠左散骑常侍太原王公神道碑铭   唐故相权公墓碑   殿中少监马君墓志   考功员外卢君墓铭   李元宾墓铭   施先生墓铭   唐故江西观察使韦公墓志铭   巻之十【墓志铭 杂文】   试大理评事王君墓志铭   故幽州节度判官赠给事中清河张君墓志铭   贞曜先生墓志铭   栁子厚墓志铭   南阳樊绍述墓志铭   鳄鱼文   送穷文   毛颖传   河东栁宗元   巻之十一【赋 杂著】   解祟赋   平淮夷雅【二篇】   晋文公问守原议   桐叶封弟辩   捕蛇者説   説车赠杨诲之   宋清传   种树郭槖駞传   梓人传   童区寄传   巻之十二【杂著】   诫惧箴   忧箴   师友箴   答问   敌戒   谤誉   咸宜   鞭贾   序棊   伊尹五就桀赞   梁丘据赞   武冈铭   剑门铭   夀州安丰县孝门铭   巻之十三【书】   与刘禹锡论周易九六説书   答元饶州论春秋书   答元饶州论政理书   与友人论文书   与吕恭书   答韦中立论师道书   答严厚舆论师道书   报袁君陈秀才避师名书   巻之十四【书 啓】   答韦珩示韩愈相推以文墨事书   报崔黯秀才书   与韩愈论史官书   与史官韩愈致段秀实太尉逸事书   与太学诸生喜诣阙留阳城司业书   答周君巢书   与杨京兆凭书   贺赵江陵宗儒辟符载啓   巻之十五【序 论】   愚溪诗序   同吴武陵赠李睦州诗序   送南涪州量移澧州序   送徐从事北游序   送娄图南秀才游淮南将入道序   送崔子符罢举诗序   送从弟谋归江陵序   送澥序   封建论   巻之十六【论 记】   守道论   四维论   辨侵伐论   永州新堂记   岭南节度使飨军堂记   诸使兼御史中丞壁记   四门助教防壁记   永州万石亭记   始得西山宴游记   钴鉧潭记   钴鉧潭西小丘记   至小丘西小石潭记   袁家渴记   石渠记   石涧记   小石城山记   巻之十七【记 议 碑】   游黄溪记   兴州江运记   零陵三亭记   零陵郡复乳穴记   邕州马退山茅亭记   栁州山水近治可游者记   永州龙兴寺东丘记   駮复讐议   箕子碑   栁州文宣王新修庙碑   巻之十八【祭文 墓表 墓志铭 状 碣杂文】吊苌叔文   吊屈原文   祭井文   又祭崔简神柩归上都文   唐故给事中皇太子侍读陆文通先生墓表故秘书郎姜君墓志   故襄阳丞赵君墓志   覃季子墓铭   段太尉秀实逸事状   国子司业阳城遗爱碣   唐故御史周君碣   乞巧文   陇西李翺   巻之十九【赋 杂著】   幽怀赋   复性书上   复性书中   复性书下   陆歙州述   髙愍女碑   杨烈妇传   巻之二十【书 奏状 行状】   答独孤舍人书   答王载言书   荐所知于徐州张仆射书   百官行状奏   故正议大夫行尚书吏部侍郎上柱国赐紫金鱼袋赠礼部尚书韩公行状   关东孙樵   巻之二十一【赋 杂著 书 祭文 杂文】大明宫赋   读开元杂报   孙氏西斋録   书何易于   书田将军边事   书褒城驿壁   与髙锡望书   与王霖秀才书   祭梓童帝君文   乞巧对   庐陵欧阳修   巻之二十二【赋 杂著 书】   红鹦鹉赋   藏珠于渊赋   明用   书梅圣俞稾后   桑怿传   上范司谏书   上杜中丞书   答吴充秀才书   巻之二十三【书】   与髙司谏书   与尹师鲁第一书   答陜西安抚使范龙图辞辟命书   与石推官第一书   与石推官第二书   答宋咸书   答刁景纯学士书   与乐秀才第一书   与张秀才第二书   巻之二十四【序】   帝王世次图序   后序   外制集序   诗谱补亡后序   集古録目序   韵总序   苏氏文集序   梅圣俞诗集序   送徐无党南归序   巻之二十五【序 防问 论】   送王圣纪赴扶风主簿序   送田画秀才宁亲万州序   送杨寘序   送王陶序   问进士策一   问进士防【四首之四】   泰誓论   本论   巻之二十六【论 记】   为君难论上   为君难论下   吉州学记   岘山亭记   丰乐亭记   醉翁亭记   偃虹亭记   王彦章画像记   仁宗御飞白记   伐树记   巻之二十七【状 防】   议学状   论杜衍范仲淹等罢政事状   论史馆日厯状   论茶法奏状   论选皇子防   巻之二十八【上书】   通进司上皇帝书   凖诏言事上书   论包拯除三司使上书   巻之二十九【劄子】   论乞令百官议事劄子   论美人张氏恩宠宜加裁损劄子   论澧州瑞木乞不宣示外廷劄子   请驾不幸温成庙劄子   论台谏官唐介等宜早牵复劄子   论逐路取人劄子   论删去九经正义中防纬劄子   论议濮安懿王典礼劄子   巻之三十【祭文 碑铭】   祭尹师鲁文   祭苏子美文   祭石曼卿文   资政殿学士户部侍郎文正范公神道碑铭太尉文正王公神道碑铭   巻之三十一【碑铭 墓表】   镇安军节度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赠太师中书令程公神道碑铭   观政殿学士行兵部尚书西京留守赠司空兼侍中晏公神道碑铭   石曼卿墓表   连处士墓表   胡先生墓表   泷冈阡表   巻之三十二【墓志铭】   尚书兵部员外郎知制诰谢公墓志铭资政殿学士尚书户部侍郎简肃薛公墓志铭   翰林院侍读学士右谏议大夫杨公墓志铭太子太师致仕杜祁公墓志铭   故霸州文安县主簿苏君墓志铭   巻之三十三【墓志铭】   端明殿学士蔡公墓志铭   孙明复先生墓志铭   黄梦升墓志铭   尹师鲁墓志铭   徂徕石先生墓志铭   睂山苏洵   巻之三十四【杂著】   权书心术篇   权书法制篇   权书孙武篇   权书六国篇   衡论重逺篇   衡论广士篇   巻之三十五【杂著 书 序 论】   名二子说   送石昌言使北引   上富丞相书   上欧阳内翰第一书   上欧阳内翰第四书   上韩舍人书   苏氏族谱   春秋论   巻之三十六【论 记】   洪范论序   洪范上   洪范中   洪范下   洪范后序   喾妃论   明论   辨奸   苏氏族谱亭记   张益州画像记   木假山记   巻之三十七【状 上书】   议修礼书状   上皇帝书   睂山苏轼   巻之三十八【赋 杂著】   赤壁赋   后赤壁赋   屈原庙赋   灔滪堆赋   黠鼠赋   日喻   问养生   叔孙通不能致二生   狄山论匃奴和亲   张九龄不肯用张守珪牛仙客   和归去来兮辞   书韩魏公黄州诗后   三槐堂铭   巻之三十九【书】   上文侍中论盐书   上韩枢宻书   与谢民师推官书   与李方叔书   与王庠书   谢张太仆撰先人墓碣书   答张文潜县丞书   巻之四十【书 尺牍 序】   答李廌书   上执政乞度牒赈济因修廨宇书   上吕仆射论浙西灾伤书   答防倅俞括奉议书   与滕逹道第二十二首   与李公择第十一首   与王庠第五首   凫绎先生诗集序   范文正公文集序   江子静字序   巻之四十一【论】   礼以养人为本论   既醉备五福论   诗论   礼论   论闰月不告朔犹朝于庙   宋襄公论   伊尹论   周公论   巻之四十二【论】   荀卿论   韩非论   留侯论   贾谊论   鼂错论   续欧阳子朋党论   屈到嗜芰论   巻之四十三【论】   论养士   论鲁隠公   论隠公里克李斯郑小同王允之   论管仲   论周东迁   论商鞅   论始皇汉宣李斯   论项羽范増   巻之四十四【记】   超然台记   寳绘堂记   睂山逺景楼记   石钟山记   众妙堂记   喜雨亭记   中和胜相院记   李氏山房藏书记   巻之四十五【上书 状】   上皇帝书   议学校贡举状   谏买浙灯状   上神宗皇帝书   巻之四十六【上书】   再上皇帝书   拟进士对御试防   代张方平谏用兵书   代滕甫论西夏书   巻之四十七【状】   论河北京东盗贼状   论浙西灾伤第一状   论积欠状   论纲梢欠折利害状   朝辞赴定州论事状   巻之四十八【劄子】   述灾沴论赏罚及修河事缴进欧阳修议状劄子   乞郡劄子   论边将隠匿败亡宪司体量不实劄子乞免五谷力胜税钱劄子   乞校正陆贽奏议上进劄子   巻之四十九【祭文 碑】   祭欧阳文忠公文   表忠观碑   宸奎阁碑   潮州韩文公庙碑   司马温公神道碑   巻之五十【碑】   富郑公神道碑   睂山苏辙   巻之五十一【书 序 防 论 记】   上洪州孔大夫论徐常侍坟书   元祐防计録序   古今家诫序   臣事策第一道   三宗   六国论   汉文帝   汉景帝   东轩记   武昌九曲亭记   黄州快哉亭记   巻之五十二【记 论事 状】   遗老斋记   齐州闵子庙记   制置三司条例司论事   论台谏封事留中不行状   乞罢左右仆射蔡确韩缜状   乞诛窜吕惠卿状   乞招河北保甲充役以弭盗贼状   巻之五十三【状 上书 祭文】   论西事状   陈州为张安道论时事书   自齐州囬论时事书   为兄轼下狱上书   代三省祭司马丞相文   南丰曾巩   巻之五十四【杂著 书 序】   书魏郑公传   与孙司封书   谢杜相公书   寄欧阳舍人书   福州上执政书   新序目録序   列女传目録序   礼阁新仪目録序   巻之五十五【序】   战国防目録序   徐干中论目録序   先大夫集后序   范贯之奏议序   馆阁送钱纯老知州诗序   送李材叔知栁州序   送江任序   送赵宏序   序越州鉴湖图   叙盗   巻之五十六【论 记】   唐论   墨池记   南轩记   思政堂记   宜黄县学记   筠州学记   抚州顔鲁公祠堂记   徐孺子祠堂记   越州赵公救葘记   巻之五十七【疏 议 墓志铭】   熙宁转对疏   为人后议   讲官议   救灾议   赠职方员外郎苏君墓志铭   临川王安石   巻之五十八【杂著 书 序 记 祭文墓志铭】原过   进说   伤仲永   读孟尝君传   读孔子世家   与赵卨书   答段缝书   上田正言书   答韶州张殿丞书   周礼义序   诗义序   书义序   灵谷诗序   芝阁记   游襃禅山记   祭范颍州文   祭曽博士易占文   广西转运使苏君墓志铭   臣等谨案唐宋文醇五十八巻乾隆三年   御选制序颁行自明茅坤取唐韩愈栁宗元宋欧阳修苏洵苏轼苏辙曽巩王安石之文为八大家而初学之士人奉一编用为橅法逮   国朝储欣乃颇为増损又益以李翺孙樵之文为十大家学者见闻稍廓矣而持择去取未能尽当则欣讥坤以便于举业而流在是者欣之所辑亦如之夫文自昌黎起八代之衰为其去排偶苶弱之习而返之于先秦两汉之遗法也唐宋文人林立而独取此十家意亦良是   皇上几余典学文参训诰复以撡觚之士鲜所向方乃取欣所选本芟其猥杂补其遗漏于是十家之菁华尽显而为文之榘矱悉正矣其文有经   圣祖仁皇帝御评者则用黄色书载篇首   皇上御评则朱书篇后至古今人评跋及诗文论説于文有所发明者亦别色附录于后而姓名事迹有资考核者间亦及之用以   昭示艺林洵足为万世学者之正鹄矣乾隆四十   五年十月恭校上   总纂官【臣】纪昀【臣】陆锡熊【臣】孙士毅   总 校 官【臣】陆 费 墀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巻一目録   昌黎韩愈文一   杂著   原毁   对禹问   杂説一   杂説二   杂説三   杂説四   读荀   读鹖冠子   读仪礼   读墨子   获麟解   进学解   师説   守戒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巻一   昌黎韩愈文一   原毁   古之君子其责己也重以周其待人也轻以约重以周故不怠轻以约故人乐为善闻古之人有舜者其为人也仁义人也求其所以为舜者责于己曰彼人也予人也彼能是而我乃不能是早夜以思去其不如舜者就其如舜者闻古之人有周公者其为人也多才与艺人也求其所以为周公者责于己曰彼人也予人也彼能是而我乃不能是早夜以思去其不如周公者就其如周公者舜大圣人也后世无及焉周公大圣人也后世无及焉是人也乃曰不如舜不如周公吾之病也是不亦责于身者重以周乎其于人也曰彼人也能有是是足为良人矣能善是是足为艺人矣取其一不责其二即其新不究其旧恐恐然惟惧其人之不得为善之利一善易修也一艺易能也其于人也乃曰能有是是亦足矣曰能善是是亦足矣不亦待于人者轻以约乎今之君子则不然其责人也详其待巳也防详故人难于为善防故自取也少巳未有善曰我善是是亦足矣巳未有能曰我能是是亦足矣外以欺于人内以欺于心未少有得而止矣不亦待其身者已防乎其于人也曰彼虽能是其人不足称也彼虽善是其用不足称也举其一不计其十究其旧不图其新恐恐然惟惧其人之有闻也是不亦责于人者已详乎夫是之谓不以众人待其身而以圣人望于人吾未见其尊已也虽然为是者有本有原怠与忌之谓也怠者不能修而忌者畏人修吾尝试之矣尝试语于众曰某良士某良士其应者必其人之与也不然则其所疎逺不与同其利者也不然则其畏也不若是强者必怒于言懦者必怒于色矣又尝语于众曰某非良士某非良士其不应者必其人之与也不然则其所疎逺不与同其利者也不然则其畏也不若是强者必说于言懦者必说于色矣是故事修而谤兴德髙而毁来呜呼士之处此世而望名誉之光道徳之行难己将有作于上者得吾说而存之其国家可几而理欤   语曰躬自厚而薄责于人记曰君子不以其所能者病人不以人之所不能者愧人是故圣人之制行也不制以已使民有所劝勉愧耻以行其言昌黎作原毁其言古之君子者盖本诸此也宋范忠宣谓以责人之心责巳以恕巳之心恕人张横渠又谓以爱巳之心爱人则尽仁以责人之心责巳则尽道则又出于昌黎而鼻祖于礼记孔子之语反是则昌黎所谓今之君子者矣既穷其情状又抉其本原如大禹铸鼎使民知神奸其于天下后世所以诏告而警戒者深矣顾于古之君子之所以为是者未暇究论其本原也夫为是者又复有本有原圣人无己靡所不巳是故制行不制以己古君子之以舜周公自责者岂蕲巳之名与舜周公埒哉其于人则曰能有是是亦足者岂絶人以舜周公而蕲巳之高出一世哉凡以谓为天下国家而不至于舜周公则理不可得而至也天下国家不可以独理而必期于舜周公其人然后与共理则将旷世无一人而不可得而待故也且也寸涔尺泽与渤澥之水无差部娄蚁封与泰华之土奚别积水成海积土成岳一人之小仁小义小材小艺足以治一事理一邑迨其众也万事治天下理则舜周公之仁义材艺固无以加斯正舜周公之所以为舜周公也于戏由乎无己者天下万世靡所不巳而又奚毁焉由乎私巳者天下万世皆与巳为敌为对莫不可毁而天下万世之毁乃并集于巳矣人欲尊巳者其何所从也   对禹问   或问曰尧舜传诸贤禹传诸子信乎曰然然则禹之贤不及于尧与舜也欤曰不然尧舜之传贤也欲天下之得其所也禹之传子也忧后世争之之乱也尧舜之利民也大禹之利民也深曰然则尧舜何以不忧后世曰舜如尧尧传之禹如舜舜传之得其人而传之尧舜也无其人虑其患而不传者禹也舜不能以传禹尧为不知人禹不能以传子舜为不知人尧以传舜为忧后世禹以传子为虑后世曰禹之虑也则深矣传之子而当不淑则奈何曰时益以难理传之人则争未前定也传之子则不争前定也前定虽不当贤犹可以守法不前定而不遇贤则争且乱天之生大圣也不数其生大恶也亦不数传诸人得大圣然后人莫敢争传诸子得大恶然后人受其乱禹之后四百年然后得桀亦四百年然后得汤与伊尹汤与伊尹不可待而传也与其传不得圣人而争且乱孰若传诸子虽不得贤犹可守法曰孟子之所谓天与贤则与贤天与子则与子者何也曰孟子之心以为圣人不茍私于其子以害天下求其说而不得从而为之辞   尧舜创也禹因也删书断自唐虞帝王世纪等书虽不足信然使尧以前皆传贤则尧授舜舜授禹乃大经通义又何为创见而夸美足知尧以前犹传子而禹亦犹行古之道也禹亦犹行古之道则万章问曰周衰处士横议如伊尹割烹孔子主痈疽寺人瘠环齐东之语亦多矣此亦其类也且尧典放齐有子朱啓明之请益稷谟大禹有丹朱殄世之戒若非尧以前亦传子斯曷以称焉然使孟子举是説以折之则人必谓传天下必尧舜乃为至是禹变其道以从古为非无乃仍无解于徳衰之惑欤且顺天从民之义亦不着也观昌黎之説实能补孟子之所未言虽然民者天之心也虑民之深而得民之心即为得天之心原其本而推其极致则亦仍无越乎孟子天与贤则与贤天与子则与子之义欤   杂说一   龙嘘气成云云固弗灵于龙也然龙乗是气茫洋穷乎间薄日月伏光景感震电神变化水下土汨陵谷云亦灵怪矣哉云龙之所能使为灵也若龙之灵则非云之所能使为灵也然龙弗得云无以神其灵矣失其所凭依信不可欤异哉其所凭依乃其所自为也易曰云从龙既曰龙云从之矣   李光地曰此条寄托至深取类至广精而言之则如道义之生气徳行之发为事业文章皆是也大而言之则如君臣之遇合朋友之应求圣人之风兴起于百世之下皆是也   杂说二   善医者不视人之瘠肥察其脉之病否而己矣善计天下者不视天下之安危察其纪纲之理乱而己矣天下者人也安危者肥瘠也纪纲者脉也脉不病虽瘠不害脉病而肥者死矣通于此说者其知所以为天下乎夏殷周之衰也诸侯作而战伐日行矣传数十王而天下不倾者纪纲存焉耳秦之王天下也无分势于诸侯聚兵而焚之传二世而天下倾者纪纲亡焉耳是故四支虽无故不足恃也脉而己矣四海虽无事不足矜也纪纲而己矣忧其所可恃惧其所可矜善医善计者谓之天扶与之易曰视履考祥善医善计者为之   忧其所可恃惧其所可矜善医善计者谓之天扶与之四句或以上二句读断而以善医善计者谓之天扶与之二句连读或以善医善计者谓之为句而以天扶与之别为一句承上起下两者俱若未合当以善医善计者作足上二句之辞盖善医善计者必忧其所可恃惧其所可矜也特倒文耳其曰谓之天扶与之者何记曰人者天地之心也操则存心存则人存舍则亡心亡则人亡天人之际呼则同呼吸则同吸谓之呼吸相通者犹逺也使恃其所可恃矜其所可矜则方寸之中骄泰之气积焉维清于穆之所不居是语所谓以恶实心而弃其精传所谓天夺之鉴而益其疾也惟能忧能惧者天之明命不离于顾諟之间自必自天祐之吉无不利故曰谓之天扶与之言知忧知惧若此者即是天扶与之也犹恐未明故又申之曰视履考祥善医善计者为之夫忧其所可恃惧其所可矜固视履考祥之实际矣韩子可谓明于易而达于治天下之要者欤   杂说三   谈生之为崔山君传称鹤言者岂不怪哉然吾观于人其能尽其性而不类于禽兽异物者希矣将愤世嫉邪长往而不来者之所为乎昔之圣者其首有若牛者其形有若蛇者其喙有若鸟者其貎有若防倛者彼皆貎似而心不同焉可谓之非人耶即有平胁曼肤顔如渥丹美而狠者貎则人其心则禽兽又恶可谓之人邪然则观貎之是非不若论其心与其行事之可否为不失也怪神之事孔子之徒不言余将特取其愤世嫉邪而作之故题之云尔   述孟子几希之防开濂洛关闽之先   杂说四   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故虽有名马祗辱于奴人之手骈死于槽枥之间不以千里称也马之千里者一食或尽粟一石食马者不知其能千里而食也是马也虽有千里之能食不饱力不足才美不外见且欲与常马等不可得安求其能千里也防之不以其道食之不能尽其材鸣之而不能通其意执策而临之曰天下无马呜呼其真无马邪其真不知马也   臯陶举治天下二大端曰在知人在安民知人居其先焉一部论语以知人终先圣先师之明训如此诚能知人将治天下如运之掌矣虽然人固不易知知人固不易易三复斯文栗然氷渊惄如调饥   读荀   始吾读孟轲书然后知孔子之道尊圣人之道易行王易王覇易覇也以为孔子之徒没尊圣人者孟氏而已晚得扬雄书益尊信孟氏因雄书而孟氏益尊则雄者亦圣人之徒欤圣人之道不传于世周之衰好事者各以其说干时君纷纷籍借相乱六经与百家之说错杂然老师大儒犹在火于秦黄老于汉其存而醇者孟轲氏而止耳扬雄氏而止耳及得荀氏书于是又知有荀氏者也考其辞时若不粹要其归与孔子异者鲜矣抑犹在轲雄之间乎孔子删诗书笔削春秋合于道者着之离于道者黜去之故诗书春秋无疵余欲削荀氏之不合者附于圣人之籍亦孔子之志欤孟氏醇乎醇者也荀与扬大醇而小疵   伊川程子云荀卿才髙而其言多过子云才短而其言多失然皆未免夫驳者也退之以大醇归之盖韩子待人以恕   樊汝霖云荀子二十三篇其非十二子篇以子弓并仲尼谓子思孟轲略法先王而不知其统其性恶篇谓人之性恶礼义生于圣人之伪此其抵牾不合于道而公所欲削者欤又云韩子说荀扬大醇是泛说与田骈慎到申不害韩非之徒观之则荀扬为大醇   读鹖冠子   鹖冠子十有九篇其辞杂黄老刑名其博选篇四稽五至之说当矣使其人遇时援其道而施于国家功德岂少哉学问篇称贱生于无所用中流失船一壶千金者余三读其辞而悲之文字脱谬为之正三十有五字乙者三灭者二十有二注十有二字云   樊汝霖曰西汉艺文志有鹖冠子一篇笺云楚人居深山以鹖鸟羽为冠而唐志云鹖冠子三巻岂汉时遗缺至唐而全耶汉唐皆以为道家者流公谓其使施于国家功徳岂少而栁子厚作辨鹖冠子则曰得其书而读之尽鄙浅言也二公所见不同如此   读仪礼   余尝苦仪礼难读又其行于今者葢寡沿袭不同复之无由考于今诚无所用之然文王周公之法制粗在于是孔子曰吾从周谓其文章之盛也古书之存者希矣百氏杂家尚有可取况圣人之制度邪于是掇其大要竒辞奥防着于篇学者可观焉惜乎吾不及其时进退揖让于其间呜呼盛哉   夏以忠殷以质周以文説者谓忠敝而救以质质敝而救以文是未达而强为解者也忠者衷也衷实有之必形于外忠不能不为质也质者干也干既茂盛必灼其华质不能不为文也譬如幼而长长而壮其可曰幼敝而救以长长敝而救以壮哉文王曰盥而不荐有孚颙若洵乎文之必尚乎忠也周公曰白贲无咎孔子曰致饰然后亨则尽矣故受之以剥洵乎文之必本乎质也周衰诈伪萌生忠质尽防徒存其文夫徒存其文则文非其文也况乎世逺言湮时移世变传经者讹易于煨烬之余传容者沿袭于时师之谬始则皮之不存而毛无所附继则虎豹之毛化为犬羊之毛而所为文非其文者亦紊而不可考哉此韩愈所以读仪礼而谓今无所用顾犹有爱于圣人之制度者也欲本三代之遗意以为天下国家必衷之于忠以求天理民彛之自然期忠得而渐具其质或庻几焉不此之务而徒从事于文不知文固非其文也此新室荆舒之用周礼所以亡汉而乱宋也   读墨子   儒讥墨以上同兼爱上贤明鬼而孔子畏大人居是邦不非其大夫春秋讥专臣不上同哉孔子泛爱亲仁以博施济众为圣不兼爱哉孔子贤贤以四科进襃弟子疾殁世而名不称不上贤哉孔子祭如在讥祭如不祭者曰我祭则受福不明鬼哉儒墨同是尧舜同非桀纣同修身正心以治天下国家奚不相悦如是哉余以为辩生于末学各务售其师之说非二师之道本然也孔子必用墨子墨子必用孔子不相用不足为孔墨朱子谓学者必知孟子归斯受之之意然后识公读墨之防伊川程子则谓孔墨相用之説为甚不可盖韩愈之意悯后世经生家各务售其师之説而不求诸心不衷于理距杨墨于门墙之外而为杨墨于门墙之中外犹恃其中之存中则无复外之迹其为害也更有甚焉是以着説以矫之岂果贤墨而与孟子相剌谬哉况夫墨为孔用则其墨亦孔孔为墨用则是孔非墨孔子为鲁司冦鲁诸臣自三家以下安得尽易其位而后为治耶鲁之诸臣尚犹可用而有不用墨子者哉 上同兼爱上贤明鬼皆本汉书艺文志所着墨家者流之所长   获麟解   麟之为灵昭昭也咏于诗书于春秋杂出于传记百家之书虽妇人小子皆知其为祥也然麟之为物不畜于家不恒有于天下其为形也不类非若马牛犬豕豺狼麋鹿然然则虽有麟不可知其为麟也角者吾知其为牛鬛者吾知其为马犬豕豺狼麋鹿吾知其为犬豕豺狼麋鹿惟麟也不可知不可知则其谓之不祥也亦宜虽然麟之出必有圣人在乎位麟为圣人出也圣人者必知麟麟之果不为不祥也又曰麟之所以为麟者以德不以形若麟之出不待圣人则谓之不祥也亦宜李翺书此文赠陆傪云韩愈非兹世之文古之文也其词防意适则孟轲既没亦未见有过于此者   进学解   国子先生晨入太学招诸生立馆下诲之曰业精于勤荒于嬉行成于思毁于随方今圣贤相逢治具毕张防去凶邪登崇畯良占小善者率以録名一艺者无不庸爬罗剔抉刮垢磨光葢有幸而获选孰云多而不扬诸生业患不能精无患有司之不明行患不能成无患有司之不公言未既有笑于列者曰先生欺余哉弟子事先生于兹有年矣先生口不絶吟于六艺之文手不停披于百家之编记事者必提其要纂言者必钩其贪多务得细大不捐焚膏油以继晷恒兀兀以穷年先生之业可谓勤矣觝排异端攘斥佛老补苴罅漏张皇幽眇寻坠绪之茫茫独旁搜而逺绍障百川而东之廻狂澜于既倒先生之于儒可谓有劳矣沈浸醲郁含英咀华作为文章其书满家上规姚姒浑浑无涯周诰殷盘佶屈聱牙春秋谨严左氏浮夸易竒而法诗正而葩下逮庄骚太史所録子云相如同工异曲先生之于文可谓闳其中而肆其外矣少始知学勇于敢为长通于方左右具宜先生之于为人可谓成矣然而公不见信于人私不见助于友防前踬后动輙得咎暂为御史遂窜南夷三年博士冗不见治命与仇谋取败几时冬暖而儿号寒年丰而妻啼饥头童齿豁竟死何裨不知虑此而反教人为先生曰吁子来前夫大木为杗细木为桷欂栌侏儒椳闑扂楔各得其宜施以成室者匠氏之工也玉札丹砂赤箭青芝牛溲马勃败鼓之皮俱收并蓄待用无遗者医师之良也登明选公杂进巧拙纡余为妍卓荦为杰校短量长惟器是适者宰相之方也昔者孟轲好辩孔道以明辙环天下卒老于行荀卿守正大论是逃谗于楚废死兰陵是二儒者吐辞为经举足为法絶类离伦优入圣域其遇于世何如也今先生学虽勤而不繇其统言虽多而不要其中文虽竒而不济于用行虽修而不显于众犹且月费俸钱岁靡廪粟子不知耕妇不知织乗马从徒安坐而食踵常途之促促窥陈编以盗窃然而圣主不加诛宰臣不见斥兹非其幸欤动而得谤名亦随之投闲置散乃分之宜若夫商财贿之有亡计班资之崇庳忘己量之所称指前人之瑕疵是所谓诘匠氏之不以杙为楹而訾医师以昌阳引年欲进其豨苓也   孙樵曰玉川子月蚀诗韩吏部进学解莫不防地倚天句句欲活如赤手捕修蛇不施鞚勒骑生马急不得暇莫可捉搦   李光地曰此体文此篇与扬子解嘲千载称絶矣解嘲中云炎炎者灭隆隆者絶观雷观火为盈为实天收其声地藏其热髙明之家鬼瞰其室此段是全释丰卦义炎炎者火也隆隆者雷也当其隆隆炎炎以为盈且实矣然丰卦雷居上则是天收其声火居下则是地藏其热此其盛不可乆而灭且絶之徴也丰之义如此故卦爻俱发日中之戒至穷极则曰丰其屋蔀其家闚其户閴其无人即扬子所谓髙明之家鬼瞰其室也扬子是变易辞象以成文然自辅嗣以来未有知之者故此卦之义至今不白也此篇谨严浮夸竒法正葩等字并极羣经要故未有不精于经术而能行文者   师说   古之学者必有师帅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人非生而知之者孰能无惑惑而不从师其为惑也终不解矣生乎吾前其闻道也固先乎吾吾从而师之生乎吾后其闻道也亦先乎吾吾从而师之吾师道也夫庸知其年之先后生于吾乎是故无贵无贱无长无少道之所存师之所存也嗟乎师道之不传也久矣欲人之无惑也难矣古之圣人其出人也逺矣犹且从师而问焉今之众人其下圣人也亦逺矣而耻学于师是故圣益圣愚益愚圣人之所以为圣愚人之所以为愚其皆出于此乎爱其子择师而教之于其身也则耻师焉惑矣彼童子之师授之书而习其句读者非吾所谓传其道解其惑者也句读之不知惑之不解或师焉或不焉小学而大遗吾未见其明也巫医乐师百工之人不耻相师士大夫之族曰师曰弟子云者则羣聚而笑之问之则曰彼与彼年相若也道相似也位卑则足羞官盛则近谀呜呼师道之不复可知矣巫医乐师百工之人君子不齿今其智乃反不能及其可怪也欤圣人无常师孔子师郯子苌师襄老耼郯子之徒其贤不及孔子孔子曰三人行则必有我师是故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如是而己李氏子蟠年十七好古文六艺经传皆通习之不拘于时学于余余嘉其能行古道作师说以贻之   洪迈曰栁子厚答韦中立书云今之世不闻有师独韩愈不頋流俗犯笑侮收召后学作师说因抗顔而为师愈以是得狂名又报严厚舆书云仆才能勇敢不如韩退之故不为人师人之所见有同异无以韩责我余观退之师说云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其言非好为人师者也   守戒   诗曰大邦维翰书曰以蕃王室诸侯之于天子不惟守土地奉职贡而己固将有以翰蕃之也今人有宅于山者知猛兽之为害则必髙其柴楥而外施窞穽以待之宅于都者知穿窬之为盗则必峻其垣墙而内固扃鐍以防之此野人鄙夫之所及非有过人之智而后能也今之通都大邑介于屈强之间而不知为之备噫亦惑矣野人鄙夫能之而王公大人反不能焉岂材力为有不足欤葢以为不足为而不为耳天下之祸莫大于不足为材力不足者次之不足为者敌至而不知材力不足者先事而思则其于祸也有间矣彼之屈强者带甲荷戈不知其多少其緜地则千里而与我壤地相错无有丘陵江河洞庭孟门之闗其间又自知其不得与天下齿朝夕举踵引颈冀天下之有事以乗吾之便此其暴于猛兽穿窬也甚矣呜呼胡知而不为之备乎哉贲育之不戒童子之不抗鲁鸡之不期蜀鸡之不支今夫鹿之于豹非不巍然大矣然而卒为之禽者爪牙之材不同猛怯之资殊也曰然则如之何而备之曰在得人朱子曰唐自安史乱后河南河北地裂为七八蔡在当时最为近地成徳淄青连结为援所谓今之通都大邑介于屈强之间而不知为之备者此公守戒之所以作终之曰如之何而备之曰在得人及裴度平蔡而公之言騐   御选唐宋文醇巻一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巻二目録   昌黎韩愈文二   杂著   五箴【五首并序】   释言   伯夷颂   后汉三贤赞【三首】   郓州谿堂诗   争臣论   张中丞传后叙   爱直赠李君房别   圬者王承福传   太学生何蕃传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巻二   昌黎韩愈文二   五箴   人患不知其过既知之不能改是无勇也余生三十有八年髪之短者日益白齿之揺者日益脱聪明不及于前时道徳日负于初心其不至于君子而卒为小人也昭昭矣作五箴以讼其恶云   游箴   余少之时将求多能蚤夜以孜孜余今之时既饱而嬉蚤夜以无为呜呼余乎其无知乎君子之弃而小人之归乎   言箴   不知言之人恶可与言知言之人黙焉而其意巳传幕中之辩人反以汝为叛台中之评人反以汝为倾汝不惩邪而呶呶以害其生邪   行箴   行与义乖言与法违后虽无害汝可以悔行也无邪言也无颇死而不死汝悔而何宜悔而休汝恶曷瘳宜休而悔汝善安在悔不可追悔不可为思而斯得汝则弗思   好恶箴   无善而好不观其道无悖而恶不详其故前之所好今见其尤从也为比舍也为讐前之所恶今见其臧从也为愧舍也为狂维讐维比维狂维愧于身不祥于徳不义不义不祥维恶之大几如是为而不颠沛齿之尚少庸有不思今其老矣不慎胡为   知名箴   内不足者急于人知霈焉有余厥闻四驰今日告汝知名之法勿病无闻病其昔者子路惟恐有闻赫然千载徳誉愈尊矜汝文章负汝言语乘人不能揜以自取汝非其父汝非其师不请而教谁云不欺欺以贾憎揜以媒怨汝曽不寤以及于难小人在辱亦克知悔及其既宁终莫能戒既出汝心又铭汝前汝如不顾祸亦宜然   自讼之深悔过之深其精神肆溢楮墨间犹若见其馈不食而寝不寐也诗曰温温恭人如集于木惴惴小心如临于谷小宛诗人如此则其时可知观韩愈五箴而徳宗之世可知矣虽然悔箴言之行也无邪言也无颇死而不死汝悔而何则又坦坦荡荡而非有所恐惧疑惑而动其心也君子之心本如是欤   释言   元和元年六月十日愈自江陵法曹诏拜国子博士始进见今相国郑公公赐之坐且曰吾见子某诗吾时在翰林职亲而地禁不敢相闻今为我写子诗书为一通以来愈再拜谢退録诗书若干篇择日时以献于后之数月有来谓愈者曰子献相国诗书乎曰然曰有为谗于相国之座者曰韩愈曰相国徴余文余不敢匿相国岂知我哉子其慎之愈应之曰愈为御史得罪徳宗朝同迁于南者凡三人独愈为先收用相国之赐大矣百官之进见相国者或立语以退而愈辱赐坐语相国之礼过矣四海九州之人自百官以下欲以其业彻相国左右者多矣皆惮而莫之敢独愈辱先索相国之知至矣赐之大礼之过知之至是三者于敌以下受之宜以何报况在天子之宰乎人莫不自知凡适于用之谓才堪其事之谓力愈于二者虽日勉焉而不逮束带执笏立士大夫之行不见斥以不肖幸矣其何敢敖于言乎夫敖虽凶徳必有恃而敢行愈之族亲鲜少无攀聨之势于今不善交人无相先相死之友于朝无宿资蓄货以钓声势弱于才而腐于力不能奔走乗机抵巇以要权利夫何恃而敖若夫狂惑防心之人蹈河而入火妄言而骂詈者则有之矣而愈人知其无是疾也虽有谗者百人相国将不信之矣愈何惧而慎欤既累月又有来谓愈曰有谗子于翰林舍人李公与裴公者子其慎欤愈曰二公者吾君朝夕访焉以为政于天下而阶太平之治居则与天子为心膂出则与天子为股肱四海九州之人自百官以下其孰不愿忠而望赐愈也不狂不愚不蹈河而入火病风而妄骂不当有如谗者之説也虽有谗者百人二公将不信之矣愈何惧而慎既以语应客夜归私自尤曰咄市有虎而曽参杀人谗者之效也诗曰取彼谗人投畀豺虎豺虎不食投畀有北有北不受投畀有昊伤于谗疾而甚之之辞也又曰乱之初生僭始既涵乱之又生君子信谗始疑而终信之之谓也孔子曰逺佞人夫佞人不能逺则有时而信之矣今我恃直而不戒祸其至哉徐又自解之曰市有虎聴者庸也曽参杀人以爱惑聪也巷伯之伤乱世是逢也今三贤方与天子谋所以施政于天下而阶太平之治听聪而视明公正而敦大夫聪明则听视不惑公正则不迩谗邪敦大则有以容而思彼谗人者孰敢进而为谗哉虽进而为之亦莫之听矣我何惧而慎既累月上命李公相客谓愈曰子前被言于一相今李公又相子其危哉愈曰前之谤我于宰相者翰林不知也后之谤我于翰林者宰相不知也今二公合处而防言若及愈必曰韩愈亦人耳彼敖宰相又敖翰林其将何求必不然吾乃今知免矣既而谗言果不行   朱子曰此元和二年春作宰相郑絪翰林学士李吉甫中书舍人裴垍也国语骊姬使奄楚以环释言注以言自解释也退之作释言取此又曰同迁于南者凡三人谓公及张署李方叔也   储欣曰仕路险巇谗人罔极读之慨然   伯夷颂   士之特立独行适于义而巳不顾人之是非皆豪杰之士信道笃而自知明者也一家非之力行而不惑者寡矣至于一国一州非之力行而不惑者盖天下一人而巳巳矣若至于举世非之力行而不惑者则千百年乃一人而巳耳若伯夷者穷天地亘万世而不顾者也昭乎日月不足为明崒乎泰山不足为髙巍乎天地不足为容也当殷之亡周之兴微子贤也抱祭噐而去之武王周公圣也从天下之贤士与天下之诸侯而徃攻之未尝闻有非之者也彼伯夷叔齐者乃独以为不可殷既灭矣天下宗周彼二子乃独耻食其粟饿死而不顾繇是而言夫岂有求而为哉信道笃而自知明也今世之所谓士者一凡人誉之则自以为有余一凡人沮之则自以为不足彼独非圣人而自是如此夫圣人乃万世之标凖也余故曰若伯夷者特立独行穷天地亘万世而不顾者也虽然微二子乱臣贼子接迹于后世矣王安石谓伯夷叔齐扣马而谏采薇而食饿死首阳诸事皆无有者据孟子以驳史记亦具有见朱子云荆公之论与此颂正相反学者审之朱子之言或为引而不发或为疑事毋质皆未可知顾尝论之圣人人伦之至也而武周夷齐相反若是然后知天下之理无终穷各行其至是而无非者耳至是而无非者君子以同而异其同者根于天性止乎忠孝穷天地亘万世而不变也其异者时也位也如百越适京师则北行三韩适京师则南行始终相反而其至则一也唯其同者穷天地亘万世而不变故其为异可以穷天地亘万世而不顾王安石曰事有出于千世之前圣贤辩之甚详而明然后世不深考之因以偏见独识遂以为説既失其本而学士大夫共守之不为变者盖有之矣伯夷是巳夫伯夷古之论有孔子孟子焉以孔孟之可信而又辩之反复不一是愈益可信也孔子曰不念旧恶求仁而得仁饿于首阳之下逸民也孟子曰伯夷非其君不事不立恶人之朝避纣居北海之濵目不视恶色不事不肖百世之师也故孔孟皆以伯夷遭纣之恶不念以怨不忍事之以求其仁饿而避不自降辱以待天下之清而号为圣人耳然则司马迁以为武王伐纣伯夷叩马而谏天下宗周而耻之义不食周粟而为采薇之歌韩子因之亦为之颂以为防二子乱臣贼子接迹于后世是大不然也夫商衰而纣以不仁残天下天下孰不病纣而尤者伯夷也尝与太公闻西伯善养老则往归焉当是之时欲夷纣者二人之心岂有异邪及武王一奋太公相之遂出元元于涂炭之中伯夷乃不与何哉盖二老所谓天下之大老行年八十余而春秋固巳髙矣自海濵而趋文王之都计亦数千里之逺文王之兴以至武王之世嵗亦不下十数岂伯夷欲归西伯而志不遂乃死于北海邪抑来而死于道路邪抑其至文王之都而不足以及武王之世而死邪如是而言伯夷其亦理有不存者也且武王倡大义于天下太公相而成之而独以为非岂伯夷乎天下之道二仁与不仁也纣之为君不仁也武王之为君仁也伯夷固不事不仁之纣以待仁而后出武王之仁焉又不事之则伯夷何处乎余故曰圣贤辩之甚明而后世偏见独识者之失其本也呜呼使伯夷之不死以及武王之时其烈岂独太公哉   后汉三贤赞【三首】   王充者何防稽上虞本自元城爰来徙居师事班彪家贫无书阅书于肆市肆是游一见诵忆遂通众流闭门潜思论衡以修为州治中自免归欤同郡友人谢姓夷吾上书荐之待诏公车以病不行年七十余乃作养性一十六篇肃宗之时终于永元   王符节信安定临泾好学有志为乡人所轻愤世著论潜夫是名述赦之篇以赦为贼良民之甚其防甚明皇甫度辽闻至乃惊衣不及带屣履出迎岂若鴈门问鴈呼卿不仕终家吁嗟先生   仲长统公理山阳髙平谓髙干有雄志而无雄才其后果败以此有声俶傥敢言语黙无常人以为狂生州郡防召称疾不就著论见情初举尚书郎后防丞相军事卒不至于荣论説古今发愤著书昌言是名友人缪袭称其文章足继西京四十一终何其短邪呜呼先生后汉三贤皆不为时用著书垂后故本书三人者同传与愈所谓欲作唐之一经垂之于无穷诛奸谀于既死发濳徳之幽光者其志同而愈为仕未达其行事亦骎骎相似故赞之以明巳意也若夫不满百言之间而叙事畧无遗者又其文章余事且唯别有意在言外故括其平生于数十字之内而韵之若果为三贤史赞则当别标立传之本意不徒促缩其词将传文覆举一过而巳也是亦文体之宜考者   郓州谿堂诗   宪宗之十四年始定东平三分其地以华州刺史礼部尚书兼御史大夫扶风马公为郓曹濮节度观察等使镇其地既一年褒其军号曰天平军上即位之二年召公入且将用之以其人之安公也复归之镇上之三年公为政于郓曹濮也适四年矣治成制定众志大固恶絶于心仁形于色竱心一力以供国家之职于时沂宻始分而残其帅其后幽镇魏不悦于政相扇继变复归于旧徐亦乘势逐帅自置同于三方惟郓也截然中居四邻望之若防之制水恃以无恐然而皆曰郓为虏巢且六十年将彊卒武曹濮于郓州大而近军所根柢皆骄以易怨而公承死亡之后掇拾之余剥肤椎髓公私扫地赤立新旧不相保持万目睽睽公于此时能安以治之其功为大若幽镇魏徐之乱不扇而变此功反小何也公之始至众未熟化以武则忿以憾以恩则横而肆一以为赤子一以为龙蛇惫心罢精磨以嵗月然后致之难也及教之行众皆戴公为亲父母夫叛父母从仇讐非人之情故曰易于是天子以公为尚书右仆射封扶风县开国伯以褒嘉之公亦乐众之和知人之悦而侈上之赐也于是为堂于其居之西北隅号曰谿堂以飨士大夫通上下之志既飨其从事陈曽谓其众言公之畜此邦其勤不亦至乎此邦之人累公之化惟所令之不亦顺乎上勤下顺遂济登兹不亦休乎昔者人谓斯何今者人谓斯何虽然斯堂之作意其有谓而喑无诗歌是不考引公徳而接邦人于道也乃使来请其诗曰帝奠九壥有叶有年有荒不条河岱之间及我宪考一收正之视邦选侯以公来尸公来尸之人始末信公不饮食以训以徇孰饥无食孰呻孰叹孰寃不问不得分愿孰为邦蟊节根之螟羊狠狼贪以口覆城吹之喣之摩手拊之箴之石之膊而磔之凡公四封既富以彊谓公吾父孰违公令可以帅征不宁守邦公作谿堂播播流水浅有蒲莲深有蒹苇公以賔燕其鼔骇骇公燕谿堂賔校醉饱流有跳鱼岸有集鸟既歌以舞其鼓考考公在谿堂公御琴瑟公暨賔赞稽经诹律施用不差人用不屈谿有薲苽有有鱼公在中流右诗左书无我斁遗此邦是庥   朱子考异载长安薛氏家藏皇甫湜与昌黎手帖推重此文特至 又按郓州石本凡公四封既富以彊谓公吾父孰违公令可以帅征不宁守邦朱子曰平淮西碑云屡兴师征作师为是石本或误未可知也今按帅率同义如大学帅天下之类故将帅之帅亦可作率可以帅征言可以帅之而征不庭也与平淮西碑屡兴师征不同应从石本   争臣论   或问谏议大夫阳城于愈可以为有道之士乎哉学广而闻多不求闻于人也行古人之道居于晋之鄙晋之鄙人薰其徳而善良者几千人大臣闻而荐之天子以为諌议大夫人皆以为华阳子不色喜居于位五年矣视其徳如在野彼岂以富贵移易其心哉愈应之曰是易所谓恒其徳贞而夫子凶者也恶得为有道之士乎哉在易蛊之上九云不事王侯髙尚其事蹇之六二则曰王臣蹇蹇匪躬之故夫不以所居之时不一而所蹈之徳不同也若蛊之上九居无用之地而致匪躬之节以蹇之六二在王臣之位而髙不事之心则冒进之患生旷官之刺兴志不可则而尤不终无也今阳子在位不为不乆矣闻天下之得失不为不熟矣天子待之不为不加矣而未尝一言及于政视政之得失若越人视秦人之肥瘠忽焉不加喜慼于其心问其官则曰諌议也问其禄则曰下大夫之秩也问其政则曰我不知也有道之士固如是乎哉且吾闻之有官守者不得其职则去有言责者不得其言则去今阳子以为得其言乎哉得其言而不言与不得其言而不去无一可者也阳子将为禄仕乎古之人有云仕不为贫而有时乎为贫谓禄仕者也宜乎辞尊而居卑辞富而居贫若抱关击柝者可也盖孔子尝为委吏矣尝为乗田矣亦不敢旷其职必曰防计当而巳矣必曰牛羊遂而巳矣若阳子之秩禄不为卑且贫章章明矣而如此其可乎哉或曰否非若此也夫阳子恶讪上者恶为人臣招其君之过而以为名者故虽諌且议使人不得而知焉书曰尔有嘉谋嘉猷则入告尔后于内尔乃顺之于外曰斯谋斯猷惟我后之徳夫阳子之用心亦若此者愈应之曰若阳子之用心如此滋所谓惑者矣入则諌其君出不使人知者大臣宰相者之事非阳子之所宜行也夫阳子本以布衣隠于蓬蒿之下主上嘉其行谊擢在此位官以谏为名诚宜有以奉其职使四方后代知朝廷有直言骨鲠之臣天子有不僭赏从諌如流之美庶岩穴之士闻而慕之束带结髪愿进于阙下而伸其辞説致吾君于尧舜熈鸿号于无穷也若书所谓则大臣宰相之事非阳子之所宜行也且阳子之心将使君人者恶闻其过乎是啓之也或曰阳子之不求闻而人闻之不求用而君用之不得巳而起守其道而不变何子过之深也愈曰自古圣人贤士皆非有求于闻用也闵其时之不平人之不乂得其道不敢独善其身而必以兼济天下也孜孜矻矻死而后巳故禹过家门不入孔席不暇暖而墨突不得黔彼二圣一贤者岂不自知安佚之为乐哉诚畏天命而悲人穷也夫天授人以贤圣才能岂使自有余而巳诚欲以补其不足者也耳目之于身也耳司闻而目司见听其是非视其险易然后身得安焉圣贤者时人之耳目也时人者圣贤之身也且阳子之不贤则将役于贤以奉其上矣若果贤则固畏天命而闵人穷也恶得以自暇逸乎哉或曰吾闻君子不欲加诸人而恶讦以为直者若吾子之论直则直矣无乃伤于徳而费于辞乎好尽言以招人过国武子之所以见杀于齐也吾子其亦闻乎愈曰君子居其位则思死其官未得位则思修其辞以明其道我将以明道也非以为直而加人也且国武子不能得善人而好尽言于乱国是以见杀传曰惟善人能受尽言谓其闻而能改之也子告我曰阳子可以为有道之士也今虽不能及巳阳子将不得为善人乎哉   按欧阳修曰退之讥阳城不能极谏城卒以谏显人皆谓城之不谏盖有待而然退之不识而妄讥修独以为不然当退之作论时城为谏议巳五年后二年始廷论陆贽及沮延龄作相欲裂其麻才两事耳当徳宗时可谓多事付受失宜叛将强臣罗列天下又多猜忌信任小人于此之时岂无一事可言而需七年邪当时岂无急于延龄陆贽两事者而为谏官七年适遇其事一谏而罢以塞其责向使止五年六年而遂迁司业是终无一言而去也何所取哉修之为此言以警当时突梯脂韦自托于阳城待事后谏之徒也然所以訾城者得无未察其心欤夫君子之事君忍冀其君之有大过举以成我敢谏之名哉使城五年迁官而终无一言以去岂其以敢谏之名未成而有所不槩于心邪好名之人能让千乗之国茍非其人箪食豆羮见于色使城以谏为名则五年之间可以为名者亦多矣而五年之后亦必不能为是二事炳炳烺烺照耀千古诚之不可揜如是也徳宗之朝洵多故矣叛臣强将洵罗列天下矣其措置付托洵失宜矣然其时势犹如痼疾然攻之不可达之不及去其疾则命亦随之故转以病为命而贞疾恒不死非有大圣大贤为之君与相别造有唐之命徒区区补苴罅漏于温凉燥湿之间此节愈则彼节病无益也城诚自度无伊尹周公之才而亦度徳宗非武丁祖甲之君五年不言城盖自知其言不能损其疾使遄有喜而又不忍恝然去其君以自髙初不计天下后世谓其无敢谏之名而姑为哓哓以塞其责也至于纳延龄之譛逐陆贽且以延龄为相则诚所谓乐其所以亡者城安得不被髪缨冠而救之垂涕泣而道之徳宗失国陆贽规画宻勿言中乎经动中乎宜激天下忠臣义士之心沮天下乱臣贼子之气安九庙于既倾引千钧以一髪乃疮痍犹痛诏墨未干先自壊其心膂股肱使乱臣贼子笑之齿冷义士忠臣痛之心伤大事去矣徳宗之时土地甲兵半为叛臣强将之所有延龄又将为敲骨取髓之谋使巳叛者不返未叛者胥叛夫言利之臣之防人家国也虽贞观之治一相延龄其为贞元不难况贞元之时其为昭僖易如反掌耳城为谏议七年徳宗失政虽多安有更急于此二事者修乃曰岂无之诚未论其世也徳宗虽终逐陆贽而国日益不振然延龄亦卒不相叛臣强将知朝廷之犹有人士志民心知天理之不可灭唐之不亡于徳宗之手孰谓非城之力哉迨顺宗初年城巳死愈为实録其中特立传者三人陆贽阳城张万福详书其谏徳宗事是愈于其时巳暁然有以知城之心后人又何必伸愈而绌城哉若林少颖又曰退之讥阳城固善矣及退之为史官不敢褒贬而栁子厚作书以责之子厚之责退之亦犹退之之责阳城目见泰山不见眉睫其是之谓乎以此绌阳城并绌韩愈则更为好议论之过也记有之人藏其心不可测度也是故泥迹而求未有不大谬夫明见其迹犹或以不知其心而是非大谬况所闻异辞所传闻又异辞且不得见其迹而欲断其心以为天下万世之褒诛是唯孔子之圣乃能知防知彰而不爽累黍耳退之之不敢以孔子自任而不为史也亦犹阳城之不敢以伊周自任而不妄谏也可轻议之哉栁子厚之学不可与退之絜也明矣而退之作争臣论时犹未若为史官时之明达也虽然退之责谏臣子厚责史官砥砺臣节而羞素餐之徒岂非直谅多闻古之益友哉尚友古人者胥当三复其言不必索瑕求瘢好为虐古之论也   张中丞传后叙   元和二年四月十三日夜愈与吴郡张籍阅家中旧书得李翰所为张廵传翰以文章自名为此传颇详宻然尚恨有阙者不为许逺立传又不载雷万春事首尾逺虽材若不及廵者开门纳廵位本在廵上授之柄而处其下无所疑忌竟与巡俱守死成功名城陷而虏与廵死先后异耳两家子弟材智下不能通知二父志以为廵死而逺就虏疑畏死而辞服于贼逺诚畏死何苦守尺寸之地食其所爱之肉以与贼抗而不降乎当其围守时外无蚍蜉蚁子之援所欲忠者国与主耳而贼语以国亡主灭逺见救援不至而贼来益众必以其言为信外无待而犹死守人相食且尽虽愚人亦能数日而知死处矣逺之不畏死亦明矣恶有城壊其徒俱死独防愧耻求活虽至愚者不忍为呜呼而谓逺之贤而为之邪説者又谓逺与廵分城而守城之陷自逺所分始以此诟逺此又与儿童之见无异人之将死其藏腑必有先受其病者引绳而絶之其絶必有处观者见其然从而尤之其亦不逹于理矣小人之好议论不乐成人之美如是哉如廵逺之所成就如此卓卓犹不得免其他则又何説当二公之初守也宁能知人之卒不救弃城而逆遁茍此不能守虽避之他处何益及其无救而且穷也将其创残饿羸之余虽欲去必不逹二公之贤其讲之精矣守一城捍天下以千百就尽之卒战百万日滋之师蔽遮江淮沮遏其势天下之不亡其谁之功也当是时弃城而图存者不可一二数擅彊兵坐而观者相环也不追议此而责二公以死守亦见其自比于逆乱设淫辞而助之攻也愈尝从事于汴徐二府屡道于两府间亲祭于其所谓双庙者其老人往往説廵逺时事云南霁云之乞救于贺兰也贺兰嫉廵逺之声威功绩出巳上不肯出师救爱霁云之勇且壮不听其语彊留之具食与乐延霁云坐霁云慷慨语曰云来时睢阳之人不食月余日矣云虽欲独食义不忍虽食且不下咽因防所佩刀断一指血淋漓以示贺兰一座大惊皆感激为云泣下云知贺兰终无为云出师意即驰去将出城抽矢射佛氏浮图矢着其上甎半箭曰吾归破贼必灭贺兰此矢所以志也愈贞元中过泗州船上人犹指以相语城陷贼以刃胁降廵廵不屈即牵去将斩之又降霁云云未应廵呼云曰南八男儿死耳不可为不义屈云笑曰欲将以有为也公有言云敢不死即不屈张籍曰有于嵩者少依于廵及廵起事嵩常在围中籍大厯中于和州乌江县见嵩嵩时年六十余矣以廵初尝得临涣县尉好学无所不读籍时尚小粗问廵逺事不能细也云廵长七尺余须髯若神尝见嵩读汉书谓嵩曰何为乆读此嵩曰未熟也廵曰吾于书读不过三徧终身不忘也因诵嵩所读书尽巻不错一字嵩惊以为廵偶熟此巻因乱抽他帙以试无不尽然嵩又取架上诸书试以问廵廵应口诵无疑嵩从廵乆亦不见廵常读书也为文章操纸笔立书未尝起草初守睢阳时士卒仅万人城中居人戸亦且数万廵因一见问姓名其后无不识者廵怒须髯輙张及城陷贼缚廵等数十人坐且将戮廵起旋其众见廵起或起或泣廵曰汝勿怖死命也众泣不能仰视廵就戮时顔色不乱阳阳如平常逺寛厚长者貌如其心与廵同年生月日后于廵呼廵为兄死时年四十九嵩贞元初死于亳宋间或传嵩有田在亳宋间武人夺而有之嵩将诣州讼理为所杀嵩无子张籍云   储欣曰雷万春茅鹿门谓当作南霁云而黄梨州非之黄近是盖所谓不载首尾者如唐书云雷万春者不详所从来前人不载后人自不得详也睢阳战阀南雷略同张公任雷与南无二又偕公同日死节而首尾不载不详此子韩子所以恨其阙也春秋之法传着传疑阙者己矣惟往来汴徐之间耳闻目见得南将军事而具书之着以传着史法固然何必前提后应哉按唐书南霁云者魏州顿丘人少防贱为人操舟末云子承嗣歴涪州刺史则南将军固首尾歴碌而犹恨阙如无是理矣   爱直赠李君房别   左右前后皆正人也欲其身之不正恶可得邪吾观李生在南阳公之侧有所不知知之未尝不为之思有所不疑疑之未尝不为之言勇不动于气义不陈乎色南阳公举措施为不失其宜天下之所窥观称道洋洋者抑亦左右前后有其人乎凡在此趋公之庭议公之事者吾既从而游矣言而公信之者谋而公从之者四方之人则既闻而知之矣李生南阳公之甥也人不知者将曰李生之托婚于富贵之家将以充其所求而止耳故吾乐为天下道其为人焉今之从事于彼也吾为南阳公爱之又未知人之举李生于彼者何辞彼之所以待李生者何道举不失辞待不失道虽失之此足爱惜而得之彼为欢欣于李生道犹若也举之不以吾所称待之不以吾所期李生之言不可出诸其口矣吾重为天下惜之   子路去鲁与顔子别顔子曰何以处我子路曰何以赠我赠别以言旧矣题曰爱直所以明立言之大防也纡徐委折以扶友于直善辞哉   圬者王承福传   圬之为技贱且劳者也有业之其色若自得者听其言约而尽问之王其姓承福其名世为京兆长安农夫天寳之乱发人为兵持弓矢十三年有官勲弃之来归防其土田手镘衣食余三十年舍于市之主人而归其屋食之当焉视时屋食之贵贱而上下其圬之佣以偿之有余则以与道路之废疾饿者焉又曰粟稼而生者也若布与帛必蚕绩而后成者也其他所以养生之具皆待人力而后完也吾皆赖之然人不可徧为宜乎各致其能以相生也故君者理我所以生者也而百官者承君之化者也任有小大惟其所能若器皿焉食焉而怠其事必有天殃故吾不敢一日舍镘以嬉夫镘易能可力焉又诚有功取其直虽劳无愧吾心安焉夫力易强而有功也心难强而有智也用力者使于人用心者使人亦其宜也吾特择其易为而无愧者取焉嘻吾操镘以入贵富之家有年矣有一至者焉又往过之则为墟矣有再至三至者焉而往过之则为墟矣问之其邻或曰噫形戮也或曰身既死而其子孙不能有也或曰死而归之官也吾以是观之非所谓食焉怠其事而得天殃者邪非强心以智而不足不择其才之称否而冒之者邪非多行可愧知其不可而强为之者邪将贵富难守薄功而厚飨之者邪抑丰悴有时一去一来而不可常者邪吾之心悯焉是故择其力之可能者行焉乐富贵而悲贫贱我岂异于人哉又曰功大者其所以自奉也博妻与子皆养于我者也吾能薄而功小不有之可也又吾所谓劳力者若立吾家而力不足则心又劳也一身而二任焉虽圣者不可能也愈始闻而惑之又从而思之盖贤者也盖所谓独善其身者也然吾有讥焉谓其自为也过多其为人也过少其学杨朱之道者邪杨之道不肯防我一毛而利天下而夫人以有家为劳心不肯一动其心以畜其妻子其肯劳其心以为人乎哉虽然其贤于世之患不得之而患失之者以济其生之欲贪邪而亡道以防其身者其亦逺矣又其言有可以警余者故余为之传而自鉴焉   史有二记事记言左传记事也国语记言也韩集私传二何蕃传记事也王承福传记言也其言有足警鄙夫之事君明天之不假易而民生之不可以媮则不可以无传也然而国史之所不得载则义得私立传也   太学生何蕃传   太学生何蕃入太学者廿余年矣嵗举进士学成行尊自太学诸生推颂不敢与蕃齿相与言于助教博士助教博士以状申于司业祭酒司业祭酒撰次蕃之羣行焯焯者数十余事以之升于礼部而以闻于天子京师诸生以荐蕃名文説者不可选纪公卿大夫知蕃者比肩立莫为礼部为礼部者率蕃所不合者以是无成功蕃淮南人父母具全初入太学嵗率一归父母止之其后间一二嵗乃一归又止之不归者五嵗矣蕃纯孝人也闵亲之老不自克一日揖诸生归养于和州诸生不能止乃闭蕃空舍中于是太学六馆之士百余人又以蕃之义行言于司业阳先生城请谕留蕃于是太学阙祭酒防阳先生出道州不果留欧阳詹生言曰蕃仁勇人也或者曰蕃居太学诸生不为非义葬死者之无归哀其孤而字焉惠之大小必以力复斯其所谓仁欤蕃之力不任其体其貌不任其心吾不知其勇也欧阳詹生曰朱泚之乱太学诸生举将从之来请起蕃蕃正色叱之六馆之士不从乱兹非其勇欤惜乎蕃之居下其可以施于人者不流也譬之水其为泽不为川乎川者髙泽者卑髙者流卑者止是故蕃之仁义充诸心行诸太学积者多施者不遐也天将雨水气上无择于川泽涧谿之髙下然则泽之道其亦有施乎抑有侍于彼者欤故凡贫贱之士必有待然后能有所立独何蕃欤吾是以言之无亦使其无传焉   首句至兹非其勇欤传也惜乎至末赞也赞语最得先圣先师修道立教之深意盖礼乐刑政四达而不悖者圣贤在上位居髙建瓴顺风而呼用能锡庶民于汝极其义显而易见也若夫入孝出弟守先而待后者圣贤在下位如天地絪緼万物化醇有以感人心而天下和平其义隠而难知也积者多施者不遐位下者如是虽然其显者然其隐者不皆然也积之诚多则忠孝之耿光昭昭然掲日月以行其感人之深沦肌浃髓正如天将雨水气上不期然而然莫之致而至其施之遐有非耳目心思之所及计者岂系位之髙与卑哉君子之道费而隐其斯之谓欤虽然言之无文行而不逺则所谓必有待然后能有所立也爰于卒章告万世以立言之意焉或乃谓冀斯文之行而蕃或得一用于世亦浅之乎读斯传矣   御选唐宋文醇巻二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巻三目録   昌黎韩愈文三   书   答窦秀才书   答尉迟生书   上宰相书   答崔立之书   答李翊书   与李翺书   上张仆射书   与崔羣书   与卫中行书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巻三   昌黎韩愈文三   答窦秀才书   愈白愈少驽怯于他艺能自度无可努力又不通时事而与世多龃龉念终无以树立遂发愤笃专于文学学不得其术凡所辛苦而仅有之者皆符于空言而不适于实用又重以自废是故学成而道益穷年老而智愈困今又以罪黜于朝廷逺宰蛮县愁忧无聊瘴疠侵加喘喘焉无以冀朝夕足下年少才俊辞雅而气锐当朝廷求贤如不及之时当道者又皆良有司操数寸之管书盈尺之纸髙可以钓爵位循次而进亦不失万一于甲科今乃乗不测之舟入无人之地以相从问文章为事身勤而事左辞重而请约非计之得也虽使古之君子积道藏德遁其光而不曜胶其口而不传者遇足下之请恳恳犹将倒廪倾囷罗列而进也若愈之愚不肖又安敢有爱于左右哉顾足下之能足以自奋愈之所有如前所陈是以临事愧耻而不敢答也钱财不足以贿左右之匮急文章不足以发足下之事业稛载而往垂橐而归足下亮之而已   朱子曰公以言事黜为阳山令故云逺宰蛮县贞元二十年作也   答尉迟生书   愈白尉迟生足下夫所谓文者必有诸其中是故君子慎其实实之美恶其发也不揜本深而末茂形大而声宏行峻而言厉心醇而气和昭晰者无疑优游者有余体不备不可以为成人辞不足不可以为成文愈之所闻者如是有问于愈者亦以是对今吾子所为皆善矣谦谦然若不足而以徴于愈愈又敢有爱于言乎抑所能言者皆古之道古之道不足以取于今吾子何其爱之异也贤公卿大夫在上比肩始进之贤士在下比肩彼其得之必有以収之也子欲仕乎其徃问焉皆可学也若独有爱于是而非仕之谓则愈也尝学之矣请继今以言   文之为文也以其体言之在易为离日月丽乎天百谷草木丽乎土天地之文也重明以丽乎正乃化成天下人之文也正也者善也善也者含于人心之明而丽于万物之文者也以其用言之在易为贲宣人心之明而着万物之文非文无以为也纵之横之不知其几千万里也上之下之不知其几千万年也言语不通嗜欲不同同其文则五方可一家焉万年可一念焉贲之功也虽然贲无饰也贲之六爻贲趾贲须皆言自然而不可强也皤如濡如戋戋白贲皆言贵乎其质而非贵乎其贲也致饰然后亨则尽矣孔子所戒也昌黎未尝言易而深得乎易之义其云实之美恶其发也不揜可为探本穷源矣诚慎乎其实及其至也即仲尼所得统于文武周公而文在兹之文也其未至者虽曰有冽氿泉不可语海然与断港絶潢固不同也   上宰相书   正月二十七日前乡贡进士韩愈谨伏光范门下再拜献书相公阁下诗之序曰菁菁者莪乐育材也君子能长育人材则天下喜乐之矣其诗曰菁菁者莪在彼中阿既见君子乐且有仪说者曰菁菁者盛也莪防草也阿大陵也言君子之长育人材若大陵之长育防草能使之菁菁然盛也既见君子乐且有仪云者天下美之之辞也其三章曰既见君子锡我百朋说者曰百朋多之之辞也言君子既长育人材又当爵命之赐之厚禄以宠贵之云尔其卒章曰泛泛杨舟载沈载浮既见君子我心则休说者曰载载也沈浮者物也言君子之于人才无所不取若舟之于物浮沈皆载之云尔既见君子我心则休云者言若此则天下之心美之也君子之于人也既长育之又当爵命宠贵之而于其才无所遗焉孟子曰君子有三乐王天下不与存焉其一曰乐得天下之英才而教育之此皆圣人贤士之所极言至论古今之所宜法者也然则孰能长育天下之人材将非吾君与吾相乎孰能教育天下之英才将非吾君与吾相乎幸今天下无事小大之官各守其职钱谷甲兵之问不至于庙堂论道经邦之暇舍此宜无大者焉今有人生二十八年矣名不着于农工商贾之版其业则读书着文歌颂尧舜之道鸡鸣而起孜孜焉亦不为利其所读皆圣人之书杨墨释老之学无所入于其心其所着皆约六经之防而成文抑邪与正辨时俗之所惑居穷守约亦时有感激怨怼竒怪之辞以求知于天下亦不悖于教化妖淫谀佞诪张之说无所出于其中四举于礼部乃一得三选于吏部卒无成九品之位其可望一畆之宫其可懐遑遑乎四海无所归恤恤乎饥不得食寒不得衣濵于死而益固得其所者争笑之忽将弃其旧而新是圗求老农老圃而为师悼本志之变化中夜涕泗交颐虽不足当诗人孟子之谓抑长育之使成材其亦可矣教育之使成才其亦可矣抑又闻古之君子相其君也一夫不获其所若已推而内之沟中今有人生七年而学圣人之道以修其身积二十年不得已一朝而毁之是亦不获其所矣伏念今有仁人在上位若不徃告之而遂行是果于自弃而不以古之君子之道待吾相也其可乎宁往告焉若不得志则命也其亦行矣洪范曰凡厥庶民有猷有为有守汝则念之不协于极不罹于咎皇则受之而康而色曰予攸好徳汝则锡之福是皆与善之辞也抑又闻古之人有自进者而君子不逆之矣曰予攸好徳汝则锡之福之谓也抑又闻上之设官制禄必求其人而授之者非茍慕其才而富贵其身也葢将用其能理不能用其明理不明者耳下之修已立诚必求其位而居之者非茍没于利而荣于名也葢将推已之所余以济其不足者耳然则上之于求人下之于求位交相求而一其致焉耳茍以是而为心则上之道不必难其下下之道不必难其上可举而举焉不必让其自举也可进而进焉不必廉于自进也抑又闻上之化下得其道则劝赏不必徧加乎天下而天下从焉因人之所欲为而遂推之之谓也今天下不由吏部而仕进者几希矣主上感伤山林之士有逸遗者屡诏内外之臣旁求于四海而其至者葢阙焉岂其无人乎哉亦见国家不以非常之道礼之而不来耳彼之处隠就闲者亦人耳其耳目鼻口之所欲其心之所乐其体之所安岂有异于人乎哉今所以恶衣食穷体肤麋鹿之与处猨狖之与居固自以其身不能与时从顺俯仰故甘心自絶而不悔焉而方闻国家之仕进者必举于州县然后升于礼部吏部试之以绣绘雕琢之文考之以声势之逆顺章句之短长中其程式者然后得从下士之列虽有化俗之方安边之画不由是而稍进万不有一得焉彼惟恐入山之不深入林之不宻其影响昧昧惟恐闻于人也今若闻有以书进宰相而求仕者而宰相不辱焉而荐之天子而爵命之而布其书于四方枯槁沈溺魁闳寛通之士必且洋洋焉动其心峨峨焉缨其冠于于焉而来矣此所谓劝赏不必徧加乎天下而天下从焉者也因人之所欲为而遂推之之谓者也伏惟览诗书孟子之所指念育才锡福之所以考古之君子相其君之道而忘自进自举之罪思设官制禄之故以诱致山林逸遗之士庶天下之行道者知所归焉小子不敢自幸其尝所着文輙采其可者若干首録在异巻冀辱赐观焉干黩尊严伏地待罪愈再拜唐时士子不耻自荐斯文固是昌黎少作然说诗义极湛深其道光王兴贤育才之意甚明切宰相而能如是可谓举职矣传所为其自为谋也则过矣其为人谋则忠故不与他书并删焉   答崔立之书   斯立足下仆见险不能止动不得时颠顿狼狈失其所操持困不知变以至辱于再三君子小人之所悯笑天下之所背而驰者也足下犹复以为可敎贬损道徳乃至手笔以问之攀援古昔辞义髙逺且进且劝足下之于故旧之道得矣虽仆亦固望于吾子不敢望于他人者耳然尚有似不相晓者非故欲发余乎不然何子之不以丈夫期我也不能黙黙聊复自明仆始年十六七时未知人事读圣人之书以为人之仕者皆为人耳非有利乎己也及年二十时若家贫衣食不足谋于所亲然后知仕之不唯为人耳及来京师见有举进士者人多贵之仆诚乐之就求其术或出礼部所试赋诗防等以相示仆以为可无学而能因诣州县求举有司者好恶出于其心四举而后有成亦未即得仕闻吏部有以博学宏辞选者人尤谓之才且得美仕就求其术或出所试文章亦礼部之类私怪其故然犹乐其名因又诣州府求举凡二试于吏部一既得之而又黜于中书虽不得仕人或谓之能焉退自取所试读之乃类于俳优者之辞顔忸怩而心不宁者数月既已为之则欲有所成就书所谓耻过作非者也因复求举亦无幸焉乃复自疑以为所试与得之者不同其程度及得观之余亦无甚愧焉夫所谓博学者岂今之所谓者乎夫所谓宏辞者岂今之所谓者乎诚使古之豪杰之士若屈原孟轲司马迁相如扬雄之徒进于是选必知其懐慙乃不自进而已耳设使与夫今之善进取者竞于防昧之中仆必知其辱焉然彼五子者且使生于今之世其道虽不显于天下其自负何如哉肯与夫斗筲者决得失于一夫之目而为之忧乐哉故凡仆之汲汲于进者其小得葢欲以具裘葛养穷孤其大得葢欲以同吾之所乐于人耳其他可否自计已熟诚不待人而后知今足下乃复比之献玉者以为必竢工人之剖然后见知于天下虽两刖足不为病且无使勍者再尅诚足下相勉之意厚也然仕进者岂舍此而无门哉足下谓我必待是而后进者尤非相悉之辞也仆之玉固未尝献而足固未尝刖足下无为为我戚戚也方今天下风俗尚有未及于古者边境尚有被甲执兵者主上不得怡而宰相以为忧仆虽不贤亦且潜究其得失致之乎吾相荐之乎吾君上希卿大夫之位下犹取一障而乗之若都不可得犹将耕于寛闲之野钓于寂寞之滨求国家之遗事考贤人哲士之终始作唐之一经垂之于无穷诛奸谀于既死发潜徳之幽光二者将必有一可足下以为仆之玉凡几献而足凡几刖也又所谓勍者果谁哉再尅之刑信如何也士固信于知已防足下无以发吾之狂言愈再拜   樊汝霖曰立之字斯立贞元四年进士唐进士礼部既登第后吏部试之中其程度然后命之官公贞元八年第进士至是三试吏部不售斯立以书勉之而公以书答之也   答李翊书   六月二十六日愈白李生足下生之书辞甚髙而其问何下而恭也能如是谁不欲告生以其道道徳之归也有日矣况其外之文乎抑愈所谓望孔子之门墙而不入于其宫者焉足以知是且非邪虽然不可不为生言之生所谓立言者是也生所为者与所期者甚似而几矣抑不知生之志蕲胜于人而取于人邪将蕲至于古之立言者邪蕲胜于人而取于人则固胜于人而可取于人矣将蕲至于古之立言者则无望其速成无诱于势利养其根而竢其实加其膏而希其光根之茂者其实遂膏之沃者其光仁义之人其言蔼如也抑又有难者愈之所为不自知其至犹未也虽然学之二十余年矣始者非三代两汉之书不敢观非圣人之志不敢存处若忘行若遗俨乎其若思茫乎其若迷当其取于心而注于手也惟陈言之务去戛戛乎其难哉其观于人不知其非笑之为非笑也如是者亦有年犹不改然后识古书之正伪与虽正而不至焉者昭昭然白黒分矣而务去之乃徐有得也当其取于心而注于手也汨汨然来矣其观于人也笑之则以为喜誉之则以为忧以其犹有人之说者存也如是者亦有年然后浩乎其沛然矣吾又惧其杂也迎而距之平心而察之其皆醇也然后肆焉虽然不可以不养也行之乎仁义之途游之乎诗书之源无迷其途无絶其源终吾身而已矣气水也言浮物也水大而物之浮者大小毕浮气之与言犹是也气盛则言之短长与声之髙下者皆宜虽如是其敢自谓几于成乎虽几于成其用于人也奚取焉虽然待用于人者其肖于器邪用与舍属诸人君子则不然处心有道行已有方用则施诸人舍则传诸其徒垂诸文而为后世法如是者其亦足乐乎其无足乐也有志乎古者希矣志乎古必遗乎今吾诚乐而悲之亟称其人所以劝之非敢褒其可褒而贬其可贬也问于愈者多矣念生之言不志乎利聊相为言之愈白   樊汝霖曰自三代以还陵夷至于江左斯文扫地唐兴贞观开元之盛终莫能起至贞元末而公出于是以六经之文为诸儒倡其观于人也笑之则心以为喜者大声不入于里耳而不笑不足以为道此公所以喜若人人皆见而说之而誉之斯亦浅矣此所以为忧李汉所谓时人始而惊中而笑且排先生益坚终而翕然随以定者其此之谓欤王荆公乃云力去陈言夸末俗可怜无补费精神好诋之过也汨汨然来矣浩乎其沛然者皇甫持正谕业所云韩吏部之文如长江秋注千里一道老苏上欧阳书亦云韩子之文如长江大河浑浩流转者是也   与李翺书   使至辱足下书欢愧来幷不容于心嗟乎子之言意皆是也仆虽巧说何能逃其责邪然皆子之爱我多重我厚不酌时人待我之情而以子之待我之意使我望于时人也仆之家本穷空重遇攻劫衣服无所得养生之具无所有家累仅三十口携此将安所归托乎舍之入京不可也挈之而行不可也足下将安以为我谋哉此一事耳足下谓我入京诚有所益乎仆之有子犹有不知者时人能知我哉持仆所守驱而使奔走伺候公卿间开口论议其安能有以合乎仆在京城八九年无所取资日求于人以度时月当时行之不觉也今而思之如痛定之人思当痛之时不知何能自处也今年加长矣复驱之使就其故地是亦难矣所贵乎京师者不以明天子在上贤公卿在下布衣韦带之士谈道义者多乎以仆遑遑于其中能上闻而下达乎其知我者固少知而相爱不相忌者又加少内无所资外无所从终安所为乎嗟乎子之责我诚是也爱我诚多也今天下之人有如子者乎自尧舜已来士有不遇者乎无也子独安能使我洁清不洿而处其所可乐哉非不愿为子之所云者力不足势不便故也仆于此岂以为大相知乎累累随行役役逐队饥而食饱而嬉者也其所以止而不去者以其心诚有爱于仆也然所爱于我者少不知我者犹多吾岂乐于此乎哉将亦有所病而求息于此也嗟乎子诚爱我矣子之所责于我者诚是矣然恐子有时不暇责我而悲我不暇悲我而自责且自悲也及之而后知履之而后难耳孔子称顔回一箪食一瓢饮人不堪其忧囘也不改其乐彼人者有圣者为之依归而又有箪食瓢饮足以不死其不忧而乐也岂不易哉若仆无所依归无箪食无瓢饮无所取资则饿而死其不亦难乎子之闻我言亦悲矣嗟乎子亦慎其所之哉离违久乍还侍左右当日懽喜故专使驰此候足下意并以自解愈再拜   时昌黎在张仆射建封幕中翺以书劝其弃之走京师昌黎复书云云道其愁苦无聊不得已而就之之故也録此与后上张仆射书并读知昌黎虽困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至于如此而曽不以纎毫非义屈益以见其平日所云实之美恶其发不揜者诚笃论也至谓顔子有箪食瓢饮得以不死其乐也易今无箪食瓢饮将饿而死其乐也难则出于一时困苦之懐其言不可为典要不特顔子之乐固在生死之外且顔子屡空并箪食瓢饮而无之日又安见其未经也且昌黎虽自谓舍此而去则无箪食瓢饮而饿死而张建封令其晨入夜归有楚王不设醴之意即直以书抵其视去此而饿死何尝有一毫顾借心哉读者当师其意勿师其辞匪特不得以昌黎言疑顔子亦不得以昌黎言疑昌黎也   上张仆射书   九月一日愈再拜受牒之明日在使院中有小吏持院中故事节目十余事来示愈其中不可者有自九月至明年二月之终皆晨入夜归非有疾病事故輙不许出当时以初受命不敢言古人有言曰人各有能有不能若此者非愈之所能也抑而行之必发狂疾上无以承事于公忘其将所以报徳者下无以自立防失其所以为心夫如是则安得而不言凡执事之择于愈者非为其能晨入夜归也必将有以取之茍有以取之虽不晨入而夜归其所取者犹在也下之事上不一其事上之使下不一其事量力而任之度才而处之其所不能不彊使为是故为下者不获罪于上为上者不得怨于下矣孟子有云今之诸侯无大相过者以其皆好臣其所教而不好臣其所受教今之时与孟子之时又加逺矣皆好其闻命而奔走者不好其直已而行道者闻命而奔走者好利者也直已而行道者好义者也未有好利而爱其君者未有好义而忘其君者今之王公大人惟执事可以闻此言惟愈于执事也可以此言进愈防幸于执事其所从旧矣若寛假之使不失其性加待之使足以为名寅而入尽辰而退申而入终酉而退率以为常亦不废事天下之人闻执事之于愈如此也必皆曰执事之好士也如此执事之待士以礼如此执事之使人不枉其性而能有容如此执事之欲成人之名如此执事之厚于故旧如此又将曰韩愈之识其所依归也如此韩愈之不谄屈于富贵之人如此韩愈之贤能使其主待之以礼如此则死于执事之门无悔也若使随行而入逐队而趋言不敢尽其诚道有所屈于已天下之人闻执事之于愈如此皆曰执事之用韩愈哀其穷收之而己耳韩愈之事执事不以道利之而已耳茍如是虽日受千金之赐一嵗九迁其官感恩则有之矣将以称于天下曰知已知已则未也伏惟哀其所不足矜其愚不録其罪察其辞而垂仁采纳焉愈恐惧再拜姚令威集注曰建封字本立兖州人贞元四年为徐州刺史徐泗濠节度使十二年加检校右仆射公以十五年二月脱汴州之乱依建封于徐秋建封辟为节度推官至是供职书意以晨入夜归为不可其不谄屈于富贵之人可知矣   与崔羣书   自足下离东都凡两度枉问寻承已达宣州主人仁贤同列皆君子虽抱羁旅之念亦且可以度日无入而不自得乐天知命者固前修之所以御外物者也况足下度越此等百千辈岂以出处近逺累其灵台耶宣州虽称清凉髙爽然皆大江之南风土不并以北将息之道当先理其心心闲无事然后外患不入风气所宜可以审备小小者亦当自不至矣足下之贤虽在穷约犹能不改其乐况地至近官荣禄厚亲爱尽在左右者耶所以如此云云者以为足下贤者宜在上位托于幕府则不为得其所是以及之乃相亲重之道耳非所以待足下者也仆自少至今从事于往还朋友间一十七年矣日月不为不久所与交往相识者千百人非不多其相与如骨肉兄弟者亦且不少或以事同或以艺取或慕其一善或以其久故或初不甚知而与之已宻其后无大恶因不复决舍或其人虽不皆入于善而于已已厚虽欲悔之不可凡诸浅者固不足道深者止如此至于心所仰服考之言行而无瑕尤窥之阃奥而不见畛域明白淳粹辉光日新者惟吾崔君一人仆愚陋无所知晓然圣人之书无所不读其精粗巨细出入明晦虽不尽识抑不可谓不涉其流者也以此而推之以此而度之诚知足下出羣防萃无谓仆何从而得之也与足下情义宁须言而后自明邪所以言者惧足下以为吾所与深者多不置白黒于胸中耳既谓能粗知足下而复惧足下之不我知亦过也比亦有人说足下诚尽善尽美抑犹有可疑者仆谓之曰何疑疑者曰君子当有所好恶好恶不可不明如清河者人无贤愚无不说其善伏其为人以是而疑之耳仆应之曰凤皇芝草贤愚皆以为美瑞青天白日奴亦知其清明譬之食物至于遐方异味则有嗜者有不嗜者至于稻也粱也脍也防也岂闻有不嗜者哉疑者乃解解不解于吾崔君无所损益也自古贤者少不肖者多自省事已来又见贤者恒不遇不贤者比肩青紫贤者恒无以自存不贤者志满气得贤者虽得卑位则旋而死不贤者或至眉夀不知造物者意竟何如无乃所好恶与人异心哉又不知无乃都不省记任其死生夀夭邪未可知也人固有薄卿相之官千乗之位而甘陋巷菜羮者同是人也犹有好恶如此之异者况天之与人当必异其所好恶无疑也合于天而乖于人何害况又时有兼得者邪崔君崔君无怠无怠仆无以自全活者从一官于此转困穷甚思自放于伊颍之上当亦终得之近者尤衰惫左车第二牙无故动摇脱去目视昏花寻常间便不分人顔色两鬓半白头发五分亦白其一须亦有一茎两茎白者仆家不幸诸父诸兄皆康彊早世如仆者又可以圗于久长哉以此忽忽思与足下相见一道其懐小儿女满前能不顾念足下何由得归北来仆不乐江南官满便终老嵩下足下可相就仆不可去矣珍重自爱慎饮食少思虑惟此之望愈再拜   此篇与与卫中行书皆昌黎见道之言读者所宜深玩其谓造物者好恶与人异心又谓都不省记极似栁州天说而相去千里葢彼正言以为天固然此则抑扬其词以申其合天之义非正言也易曰先天而天弗违后天而奉天时凡现今之穷通得防夀夭皆后天也其所以穷通得防夀夭如此者有先之者焉非今之所得而预也若其介福于方来垂光于后世则皆现今之出言制行为之先既有以为之先则天勿能违也天时者天理也言理则未必其皆时言时未有不造极乎理者犹之言正则未必其皆中言中则未有不造极乎正者也奉天时则合天矣合乎天而穷也防也天也是其有先焉者之不可知非今合天之所招也合乎天而通也得也夀也亦其先焉者之不可知而无碍乎今合天之所兼得也由后而视今则今固为先焉者矣社稷之子或在畎亩畎亩之人或在社稷然而在畎亩者又或以基徳在社稷者又或以基乱后者见其然而不知曩之然则曰天之好恶与人异心又曰无乃都不省记不知天无心亦无省记唯弗违乎其先焉者而已必以心语天则理乃天之心奉天时则合天之心诚奉天时则穷通得防夀夭皆非其好恶之所存矣人心尚非所存而谓天之心存乎哉无妄曰不耕获不菑畬耕者必获然当其耕时无可获也菑者必畬然当其菑时无所为畬也责获与畬于耕且菑之时而谓地之好恶与人异心抑或都不省记岂非惑欤良农耕耳菑耳宁有疑地之无获与不成畬而释耒者哉昌黎之言截断先后专责现今之合天与否诚达于天道笃行君子也   与卫中行书   大受足下辱书为赐甚大然所称道过盛岂所谓诱之而欲其至于是欤不敢当不敢当其中择其一二近似者而窃取之则于交友忠而不反于背靣者少似近焉亦其心之所好耳行之不倦则未敢自谓能尔也不敢当不敢当至于汲汲于富贵以救世为事者皆圣贤之事业知其智能谋力能任者也如愈者又焉能之始相识时方甚贫衣食于人其后相见于汴徐二州仆皆为之从事日月有所入比之前时丰约百倍足下视吾饮食衣服亦有异乎然则仆之心或不为此汲汲也其所不忘于仕进者亦将小行乎其志耳此未易遽言也凡祸福吉凶之来似不在我惟君子得祸为不幸而小人得祸为恒君子得福为恒而小人得福为幸以其所为似有以取之也必曰君子则吉小人则凶者不可也贤不肖存乎已贵与贱祸与福存乎天名声之善恶存乎人存乎已者吾将勉之存乎天存乎人者吾将任彼而不用吾力焉其所守者岂不约而易行哉足下曰命之穷通自我为之吾恐未合于道足下徴前世而言之则知矣若曰以道徳为己任穷通之来不接吾心则可也穷居荒凉草树茂宻出无驴马因与人絶一室之内有以自娱足下喜吾复脱祸乱不当安安而居迟迟而来也石大任曰韩愈谓贵与贱祸与福存乎天以予观之贵与贱存乎天可也祸与福存乎天则不可也葢祸与福在已而己孟子曰祸福无不自己求之者斯言也不特未达昌黎之防葢亦未达孟子之防也孔子曰夫言岂一端而已夫各有所当也善不积不足以成名恶不积不足以灭身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是故靡言不酬靡徳不报基徳十五世而周以兴基祸十五世而周以废要其归极而言之非天也非人也已也孟子之言信善矣虽然唯髙世逺览之士乃有以知其信善耳否则龃龉不合者又岂尠哉徳莫盛于孔子畏于匡厄于陈蔡伐檀于宋不谓之祸可乎孰求之乎恶莫过于盗跖日杀不辜甘人之肉竟以夀终于东陵之上不谓之福可乎孰求之乎至若依古以来国之蠧民之蟊贼席宠怙侈取精多而用物宏而死于牖下或蹈白刃犯危难以明君臣之义父子之伦而毒苦备婴见闻流涕史册所载不可胜屈指也倘所谓祸福自已求之者是耶非耶昌黎曰贤不肖存乎已贵与贱祸与福存乎天未已也不特祸与福与已无与也又曰名声之善恶存乎人而亦与已无与也其所以责贤不肖之存乎已者不亦洁净而精防哉若是者其与孟子同乎否乎是中庸尚防之心也论语为已之义也倘必与孟子同也贤者自贤不以祸而损其贤不肖者自不肖不以福而损其不肖又况福莫大于天下后世皆曰贤祸莫大于天下后世皆曰不肖世俗之所谓祸福又何足论哉虽然善积而余庆恶积而余殃世俗所为祸福者必兼举之特或代异时移茫昧而不可考又或迹秦心粤潜隠而不可辨耳祸福无不自己求之果信也而谓目前之祸福存乎己则非也由斯以谭昌黎谓穷通之来不接吾心岂不约而易行哉安在其为与孟子刺谬也抑又论之孟子之言言有国家者宜修政刑于平日也昌黎之言言人之行已止当自问其为贤为不肖而不必问祸福也政刑修则国家福政刑隳则国家祸皆自己求也贤者不皆福不肖者不皆祸不存乎己也文各自明不烦牵合诚以昌黎之心行孟子之言左盾而右矛各得其用也乃必以孟子之矛刺昌黎之盾夫矛之设岂为刺已之盾而然哉以文害辞以辞害志孟子之所恶也   御选唐宋文醇巻三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巻四目録   昌黎韩愈文四   书序   与冯宿论文书   答刘正夫书   答陈生书   答吕毉山人书   与鄂州栁中丞书【第二首】   上留守郑相公启   送窦从事序   送孟东野序   上已日燕太学聴弹琴诗序   送陈宻序   送李愿归盘谷序   送董邵南序   赠崔复州序   赠张童子序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巻四   昌黎韩愈文四   与冯宿论文书   辱示初筮赋实有意思但力为之古人不难到但不知直似古人亦何得于今人也仆为文久每自测意中以为好则人必以为恶矣小称意人亦小怪之大称意即人必大怪之也时时应事作俗下文字下笔令人慙及示人则人以为好矣小慙者亦防谓之小好大慙者即必以为大好矣不知古文直何用于今世也然以竢知者知耳昔扬子云着太人皆笑之子云之言曰世不我知无害也后世复有扬子云必好之矣子云死近千载竟未有扬子云可叹也其时桓谭亦以为雄书胜老子老子未足道也子云岂止与老子争彊而已乎此未为知雄者其弟子侯芭颇知之以为其师之书胜周易然侯之他文不见于世不知其人果如何耳以此而言作者不祈人之知也明矣直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质诸鬼神而不疑耳足下岂不谓然乎近李翺从仆学文颇有所得然其人家贫多事未能卒其业有张籍者年长于翺而亦学于仆其文与翺相上下一二年业之庶几乎至也然闵其弃俗尚而从于寂寞之道以之争名于时也久不谈聊感足下能自进于此故复发愤一道愈再拜   凡有血气皆有争心人心之不同如其靣焉故虽末艺鄙事欲造其至皆不祈人之知而惟求已之是谓夫已所独知者本不得有人知之理也虽然迨其是也则必合乎离血气而存之性离血气而存之性貊与越一人也黄农虞夏与今一时也则又人必知之而不得有终于已独知之之理也昌黎之于文于此实深喻之深喻之则艺也进乎道矣至其以扬雄为胜老子又述侯芭胜周易之语所为溺爱者不明迨其作送王埙序述孟荀而不及扬则晚年更进一筹矣   答刘正夫书   愈白进士刘君足下辱牋教以所不及既荷厚赐且愧其诚然幸甚幸甚凡举进士者于先进之门何所不往先进之于后辈茍见其至宁可以不答其意邪来者则接之举城士大夫莫不皆然而愈不幸独有接后辈名名之所存谤之所归也有来问者不敢不以诚答或问为文宜何师必谨对曰宜师古圣贤人曰古圣贤人所为书具存辞皆不同宜何师必谨对曰师其意不师其辞又问曰文宜易宜难必谨对曰无难易惟其是尔如是而已非固开其为此而禁其为彼也夫百物朝夕所见者人皆不注视也及覩其异者则共观而言之夫文岂异于是乎汉朝人莫不能为文独司马相如太史公刘向扬雄为之最然则用功深者其收名也逺若皆与世沈浮不自树立虽不为当时所怪亦必无后世之传也足下家中百物皆赖而用也然其所珍爱者必非常物夫君子之于文岂异于是乎今后进之为文能深探而力取之以古圣贤人为法者虽未必皆是要若有司马相如太史公刘向扬雄之徒出必自于此不自于寻常之徒也若圣人之道不用文则已用则必尚其能者能者非他能自树立不因循者是也有文字来谁不为文然其存于今者必其能者也顾常以此为说耳愈于足下忝同道而先进者又常从游于贤尊给事既辱厚赐又安得不进其所有以为答也足下以为何如愈白李光地曰宋人谓程伊川三代以下凡事必求其是者伊川一人而已伊川之门上蔡谢氏则以求是二字为穷理之要公此篇以求是论文噫此其所以独出于诸家欤   答陈生书   愈白陈生足下今之负名誉享显荣者在上位几人足下求速化之术不于其人乃以访愈是所谓借听于聋求道于盲虽其请之勤勤教之云云未有见其得者也愈之志在古道又甚好其言辞观足下之书及十四篇之诗亦云有志于是矣而其所问则名所慕则科故愈疑于其对焉虽然厚意不可虚辱聊为足下诵其所闻葢君子病乎在已而顺乎在天待已以信而事亲以诚所谓病乎在已者仁义存乎内彼圣贤者能推而广之而我蠢焉为众人所谓顺乎在天者贵贱穷通之来平吾心而随顺之不以累于其初所谓待已以信者已果能之人曰不能勿信也已果不能人曰能之勿信也孰信哉信乎已而已矣所谓事亲以诚者尽其心不夸于外先乎其质后乎其文者也尽其心不夸于外者不以已之得于外者为父母荣也名与位之谓也先乎其质者行也后乎其文者饮食防甘以其外物供养之道也诚者不欺之名也待于外而后为养薄于质而厚于文斯其不类于欺欤果若是子之汲汲于科名以不得进为亲之羞者惑也速化之术如是而己古之学者惟义之问诚将学于太学愈犹守是说而竢见焉愈白朱子曰陈生以书求速化之术于公公以待己以信事亲以诚告与言寡尤行寡悔之说无异君子之言自众人视之虽若迂濶而其理实如此   答吕毉山人书   愈白惠书责以不能如信陵执辔者夫信陵战国公子欲以取士声势倾天下而然耳如仆者自度若世无孔子不当在弟子之列以吾子始自山出有朴茂之美意恐未砻磨以世事又自周后文弊百子为书各自名家乱圣人之宗后生习传杂而不贯故设问以观吾子其已成熟乎将以为友也其未成熟乎将以讲去其非而趋是耳不如六国公子有市于道者也方今天下入仕惟以进士明经及卿大夫之世耳其人率皆习熟时俗工于语言识形势善候人主意故天下靡靡日入于衰壊恐不复振起务欲进足下趋死不顾利害去就之人于朝以争救之耳非谓当今公卿间无足下辈文学知识也不得以信陵比然足下衣破衣繋麻鞵率然叩吾门吾待足下虽未尽賔主之道不可谓无意者足下行天下得此于人葢寡乃遂能责不足于我此真仆所汲汲求者议虽未中节其不肯阿曲以事人者灼灼明矣方将坐足下三浴而三熏之听仆之所为少安无躁愈顿首   唐承晋魏之后六经晦塞昌黎思扫其榛芜务张而明之旁搜逺绍孤而无邻故每以顔子得圣人为依归则箪瓢自乐为易易深悲已之不得所依归也其于经生如殷侑辈勤绻请问辞气加敬遇山野之士必设问以观其成熟与否葢可见求其友生以为错攻玉平生殆无往不然欤设与程朱生同时则其所造诣必更有进且其与张籍书所云请待五六十然后为书者究亦未及作也其胸中所蕴流落人间者泰山一豪茫亦可慨矣若其裁山人之狂简渇益友之直谅声出金石胸罗羲娥又磊落而英多哉   与鄂州柳中丞书【第二首】   愈愚不能量事势可否比常念淮右以靡弊困顿三州之地蚊蚋蚁虫之聚感凶竪喣濡饮食之惠提童子之手坐之堂上奉以为帅出死力以抗逆明诏战天下之兵乗机逐利四出侵暴屠烧县邑贼杀不辜环其地数千里莫不被其毒洛汝襄荆许颍淮江为之骚然丞相公卿士大夫劳于圗议握兵之将熊熊防虎之士畏懦防蹜莫肯仗戈为士卒前行者独閤下奋然率先扬兵界上将二州之守亲出入行间与士卒均辛苦生其气势见将军之锋颖凛然有向敌之意用儒雅文字章句之业取先天下武夫闗其口而夺之气愚初闻时方食不觉弃匕箸起立岂以为閤下真能引孤军单进与死寇角逐争一旦侥幸之利哉就令如是亦不足贵其所以服人心在行事适机宜而风采可畏爱故也是以前状輙述鄙诚眷惠手翰还答益増欣悚夫一众人心力耳目使所至如时雨三代用师不出是道閤下果能充其言继之以无倦得形便之地甲兵足用虽国家故所失地旬嵗可坐而得况此小冦安足置齿牙间勉而卒之以俟其至幸甚夫逺徴军士行者有羁旅离别之思居者有怨旷骚动之忧本军有馈饷烦费之难地主多姑息形迹之患急之则怨缓之则不用命浮寄孤悬形势销弱又与贼不相谙委临敌恐骇难以有功若召募土人必得豪勇与贼相熟知其气力所极无望风之惊爱防乡里勇于自战徴兵满万不如召募数千閤下以为何如傥可上闻行之否计已与裴中丞相见行营事宜不惜时赐示及幸甚不宣愈再拜   唐书柳公绰传为鄂岳观察使时方讨吴元济诏发鄂岳卒五千安州刺史李听公绰曰朝廷谓吾儒生不知兵耶即请自行许之引兵渡江每战輙克   上留守郑相公啓   愈啓愈为相公官属五年辱知辱爱伏念曽无丝毫事为报答效日夜思虑谋画以为事大君子当以道不宜茍且求容恱故于事未尝敢疑惑宜行则行宜止则止受容受察不复进谢自以为如此真得事大君子之道今虽防沙汰为县固犹在相公治下未同去离门墙为故吏为形迹嫌疑改前所为以自防外于大君子固当不待烦说于左右而后察也人有告人辱骂其妹与妻为其长者得不追而问之乎追而不至为其长者得不怒而杖之乎坐军营操兵守御为留守出入前后驱从者此真为军人矣坐坊市卖饼又称军人则谁非军人也愚以为此必奸人以钱财赂将吏盗相公文牒窃注名姓于军籍中以陵驾府县此固相公所欲去奉法吏所当嫉虽捕繋杖之未过也昨闻相公追捕所告受辱骂者愚以为大君子为政当有权变始似小异要归于正耳军吏纷纷入见告屈为其长者安得不小致为之之意乎未敢以此仰疑大君子及见诸从事说则与小人所望信者少似乖戾虽然岂敢生疑于万一必诸从事与诸将吏未能去朋党心葢覆黤黮不以真情状白露左右小人受私恩良久安敢闭蓄以为私恨不一二陈道伏惟相公怜察幸甚幸甚愈无适时才用渐不喜为吏得一事为名可自罢去不啻如弃涕唾无一分顾借心顾失大君子纎芥意如丘山重守官去官惟今日指挥愈惶惧再拜   朱子曰元和五年冬改河南令以军人事辨于留守郑公其言剀切其退甚轻伟乎史所谓笃道君子也   送窦从事序   逾瓯闽而南皆百越之地于天文其次星纪其星牵牛连山隔其隂钜海敌其阳是维岛居卉服之民风气之殊着自古昔唐之有天下号令之所加无异于逺近民俗既迁风气亦随雪霜时降疠疫不兴濒海之饶固加于初是以人之之南海者若东西州焉皇帝临天下二十有二年诏工部侍郎赵植为广州刺史尽牧南海之民署从事扶风窦平平以文辞进于其行也其族人殿中侍御史牟合东都交游之能文者二十有八人赋诗以赠之于是昌黎韩愈嘉赵南海之能得人壮从事之答于知我不惮行之逺也又乐贻周之爱其族叔父能合文辞以宠荣之作送窦从事少府平序   唐室重内轻外匪特轻外也其遐方边徼朝士得罪者乃之官焉地莫非王土民莫非赤子其逺于京师君相耳目之所难及则俾牧斯民抚斯土者宜较近地有加意必忠信慈惠才行卓荦世所共仰之人乃宜居之而以为罪臣责逐之所何其倒置也窦平为广州从事葢人情所不释然者故昌黎文以开之   送孟东野序   大凡物不得其平则鸣草木之无声风挠之鸣水之无声风荡之鸣其跃也或激之其趋也或梗之其沸也或炙之金石之无声或撃之鸣人之于言也亦然有不得已者而后言其歌也有思其哭也有懐凡出乎口而为声者其皆有弗平者乎乐也者郁于中而泄于外者也择其善鸣者而假之鸣金石丝竹匏土革木八者物之善鸣者也维天之于时也亦然择其善鸣者而假之鸣是故以鸟鸣春以雷鸣夏以虫鸣秋以风鸣冬四时之相推敓其必有不得其平者乎其于人也亦然人声之精者为言文辞之于言又其精也尤择其善鸣者而假之鸣其在唐虞咎陶禹其善鸣者也而假以鸣防弗能以文辞鸣又自假于韶以鸣夏之时五子以其歌鸣伊尹鸣殷周公鸣周凡载于诗书六艺皆鸣之善者也周之衰孔子之徒鸣之其声大而逺传曰天将以夫子为木铎其弗信矣乎其末也庄周以其荒唐之辞鸣楚大国也其亡也以屈原鸣臧孙辰孟轲荀卿以道鸣者也杨朱墨翟管夷吾晏婴老耼申不害韩非眘到田骈邹衍尸佼孙武张仪苏秦之属皆以其术鸣秦之兴李斯鸣之汉之时司马迁相如扬雄最其善鸣者也其下魏晋氏鸣者不及于古然亦未尝絶也就其善者其声清以浮其节数以急其辞淫以哀其志弛以肆其为言也乱杂而无章将天丑其徳莫之顾邪何为乎不鸣其善鸣者也唐之有天下陈子昻苏源明元结李白杜甫李观皆以其所能鸣其存而在下者孟郊东野始以其诗鸣其髙出魏晋不懈而及于古其他浸淫乎汉氏矣从吾游者李翺张籍其尤也三子者之鸣信善矣抑不知天将和其声而使鸣国家之盛邪抑将穷饿其身思愁其心肠而使自鸣其不幸邪三子者之命则悬乎天矣其在上也奚以喜其在下也奚以悲东野之役于江南也有若不释然者故吾道其命于天者以解之   朱子曰据本集贞元十九年与陈给事书云送孟郊序一首生纸写不加装饰此序吕汲公以为是年作序云东野之役于江南也有若不释然者时东野为溧阳尉云   上已日燕太学听弹琴诗序   与众乐之之谓乐乐而不失其正又乐之尤也四方无鬭争金革之声京师之人既庶且丰天子念致理之艰难乐居安之闲暇肇置三令节诏公卿羣有司至于其日率厥官属饮酒以乐所以同其休宣其和感其心成其文者也三月初吉实惟其时司业武公于是总太学儒官三十有六人列燕于祭酒之堂罇俎既陈肴羞帷时醆斚序行献酬有容歌风雅之古辞斥夷狄之新声裦衣危冠与与如也有儒一生魁然其形抱琴而来歴阶以升坐于罇俎之南鼓有虞氏之南风赓之以文王宣父之操优游夷愉广厚髙明追三代之遗音想舞雩之咏叹及暮而退皆充然若有得也武公于是作歌诗以美之命属官咸作之命四门博士昌黎韩愈序之子贡观于蜡子曰赐也乐乎子贡曰一国之人皆若狂赐未知其乐也子曰赐非尔所知也张而不弛文武弗能也弛而不张文武弗为也一张一弛文武之道也唐贞元间诏正月晦日三月三日九月九日三节日宜任文武百僚选胜地追赏为乐亦古者通蜡之遗意虽然顺成之方其蜡乃通若徳宗时叛将强臣罗列天下及闲暇以明政刑犹惧弗惎当张而弛其事不足书也而弹琴以咏先王之风如见舞雩沂水之意又可纪也文意固两具之   送陈密序   太学生陈密请于余曰密承训于先生今将归觐其亲不得朝夕见愿先生赐之言密将以为戒密来太学举明经累年不获选是弗利于是科也今将易其业而三礼是习愿先生之张之也密将以为乡荣余媿乎其言遗之言曰子之业信习矣其容信合于礼矣抑吾所见者外也夫外不足以信内子诵其文则思其义习其仪则行其道则将谓子君子也爵禄之来也不可辞矣科宁有利不利邪   学于大学以明先王之经而唯资以发防决科其陋出老佛下也科有不利则易其业而他经是习以此请于博士又乞文以张之太学生之于经也如此贤博士所闻而慙者也故昌黎曰余媿乎其言   送李愿归盘谷序   太行之阳有盘谷盘谷之间泉甘而土肥草木丛茂居民鲜少或曰谓其环两山之间故曰盘或曰是谷也宅幽而势阻隠者之所盘旋友人李愿居之愿之言曰人之称大丈夫者我知之矣利泽施于人名声昭于时坐于庙朝进退百官而佐天子出令其在外则树旗旄罗弓矢武夫前呵从者塞涂供给之人各执其物夹道而疾驰喜有赏怒有刑才畯满前道古今而誉盛德入耳而不烦曲眉丰頬清声而便体秀外而惠中飘轻裾翳长袖粉白黛緑者列屋而闲居妒宠而负情争妍而取怜大丈夫之遇知于天子用力于当世者之所为也吾非恶此而逃之是有命焉不可幸而致也穷居而野处升髙而望逺坐茂树以终日濯清泉以自洁采于山美可茹钓于水鲜可食起居无时惟适之安与其有誉于前孰若无毁于其后与其有乐于身孰若无忧于其心车服不维刀锯不加理乱不知黜陟不闻大丈夫不遇于时者之所为也我则行之伺于公卿之门奔走于形势之途足将进而趑趄口将言而嗫嚅处秽污而不羞触刑辟而诛戮徼幸于万一老死而后止者其于为人贤不肖何如也昌黎韩愈闻其言而壮之与之酒而为之歌曰   盘之中维子之宫盘之土可以稼盘之泉可濯可沿盘之阻谁争子所窈而深廓其有容缭而曲如徃而复嗟盘之乐兮乐且无殃虎豹逺迹兮蛟龙遁藏鬼神守防兮呵禁不祥饮则食兮夀而康无不足兮奚所望膏吾车兮秣吾马从子于盘兮终吾生以徜徉   东坡云欧阳公言晋无文章惟陶渊明归去来辞而已余谓唐无文章惟韩退之送李愿归盘谷序而已平生欲效此作每执笔輙罢因自笑曰不若且放教退之独步后世遂以东坡之言为信然矣东坡好滑稽观不若且放教退之独步一语可见葢自叹不能企及乃从而为之辞耳岂真唐之文章止此一序也六一所云晋无文章止归去来辞一首亦属难信或六一以晋宋间龙战于野其人果贤者宜皆辟世若渊明者言而履之可谓真文章也是以为是说耶   送董邵南序   燕赵古称多感慨悲歌之士董生举进士连不得志于有司懐抱利器郁郁适兹土吾知其必有合也董生勉乎哉夫以子之不遇时茍慕义彊仁者皆爱惜焉矧燕赵之士出乎其性者哉然吾尝闻风俗与化移易吾恶知其今不异于古所云邪聊以吾子之行卜之也董生勉乎哉吾因子有所感矣为我吊望诸君之墓而观于其市复有昔时屠狗者乎为我谢曰明天子在上可以出而仕矣   朱子云邵南夀州安丰人举进士不得志去游河北公作此送之公诗有嗟哉董生行亦为邵南作也此篇言燕赵之士仁义出于其性乃故反其词以深讥其不臣而习乱之意其卒章又为道上威徳以警动而招徕之其防微矣读者详之   赠崔复州序   有地数百里趋走之吏自长史司马已下数十人其禄足以仁其三族及其朋友故旧乐乎心则一境之人喜不乐乎心则一境之人惧丈夫官至刺史亦荣矣虽然幽逺之小民其足迹未尝至城邑茍有不得其所能自直于乡里之吏者鲜矣况能自辨于县吏乎能自辨于县吏者鲜矣况能自辨于刺史之庭乎由是刺史有所不闻小民有所不宣赋有常而民产无恒水旱疠疫之不期民之丰约悬于州县令不以言连帅不以信民就穷而敛愈急吾见刺吏之难为也崔君为复州其连帅则于公崔君之仁足以苏复人于公之贤足以庸崔君有刺史之荣而无其难为者将在于此乎愈尝辱于公之知而旧游于崔君庆复人之将防其休泽也于是乎言   父天母地子万民曰天子由血气而分之则各子其子由理气而分之天下莫不子也理气者血气之主则子万民者较子其子为更切焉而非虚言其理而实无其事者也子有不能呼吁其父母则行道伤之民有不能呼吁其大君则莫之省忧者理之不明而道之不行也惟其形隔势暌是以设官分职大以递统小小以逓承大使万里之逺亿兆之众皆得以情达于天子天子得以尽其父母之责焉尔然而龙蛇混杂苍黄交大吏欲达而小吏蔽之小吏欲达而大吏壅之且大小朋比而专以罔其上唯身之名位是保民之性命非所问于是九重之上奚翅水旱疠疫之不闻贼民兴良民肝脑涂地而方且以为无繊芥事者史册所载有不尽宁有虗哉成汤栗栗危惧若将陨于深渊良有以也欲为君尽君道欲为臣尽臣道当于此等文字反覆循环推类以尽其余庶几赤子得养于其父母乎   赠张童子序   天下之以明二经举于礼部者嵗至三千人始自县考试定其可举者然后升于州若府其不能中科者不与是数焉州若府总其属之所升又考试之如县加察详焉定其可举者然后贡于天子而升之有司其不能中科者不与是数焉谓之乡贡有司者总州府之所升而考试之加察详焉第其可进者以名上于天子而藏之属之吏部嵗不及二百人谓之出身能在是选者厥惟艰或二经章句仅数十万言其传注在外皆诵之又约知其大说由是举者或逺至十余年然后与乎三千之数而升于礼部矣又或逺至十余年然后与乎二百之数而进于吏部矣班白之老半焉昏塞不能及者皆不在是限有终身不得与者焉张童子生九年自州县达礼部一举而进立于二百之列又二年益通二经有司复上其事由是拜卫兵曹之命人皆谓童子耳目明达神气以灵余亦伟童子之独出于等夷也童子请于其官之长随父而宁母嵗八月自京师道陜南至虢东及洛师北过大河之阳九月始来及郑自朝之闻人以及五都之伯长羣吏皆厚其饩赂或作歌诗以嘉童子童子亦荣矣虽然愈将进童子于道使人谓童子求益者非欲速成者夫少之与长也异观少之时人惟童子之异及其长也将责成人之礼焉成人之礼非尽于童子所能而已也然则童子宜暂息乎其已学者而勤乎其未学者可也愈与童子俱陆公之门人也慕囘路二子之相请赠与处也故有以赠童子   勇力材技智慧皆得乎天而不可强然而所性不存焉固无足为人之重轻也骨腾肉飞曵牛磔石临死生而狐疑噤瘁则不如迎风则僵顺风则伏者矣目览辞讼手答牋书耳行听受口并酬应不相防涉皆悉赡举以此行其私而济其不仁则不如木僵拙讷无能为役者矣人之智慧何独不然下笔便成过目成诵又特智慧中之一端耳佛氏之说曰神通本宿因亦谓与性无涉也人之有勇力材技智慧当思天之生材之难累千累万而无一人务成其美以为国家之用已之有勇力材技智慧当知与能饮健啖无二无别无足矜者务力于学以成其人毋使斯世目为尤物焉可也如张童子者后乃无闻徒以十一嵗通二经名于后世兹荣也兹所以为愧也夫   御选唐宋文醇巻四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巻五目録   昌黎韩愈文五   序   送区册序   送王秀才序   送浮屠文畅师序   送髙闲上人序   送殷贠外序   送杨少尹序   送石处士序   送温处士赴河阳军序   送郑尚书序   送水陆运使韩侍御归所治序   石鼎聨句诗序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巻五   昌黎韩愈文五   送区册序   阳山天下之穷处也陆有丘陵之险虎豹之虞江流悍急横波之石防利侔剑防舟上下失势破碎沦溺者往往有之县郭无居民官无丞尉夹江荒茅篁竹之间小吏十余家皆鸟言夷靣始至言语不通画地为字然后可告以出租赋奉期约是以賔客游从之士无所为而至愈待罪于斯且半嵗矣有区生者誓言相好自南海挐舟而来升自賔阶仪观甚伟坐与之语文义卓然庄周云逃空虚者闻人足音跫然而喜矣况如斯人者岂易得哉入吾室闻诗书仁义之说欣然喜若有志于其间也与之翳嘉林坐石矶投竿而渔陶然以乐若能遗外声利而不厌乎贫贱也嵗之初吉归拜其亲酒壶既倾序以识别   朱子曰洪谓区册即区考其始末非也贞元十九年冬公自御史出为阳山令此序在阳山作其曰嵗之初吉当在明年正月也 按洪谓洪兴祖庆善   送王秀才序   吾常以为孔子之道大而能博门弟子不能徧观而尽识也故学焉而皆得其性之所近其后离散分处诸侯之国又各以所能授弟子原逺而末益分葢子夏之学其后有田子方子方之后流而为庄周故周之书喜称子方之为人荀卿之书语圣人必曰孔子子弓子弓之事业不惟太史公书弟子传有姓名字曰馯臂子弓子弓受易于商瞿孟轲师子思子思之学葢出曽子自孔子没羣弟子莫不有书独孟轲氏之传得其宗故吾少而乐观焉太原王埙示予所为文好举孟子之所道者与之言信恱孟子而屡赞其文辞夫沿河而下茍不止虽有迟疾必至于海如不得其道也虽疾不止终莫幸而至焉故学者必慎其所道道于杨墨老庄佛之学而欲之圣人之道犹航断港絶潢以望至于海也故求观圣人之道必自孟子始今埙之所田既几于知道如又得其船与檝知沿而不止呜呼其可量也哉   李光地曰此韩子之文醇乎其醇者也前无所承而断置分明如此亦颇采扬雄之意然扬不能如此条畅也故原道讥雄语焉不详柳子厚亦谓退之决作之加恢竒惜乎其自许以五六十著书而未逮也   送浮屠文畅师序   人固有儒名而墨行者问其名则是校其行则非可以与之游乎如有墨名而儒行者问之名则非校其行而是可以与之游乎扬子云称在门墙则挥之在夷狄则进之吾取以为法焉浮屠师文畅喜文章其周游天下凡有行必请于缙绅先生以求咏歌其所志贞元十九年春将行东南栁君宗元为之请解其装得所得序诗累百余篇非至笃好其何能致多如是邪惜其无以圣人之道告之者而徒举浮屠之说赠焉夫文畅浮屠也如欲闻浮屠之说当自就其师而问之何故谒吾徒而来请也彼见吾君臣父子之懿文物事为之盛其心有慕焉拘其法而未能入故乐闻其说而请之如吾徒者宜当告之以二帝三王之道日月星辰之行天地之所以着鬼神之所以幽人物之所以蕃江河之所以流而语之不当又为浮屠之说而渎告之也民之初生固若禽兽夷狄然圣人者立然后知宫居而粒食亲亲而尊尊生者养而死者藏是故道莫大乎仁义教莫正乎礼乐刑政施之于天下万物得其宜措之于其躬体安而气平尧以是传之舜舜以是传之禹禹以是传之汤汤以是传之文武文武以是传之周公孔子书之于册中国之人世守之今浮屠者孰为而孰传之邪夫鸟俛而啄仰而四顾夫兽深居而简出惧物之为己害也犹且不脱焉弱之肉彊之食今吾与文畅安居而暇食优游以生死与禽兽异者宁可不知其所自邪夫不知者非其人之罪也知而不为者惑也恱乎故不能即乎新者弱也知而不以告人者不仁也告而不以实者不信也余既重栁请又嘉浮屠能喜文辞于是乎言   送髙闲上人序   茍可以寓其巧智使机应于心不挫于气则神完而守固虽外物至不胶于心尧舜禹汤治天下养叔治射庖丁治牛师旷治音声扁鹊治病僚之于丸秋之于奕伯伦之于酒乐之终身不厌奚暇外慕夫外慕徙业者皆不造其堂不哜其胾者也往时张旭善草书不治他伎喜怒窘穷忧悲愉佚怨恨思慕酣醉无聊不平有动于心必于草书焉发之观于物见山水崖谷鸟兽虫鱼草木之花实日月列星风雨水火雷霆霹雳歌舞战鬭天地事物之变可喜可愕一寓于书故旭之书变动犹鬼神不可端倪以此终其身而名后世今闲之于草书有旭之心哉不得其心而逐其迹未见其能旭也为旭有道利害必明无遗锱铢情炎于中利欲鬭进有得有丧勃然不释然后一决于书而后旭可几也今闲师浮屠氏一死生解外胶是其为心必泊然无所起其于世必淡然无所嗜泊与淡相遭頽堕委靡溃败不可収拾则其于书得无象之然乎然吾闻浮屠人善幻多技能闲如通其术则吾不能知矣   昌黎以浮屠氏一死生解外胶于心泊然无所起于世淡然无所嗜必不能书是葢以沉竺窈防为一生死解外胶也夫沉空窈防非浮屠氏之所许而一生死解外胶又非沉空窈防之谓也其曰于心泊然无所起非谓其屏闻而去见邪屏闻而去见其闻见之根不増减于毫末也其曰于世淡然无所嗜非谓其屏声而去色邪屏声而去色其声色之隂仍纵横于区宇也明之与暗犹昼之与夜昼之与夜犹生之与死今将取暗而舎明则是取夜而舎昼取死而舎生但见其惑之滋甚何尝一生死哉是即外胶也又何尝解哉故曰无内无外然后胶解无死无生然后一如夫此无内无外无死无生者大之为天地小之为万物明之为日月幽之为鬼神见乃谓之象形乃谓之器制而用之谓之法利用出入民咸用之谓之神日用而不知者庶民行着而习察者圣贤夫岂浮屠氏所得而专之者哉学者牛毛识者麟角识者牛毛至者麟角彼髙闲者固不足以语此也虽然无边之不中无小之不大一技之末亦未有不一死生解外胶而能造其极者尧舜禹汤之治天下不具论若基之射僚之丸秋之奕旷之音鹊之医艺之所以致精者何以能然哉当其志不分而凝于神则已有射无基有丸无僚有奕无秋有音无旷有医无鹊矣及其官知止而神欲行则又基无射僚无丸秋无奕旷无音鹊无医也惟其在此无自在彼无物然后技之奏也通于神明使奏技之时不滞于自即滞于物则必支离转奚有夺天巧而号国能者哉昌黎谓外物至不胶于心犹未达夫心亦无心非外物者亦不至也天心亦无心非外物亦不至到此地位岂非一死生解外胶哉若夫旭之于书心有所动物有所感具于书焉发之何以能然哉喜怒等情既发之于书则其情无情也书之为书却状情之喜怒则其书无书也两皆无者妙为一有于是情见而书入于神其于物也亦然否则防画波磔岂绘事哉而能状山水崖谷鸟兽虫鱼草木种种造物之变也即昌黎此文可谓与旭之书同一化工矣其何以能然哉当其下笔时岂非在此不见有自在彼不见有文不期然而然言之短长与声之髙下皆宜乎于斯时也岂不一死生解外胶哉孟子言之矣其至尔力也其中非尔力也艺固然矣道何独不然邪   送殷员外序   唐受天命为天子凡四方万国不问海内外无小大咸臣顺于朝时节贡水土百物大者特来小者附集元和睿圣文武皇帝既嗣位悉治方内就法度十二年诏曰四方万国惟回鹘于唐最亲奉职尤谨丞相其选宗室四品一人持节往赐君长告之朕意又选学有经法通知时事者一人与之为贰由是殷侯侑自太常博士迁尚书虞部员外郎兼侍御史朱衣象笏承命以行朝之大夫莫不出饯酒半右庶子韩愈执盏言曰殷大夫今人适数百里出门惘惘有离别可怜之色持被入直三省丁宁顾婢子语刺刺不能休今子使万里外国独无几防出于顔面岂不真知轻重大丈夫哉丞相以子应诏真诚知人士不通经果不足用于是相属为诗以道其行云   唐书殷侑传侑陈州人通经术以讲道为娱贞元末五经第其学长于礼元和八年回鹘请和亲朝廷以费广欲纾其期诏侑副宗正少卿李孝诚使回鹘可汗骄甚盛陈甲兵欲臣使者侑不为屈已传命虏责其倨宣言欲留不遣众色怖侑徐曰可汗唐壻欲坐屈使者拜乃可汗无礼非使臣倨也虏惮其言不敢逼   送杨少尹序   昔疏广受二子以年老一朝辞位而去于时公卿设供张祖道都门外车数百两道路观者多叹息泣下共言其贤汉史既传其事而后世工画者又圗其迹至今照人耳目赫赫若前日事国子司业杨君巨源方以能诗训后进一旦以年满七十亦白丞相去归其乡世常说古今人不相及今杨与二疏其意岂异也予忝在公卿后遇病不能出不知杨侯去时城门外送者几人车几两马几匹道边观者亦有叹息知其为贤以否而太史氏又能张大其事为传继二疏踪迹否不落莫否见今世无工画者而画与不画固不论也然吾闻杨侯之去丞相有爱而惜之者白以为其都少尹不絶其禄又为歌诗以劝之京师之长于诗者亦属而和之又不知当时二疏之去有是事否古今人同不同未可知也中世士大夫以官为家罢则无所于归杨侯始冠举于其乡歌鹿鸣而来也今之归指其树曰某树吾先人之所种也某水某丘吾童子时所钓游也乡人莫不加敬诫子孙以杨侯不去其乡为法古之所谓乡先生没而可祭于社者其在斯人欤其在斯人欤   姚令威集注杨巨源新旧史无传艺文志云字景山贞元五年第进士以能诗名尝有三刀梦益州一箭取辽城之句白乐天赠诗云早闻一箭取辽城以此诗遂知名既引年去命为其都少尹葢公河中人即其乡也张籍有诗送之官为本府当身荣因得还乡任野情意葢指此此序长庆中公为吏部侍郎时作故序谓余忝在公卿后云   送石处士序   河阳军节度御史大夫乌公为节度之三月求士于从事之贤者有荐石先生者公曰先生何如曰先生居嵩邙瀍谷之间冬一裘夏一葛食朝夕饭一盂蔬一盘人与之钱则辞请与出游未尝以事辞劝之仕不应坐一室左右圗书与之语道理辨古今事当否论人髙下事后当成败若河决下流而东注若驷马驾轻车就熟路而王良造父为之先后也若烛照数计而龟卜也大夫曰先生有以自老无求于人其肯为某来邪从事曰大夫文武忠孝求士为国不私于家方今寇聚于恒师环其疆农不耕收财粟殚亡吾所处地归输之涂治法征谋宜有所出先生仁且勇若以义请而彊委重焉其何说之辞于是撰书词具马币卜日以授使者求先生之庐而请焉先生不告于妻子不谋于朋友冠带出见客拜受书礼于门内宵则沐浴戒行李载书册问道所由告行于常所来往晨则毕至张上东门外酒三行且起有执爵而言者曰大夫真能以义取人先生真能以道自任决去就为先生别又酌而祝曰凡去就出处何常惟义之归遂以为先生夀又酌而祝曰使大夫恒无变其初无务富其家而饥其师无甘受佞人而外敬正士无味于谄言惟先生是听以能有成功保天子之宠命又祝曰使先生无圗利于大夫而私便其身先生起拜祝辞曰敢不敬蚤夜以求从祝规于是东都之人士咸知大夫与先生果能相与以有成也遂各为歌诗六韵退愈为之序云   本传洪字濬川其先始乌石兰后独以石为氏有至行举明经为黄州録事参军罢归东都十余年隠居不出公卿间数荐皆不答乌重镇河阳求贤者以自重乃具书币邀辟洪亦谓重知己欣然戒行后诏书召为昭应尉集贤校理欧阳修曰洪始终无可称而名重一时以尝为退之称道耳今按新唐书乃欧阳修奉敕撰称洪有至行而平日议论又云洪始终无可称甚矣古今信史之难也   送温处士赴河阳军序   伯乐一过冀北之野而马羣遂空夫冀北马多天下伯乐虽善知马安能空其羣邪解之者曰吾所谓空非无马也无良马也伯乐知马遇其良輙取之羣无留良焉茍无良虽谓无马不为虚语矣东都固士大夫之冀北也恃才能深藏而不市者洛之北涯曰石生其南涯曰温生大夫乌公以鈇钺镇河阳之三月以石生为才以礼为罗罗而致之幕下未数月也以温生为才于是以石生为媒以礼为罗又罗而致之幕下东都虽信多才士朝取一人焉防其尤暮取一人焉拔其尤自居守河南尹以及百司之执事与吾辈二县之大夫政有所不通事有所可疑奚所谘而处焉士大天之去位而巷处者谁与嬉游小子后生于何考徳而问业焉搢绅之东西行过是都者无所礼于其庐若是而称曰大夫乌公一镇河阳而东都处士之庐无人焉岂不可也夫南面而听天下其所托重而恃力者惟相与将耳相为天子得人于朝廷将为天子得文武士于幕下求内外无治不可得也愈縻于兹不能自引去资二生以待老今皆为有力者夺之其何能无介然于懐邪生既至拜公于军门其为吾以前所称为天下贺以后所称为吾致私怨于尽取也留守相公首为四韵诗歌其事愈因推其意而序之   温造字简舆大雅五世孙嗜书盛气少所降屈李希烈反造为张建封参谋承宻诏说刘济効命称防将用为谏官不果复去隠东都乌重奏置幕府长庆初以京兆司録为太原幽镇宣谕使为刘总开示祸福总籍所部九州入朝还授侍御史知弹奏劾大金吾李祐违诏进马祐曰吾夜入蔡州擒吴元济未尝心动今日胆落于温御史兴元军乱杀李綘授造山南西道节度使许以便宜从事至则大宴将士酒间伏兵起叛者八百余人皆伏诛加检校礼部尚书观唐书所载造葢英干之士昌黎两处士序辞若重石而简温细玩之石序犹反覆进规温序则唯自叹矢良友而已则其重温者尤至也昌黎时为河南令故曰资二生以待老今皆为有力者夺之葢实为平日政有不通事有可疑之所谘而处者非虚言也   送郑尚书序   岭之南其州七十其二十二隶岭南节度府其四十余分四府府各置帅然独岭南节度为大府大府始至四府必使其佐啓问起居谢守地不得即贺以为礼嵗时必遣贺问致水土物大府帅或道过其府府帅必戎服左握刀右属弓矢帕首袴鞾迎郊及既至大府帅先入据馆帅守屏若将趋入拜庭之为者大府与之为让至一再乃敢改服以賔主见适位执爵皆兴拜不许乃止防若小侯之事大国有大事谘而后行隶府之州离府逺者至三千里悬隔山海使必数月而后能至蛮夷悍轻易怨以变其南州皆岸大海多洲岛颿风一日踔数千里漫澜不见踪迹控御失所依险阻结党仇机毒矢以待将吏撞搪呼号以相和应蜂屯蚁杂不可爬梳好则人怒则兽故常薄其征入简节而疎目时有所遗漏不究切之长养以儿子至纷不可治乃草薙而禽狝之尽根株痛断乃止其海外杂国若躭浮罗流求毛人夷亶之州林邑扶南真腊于陀利之属东南际天地以万数或时候风潮朝贡蛮胡贾人舶交海中若岭南帅得其人则一边尽治不相冦盗贼杀无风鱼之菑水旱疠毒之患外国之货日至珠香象犀玳瑁竒物溢于中国不可胜用故选帅常重于他镇非有文武威风知大体可畏信者则不幸往往有事长庆三年四月以工部尚书郑公为刑部尚书兼御史大夫往践其任郑公尝以节镇襄阳又帅沧景徳棣歴河南尹华州刺史皆有功徳可称道入朝为金吾将军散骑常侍工部侍郎尚书家属百人无数畆之宅僦屋以居可谓贵而能贫为仁者不富之效也及是命朝廷莫不恱将行公卿大夫士茍能诗者咸相率为诗以美朝政以慰公南行之思韵必以来字者所以祝公成政而来归疾也   昌黎写蛮夷情状可谓如绘然云至纷不可治乃草薙而禽狝之尽根株痛断乃止则读者当以意逆志是为得之葢唐徳既衰朝廷削弱立言之体不得不张国威耳如元和圣徳诗婉婉弱子赤立伛偻牵头曵足先断腰膂葢欲使藩镇闻之畏罪惧祸不敢叛耳然而苏子由以为李斯颂秦所不忍言而朱子亦有徳不足则夸之议此亦其类也尝考蛮夷之俗自周以上皆然非古淳而今漓也其用兵之见于经者虞舜殷武而已舜以三旬殷武以三年诗颂殷武而易称其惫不无防辞然亦止是楚地耳非此序所称岭南五管之逺也自汉以降多用兵于蛮夷然终莫或得志孰曽尽根株痛断之哉就使能草雉而禽狝之无俾遗种于帝王御世之道又乌乎可孟子曰不嗜杀人者能一之海可尘岳可砺斯言不可易也如使杀人如草如禽而可以为平天下之具孔孟不足为万世师矣况此蛇虎毒腥马搏颊人悬度之区实非用武之地甲士饟夫劳苦疾疫之所伤死四封之外徴发期防之所绎骚兵刃未接于莠民而良民已入于汤火矣所司恃其逺而莫之证也以败为功以无为有千端万倪莫可究诘非汉唐之已事乎且唐时邕管黄峒之役昌黎谓据所杀伤贼必已尽今仍如故足明欺罔见于奏状是昌黎原未尝以为真可草薙禽狝也说者曰圣王之治天下道徳一而风俗同安得于蛮夷而有异治治之而不治奚能去兵曰夏后殷周之盛可谓至矣王化之隆可谓道徳一而风俗同矣然所为骊戎者所为陆浑之戎者其地即汉唐中原之地也其东南荒服之蛮所为吴者所为于越者其地即汉唐文物之区也在周则以其为蛮夷戎狄之国并未尝以杞宋鲁卫之政被之修其教不易其俗然而无碍其为三代之治道徳一而风俗同也况其尤逺者哉说者曰如此则圣王之威亦有所止其何以云仁者无敌乎曰仁者无敌岂杀敌净尽之谓邪虎与人异类而媚养已者顺也天下莫不归者仁也归则无敌矣易曰神武不杀唯仁故神武唯不杀故无敌也且夫所谓蛮夷者为其好则人怒则兽也好则人民吾同胞同胞可悉剸以刃哉怒则兽于禽兽又何难焉兴六军之众尽杀山中之蛇虎可不谓之无威乎读者毋悮防昌黎之意谓控制蛮夷之术真有尽根株痛断之一说也   送水陆运使韩侍御归所治序   六年冬振武军吏走驿马诣阙告饥公卿廷议以转运使不得其人宜选才干之士往换之吾族子重华适当其任至则出赃罪吏九百余人脱其桎梏给耒耜与牛使耕其傍便近地以偿所负释其粟之在吏者四十万斛不徴吏得去罪死假种粮齿平人有以自效莫不涕泣感奋相率尽力以奉其令而又为之奔走经营相原隰之宜指授方法故连二嵗大熟吏得尽偿其所亡失四十万斛者而私其赢余得以苏息军不复饥君曰此未足为天子言请益募人为十五屯屯置百三十人而种百顷令各就髙为堡东起振武转而西过云州界极于中受降城出入河山之际六百余里屯堡相望冦来不能为暴人得肆耕其中少可以罢漕挽之费朝廷从其议秋果倍收嵗省度支钱千三百万八年诏拜殿中侍御史锡服朱银其冬来朝奏曰得益开田四千顷则尽可以给塞下五城矣田五千顷法当用人七千臣令吏于无事时督习弓矢为战守备因可以制虏庶几可谓兵农兼事务一而两得者也大臣方持其议吾以为边军皆不知耕作开口望哺有司常僦人以车船自他郡往输乗沙逆河逺者数千里人畜死蹄踵交道费不可胜计中国坐耗而边吏恒苦食不继今君所请田皆故秦汉时郡县地其课绩又已騐白若从其言其利未可遽以一二数也今天子方举羣防以收太平之功宁使士有不尽用之叹懐竒见而不得施设也君又何忧而中台士大夫亦同言侍御韩君前领三县纪纲二州奏课常为天下第一行其计于边其功烈又赫赫如此使尽用其防西北边故所没地可指期而有也闻其归皆相勉为诗以推大之而属余为序   按唐食货志元和中振武军饥宰相李绛请开营田可省度支漕运及絶和籴欺隠宪宗称善乃以韩重华为振武京西营田和籴水陆运使嵗收粟二十万及重华入朝奏请益开田五千顷可以尽给五城防李绛已罢后宰相持其议而止此文不言发议自李綘昌黎或亦有深意葢惜其言之不用不得究其施而犹冀其相之一改或终得奏其绩也 又按六年冬重华之宫始屯田连二嵗大熟又请置十五屯因髙为堡自振武极于中受降城屯堡相望朝廷从其议秋果倍收则是已更三嵗矣而云八年冬来朝则非篇首六年六字误即此八年八字误也食货志只言元和中而不言几年欧阳永叔殆亦莫能考欤   石鼎聨句诗序   元和七年十二月四日衡山道士轩辕弥明自衡下来旧与刘师服进士衡湘中相识将过太白知师服在京夜抵其居宿有校书郎侯喜新有能诗声夜与刘说诗弥明在其侧貌极丑白须黒靣长颈而髙结喉中又作楚语喜视之若无人弥明忽轩衣张眉指鑪中石鼎谓喜曰子云能诗能与我赋此乎刘往见衡湘间人说云年九十余矣解捕逐鬼物拘囚蛟螭虎豹不知其实能否也见其老颇貌敬之不知其有文也闻此说大喜即援笔题其首两句次传于喜喜踊跃即缀其下云云道士哑然笑曰子诗如是而已乎即袖手竦肩倚北墙坐谓刘曰吾不解世俗书子为我书因髙吟曰龙头缩菌蠢豕腹涨彭亨初不似经意诗防有似讥喜二子相顾慙骇欲以多穷之即又为而传之喜喜思益苦务欲压道士每营度欲出口吻声鸣益悲操笔欲书将下复止竟亦不能竒也毕即传道士道士髙踞大唱曰刘把笔吾诗云云其不用意而功益竒不可附说语益侵刘侯喜益忌之刘与侯皆巳赋十余韵弥明应之如响皆頴脱含讥讽夜尽三更二子思竭不能续因起谢曰尊师非世人也某伏矣愿为弟子不敢更论诗道士奋曰不然章不可以不成也又谓刘曰把笔来吾与汝就之即又唱出四十字为八句书讫使读读毕谓二子曰章不己就乎二子齐应曰就矣道士曰此皆不足与语此宁为文邪吾就子所能而作耳非吾之所学于师而能者也吾所能者子皆不足以闻也独文乎哉吾语亦不当闻也吾闭口矣二子大惧皆起立牀下拜曰不敢他有问也愿闻一言而己先生称吾不解人间书敢问解何书请闻此而己道士寂然若无闻也累问不应二子不自得即退就座道士倚墙睡鼻息如雷鸣二子怛然失色不敢喘斯须曙鼓动咚咚二子亦困遂坐睡及觉日巳上惊顾覔道士不见即问童奴奴曰天且明道士起出门若将便旋然奴怪久不返即出到门覔无有也二子惊惋自责若有失者间遂诣余言余不能识其何道士也尝闻有隠君子弥明岂其人耶韩愈序   史记老子列传着其乡里姓氏子孙至备至悉葢汉室重黄老言至武帝时复修亡秦之遗说谓神仙可致不死之药可得太史公是以着其平生行迹子孙仕籍以见蓬莱方丈瀛洲间无老子老子特世之隠君子尔以庶几俗之一悟而荒唐谬悠之说可息也昌黎作轩辕弥明聨句诗序葢亦此意其时必有谓侯刘遇神仙者故其序首即言弥明与刘师服素来往复歴着其状貌语言而终篇即用太史公之文亦以隠君子称之葢深晓世人以弥明非神仙而神仙之说诚荒唐也自宋以来谓轩辕为韩弥明为愈乃退之自托以嘲弄侯喜亦失之逺矣   御选唐宋文醇巻五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巻六目录   昌黎韩愈文六   记 议 状 表   汴州东西水门记   燕喜亭记   蓝田县丞防壁记   新修滕王阁记   禘祫议   论淮西事宜状   论今年权停举选状   论佛骨表   为裴相公让官表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巻六   昌黎韩愈文六   汴州东西水门记   贞元十四年正月戊子陇西公命作东西水门越三月辛巳朔水门戒三日癸未大合槃设水嬉防监军军司马賔佐属将校熊罴之士肃四方之賔客以落之士女防阗郭溢郛既卒事其从事昌黎韩愈请纪成绩其词曰   维汴州河水自中注厥初距河为城其不合者诞寘联锁于河宵浮昼湛舟不潜通然其襟抱亏疏风气宣泄邑居弗宁讹言屡腾歴载己来孰究孰思皇帝御天下十有八载此邦之人遭逢疾威嚚童噭嘑刼众阻兵懔懔栗栗若坠若覆时维陇西公受命作藩爰自洛京单车来临遂拯其危遂去其疵弗肃弗厉薰为大和神应祥福五谷穰熟既庶而丰人力有余监军是咨司马是谋乃作水门为邦之郛以固风气以闬寇偷黄流浑浑飞阁渠渠因而饰之匪为观游天子之武维陇西公是布天子之文维陇西公是宣河之沄沄源于昆仑天子万祀公多受祉乃伐山石刻之日月尚俾来者知作之所始   樊汝霖曰公时佐董晋在汴州作陈后山云退之作记记事耳今之作记乃论也以后山语观公诸记信然   燕喜亭记   太原王中在连州与学佛人景常元慧游异日从二人者行于其居之后丘荒之间上高而望得异处焉斩茅而嘉树列发石而清泉激辇粪壤燔椔翳却立而视之出者突然成丘陷者呀然成谷洼者为池而缺者为洞若有鬼神异物阴来相之自是中与二人者晨往而夕忘归焉乃立屋以避风雨寒暑既成愈请名之其丘白竢徳之丘蔽于古而显于今有竢之道也其石谷曰谦受之谷瀑曰振鹭之瀑谷言徳瀑言容也其土谷曰黄金之谷瀑曰秩秩之瀑谷言容瀑言徳也洞曰寒居之洞志其入时也池曰君子之池虚以钟其美盈以出其恶也泉之源曰天泽之泉出高而施下也合而名之以屋曰燕喜之亭取诗所谓鲁侯燕喜者颂也于是州民之老闻而相与观焉曰吾州之山水名天下然而无与燕喜者比经营于其侧者相接也而莫直其地凡天作而地藏之以遗其人乎中自吏部郎贬秩而来次其道途所经自蓝田入商洛涉淅湍临汉水升岘首以望方城出荆门下岷江过洞庭上湘水行衡山之下繇郴逾岭蝯狖所家鱼龙所宫极幽遐瑰诡之观宜其于山水饫闻而厌见也今其意乃若不足传曰知者乐水仁者乐山中之徳与其所好可谓协矣智以谋之仁以居之吾知其去是而羽仪于天朝也不逺矣遂刻石以记   樊汝霖曰王中字仲舒自吏部员外郎贬连州司户参军亭在连州公为阳山令时作阳山连之属邑云   蓝田县丞防壁记   丞之职所以贰令于一邑无所不当问其下主簿尉主簿尉乃有分职丞位高而偪例以嫌不可否事文书行吏抱成案诣丞巻其前钳以左手右手摘纸尾鴈鹜行以进平立睨丞曰当署丞涉笔占位署惟谨目吏问可不可吏曰得则退不敢畧省漫不知何事官虽尊力势反出主簿尉下谚数慢必曰丞至以相訾謷丞之设岂端使然哉博陵崔斯立种学绩文以蓄其有涵演迤日大以肆贞元初挟其能战艺于京师再进再屈于人元和初以前大理评事言得失黜官再转而为丞兹邑始至喟曰官无卑顾材不足塞职既噤不得施用又喟曰丞哉丞哉余不负丞而丞负余则尽枿去牙角一蹑故迹破崖岸而为之丞防故有记坏漏汚不可读斯立易桷与瓦墁治壁悉书前任人名氏庭有老槐四行南墙钜竹千梃俨立若相持水防防循除鸣斯立痛扫溉对树二松日哦其间有问者辄对曰余方有公事子姑去   官必有贰古制也犹左右手然左右手皆从其心人果皆以国事为心则正必无嫌其贰贰必无狃其正者虽十百人同一事犹若耳目口鼻手足之共处一身无一之可简也唯各心其心则虽两人亦不可共一事为贰者非侵官即旷官为正者非诿事即擅事矣然而责成者必正也于是贰为赘疣焉贰犹赘疣则所谓参者伍者考者殷者辅者又安得而举其职哉以一人之身而政事一埤益之则丛脞矣贰以下皆赘疣则惰矣丛脞而情则万事隳矣观昌黎此记唐时州县之治可知也   新修滕王阁记   愈少时则闻江南多临观之美而滕王阁独为第一有瑰伟絶特之称及得三王所为序赋记等壮其文辞益欲往一观而读之以忘吾忧系官于朝愿莫之遂十四年以言事斥守揭阳便道取疾以至海上又不得过南昌而观所谓滕王阁者其冬以天子进大号加恩区内移刺袁州袁于南昌为属邑私喜幸自语以为当得躬诣大府受约束于下执事及其无事且还傥得一至其处窃寄目偿所愿焉至州之七月诏以中书舍人太原王公为御史中丞观察江南西道洪江饶防吉信抚袁悉属治所八州之人前所不便及所愿欲而不得者公至之日皆罢行之大者驿闻小者立变春生秋杀阳开阴闭令修于庭户数日之间而人自得于湖山千里之外吾虽欲出意见论利害聴命于幕下而吾州乃无一事可假而行者又安得舍巳所事以勤馆人则滕王阁又无因而至焉矣其嵗九月人吏浃和公与监军使燕于此阁文武賔士皆与在席酒半合辞言曰此屋不修且坏前公为从事此邦适理新之公所为文实书在壁今三十年而公来为邦伯适及期月公又来燕于此公鸟得无情哉公应曰诺于是栋楹梁桷板槛之腐黒挠折者盖瓦级甎之破缺者赤白之漫漶不鲜者治之则己无侈前人无废后观工既讫功公以众饮而以书命愈曰子其为我记之愈既以未得造观为叹窃喜载名其上词列三王之次有荣耀焉乃不辞而承公命其江山之好登望之乐虽老矣如获从公游尚能为公赋之樊汝霖曰滕王阁在洪州公自袁州作此记凡五百五字首尾叙其不一到为叹而终之曰其江山之好登望之乐虽老矣如获从公游尚能为公赋之盖叙事之外所以寄吾不尽之意欧阳永叔为襄守史中辉记岘山亭尹师鲁为襄守燕公记岘山亭苏子美为处守李然明记照水堂苏吇曕为眉守黎希声记逺景楼四者其辞虽异而大意畧同岂作文之法当如是邪抑亦祖公之意而为之也   禘祫议   右今月十六日勅防宜令百僚议限五日内闻奏者将仕郎守国子监四门博士臣韩愈谨献议曰伏以陛下追孝祖宗肃敬祀事凡在拟议不敢自専聿求厥中延访羣下然而礼文繁漫所执各殊自建中之初迄至今嵗屡经禘祫未合适从臣生遭圣明涵泳恩泽虽贱不及议而志切效忠今辄先举众议之非然后申明其説一曰献懿庙主宜永藏之夹室臣以为不可夫祫者合也毁庙之主皆当合食于太祖献懿二祖即毁庙主也今虽藏于夹室至禘祫之时岂得不食于太庙乎名曰合祭而二祖不得祭焉不可谓之合矣二曰献懿庙主宜毁之瘗之臣又以为不可谨按礼记天子立七庙一坛一墠其毁庙之主皆藏于祧庙虽百代不毁祫则陈于太庙而飨焉自魏晋己降始有毁瘗之议事非经据竟不可施行今国家徳厚流光创立九庙以周制推之献懿二祖犹在坛墠之位况于毁瘗而不禘祫乎三曰献懿庙主宜各迁于其陵所臣又以为不可二祖之祭于京师列于太庙也二百年矣今一朝迁之岂惟人聴疑惑抑恐二祖之灵眷顾依迟不即飨于下国也四曰献懿庙主宜附于兴圣庙而不禘祫臣又以为不可传曰祭如在景皇帝虽太祖其于属乃献懿之子孙也今欲正其子东向之位废其父之大祭固不可为典矣五曰献懿二祖宜别立庙于京师臣又以为不可夫礼有所降情有所杀是故去庙为祧去祧为坛去坛为墠去墠为鬼渐而之逺其祭益稀昔者鲁立炀宫春秋非之以为不当取巳毁之庙既藏之主而复筑宫以祭今之所议与此正同又虽违礼立庙至于禘祫也合食则禘无其所废祭则于义不通此五説者皆所不可故臣博采前闻求其折中以为殷祖王周祖后稷太祖之上皆自为帝又其代数己逺不复祭之故太祖得正东向之位子孙从昭穆之列礼所称者盖以纪一时之宜非传于后代之法也传曰子虽齐圣不先父食盖言子为父屈也景皇帝虽太祖也其于献懿则子孙也当禘祫之时献祖宜居东向之位景皇帝宜从昭穆之列祖以孙尊孙以祖屈求之神道岂逺人情又常祭甚众合祭甚寡则是太祖所屈之祭至少所伸之祭至多比于伸孙之尊废祖之祭不亦顺乎事异殷周礼从而变非所失礼也臣伏以制礼作乐者天子之职也陛下以臣议有可采粗合天心断而行之是则为礼如以为犹或可疑乞召臣对面陈得失庶有发明谨议   朱子曰此等公家文字或施于君上或布之吏民只用当时体式直述事意未尝故为新巧以失庄敬平易之体但其间反覆曲折说尽事理是真文章他人自不能及耳   又曰按韩公本意献祖为始祖其主当居初室百世不迁懿祖之主则当迁于太庙之西夹室而太祖以下以次列于诸室四时之享则惟懿祖不与而献祖太祖以下各祭于其室室自为等不相降厌所谓所伸之祭常多者也禘祫则惟献祖居东向之位而献祖太祖以下皆序昭穆南北相向于前所谓祖以孙尊孙以祖屈而所屈之祭尝少者也韩公礼学精深盖诸儒所不及故其所议独深得夫孝子慈孙报本返始不忘所由生本意真可谓万世之通法矣程子以为不可漫观者此类是也   论淮西事宜状   右臣伏以淮西三州之地自少阳疾病去年春夏己来图为今日之事有职位者劳于计虑抚循奉所役者修其器械防守金帛粮畜耗于赏给执兵之卒四向侵掠农夫织妇携持幼弱饷于其后虽时侵掠小有所得力尽筋疲不偿其费又闻畜马甚多自半年己来皆上槽譬如有人虽有十夫之力自朝及夕常自大呼跳跃初虽可畏其势不久必自委顿乘其力衰三尺童子可使制其死命况以三小州残弊困剧之余而当天下之全力其破败可立而待也然所未可知者在陛下断与不断耳夫兵不多不足以必胜必胜之师必在速战兵多而战不速则所费必广两界之间疆场之上日相攻刼必有杀伤近贼州县征役百端农夫织妇不得安业或时小遇水旱百姓愁苦当此之时则人人异议以惑陛下之听陛下持之不坚半涂而罢伤威损费为弊必深所以要光决于心详度本末事至不惑然可图功为统帅者尽力行之于前而参谋议者尽心奉之于后内外相应其功乃成昔者殷髙宗大圣之主也以天子之威伐背叛之国三年乃克不以为迟志在立功不计所费传曰断而后行鬼神避之迟疑不断未有能成其事者也臣谬承恩宠获掌纶诰地亲职重不同庶寮辄竭愚诚以效禆补谨条次平贼事宜一一如后   一诸道发兵或三二千人势力单弱羁旅异乡与贼不相谙委望风慑惧难便前进所在将帅以其客兵难处使先不存优恤待之既薄使之又苦或被分割队伍隷属诸头士卒本将一朝相失心孤意怯难以有功又其本军各须资遣道路辽逺劳费倍多士卒有征行之艰闾里怀离别之思今闻陈许安唐汝夀等州与贼界连接处村落百姓悉有兵器小小俘刼皆能自防习于战鬬识贼深浅既是土人防惜乡里比来未有处分犹愿自备衣粮共相保聚以备寇贼若令召募立可成军若要添兵自可取足贼平之后易使归农伏请诸道先所追到行营者悉令却牒归本道据行营所追人额器械弓矢一物己上悉送行营充给所召募人兵数既足加之教练三数月后诸道客军一切可罢比之征发逺人利害悬隔   一绕逆贼州县堡栅等各置兵马都数虽多每处则至少又相去濶逺难相应接所以数被攻刼致有损伤今若分为四道每道各置三万人择要害地屯聚一处使有隐然之望审量事势乘时逐利可入则四道一时俱发使其狼狈惊惶首尾不相救济若未可入则深壁高垒以逸待劳自然不要诸处多置防备临贼小县可收百姓于便地作行县以主领之使免散失   一蔡州士卒为元济迫胁势不得已遂与王师交战原其本根皆是国家百姓进退皆死诚可悯伤宜明勅诸军使深知此意当战鬬之际固当以尽敌为心若形势己穷不能为恶者不须过有杀戮喻以圣徳放之使归销其凶悖之心贷以生全之幸自然相率弃逆归顺一论语曰欲速则不达见小利则大事不成比来征讨无功皆由欲其速捷有司计算所费茍务因循小不如意即求休罢河北淮西等见承前事势知国家必不与之持久并力苦战幸其一胜即希冀恩赦朝廷无至忠忧国之人不惜伤损威重因其有请便议罢兵往日之事患皆然也臣愚以为淮西三小州之地元济又甚庸愚而陛下以圣明英武之姿用四海九州之力除此小寇难易可知泰山压卵未足为喻   一兵之胜负实在赏罚赏厚可令廉士动心罚重可令凶人防魄然可集事不可爱惜所费惮于行刑   一淄青恒冀两道与蔡州气类畧同今闻讨伐元济人情必有救助之意然皆闇弱自保无暇虚张声势则必有之至于分兵出界公然为恶亦必不敢宜特下诏云蔡州自吴少诚己来相承为节度使亦防有功効少阳之殁朕亦本拟与元济恐其年少未能理事所以未便处置待其稍能缉绥然后许其承继今忽自为狂誖侵掠不受朝命事不得己所以有此讨伐至如淄青恒州范阳等道祖父各有功业相承命节年嵗己久朕必不利其土地轻有改易各宜自安如妄自疑惧敢相扇动朕即赦元济不问回军讨之自然破胆不敢妄有异说以前件谨录奏闻伏乞天恩特赐裁择谨奏   元和九年呉少阳卒其子元济自立为节度使宪宗欲讨之十年遣御史中丞裴度视师还奏兵可用与宰相意不合既而盗杀宰相武元衡伤裴度不死宪宗遂相度以主东兵愈时为中书舍人乃上淮西事宜然由是失宰相意左迁为右庶子宪宗独断而相裴度可以卜其中兴任宰相意而黜韩愈亦可以知大业之不卒矣第一条募土兵罢客军当与与柳公绰书参观其言曲尽事势物情与兵家喜忌第三条即宋太祖谕曹彬下江南之意辟以止辟乃辟则以此毒天下而民从之矣用师之本也第六条异时李徳裕用以制泽潞为古今所称虽然帝王之道不尔也观史所载肃代徳顺四朝虽军将跋扈而百姓犹思贞观之泽天犹未厌唐徳也使为宪宗者赫然修明纲纪法度旁求硕士正人净除宦寺専政监军之敝悉破朝臣党比轧讦之习弛其利网一以与民休养生息腹心既定爪牙既布然后明诏诸镇以相承命节之非而开以自新之路其尤无良必不顺命者六师移之天下未尝不可定于一也今乃欲许淄青恒范等镇叛将云必不利其土地轻自改易以此为散其党叛之谋抑亦末矣夫土地者朝廷之土地也贼臣盗之而曰我不利尔土地则土地己属之贼臣为此土地之人民者将安归命乎子曰必也正名君子名之必可言也言之必可行也今指贼臣之盗土地者为其所固有则呉元济又奚独不可有蔡哉元济伏诛之后淄青等镇又如何处之夺其节是无信也不夺其节则一呉元济死而众呉元济仍在也朝廷尚不以相承命节为非愚民悍卒益习而安之矣而惟呉元济是讨何以作三军之气哉   论今年权停举选状   右臣伏见今月十日敕今年诸色举选宜权停者道路相传皆云以嵗之旱陛下怜闵京师之人虑其乏食故权停举选以絶其来者所以省费而足食也臣伏思之窃以为十口之家益之以一二人于食未有所费今京师之人不啻百万都计举者不过五七千人并其僮仆畜马不当京师百万分之一以十口之家计之诚未为有所损益又今年虽旱去嵗大丰商贾之家必有储蓄举选者皆赍持资用以有易无未见其弊今若暂停举选或恐所害实深一则逺近惊惶二则人士失业臣闻古之求雨之词曰人失职欤然则人之失职足以致旱今缘旱而停举选是使人失职而召灾也臣又闻君者阳也臣者隂也独阳为旱独隂为水今者陛下圣明在上虽尧舜无以加之而羣臣之贤不及于古又不能尽心于国与陛下同心助陛下为理有君无臣是以久旱以臣之愚以为宜求纯信之士骨鲠之臣忧国如家忘身奉上者超其爵位置在左右如殷高宗之用傅说周文王之举太公齐桓公之拔甯戚汉武帝之取公孙清闲之余时赐召问必能辅宣王化销殄旱灾臣虽非朝官月受俸钱嵗受禄粟茍有所知不敢不言谨诣光顺门奉状以闻伏听圣防   樊汝霖曰徳宗贞元十九年自正月至五月不雨分命祈祷山川秋七月戊午以闗辅饥罢吏部选礼部贡举公时为四门博士抗疏论之其曰虽非朝官盖未为御史时也按登科记贞元二十年卒停举是公虽有此疏而上不从也   方岳贡曰似李寻翼奉灾异奏   论佛骨表   臣某言伏以佛者夷狄之一法耳自后汉时流入中国上古未尝有也昔者黄帝在位百年年百一十嵗少昊在位八十年年百嵗颛顼在位七十九年年九十八嵗帝喾在位七十年年百五嵗帝尧在位九十八年年百一十八嵗帝舜及禹年皆百嵗此时天下太平百姓安乐夀考然而中国未有佛也其后殷汤亦年百嵗汤孙太戊在位七十五年武丁在位五十九年书史不言其年夀所极推其年数盖亦俱不减百嵗周文王年九十七嵗武王年九十三嵗穆王在位百年此时佛法亦未入中国非因事佛而致然也汉明帝时始有佛法明帝在位才十八年耳其后乱亡相继运祚不长宋齐梁陈元魏己下事佛渐谨年代尤促惟梁武帝在位四十八年前后三度舍身施佛宗庙之祭不用牲牢昼日一食止于菜果其后竟为侯景所逼饿死台城国亦寻灭事佛求福乃更得祸由此观之佛不足事亦可知矣高祖始受隋禅则议除之当时羣臣材识不逺不能深知先王之道古今之宜推阐圣明以救斯弊其事遂止臣常恨焉伏惟睿圣文武皇帝陛下神圣英武数千百年己来未有伦比即位之初即不许度人为僧尼道士又不许创立寺观臣常以为高祖之志必行于陛下之手今纵未能即行岂可恣之转令盛也今闻陛下令羣僧迎佛骨于凤翔御楼以观舁入大内又令诸寺递迎供养臣虽至愚必知陛下不惑于佛作此崇奉以祈福祥也直以年丰人乐徇人之心为京都士庶设诡异之观戏翫之具耳安有圣明若此而肯信此等事哉然百姓愚防易惑难晓茍见陛下如此将谓真心事佛皆云天子大圣犹一心敬信百姓何人岂合更惜身命焚顶烧指百十为羣解衣散钱自朝至暮转相仿效惟恐后时老少奔波弃其业次若不即加禁遏更歴诸寺必有断臂脔身以为供养者伤风败俗传笑四方非细事也夫佛本夷狄之人与中国言语不通衣服殊制口不言先王之法言身不服先王之法服不知君臣之义父子之情假如其身至今尚在奉其国命来朝京师陛下容而接之不过宣政一见礼賔一设赐衣一袭衞而出之于境不令惑众也况其身死己久枯朽之骨凶秽之余岂宜令入宫禁孔子曰敬鬼神而逺之古之诸侯行吊于其国尚令巫祝先以桃茢祓除不祥然后进吊今无故取朽秽之物亲临观之巫祝不先桃茢不用羣臣不言其非御史不举其失臣实耻之乞以此骨付之有司投诸水火永絶根本断天下之疑絶后代之惑使天下之人知大圣人之所作为出于寻常万万也岂不盛哉岂不快哉佛如有灵能作祸祟凡有殃咎宜加臣身上天鉴临臣不怨悔无任感激恳悃之至谨奉表以闻臣某诚惶诚恐   陈善曰韩文公论佛骨表其说始于傅奕奕言五帝三王未有佛法君明臣忠年祚长久至汉明帝始立胡祠然惟西域桑门自传其教西晋以上不许中国髠发事胡至石苻乱华乃弛厥禁主庸臣佞政虐祚短事佛致然愈特敷衍其辞耳愈以人主无不欲夀者以此刼之冀从其谏耳不意宪宗之惑深也愈至潮州上表哀谢宪宗曰愈是爱朕谓事佛则年代不永诚不可然宪宗自是不善听谏贾谊言于文帝曰生为明帝死为明神顾成之庙名为太宗当天子春秋隆盛之时以死生言之然文帝不忌也使愈当此时庶其说得行哉然愈所论与周公无逸之戒大异   为裴相公让官表   臣某言伏奉今日制书以臣为朝议大夫守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承命惊惶魂爽飞越俯仰天地若无所容臣某诚惶诚恐顿首顿首臣少涉经史粗知古今天与朴忠性惟愚直知事君以道无惮杀身慕当官而行不得利巳人以为拙臣行不疑元和之初始拜御史旋以论事过切为宰臣所非移官府廷因佐戎幕陛下恕臣之罪怜臣之心拔居侍从之中遂掌丝纶之重受恩益大顾己益轻茍耳目所闻知心力所迨及少闗政理辄以陈闻于禆补无涓埃之微而谗谤有丘山之积陛下知其孤立赏其微诚独断不谋奨待逾量臣诚见陛下具文武之徳有神圣之姿啓中兴之宏图当太平之昌厯勤身以俭与物无私威怒如雷霆容覆如天地实羣臣尽节之日才智效能之时圣君难逢重徳宜报苦心焦思以日继夜茍利于国知无不为徒欲竭愚未免妄作陛下不加罪责更极宠光既领台纲又毗邦宪圣君所厚凶逆所讐阙于防虞几至毙踣恩私曲被性命获全忝累祖先玷尘班列未知所措秪自内惭岂意陛下擢臣于伤残之余委臣以燮和之任忘其陋汚使佐圣明此虽成汤举伊尹于庖厨高宗登傅说于版筑周文用吕望于屠钓齐桓起甯戚于饭牛雪耻防光去辱居贵以今凖古拟议非伦陛下有四君之明行四君之事微臣无四子之美获四子之荣岂可叨居以彰非据方今干戈未尽戢夷狄未尽賔麟凤龙未尽游郊薮草木鱼鼈未尽被雍熙当大有为之时得非常人之佐然后能上宣圣徳以代天工如臣等类实不克堪伏愿博选周行旁及岩穴天生圣主必有贤臣得而授之乃可致理乞回所授以叶羣情无任恳欵之至唐宪宗纪元和十年六月乙丑御史中丞裴度为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按其年盗杀宰相武元衡击裴度伤首度坠沟得免朝议罢度以安王承宗李师道反侧帝不听度疾愈诏母须宣政衙即延英拜为相宪宗此举诚为破三贼之根本唐室几中兴实繋乎此昌黎时为考功郎中知制诰代度撰此表史称度以权纪未张王室陵迟常愧愤无死所文实能写度心曲碧血荧荧光出楮墨而辞气浑浩流转足为千古表笺法式可知文体正伪固不在单辞骈语间也   御选唐宋文醇巻六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卷七目録   昌黎韩愈文七   顺宗实録 祭文 哀辞   顺宗实録纪张万福陆贽阳城   祭田横墓文   祭郴州李使君文   祭河南张员外文   祭柳子厚文   祭侯主簿文   祭马仆射文   祭郑夫人文   祭十二郎文   独狐申叔哀辞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巻七   昌黎韩愈文七   顺宗实録纪张万福陆贽阳城   左散骑常侍致仕张万福卒万福魏州元城人也自曽祖至父皆明经官止县令州佐万福以祖父业儒皆不达不喜书学骑射年十七八从军辽东有功为将而还累迁至夀州刺史州送租赋诣京师至颍川界为盗所夺万福使轻兵驰入颍川界讨之贼不意万福至忙廹不得战万福悉聚而诛之尽得其所亡物并得前后所掠人妻子财物牛马万计悉还其家为淮南节度崔圆所忌失刺史改鸿胪卿以节度副使将兵千人镇夀州万福不以为恨许杲以平卢行军司马将卒三千人驻濠州不去有窥淮南意圆令万福摄濠州刺史杲闻即提卒去止当涂陈庄贼陷舒州圆又以万福为舒州刺史督淮南岸盗贼连破其党大厯三年召赴京师代宗谓曰闻卿名乆欲一识卿且将累卿以许杲万福拜谢因前曰陛下以许杲召臣如河北贼诸将叛以属何人代宗笑曰且欲议许杲事方当大用卿即以为和州刺史行营防御使督淮南岸盗贼至州杲惧移军上元杲至楚州太掠节度使韦元甫命万福讨之未至淮隂杲为其将康自勤所逐自勤拥兵继掠循淮而东万福倍道追而杀之免者十二三尽得其所虏掠金银妇女等皆防致其家代宗诏以本州兵千五百人防秋京西遂带和州刺史镇咸阳因留宿衞李正己反将断江淮路令兵守埇桥涡口江淮进奉船千余只泊涡口不敢进徳宗以万福为濠州刺史万福驰至涡口立马岸上发进奉船淄青将士停岸睥睨不敢动诸道继进改泗州刺史为杜亚所忌征拜左金吾衞将军召见徳宗惊曰杜亚言卿昏耄卿乃如是健耶图形凌烟阁数赐酒馔衣服并勅度支籍口畜给其费至贺阳城等于延英门外天下益重其名二十一年以左散骑常侍致仕元和元年卒年九十万福自始从军至卒禄食七十年未尝病一日典九郡皆有恵爱   赠故忠州别驾陆贽兵部尚书故道州刺史阳城左常侍贽字敬舆呉郡人也年十八进士及第又以博学宏词授郑县尉书判拔萃授渭南尉迁监察御史未几选为翰林学士迁祠部员外郎徳宗幸奉天贽随行在天下骚扰逺近徴发书诏一日数十下皆出于贽贽操笔持纸成于须臾不复起草同职皆拱手嗟叹不能有所助常启徳宗言方今书诏宜痛自引过罪己以感人心昔成汤以罪己致兴后代推以为圣人楚王失国亡走一言善而复其国至今称为贤者陛下诚能不恡改过以言谢天下臣虽愚陋为诏词无所忌讳庶能令天下叛逆者回心喻防徳宗从之故行在制诏始下闻者虽武人捍卒无不挥泪感激议者咸以为徳宗克平寇难旋复天位不惟神武成功爪牙宣力葢以文徳广被腹心有助焉累迁考功郎中谏议大夫中书舎人兼翰林学士丁母忧免丧权知兵部侍郎复入翰林中外属意旦夕竢其为相窦参深忌之贽亦短参之所为且言其黩货于是与参不能平寻真拜兵部侍郎知礼部贡举于进士中得人为多八年春迁中书侍郎平章事始令吏部每年集选人旧事吏部每年集人其后遂三年一置选选人猥至文书多不了寻勘真伪纷杂吏因得大为奸巧选士一蹉跌或至十年不得官而官之阙者或累嵗无人贽令吏部分内外官员为三分计阙集人以为常其十去七八天下称之初窦参出李巽为常州刺史且廹其行巽常衔之至参贬为郴州别驾巽适迁湖南观蔡徳宗常与参言故相姜公辅罪参漏其语参败公辅因上防自陈其事非臣之过徳宗诘之知参泄其语怒未有所发防巽奏汴州节度刘士寜遗参金帛若干士寜得汴州参处其议士寜常徳之故致厚贶徳宗以参得罪而以武将交结发怒竟致参于死而议者多言参死由贽焉裴延龄判度支天下皆嫉忌而独幸于天子朝廷无敢言其短者贽独身当之日陈其不可用延龄因欲去贽而代之又知贽之不与己多阻其奏请也谤毁百端翰林学士吴通元故与贽同职奸巧佻薄与贽不相能知贽与延龄相持有间因盛言贽短宰相赵璟本贽所引同对嫉贽之权宻以贽所戢弹延龄事告延龄延龄益得以为计由是天子益信延龄而不直贽竟罢贽相以为太子賔客而黜张滂李充等权言事者皆言其屈贽固畏惧至为賔客拒门不纳交亲士友春旱徳宗数猎苑中延龄防言贽等失权怨望言于众曰天下旱百姓且流亡度支爱惜不肯给诸军军中人无所食其事奈何以揺动羣心其意非止欲中伤臣而巳后数日又猎苑中防神防军人跪马前云度支不给马草徳宗意延龄前言即回马而归由是贬贽为忠州别驾滂充皆斥逐徳宗怒未解贽不可测頼阳城等救乃止贽之为相常以少年入翰林得幸于天子长养成就之不敢自爱事之不可者皆争之徳宗在位乆益自揽持机柄亲治细事失君人大体宰相益不得行其事职而议者乃云由贽而然贽居忠州十余年常闭门不出入人无识靣者避谤不著书习医方集古今名方为陆氏集验方五十巻卒于忠州年五十二上初即位与郑余庆阳城同征诏始下而城贽皆卒 城字亢宗北平人代为官族好学贫不能得书乃求入集贤为书冩吏窃官书读之昼夜不出经六年遂无所不通乃去沧州中条山下逺近慕其徳行来学者相继于道闾里有争者不诣官府诣城以决之李泌为相举为谏议大夫拜官不辞未至京师人皆想望风采云城山人能自苦刻不乐名利必谏诤死职下咸畏惮之既至诸谏官纷纷言事细碎无不闻逹天子益厌苦之而城方与其二弟牟容连夜痛饮人莫能窥其意有怀刺讥之者将造城而问者城揣知其意輙彊与酒客或时先醉仆席上或时先醉卧客怀中不能聴客语约其二弟云吾所得月俸汝可度吾家有几口月食米当几何买薪菜盐米凡用几钱先具之其余悉以送酒媪无留也未尝有所贮积虽其所服用切急不可阙者客称其物可爱城輙喜举而授之陈苌者其始请月俸常往称其钱帛之美月有获焉至裴延龄谗毁陆贽等坐贬黜徳宗怒不解在朝无救者城闻而起曰吾谏官也不可令天子杀无罪之人而信用奸臣即率拾遗王仲舒数人守延英门上防论延龄奸佞贽等无罪状徳宗大怒召宰相入语将加城等罪良乆乃解令宰相谕遣之于是金吾将军张万福闻谏官伏閤谏趋往至延英门大言贺曰朝廷有直臣天下必太平矣遂徧拜城与仲舒等曰诸谏议能如此言事天下安得不太平也巳而连呼太平万嵗太平万嵗万福武人时年八十余自此名重天下时朝夕相延龄城曰脱以延龄为相当取白麻壊之恸哭于庭竟坐延龄事改国子司业至引诸生告之曰凡学者所以学为忠与孝也诸生寜有乆不省其亲乎明日谒城归养者二十余人有薛约者尝学于城狂躁以言事得罪将徙连州客寄有根蔕吏纵求得城家坐吏于门与约饮决别涕泣送之郊外徳宗闻之以城为党罪人出为道州刺史太学生鲁卿李傥等二百七十人诣阙乞留住数日吏遮止之防不得上在州以家人礼待吏人宜罚者罚之宜赏者赏之一不以簿书介意赋税不登观察使数诮让上考功第城自署第曰抚字心劳徴科政拙考下下观察使尝使判官督其赋至州怪城不出迎以问州吏吏曰刺史闻判官来以为巳有罪自囚于狱不敢出判官大惊驰入谒城于狱曰使君何罪某奉命来安否耳留一两日未去城固不复归馆门外有故门扇横地城昼夜坐卧其上判官不自安辞去其后又遣他判官崔某往按之崔承命不辞载妻子以行中道而逃城孝友不忍与其弟异处皆不娶给侍终身有寡妹依城以居有生年四十余痴不能如人常与弟负之以游初城之妹夫亡在他处家贫不能城亲与其弟舁尸以归于其居之侧往返千余里卒时年六十余   天生昌黎而所为欲作唐之一经者有志而未逮也即顺宗实录一书亦有后人窜易处良可惜也今録书中三传以存韩氏之史云   祭田横墓文   贞元十一年九月愈如东京道出田横墓下感横义高能得士因取酒以祭为文而吊之其辞曰事有旷百世而相感者余不自知其何心非今世之所稀孰为使余歔欷而不可禁余既博观乎天下曷有庶几乎夫子之所为死者不复生嗟予去此其从谁当秦氏之败乱得一士而可王何五百人之扰扰而不能脱夫子于劔铓抑所宝之非贤亦天命之有常昔阙里之多士孔圣亦云其遑遑茍余行之不迷虽颠沛其何伤自古死者非一夫子至今有耿光跽陈辞而荐酒魂髣髴而来享晁无咎云唐宰相如董晋亦未足言而晋为汴州才奏愈从事愈始终感遇语称陇西公而不姓后从裴度亦自谓度知已然度亦终不引愈共天下事故愈踌躇发愤太息于区区之横以为夫茍如横之好士天下将有贤于五百人者至焉君子一言以为不知其斯言之谓欤古今学人论世之谬莫大于不计年嵗而随举一生之迹以就吾所论之一事今按文曰贞元十一年九月愈如东京道出田横墓下则其年愈方二十八嵗举宏词不第去明年董晋始表为汴州观察推官也其时裴度为监察御史以论权要梗切出为河南功曹参军而乃谓愈作田横祭文为感董晋而怨裴度何其不深考也如董晋者能屈回纥强虏降怀光贼臣以片言其为人岂又易易而曰未足言如田横者能感五百人皆自刭以殉而曰区区之横何其放言高论乃尔也稍进便当曰区区之周公孔子矣裴度为相伐蔡引愈为行军司马愈时右庶子耳归擢刑部侍郎向用矣己而为迎佛骨事直言极谏贬潮州刺史愈自为之而自当之求仁而得仁又何怨使怨裴度不己荐真灌夫所谓不值一钱者哉若夫称董晋为陇西公而不姓乃一时行文偶尔闻有讳君父之名者矣未闻有讳举主之名者也闻有讳君父之名者矣未闻有讳君父之姓者也以此推崇昌黎昌黎不受也   祭郴州李使君文   维年月日将仕郎守江陵府法曹参军韩愈谨以清酌庶羞之奠敬祭于故郴州李使君之灵古语有之白头如新倾葢若旧顾意气之何如何日时之足究当贞元之癸未惕皇威而左授伏荒炎之下邑嗟名頽而位仆歴贵部而西迈迩清光于暂覩言莫交而情无由既不贾而奚售哀穷遐之无徒拏百忧以自副辱问讯之绸缪恒饱饥而愈疚接雄词于章句窥逸迹于篆籀苞黄甘而致贻获纸笔之双贸投义鱼之短韵媿韬瑕而举秀竢新命于衡阳费薪刍于馆候空大亭以见处憇水木之幽茂逞英心于纵博沃烦肠以清酎航北湖之空明觑鳞介之惊透宴州楼之豁达众管啾而并奏得恩恵于新知脱穷愁于往陋辍行谋于俄顷见秋月之三彀逮天书之下降犹低回以宿留念暌离之在期谓此防之难又授缟纻以托心示兹诚之不谬傥后日之北迁约穷欢于一昼虽掾俸之酸寒要拔贫而为富何人生之难信捐斯言而莫就始讶信于暂踈遂承凶于不救见明旌之低昻尚迟疑于别袖忆交酬而迭舞奠单杯而哭柩美夫君之为政不挠志于谗构遭唇舌之纷罗独陵晨而孤雊彼憸人之浮言虽百车其何诟洞古往而高观固邪正之相寇幸窃覩其始终敢不明白而蔽覆神乎来哉辞以为侑尚飨   朱子曰公贞元十九年冬出为阳山令过郴州识李使君有李员外寄纸笔及义鱼诗即所谓获纸笔之双贸投义鱼之短韵也其生平契分皆具此文笔墨间録云祭李郴州文尤雄竒   祭河南张员外文   维年月日彰义军行军司马守太子右庶子兼御史中丞韩愈谨遣某乙以庶羞清酌之奠祭于亡友故河南县令张十二员外之灵贞元十九君为御史余以无能同诏并跱君徳浑刚标高掲巳有不吾如唾犹泥滓余戆而狂年未三纪乗气加人无挟自恃彼婉娈者实惮吾曹侧肩帖耳有舌如刀我落阳山以尹鼯猱君飘临武山林之牢嵗寒凶雪虐风饕颠于马下我泗君咷夜息南山同卧一席守隶防夫觝顶交跖洞庭漫汗粘天无壁风涛相豗中作霹雳追程盲进颿船箭激南上湘水屈氏所沈二妃行迷泪踪染林山哀浦思鸟兽叫音余唱君和百篇在吟君止于县我又南逾把相饮后期有无期宿界上一又相语自别几时遽变寒暑枕臂欹眠加余以股仆来告言虎入廐处无敢惊逐以我去君云是物不骏于乗虎取而往来寅其征我预在此与君俱膺猛兽果信恶祷而凭余出岭中君竢州下偕掾江陵非余望者郴山竒变其水清冩泊砂倚石有遌无舍衡阳放酒熊咆虎嘷不存令章罚筹猬毛委舟湘流往观南岳云壁潭潭穹林攸擢避风太湖七日鹿角钩登大鮎怒颊豕豞脔盘炙酒羣奴余啄走官阶下首下凥高下马伏涂从事是遭予征博士君以使巳相见京师过愿之始分教东生君掾雍首两都相望于别何有解手背靣遂十一年君出我入如相避然生濶死休呑不复宣刑官属郎引章讦夺权臣不爱南昌是斡明条谨狱氓獠户歌用迁澧浦为人受瘥还家东都起令河南屈拜后生愤所不堪屡以正免身伸事蹇竟死不升孰劝为善丞相南讨余辱司马议兵大梁走出洛下哭不凭棺奠不亲斝不抚其子不送野望君伤怀有陨如防铭君之迹纳石壤中爰及祖考纪徳事功外着后世鬼神与通君其奚憾不余鉴衷鸣呼哀哉尚飨朱子曰贞元十九年冬公与张署自御史俱出南方为令明年顺宗即位俱徙江陵故凡道涂经涉唱和契濶皆具此文公方从晋公讨蔡祭其在元和十二年八月欤张之行治则详于公志   祭栁子厚文   维年月日韩愈谨以清酌庶羞之奠祭于亡友栁子厚之灵嗟嗟子厚而至然邪自古莫不然我又何嗟人之生世如梦一觉其间利害竟亦何校当其梦时有乐有悲及其既觉岂足追惟凡物之生不愿为材牺尊青黄乃木之葘子之中弃天脱羁玉佩琼琚大放厥辞富贵无能磨灭谁纪子之自着表表愈伟不善为斲血指汗顔巧匠旁观缩手袖间子之文章而不用世乃令吾徒掌帝之制子之视人自以无前一斥不复羣飞刺天嗟嗟子厚今也则亡临絶之音一何琅琅徧告诸友以寄厥子不鄙谓余亦托以死凡今之交观势厚薄余岂可保能承子托非我知子子实命我犹有鬼神寜敢遗堕念子永归无复来期设祭棺前矢心以辞呜呼哀哉尚飨   姚令威曰子厚以元和十四年十月五日卒于栁州公其月自潮即袁明年自袁召为国子祭酒此文袁州作也故刘梦得祭子厚文有云退之承命改牧宜阳亦驰一函于便道其后序栁集又云凡子厚行巳之大方有退之之志若祭文在祭文盖谓此也   祭侯主簿文   维年月日吏部侍郎韩愈谨遣男殿中省进马佶致祭于亡友故国子主簿侯君之灵呜呼惟子文学今谁过之子于道义困不拾遗我狎我爱人莫与夷自始及今二纪于兹我或为文笔俾子持唱我和我问我以疑我钓我游莫不我随我寝我休莫尔之私朋友昆弟情敬异施惟我于子无适不宜弃我而死嗟我之衰相好满目少年之时日月云亡今其有谁谁不富贵而子为羁我无利权虽怨曷为子之方我方斋祠哭送不可谁知我悲呜呼哀哉尚飨   朱子曰详观公此文当知其为侯喜作公贞元十七年与喜同渔于温洛尝有诗云吾党侯生字叔呼我持竿钓温水故此又有我钓我游莫不我随之语尝荐喜于汝州刺史卢郎中又尝荐之于陆员外傪观其荐词亦与此文惟子文学今谁过之之意相表里又公集中端有赠侯主簿喜诗用是知其非侯继也其曰吏部侍郎韩愈即长庆二年自兵部转吏部时作   祭马仆射文   维年月日吏部侍郎韩愈谨以清酌庶羞之奠敬祭于故仆射马公十二兄之灵惟公大温恭全然徳备天故生之其必有意将明将昌实艰初试佐戎滑防斥由尹寺适彼瓯闽防踬颠而不踒乃得其地于泉于防始执郡符遂殿交州杭节番禺去其螟蠧蛮越大苏擢亚秋官朝得硕士人谓其崇我势始起东征淮蔡相臣是使公兼邦宪以副经纪殱彼大魁厥勲孰似丞相归治留长蔡师茫茫黍稷昔实棘茨鸠鸣雀乳不见枭鸱惟蔡及许旧为血仇命公并侯耕借之牛束其弓矢礼让优优始诛郓戎厥墟腥臊公往涤之兹惟乐郊惟东有猘惟西有虺颠覆朋邻我余有几嵂崒中居斩其脊尾岱定河安惟公之韪帝念厥功还公于朝陟于地官且长百僚度彼西方孰乐可据顾瞻衡钧将举以付惟公积勤以疾以忧及其归时当谢之秋贺门未归吊庐以萃未燕于堂巳哭于次昔我及公实同危事且死且生誓莫捐弃归来握手曽不三四曽不濡翰酬酢文字曽不醉饱以劝酒胾奠以叙哀其何能致呜呼哀哉尚飨   严有翼曰马十二名摠字会元扶风人退之长庆三年冬自京兆尹复为兵部侍郎又迁吏部侍郎其为京兆也有举马摠自代状今祭文称吏部侍郎则摠以是年冬死也   祭郑夫人文   维年月日愈谨于逆旅备时羞之奠再拜顿首敢昭祭于六嫂荣阳郑氏夫人之灵呜呼天祸我家降集百殃我生不辰三嵗而孤防防未知鞠我者兄在死而生实维嫂恩未齓一年兄宦王官提携负任去洛居秦念寒而衣念饥而飱疾疹水火无葘及身劬劳闵闵保此愚庸年方及纪荐及凶屯兄罹谗口承命逺迁穷荒海隅天阏百年万里故乡幼孤在前相顾不归泣血号天微嫂之力化为夷蛮水浮陆走丹旐翩然至諴感神返中原既克反遭时艰难百口偕行避地江濆春秋霜露荐敬苹蘩以享韩氏之祖考曰比韩氏之门视余犹子诲化谆谆爰来京师年在成人屡贡于王名廼有闻念兹顿顽非训曷因感伤怀归陨涕熏心茍容躁进不顾其躬禄仕而还以为家荣奔走乞假东西北南孰云此来廼睹灵车有志弗及长负殷勤呜呼哀哉昔在韶州之行受命于元兄曰尔防养于嫂丧服必以朞今其敢忘天实临之呜呼哀哉日月有时归合茔封终天永辞絶而复苏伏惟尚飨   洪兴祖曰夫人韩会之妻而公之嫂也公少孤而育于其嫂文言其拊育之恩至矣公既为之服朞而祭之以文此贞元十一年往河阳时作贞观中魏徴令狐徳棻等议嫂叔服云或有长年之嫂遇孩提之叔劬劳鞠养情若所生分饥共寒契濶偕老其在生也爱之同于骨月及其死则推而逺之求之本原深所未谕且事嫂见称载籍非一郑仲虞则恩礼甚笃顔洪都则竭诚致感马援则见之必冠孔伋则哭之为位察其所尚岂非先觉嫂叔旧无服今请服小功五月制可公幼养于嫂服朞以报可为士大夫之法矣李汉序公文集及李习之状亦云   祭十二郎文   年月日季父愈闻汝丧之七日乃能衔哀致诚使建中逺具时羞之奠告汝十二郎之灵呜呼吾少孤及长不省所怙惟兄嫂是依中年兄殁南方吾与汝俱幼从嫂归河阳既又与汝就食江南零丁孤苦未尝一日相离也吾上有三兄皆不幸早世承先人后者在孙惟汝在子惟吾两世一身形单影只嫂常抚汝指吾而言曰韩氏两世惟此而已汝时尤小当不复记忆吾时虽能记忆亦未知其言之悲也吾年十九始来京城其后四年而归视汝又四年吾往河阳省坟墓遇汝从嫂丧来又二年吾佐董丞相于汴州汝来省吾止一嵗请归取其孥明年丞相薨吾去汴州汝不果来是年吾佐戎徐州使取汝者始行吾又罢去汝又不果来吾念汝从于东东亦客也不可以乆图乆逺者莫如西归将成家而致汝呜呼孰谓汝遽去吾而殁乎吾与汝俱少年以为虽暂相别终当乆相与处故舍汝而旅食京师以求斗斛之禄诚知其如此虽万乗之公相吾不以一日辍汝而就也去年孟东野往吾书与汝曰吾年未四十而视茫茫而髪苍苍而齿牙动揺念诸父与诸兄皆康彊而早世如吾之衰者其能乆存乎吾不可去汝不肯来恐旦暮死而汝抱无涯之戚也孰谓少者殁而长者存彊者天而病者全乎呜呼其信然邪其梦邪其传之非其真邪信也吾兄之盛徳而天其嗣乎汝之纯明而不克防其泽乎少者彊者而天殁长者衰者而存全乎未可以为信也梦也传之非其真也东野之书耿兰之报何为而在吾侧也呜呼其信然矣吾兄之盛徳而夭其嗣矣汝之纯明宜业其家者不克蒙其泽矣所谓天者诚难测而神者诚难明矣所谓理者不可推而夀者不可知矣虽然吾自今年来苍苍者或化而为白矣动揺者或脱而落矣毛血日益衰志气日益微几何不从汝而死也死而有知其几何离其无知悲不几时而不悲者无穷期矣汝之子始十嵗吾之子始五嵗少而彊者不可保如此孩提者又可冀其成立邪呜呼哀哉呜呼哀哉汝去年书云比得软脚病往往而剧吾曰是疾也江南之人常常有之未始以为忧也呜呼其竟以此而殒其生乎抑别有疾而至斯乎汝之书六月十七日也东野云汝殁以六月二日耿兰之报无月日葢东野之使者不知问家人以月日如耿兰之报不知当言月日东野与吾书乃问使者使者妄称以应之耳其然乎其不然乎今吾使建中祭汝吊汝之孤与汝之乳母彼有食可守以待终丧则待终丧而取以来如不能守以终丧则遂取以来其余奴婢并令守汝丧吾力能改终汝于先人之兆然后惟其所愿呜呼汝病吾不知时汝殁吾不知日生不能相养以共居殁不得抚汝以尽哀敛不凭其棺窆不临其穴吾行负神明而使汝夭不孝不慈而不得与汝相养以生相守以死一在天之涯一在地之角生而影不与吾形相依死而魂不与吾梦相接吾实为之其又何尤彼苍者天曷其有极自今己往吾其无意于人世矣当求数顷之田于伊颍之上以待余年教吾子与汝子幸其成长吾女与汝女待其嫁如此而巳呜呼言有穷而情不可终汝其知也邪其不知也邪呜呼哀哉尚飨   樊汝霖曰老成率府叅军韩介之子也介二子曰百川曰老成起居舎人会无子以老成为后老成生湘滂百川死公乃命滂归后其祖介公及会介皆仲卿子至是防介百川皆死矣故文曰吾上有三兄皆不幸早世承先人后者在孙惟汝在子惟吾又云去年东野往吾书与汝葢贞元十八年有送东野序即是年为十九年此文必其秋冬作十二月则公谪阳山矣斯文葢公所谓喜往复善自道者在当时无对后二百七十年欧阳文忠公为其父作泷冈阡表始足以追配公此作览者当自知之   独孤申叔哀辞   众万之生谁非天邪明昭昏蒙谁使然邪行何为而怒居何故而怜邪胡喜厚其所可薄而恒不足于贤邪将下民之好恶与彼苍悬邪抑苍茫无端而蹔寓其间邪死者无知吾为子恸而巳矣如有知也子其自知之矣濯濯其英晔晔其光如闻其声如见其容乌虖逺矣何日而忘   朱子考异载申叔字子重年二十一举进士又二年用博学宏词为校书郎又三年居父丧未练而殁葢贞元十八年也栁子厚有独孤君墓碣皇甫持正有伤独孤赋而公作辞哀之公尝与崔羣书天人好恶之说与此语意一同葢出太史公之伯夷论也今按与崔羣书意与此不同彼所重在人固有薄卿相之位以下数语见贫富贵贱夀夭皆非天之好恶所存圣贤固好善而恶恶矣天亦唯有好善而恶恶茍善矣贫贱夭死不足为重轻犹既得照乗之珠则瓦砾虽百车匪我思存矣故下文云崔君崔君无怠无怠朋友相砺之辞也此则哀申叔之死而呼天以问之犹楚辞天问之类体裁各异则语虽同而义自不得而同也   御选唐宋文醇巻七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巻八   昌黎韩愈文八   碑   平淮西碑   南海神庙碑   栁州罗池庙碑   衢州徐偃王庙碑   袁氏先庙碑   曹成王碑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卷八   昌黎韩愈文八   平淮西碑   天以唐克肖其徳圣子神孙继继承承于千万年敬戒不怠全付所覆四海九州罔有内外悉主悉臣髙祖太宗既除既治髙宗中睿休养生息至于宗受报收功极炽而丰物众地大孽芽其间肃宗代宗徳祖顺考以勤以容大慝适去稂莠不薅相臣将臣文恬武嬉习熟见闻以为当然睿圣文武皇帝既受羣臣朝乃考图数贡曰鸣呼天既全付予有家今传次在予予不能事事其何以见于郊庙羣臣震慑奔走率职眀年平夏又眀年平蜀又眀年平江东又眀年平泽潞遂定易定致魏博贝卫澶相无不从志皇帝曰不可究武予其少息九年蔡将死蔡人立其子元济以请不许遂烧舞阳犯叶襄城以动东都放兵四劫皇帝歴问于朝一二臣外皆曰蔡帅之不廷授于今五十年传三姓四将其树本坚兵利卒顽不与他等因抚而有顺且无事大官臆决唱声万口和附并为一谈牢不可破皇帝曰惟天惟祖宗所以付任予者庶其在此予何敢不力况一二臣同不为无助曰光顔汝为陈许帅维是河东魏博郃阳三军之在行者汝皆将之曰重汝故有河阳懐今益以汝维是朔方义成陜益鳯翔延庆七军之在行者汝皆将之曰汝以卒万二千属而子公武往讨之曰文通汝守夀维是宣武淮南宣歙浙西四军之行于夀者汝皆将之曰道古汝其观察鄂岳曰愬汝帅唐邓随各以其兵进战曰度汝长御史其往视师曰度惟汝予同汝遂相予以赏罚用命不用命曰汝其以节都统诸军曰守谦汝出入左右汝惟近臣其往抚师曰度汝其往衣服饮食予士无寒无饥以既厥事遂生蔡人赐汝节斧通天御带卫卒三百凡兹廷臣汝择自从惟其贤能无惮大吏庚申予其临门送汝曰御史予闵士大夫战甚苦自今以往非郊庙祠祀其无用乐顔武合攻其北大战十六得栅城县二十三降人卒四万道古攻其东南八战降万三千再入申破其外城文通战其东十余遇降万二千愬入其西得贼将辄释不杀用其策战比有功十二年八月丞相度至师都统责战益急顔武合战益用命元济尽并其众洄曲以备十月壬申愬用所得贼将自文城因天大雪疾驰百二十里用夜半到蔡破其门取元济以献尽得其属人卒辛已丞相度入蔡以皇帝命赦其人淮西平大飨赉功师还之日因以其食赐蔡人凡蔡卒三万五千其不乐为兵愿归为农者十九悉縦之斩元济京师册功加侍中愬为左仆射帅山南东道顔皆加司空公武以散骑常侍帅鄜坊丹延道古进大夫文通加散骑常侍丞相度朝京师道封晋国公进阶金紫光禄大夫以旧官相而以其副总为工部尚书领蔡任既还奏羣臣请纪圣功被之金石皇帝以命臣愈臣愈再拜稽首而献文曰唐承天命遂臣万邦孰居近土袭盗以狂往在宗崇极而圯河北悍骄河南附起四圣不宥屡兴师征有不能克益戍以兵夫耕不食妇织不裳输之以车为卒赐粮外多失朝旷不岳狩百隶怠官事亡其旧帝时继位顾瞻咨嗟惟汝文武孰恤予家既斩吴蜀旋取山东魏将首义六州降从淮蔡不顺自以为强提兵叫讙欲事故常始命讨之遂连奸邻隂遣刺客来贼相臣方战未利内惊京师羣公上言莫若恵来帝为不闻与神为谋乃相同徳以讫天诛乃敕顔愬武古通咸统于各奏汝功三方分攻五万其师大军北乗厥数倍之常兵时曲军士蠢蠢既剪陵云蔡卒大窘胜之邵陵郾城来降自夏入秋复屯相望兵顿不励告功不时帝哀征夫命相往厘士饱而歌马腾于槽试之新城贼遇败逃尽抽其有聚以防我西师跃入道无留者頟頟蔡城其疆千里既入而有莫不顺俟帝有恩言相度来宣诛止其魁释其下人蔡之卒夫投甲呼舞蔡之妇女迎门笑语蔡人告饥船粟往哺蔡人告寒赐以缯布始时蔡人禁不往来今相从戏里门夜开始时蔡人进战退戮今旰而起左飱右粥为之择人以收余惫选吏赐牛教而不税蔡人有言始迷不知今乃大觉羞前之为蔡人有言天子眀圣不顺族诛顺保性命汝不吾信视此蔡方孰为不顺往斧其吭凡叛有数声势相倚吾强不支汝弱奚恃其告而长而父而兄奔走偕来同我太平淮蔡为乱天子伐之既伐而饥天子活之始议伐蔡卿士莫随既伐四年小大并疑不赦不疑由天子明凡此蔡功惟断乃成既定淮蔡四夷毕来遂开眀堂坐以治之   李商隐读韩碑诗元和天子神武姿彼何人哉轩与羲誓将上雪列圣耻坐法宫中朝四夷淮西有贼五十载封狼生防防生罴不据山河据平地长戈利矛日可麾帝得圣相相曰度贼斫不死神扶持腰悬相印作都统隂风惨淡天王旗愬武古通作爪牙仪曹外郎载笔随行军司马智且勇十四万众犹虎貔入蔡贼献太庙功无与比恩不訾帝曰汝度功第一汝从事愈宜为辞愈拜稽首蹈且舞金石刻画臣能为古者世称大手笔此事不系于职司当仁自古有不让言讫屡颔天子颐公退斋戒坐小阁濡染大笔何淋漓防窜尧典舜典字涂改清庙生民诗文成破体书在纸清晨再拜铺丹墀表曰臣愈昧死上咏神圣功书之碑碑髙三丈字如手负以灵蟠以螭句竒语重喻者少谗之天子言其私长绳百尺拽碑倒麤砂大石相磨治公之斯文若元气先时巳入人肝脾汤盘孔鼎有述作今无其器存其辞呜呼圣皇及圣相相与烜赫流淳熙公之斯文不示后曷与三五相攀追愿书万本颂万过口角流沫右手胝传之七十有二代以为封禅玉检明堂基   朱子曰据旧史元和十二年八月宰臣裴度为淮西宣慰处置使兼彰义军节度使请公为行军司马淮蔡平十二月随度还朝以功授刑部侍郎仍诏撰平淮西碑其词多叙裴度事时先入蔡州擒呉元济李愬功第一愬不平之愬妻唐安公主女也出入禁中因诉碑辞不实诏令磨公文命叚文昌重撰史所载如此原公之意大抵以度能固帝意故诸将不敢首鼠遂能平蔡意多归功于指縦者也帝亦重失武臣心故诏文昌然史臣之赞裴度必取公之铭曰凡此蔡功惟断乃成则世固自有公论也文昌文见姚铉文粹李商隐有惜韩碑诗长篇甚美有公之斯文不示后曷与三五相攀追之句东坡有临江驿小诗云淮西功业冠吾唐吏部文章日月光千载断碑人脍炙不知世有段文昌则二公之文不待较而明矣   陈无巳曰龙图孙学士觉喜论文谓退之淮西碑叙如书铭如诗又云少游谓元和圣徳诗于韩文为下与淮西碑如出两手葢其少作也   王志坚曰新旧唐书载淮西碑仆于李愬倚唐安公主女入诉方愬入蔡具櫜鞬迎晋公示人以上下之分其人知礼如此不应争功名于文字间观罗隠记石烈士事知仆碑实出于石盖将帅宣力之迹着庙堂主持之权微军中健儿安知所谓惟断乃成而是时政在姑息遂因而从之耳观段文昌改作于愬部将姓名胪列殆尽则当时所以改作之故可知矣   南海神庙碑   海于天地间为物最钜自三代圣王莫不祀事考于传记而南海神次最贵在北东西三神河伯之上号为祝融天寳中天子以为古爵莫贵于公侯故海岳之祝牺币之数放而依之所以致崇极于大神今王亦爵也而礼海岳尚循公侯之事虚王仪而不用非致崇极之意也由是册尊南海神为广利王祝号祭式与次俱升因其故庙易而新之在今广州治之东南海道八十里扶胥之口黄木之湾常以立夏气至命广州刺史行事祠下事讫驿闻而刺史常节度五岭诸军仍观察其郡邑于南方事无所不统地大以逺故常选用重人既贵而富且不习海事又当祀时海常多大风将往皆忧戚既进观顾怖悸故常以疾为解而委事于其副其来己乆故眀宫斋庐上雨旁风无所葢障牲酒瘠酸取具临时水陆之品狼藉笾豆荐祼兴俯不中仪式吏滋不供神不顾享盲风怪雨发作无节人防其害元和十二年始诏用前尚书右丞国子祭酒鲁国孔公为广州刺史兼御史大夫以殿南服公正直方严中心乐易祗慎所职治人以眀事神以诚内外单尽不为表襮至州之眀年将夏祝册自京师至吏以时告公乃斋祓视册誓羣有司曰册有皇帝名乃上所自署其文曰嗣天子某谨遣官某敬祭其恭且严如是敢有不承眀日吾将宿庙下以供晨事明日吏以风雨白不聴于是州府文武吏士凡百数交谒更諌皆揖而退公遂陞舟风雨少弛櫂夫奏功云隂解駮日光穿漏波伏不兴省牲之夕载旸载隂将事之夜天地开除月星眀穊五鼓既作牵牛正中公乃盛服执笏以入即事文武宾属俯首聴位各执其职牲肥酒香罇爵静洁降登有数神具醉饱海之百灵秘怪慌惚毕出蜿蜿虵虵来享饮食阖庙旋舻祥飚送颿旗纛旄麾飞扬晻蔼铙鼔嘲轰髙管噭噪武夫奋櫂工师唱和穹龟长鱼踊跃后先干端坤倪轩豁呈露祀之之嵗风灾熄灭人厌鱼蟹五谷胥熟眀年祀归又广庙宫而大之治其庭坛改作东西两序斋庖之房百用具备眀年其时公又固往不懈益防嵗仍大和耋艾歌咏始公之至尽除他名之税罢衣食于官之可去者四方之使不以资交以身为帅燕享有时赏与以节公藏私畜上下与足于是免属州负逋之缗钱廿有四万米三万二千斛赋金之州耗金一嵗八百困不能偿皆以丐之加西南守长之俸诛其尤无良不聴令者由是皆自重慎法人士之落南不能归者与流徙之胄百廿八族用其才良而廪其无告者其女子可嫁与之钱财令无失时刑徳并流方地数千里不识盗贼山行海宿不择处所事神治人其可谓备至耳矣咸愿刻庙石以着厥美而系以诗乃作诗曰   南海隂墟祝融之宅即祀于旁帝命南伯吏惰不躬正自今公眀用享锡右我家邦惟明天子惟慎厥使我公在官神人致喜海岭之陬既足既濡胡不均俾执事枢公行勿迟公无遽归匪我私公神人具依   张英曰结撰闳钜波澜壮濶词藻瑰丽雅足与题相配   栁州罗池庙碑   罗池庙者故刺史栁侯庙也栁侯为州不鄙夷其民动以礼法三年民各自矜奋兹土虽逺京师吾等亦天氓今天幸惠仁侯若不化服我则非人于是老少相教语莫违侯令凡有所为于其乡闾及于其家皆曰吾侯闻之得无不可于意否莫不忖度而后从事凡令之期民劝趋之无有后先必以其时于是民业有经公无负租流逋四归乐生兴事宅有新屋歩有新船池园洁修猪牛鸭鸡肥大蕃息子严父诏妇顺夫指嫁娶葬送各有条法出相弟长入相慈孝先时民贫以男女相质久不得赎尽没为隶我侯之至按国之故以佣除本悉夺归之大修孔子庙城郭巷道皆治使端正树以名木栁民既皆恱喜尝与其部将魏忠谢宁欧阳翼饮酒驿亭谓曰吾弃于时而居于此与若等好也眀年吾将死死而为神后三年为庙祀我及期而死三年孟秋辛夘侯降于州之后堂欧阳翼等见而拜之其夕梦翼而告曰馆我于罗池其月景辰庙成大祭过客李仪醉酒慢侮堂上得疾扶出庙门即死眀年春魏忠欧阳翼使谢宁来京师请书其事于石余谓栁侯生能泽其民死能惊动福祸之以食其土可谓灵也己作迎享送神诗遗栁民俾歌以祀焉而并刻之栁侯河东人讳宗元字子厚贤而有文章尝位于朝光显矣己而摈不用其辞曰   茘子丹兮焦黄杂肴蔬兮进侯堂侯之船兮两旗度中流兮风泊之待侯不来兮不知我悲侯乗驹兮入庙慰我民兮不嚬以笑鹅之山兮栁之水桂树团团兮白石齿齿侯朝出游兮暮来归春与猨吟兮秋鹤与飞北方之人兮为侯是非千秋万嵗兮侯无我违福我兮夀我驱厉鬼兮山之左下无苦湿兮髙无干秔稌充羡兮蛇蛟结蟠我民报事兮无怠其始自今兮钦于世世朱子曰罗池神子厚也其碑石本首云尚书吏部侍郎赐紫金鱼袋韩愈撰中书舍人史馆修撰赐紫金鱼袋沈传师书其后云朝议郎桂管观察使试太常寺协律郎上柱国陈曾篆额长庆元年正月十一日桂管都防御先锋兵马使朝散大夫试左卫长史孙季雄建立   欧阳集古録罗池碑后题云长庆元年正月建按穆宗实録长庆二年二月传师为中书舍人史馆修撰九月愈迁吏部时愈未为吏部沈亦未为舍人当是长庆二年则二君官正与此碑同其书元年正月葢传模者误   樊汝霖曰按旧史公传云南人妄以栁宗元为罗池神而愈撰碑以实之葢以是罪公而新史书其事于子厚传无所褒贬元祐七年六月诏赐唐栁州刺史罗池庙神为灵文之庙以郡人言其雨旸应祈故也田表圣书其碑隂云子厚终于栁州以积多魄强为罗池之神昌黎叙其事而铭之大意谓子厚宏深之量昭明之职当为星辰为岳渎胡为在栁州之陋为神其所以推尊甚大然则世以公此文为语怪非也士有抱负不克施遭流落以死明神烈鬼巍峩庙食理也李卫公窜海上死矣其精魄凛然尚能使犬防余党破胆于梦中不然退之岂矫诬栁州以来异议乎   晁氏曰此非铭罗池神之文吊宗元之文也   衢州徐偃王庙碑   徐与秦俱出柏翳为嬴姓国于夏殷周世咸有大功秦处西偏専用武胜遭世衰无眀天子遂虎吞诸国为雄诸国既皆入秦为臣属秦无所取利上下相贼害卒偾其国而沈其宗徐处得地中文徳为治及偃王诞当国益除去刑争末事凡所以君国子民待四方一出于仁义当此之时周天子穆王无道意不在天下好道士説得八龙骑之西游同王母宴于瑶池之上歌讴忘归四方诸侯之争辩者无所质正咸宾祭于徐贽玉帛死生之物于徐之庭者三十六国得朱弓赤矢之瑞穆王闻之恐遂称受命命造父御长驱而归与楚连谋伐徐徐不忍鬭其民北走彭城武原山下百姓随而从之万有余家偃王死民号其山为徐山凿石为室以祠偃王偃王虽走死失国民戴其嗣为君如初驹王章禹祖孙相望自秦至今名公巨人继迹史书徐氏十望其九皆本于偃王而秦后迄兹无闻家天于柏翳之绪非偏有厚薄施仁与暴之报自然异也衢州故防稽太末也民多姓徐氏支县龙丘有偃王遗庙或曰偃王之逃战不之彭城之越城之隅弃玉几研于防稽之水或曰徐子章禹既执于吴徐之公族子弟散之徐扬二州间即其居立先王庙云开元初徐姓二人相属为刺史帅其部之同姓改作庙屋载事于碑后九十年当元和九年而徐氏放复为刺史放字达夫前碑所谓今户部侍郎其大父也春行视农至于龙丘有事于庙思惟本原曰故制觕朴下窄不足以揭防妥灵而又梁桷赤白陊剥不治图像之威防昧就灭藩拔级夷庭木秃祈甿日慢祥庆弗下州之羣支不获防庥余惟遗绍而尸其土不即不图以有资聚罚其可辞乃命因故为新众工齐事惟月若日工告讫功大祠于庙宗乡咸序应是嵗州无怪风剧雨民不天厉谷果完实民皆曰耿耿哉其不可诬乃相与请辞京师归而镵之于石辞曰   秦杰以颠徐由逊緜秦鬼乆饥徐有庙存婉婉偃王惟道之耽以国易仁为笑于顽自初擅命其实防姓厯短詈长有不偿亡课其利害孰与王当姡蔑之墟太末之里谁思王恩立庙以祀王之闻孙世世多有唯临兹邦庙土实守坚峤之后达夫廓之王殁万年如始祔时王孙多孝世奉王庙达夫之来先慎诏教尽恵庙民不主于神维是达夫知孝之元太末之里姑蔑之城庙事时修仁孝振声宜宠其人以及后生嗟嗟维王虽古谁亢王死于仁彼以暴丧文追作诔刻示茫茫   徐秦皆出于伯益而仁暴施报之异总数千年而论之始毫发不爽天道固如是也昌黎述此葢以唐徳既衰泽不下逮藩镇不臣往往呕咻兵民规窃土地死则子弟自代而请命于朝托以兵民安己之政有若天与人归者然故昌黎举偃王之不忍鬭其民弃国走死以全臣节以国易仁为笑于顽而其后世子孙硕大蕃衍经越数千年而庙祀如始祔之时若夫虎吞诸国强暴至秦极矣而斩焉无后其鬼久饥纪短詈长有不偿亡若云今之自谓兵民安己者能若偃王乎拥强兵睢盱当世者能若秦主乎徐存若此而秦亡若彼为子孙计者可以思矣所以警动怵詟之者防深哉   袁氏先庙碑   袁公滋既成庙明岁二月自荆南以旂节朝京师留六日得壬子春分率宗亲子属用少牢于三室既事退言曰呜呼逺哉维世传徳袭训集余乃今有济今祭既不荐金石音声使工歌诗载烈象容其奚以饬稚昧于长乆唯敬系羊豕幸有石如具着先人名迹因为诗系之语下于义其可虽然余不敢必属笃古而达于词者遂以命愈愈谢非其人不获命则谨条袁氏本所以出与其世系里居起周歴汉魏晋拓拔魏周隋入国家以来髙曾祖考所以劬躬焘后委祉于公公之所以逢将承应者有槩有详而缀以诗其语曰周树舜后陈陈公子有为大夫食国之地袁乡者其子孙世守不失因自别为袁氏春秋世陈常压于楚与中国相加尤疏袁氏犹班班见可谱常居阳夏阳夏至晋属陈郡故号陈郡袁氏博士固申儒遏黄唱业于前至司徒安懐徳于身袁氏遂大显连世有人终汉连魏晋分仕南北始居华隂为拓拔魏鸿胪鸿胪讳恭生周梁州刺史新县孝侯讳颖孝侯生隋左卫大将军讳温去官居华隂武徳九年以大耋薨始华州左卫生南州刺史讳士政南州生当阳令讳伦于公为曾祖当阳生朝散大夫石州司马讳知元司马生赠工部尚书咸宁令讳是为皇考袁氏旧族而当阳以通经为儒位止县令石州用春秋持身治事为州司马以终咸宁备学而贯以一文武随用谋行功从出入有立不爵于朝比三世宜达而窒归成后人数当于公公惟曽大父大父皇考比三世存不大夫食殁祭在子孙唯将相能致备物世弥逺礼则益不及在慎徳行业治图功载名以待上可无细大无敢不敬畏无早夜无敢不思成于家进于外以立于朝自侍御史歴工部员外郎祠部郎中諌议大夫尚书左丞华州刺史金吾大将军由卑而钜莫不官称遂为宰相以赞辨章仍持节将蜀滑襄荆畧苞河山秩登禄富以有庙祀具如其志又垂显刻以教无忘可谓大孝诗曰袁自陈分初尚蹇连越秦造汉博士发论司徒任徳忍不锢人收功厥后五公重尊晋氏于南来处华下鸿胪孝侯用适操舍南州勤治取最不懈当阳耽经唯义之畏石州烈烈学専春秋懿哉咸宁不名一休趋难避成与时泛浮是生孝子天子之宰出把将符羣州承楷数以立庙禄以备器由曾及考同堂异置柏版松楹其筵肆肆维袁之庙孝孙之为顺势即宜以诹以龟以平其巇屋墙持持孝孙来享来拜庙庭陟堂进室亲登笾铏肩臑胉骼其樽清降登受胙于庆尔成维曾维祖维考之施于汝孝嗣以报以祗凡我有今非本曷思刻诗牲繋维以告之   袁滋字徳深蔡州朗山人少依道州刺史元结读书建中初起处士授试校书郎韦贞伯表为侍御史迁工部员外郎韦臯招西南夷南诏异牟寻内属徳宗选郎吏可抚循者皆惮行滋不辞帝嘉之擢祠部郎中兼御史中丞赐金紫持节往逾年还称防求外迁为华州刺史政清简慈惠未尝设条教民爱向之有犯令时时法外纵舍得盗贼或哀其穷出财为偿所亡召为左金吾卫大将军以杨于陵代之滋行耆老遮道不得去于陵使谕吾不敢易袁公政人皆罗拜乃得去宪宗监国进拜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刘辟反诏滋为劔南东西川节度使是时贼方炽又滋兄峯在蜀为辟所劫滋畏不得全久不进贬吉州刺史未防徙义成节度使改检校兵部尚书拜山南东道节度使徙荆南滋先世坟墓在蔡呉少阳时为修墓禁刍牧诸袁多署右职禀给之滋至治去斥与元济通好贼围新兴滋卑辞讲解贼因是易滋不为备时帝责战急而滋至六月以无功贬抚州刺史本传所载如是滋葢谨愿之士不能达大道忘身为国故韩碑着其孝不言其忠孝经曰始于事亲中于事君终于立身然则滋于事君立身犹有间焉其无以完孝徳也夫   曹成王碑   王姓李氏讳臯字子兰諡曰成其先王眀以太宗子国曹絶复封传五王至成王成王嗣封在宗世葢于时年十七八绍爵三年而河南北兵作天下震扰王奉母太妃逃祸民伍得间走蜀从天子天子念之自都水使者拜左领军卫将军转贰国子秘书王生十年而失先王哭泣哀悲吊客不忍闻丧除痛刮磨豪习委己于学稍长重知人情急世之要耻一不通侍太妃从天子于蜀既孝既忠持官持身内外斩斩由是朝廷滋欲试之于民上元元年除温州长史行刺史事江东新刳于兵郡旱饥民交走死无吊王及州不解衣下令掊锁扩门悉弃仓实与民活数十万人奏报升秩少府与平袁贼仍徙秘书兼州别驾部告无事迁真于衡法成令修治出张弛声生势长观察使噎媢不能出气诬以过犯御史助之贬潮州刺史杨炎起道州相徳宗还王于衡以直前谩王之遭诬在理念太妃老将惊而戚出则囚服就辨入则拥笏垂鱼坦坦施施即贬于潮以迁入贺及是然后跪谢告实初观察使虐使将国良往戍界良以武冈叛戍众万人敛兵荆黔洪桂伐之二年尤张于是以王帅湖南将五万士以讨良为事王至则屏兵投良以书中其忌讳良羞畏乞降狐防进退王即假为使者从一骑踔五百里抵良壁鞭其门大呼我曹王来受良降良今安在良不得己错愕迎拜尽降其军太妃薨王弃部随丧之河南及荆被诏责还防梁崇义反王遂不敢辞以还升秩散骑常侍眀年李希烈反迁御史大夫授节帅江西以讨希烈命至王出止外舍禁无以家事闗我裒兵大选江州羣能着职王亲教之力勾卒嬴越之法曹诛五畀舰歩二万人以与贼遌嘬锋蔡山踣之剜蕲之黄梅大鞣长平防广济掀蕲春撇蕲水掇黄冈防汉阳行汊州还大蕲水界中披安三县拔其州斩伪刺史标光之北山随光化捁其州十抽一推救兵州东北属乡还开军受降大小之战三十有二取五州十九县民老幼妇女不惊市买不变田之果谷下无一迹加银青光禄大夫工部尚书改户部再换节临荆及襄真食三百王之在兵天子西廵于梁希烈北取汴郑东畧宋围陈西取汝薄东都王坐南方北向落其角距贼死咋不能入寸尺亡将卒十万尽输其南州王始政于温终政于襄恒平物估贱敛贵出民用有经一吏轨民使令家聴户视奸宄无所宿府中不闻急歩疾呼治民用兵各有条次世传为法任马彜将慎将锷将潜偕尽其力能薨赠右仆射元和初以子道古在朝更赠太子太师道古进士司门郎刺利随唐睦徴为少宗正兼御史中丞以节督黔中朝京师改命观察鄂岳蕲沔安黄提其师以伐蔡且行泣曰先王讨蔡实取沔蕲安黄寄惠未亡今余亦受命有事于蔡而四州适在吾封庶其有集先王薨于今二十五年吾昆弟在而墓碑不刻无文其实有待子无用辞乃序而诗之辞曰   太支十三曹于弟季或亡或微曹始就事曹之祖王畏塞絶迁零王黎公不闻仅存子父易封三王守名延延百载以有成王成王之作一自其躬文被眀章武荐畯功苏枯弱彊龈其奸猖以报于宗以昭于王王亦有子处王之所惟旧之视蹶蹶陛陛实取实似刻诗其碑为示无止   洪庆善曰曹成王碑造语法子云也退之性不喜书然尝云凡为文词宜畧识字如此碑中用剜鞣防掀撇掇防等字是也   御选唐宋文醇巻八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卷九目録   昌黎韩愈文九   碑铭 墓志铭   魏博节度观察使沂国公先庙碑铭   江南西道观察使赠左散骑常侍太原王公神道碑铭   唐故相权公墓碑   殿中少监马君墓志   考功员外卢君墓志   李元宾墓铭   施先生墓铭   唐故江西观察使韦公墓志铭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卷九   昌黎韩愈文九   魏博节度观察使沂国公先庙碑铭   元和八年十一月壬子上命丞相元衡丞相吉甫丞相绛召太史尚书比部郎中韩愈至政事堂传诏曰田正始有庙京师朕惟正先祖父厥心靡不向帝室讫不得施乃以教付厥子维正衔训嗣事朝夕不怠以能迎天之休显有丕功维父子继忠孝予维宠嘉之是以命汝愈铭钦哉惟时臣愈承命悸恐明日诣东上閤门拜疏辞谢不报退伏念昔者鲁僖公能遵其祖伯禽之烈周天子实命其史臣克作为駉駜泮閟之诗使声于其庙以假鲁灵今天子嘉田侯服父训不违用康靖我国家盖宠铭之所以休宁田氏之祖考而臣适执笔隶太史奉明命其可以辞谨案魏博节度使银青光禄大夫检校工部尚书兼魏州大都督府长史御史大夫沂国公田正北平卢龙人故为魏博诸将忠孝畏慎田季安卒其子幼弱用故事代父人吏不附迎正于其家使领军事正籍其军之众与六州之人还之朝廷悉除河北故事比诸州故得用为帅巳而复赠其父故沧州刺史兵部尚书母夫人郑氏梁国太夫人得立庙祭三代曽祖都水使者府君祭初室祖安东司马赠襄州刺史府君祭二室兵部府君祭东室其铭曰唐继古帝海外受制狎于大宁燕盗以惊羣党相维河北失平号登元和大圣载营风挥日舒咸顺指令嶪嶪魏土婴儿戱兵吏戎愁毒莫保腰颈人曰田侯其德可倚叫噪奔趋乘门请起田侯摄事奉我天明束缚弓戈考校度程提壃籍户来复邦经帝钦良臣曰维锡予嗟我六州始复故初告庆于宗以降命书旌节有韬豹尾神旗櫜兠防纛以长魏师田侯稽首臣愚不肖迨兹有成祖考之教帝曰俞哉惟汝忠孝予思乃父追秩夏卿嫓德娠贤梁国是荣田侯作庙相方视阯见于蓍龟祖考咸喜暨暨田侯两有文武讫其外庸可作承辅咨汝田侯勿亟勿迟觐飨式时尔祖尔思   按正父廷玠大厯中为沧州刺史恒州李宝臣幽州朱滔联兵攻击欲兼其土宇廷玠固守卒能保全朝廷嘉之迁洛州改湘州建中初田恱领魏博节度使志图凶逆召廷玠为副盖恱父承嗣与廷玠为从昆弟也及恱奸谋败露廷玠曰尔借伯父遗业可守朝廷法度坐享富贵何苦与恒郓同为叛臣若狂志不悛可先杀我乃谢病不出三年愤郁而卒正既籍魏博六州归朝其后奉诏令其子布帅师三千助讨吴元济元济平复讨李师道比有功师道为其将刘悟所杀正常欲变山东承袭旧风悉遣子姓仕朝廷而布同时为河阳节度使穆宗时诏以正为成德军节度使正以新与镇人战有父兄怨请魏卒二千自卫度支崔棱吝其廪沮却之防正卒军遂乱家属将吏三百余人皆遇害时魏博节度使李愬病不能军公卿议以魏人素德正而正子布贤可世其官遽诏布解缞拜魏博节度使乘传以行布号泣固辞不听与妻子诀曰吾不还矣防诏分布军合李光颜讨深州众不肯东遂溃归其牙将史宪诚唯中军不动明日防诸将议事众哗曰公能行河朔故事则生死从公不然不可以战布度众且乱即为书谢帝授从事李石引刀刺心曰上以谢君父下以示三军言讫而絶于戏唐自安史之乱河南北诸军阳服实叛王室仅为守府而正父子祖孙三世皭然泥而不滓竭其股肱之力加之以忠贞不济则以死继之以垂光于青史良不愧昌黎世忠孝一语也   唐故江南西道观察使中大夫洪州刺史兼御史中丞上柱国赐紫金鱼袋赠左散骑常侍太原王公神道碑铭   王氏皆王者之后在太原为姬姓春秋时王子成父败狄有功因赐氏厥后世居太原至东汉隐士烈博士征不就居祁县因号所居乡为君子公其君子乡人也魏晋涉隋世有名人国朝大王父元暕歴御史属三院止尚书郎生景肃守三郡终傅凉王生政襄邓等州防御使鄂州采访使赠吏部尚书公尚书之第某子公讳仲舒字中少孤奉母夫人家江南读书着文其誉蔼郁当时名公皆折官位辈行愿为交贞元初射策拜左拾遗与阳城合遏裴延龄不得为相德宗初怏怏无奈久而嘉之其后入閤德宗顾列为宰相曰第几人必王某也果然月余特改右补阙迁礼部考功吏部三员外郎在礼部奏议详雅省中伏其能在考功吏部提约明故吏无以欺同列有恃恩自得者众皆媚承公嫉其为人不直视由此贬连州司户移防州司马又移荆南因佐其节度事为参谋得五品服放迹在外积四年元和初收拾俊贤征拜吏部员外郎未几为职方郎中知制诰友人得罪斥逐后其家亲知过门缩颈不敢视公独省问为计度论议直其寃繇是出为峡州刺史转庐州未至丁母夫人忧服除又为婺州时疫旱甚人死亡且尽公至多方救活天遂雨疫定比数年里闾完复制使出巡人填道迎显公德事具闻就加金紫转苏州变其屋居以絶火延隄松江路害絶阻滞秋夏赋调自为书与人以期吏无及门而集政成为天下守之最天子曰王某之文可思最宜为诰有古风岂可久以吏事役之复拜中书舍人既至京师侪流无在者视同列皆邈然少年益自悲而谓人曰岂可复治笔砚于其间哉上若未弃臣宜用所长在外久周知俗之利病俾治之当不自愧宰相以闻遂得观察江南西道奏罢酤钱九十万军息之无已掌吏坏产犹不释囚之公至脱械不问人遭水旱赋窘公曰我且减燕乐絶他用钱可足乎遂以代之罢军之息钱禁浮屠诳诱壊其舍以葺公宇二年法大成钱余于库粟余于廪人享于田庐讴谣于道途天子复思且征以代虚吏部左丞位以待之长庆三年十一月十七日薨于洪州年六十二上哀恸辍朝赠左散骑常侍某日归葬于某处某既以公之德刻而藏之墓矣子初又请诗以揭之词曰   生人之治本乎斯文有事其末而亡其源切近昩陋道由是堙有志其本而泥古陈当用而迂乖戾不伸较是二者其过也均有美王公志儒之本达士之经秩秩而积涵涵而停韡为华英不矜不盈孰播其馨孰发其明介然而居士友以倾敷文帝阶擢列侍从以忠逺名有直有讽辨遏坚恳巨邪不用秀出班行乃动帝目帝省竭心恩顾日渥翔于郎署骞于禁密发帝之令简古而蔚不比于权以直友寃敲撼挫揠竟遭斥奔久淹于外歴守大藩所至极思必悉利病萎枯以膏燠暍以醒坦之敞之必絶其径浚之澄之使安其泳帝思其文复命掌诰公潜谓人此职宜少岂无凋郡庸以自效上借其实俾统于洪逋滞攸除奸讹革风祛蔽于目释负于躬方乎所部禁絶浮屠风雨顺易秔稻盈畴人得其所乃恬乃讴化成有代思以息劳虚位而竢奄忽滔滔维德维绩志于斯石日逺弥髙   生民之治本乎斯文有事其末而忘其源切近昩陋道由是堙有志其本而泥古陈当用而迂乖戾不伸总是二者其过也均数语曲尽歴来人文凋敝六经榛塞之故矣八代风云月露唐宋诗赋帖括所为切近昩陋道由是湮者也语经济者执陈册而不识时无以行今谈性命者抗髙言而无实际难与道古所为当用而迂乖戾不伸者也易不云乎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人文如此人君孰与决大疑襄大业而化成天下哉昌黎掲之以激励后学所为吏部文章日月光欤   唐故相权公墓碑   上之元和六年其相曰权公讳德舆字载之其本出自殷帝武丁武丁之子降封于权权江汉间国也周衰入楚为权氏楚灭徙秦而居天水略阳苻秦之王中国其臣有安丘公翼者有大臣之言后六世至平凉公文诞为唐上庸太守荆州大都督长史焯有声烈平凉曾孙讳倕赠尚书礼部郎中以艺学与苏源明相善卒官羽林军录事参军于公为王父郎中生赠太子太保讳臯以忠孝致大名去官累以官征不起追諡贞孝是实生公公在相位三年其后以吏部尚书授节镇山南年六十以薨赠尚书左仆射諡文公公生三嵗知变四声四嵗能为诗七嵗而贞孝公卒来吊哭者见其颜色声容皆相谓权氏世有其人及长好学孝敬祥顺贞元八年以前江西府监察御史征拜博士朝士以得人相庆改左补阙章奏不絶讥排奸幸与阳城为助转起居舍人遂知制诰凡撰命词九年以类集为五十卷天下称其能十八年以中书舍人典贡士拜尚书礼部侍郎荐士于公者其言可信不以其人布衣不用即不可信虽大官势人交言一不以缀意奏广嵗所举进士明经在得人不以员拘转户兵吏三曹侍郎太子宾客复为兵部迁太常卿天下愈推为钜人长徳时天子以为宰相宜参用道徳人因拜礼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公既谢辞不许其所设张举措必本于寛大以几教化多所助与维匡调娱不失其正中于和节不为声章因善与贤不矜主已以吏部尚书留守东都东方诸帅有利病不能自请者公常与疏陈不以露布复拜太常转刑部尚书考定新旧令式为三十编举可长用其在山南河南勤于选付治以和简人以宁便以疾求还十三年某月甲子道薨于洋之白草奏至天子痌伤为之不御朝郎官致赠锡官居野处上下吊哭皆曰善人死矣某年某月日葬河南北山在贞孝东五里公由陪属升列年除嵗迁以至公宰人皆喜闻若已与有无忌嫉者于頔坐子杀人失位自囚亲戚莫敢过门省顾朝莫敢言者公将留守东都为上言曰頔之罪既贳不竟宜因赐寛诏上曰然公为吾行谕之頔以不忧死前后考第进士及廷所防试士踵相蹑为宰相达官与公相先后其余布处台阁外府凡百余人自始学至疾未病未尝一日去书不观公既以能为文辞擅声于朝多铭卿大夫功德然其为家不视簿书未尝问有亡费不偫余公娶清河崔氏女其父造尝相德宗号为名臣既葬其子监察御史璩累然服丧来有请乃作铭文曰   权在商周世无不存灭楚徙秦嬴刘之间甘泉始侯以及安丘诋诃浮屠皇极之扶贞孝之生凤鸟不至爵位岂多半涂以税寿考岂多四十而逝惟其不有以惠厥后是生相君为朝徳首行世祖之文世师之流连六官出入屏毗无党无讐举世莫疵人所惮为公勇为之其所竞驰公絶不窥孰克知之德将在斯刻诗墓碑以永厥垂   徳舆既忠臣子少以文章称诸儒间贞元元和中为缙绅羽仪蕃祉老寿出入将相遍歴六卿当世所羡昌黎为推其父臯贞孝之贻一篇之中三致意焉其劝善之意媺哉   殿中少监马君墓志   君讳继祖司徒赠太师北平庄武王之孙少府监赠太子少傅讳畅之子生四嵗以门功拜太子舍人积三十四年五转而至殿中少监年三十七以卒有男八人女二人始余初冠应进士贡在京师穷不自存以故人稚弟拜北平王于马前王问而怜之因得见于安邑里第王轸其寒饥赐食与衣召二子使为之主其季遇我特厚少府监赠太子少傅者也姆抱幼子立侧眉眼如画发漆黑肌肉玉雪可念殿中君也当是时见王于北亭犹髙山深林钜谷龙虎变化不测杰魁人也退见少傅翠竹碧梧鸾鹄停峙能守其业者也幼子娟好静秀瑶环瑜珥兰茁其芽称其家儿也后四五年吾成进士去而东游哭北平王于客舍后十五六年吾为尚书都官郎分司东都而分府少傅卒哭之又十余年至今哭少监焉呜呼吾未耄老自始至今未四十年而哭其祖子孙三世于人世何如也人欲久不死而观居此世者何也   马燧沈雄忠力名盖一时功绩既显赀亦甲天下子畅又善殖财家最丰厚晚为豪右侵牟中官逼取遂至困穷诸子无室庐自托所为殿中君者畅子继祖也始生德宗命之名退而笑曰此有二义意谓以索系祖也畅尝以第中大杏馈窦文塲文塲以进德宗德宗未尝见颇怪之令就第封杏树畅惧进宅废为奉诚园屋木尽拆入内白居易诗云不见马家宅今作奉诚园者也新唐书云当世视畅以厚蓄为戒吴融于敷水遇丐者乃燧诸孙为诗曰天地尘昬九鼎危大貂曾出武侯师一心忠赤山河见百战功名日月知旧宅已闻栽禁树诸孙仍见丐征岐而今不要教人识正借将军死鬬时夫马氏子孙不能幅制于平时自致摧败零落固巳然唐室之不复昌岂尽天命哉括民膏血以恱骄兵叛将而于忠臣子孙少恩如此夫安得而不亡史言畅晚年已困穷则继祖死时槩可知矣昌黎为志言人欲久不死而观居此世者何也不乐其生而发诗人尚寐无讹之叹夫岂专为马氏言哉   考功员外卢君墓铭   愈之宗兄故起居舍人君以道德文学伏一世其友四人其一范阳卢君东美少未出仕皆在江淮间天下大夫士谓之四防其义以为道可与古之防臯者侔故云尔或曰防尝为相世谓相防四人者虽处而未仕天下许以为相故云大厯初御史大夫李栖筠由工部侍郎为浙西观察使当是时中国新去乱士多避处江淮间尝为显官得名声以老故自任者以千百数大夫莫之取独晨衣朝服从骑吏入下里舍请卢君君时始任戴冠通诗书与其羣日讲説周公孔子以相磨砻浸灌婆娑嬉游未有舍所为为人意既起从大夫天下未知君者惟竒大夫之取人也不常必得人其知君者谓君之从人也非其常守必得其从其后为太常博士监察御史河南府司録考功员外郎年若干而终在官举其职夫人李姓陇西人君在配君子无违德君殁训子女得母道甚后君二十年年六十六而终将合葬其子畅命其孙立曰乃祖徳烈靡不闻然其详而信者宜莫若吾先人之友先人之友无在者起居丈有季曰愈能为古文业其家是必能道吾父事业汝其往请铭焉立于是奉其父命奔走来告愈谓立曰子来宜也行不可一二举且吾之生也后不与而祖接不得详也其大者莫若众所与观所与众寡兹可以审其德矣乃祖未出而处也天下大夫士以为与古之防臯者侔且可以为相其德不既大矣乎讲説周公孔子乐其道不乐从事于俗得所从不择外内奋而起其进退不既合于义乎铭如是可以示于今与后也欤立拜手曰唯唯君祖子舆濮州濮阳令父同舒州望江令夫人之祖延宗郓州司马父进成鄜州洛交令男三人畅申易女三人皆嫁为士人妻墓在河南缑氏县梁国之原其年月日元和二年二月十日云   永泰中防与卢东美张正则崔造为友好谈经济之畧尝以王佐自许时人号为四防旧史载于崔造传新史亦具载之摭言则以何长师李华卢东美韩衢为四防李肇国史补曰韩防与名辈号曰四防防为防头而善歌妙絶刘宾客嘉话曰崔丞相造布衣时江左士人号曰白衣防时有四人一是卢东美其二遗忘观唐人所载四防多互异而卢东美三人既皆未柄用无勲业可纪唯崔造为相亦殊庸庸然则四防者名士标榜陋习非其实也昌黎此文隐而显矣   李元宾墓铭   李观字元宾其先陇西人也始来自江之东年二十四举进士三年登上第又举博学宏辞得太子校书一年年二十九客死于京师既敛之三日友人博陵崔礼葬之于国东门之外七里乡曰庆义原曰嵩原友人韩愈书石以志之辞曰   已乎元宾夀也者吾不知其所慕天也者吾不知其所恶生而不淑孰谓之寿死而不朽孰谓之天已乎元宾才髙乎当世而行出乎古人已乎元宾竟何为哉竟何为哉   唐书本传观属文不傍沿前人时谓与韩愈相上下及观少天而愈后文益工议者以观文未极愈老不休故卒擅名陆希声以为观尚辞故辞胜理愈尚质故理胜辞虽愈穷老终不能加观之辞观后愈死亦不能逮愈之质云   施先生墓铭   贞元十八年十月十一日太学博士施先生士丐卒其寮太原郭伉买石志其墓昌黎韩愈为之辞曰先生明毛郑诗通春秋左氏传善讲説朝之贤士大夫从而执经考疑者继于门太学生习毛郑诗春秋左氏传者皆其弟子贵游之子弟时先生之説二经来太学帖帖坐诸生下恐不卒得闻先生死二经生丧其师仕于学者亡其朋故自贤士大夫老师宿儒新进小生闻先生之死哭泣相吊归衣服货财先生年六十九在太学者十九年由四门助教为太学助教由助教为博士太学秩满当去诸生輙拜疏乞留或留或迁凡十九年不离太学祖曰旭袁州宜春尉父曰婼豪州定逺丞妻曰太原王氏先先生卒子曰友直明州鄮县主簿曰友谅太庙斋郎系曰   先生之祖氏自施父其后施常事孔子以彰讐为博士延为太尉太尉之孙始为吴人曰然曰续亦载其迹先生之兴公车是召纂序前闻于光有曜古圣人言其防密微笺注纷罗颠倒是非闻先生讲论如客得归卑让肫肫出言孔扬今其死矣谁嗣为宗县曰万年原曰神禾髙四尺者先生墓邪   朱子考异曰刘公嘉话云予尝与栁八韩十八诣施士丐听毛诗说维鹈在梁梁人取鱼梁也言鹈自合求鱼不合于人梁上取其鱼譬之人自无善事攘人之美者如鹈在人梁上焉则毛注失之矣又说山无草木曰岵所以言陟彼岵兮无可岵也以其无草木故以譬之又説甘棠勿翦勿拜召伯所憇拜言人心之拜小低屈也上言勿翦终言勿拜明召伯渐逺人思不忘也毛注拜犹伐非也又説维北有斗不可把酒浆言不得其人也毛都不注此新史云士丐撰春秋传未甚传后文宗喜经术宰相李石因言士丐春秋可读文宗曰朕见之矣穿凿之学徒为异同但学者如浚井得羙水而巳何必劳苦旁求然后为得耶唐故江西观察使韦公墓志铭   公讳丹字某姓韦氏六世祖孝寛仕周有功以公开号于郧郧公之子孙世为大官唯公之父政卒雒县丞赠虢州刺史公既孤以甥孙从太师鲁公真卿学太师爱之举明经第选授峡州逺安令以让其庶兄入紫阁山事从父熊通五经登科歴校书郎咸阳尉佐邠宁军自监察御史为殿中侍御史征拜太子舍人益有名迁起居郎吴少诚袭许州拜河阳行军司马未行少诚死改驾部员外郎新罗国君死公以司封郎中兼御史中丞紫衣金鱼往吊立其嗣故事使外国者常赐州县官十员使以名上以便其私号私觌官公将行曰吾天子吏使海外国不足于资宜上请安有卖官以受钱邪即具疏所以上以为贤命有司与其费至郓州防新罗告所当立君死还拜容州刺史容管经畧招讨使始城容州周十三里置屯田二十四所化大行诏加太中大夫顺宗嗣位拜河南少尹行未至拜郑滑行军司马始至襄阳诏拜谏议大夫既至日言事不阿权臣謇然有直名遂号为才臣刘辟反围梓州诏以公为东川节度使御史大夫公行至汉中上疏言梓州在围间守方尽力不可易将征还入议蜀事刘辟去梓州因以梓州让髙崇文拜晋慈隰等州观察防御使自扶风县男进封武阳郡开国公食邑二千戸将行上言臣所治三州非要害地不足张职为国家费不如属之河东便上以为忠一歳拜洪州刺史江南西道观蔡使以晋慈隰属河东公既至则计口受俸钱委其余于官罢八州无事之食者以聚其财始教人为瓦屋取财于山召陶工教人陶聚材瓦于场度其费以为估不取赢利凡取材瓦于官业定而受其偿从令者免其赋之半逃未复者官与为之贫不能者畀之财载食与浆亲往劝之为瓦屋万三千七百为重屋四千七百民无火忧暑湿则乘其髙别命置南北市营诸军嵗旱种不入土募人就工厚与之直而给其食业成人不病饥为长衢南北夹两营东西七里人去渫汚气益苏复作南昌县徙廐于髙地因其废仓大屋马以不连死明年筑堤扞江长十二里防为斗门以走潦水公去位之明年江水平堤老幼泣而思曰无此堤吾尸其流入海矣灌陂塘五百九十八得田万二千顷凡为民去害兴利若嗜欲居三年于江西八州无遗便其大如是其细可畧也卒有违令当死者公不果于诛杖而遣之去上书告公所为不法若干条朝廷方勇于治且以为公名才能臣治功闻天下不辨则受垢诏罢官留江西待辨使未至月余公以疾薨使至辨凡卒所告事若干条皆无丝毫实诏笞卒百流岭南公能益明春秋五十八薨于元和五年八月六日公好施与家无剩财自校书郎至为观察使拥吏卒前走七州刺史与宾客处如布衣时自持卑一不易娶清河崔氏故支江令讽之女某官某之孙有子曰寘年十五明经及第嗣其家业后夫人兰陵萧氏中书令华之孙殿中侍御史恒之女皆先公终有女一人凡公男若干人女若干人明年七月壬寅从葬万年县少陵原将葬其从事东平吕宗礼与其子寘谋曰我公宜得直而不华者铭传于后固不朽矣寘来请铭铭曰   武阳受业始于太师以官让兄自待不疑勤于紫阁取益以卑可谓有源卒用无疵慊慊为人矫矫为官爰及江西功德具完名声之下独处为难辩而益明仇者所叹碑于墓前维昭美故纳铭墓中以识公墓   朱子曰韦丹新史列之循吏传皆取墓志及杜牧所作遗爱碑为之   唐书本传太和中裴谊观察江西上言为丹立祠堂刻石纪功不报宣宗读元和实录见丹政事卓然它日与宰相语元和时治民孰第一周墀对曰臣尝守江西韦丹有大功德被八州殁四十年老幼思之不忘乃诏观察使纥干泉上丹功状命刻功于碑   御选唐宋文醇卷九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卷十目録   昌黎韩愈文十   墓志铭 杂文   试大理评事王君墓志铭   故幽州节度判官赠给事中清河张君墓志铭贞曜先生墓志铭   栁子厚墓志铭   南阳樊绍述墓志铭   鳄鱼文   送穷文   毛頴传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卷十   昌黎韩愈文十   试大理评事王君墓志铭   君讳适姓王氏好读书怀竒负气不肯随人后举选见功业有道路可指取有名节可以戾契致困于无资地不能自出乃以干诸公贵人借助声势诸公贵人既志得皆乐熟软媚耳目者不喜闻生语一见辄戒门以絶上初即位以四科募天下士君笑曰此非吾时邪即提所作书缘道歌吟趋直言试既至对语惊人不中第益困久之闻金吾李将军年少喜事可撼乃蹐门告曰天下竒男子王适愿见将军白事一见语合意往来门下卢从史既节度昭义军张甚奴视法度士欲闻无顾忌大语有以君生平告者即遣客钩致君曰狂子不足以共事立谢客李将军由是待益厚奏为其卫胄曹参军充引驾仗判官尽用其言将军迁帅凤翔君随往改试大理评事摄监察御史观察判官栉垢爬痒民获苏醒居嵗余如有所不乐一日载妻子入阌乡南山不顾中书舍人王涯独孤郁吏部郎中张惟素比部郎中韩愈日发书问讯顾不可强起不即荐明年九月疾病舆医京师某月某日卒年四十四十一月某日即葬京师西南长安县界中曾祖爽洪州武宁令祖微右卫骑曹参军父嵩苏州昆山丞妻上谷侯氏处士髙女髙固竒士自方阿衡太师世莫能用吾言再试吏再怒去发狂投江水初处士将嫁其女惩曰吾以龃龉穷一女怜之必嫁官人不以与凡子君曰吾求妇氏久矣唯此翁可人意且闻其女贤不可以失即漫谓媒妪吾明经及第且选即官人侯翁女幸嫁若能令翁许我请进百金为妪谢诺许白翁翁曰诚官人邪取文书来君计穷吐实妪曰无苦翁大人不疑人欺我得一卷书粗若告身者我袖以往翁见未必取眎幸而听我行其谋翁望见文书衔袖果信不疑曰足矣以女与王氏生三子一男二女男三嵗夭死长女嫁亳州永城尉姚挺其季始十嵗铭曰   鼎也不可以柱车马也不可使守闾佩玉长裾不利走趋祗系其逢不系巧愚不谐其须有衔不祛钻石理辞以列幽墟   王安石曰退之善为铭如王适张彻铭尤竒   故幽州节度判官赠给事中清河张君墓志铭   张君名彻字某以进士累官至范阳府监察御史长庆元年今牛宰相为御史中丞奏君名迹中御史选诏即以为御史其府惜不敢留遣之而密奏幽州将父子继续不廷选且久今新收臣又始至孤怯须强佐乃济发半道有诏以君还之仍迁殿中侍御史加赐朱衣银鱼至数日军乱怨其府从事尽杀之而囚其帅且相约张御史长者毋侮辱轹蹙我事无庸杀置之帅所居月余闻有中贵人自京师至君谓其帅公无负此土人上使至可因请见自辩幸得脱免归即推门求出守者以告其魁魁与其徒皆骇曰必张御史张御史忠义必为其帅告此余人不知迁之别馆即与众出君君出门骂众曰汝何敢反前日吴元济斩东市昨日李师道斩于军中同恶者父母妻子皆屠死肉餧狗鼠鸱鵶汝何敢反汝何敢反行且骂众畏恶其言不忍闻且虞生变即击君以死君抵死口不絶骂众皆曰义士义士或收瘗之以俟事闻天子壮之赠给事中其友侯云长佐郓使请于其帅马仆射为之选于军中得故与君相知张恭李元实者使以币请之范阳范阳人义而归之以闻诏所在给船轝传归其家赐钱物以葬长庆四年四月某日其妻子以君之丧葬于某州某所君弟复亦进士佐汴宋得疾变易丧心惊惑不常君得间即自视衣褥薄厚节时其饮食而匕箸进养之禁其家无敢髙语出声医饵之药其物多空青雄黄诸竒怪物剂钱至十数万营治勤剧皆自君手不假之人家贫妻子常有饥色祖某某官父某某官妻韩氏礼部郎中某之孙汴州开封尉某之女于余为叔父孙女君常从余学选于诸生而嫁与之孝顺祗修羣女效其所为男若干人曰某女子曰某铭曰   呜呼彻也世慕顾以行子掲掲也噎喑以为生子独割也为彼不清作玉雪也仁义以为兵用不缺折也知死不失名得猛厉也自申于闇明莫之夺也我铭以贞之不肖者之呾也   朱子曰张彻为范阳府监察御史其帅张靖也志不出靖姓名若有所讳焉耳彻死于乱具载之史其言多出公志   贞曜先生墓志铭   唐元和九年嵗在甲午八月已亥贞曜先生孟氏卒无子其配郑氏以告愈走位哭且召张籍防哭明日使以钱如东都供葬事诸尝与往来者咸来哭吊韩氏遂以书告兴元尹故相余庆闰月樊宗师使来吊告葬期征铭愈哭曰呜呼吾尚忍铭吾友也夫兴元人以币如孟氏赙且来商家事樊子使来速铭曰不则无以掩诸幽乃序而铭之先生讳郊字东野父庭玢娶裴氏女而选为昆山尉生先生及二季酆郢而卒先生生六七年端序则见长而愈骞涵而揉之内外完好色夷气清可畏而亲及其为诗刿目鉥心刃迎缕解钩章棘句掐擢胃肾神施鬼设间见层出唯其大翫于词而与世抹摋人皆劫劫我独有余有以后时开先生者曰吾既挤而与之矣其犹足存邪年几五十始以尊夫人之命来集京师从进士试既得即去间四年又命来选为溧阳尉迎侍溧上去尉二年而故相郑公尹河南奏为水陆运从事试协律郎亲拜其母于门内母卒五年而郑公以节领兴元军奏为其军参谋试大理评事挈其妻行之兴元次于阌乡暴疾卒年六十四买棺以敛以二人舆归酆郢皆在江南十月庚申樊子合凡赠赙而葬之洛阳东其先人墓左以余财附其家而供祀将葬张籍曰先生掲徳振华于古有光贤着故事有易名况士哉如曰贞曜先生则姓名字行有载不待讲説而明皆曰然遂用之初先生所与俱学同姓简于世次为叔父繇给事中观察浙东曰生吾不能举死吾知恤其家铭曰于戱贞曜维执不猗维出不訾维卒不施以昌其诗愈荐孟郊于郑余庆作荐士诗贻之中云有穷者孟郊受材实雄骜防观洞古今象外逐幽讨横空盘硬语妥贴力排奡敷柔肆纡余奋猛卷海潦荣华肖天秀捷疾逾响报苏轼读孟郊诗云夜读孟郊诗细字如牛毛寒灯照昏花佳处时一遭孤芳擢荒秽苦语余诗骚水清石凿凿湍激不受篙初如食小鱼所得不偿劳又如煑蟛竟日嚼空螯要当鬭僧清未足当韩豪人生如朝雾日夜火销膏何苦将两耳听此寒虫号不如且置之饮我玉色醪读此志参观二诗孟郊诗之得失具见之矣   栁子厚墓志铭   子厚讳宗元七世祖庆为拓跋魏侍中封济隂公曾伯祖奭为唐宰相与褚遂良韩瑗俱得罪武后死髙宗朝皇考讳镇以事母弃太常博士求为县令江南其后以不能媚权贵失御史权贵人死乃复拜侍御史号为刚直所与游皆当世名人子厚少精敏无不通达逮其父时虽少年已自成人能取进士第崭然见头角众谓栁氏有子矣其后以博学宏辞授集贤殿正字儁杰廉悍议论证据今古出入经史百子踔厉风发率常屈其座人名声大振一时皆慕与之交诸公要人争欲令出我门下交口荐誉之贞元十九年由蓝田尉拜监察御史顺宗即位拜礼部员外郎遇用事者得罪例出为刺史未至又例贬永州司马居闲益自刻苦务记览为词章泛滥停蓄为深博无涯涘一自肆于山水间元和中尝例召至京师又偕出为刺史而子厚得栁州既至叹曰是岂不足为政邪因其土俗为设敎禁州人顺赖其俗以男女质钱约不时赎子本相侔则没为奴婢子厚与设方计悉令赎归其尤贫力不能者令书其佣足相当则使归其质观察使下其法于他州比一嵗免而归者且千人衡湘以南为进士者皆以子厚为师其经承子厚口讲指画为文词者悉有法度可观其召至京师而复为刺史也中山刘梦得禹锡亦在遣中当诣播州子厚泣曰播州非人所居而梦得亲在堂吾不忍梦得之穷无辞以白其大人且万无母子俱往理请于朝将拜疏愿以栁易播虽重得罪死不恨遇有以梦得事白上者梦得于是改刺连州呜呼士穷乃见节义今夫平居里巷相慕悦酒食游戱相征逐诩诩强笑语以相取下握手出肺肝相示指天日涕泣誓生死不相背负真若可信一旦临小利害仅如毛髪比反眼若不相识落陷穽不一引手救反挤之又下石焉者皆是也此宜禽兽异类所不忍为而其人自视以为得计闻子厚之风亦可以少媿矣子厚前时少年勇于为人不自贵重顾借谓功业可立就故坐废退既退又无相知有气力得位者推挽故卒死于穷裔材不为世用道不行于时也使子厚在台省时自持其身已能如司马刺史时亦自不斥斥时有人力能举之且必复用不穷然子厚斥不久穷不极虽有出于人其文学辞章必不能自力以致必传于后如今无疑也虽使子厚得所愿为将相于一时以彼易此孰得孰失必有能辨之者子厚以元和十四年十一月八日卒年四十七以十五年七月十日归葬万年先人墓侧子厚有子男二人长曰周六始四嵗季曰周七子厚卒乃生女子二人皆幼其得归葬也费皆出观察使河东裴君行立行立有节槩重然诺与子厚结交子厚亦为之尽竟赖其力葬子厚于万年之墓者舅弟卢遵遵涿人性谨慎学问不厌自子厚之斥遵从而家焉逮其死不去既往葬子厚又将经纪其家庶几有始终者铭曰   是惟子厚之室既固既安以利其嗣人   朱子曰此志作于袁州公之志子厚详矣其祭文推许尤厚刘梦得序子厚集曰子厚之丧昌黎韩退之志其基且以书来吊曰哀哉若人之不淑吾尝评其文雄深雅健似司马子长崔蔡不足多也安定皇甫湜于文章少推许亦以退之之言为然又按咸通四年右常侍萧仿知举试谦光赋澄心如水诗中第者二十五人栁告第三人韩绾第八人告即子厚之子字用益绾即退之之孙   南阳樊绍述墓志铭   樊绍述既卒且葬愈将铭之从其家求书得书号魁纪公者三十卷曰樊子者又三十巻春秋集传十五卷表牋状防书序传记纪志説论今文赞铭凡二百九十一篇道路所遇及器物门里杂铭二百二十赋十诗七百一十九曰多矣哉古未尝有也然而必出于已不袭蹈前人一言一句又何其难也必出入仁义其富若生蓄万物必具海含地负放恣横从无所统纪然而不烦于绳削而自合也呜呼绍述于斯术其可谓至于斯极者矣生而其家贵富长而不有其藏一钱妻子告不足顾且笑曰我道盖是也皆应曰然无不意满尝以金部郎中告哀南方还言某帅不治罢之以此出为绵州刺史一年征拜左司郎中又出刺绛州绵绛之人至今皆曰于我有德以为谏议大夫命且下遂病以卒年若干绍述讳宗师父讳泽尝帅襄阳江陵官至右仆射赠某官祖某官讳泳自祖及绍述三世皆以军谋堪将帅防上第以进绍述无所不学于辞于声天得也在众若无能者尝与观乐问曰何如曰后当然已而果然铭曰惟古于词必已出降而不能乃剽贼后皆指前公相袭从汉迄今用一律寥寥久哉莫觉属神徂圣伏道絶塞既极乃通发绍述文从字顺各识职有欲求之此其躅唐李肇国史补云元和已后为文笔学竒诡于韩愈学苦澁于樊宗师俱名为元和体然则樊韩并重一时而今樊文不少概见矣昌黎曰文无难易惟其是耳又曰惟陈言之务去夫充务去陈言之意未有不偏于难者樊绍述之文之难可为极其致矣今所传绛守居园池记王晟刘忱各为之注解句读要皆未必果得绍述当日所以断句者也句尚不能得意无问矣然则于孔子所为辞达而已矣者不已逺乎逺乎圣人之言未闻有是者也欧阳修诗曰异哉樊子怪可吁心欲独出无古初穷荒探幽入无有一语诘曲百盘纡孰云已出不剽袭句断欲学盘庚书尝谓商盘周诰诘屈聱牙盖龥众之言必从其质古今言异即宋时至今未千年而诸儒语录即有不可明者可以覆騐也故仲尼曰言之无文行而不逺是书中之难解者转系当日之质言人人易晓者耳若文言之则如典谟及论语之文不如是诘屈聱牙矣然则句读欲学盘庚书正乃不得其是处如王莽之为诏令载在汉书徒供后人笑具奚益哉六一又云退之作樊志便似樊文今以綘守居园池记与此文较絶不相似然铭云文从字顺各识职有欲求之此其躅退之不应反言之以误世岂樊文别有不似绛守居园池记者而今不可见耶   鳄鱼文   维年月日潮州刺史韩愈使军事衙推秦济以羊一猪一投恶溪之潭水以与鳄鱼食而告之曰昔先王既有天下列山泽罔绳擉刃以除虫蛇恶物为民害者驱而出之四海之外及后王德薄不能逺有则江汉之间尚皆弃之以与蛮夷楚越况潮岭海之间去京师万里哉鳄鱼之涵淹卵育于此亦固其所今天子嗣唐位神圣慈武四海之外六合之内皆抚而有之况禹迹所揜扬州之近地刺史县令之所治出贡赋以供天地宗庙百神之祀之壤者哉鳄鱼其不可与刺史杂处此土也刺史受天子命守此土治此民而鳄鱼睅然不安谿潭据处食民畜熊豕鹿麞以肥其身以种其子孙与刺史抗拒争为长雄刺史虽驽弱亦安肯为鳄鱼低首下心伈伈睍睍为民吏羞以偷活于此邪且承天子命以来为吏固其势不得不与鳄鱼辨鳄鱼有知其听刺史言潮之州大海在其南鲸鹏之大虾蠏之细无不容归以生以食鳄鱼朝发而夕至也今与鳄鱼约尽三日其率丑类南徙于海以避天子之命吏三日不能至五日五日不能至七日七日不能是终不肯徙也是不有刺史听从其言也不然则是鳄鱼冥顽不灵刺史虽有言不闻不知也夫傲天子之命吏不听其言不徙以避之与冥顽不灵而为民物害者皆可杀刺史则选材技吏民操强弓毒矢以与鳄鱼从事必尽杀乃止其无悔   秀水闲居录曰鳄鱼之状龙吻虎爪蟹目鼍鳞尾长数尺末大如箕芒刺成钩仍有胶粘多于水滨潜伏人畜近以尾击取盖犹象之任鼻也   朱子考异曰新旧传皆载公此文初公至潮问民疾苦皆曰恶谿有鳄鱼食民产且尽数日公令其属秦济以一羊一豚投谿水而祝之其夕有暴风震雷起湫水中数日水尽涸西徙六十里自是潮州无鳄鱼患潮州庙记所谓能驯鳄鱼之暴者此也欧阳文忠作陈文惠公神道碑书公通判潮州恶谿鳄鱼不可近公命捕得鸣鼓于市告以文而戮之其患并息潮人叹曰昔韩公谕鳄而听今公戮鳄而惧所为虽异其使异物丑类革化而利人一也吾潮间三百年而得二公幸矣   送穷文   元和六年正月乙丑晦主人使奴星结栁作车缚草为船载糗舆粻牛系轭下引防上樯三揖穷鬼而告之曰闻子行有日矣鄙人不敢问所涂窃具船与车备载糗粻日吉时良利行四方子饭一盂子啜一觞携朋挈俦去故就新驾尘彍风与电争先子无底滞之尤我有资送之恩子等有意于行乎屏息潜听如闻音声若啸若啼砉欻嚘嘤毛发尽竪竦肩缩颈疑有而无久乃可明若有言者曰吾与子居四十年余子在孩提吾不子愚子学子耕求官与名惟子是从不变于初门神户灵我叱我呵包羞诡随志不在他子迁南荒热烁湿蒸我非其乡百鬼欺陵太学四年朝韲暮盐惟我保汝人皆汝嫌自初及终未始背汝心无异谋口絶行语于何听闻云我当去是必夫子信谗有间于予也我鬼非人安用车船鼻齅臭香糗粻可捐单独一身谁为朋俦子茍备知可数已不子能尽言可谓圣智情状既露敢不回避主人应之曰子以吾为真不知也邪子之朋俦非六非四在十去五满七除二各有主张私立名字捩手覆羮转喉触讳凡所以使吾面目可憎语言无味者皆子之志也其名曰智穷矫矫亢亢恶圆喜方羞为奸欺不忍害伤其次名曰学穷傲数与名摘抉杳防髙挹羣言执神之机又其次曰文穷不专一能怪怪竒竒不可时施祗以自嬉又其次曰命穷影与形殊面丑心妍利居众后责在人先又其次曰交穷磨肌戛骨吐出心肝企足以待寘我讐寃凡此五鬼为吾五患饥我寒我兴讹造讪能使我迷人莫能间朝悔其行暮已复然蝇营狗茍驱去复还言未毕五鬼相与张眼吐舌跳踉偃仆抵掌顿脚失笑相顾徐谓主人曰子知我名凡我所为驱我令去小黠大痴人生一世其久几何吾立子名百世不磨小人君子其心不同惟乖于时乃与天通携持琬琰易一羊皮饫于肥甘慕彼糠糜天下知子谁过于予虽遭斥逐不忍子疏谓予不信请质诗书主人于是垂头丧气上手称谢烧车与船延之上座   朱子曰唐四时寳鉴云髙阳氏子好衣弊食糜正月晦巷死世作糜弃破衣是日祝于巷曰除贫也小宋云退之送穷文进学解毛颖传等诸篇皆古人意思未到可以名家矣然送穷文与扬子云逐贫赋大率相类张文潜曰公送穷文盖出子云逐贫赋然文采过逐贫矣晁无咎取公此文于续楚词系之曰愈以屡穷不遭时若有物焉为之故托于鬼謼彼穷我者车船饮食谢而逺之而穷不可去也则烧车与船延之上座亦卒归于正之义焉   毛颖传   毛颖者中山人也其先明眎佐禹治东方土养万物有功因封于卯地死为十二神尝曰吾子孙神明之后不可与物同当吐而生已而果然明眎八世孙防世传当殷时居中山得神仙之术能匿光使物窃姮娥骑蟾蜍入月其后代遂隐不仕云居东郭者曰防狡而善走与韩卢争能卢不及卢怒与宋鹊谋而杀之醢其家秦始皇时防将军恬南伐楚次中山将大猎以惧楚召左右庶长与军尉以连山筮之得天与人文之兆筮者贺曰今日之获不角不牙衣褐之徒缺口而长须八窍而趺居独取其髦简牍是资天下其同书秦其遂兼诸侯乎遂猎围毛氏之族拔其豪载颖而归献俘于章台宫聚其族而加束缚焉泰皇帝使恬赐之汤沐而封诸管城号曰管城子日见亲宠任事颖为人强记而便敏自结绳之代以及秦事无不纂录隂阳卜筮占相医方族氏山经地志字书图画九流百家天人之书及至浮图老子外国之説皆所详悉又通于当代之务官府簿书市井货钱注记惟上所使自秦皇帝及太子扶苏胡亥丞相斯中车府令髙下及国人无不爱重又善随人意正直邪曲巧拙一随其人虽见废弃终黙不泄惟不喜武士然见请亦时往累拜中书令与上益狎上尝呼为中书君上亲决事以衡石自程虽宫人不得立左右独颖与执烛者常侍上休方罢颖与绛人陈农陶及防稽褚先生友善相推致其出处必偕上召颖三人者不待诏輙俱往上未尝怪焉后因进见上将有任使拂拭之因免冠谢上见其髪秃又所摹画不能称上意上嬉笑曰中书君老而秃不任吾用吾尝谓君中书君今不中书邪对曰臣所谓尽心者因不复召归封邑终于管城其子孙甚多散处中国夷狄皆冒管城惟居中山者能继父祖业太史公曰毛氏有两族其一姬姓文王之子封于毛所谓鲁卫毛者也战国时有毛公毛遂独中山之族不知其本所出子孙最为蕃昌春秋之成见絶于孔子而非其罪及防将军拔中山之豪始皇封诸管城世遂有名而姬姓之毛无闻颖始以俘见卒见任使秦之灭诸侯颖与有功赏不酬劳以老见疎秦真少恩哉   栁宗元曰自吾居夷不与中州人通书有来南者特言韩愈为毛颖传不能举其辞而独大笑以为怪而吾久不克见杨子诲之来始持其书索而读之若捕龙蛇搏虎豹急与之角而力不敢暇信韩子之怪于文也世之摹拟窜窃取青嫓白肥皮厚肉柔筋脆骨而以为辞者之读之也其大笑固宜且世人笑之也不以其俳乎而俳又非圣人之所弃者诗曰善戱谑兮不为虐兮太史公书有滑稽列传皆取乎有益于世者也故学者终日讨説答问呻吟习复应对进退掬溜播洒则罢惫而废乱故有息焉游焉之説不学操缦不能安弦有所拘者有所纵也太羮酒体节之荐味之至者而又设以竒异小虫水草樝梨橘柚苦醎酸辛虽蜇吻裂鼻缩舌澁齿而咸有笃好之者文王之菖蒲葅屈到之芰曾晳之羊枣然后尽天下之竒味以足于口独文异乎韩子之为也亦将弛焉而不为虐欤息焉游焉而有所纵欤尽六艺之竒味以足其口欤而不若是则韩子之辞若壅大川焉其必决而放诸陆不可以不陈也且凡古今是非六艺百家大细穿穴用而不遗者毛颖之功也韩子穷古书好斯文嘉颖之能尽其意故奋而为之传以发其郁积而学者得之励其有益于世欤是其言也固与异世者语而贪常嗜者犹呫呫然动其喙亦劳甚矣乎   御选唐宋文醇巻十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巻十一目録   河东栁宗元文一   赋 杂著   解祟赋   平淮夷雅二篇   晋文公问守原议   桐叶封弟辩   捕蛇者説   説车赠杨诲之   宋清传   种树郭橐駞传   梓人传   童区寄传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巻十一   河东栁宗元文一   解祟赋   栁子既谪犹惧不胜其口筮以遇干之八其赞曰赤舌烧城吐水于瓶其测曰君子解祟也喜而为之赋胡赫炎薫熇之烈火兮而生夫人之齿牙上殚飞而莫遁旁穷走而逾加九泉焦枯而四海渗涸兮纷挥霍而要遮风雷虩虩以为槖籥兮囘禄煽怒而喊呀炖堪舆为献兮爇云汉而成霞邓林大椿不足以充于燎兮倒扶桑落棠胶轕而相义膏揺唇而増炽兮焰掉舌而弥葩沃无瓶兮扑无篲金流玉铄兮曽不自比于尘沙独凄已而燠物愈腾沸而骹防吾惧夫灼烂灰灭之为祸往搜乎太之奥讼众正诉羣邪曰去尔中躁与外挠姑务清为室而静为家茍能是则始也汝迩今也汝遐凉汝者进烈汝者賖譬之犹豁天渊而履原燎夫何长喙之纷拏今汝不知清己之虑而恶人之哗不知静之为胜而动焉是嘉徒遑遑乎狂奔而西傃盛气而长嗟不亦辽乎于是释然自得以泠风濯热以清源涤瑕履仁之实去盗之夸冠太清之冕佩至道之瑶华铺冲虚以为席驾恬泊以为车浏乎以游于万物者始彼狙雌倐施而以祟为利者夫何为耶   宗元以清静为御谗之要譬以身为瓯臾待流丸之自止又若藏于九地之下任烈火之燎原可谓明晰物情善自为谋者矣虽然其与无入不自得之君子犹有间盖无入而不自得者入焉而自得非规以出乎其外而始自得之谓也是非者理也得失者命也毁誉者人也以得失听命以毁誉听人而唯理之至是者是从其从之也唯曰理在则然不以有我之见往参其间沾沾曰我能从理我无非而有是夫如是则虽万感杂乗而此一理各随其万者以自来自可徧入于钜万之中各得其一而万自毕夫如是犹问毁乎犹问誉乎虽有金玉难饰太虚尧舜事业如浮云也虽有污泥难涂日月齿牙为猾其何伤己今畏夫赤舌之烧城而逃之清静之家游乎万物之始将坚壁清野索之不可得岂非所为规以出乎其外者乎犹有所谓我者存是尚不得老子之清静其于无入不自得之君子逺矣   平淮夷雅二篇   皇武命丞相度董师集大功也 皇耆其武于溵于淮既巾乃车环蔡其来狡众昏嚚甚毒于酲狂奔叫呶以干大刑 皇咨于度惟汝一徳旷诛四纪其徯汝克锡汝斧钺其往视师师是蔡人以宥以厘 度拜稽首庙于元龟既祃既类于社是宜金节煌煌锡盾雕戈犀甲熊旂威命是荷 度拜稽首出次于东天子饯之罍斝是崇鼎臑爼胾五献百笾凡百卿士班以周旋 既涉于浐乃翼乃前孰图厥犹其佐多贤宛宛周道于山于川逺扬迩昭陟降连连 我斾我旂于道于陌训于羣帅拳勇来格公曰徐之无恃頟頟式和尔容惟义之宅进次于郾彼昏卒狂裒凶鞠顽锋猬斧螗赤子匍匐   厥父是亢怒其萌芽以悖太阳 王旅浑浑是佚是怙既获敌师若饥得餔蔡凶伊窘悉起来聚左其虚靡愆厥虑 载辟载祓丞相是临弛其武刑谕我徳心其危既安有长如林曽是讙譊化为讴吟 皇曰来归汝复相予爵之成国胙以夏墟度拜稽首天子圣神度拜稽首皇祐下人 淮夷既平震是朔南宜庙宜郊以告徳音归牛休马丰稼于野我武惟皇永保无疆   方城命愬守也卒入蔡得其大丑以平淮右 方城临临王卒峙之匪徼匪竞皇有正命皇命于愬往舒余仁踣彼艰顽柔恵是驯 愬拜即命于皇之训既砺既攻以后厥刃王师嶷嶷熊罴是式衔勇韬力日思予殛寇昏以狂敢蹈愬疆士获厥心大袒高骧长防酋矛粲其绥章右剪左屠聿禽其良 其良既宥告以父母恩柔于肌卒贡尔有维彼攸恃乃侦乃诱维彼攸宅乃发乃守 其恃爰获我功我多阴谍厥图以究尔讹雨雪洋洋大风来加于燠其寒于迩其遐 汝阴之茫悬瓠之峩是震是防大殱厥家狡虏既縻输于国都示之市人即社行诛 乃谕乃止蔡有厚喜完其室家仰父俯子汝水沄沄既清而弥蔡人行歌我步逶迟 蔡人歌矣蔡风和矣孰纇蔡初胡臲尔居式慕以康为愿有余是究是咨皇徳既舒 皇曰咨愬裕乃父功昔我文祖惟西平是庸内诲于家外刑于邦孰是蔡人而不率从蔡人率止惟西平有子西平有子惟我有臣畴允大   邦俾惠我人于庙告功以顾万方   穆修曰平淮夷雅非只词似古人要其理亦不诎于古如公曰徐之往舒余仁等语其于古者胜殷遏刘止戈为武之义岂爽毫髪吾知圣人复起采而录之以续正雅决矣   晋文公问守原议   晋文公既受原于王难其守问寺人勃鞮以畀赵衰余谓守原政之大者也所以承天子树霸功致命诸侯不宜谋及媟近以忝王命而晋君择大任不公议于朝而私议于宫不博谋于卿相而独谋于寺人虽或衰之贤足以守国之政不为败而贼贤失政之端由是滋矣况当其时不乏言议之臣乎狐偃为谋臣先轸将中军晋君防而不咨外而不求乃卒定于内竖其可以为法乎且晋君将袭齐桓之业以翼天子乃大志也然而齐桓任管仲以兴进防刁以败则获原启疆适其始政所以观视诸侯也而乃背其所以兴迹其所以败然而能霸诸侯者以土则大以力则彊以义则天子之册也诚畏之矣乌能得其心服哉其后景监得以相卫鞅石得以杀望之误之者晋文公也呜呼得贤臣以守大邑则问非失举也葢失问也然犹羞当时陷后代若此况于问与举又两失者其何以救之哉余故着晋君之罪以附春秋许世子止赵盾之义   宦寺之祸列代覆辙相寻唐自天宝以后寖昌寖炽积成甘露之变而天子仅守府矣宗元为王叔文之友叔文败宗元亦贬唐史惩叔文之党于宗元无恕辞即昌黎韩愈亦讥宗元不自顾借贵重虽然考其时宦官既掌禁旅复监天下军叔文辇欲一旦尽解其兵柄还之朝廷其意非不善也事败身死当时震于宦寺之威不敢论曲直耳乃至于今尚尤之不止岂非惑哉易不云乎过涉灭顶凶无咎孔子系之辞曰过涉之凶不可咎也若叔文辈当大过栋挠之时不度徳不量力涉大川而不顾灭顶而死当为君子之所哀虽身败名裂可不谓之乃心王室乎善失明陈子龙之论曰伾文之党欲尽夺北衙之势张南衙之权其于国谋不可谓非正也子厚假晋文以立论谓守原一问得不偿失所以申履霜坚冰之戒者深矣其言可为后世法戒虽然子厚固未经深考不达左氏纪载之意也夫赵衰者文公出亡五年所为患难与共者也作三军谋元师赵衰曰郤縠可则从之衰岂更借人汲引者且衰已为卿其不以守原轻重明矣而寺人勃鞮者即寺人披文公斩袪之仇也夫岂其嬖幸哉左传纪此葢以见晋文此举于一饭之徳必偿而杀身之仇归斯受之无纎芥之憾于中即可为勲戚如赵衰者商其逸事此其心胸诚有度越千古者耳宗元乃曰狐偃为谋臣先轸将中军文公疏而不咨外而不求而卒定于内防若文公之昵爱寺人披者然岂不濶逺于情事哉然则宗元之垂戒后世虽是也而其尚论晋文则非也   桐叶封弟辩   古之传者有言成王以桐叶与小弱弟戏曰以封汝周公入贺王曰戏也周公曰天子不可戏乃封小弱弟于唐吾意不然王之弟当封耶周公宜以时言于王不待其戏而贺以成之也不当封耶周公乃成其不中之戏以地以人与小弱者为之主其得为圣乎且周公以王之言不可茍焉而已必从而成之耶设有不幸王以桐叶戏妇寺亦将举而从之乎凡王者之徳在行之何若设未得其当虽十易之不为病要于其当不可使易也而况以其戏乎若戏而必行之是周公敎王遂过也吾意周公辅成王宜以道从容优乐要归之大中而已必不逢其失而为之辞又不当束缚之驰骤之使若牛马然急则败矣且家人父子尚不能以此自克况号为君臣者耶是直小丈夫者之事非周公所宜用故不可信或曰封唐叔史佚成之   桐叶封弟事虽载史记及刘向説苑然年逺传讹如此不可信者众矣宗元辩此具有确见至云王者之徳在行之何若设未得其当虽十易之不为病要于其当不可使易也语尤切至虽然要于其当岂不难哉非具太公无我之量实有正心诚意之学考之诗书博之史籍而识古人之所已经极之民风土俗之不齐物情事势之屡变而识今时之所宜称析之入于锱铢而不爽挈之举乎六合而不遗知周乎万物而懐匹夫匹妇一能胜予之心道济乎天下而视尧舜事业若浮云太虚之过者其孰能事事要乎其当哉不得其当而不知易自必又有得其当而妄易之者也具曰予圣谁知乌之雌雄君子所以有终身之忧而未尝一日以位为乐欤成王之诗曰惟予小子不聪敬止日就月将学有缉熈于光明于戏其庶几乎   捕蛇者说   永州之野产异蛇黑质而白章触草木尽死以齧人无御之者然得而腊之以为饵可以己大风挛踠瘘疠去死肌杀三虫其始太医以王命聚之岁赋其二募有能捕之者当其租入永之人争奔走焉有蒋氏者专其利三世矣问之则曰吾祖死于是吾父死于是今吾嗣为之十二年几死者数矣言之貌若甚慼者余悲之且曰苦毒之乎余将告于莅事者更若役复若赋则何如蒋氏大慼汪然出涕曰君将哀而生之乎则吾斯役之不幸未若复吾赋不幸之甚也向吾不为斯役则久已病矣自吾氏三世居是郷积于今六十岁矣而乡邻之生日蹙殚其地之出竭其庐之入号呼而转徙饥渇而顿踣触风雨犯寒暑呼嘘毒疠往往而死者相借也曩与吾祖居者今其室十无一焉与吾父居者今其室十无二三焉与吾居十二年者今其室十无四五焉非死而徙尔而吾以捕蛇独存悍吏之来吾乡叫嚣乎东西隳突乎南北哗然而骇者虽鸡狗不得宁焉吾恂恂而起视其缶而吾蛇尚存则弛然而卧谨食之时而献焉退而甘食其土之有以尽吾齿盖一岁之犯死者二焉其余则熈熈而乐岂若吾乡邻之旦旦有是哉今虽死乎此比吾乡邻之死则已后矣又安敢毒耶余闻而愈悲孔子曰苛政猛于虎也吾尝疑乎是今以蒋氏观之犹信呜呼孰知赋敛之毒有甚是蛇者乎故为之説以俟夫观人风者得焉   文本檀弓苛政猛于虎意当时赋役之烦重可以想见至悍吏之来吾乡一段摹冩尤精盖百姓征求之苦困于守令者什之三困于胥吏者什之七朝廷虽寛租减税视民如子而守令不才徳意不下逮四境之内保无有吏虎而冠者叫嚣乎东西隳突乎南北耶为大吏者急当三复斯文   说车赠杨诲之   杨诲之将行栁子起而送之门有车过焉指焉而告之曰若知是之所以任重而行于世乎材良而器攻圆其外而方其中然也材而不良则速壊工之为功也不攻则速败中不方则不能以载外不圆则窒拒而滞方之所谓者箱也圆之所谓者轮也匪箱不居匪轮不涂吾子其务法焉者乎曰然曰是一车之说也非众车之说也吾将告子乎众车之说泽而杼山而侔上而轾下而轩且曵祥而旷左革而长毂以防巢焉而以望安以爱老辎以蔽内垂绥而以畋载十二旒而以庙以郊以陈于庭其类众也然而其要存乎材良而器攻圆其外而方其中也是故任而安之者箱达而行之者轮恒中者轴挶而固者蚤长而挠进不罪乎马退不罪乎人者辕却暑与雨者葢敬而可伏者轼服而制者马若牛然后众车之用具今杨氏仁义之材也其产材良诲之学古道为古辞冲然而有光其为工也攻果能恢其量若箱周而通之若轮守大中以动乎外而不变乎内若轴摄之以刚健若蚤引焉而且御乎物若辕髙以逺乎汚若葢下以成乎礼若轼险而安易而利动而法则庶乎车之全也诗之言曰驷牡騑騑六辔如琴孔氏语曰左为六官右为执法此其以达于大政也凡人之质不良莫能方且恒质良矣用不周莫能以圆遂孔子于乡党恂恂如也遇阳虎必曰诺而其在夹谷也视叱齐侯类蓄狗不震乎其内后之学孔子者不志于是则吾无望焉耳矣诲之吾戚也长而益良方其中矣吾固欲其任重而行于世惧圆其外者未至故说车以赠   君子所贵乎道者三出辞气逺鄙倍其一也纂组六经之语左仁右义声周咳孔无异于圣人而片言单辞不觉流露以是知诚之不可揜而文之不可以为伪也宗元説车以喻君子以成徳为行者信善矣乃谓孔子在夹谷视叱齐侯类蓄狗则其平日之多旷于礼大类阳处父行并植于晋国不没其身其气象毕见矣按史记夹谷之防孔子两度趋进歴阶而升不尽一等举袂而言请命有司左传则曰齐使莱人以兵刦鲁侯孔子以公退曰士兵之两君合好而夷裔之俘以兵乱之非齐君所以命诸侯也合而观之乌暏所谓叱齐侯类蓄狗者耶此文洵美如玉矣而斯语者非大珪之纇哉   宋清传   宋清长安西部药市人也居善药有自山泽来者必归宋清氏清优主之长安医工得清药辅其方辄易售咸誉清疾病疕者亦皆乐就清求药冀速已清皆乐然响应虽不持钱者皆与善药积券如山未尝诣取直或不识遥与券清不为辞岁终度不能报辄焚券终不复言市人以其异皆笑之曰清蚩妄人也或曰清其有道者欤清闻之曰清逐利以活妻子耳非有道也然谓我蚩妄者亦谬清居药四十年所焚券者百数十人或至大官或连数州受俸博其餽遗清者相属于户虽不能立报而以赊死者千百不害清之为富也清之取利逺逺故大岂若小市人哉一不得直则怫然怒再则骂而仇耳彼之为利不亦剪剪乎吾见蚩之有在也清诚以是得大利又不为妄执其道不废卒以富求者益众其应益广或斥弃沉废亲与交视之落然者清不以怠遇其人必与善药如故一旦复柄用益厚报清其逺取利皆类此吾观今之交乎人者炎而附寒而弃鲜有能类清之为者世之言徒曰市道交呜呼清市人也今之交有能望报如清之逺者乎幸而庶几则天下之穷困废辱得不死亡者众矣市道交岂可少耶或曰清非市道人也栁先生曰清居市不为市之道然而居朝廷居官府居庠塾乡党以士大夫自居者反争为之不已悲夫然则清非独异于市人也   韩愈所为私传皆其人于史法不得立传而事有关于人心世道不可无传者也宗元则以发抒已议类庄生之寓言如梓人如郭槖駞等皆与此同非所为信以传信者矣然其议论有可取者则亦具录于编此篇盖慨交道之如市且谓善贾者必有逺虑有行义若今之交并市道之不若也炎而附寒而弃者之晨钟矣虽然犹未闻君子之所谓朋友之道也顾尝论之君臣父子夫妇兄弟之伦皆由天定朋友者人事之适然耳而圣人列诸五伦与四者并重何哉于戏人必明于朋友之伦而后四者之道可几而明且行也由家言之父子之有慈孝兄弟之有友恭夫妇之有义正固已而情事万端道心微而人心危何以撤其情欲气质之偏而趋乎慈孝友恭义正之域谁为讲明切究扶掖而闲卫之者非朋友欤由国言之君者出令者也臣者行君之令而致之民者也君令而不违者岂曰唯其言而莫予违哉亦曰唯其言而莫违乎天下之人之心也则相与心诚求夫天下之人之心以明夫令之若否者必有师臣焉必有賔臣焉必有友臣焉非欲尽九州之才俊以供一身之使令也故曰臣哉邻哉邻哉臣哉贵为天子其朋友之伦未尝絶也若臣与臣之夙夜交儆以事一人者更为朋友之分之大端矣为长为两为贰为伍为考为殷为辅内而台省外而牧守近而聨曹逺而隔域爵有髙卑分有小大而其所谋与所事者莫非所以行天子之令以致之于民以生养安全教训化成斯民者也然则其相亲也如股肱耳目之同处一体虽父子兄弟夫妇有不可得而逾者以其所系者大非一身一家之事所可比拟此自然而然非彊欲云然而然者也如是而朋友之道可识矣于国无益于君民于家无益于孝弟而犹曰朋友是其朋何朋而其友何友也常棣之诗曰兄弟防于墙外御其侮每有良朋烝也无戎是诗也非言朋友不如兄弟之肯御侮也朋友之义不在御侮无戎义也不得以身许人如聂政荆轲之为也其次章曰防乱既平既安且宁虽有兄弟不如友生是诗也非言待兄弟不如朋友而讥其共患难不共安乐之谓也防乱既平既安且宁斯时也何以安不忘危存不忘亡未雨绸缪而及时修徳乎必将就有道而正焉则非一家兄弟之智谋才力所可任也虽有兄弟不如友生言当求友之亟也伐木之诗曰相彼鸟矣犹求友声矧伊人矣不求友生神之听之终和且平言出谷迁乔撤昏祛蔽而日进于髙明未有不求友生而能自得之者也其次章曰既有肥羜以速诸父既有肥牡以速诸舅其三章曰笾豆有践兄弟无逺则初未尝一言及于友生此以见亲亲之恩唯当施于诸父诸舅兄弟而所谓友生者不得狎与其间也亲亲之杀尊贤之等各有当矣施亲亲之恩于朋友正所谓朋友道衰也易曰西南得朋东北防朋西南者坤方万物皆致养焉人臣所当劳勤心力耳目之地也故利得朋天下大矣万事变矣一手一足之烈其奚能为羣防羣力多多益善人若于此而有不欲得朋之心则必所谓人之有技媢嫉以恶之人之彦圣而违之俾不通实不能容者也东北者寅方始万物终万物者也事之始也当禀其令于君事之终也当归其成于主义非人臣之所得私夫且不得有其身而安得有朋人若于此而有不能防朋之心则所为臣无有作福作威玉食臣之有作福作威玉食其害于而家凶于而国人用侧颇辟民用僭慝者也是故推得朋之义则曰朋盍簪曰朋来朋至曰以其彚以其邻莫非朂其一乃心力勤劳王事之辞也推防朋之义则曰涣其羣曰朋亡曰絶类上莫非戒其履霜坚冰尾大不掉之辞也于戏读易与诗朋友所系不綦重哉交道既防庠序之间所谓以文防友以友辅仁以成风俗之美者无闻朝廷之上所谓防茅连茹彚征并进以成得人之庆者无闻平居嬉游徴逐握手出肺肝相示而非相朂以忠孝也其在位则结纳汲引党同伐异专以荧惑君上博取人间富若贵则无论炎而附寒而弃即使久要不忘其为交也犹粪土耳岂曰金石哉栁宗元慨士大夫交轻相负无岁寒之雅为传宋清市药得利之逺以忻动而愧励之不知茍不达于伐木友生之义大易得朋防朋之言则虽白头如新倾盖如故其于圣贤所为朋友之道犹是适秦而越其辕者也   种树郭槖駞传   郭槖駞不知始何名病偻隆然伏行有类槖駞者故乡人号之駞駞闻之曰甚善名我固当因舍其名亦自谓槖駞云其乡曰丰乐乡在长安西駞业种树凡长安豪富人为观游及卖果者皆争迎取养视駞所种树或移徙无不活且硕茂蚤实以蕃他植者虽窥伺效慕莫能如也有问之对曰槖駞非能使木夀且孳也能顺木之天以致其性焉尔凡植木之性其本欲舒其培欲平其土欲故其筑欲密既然已勿动勿虑去不复顾其莳也若子其置也若弃则其天者全而其性得矣故吾不害其长而已非有能硕茂之也不抑耗其实而已非有能蚤而蕃之也他植者则不然根拳而土易其培之也若不过焉则不及茍有能反是者则又爱之太恩忧之太勤旦视而暮抚已去而复顾甚者爪其肤以騐其生枯揺其本以观其疎密而木之性日以离矣虽曰爱之其实害之虽曰忧之其实讐之故不我若也吾又何能为哉问者曰以子之道移之官理可乎駞曰我知种树而已理非吾业也然吾居乡见长人者好烦其令若甚怜焉而卒以祸旦暮吏来而呼曰官命促尔耕朂尔植督而获蚤缲而绪蚤织而缕字而幼孩遂而鸡豚鸣鼓而聚之击木而召之吾小人辍饔飧以劳吏者且不得暇又何以蕃吾生而安吾性耶故病且怠若是则与吾业者其亦有类乎问者嘻曰不亦善夫吾问养树得养人术传其事以为官戒也   康诰曰如保赤子大学申之曰心诚求之虽不中不逺矣夫父母之于子无名之可立也惟不以名求而以心诚求故神听无响而饮食寒暖之宜必适得乎不能言之赤子之心而终未尝厌其烦长民者民之父母也民赤子也乃有父母之责而未尝稍存父母之心不以为获利之区即以为立名之地赤子奚乳焉宗元所言长人者好烦其令民辍饔飱以劳吏者且不得暇又何以蕃吾生而安吾性诚足以为官戒矣虽然其所以至是者岂以赤子视斯民而致然哉为其以民事为立名之地而致然也果甚怜其民而促耕督获之勤且劬如是又安得使民辍饔飱以劳吏唯其为此者名也名既至而赤子与我即秦越是以若甚怜焉而卒以祸如心诚求之则或烦或简于民各有所利也其简也固种树者之置若弃也其烦也非即种树者之莳若子乎   梓人传   裴封叔之第在光徳里有梓人款其门愿佣隟宇而处焉所职寻引防矩绳墨家不居砻斵之器问其能曰吾善度材视栋宇之制髙深圆方短长之宜吾指使而羣工役焉舍我众莫能就一宇故食于官府吾受禄三倍作于私家吾收其直大半焉他日入其室其牀阙足而不能理曰将求他工余甚笑之谓其无能而贪禄嗜货者其后京兆尹将饬官署余往过焉委羣材防众工或执斧斤或执刀锯皆环立向之梓人左持引右执杖而中处焉量栋宇之任视木之能举挥其杖曰斧彼执斧者奔而右顾而指曰锯彼执锯者趋而左俄而斤者斵刀者削皆视其色俟其言莫敢自断者其不胜任者怒而退之亦莫敢愠焉画宫于堵盈尺而曲尽其制计其毫厘而构大厦无进退焉既成书于上栋曰某年某月某日某建则其姓字也凡执用之工不在列余圜视大骇然后知其术之工大矣继而叹曰彼将舍其手艺专其心智而能知体要者欤吾闻劳心者役人劳力者役于人彼其劳心者欤能者用而智者谋彼其智者欤是足为佐天子相天下法矣物莫近乎此也彼为天下者本于人其执役者为徒为乡师里胥其上为下士又其上为中士又其上为大夫为卿为公离而为六职判而为百役外薄四海有方伯连率郡有守邑有宰皆有佐政其下有胥吏又其下皆有啬夫版尹以就役焉犹众工之各有执伎以食力也彼佐天子相天下者举而加焉指而使焉条其纲纪而盈缩焉齐其法制而整顿焉犹梓人之有防矩绳墨以定制也择天下之士使称其职居天下之人使安其业视都知野视野知国视国知天下其逺迩细大可手据其图而究焉犹梓人画宫于堵而绩于成也能者进而由之使无所徳不能者退而休之亦莫敢愠不能不矜名不亲小劳不侵众官日与天下之英才讨论其大经犹梓人之善运众工而不伐艺也夫然后相道得而万国理矣相道既得万国既理天下举首而望曰吾相之功也后之人循迹而慕曰彼相之才也士或谈殷周之理者曰伊傅周召其百执事之勤劳而不得纪焉犹梓人自名其功而执用者不列也大哉相乎通是道者所谓相而已矣其不知体要者反此以恪勤为公以簿书为尊衒能矜名亲小劳侵众官窃取六职百役之事听听于府庭而遗其大者逺者焉所谓不通是道者也犹梓人而不知绳墨之曲直防矩之方圆寻引之短长姑夺众工之斧斤刀锯以佐其艺又不能备其工以至败绩用而无所成也不亦谬欤或曰彼主为室者倘或发其私智牵制梓人之虑夺其世守而道谋是用虽不能成功岂其罪耶亦在任之而已余曰不然夫绳墨诚陈防矩诚设髙者不可抑而下也狭者不可张而广也由我则固不由我则圯彼将乐去固而就圯也则巻其术黙其智悠尔而去不屈吾道是诚良梓人耳其或嗜其货利忍而不能舍也防其制量屈而不能守也栋桡屋坏则曰非我罪也可乎哉可乎哉余谓梓人之道类于相故书而藏之梓人葢古之审曲面势者今谓之都料匠云余所遇者杨氏潜其名储欣曰分明一篇大臣论借梓人以发其端由賔入主非触而长之之谓也王弇洲乃云形容梓人处己妙只一语结束可也喋喋不已复而易厌如弇洲言是认煞公为梓人立传而触类相臣失厥指矣   童区寄传   栁先生曰越人少恩生男女必货视之自毁齿以上父兄鬻卖以觊其利不足则盗取他室束缚钳梏之至有须鬛者力不胜皆屈为僮当道相贼杀以为俗幸得壮大则缚取么弱者汉官因为己利茍得僮恣所为不问以是越中户口滋耗少得自脱惟童区寄以十一岁胜斯亦竒矣桂部从事杜周士为余言之童寄者郴州荛牧儿也行牧且荛二豪贼刧持反接布囊其口去逾四十里之虚所卖之寄伪儿啼恐栗为儿恒状贼易之对饮酒醉一人去为市一人卧植刃道上童防伺其睡以缚背刃力下上得絶因取刃杀之逃未及逺市者还得僮大骇将杀童遽曰为两郎僮孰若为一郎僮耶彼不我恩也郎诚见完与恩无所不可市者良久计曰与其杀是僮孰若卖之与其卖而分孰若吾得专焉幸而杀彼甚善即藏其尸持僮抵主人所愈束缚牢甚夜半童自转以缚即炉火烧絶之虽疮手勿惮复取刃杀市者因大号一虚皆惊童曰我区氏儿也不当为僮贼二人得我我幸皆杀之矣愿以闻于官虚吏白州州白大府大府召视儿防愿耳刺史顔证竒之留为小吏不肻与衣裳吏防还之乡乡之行刧缚者侧目莫敢过其门皆曰是儿少秦武阳二岁而讨杀二豪岂可近耶   子厚未尝为史此文絶似后汉书固子厚之史也   御选唐宋文醇巻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巻十二目録   河东栁宗元文二   杂著   诫惧箴   忧箴   师友箴   答问   敌戒   谤誉   咸宜   鞭贾   序棊   伊尹五就桀赞   梁丘据赞   武冈铭   剑门铭   夀州安丰县孝门铭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巻十二   河东柳宗元文二   诫惧箴   人不知惧恶可有为知之为美莫若去之非曰童昏昧昩勿思祸至而惧是诚不知君子之惧惧乎未始几动乎微事迁乎理将言以思将行以止中决道符乃顺而起起而获祸君子不耻非道之愆非中之诡惧而为惧虽惧焉如君子不惧为惧之初   忧箴   忧可无乎无谁以宁子如不忧忧日以生忧不可常常则谁怿子常其忧乃小人戚敢问忧方吾将告子有闻不行有过不徙宜言不言不宜而烦宜退而勇不宜而恐中之诚恳过又不及忧之大方唯是焉急内不自得甚泰为忧省而不疚虽死优游所忧在道不在乎祸吉之先见乃可无过告子如斯守之勿堕   易曰惧以终始其要元咎语曰勇者不惧记曰君子有终身之忧易曰乐天知命故不忧语又曰内省不疚夫何忧何惧同一孔子之言而相反乃如是既一心以忧惧又一心以不忧不惧两心奚能齐发而并存处万事应万几皆此天君之出令而岐焉若此哉不知下学立心之始直上达天徳之终皆以此为枢机也丹书曰敬胜怠者吉怠胜敬者灭义胜欲者从欲胜义者凶怠也欲也则日涉于可忧可惧之途而不知忧不知惧否则有长戚戚之忧与患得患失之惧一以为热火一以为寒氷虽轮转循环而要之非忧惧即不忧惧断无齐发而并存者若敬也义也二者夹持以毋不敬之心各从乎义之所宜则耳目口体血气心知之欲所为甘以壊者必若蹈虎尾涉于春氷无时无处而少弛其念而以之歴乎造次颠沛之域遗大投艰盘根错节之区又必无几微动于心曲见于顔面者若是乎忧不忧惧不惧实齐发并存于一心而丝毫不相悖孔子之言非自相反也宗元惧忧二箴其言若有见于道者葢其歴于忧患也深而研穷于谟训者久矣   师友箴   今之世为人师者众笑之举世不师故道益离为人友者不以道而以利举世无友故道益弃呜呼生于是病矣歌以为箴既以儆已又以诫人   不师如之何吾何以成不友如之何吾何以増吾欲从师可从者谁借有可从举世笑之吾欲取友谁可取者借有可取中道或舍仲尼不生牙也久死二人可作惧吾不似中焉可师耻焉可友谨是二物用惕尔后道茍在焉佣丐为偶道之反是公侯以走内考诸古外考诸物师乎友乎敬尔无忽   韩愈作师说宗元不肯为人师其答韦中立书即引退之以为戒论者以为韩栁不同今其言曰不师如之何吾何以成是即愈所云古之学者必有师之意也其曰今之世为人师者众笑之举世不师故道益离即愈所云士大夫之族曰师曰弟子者则羣聚而笑之之意也然则宗元不为师惧世患耳非谓师道之可以不立也   答问   有问栁先生者曰先生貌类学古者然遭有道不能奋厥志独被罪辜废斥伏匿交逰解散羞与为戚生平向慕毁书灭迹他人有恶指诱増益身居下流为谤薮泽骂先生者不忌陵先生者无讁遇揖目动闻言心惕时行草野不知何适独何劣耶观今之贤智莫不舒翘扬英推类援朋叠足天庭魁垒恢张羣驱连行竒谋髙论左右抗声出入翕忽拥门填扃一言出口流光垂荣岂非伟耶先生虽读古人书自谓知理道识事机而其施为若是其悖也狼狈摈僇何以自表于今之世乎先生答曰敬闻命然客言仆知理道识事机过矣仆懵夫屈伸去就触罪受辱幸得聨支体完肌肤犹食人之食衣人之衣用人之货无耕织居贩然而活给羞愧恐栗之不暇今客又推当世贤智以深致诮责吾缧囚也逃山林入江海无路其何以容吾躯乎愿客少假声气使得详其心次其论客曰何取先生曰仆少尝学问不根师説心信古书以为凡事皆易不折之以当世急务徒知开口而言闭目而息挺而行踬而伏不穷喜怒不究曲直冲罗陷穽不知颠踣愚憃狂悖若是甚矣又何以恭客之教而承厚德哉今之世工拙不欺贤不肖明白其显进者语其徳则皆茫洋深闳端贞鲠亮苞并涵养与道俱徃而仆乃蹇浅窄僻跳浮嚄唶扺瑕陷厄固不足以趦趄批捩而追其迹举其理则皆谟明渊沉剖微穷深劈析是非校度古今而仆乃缄钳塞黙耗眊窒惑抉异探怪起幽作匿攸攸恤恤卒自旤贼固不足以睢盱激昂而效其则言其学则皆摠揽罗络横竪杂博天旋地缩鬼神交错而仆乃单庸撇莩离疏空虚窃听道涂颛嚚愚防不知所如固不足以抗顔揺舌而与之俱称其文则皆汗漫辉煌呼嘘隂阳轇轕三光陶镕帝皇而仆乃朴鄙艰涩培塿潗湁毫聨缕缉尘出坱入固不足以摅摛踊跃而渉其级兹四者悬判虽庸童小女皆知其不及而又裹以罪恶纒以羁絷客从而挤之不亦忍乎且夫白羲緑耳之得康庄也逐奔星先飘风而跛驴不出泥滓黄钟元间之登清庙也铿天地动神只而鸣呜咬哇不入里耳西子毛嫱之蹈后宫也皦朝日焕浮云而无盐逐于乡里蛟龙之腾于天渊也弥六合泽万物而虾与蛭不离尺水卓诡倜傥之士之遇明世也用智能显功烈而麽眇连蹇颠顿披靡固其所也客又何怪哉且夫一渉险阨惩而不再者烈士之志也知其不可而速已者君子之事也吾将窃取之以没吾世不亦可乎乃歌曰尧舜之修兮禹益之忧兮能者任而愚者休蹮蹮蓬藋乐吾囚兮文墨之彬彬足以舒吾愁兮已乎己乎曷之求乎客乃笑而去   宗元既窜自放山泽间其堙厄感郁一寓诸文读者悲恻又尝遗所善翰林萧俛京兆尹许孟容辈道其愁苦无聊众畏其才髙惩其复进无复用力者久汨不振乃为答问以明已之无意于世殆以止媢嫉者之索垢吹瘢云   敌戒   皆知敌之仇而不知为益之尤皆知敌之害而不知为利之大秦有六国兢兢以强六国既除乃亡晋败楚鄢范文为患厉之不图举国造怨孟孙恶臧孟死臧恤药石去矣吾亡无日智能知之犹卒以危矧今之人曾不是思敌存而惧敌去而舞废备自盈秪益为瘉敌存灭祸敌去召过有能知此道大名播惩病克夀矜壮死暴纵欲不戒匪愚伊耄我作戒诗思者无咎   宗元放逐后益肆力于古而觉平生冒没轻进之非使一往不返负累滋大且将终其身不自知矣然则宗元学问文章光于千古者挤之者之恩欤述孟子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之义作敌戒明切警悚语云茍非其人求一言之几于道而不可得斯言可谓几于道巳夫   谤誉   凡人之获谤誉于人者亦各有道君子在下位则多谤在上位则多誉小人在下位则多誉在上位则多谤何也君子宜于上不宜于下小人宜于下不宜于上得其宜则誉至不得其宜则谤亦至此其凡也然而君子遭乱世不得已而在于上位则道必咈于君而利必及于人由是谤行于上而不及于下故可杀可辱而人犹誉之小人遭乱世而后得居于上位则道必合于君而害必及于人由是誉行于上而不及于下故可宠可富而人犹谤之君子之誉非所谓誉也其善显焉尔小人之谤非所谓谤也其不善彰焉尔然则在下而多谤者岂尽愚而狡也哉在上而多誉者岂尽仁而智也哉其谤且誉者岂尽明而善褒贬也哉然而世之人闻而大惑出一庸人之口则羣而邮之且置于逺迩莫不以为信也岂惟不能褒贬而已则又蔽于好恶夺于利害吾又何从而得之耶孔子曰不如乡人之善者好之其不善者恶之善人者之难见也则其谤君子者为不少矣其谤孔子者亦为不少矣传之记者叔孙武叔时之显贵者也其不可记者又不少矣是以在下而必困也及乎遭时得君而处乎人上功利及于天下天下之人皆欢而戴之向之谤之者今从而誉之矣是以在上而必彰也或曰然则闻谤誉于上者反而求之可乎曰是恶可毋亦徴其所自而已矣其所自善人也则信之不善人也则勿信之矣茍吾不能分于善不善也则已耳如有谤誉乎人者吾必徴其所自未敢以其言之多而誉且信之也其有及乎我者未敢以其言之多而荣且惧也茍不知我而谓我盗跖吾又安取惧焉茍不知我而谓我仲尼吾又安取荣焉知我者之善不善非吾果能明之也要必自善而已矣   绘世俗任耳腾口之情状励学者以返躬自求可与昌黎原毁并读   咸宜   兴王之臣多起污贱人曰幸也亡王之臣多死寇盗人曰祸也余咸宜之当两汉氏之始屠贩徒出以为公侯卿相无他焉彼固公侯卿相器也遭时之非是以诎独其始之不幸非遭髙光而以为幸也汉晋之末公侯卿相劫戮困饿伏墙壁间以死无他焉彼固刧戮困饿器也遭时之非是以出独其始之幸非遭卓曜而后为祸也彼困于昏乱伏志气屈身体以下奴虏平难泽物之徳不施于人一得适其傃其进晚耳而人犹幸之彼伸于昏乱抗志气肆身体以傲豪杰残民兴乱之伎行于天下一得适其傃其死后耳而人犹祸之悲夫余是以咸宜之   肃代顺徳之间奄寺执国命藩镇攘土地皇纲陵迟四海有瓦解之渐而庙堂之上文恬武嬉一如太平无事者宗元所为悼痛而举汉晋之末公卿将相以为戒文虽与髙光佐命两两平叙而意固独有在也夫天生民而树之后王君公承以大夫师长岂欲其偃然肆于民上以纵其滛而弃天地之性虽一邑之令固万人之所托命焉乃栀其貌而蜡其言食焉而不事其事有不寖消寖败以至如汉晋末造者乎易曰其所由来渐矣由辨之不蚤辨也搢绅之士盍三复斯文   鞭贾   市之鬻鞭者人问之其贾宜五十必曰五万复之以五十则伏而笑以五百则小怒五千则大怒必五万而后可有富者子适市买鞭出五万持以夸余视其首则拳蹙而不遂视其握则蹇仄而不植其行水者一去一来不相承其节朽黒而无文材掐之灭爪而不得其所穷举之翲然若挥虚焉余曰子何取于是而不爱五万曰吾爱其黄而泽且贾者云余乃召僮爚汤以濯之则遫然枯苍然白向之黄者栀也泽者蜡也富者不悦然犹持之三年后出东郊争道长乐坂下马相踶因大击鞭折而为五六马踶不已坠于地伤焉视其内则空空然其理若粪壤无所赖者今之栀其貌蜡其言以求贾技于朝者当其分则善一误而过其分则喜当其分则反怒曰余曷不至于公卿然而至焉者亦良多矣居无事虽过三年不害当其有事驱之于陈力之列以御乎物以夫空空之内粪壤之理而以责其大击之效恶有不折其用而获坠伤之患者乎   负且乘致寇至子曰盗之招也外栀蜡而中粪壤以驭奔马驭者固坠伤矣然岂犹有全鞭乎宗元托喻非特戒取士者母皮相亦戒幸进者以争道相踶之会折为五六良可惧以思也   序棊   房生直温与予二弟游皆好学予病其确也思所以休息之者得木局隆其中而规焉其下方以直置棊二十有四贵者半贱者半贵曰上贱曰下咸自第一至十二下者二乃敌一用朱墨以别焉房于是取二毫如其第书之既而抵戏者二人则视其贱者而贱之贵者而贵之其使之击触也必先贱者不得已而使贵者则皆栗焉惛焉亦鲜克以中其获也得朱焉则若有余得墨焉则若不足余谛睨之以思其始则皆类也房子一书之而轻重若是适近其手而先焉非能择其善而朱否而墨之也然而上焉而上下焉而下贵焉而贵贱焉而贱其易彼而敬此遂以逺焉然则若世之所以贵贱人者有异房之贵贱兹棊者欤无亦近而先之耳有果能择其善否者欤其敬而易者亦从而动心矣有敢议其善否者欤其得于贵者有不气扬而志荡者欤其得于贱者有不貌慢而心肆者欤其所谓贵者有敢轻而使之者欤所谓贱者有敢避其使之击触者欤彼朱而墨者相去千万不啻有敢以二敌其一者欤余墨者徒也观其始与末有似棊者故叙   大小贵贱菀枯皆人之所名人名之而人实之于焉喜怒哀乐虑叹变慹姚佚启态日夜相代于前而莫知其所萌如木出火以自焚诚观其始与末必知其空且假也此宗元序棊说也虽然犹有进观夫五行之气实为星辰五行之质实生万物昭显著明盛大广博莫之与京宜已若夫甲乙丙丁等云者乃文字耳大挠之所强名耳未名之前甲乙岂其木而丙丁岂其火耶既已名之实即随之孤虚旺相刚日柔日之类圣人用之卜筮用之兵阵定天下之吉凶成天下之亹亹者亦复昭显著明盛大广博如是然则天下何名之不实哉知无实之不名可与入于机知无名之不实可与出于机入于机者尧舜事业如浮云之过太虚也出于机者一出言而不可咈乎人心一举足而不可违乎天则也   伊尹五就桀赞【有序】   伊尹五就桀或疑曰汤之仁闻且见矣桀之不仁闻且见矣夫胡去就之亟也柳子曰恶是吾所以见伊尹之大者也彼伊尹圣人也圣人出于天下不夏商其心心乎生民而已曰孰能由吾言由吾言者为尧舜而吾生人尧舜人矣退而思曰汤诚仁其功迟桀诚不仁朝吾从而暮及于天下可也于是就桀桀果不可得反而从汤既而又思曰尚可十一乎使斯人蚤被其泽也又徃就桀桀不可而又从汤以至于百一千一万一卒不可乃相汤伐桀俾汤为尧舜而人为尧舜之人是吾所以见伊尹之大者也仁至于汤矣四去之不仁至于桀矣五就之大人之欲速其功如此不然汤桀之辨一恒人尽之矣又奚以憧憧圣人之足观乎吾观圣人之急生人莫若伊尹伊尹之大莫若于五就桀作伊尹五就桀赞   圣有伊尹思徳于民往归汤之仁曰仁则仁矣非久不亲退思其速之道宜夏是因就焉不可复反亳殷犹不忍其迟亟往以观庶狂作圣一日胜残至千万冀一卒无其端五往不疲其心乃安遂升自陑黜桀尊汤遗民以完大人无形与道为偶道之为大为人父母大矣伊尹惟圣之首既得其仁犹病其久恒人所疑我之所大呜呼逺哉志以为诲   宗元与刘禹锡辈佐王叔文欲以收天下奄寺之兵柄而还之朝廷勇于立事不自顾借贵重不知非所据而据焉身必危迨叔文辈败天下以党人目之而要其本志为帝室非为身家此昌黎辈所以始终与为友也此赞伊尹五就桀其意葢谓茍可以膏泽下于民则桀尚可就况其未至于桀者于人何择焉所以自解也虽然其亦不明于圣贤去就之正矣伊尹之就桀也汤之荐人于天子也四弃而四荐之汤之所为无慙徳也尹之所为无枉尺也桀者天下之共主尹之就之又何疑焉岂若叔文辈当顺宗之寝疾无所禀承鼠窃国命自相部署即使其能一旦尽复唐故所没地举藩镇而空之犹为不得其正君子无取焉况乃謇淹留而无成哉   梁丘据赞   齐景有嬖曰梁丘子同君不争古号媚士君悲亦悲君喜亦喜曷贤不赞卒赞于此媚予所仇激赞有以梁丘之媚顺心狎耳终不挠厥政不嫉反已晏子躬相梁丘不毁恣其为政政实允理时睹晏子食寡肉缺味爱其不饱告君使赐中心乐焉国用不坠后之嬖君罕或师是导君以谀闻正则忌谗贤叶恶民蠧国圮呜呼岂惟贤不逮古嬖亦莫类梁丘可思又况晏氏激赞梁丘心焉孔瘁   此亦激昂风世之论然如晏子相景公而景公烦于刑至于国之诸市屦贱踊贵则晏子之不得行其志而梁丘据辈之长君逢君多所阏塞而牵掣之者可知也嬖幸之与贤良岂真能并立于朝哉   武冈铭   元和七年四月黔巫东鄙蛮獠杂扰盗弄库兵贼胁守帅南钩牂牁外诱西原置魁立帅杀牲盟誓洞窟林麓啸呼成羣皇帝下铜兽符发庸蜀荆汉南越东瓯之师四面讨问畏罪凭阻逃遁不即诛时惟潭部戎帅御史中丞柳公绰练立将校提卒五百屯于武冈不震不骞如山如林告天子威命明白信顺乱人大恐视公之师如百万视公之令如风雷怨号呻吟喜有攸诉投刃顿伏愿完父子卒为忠信奉职输赋进比华人无敢不龚母弟生壻继来于潭咸致天廷皇帝休嘉式新厥命凶渠同恶革面向化如醉之醒如狂之宁公为药石俾复其性诏书显异进临江汉益兵三倍为时硕臣殿于大邦文儒申申有此武功于是夷人始复闻公之去相与髙蹈涕呼若寒去裘昔公不夸首级为已能力専务教诲俾邦斯平我老洎幼由公之仁小不为虺蜮大不为鲸鲵恩重事特不迩而逺莫可追已愿铭武冈首以慰我思以昭我类以示我子孙弥亿万年俾我奉国如今之诚邻之我懐如公之勤其辞曰   黔山之巑巫水之磻鱼骇而离兽犯而残户恐谷窜披攘仍乱王师来诛期死以缓公明不疑公信不欺援师定命俾邦克正皇仁天施我反其性我涂四阖公示之门我愚抵死公示之恩既骨而完既亡而存奉公之训贻我子孙我始蝥贼由公而仁我始寇雠由公而亲山畋泽献输赋于都陶穴刋木室我姻族烹牲是祀公受介福揲蓍以占公宜百禄皇懋公功陟于大邦逺哉去我谁嗣其良有穴之丹有犀之颠匪曰余固公不可赂祝邻之徳恒遵公则勖余之世永谨邦制南夷作诗刻示来裔   不夸首级为已能力専务教诲俾邦斯平数语能简括治蛮夷大要   剑门铭   惟蜀都重险多货混同戎蛮人尨俗剽嗜为寇乱皇帝元年八月帅丧众暴羣疑不制妖孽煽行怙恃富强滔天阻兵攻陷他部北包剑门凭负丘陵以张骜猛坚利锋镝以拒大顺谓雷霆之诛莫已加也惟梁守臣礼部尚书严公以国害为私讐以天讨为己任推仁仗信不待司死而人致其命立义抗愤不待喋血而士一其心悉师出次祗俟明诏凡诸侯之师必出于是储峙飨赉取其丰穰乃遣前军严秦奉扬王诛诞告南土十一月右师逾利州蹈寇地乗山斩虏以遏奔冲左师出于剑门大攘顽嚚谕引刧胁蚁溃防骇险无以固收夺利地以须王师刲刳肾肠振防根柢俾无以肆毒用集我勲力鼖鼔一振元戎启行取其渠魁以为大戮由公忠勇愤悱授任坚明谋猷宏长用能启辟险阨夷为大涂衰沮害气对乎天意帝用休嘉议功居首增秩师长进为大藩宅是南服将校羣吏愿刋山石昭著公之功垂号无穷铭曰   井络坤垠时惟外区界山为门环于蜀都丛险积货混并羌髳狂猾窥隙狺狺啸呼凭据势胜厚其凶徒皇帝之仁宥而不诛暴非徳驯害及巴渝乃出王旅乃司列岳牧臣司梁当其要束器备攸积糗粮是蓄人无增赋师以饶足喋血誓士机在握分命貔貅陈为掎角右逾岷山左直剑门攻出九地上披重云攀天蹈空夷视阻艰破裂层垒殄殱羣顽内获固圉外临平原天兵徐驱卒乗啴啴大憝囚戮戎夏咸欢帝图厥功惟梁是先开国进位南服于藩邦之清夷人以完安铭功鉴乱永代是观   张英曰词既炳焕笔亦遒古   夀州安丰县孝门铭   夀州刺史臣承思言九月丁亥安丰县令臣某上所部编户甿李兴父被恶疾歳月就亟兴自刄股肉假托馈献其父老病已不能噉啜宿而死兴号呼抚臆口鼻垂血捧土就坟沾渍涕洟坟左作小庐防以苫次伏匿其中扶服顿踊昼夜哭诉孝诚幽逹神为见异庐上产紫芝白芝二本各长一寸庐中醴泉涌出竒形异状应騐图记此皆陛下孝理神化隂中其心而克致斯事谨案兴甿庶贱陋循习浅下性非文字所导生与耨耒为业而能钟彼醇孝超出古列天意神道犹锡瑞物以表殊异伏惟陛下有唐尧如天如神之徳宜加旌褒合于上下请表其里闾刻石明白宣延风美观示后祀永永无极臣昧死上请制曰可其铭云   懿厥孝思兹惟淑灵禀承粹和笃守天经泣侍羸疾黙祷隠防引刃自向残肌败形羞膳奉进忧劳孝诚惟时髙髙曾不是听剙巨痛仍号于穹旻捧土濡涕顿首成坟陷膺腐背寒暑在庐草木悴死鸟兽踟蹰殊类异族亦相其哀肇有二位孝道爰兴克修厥猷载籍是登在帝有虞以孝烝烝仲尼述经以教于曾惟昔鲁侯见命夷宫亦有考叔寤庄称纯显显李氏实与之伦哀嗟道路涕慕里邻邦伯章奏稽首殷勤上动帝心旁逹神明神锡秘祉三秀灵泉帝命荐加亦表其门统合上下交赞天人建此碑号亿龄扬芬   君子于防毁不灭性故刳股刲肝国家不以旌虽然至性所发动于不自知人子当此茍有可以救其亲者何所复恤实不暇更作较量虽于道未尽合不犹愈于好货财私妻子者乎陋儒于室女之未嫁守节及人子之刳股救亲者龂龂如也岂善善从长之意哉   陈善曰栁子厚夀州安丰县孝门铭自夀州刺史臣承思而下盖序也以表为序亦文之一体也而徐铉所编文粹乃录铭于前而于题下注云并夀州刺史表于铭后以附见焉此铉之陋也髙唐神女赋自玉曰唯唯以前皆赋也而萧统谓之序东坡尝笑其陋若铉者又何足笑之   御选唐宋文醇巻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巻十三目録   河东栁宗元文三   书   与刘禹锡论周易九六说书   答元饶州论春秋书   答元饶州论政理书   与友人论文书   与吕恭书   答韦中立论师道书   答严厚舆论师道书   报袁君陈秀才避师名书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巻十三   河东柳宗元文三   与刘禹锡论周易九六説书   见与董生论周易九六义取老而变以为毕中和承一行僧得此説异孔颖达防而以为新竒彼毕子董子何肤末于学而遽云云也都不知一行僧承韩氏孔氏説而果以为新竒不亦可笑矣哉韩氏注干之策二百一十有六曰干一爻三十有六策则是取其过揲四分而九也坤之策一百四十有四曰坤一爻二十四策则是取其过揲四分而六也孔颖达等作正义论云九六有二义其一者曰阳得兼隂隂不得兼阳其二者曰老阳数九老隂数六二者皆变周易以变者占郑注易亦称以变者占故云九六也所以老阳九老隂六者九过揲得老阳六过揲得老隂此具在正义干篇中周简子之説亦若此而又详备何毕子董子之不眎其书而妄以口承之也君子之学将有以异也必先究穷其书究穷而不得焉乃可以立而正也今二子尚未能读韩氏注孔氏正义是见其道听途説者又何能知所谓易者哉足下取二家言观之则见毕子董子肤末于学而遽云云也足下所为书非元凯兼三易者则诺若曰孰与颖达着则此説乃颖达説也非一行僧毕子董子能有异者也无乃即其谬而承之者欤观足下出入筮数考校左氏今之世罕有如足下求易之悉者也然务先穷昔人书有不可者而后革之则大善谨之勿遽宗元白或问孔頴达等所述九六二义何说为是曰当以第二说为正第一说曰干体有三画坤体有六画阳得兼隂故其数九隂不得兼阳故其数六若然者是以阳三画兼隂六画而为九也是说也所以着阳大隂小崇阳抑隂之义犹曰臣者君之臣妇者夫之妇义得兼之故画三而六在其中云尔然返以观夫隂爻则其义有未尽善者隂不得兼阳故其数六则是止以本体之六画为六也夫隂必从乎阳从乎阳则隂亦阳矣如谓此六者在阳之外则是与阳为敌矣从乎阳者隂之吉徳也敌乎阳者隂之凶徳也圣人作易不应偏举凶徳以垂训且使果然则凡爻之逢六者并应凶咎安得复多吉爻也夫坤一画乃是夹画一干画不得谓中虗之处无义也其虗处正所以眀夫阳之行乎其中今夫地皆天之所贯彻而旁敷无一毫厘许之非天者也使有一毫厘许为天所不到之处则荡为防尘邻虚入于莽苍杳防而亡其地之体矣地之体亡则转成太虚而亦天矣然则安得有一毫厘许无天之地哉人之身地也隂也人之心天也阳也人惟不能卑法地以治身而耳目口鼻四肢百骸各逞其欲以夺天君之性故其心之神明不能崇效夫天夫心固宰乎耳目口鼻四肢百骸者也然耳目口鼻四肢百骸又何一之非心哉谓耳目口鼻四肢百骸不得兼心固不可也推而论之臣之体国皆君之国妇之承家皆夫之家阳固以兼隂而成其阳之大隂则正以无适而非阳且不得名为兼阳而益见其隂之小唯其小之入于无故足以配大之靡不有此隂阳之大义也然则坤六画其虚处即干三画干则有处为三无处为六坤则有处为六无处为三夫数自一至九乾坤固皆备之不得如孔氏第一说以当九六之义也第二说曰老阳数九老隂数六老阳老隂皆变周易以变者为占又曰所以老阳数九老隂数六者以揲蓍之数九过揲则得老阳六过揲则得老隂其少阳称七少隂称八义亦凖此郑康成亦同此说后世不复见康成之注而孔頴达所作正义未为详备故欧阳修申之曰干爻七九坤爻八六九六变而七八无为易道占其变故以其所占者名爻不谓六爻皆九六也及其至也七八常多而九六常少有无九六者焉此不可不释也朱子曰用九须从欧公说然则朱子亦未晓然于欧阳之即郑孔也顾未知宗元所云周简子之说亦若此而又详备者果若何惜不可考也但欧阳只云干爻七九坤爻八六而未申明其故则仍似用九用六止为乾坤二卦发者于是惟以羣龙无首为乾卦之坤利永贞为坤卦之干而朱子所称通例者亦不着焉夫飞潜动植有知无知万有不齐之伦其虚处皆天其实处皆地语其性情其虚而为天者皆干其实而为地者皆坤举其至大而足以纲领乎万有不齐之伦者则为雷风水火山泽六子六子非他也乾坤也震坎艮则一干而二坤巽离兊则二干而一坤云尔故曰乾坤其易之门耶干阳物也坤隂物也是故三百八十四爻非干爻即坤爻而不得谓之震爻巽爻坎离艮兊爻者也曰干爻则非七爻即九爻曰坤爻则非八爻即六爻七八不变变则占故曰用九用六而独着其义于乾坤之卦也何以不变则不占也曰天地之心在动处以人身喻之动于色则心在目动于声则心在耳当其在目也则全体皆色焉当其在耳也则全体皆声焉其不动之处皆受动者之所改移故以变者占若六爻皆不变则本卦全体皆现也其用奈何曰干之徳以不为首为义坤之徳以大终为义干不为首即阳而之乎隂也坤以大终即是隂而之乎阳也阳不能之乎隂则亢隂不能之乎阳则凝亢也凝也则不能易不能易则不能生生不能生生则非天地之心矣故凡阳也而九则之乎隂矣其徳若何曰见羣龙无首隂也而六则之乎阳矣其徳若何曰利永贞凡六十四卦之阳爻隂爻皆然而特附之乾坤二卦以见三百八十四爻之皆干爻坤爻也此九六之义也   答元饶州论春秋书   辱复书教以报张生书及答衢州书言春秋此诚世所希闻兄之学为不负孔氏矣往年曾记裴封叔宅闻兄与裴太常言晋人及姜戎败秦师于殽一义甞讽习之又闻韩宣英及亡友吕和叔辈言他义知春秋之道乆隠而近乃出焉京中于韩安平处始得防指和叔处始见集注恒愿扫于陆先生之门及先生为给事中与宗元入尚书同日居又与先生同巷始得执弟子礼未毕讲讨防先生病时闻要论尝以易教诲见宠不幸先生疾弥甚宗元又出邵州乃大乖谬不克卒业复于亡友凌生处尽得宗指辨疑集注等一通伏而读之于纪侯大去其国见圣人之道与尧舜合不唯文王周公之志独取其法耳于夫人姜氏防齐侯于禚见圣人立孝经之大端所以明其分也于楚人杀陈夏徴舒丁亥楚子入陈纳公孙宁仪行父于陈见圣人褒贬与夺唯当之所在所谓瑕瑜不掩也反覆甚喜若吾生前距此数十年则不得是学矣今适后之不为不遇也兄书中所陈皆孔氏大趣无得逾焉其言书荀息贬立卓之意也顷尝怪荀息奉君之邪心以立嬖子不务正义弃重耳于外而専其宠孔子同于仇牧孔父为之辞今兄言贬息大善息固当贬也然则春秋与仇孔辞不异仇孔亦有贬欤宗元尝着非国语六十余篇其一篇为息发也今録以往可如愚之所谓者乎微指中眀郑人来渝平量力而退告而后絶固先同后异者也今检此前无与郑同之文后无与郑异之据独疑此一义理甚精而事有不合兄亦当指而教焉往年又闻和叔言兄论楚商臣一义虽啖赵陆氏皆所未及请具录当防微指下以传末学萧张前书亦请见及至之日勒为一巻以垂将来宗元始至是州作陆先生墓表今以奉献与宣英读之春秋之道如日月不可赞也若赞焉必同于孔跖优劣之说故直举其一二不宣宗元再拜   宗元与杨凭书曰自贬官来无事读百家上下驰骋乃少得知文章利病葢实録也今观此文其勤学好问惓惓之意溢于毫楮可尚也夫   答元饶州论政理书   奉书辱示以政理之说及刘梦得书往复甚善类非今之长人者之志不惟充赋税养禄秩足已而已独以庶富且教为大任甚盛甚盛孔子曰吾与回言终日不违如愚然则蒙者固难晓必劳申谕乃得悦服用是尚有一疑焉兄所言免贫病者而不益富者税此诚当也乗理政之后固非若此不可不幸乗弊政之后其可尔耶夫弊政之大莫若贿赂行而征赋乱茍然则贫者无赀以求于吏所谓有贫之实而不得贫之名富者操其赢以市于吏则无富之名而有富之实贫者愈困饿死亡而莫之省富者愈恣横侈泰而无所忌兄若所遇如是则将信其故乎是不可惧挠人而终不问也固必问其实问其实则贫者固免而富者固增赋矣安得持一定之论哉若曰止免贫者而富者不问则侥幸者众皆挟重利以邀贫者犹若不免焉若曰检富者惧不得实而不可増焉则贫者亦不得实不可免矣若皆得实而故纵以为不均何哉孔子曰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今富者税益少贫者不免于捃拾以输县官其为不均大矣非唯此而已必将服役而奴使之多与之田而取其半或乃出其一而收其二三主上思人之劳苦或减除其税则富者以户独免而贫者以受役卒输其二三与半焉是泽不下流而人无所告诉其为不安亦大矣夫如是不一定经界覈名实而姑重改作其可理矣乎富室贫之母也诚不可破坏然使其大幸而役于下则又不可兄云惧富人流为工商浮窳盖甚急而不均则有此耳若富者虽益赋而其实输当其十一犹足安其堵虽驱之不肯易也检之逾精则下逾巧诚如兄之言管子亦不欲以民产为征故有杀畜伐木之説今若非市井之征则舍其产而唯丁田之问推以诚质示以恩惠严责吏以法如所陈一社一村之制递以信相考安有不得其实不得其实则一社一村之制亦不可行矣是故乗弊政必须一定制而后兄之説乃得行焉防之所见及此而已永州以僻隅少知人事兄之所代者谁耶理欤弊欤理则其説行矣若其弊也蒙之説其在可用之数乎因南人来重晓之其他皆善愚不足以议愿同梦得之云者兄通春秋取圣人大中之法以为理饶之理小也不足费其虑无所论刺故独举均赋之事以求往复而除其惑焉不习吏职而强言之宜为长者所笑弄然不如是则无以来至当之言盖明而教之君子所以开后学也又闻兄之莅政三日举韩宣英以代已宣英达识多闻而习于事宜当贤者类举今负罪屛弃凡人不敢称道其善又况闻于大君以二千石荐之哉是乃希世防俗果于直道斯古人之所难而兄行之宗元与宣英同罪皆世所背驰者也兄一举而徳皆及焉祁大夫不见叔向今而预知斯举下走之大过矣书虽多言不足导意故止于此不宣宗元再拜旧唐书谓南人妄以栁宗元为罗池神而韩愈撰碑以实之宋元祐七年六月诏赐唐栁州刺史罗池神庙为灵文之庙以郡人言其雨旸应时故也田表圣书其碑隂极言宗元宜为神而旧唐书辨之之非今观此文所论其于人情物理洞达周圆一丝不隔然则宗元实能臣其有徳于栁民实厚心既岂弟而才又足以达之死而为灵以食其土不虚也   与友人论文书   古今号文章为难足下知其所以难乎非谓比兴之不足恢拓之不逺钻砺之不工颇纇之不除也得之为难知之愈难耳茍或得其髙朗探其深赜虽有芜败则为日月之蚀也大圭之瑕也曷足伤其明黜其寳哉且自孔氏以来兹道大阐家修人励刓精竭虑者防千年矣其间耗费简札役用心神者其可数乎登文章之箓波及后代越不过数十人耳其余谁不欲争裂绮绣互攀日月髙视于万物之中雄峙于百代之下乎率皆纵臾而不克踯躅而不进力蹙势穷吞志而没故曰得之为难嗟乎道之显晦幸不幸系焉谈之辨讷升降系焉鉴之颇正好恶系焉交之广狭屈伸系焉则彼卓然自得以奋其间者合乎否乎是未可知也而又荣古虐今者比肩叠迹大抵生则不遇死而垂声者众焉扬雄没而法言大兴马迁生而史记未振彼之二才且犹若是况乎未甚闻著者哉固有文不传于后祀声遂絶于天下者矣故曰知之愈难而为文之士亦多渔猎前作戕贼文史抉其意抽其华置齿牙间遇事蠭起金声玉耀谁聋瞽之人徼一时之声虽终沦弃而其夺朱乱雅为害已甚是其所以难也间闻足下欲观仆文章退发囊笥编其芜秽心悸气动交于胸中未知孰胜故乆滞而不往也今往仆所着赋颂碑碣文记议论书序之文凡四十八篇合为一通想令治书苍头吟讽之也击辕拊缶必有所择顾鉴视何如耳还以一字示褒贬焉   孔子曰不知言无以知人也臯陶曰知人则哲惟帝其难之夫以人之难知如此而有时止可求诸语言文字之间则知人为益难也知人必借于知言而当去圣既逺羣言淆乱无所折衷则知言为尤难也加以羣儒相承讲贯论说文成数万任人渔猎不难金声玉耀则知言益尤难也虽然学操缦而安则宫商有舛不能逃其聴诚学以聚之问以辨之寛以居之仁以行之有所自得于中则夫言之至吾前者其诚伪与邪正必将自告焉而言又必可以知也能知言庶几知人矣顾其所为自得者则不可以袭取而伪为也   与吕恭书   宗元白元生至得弟书甚善诸所称道具之元生又持部中庐父墓者所得石书模其文示余云若将闻于上余故恐而疑焉仆早好观古书家所蓄晋魏时尺牍甚具又二十年来徧观长安贵人好事者所蓄殆无遗焉以是善知书虽未尝见名氏亦望而识其时也又文章之形状古今特异弟之精敏通逹夫岂不究于此今视石文署其年曰永嘉其书则今田野人所作也虽支离其字尤不能近古为其永字等颇效王氏变法皆永嘉所未有辞尤鄙近若今所谓律诗者晋时盖未尝为此声大谬妄矣又言植松乌擢之怪而掘其土得石尤不经难信或者得无奸为之乎且古之言葬者藏也壤树之而君子以为议况庐而居者其足尚之哉圣人有制度有法令过则为辟故立大中者不尚异教人者欲其诚是故恶夫饰且伪也过制而不除丧宜庐于庭而矫于墓者大中之罪人也况又出怪物诡神道以奸大法而因以为利乎夫伪孝以奸利诚仁者不忍擿过恐伤于教也然使伪可为而利可冒则教益坏若然者勿与知焉可也伏而不出之可也以大夫之政良而吾子赞焉固无阙遗矣作东郛改市鄽去比竹茨草之室而垍土大木陶甄梓匠之工备孽火不得作化惰窳之俗絶偷浮之源而条桑浴种深耕易耨之力用寛徭啬货均赋之政起其道美矣于斯也虑善善之过而莫之省诚慤之道少损故敢私言之夫以淮济之清有玷焉若秋毫固不为病然而万一离娄子眇然睨之不若无者之快也想默已其事毋出所置书幸甚   庙以妥神墓以安魄古人祀先于庙而不于墓檀弓曰孔子既得合葬于防封之崇四尺孔子先反门人后然则孔子固未尝庐墓矣唯子贡庐于孔子墓侧三年而汉世遂以庐墓为孝夫孔子之圣孝之至也孔子不庐墓而后之人之孝乃过于孔子夫过于孔子之孝必非孝也葢天者理也地者质也理处于虚而至实质滞于实而本虚人当魂升魄降之日虽已分天分地然犹谓其未久而或恐魂气之犹恋其体魄也故自逾月以至七月以为塟期之等杀焉迨其既塟则体魄全归于地而神魂全归于天矣于是奉祀之于庙而终其身以迨于子孙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是则所为死而不亡者也若夫肤体之塟于土与裳衣之藏于庙寝虽有亲疎之不同然而类也主神魂而不主体魄犹之一家之中主父而不主母主夫而不主妻也是人道之大纲岂细故哉若其舍庙而之墓则将奉主以往乎抑将别立一主乎奉主以往则使死者不得从其祖先于庙而下徇子孙非礼之请不得居宫室之安而徘徊于草露之间也别立一主则于彼于此必有一之不属一之不属则其所为一实者虚而诚者妄非孝敬之至也然则子贡之庐墓奈何曰子贡孔子弟子也其不得祀孔子于孔子之庙明矣其亦不得祀孔子于端木氏之庙明矣使当日之宗孔子如今日天下之宗孔子则子贡必庐于学而必不庐于墓亦可断也子贡不能忘孔子之教泽而有筑室于场独居三年之事无于礼者之礼也唯子贡于孔子则可固千百世所不得举以为例者也其时固不闻子思亦来居于孔子之墓也且所谓三年然后归者亦举其成数耳此三年中子贡之必归祀端木氏之先于庙不待言也而后世遂因之有庐墓之礼则汉儒之不达也宗元谓宜庐于庭而矫于墓者大中之罪人识亦卓矣   答韦中立论师道书   二十一日宗元白辱书云欲相师仆道不笃业甚浅近环顾其中未见可师者虽尝好言论为文章甚不自是也不意吾子自京师来蛮夷间乃幸见取仆自卜固无取假令有取亦不敢为人师为众人师且不敢况敢为吾子师乎孟子称人之患在好为人师由魏晋氏以下人益不事师今之世不闻有师有輙哗笑之以为狂人独韩愈奋不顾流俗犯笑侮收召后学作师说因抗顔而为师世果羣怪聚骂指目牵引而増与为言词愈以是得狂名居长安炊不暇熟又挈挈而东如是者数矣屈子赋曰邑犬羣吠吠所怪也仆往闻庸蜀之南恒雨少日日出则犬吠余以为过言前六七年仆来南二年冬幸大雪逾岭被南越中数州数州之犬皆苍黄吠噬狂走者累日至无雪乃已然后始信前所闻者今韩愈既自以为蜀之日而吾子又欲使吾为越之雪不以病乎非独见病亦以病吾子然雪与日岂有过哉顾吠者犬耳度今天下不吠者几人而谁敢衒怪于羣目以召閙取怒乎仆自谪过以来益少志虑居南中九年増脚气病渐不喜閙岂可使呶呶者早暮咈吾耳骚吾心则固僵仆烦愦愈不可过矣平居望外遭齿舌不少独欠为人师耳抑又闻之古者重冠礼将以责成人之道是圣人所尤用心者也数百年来人不复行近有孙昌者独发愤行之既成礼明日造朝至外廷荐笏言于卿士曰某子冠毕应之者咸怃然京兆尹郑叔则怫然曳笏却立曰何预我耶廷中皆大笑天下不以非郑尹而快孙子何哉独为所不为也今之命师者大类此吾子行厚而辞深凡所作皆恢恢然有古人形貌虽仆敢为师亦何所増加也假而以仆年先吾子闻道著书之日不后诚欲往来言所闻则仆固愿悉陈中所得者吾子茍自择之取某事去某事则可矣若定是非以教吾子仆材不足而又畏前所陈者其为不敢也决矣吾子前所欲见吾文既悉以陈之非以耀明于子聊欲以观子气色诚好恶何如也今书来言者皆大过吾子诚非佞誉诬谀之徒直见爱甚故然耳始吾幼且少为文章以辞为工及长乃知文者以明道是固不茍为炳炳烺烺务采色夸声音而以为能也凡吾所陈皆自谓近道而不知道之果近乎逺乎吾子好道而可吾文或者其于道不逺矣故吾毎为文章未尝敢以轻心掉之惧其剽而不留也未尝敢以怠心易之惧其弛而不严也未尝敢以昏气出之惧其昧没而杂也未尝敢以矜气作之惧其偃蹇而骄也抑之欲其奥扬之欲其明疏之欲其通廉之欲其节激而发之欲其清固而存之欲其重此吾所以羽翼夫道也本之书以求其质本之诗以求其恒本之礼以求其宜本之春秋以求其断本之易以求其动此吾所以取道之原也参之谷梁氏以厉其气参之孟荀以畅其支参之荘老以肆其端参之国语以博其趣参之离骚以致其幽参之太史以着其洁此吾所以旁推交通而以为之文也凡若此者果是耶非耶有取乎抑其无取乎吾子幸观焉择焉有余以告焉茍亟来以广是道子不有得焉则我得矣又何以师云尔哉取其实而去其名无招越蜀吠怪而为外廷所笑则幸矣宗元复白   茅坤曰子厚书中所论文章之法犹未敢必其尽能如所云要之亦本于镵心研神者而后之为文者特路剽富者之金而以夸于天下曰吾且猗顿矣何其不自量之甚也   答严厚舆论师道书   二十五日某白冯翊严生足下得生书言为师之说怪仆所作师友箴与答韦中立书欲变仆不为师之志而屈已为弟子凡仆所为二文其卒果不异仆之所避者名也所忧者其实也实不可一日忘仆聊歌以为箴行且求中以益已栗栗不敢暇又不敢自谓有可师乎人者耳若乃名者方为薄世笑骂仆脆怯尤不足当也内不足为外不足当众口虽恳恳见迫其若吾子何实之要二文中皆是也吾子其详读之仆见解不出此吾子所云仲尼之説岂易耶仲尼可学不可为也学之至斯则仲尼矣未至而欲行仲尼之事若宋襄公好霸而败国卒中矢而死仲尼岂易言耶马融郑者二子独章句师耳今世固不少章句师仆幸非其人吾子欲之其有乐而望吾子者矣言道讲古穷文辞以为师则固吾属事仆才能勇敢不如韩退之故又不为人师人之所见有同异吾子无以韩责我若曰仆拒千百人又非也仆之所拒拒为师弟子名而不取当其礼者也若言道讲古穷文辞有来问我者吾岂尝瞠目闭口耶敬叔吾所信爱今不得见其人又不敢废其言吾子文甚畅逺恢恢乎其辟大路将疾驰也攻其车肥其马长其防调其六辔中道之行大都舍是又奚师欤亟谋于知道者而考诸古师不乏矣幸而亟来终日与吾子言不敢倦不敢爱不敢肆茍去其名全其实以其余易其不足亦可交以为师矣如此无世俗累而有益乎已古今未有好道而避是者宗元白   答韦中立书人所脍炙遂谓宗元与韩愈意见不侔且有谓学者归退之不归子厚而子厚云尔者读此文可以解其惑矣   报袁君陈秀才避师名书   秀才足下仆避师名乆矣往在京师后学之士到仆门日或数十人仆不敢虚其来意有长必岀之有不至必惎之其教也虽若是当时无师弟子之说其所不乐为者非以师为非弟子为罪也有两事故不能自视以为不足为一也世乆无师弟子决为之且见非且见罪惧而不为二也其大説具答韦中立书今以往可观之秀才貌甚坚辞甚强仆自始觌固竒秀才及见两文愈益竒虽在京都日数十人到门者谁出秀才右耶前已必秀才可为成人仆之心固虚矣又何鲲鹏互乡于尺牍哉秋风益髙暑气益衰可偶居卒谈秀才时见咨仆有诸内者不敢爱惜大都文以行为本在先诚其中其外者当先读六经次论语孟轲书皆经言左氏国语庄周屈原之辞稍采取之谷梁子太史公甚峻洁可以出入余书俟文成异日讨也其归在不出孔子此其古人贤士所懔懔者求孔子之道不于异书秀才志于道慎勿怪勿杂勿务速显道茍成则勃然尔久则蔚然尔源而流者岁旱不涸蓄谷者不病凶年蓄珠玉者不虞殍死矣然则成而久者其术可见虽孔子在为秀才计未必过此不具宗元白   宗元论文诸篇中唯答韦中立书最为人所脍炙谓可与韩愈答李翺书并驰不知此篇所言文以行为本在先诚其中二语及报崔黯书云道之及及乎物而已耳斯取道之内者二语乃宗元自得之言而为论文之极诣也若韦中立书中本之书以求其质本之诗以求其恒等句却犹有罅漏质也恒也宁尽诗书之緼耶   御选唐宋文醇巻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巻十四目録   河东栁宗元文四   书 啓   答韦珩示韩愈相推以文墨事书   报崔黯秀才书   与韩愈论史官书   与史官韩愈致段秀实太尉逸事书   与太学诸生喜诣阙留阳城司业事   答周君巢书   与杨京兆凭书   贺赵江陵宗儒辟符载启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巻十四   河东栁宗元文四   答韦珩示韩愈相推以文墨事书   足下所封示退之书云欲推避仆以文墨事且以励足下若退之之才过仆数人尚不宜推避于仆非其实可知固相假借为之词耳退之所敬者司马迁扬雄迁于退之固相上下若雄者如太法言及四愁赋退之独未作耳决作之加恢竒至他文过扬雄逺甚雄文遣言措意颇短局滞澁不若退之猖狂恣睢肆意有所作若然者使雄来尚不宜推避而况仆耶彼好奨人善以为不屈已善不可奨故慊慊云尔也足下幸勿信之且足下志气髙好读南北史书通国朝事穿穴古今后来无能和而仆稚騃卒无所为但趦趄文墨笔砚浅事今退之不以吾子励仆而反以仆励吾子愈非所宜然卒篇欲足下自挫抑合当世事固当虽仆亦知无出此吾子年甚少知己者如麻不患不显患道不立耳此仆以自励亦以佐退之励足下不宣宗元顿首再拜   吏部文章之宗然其造诣深浅须以栁州所论为定故录之且可以见栁之不敢望韩具所自道中盖实录非谦辞也   报崔黯秀才书   崔生足下辱书及文章辞意良髙所向慕不凡近诚有意乎圣人之言然圣人之言期以明道学者务求诸道而遗其辞辞之传于世者必由于书道假辞而明辞假书而传要之之道而已耳道之及及乎物而已耳斯取道之内者也今世因贵辞而矜书粉泽以为工遒密以为能不亦外乎吾子之所言道匪辞而书其所望于仆亦匪辞而书是不亦去及物之道愈以逺乎仆尝学圣人之道身虽穷志求之不已庶几可以语于古恨与吾子不同州部闭口无所发明观吾子文章自秀士可通圣人之说今吾子求于道也外而望于予也愈外是其可惜欤吾且不言是负吾子数千里不弃朽废者之意故复云尔也凡人好辞工书者皆病癖也吾不幸蚤得二病学道以来日思砭鍼攻熨卒不能去纒结心腑牢甚愿斯须忘之而不克窃尝自毒今吾子乃始钦钦思易吾病不亦惑乎斯固有潜块积瘕中子之内藏恬而不悟可怜哉其卒与我何异均之二病书字益下而子之意又益下则子之病又益笃甚矣子癖于伎也吾尝见病心腹人有思啗土炭嗜酸咸者不得则大戚其亲爱之者不忍其戚因探而与之观吾子之意亦已戚矣吾虽未得亲爱吾子然亦重来意之勤有不忍矣诚欲分吾土炭酸咸吾不敢爱但逺言其证不可也俟面乃悉陈吾状未相见且诚求良医为方已之茍能已大善则及物之道专而易通若积结既定医无所能已幸期相见时吾决分子其啗嗜者不具宗元白   礼乐射御书数皆艺也徳成而上艺成而下其下焉者君子之所游游之云者所执愈卑所达弥上莫非所以养其徳也若溺焉而进乎技则是以其养徳者害徳矣唐世重文章尤重书法其试士以身言书判防萃乃得为近职故黯以文章书法为问而宗元欲悉屏之使及物之道专而易通又以及物为取道之内卓然名儒语也宗元可谓既没其言立矣宗元善书今龙城栁石刻犹存   与韩愈论史官书   正月二十一日某顿首十八丈退之侍者前获书言史事云具与刘秀才书及今乃见书藁私心甚不喜与退之往年言史事甚大谬若书中言退之不宜一日在馆下安有探宰相意以为茍以史荣一韩退之耶若果尔退之岂宜虚受宰相荣已而冒居馆下近密地食奉养役使掌故利纸笔为私书取以供子弟费古之志于道者不若是且退之以为纪录者有刑祸避不肯就尤非也史以名为褒贬犹且恐惧不敢为设使退之为御史中丞大夫其褒贬成败人愈益显其宜恐惧尤大也则又将扬扬入台府美食安坐行呼唱于朝廷而已耶在御史犹尔设使退之为宰相生杀出入升黜天下士其敌益众则又扬扬入政事堂美食安坐行呼唱于内廷外衢而已耶何以异不为史而荣其号利其禄者也又言不有人祸则有天刑若以罪夫前古之为史者然亦甚惑凡居其位思直其道道茍直虽死不可囘也如回之莫若亟去其位孔子之困于鲁卫陈宋蔡齐楚者其时暗诸侯不能以也其不遇而死不以作春秋故也当其时虽不作春秋孔子犹不遇而死也若周公史佚虽纪言书事犹遇且显也又不得以春秋为孔子累范悖乱虽不为史其族亦赤司马迁触天子喜怒班固不检下崔浩沽其直以鬭暴虏皆非中道左丘明以疾盲出于不幸子夏不为史亦盲不可以是为戒其余皆不出此是退之宜守中道不忘其直无以他事自恐退之之恐唯在不直不得中道邢祸非所恐也凡言二百年文武事多有诫如此者今退之曰我一人也何能明则同职者又所云若是后来继今者又所云若是人人皆曰我一人则卒谁能纪传之耶如退之但以所闻知孜孜不敢怠同职者后来继今者亦各以所闻知孜孜不敢怠则庶几不坠使卒有明也不然徒信人口语每每异辞日以滋久则所云磊磊轩天地者决必不沉没且乱杂无可考非有志者所忍恣也果有志岂当待人督责廹蹙然后为官守耶又凡鬼神事眇茫荒惑无可凖明者所不道退之之智而犹惧于此今学如退之辞如退之好言论如退之慷慨自为正直行行焉如退之犹所云若是则唐之史述其卒无可托乎明天子贤宰相得史才如此而又不果甚可痛哉退之宜更思可为速为果卒以为恐惧不敢则一日可引去又何以云行且谋也今当为而不为又诱馆中他人及后生者此大惑已不勉已而欲勉人难矣哉   叶适曰令狐徳棻在武徳初便已建明修史故贞观中晋及南北诸书皆获完具而李延夀又自为集史虽皆文字不足以望古人而成败有考统纪不失其补益于世多矣自北齐至隋词学彚兴太宗又置文学馆收拾时彦名章俊笔相继而起后世乃谓东汉以来道防文敝房杜姚宋不能救而古文由韩愈始复振此论固不可易本朝继之以欧王曽苏然虽文词为盛往往不过记叙铭论浮説闲语而着实处反不如唐人逺甚   与史官韩愈致段秀实太尉逸事书   退之馆下前者书进退之力史事奉答诚中吾病若疑不得实未即籍者诸皆是也退之平生不以不信见遇窃自冠好游边上问故老卒吏得段太尉事最详今所趋走州刺史崔公时赐言事又具得太尉实迹参校备具太尉大节古固无有然人以为偶一奋遂名无穷今大不然太尉自有难在军中其处心未尝亏侧其涖事无一不可纪防在下名未达以故不闻非直以一时取笏为谅也史迁死退之复以史道在职宜不茍过日时昔与退之期为史志甚壮今孤囚废锢连遭瘴厉羸顿朝夕就死无能为也第不能竟其业若太尉者宜使勿坠太史迁言荆轲徴夏无且言大将军徴苏建言留侯徴画容貌今孤囚贱辱虽不及无且建等然比画工传容貌尚差胜春秋传所谓传信传着虽孔子亦犹是也窃自以为信且着其逸事有状   着段太尉宿昔心行非一时激烈笏击朱泚而成名者其义甚美与上史馆状并读可见宗元扬善表防勤恳无已之懐其书当在与韩愈论史官而韩愈复书之后惜韩书不存然疑不得实未即籍七字亦可槩见其复书之意矣而后世犹真以韩愈为不肯作史何耶   与太学诸生喜诣阙留阳城司业书   二十六日集贤殿正字栁宗元敬致尺牍太学诸生足下始朝廷用谏议大夫阳公为司业诸生陶煦醇懿熈然大洽于兹四祀而已诏书出为道州仆时通籍光范门就职书府闻之悒然不喜非特为诸生戚戚也乃仆亦失其师表而莫有所矜式焉既而署吏有传致诏草者仆得观之葢主上知阳公甚熟嘉美显宠勤至备厚乃知欲烦阳公宣风裔土覃布美化于黎献也遂寛然少喜如获慰荐于天子休命然而退自感悼幸生圣明不讳之代不能布露所蓄论列大体闻于下执事冀少见采取而还阳公之南也翌日退自书府就车于司马门外闻之于抱关掌管者道诸生爱慕阳公之徳教不忍其去顿首西阙下恳悃至愿乞留如故者百数十人辄用抚手喜甚震抃不宁不意古道复形于今仆尝读李元礼嵇叔夜传观其言太学生徒仰阙赴诉者仆谓讫千百年不可覩闻乃今日闻而覩之诚诸生见赐甚盛于戱始仆少时尝有意游太学受师説以植志持身焉当时説者咸曰太学生聚为朋曹侮老慢贤有堕窳败业而利口食者有崇饰恶言而肆鬭讼者有凌傲长上而谇骂有司者其退然自克特殊于众人者无几耳仆闻之惚骇怛悸良痛其游圣人之门而众为是也遂退托乡闾家塾考厉志业过太学之门而不敢局顾尚何能仰视其学徒者哉今乃奋志厉义出乎千百年之表何闻见之乖刺欤岂説者过也将亦时异人异无向时之桀害者耶其无乃阳公之渐渍导训明效所致乎夫如是服圣人遗教居天子太学可无愧矣于戯阳公有博厚恢之徳能容善伪来者不拒曩闻有狂惑小生依托门下或乃飞文陈愚丑行无赖而论者以为言谓阳公过于纳污无人师之道是大不然仲尼吾党狂狷南郭献讥曾参徒七十二人致祸负刍孟轲馆齐从者窃屦彼一圣两贤人继为大儒然犹不免如之何其拒人也俞扁之门不拒病夫绳墨之侧不拒枉材师儒之席不拒曲士理固然也且阳公之在于朝四方闻风仰而尊之贪冒茍进邪薄之夫庶得少沮其志不遂其恶虽防师尹之位而人实具瞻焉与其宣风一方覃化一州其功之逺近又可量哉诸生之言非独为已也于国体实甚宜愿诸生勿得私之想复再上故少佐笔端耳朂此良志俾为史者有以纪述也努力多贺栁宗元白   闻人善乐道之如已出诱掖奬劝以成其美忠孝之性郁乎中而发作于外   答周君巢书   奉二月九日书所以抚教甚具无以加焉丈人用文雅从知已日以惇大府之政甚适东西来者皆曰海上多君子周为倡焉敢再拜称贺宗元以罪大摈废居小州与囚徒为朋行则若带纒索处则若关桎桔彳亍而无所趋拳拘而不能肆槁焉若枿隤焉若璞其形固若是则其中者可得矣然犹未尝肯道鬼神等事今丈人乃盛誉山泽之臞者以为夀且神其道若与尧舜孔子似不相类焉何哉又曰饵药可以久夀将分以见与固小人之所不欲得也尝以君子之道处焉则外愚而内益智外讷而内益辩外柔而内益刚出焉则外内若一而时动以取其宜当而生人之性得以安圣人之道得以光获是而终虽不至耉老其道夀矣今夫山泽之臞于我无有焉视世之乱若理视人之害若利视道之悖若义我夀而生彼夭而死固无能动其肺肝焉昧昧而趋屯屯而居浩然若有余掘草烹石以私其筋骨而日以益愚他人莫利已独以愉若是者愈千百年滋所谓夭也又何以为髙明之图哉宗元始者讲道不笃以防世显利动获大僇用是奔窜禁锢为世之所诟病凡所设施皆以为戾从而吠者成羣已不能明而况人乎然茍守先圣之道由大中以出虽万受摈弃不更乎其内大都类往时京城西与丈人言者愚不能改亦欲丈人固往时所执推而大之不为方士所惑仕虽未达无忘生人之患则圣人之道幸甚其必有陈矣不宣宗元再拜神仙之説诚杳茫矣而嵇叔夜作养生论谓一溉之益不可诬以苏轼之明达犹不能无惑焉朱子辟异端息邪説而仿陈子昂感遇诗亦曰刀圭一入口白日生羽翰何耶谷永所称人言世有仙人服食不终之药遥兴轻举登遐倒景览观县圃周游蓬莱耕耘五徳朝种暮获与山石无极黄治变化坚冰淖溺化色五仓之术者皆奸人惑众挟左道怀诈伪以欺罔世主云云者犹非其实耶夫天地曰两大其夀万古然天地未尝无生死也深谷为陵则一谷之天死矣髙岸为谷则一岸之地死矣而谓人有不死之理乎哉如曰茫茫堪舆俯仰无垠者终古不灭而谓天地不死则人之为人亦本自不死而又何足言林林者总总者振古如兹也人之有身正如谷中之天以谷为身髙岸之地以岸为身耳乃欲执此一身之百骸九窍期其长存不壊是何异深谷必不使为陵而髙岸必不使为谷也夫一艺之防必有师承今为长生之説者非以庄老为师耶庄子之言曰天下莫夀于殇子而彭祖为夭又曰毅养其内而虎食其外豹养其外而病攻其内则夫善辟长生之説者莫过于其师矣而人犹不能无惑者何耶夫人目则欲色耳则欲声鼻则欲香口则欲味四肢则欲安佚而尤欲夫长久得遂其欲永永不絶其欲于是慨然而欲长生然为长生之説者曰必先断絶种种诸欲而后能则即使果得长生亦为买椟而还其珠非其本欲矣况乎其必不能耶若其所为元精元气元神之论归于天地同根万物同体者则先无所为生曷论长短且其身也是为大身与此茫茫堪舆同一无垠而终古不灭又何所安排措置于其间哉至于服食之説益为谬妄人之生也阴阳均平则百体无疾偏则生灾今其论曰一毫阴气未尽犹未得仙而烹炼天地间纯阳之物以为服食则非求长生直求速死耳温带之下无血气之伦以其逼近太阳如洪炉边无生物也则岂有阴絶而犹生者哉其亦未明于阴阳之理矣又有守中服气还精补脑等术谓不死之药不离自身者不知人之一身何者为自涕涶皆水也肤革皆地也暖热皆火也动揺皆风也神明皆天也凡夫地水火风之属入于我之耳目鼻口者皆所以养我之生要皆与我身内所有者无异也然而皆非不死之药也何独举自身所有地水火风为足以致长生耶读宗元此文谓道夀则夀道夭则夭识见甚伟因推类以尽其余以解世惑焉   与杨京兆凭书   月日宗元再拜献书丈人役人胡要返命奉教诲壮厉感发铺陈广大上言推延贤隽之道难于今之世次及文章末以愚防剥防顿悴无以守宗族复田畆为念忧悯备极不惟其亲密故旧是与复有公言显赏许其素尚而激其忠诚者用是踊跃敬惧类向时所被简牍万万有加焉故敢悉其愚以献左右大凡荐举之道古人之所谓难者其难非茍一而已矣知之难言之难听信之难夫人有有之而耻言之者有有之而乐言之者有无之而工言之者有无之而不言似有之者有之而耻言之者上也虽舜犹难知之孔子亦曰失之子羽下斯而言知而不失者妄矣有之而言之者次也徳如汉光武冯衍不用才如王景畧以尹纬为令史是皆终日号鸣大咤而卒莫之省无之而工言者贼也赵括得以代廉颇马谡得以惑孔明今之若此类者不乏于世将相大臣闻其言而必能辨之者亦妄矣无之而不言者土木类也周仁以重臣为二千石许靖以人誉而致位三公近世尤好此类以为长者最得荐宠夫言朴愚无害者其于田野乡闾为匹夫虽称为长者可也自抱关击柝以往则必敬其事愈上则及物者愈大何事无用之朴哉今之言曰某子长者可以为大官类非古之所谓长者也则必土木而已矣夫捧土揭木而致之岩廊之上防以绂冕翼以徒趋走其左右岂有补于万民之劳苦哉圣人之道不益于世用凡以此也故曰知之难孔子曰仁者其言也讱孟子病未同而言然则彼未吾信而吾告之以士必有三间是将曰彼诚知士欤知文欤疑之而未重一间也又曰彼无乃私好欤交以利欤二间也又曰彼不足我而惎我哉兹咈吾事三间也畏是而不言故曰言之难言而有是患故曰听信之难唯明者为能得其所以荐得其所以听一不至则不可冀矣然而君子不以言听之难而不务取士士理之本也茍有司之不吾信吾知之不舍其必有信吾者矣茍知之虽无有司而士可以显则吾一旦操用人之柄其必有施矣故公卿之大任莫若索士士不预备而熟讲之卒然君有问焉宰相有咨焉有司有求焉其无所以应之则大臣之道或阙故不可惮烦今之世言士者先文章文章士之末也然立言存乎其中即末而操其本可十七八未易忽也自古文士之多莫如今今之后生为文希屈马者可得数人希王褒刘向之徒者又可得十人至陆机潘岳之比累累相望若皆为之不己则文章之大盛古未有也后代乃可知之今之俗耳庸目无所取信杰然特异者乃见此耳丈人以文律通流当世叔仲鼎列天下号为文章家今又生敬之敬之希屈马者之一也天下方理平今之文士咸能先理理不一断于古书老生直趋尧舜大道孔氏之志明而出之又古之所难有也然则文章未必为士之末独采取何如耳宗元自小学为文章中间幸聨得甲乙科第至尚书郎专百官章奏然未能究知为文之道自贬官来无事读百家书上下驰骋乃少得知文章利病去年吴武陵来美其齿少才气壮健可以兴西汉之文章日与之语因为之出数十篇书庶几铿锵陶冶时时得见古人情状然彼古人亦人耳夫何逺哉凡人可以言古不可以言今桓谭亦云亲见扬子云容貌不能动人安肯传其书诚使博如庄周哀如屈原奥如孟轲壮如李斯峻如马迁富如相如明如贾谊专如扬雄犹为今之人则世之髙者至少矣由此观之古之人未必不薄于当世而荣于后世也若吴子之文非丈人无以知之独恐世人之才髙者不肯久学无以尽训诂风雅之道以为一世甚盛若宗元者才力缺败不能逺骋髙厉与诸生摩九霄抚四海夸耀于后之人矣何也凡为文以神志为主自遭责逐继以大故荒乱耗竭又常积忧恐神志少矣所读书随又遗忘一二年来痞气尤甚加以众疾动作不常眊眊然骚扰内生霾雾填拥惨沮虽有意穷文章而病夺其志矣每闻人大言则蹶气震怖抚心按胆不能自止又永州多火灾五年之间四为大火所廹徒跣走出坏墙穴牖仅免燔灼书籍散乱毁裂不知所往一遇火恐累日茫洋不能出言又安能尽意于笔砚矻矻自苦以伤危败之魂哉中心之悃愊郁结具载所献许京兆丈人书不能重烦于陈列凡人之黜弃皆望望思得效用而宗元独以无有是念自以罪大不可解才质无所入茍焉以叙忧栗为幸敢有他志伏以先君禀孝徳秉直道髙于天下仕再登朝至六品官宗元无似亦尝再登朝至六品矣何以堪此且栁氏号为大族五六从以来无为朝士者岂愚防独出数百人右哉以是自忖官已过矣宠已厚矣夫知足与知止异宗元知足矣若便止不受禄位亦所未能今复得好官犹不辞让何也以人望人尚足自进如其不至则故无憾进取之志息矣身世孑然无可以为家虽甚崇宠之孰与为荣独恨不幸获托姻好而早凋落寡居十余年尝有壹男子然无一日之命至今无以托嗣续恨痛常在心目孟子称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今之汲汲于世者惟惧此而已矣天若不弃先君之徳使有世嗣或者犹望延夀命以及大宥得归乡闾立家室则子道毕矣过是而犹竞于宠利者天厌之天厌之丈人旦夕归朝廷复为大僚伏惟以此为念流涕顿颡布之座右不胜感激之至宗元再拜此文后半首亦是哀怨之音与萧俛书之类耳前半首所述知之难言之难听言之难则曲尽末世人物情理允为至言确论   贺赵江陵宗儒辟符载啓   某啓伏闻以武都符载为记室天下立志之士杂然相顾继以叹息知为善者得其归向流言者有所间执直道之所行义风之所扬堂堂焉实在荆山之南矣幸甚幸甚夫以符君之艺术志气为时闻人才位未防盘桓固久中间因缘陷在危邦与时偃仰不废其道而为见忌嫉者横致唇吻房给事以髙节特立明之于朝王吏部以清议自任辨之于外然犹小人浮议困在交防凡诸侯之欲得符君者城聨壤接而惑于腾沸环视相让莫敢先举及受署之日则皆开口垂臂怅望悼悔譬之求珠于海而径寸先得则众皆怏然罢去知竒宝之有所归也呜呼巧言难明下流多讪自非大君子出世之气则何望焉瞻望清风若在天外无任感激欣跃之至轻凟陈贺不胜战越不宣   符载非必重系天下望可以其出处卜士进退然伤胎杀卵则鳯凰不仪毋谓一夫可寃也况才俊之士哉鸣犊戮晋仲尼回郭隗重燕乐毅至无知在汉曲逆进咸博结绶萧男显杜季防难袁闳狂同声相应同气相求一堂两琴宫商必应草木臭味奚敢差池夫以人事君人臣之大义也宗元之贺赵宗儒诚心不忘君也哉   御选唐宋文醇巻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巻十五目録   河东栁宗元文五   序 论   愚溪诗序   同吴武陵赠李睦州诗序   送南涪州量移澧州序   送徐从事北游序   送娄图南秀才游淮南将入道序   送崔子符罢举诗序   送从弟谋归江陵序   送澥序   封建论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巻十五   河东栁宗元文五   愚溪诗序   灌水之阳有溪焉东流入于潇水或曰冉氏尝居也故姓是溪曰冉溪或曰可以染也名之以其能故谓之染溪余以愚触罪谪潇水上爱是溪入二三里得其尤絶者家焉古有愚公谷今余家是溪而名莫能定土之居者犹龂龂然不可以不更也故更之为愚溪愚溪之上买小丘为愚丘自愚丘东北行六十步得泉焉又买居之为愚泉愚泉凡六穴皆出山下平地葢上出也合流屈曲而南为愚沟遂负土累石塞其隘为愚池愚池之东为愚堂其南为愚亭池之中为愚岛嘉木异石错置皆山水之竒者以余故咸以愚辱焉夫水知者乐也今是溪独见辱于愚何哉葢其流甚下不可以灌溉又峻急多坻石大舟不可入也幽邃浅狭蛟龙不屑不能兴云雨无以利世而适类于余然则虽辱而愚之可也武子邦无道则愚智而为愚者也顔子终日不违如愚睿而为愚者也皆不得为真愚今余遭有道而违于理悖于事故凡为愚者莫我若也夫然则天下莫能争是溪余得专而名焉溪虽莫利于世而善鉴万类清莹秀彻锵鸣金石能使愚者喜笑眷慕乐而不能去也余虽不合于俗亦颇以文墨自慰潄涤万物牢笼百态而无所避之以愚辞歌愚溪则茫然而不违昏然而同归超鸿蒙混希夷寂寥而莫我知也于是作八愚诗纪于溪石上   水黒曰卢不流曰奴水之不能泽物者古人被之以恶名宗元以溪水不可溉田负舟而名之曰愚亦有本焉其亦以慨已济世之愿不遂也无知之谓愚无知者万有之知所从出超鸿防混希夷抑又太自誉矣若夫潄涤万物牢笼百态实乃喜自状其文可为实录虽然得无与布帛菽粟者犹有间乎   同吴武陵赠李睦州诗序   润之盗锜窃货财聚徒党为反谋十年今天子即位三年大立制度于是盗恐且奋将遂其不善视部中良守不为已用者诬陷去之睦州由是得罪天子使御史按问馆于睦自门及堂皆其私卒为卫天子之卫不得揺手辞卒致具有间盗遂作而廷臣犹用其文斥睦州南海上既上道盗以徒百人遮于楚越之郊战且走乃得完为左官吏无几盗就禽斩之于社垣之外论者谓宜还睦州以明其诬既更大赦始移永州去长安尚四千里睦州未尝自言吴武陵刚健士也懐不能忍于是踊跃其诚铿锵其声出而为之诗然后慊于内余固知睦州之道也熟衔匿而未发且久闻吴之先焉者激于心若钟鼓之考不知声之发也遂系之而重以序   李锜蓄反谋十年唐之君臣不能烛见几先转代盗驱除其不附已者睦州刺史李清臣锜既发兵反犹用反者所具狱辞罪李清臣由今观之堪作笑具转疑纪述之非真矣不知渐浸所成当其时有忽不及觉者锜于德宗时专事刻剥以为进奉宪宗平蜀锜不自安遂反其平日所以蛊惑欺防朝廷者岂止李清臣一事按问清臣之御史身在锜境不得揺手出气且从锜则朝廷以为然直清臣则祸在转瞬泄泄沓沓不知不觉已为反贼所用贼既反宪宗讵肯自考平日诏书所行是否耶公卿大臣讵肯感激徒媕娿非与身家有益之事讵肯平反已具之狱辞有司奉行故事又不知不觉使朝廷犹为反者李锜贬不附贼之李清臣矣当其时问上上不知问下下不知而四方万姓则无不知之而悼叹之盗贼奸宄则无不知之而欣幸之可不畏哉嗟乎人君一身耳而四海九州之欲得利与名者无不蛊惑欺防之此古先哲王所以心之忧危若蹈虎尾涉于春冰也   送南涪州量移澧州序   越有纳官之令以胜大敌汉有羽林之制以威四夷国家宠先中丞迈古人之烈故君自未成童品常第四人犹曰于古为薄汉北地都尉卬以不胜任啗匃奴而子单侯于缾济北相韩千秋以匹夫之谅奋触南越而子延年侯于成安君之土田之锡犹挫于有司之手始由施州为涪州扞蜀道勍寇昼不释刃夜不释甲曰我忠烈允也期死待敌敌亦曰彼忠烈允也尽力致命是不可犯然而笔削之吏以簿书校计赢缩受谴兹郡凡二岁朝廷建大本贞万邦庆泽之濡洗濯生植又况涪州家声之大裕蛊之志宜尤被显宠者也自汉而南州之美者十七八莫若澧澧之佐理莫逾于长吏以是进秩人犹曰且有后命永州多谪吏而君侯惠和温良故其欢愉异于他部优诏既至而君适雠于文其往也独故凡羡慕之辞无不加等噫以君承荷之重恭肃之美四方之求忠壮义烈者将于君是观凡君子之志欲其优柔而益固愤悱而不忘以増太史世家之籍用是为贶则拱璧大鼎乌可以言重乎   南涪州南霁云之子也霁云忠烈贯日月矣子又继之防矢石蹈白刃而不悔而肉食之鄙夫刀笔之猾吏持其短长求瘢索垢朝廷即据之以行罚更大赦乃得量移与罪人同被新恩此宗元所为痛心也虽为文以贺之实则呜咽不成声末则朂其之死靡他以忠于君者孝于亲岂非直谅多闻之益友哉   送徐从事北游序   读诗礼春秋莫能言説其容貌充充然而声名不闻传于世岂天下广大多儒而使然欤将晦其说讳其读不使世得闻传其名欤抑处于逺仕于逺不与通都大邑豪杰角其伎而至于是欤不然无显者为之倡以振动其声欤今之世不能多儒可以葢生者观生亦非晦讳其说读者然则余二者为之决矣生北游必至通都大邑通都大邑必有显者由是其果闻传于世欤茍闻传必得位得位而以诗礼春秋之道施于事及于物思不负孔子之笔舌能如是然后可以为儒儒可以说读为哉   仲尼没而微言絶七十子防而大义乖老庄杨墨管商申韩田慎诸子百家之説纵横淆乱而六经之道日以晦邪説横流人心日趋于禽兽之途于是李斯悉举而焚之以愚黔首汉兴六经始复萌芽诸儒张皇补缀存什一于千百章明诸帝乃求遗书立学官博士天下始知崇圣经末季陵夷晋魏睯昧唐乃复修汉典辑笺注作正义确守汉儒之训诂不敢决其籓篱韩愈栁宗元知其于义未尽而涉大水无津梁也故韩有师説栁有师箴莫不致叹于不得圣人为依归耳宋濂洛关闽诸子出始解汉唐之弢而窥周孔之奥文成数万其防数千阐明防趣昭示后学于今赖之矣虽然理则万古而不变若天时地宜人官物曲考之简册则残缺失次考之训诂则传闻异辞者今人不得见古人而问之不可以臆决而师心也莽秽榛塞之不除末由之乎九达之道亦可慨矣夫帝王之治天下不以六经取士则何以而士之从事于功名之防者未有不买椟而还其珠者且如弁髦而因以敝之沿而久之将使朝廷之上无一明经之有司有司既不明而欲明经之士之得进也难矣明而被黜则下必以明为讳又沿而久之将使庠序之间无一明经之士而有司徒以句法字法文气文势各从所好以为进退士子之衡以此防名礼部升于朝廷俾天子与之共理天下事定太平万世丕丕基噫亦难矣六经之道果若是其易易乎宗元曰儒可以説读为哉为之三叹况乎并未尝説读而号曰儒者也   送娄图南秀才游淮南将入道序   仆未冠求进士闻娄君名甚熟其所为歌诗传咏都中通数经及羣书当时为文章若崔比部于卫尉相与称其文众皆曰纳言曽孙也而又有是咸推让为先登后十余年仆自尚书郎谪来零陵觏娄君犹为白衣居无室宇出无僮御仆深异而讯之乃曰今夫取科者交贵势倚亲戚合则挿羽翮生风涛沛焉而有余吾无有也不则餍饮食驰坚良以欢于朋徒相贸为资相易为名有不诺者以气排之吾无有也不则多筋力善造请朝夕屈折于恒人之前走髙门邀大车矫笑而伪言卑陬而姁媮偷一且之容以售其伎吾无有也自度卒不能堪其劳故舍之而游逾湖江出豫章至南海复由桂而下也少好道士言饵药为夀未尽其术故行且求之仆闻而愈疑往时观得进士者不必若娄君之言又不能类娄君之文学又无纳言之大徳以为之祖无比部卫尉以为之知而升名者百数十人今娄君非不足也顾不乐而遁耳因为余留三年他日又曰吾所以求于心者未克今其行也余既异其遁于名而又徳其久留于我也故为之言夫君子之出以行道也其处以独善其身也今天下理平主上亟下求士之诏娄君智可以任职用事文可以宣风歌徳行于世必有合其道而进荐之者遽而为处士吾以为非时将曰老而就休耶则甚少且锐羸而自养耶则甚硕且武问其所以处咸无名焉若茍焉以图夀为道又非吾之所谓道也夫形躯之寓于土非吾能私之幸而好求尧舜孔子之志唯恐不得幸而遇行尧舜孔子之道唯恐不慊若是而夀可也求之而得行之而慊虽天其谁悲今将以呼嘘为食咀嚼为神无事为闲不死为生则深山之木石大泽之龟蛇皆老而久其于道何如也仆尝学于儒持之不得以陷于是以出则穷以处则乖其不宜言道也审矣以吾子见私于仆而又重其去故窃言而书之而密授焉绘科举秀才不肖之态状如夏禹铸鼎开欲求长生者之愚昧如扁鹊发蒙   送崔子符罢举诗序   世有病进士科者思易以孝悌经术兵农曰庶几厚于俗而国得以为理乎栁子曰否以今世尚进士故凡天下家推其良公卿大夫之名子弟国之秀民举归之且而更其科以为得异人乎无也惟其所尚又举移而从之尚之以孝悌孝悌犹是人也尚之以经术经术犹是人也虽兵与农皆然曰然则宜如之何曰即其辞观其行考其智以为可化人及物者隆之文胜质行无观智无考者下之俗其以厚国其以理科不俟易也今有博陵崔防子符者少读经书为文辞本于孝悌理道多容以善别时刚以知柔进于有司六选而不获家有寃连伏阙下者累月不解仕将晚矣而戚其幼孤往复不惮万里再岁不就选世皆曰仁悌人也如是且不见隆虽百易科其可厚而理乎今夫天下已理民风已厚欲继之于无穷其在慎是而已朝廷未命有司既命而果得有道者则是术也宜用崔子之仕又何晚乎仆智不足而独为文故始见进而卒以废居草野八年丽泽之益镞砺之事空于耳而荒于心崔子幸来而亲余读其书听其言发余始志若寤而言梦醒而问醉未及悉而告余以行余惧其悼时之往而不得于内也献之酒赋之诗而歌之坐者从而和之既和而叙之   科不待易苏轼贡举议极陈之千秋确论宜取并读   送从弟谋归江陵序   吾与谋由髙祖王父而异谋少吾二岁往时在长安居相迩也与谋皆甚少独见谋在众少言好经书心异之其后吾为京兆从事谋来举进士复相得益知谋盛为文辞通外家书一再不胜惧禄养之缓弃去为广州从事复佐邕州连得荐举至御史后以智免归家江陵有宅一区环之以桑有僮指三百有田五百畆树之谷艺之麻养有牲出有车无求于人日率诸弟具滑甘丰柔视寒燠之宜其隟则读书讲古人所为求其道之至者以相励也过永州为吾留信次具道其所为者凡士人居家孝悌恭俭为吏祗肃出则信入则厚足其家不以非道进其身不以茍得时退则退尊老无井臼之劳安和而益夀兄弟衎衎以相友不谋食而食给不谋道而道显则谋之去进士为从事于逺始也吾疑焉今也吾是焉别九岁而防于此视其貌益伟问其业益习叩其志益坚于虖吾宗不振久矣识者曰今之世稍有人焉若谋之出处庸非所谓人欤或问管仲孔子曰人也谋虽不试于管仲其为道无悖亦可以有是名也抑又闻圣人之道学焉而必至谋之业良矣而又増焉志专矣而又若不足焉孔子之门不道管晏则谋之为人也其可度哉吾不智触罪摈越楚间六年筑室茨草为圃乎湘之西穿池可以渔种黍可以酒甘终为永州民又恨徒费禄食而无所答下媿农夫上慙王官追计往时咎过日夜反覆无一食而安于口平于心若是者岂不以少好名誉嗜味得毒而至于是耶用是愈贤谋之去进士为从事以足其家终始孝悌今虽羡之岂复可得谋在南方有令名其所为日闻于人吾恐谋不幸又为吾之所悔者将已之而不能得可若何然谋以信厚少言蓄其志以周于事虽履吾迹将不至乎吾之祸则谋何悔之有茍能是虽至于大富贵又何栗耶振吾宗者其惟望乎尔   君子之道或出或处或黙或语唯审乎其义之可否耳既已出而仕矣则东西南北唯君所使奚择焉宗元之所是从弟谋而悔已者皆无当也独爱其所云恨徒费禄食而无所答下愧农夫上惭王官追计往时咎过日夜反覆无一食而安于口平于心数语有古君子之风夫宗元摈斥遐陬十四年能不鄙夷其民保惠教诲泽甚厚而其中欿然如是是难能也其文则推广马援述弟少游语意为之气味亦殊相似   送澥序   人咸言吾宗宜硕大有积徳焉在髙宗时并居尚书省二十二人遭诸武以故衰耗武氏败犹不能兴为尚书吏者间十数岁乃一人永贞年吾与族兄登并为礼部属吾黜而季父公绰更为刑部郎则加稠焉又观宗中为文雅者炳炳然以十数仁义固其素也意者复兴乎自吾为僇人居南乡后之頴然出者吾不见之也其在道路幸而过余者独得澥澥质厚不謟敦朴有裕若器焉必隆然大而后可以有受择所以入之者而已矣其文蓄积甚富好慕甚正若墙焉必基之广而后可以有蔽择其所以出之者而已矣勤圣人之道辅以孝悌复向时之美吾于澥焉是望汝往哉见诸宗人为我谢而勉焉无若大山之麓止而不得升也其唯川之不己乎吾去子终老于夷矣   若器必隆然大尚德哉若墙必基之广修辞立其诚矣毋若山而若川逝者无所容心舍其旧而新是图以善夫方来者则优入圣域不难矣山之止而不得升者自髙也自髙者孔子谓之如有周公之才之美使骄且吝其余不足观也已   封建论   天地果无初乎吾不得而知之也生人果有初乎吾不得而知之也然则孰为近曰有初为近孰明之由封建而明之也彼封建者更古圣王尧舜禹汤文武而莫能去之葢非不欲去之也势不可也势之来其生人之初乎不初无以有封建封建非圣人意也彼其初与万物皆生草木榛榛鹿豕狉狉人不能搏噬而且无毛羽莫克自奉自卫荀卿有言必将假物以为用者也夫假物者必争争而不已必就其能断曲直者而听命焉其智而明者所伏必众告之以直而不改必痛之而后畏由是君长刑政生焉故近者聚而为羣羣之分其争必大大而后有兵有徳又有大者众羣之长又就而听命焉以安其属于是有诸侯之列则其争又有大者焉徳又大者诸侯之列又就而听命焉以安其封于是有方伯连帅之类则其争又有大者焉徳又大者方伯连帅之类又就而听命以安其人然后天下防于一是故有里胥而后有县大夫有县大夫而后有诸侯有诸侯而后有方伯连帅有方伯连帅而后有天子自天子至于里胥其徳在人者死必求其嗣而奉之故封建非圣人意也势也夫尧舜禹汤之事逺矣及有周而甚详周有天下裂土田而分之设五等邦羣后布履星罗四周于天下轮运而辐集合为朝觐防同离为守臣扞城然而降于夷王害礼伤尊下堂而迎觐者歴于宣王挟中兴复古之徳雄南征北伐之威卒不能定鲁侯之嗣陵夷迄于幽厉王室东徙而自列为诸侯厥后问鼎之轻重者有之射王中肩者有之伐凡伯诛苌者有之天下乖盭无君君之心余以为周之防久矣徒建空名于公侯之上耳得非诸侯之盛强末大不掉之咎欤遂判为十二合为七国威分于陪臣之邦国殄于后封之秦则周之败端其在乎此矣秦有天下裂都防而为之郡邑废侯卫而为之守宰据天下之雄图都六合之上游摄制四海运于掌握之内此其所以为得也不数载而天下大坏其有由矣亟役万人暴其威刑竭其货贿负锄梃谪戍之徒圜视而合从大呼而成羣时则有叛人而无叛吏人怨于下而吏畏于上天下相合杀守劫令而并起咎在人怨非郡邑之制失也汉有天下矫秦之枉徇周之制剖海内而立宗子封功臣数年之间奔命扶伤而不暇困平城病流矢陵迟不救者三代后乃谋臣献画而离削自守矣然而封建之始郡国居半时则有叛国而无叛郡秦制之得亦以明矣继汉而帝者虽百代可知也唐兴制州邑立守宰此其所以为宜也然犹桀猾时起虐害方域者失不在于州而在于兵时则有叛将而无叛州州县之设固不可革也或者曰封建者必私其土子其人适其俗修其理施化易也守宰者茍其心思迁其秩而已何能理乎余又非之周之事迹断可见矣列侯骄盈黩货事戎大凡乱国多理国寡侯伯不得变其政天子不得变其君私土子人者百不有一失在于制不在于政周事然也秦之事迹亦断可见矣有理人之制而不委郡邑是矣有理人之臣而不使守宰是矣郡邑不得正其制守宰不得行其理酷刑苦役而万人侧目失在于政不在于制秦事然也汉兴天子之政行于郡不行于国制其守宰不制其侯王侯王虽乱不可变也国人虽病不可除也及夫大逆不道然后掩捕而迁之勒兵而夷之耳大逆未彰奸利浚财怙势作威大刻于民者无如之何及夫郡邑可谓理且安矣何以言之且汉知孟舒于田叔得魏尚于冯唐闻黄霸之明审覩汲黯之简靖拜之可也复其位可也卧而委之以辑一方可也有罪得以黜有能得以赏朝拜而不道夕斥之矣夕受而不法朝斥之矣设使汉室尽城邑而侯王之纵令其乱人戚之而己孟舒魏尚之术莫得而施黄霸汲黯之化莫得而行明谴而导之拜受而退已违矣下令而削之缔交合从之谋周于同列则相顾裂眦勃然而起幸而不起则削其半削其半民犹瘁矣曷若举而移之以全其人乎汉事然也今国家尽制郡邑连置守宰其不可变也固矣善制兵谨择守则理平矣或者又曰夏商周汉封建而延秦郡邑而促尤非所谓知理者也魏之承汉也封爵犹建晋之承魏也因循不革而二姓陵替不闻延祚今矫而变之垂二百祀大业弥固何系于诸侯哉或者又以为殷周圣王也而不革其制固不当复议也是大不然夫殷周之不革者是不得已也葢以诸侯归殷者三千焉资以黜夏汤不得而废归周者八百焉资以胜殷武王不得而易徇之以为安仍之以为俗汤武之所不得已也夫不得已非公之大者也私其力于已也私其卫于子孙也秦之所以革之者其为制公之大者也其情私也私其一已之威也私其尽臣畜于我也然而公天下之端自秦始夫天下之道理安斯得人者也使贤者居上不肖者居下而后可以理安今夫封建者继世而理继世而理者上果贤乎下果不肖乎则生人之理乱未可知也将欲利其社稷以一其人之视听则又有世大夫世食禄邑以尽其封畧圣贤生于其时亦无以立于天下封建者为之也岂圣人之制使至于是乎吾固曰非圣人之意也势也   苏轼曰秦初并天下丞相绾等言燕齐荆地逺不置王无以镇之请立诸子始皇下其议羣臣皆以为便廷尉斯曰周文武所封子弟同姓甚众然后属疏逺相攻击如仇讐诸侯更相诛伐天子弗能禁止今海内赖陛下神灵一统皆为郡县诸子功臣供赋税重赏赐之甚足易制天下无异意则安宁之术也置诸侯不便始皇曰天下共苦战鬭不休以有侯王赖宗庙天下初定又复立国是树兵也而求其宁息岂不难哉廷尉议是分天下为三十六郡郡置守尉监苏子曰圣人不能为时亦不失时时非圣人之所能为也能不失时而已三代之兴诸侯无罪不可夺削因而君之虽欲罢侯置守可得乎此所谓不能为时者也周衰诸侯相并齐晋秦楚皆千余里其势足以建侯树屏至于七国皆称王行天子之事然终不封诸侯不立彊家世卿者以鲁三桓晋六卿齐田氏为戒也久矣世之畏诸侯之祸也非独李斯始皇知之始皇既并天下分郡邑置守宰理固当然如冬裘夏葛时之所宜非人之私智独见也所谓不失时者而学士大夫多非之汉髙又欲立六国后张子房以为不可世未有非之者李斯之论与子房何异世特以成败为是非耳髙帝闻子房之言吐哺骂郦生知诸侯之不可复明矣然卒王韩彭英卢岂独髙帝子房亦与焉故栁宗元曰封建非圣人意也势也昔之论封建者曹元首陆机刘颂及唐太宗时魏徴李百药顔师古其后则刘秩杜祐栁宗元宗元之论出而诸子之论废矣虽圣人复起不能易也故吾取其説而附益之曰凡有血气必争争必以利利莫大于封建封建者争之端而乱之始也自书契以来臣弑其君子弑其父父子兄弟相贼杀有不出于袭封而争位者乎自三代圣人以礼乐教化天下至刑措不用然终不能已簒弑之祸至汉以来君臣父子相贼虐者皆诸侯王子孙其余卿大夫不世袭者盖未尝有也近世无复封建则此祸几絶仁人君子忍复开之欤故吾以李斯始皇之言栁宗元之论当为万世法也   御选唐宋文醇巻十五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巻十六目録   河东栁宗元文六   论 记   守道论   四维论   辩侵伐论   永州新堂记   岭南节度使飨军堂记   诸使兼御史中丞壁记   四门助教防壁记   永州万石亭记   始得西山宴游记   钴鉧潭记   钴鉧潭西小丘记   至小丘西小石潭记   袁家渇记   石渠记   石涧记   小石城山记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巻十六   河东栁宗元文六   守道论   或问曰守道不如守官何如对曰是非圣人之言传之者误也官也者道之器也离之非也未有守官而失道守道而失官之事者是固非圣人言乃传之者误也夫皮冠者是虞人之物也物者道之凖也守其物由其凖而后其道存焉茍舍之是失道也凡圣人之所以为经纪为名物无非道者命之曰官官是以行吾道云尔是故立之君臣官府衣裳舆马章绶之数防朝表着周旋行列之等是道之所存也则又示之典命书制符玺奏复之文参伍殷辅陪台之役是道之所由也则又劝之以爵禄庆赏之美惩之以黜逺鞭朴梏拲斩杀之惨是道之所行也故自天子至于庶民咸守其经分而无有失道者和之至也失其物去其凖道从而防矣易其小者而大者亦从而防矣古者居其位思死其官可易而失之哉礼记曰道合则服从不可则去孟子曰有官守者不得其职则去然则失其道而居其官者古之人不与也是故在上不为抗在下不为损矢人者不为不仁函人者不为仁率其职司其局交相致以全其工也易位而处各安其分而道逹于天下也且夫官所以行道也而曰守道不如守官葢亦防其本矣未有守官而失道守道而失官之事者也是非圣人之言传之者误也果矣   韩愈曰道与徳为虚位夫事有万矣而一事各载一理得乎理之至善即协乎事之时宜成为行之中正符于性之自然而名之曰道故曰率性之谓道舍是而别有所谓道则道其所道也岐官与道而二之将官非其官而道非其道即有一得亦必有见于官即无见于道有见于道即无见于官者也宗元之论当矣   四维论   管子以礼义防耻为四维吾疑非管子之言也彼所谓亷者曰不蔽恶也世人之命防者曰不茍得也所谓耻者曰不从枉也世人之命耻者曰羞为非也然则二者果义欤非欤吾见其有二维未见其所以为四也夫不蔽恶者岂不以蔽恶为不义而去之乎夫不茍得者岂不以茍得为不义而不为乎虽不从枉与羞为非皆然然则防与耻义之小节也不得与义抗而为维圣人之所以立天下曰仁义仁主恩义主断恩者亲之断者宜之而理道毕矣蹈之斯为道得之斯为徳履之斯为礼诚之斯为信皆由其所之而异名今管氏所以为维者殆非圣人之所立乎又曰一维絶则倾二维絶则危三维絶则覆四维絶则灭若义之絶则防与耻其果存乎防与耻存则义果絶乎人既蔽恶矣茍得矣从枉矣为非而无羞矣则义果存乎使管子庸人也则为此言管子而少知理道则四维者非管子之言也   左史记言右史记事事为春秋言为尚书尚书国语类也春秋左传类也列国皆有之独鲁史以孔子得传至今耳孔子以前无家自为书者名卿大夫之嘉言皆载之右史左传所称古志有之古语有之又曰着之话言楚语所称教之语使明其徳而知先王之务用明徳于民皆是也即论语亦非孔子所自作乃曽子有子之门人记其所闻于师者而纂之其曰语者犹用古史之体例也春秋降为战国处士始撡各国之柄而人自为説以行于天下庄周荀卿之所评论具在可考皆无及于管子者也孟子曰圣王不作诸侯放恣处士横议杨朱墨翟之言盈天下此周室陵迟至孟子时而始然者也管仲生于孔子之前管仲无书明甚如其有之未有七十手之徒无一言评隲之者也管仲之书其为战国时言富国强兵之流自以为所学出于管仲而假托之无疑也其不概于理者不胜举若宗元四维论亦一斑也   辩侵伐论   春秋之説曰凡师有钟鼓曰伐无曰侵周礼大司马九伐之法曰贼贤害人则伐之负固不服则侵之然则所谓伐之者声其恶于天下也声其恶于天下必有以厌于天下之心夫然后得行焉古之守臣有朘人之财危人之生而又害贤人者内必弃于其人外必弃于诸侯从而后加伐焉动必克矣然犹校徳而后举量力而后防备三有余而以用其人一曰义有余二曰人力有余三曰货食有余是三者大备则又立其礼正其名修其辞其害物也小则诰誓徴令不过其邻虽大不出所暴非有逆天地横四海者不以动天下之师故师不逾时而功成焉斯为人之举也故公之公之而钟鼓作焉夫所谓侵之者独以其负固不服而壅王命也内以保其人外不犯于诸侯其过恶不足暴于天下致文告修文徳而又不变然后以师问焉是为制命之举非为人之举也故私之私之故钟鼓不作斯圣人之所志也周道既坏兵车之轨交于天下而罕知侵伐之端焉是故以无道而正无道者有之以无道而正有道者有之不増徳而以遂威者又有之故世日乱一变而至于战国而生人耗矣是以有其力无其财君子不以动众有其力有其财无其义君子不以帅师合是三者而明其公私之说而后可焉呜呼后之用师者有能观其侵伐之论则善矣   用兵固不得泥于古然圣人之意不可悖也师之彖传曰以此毒天下而民从之吉又何咎茍非以生道杀人虽死无怨杀者其何可以言兵未能以生道杀人而言兵皆违天而戕人也违天而戕人败固祸而胜亦祸古可鍳矣宗元此文可作左传义防   永州新堂记   将为穹谷嵁岩渊池于郊邑之中则必辇山石沟涧壑凌絶崄阻疲极人力乃可以有为也然而求天作地生之状咸无得焉逸其人因其地全其天昔之所难今于是乎在永州实惟九疑之麓其始度土者环山为城有石焉翳于奥草有泉焉伏于土涂虵虺之所蟠狸防之所游茂树恶木嘉葩毒卉乱杂而争植号为秽墟韦公之来既逾月理甚无事望其地且异之始命芟其芜行其涂积之丘如蠲之浏如既防既酾竒势迭出清浊辨质美恶异位视其植则清秀敷舒视其蓄则溶漾纡余怪石森然周于四隅或列或跪或立或仆窍穴逶邃堆阜突怒乃作栋宇以为观游凡其物类无不合形辅势效伎于堂庑之下外之连山髙原林麓之崖间厠隐显迩延野绿逺混天碧咸防于谯门之内已乃延客入观继以宴娯或赞且贺曰见公之作知公之志公之因土而得胜岂不欲因俗以成化公之释恶而取美岂不欲除残而佑仁公之蠲浊而流清岂不欲废贪而立防公之居髙以望逺岂不欲家抚而尸晓夫然则是堂也岂独草木土石水泉之适欤山原林麓之观欤将使继公之理者视其细知其大也宗元请志诸石措诸壁编以为二千石楷法   人或良才美质自天畀之而不学不问好恶无节于内知诱于外以至灭天理而穷人欲于是有悖逆诈伪之心有滛佚慝乱之事以之终身而不变人曰天之生是使然也奚知其质美才良克念即可作圣耶其与佳景瑰观清泉美石之汨于荒区蛮域恶木毒莽之中与为终古者奚异宗元为上官作记故以治人之道言之善读之知修身焉   岭南节度使飨军堂记   唐制岭南为五府府部州以十数其大小之戎号令之用则听于节度使焉其外大海多蛮夷由流求诃陵西抵大夏康居环水而国以百数则统于押蕃舶使焉内之幅员万里以执秩拱稽时听敎命外之羁属数万里以译言贽宝岁帅贡职合二使之重以治于广州故賔军之事宜无与校大且賔有牲牢饔饩嘉乐好礼以同逺合疏军有犒馈宴飨劳旅勤归以羣力一心于是治也闬闳阶序不可与他邦类必厚栋大梁夷庭髙门然后可以上充于揖让下周于步武今御史大夫扶风公防广州且专二使増徳以来逺人申威以修戎政大飨宴合乐从其丰盈先是为堂于治城西北陬其位公北向賔众南向奏部伎于其西视泉池于其东隅奥庳侧庭庑下陋日未及晡则赫炎当目汗更起而礼莫克终故凡大宴飨大賔旅则寓于外垒仪形不称公于是始斥其制为堂南面横八楹纵十楹向之宴位化为东序西又如之其外更衣之次膳食之宇列观以游目偶亭以展声弥望极顾莫究其往泉池之旧増濬益植以暇以息如在林壑问工焉取则师舆是供问役焉取则蛮是徴问材焉取则隙宇是迁或益其阙伐山浮海农贾拱手张目视具乃十月甲子克成公命飨于新堂幢牙茸纛金节析羽旂旗旟旞咸饰于下鼓以鼖晋金以铎铙公与监军使肃上賔延羣僚将校士吏咸次于位卉裳衣胡夷蜑蛮睢盱就列者千人以上铏鼎体节燔炰胾炙羽鳞貍互之物沉泛醍盎之齐均饫于卒士兴王之舞服夷之伎揳击吹鼓之音飞腾幻怪之容寰观于逺迩礼成乐遍以叙而贺且曰是邦临防之大五人合之非是堂之制不可以备物非公之徳不可以容众旷于往初肇自今兹大和有人以观逺方古之戎政其曷用加此华元名大夫也杀羊而御者不及霍去病良将军也余肉而士有饥色犹克称能以垂到今矧兹具美其道不废愿仿于金石以永示后祀遂相与来告且乞辞某让不获乃刻于兹石   陈子龙曰文如画栋雕甍髙牙大纛翼翼岩岩观者竦视   诸使兼御史中丞壁记   古者交政于四方谓之使今之制受命临戎职无所统属者亦谓之使凡使之号葢专焉而行其道者也开元以来其制愈重故取御史之名而加焉至于今若干年其兼中丞者若干人其使絶域统兵戎按州部专货食而柔逺人固王畧齐风俗和闗石大者戡复于内拓定于外皆得以壮其威张其声其用逺矣假是名以莅厥职而尊严若是况乎总宪度于朝端树风声于天下其所以翼于君正于人者尤可以知也武公以厚徳在位甚宜其官视其署有记诸使中丞者而多阙漏于是求其故于诏制而又质于史氏増益备具遂命其属书之且曰由其号而观其实后之居于斯者有以敬于事食焉而不事其事则虽三槐九棘绾四十九使印而自觉恢然有余茍思夫受于天命于君者为何等事则虽卑官薄禄簿尉曹佐之俦当必前望往古后望来今覩一身之衾影对万民之耳目恧然自觉其事之难为分之难称矣宗元曰由其号以观其实后之居于斯者有以敬其事斯言可三复也故录之   四门助敎防壁记   周人置虞庠于西郊以养国老教胄子祭统曰天子设四学葢其制也易传太初篇曰天子旦入东学昼入南学夕入西学暮入北学蔡邕引之以定明堂之位焉大戴礼保传篇曰帝入东学以贵仁入南学以贵徳入西学以贵义入北学以尊爵贾生述之以明太子之教焉故曰为大教之宫而四学具焉参明堂之政原大教之极其建置之道也后魏太和中立学于四门置助教二十人隋氏始于国子而降置五人皇朝始合于太学又省至三人员位弥简其官尤难非儒之通者不列也四门学之制掌国之上士中士下士凡三等侯伯子男凡四等其子孙之为胄子者及庶士庶人之子为俊士者使执其业而居其次就师儒之官而考正焉助教之职佐博士以掌鼓箧榎楚之政令分其人而教育之其有通经力学者必于岁之杪升于礼部听简试焉课生徒之进退必酌于中道非博雅庄敬之流固不得临于是故有去而升于朝者贺秘书由是为博士归散骑由是为左拾遗旧制以拾遗为八品清官故必以名实者居于其位贞元中王化既成经籍少间有司命太学之官颇以为易专名誉好文章者咸耻为学官至是河东栁立始以前进士求署兹职天水武儒衡闽中欧阳詹又继之是岁为四门助教凡三人皆文士京师以为异余与立同祖与武公同升于礼部与欧阳生同志于文四门助教署未尝纪前人名氏余故为之记而由夫三子者始   宋人非四学之説谓学有四岂道亦有四耶然道固一而行则百易地而施之异宜俾得并举而观所尚以章志兴化亦非无谓相传古有四学非妄也唐之四学徒循其文耳然犹有告朔之饩羊焉夫士而徒以文称愧学校矣乃四学助教相继得三文士则夸美以为异其下此者又可知矣学校之衰也人文之不振也道徳风俗沦胥以铺千载古今弥望慨然   永州万石亭记   御史中丞清河男崔公来莅永州闲日登城北墉临于荒野藂翳之隙见怪石特出度其下必有殊胜步自西门以求其墟伐竹披奥欹仄以入绵谷跨谿皆大石林立涣若奔云错若置碁怒者虎鬬企者鸟厉抉其穴则鼻口相呀搜其根则蹄股交峙环行卒愕疑若搏噬于是刳辟朽壤翦防榛薉决浍沟导伏流散为踈林洄为清池寥廓渟若造物者始判清浊効竒于兹地非人力也乃立游亭以宅厥中直亭之西石若掖分可以眺望其上青壁斗絶沉于渊源莫究其极自下而望则合乎攒峦与山无穷明日州邑耋老杂然而至曰吾侪生是州蓺是野眉尨齿鲵未尝知此岂天坠地出设兹神物以彰我公之徳欤既贺而请名公曰是石之数不可知也以其多而命之曰万石亭耋老又言曰懿夫公之名亭也岂专状物而已哉公尝六为二千石既盈其数然而有道之士咸恨公之嘉绩未洽于人敢颂休声祝公于明神汉之三公秩号万石我公之徳宜受兹锡汉有礼臣惟万石君我公之化始于闺门道合于古祐之自天野夫献辞公夀万年宗元尝以牋奏尚书敢专笔削以附零陵故事时元和十年正月五日记   体物之妙宇宙在乎手万化生于心矣   始得西山宴游记   自余为僇人居是州恒惴栗其隟也则施施而行漫漫而游日与其徒上髙山入深林穷回溪幽泉怪石无逺不到到则披草而坐倾壶而醉醉则更相枕以卧意有所极梦亦同趣觉而起起而归以为凡是州之山有异态者皆我有也而未始知西山之怪特今年九月二十八日因坐法华西亭望西山始指异之遂命仆过湘江缘染溪斫榛莽焚茅茷穷山之髙而止攀援而登箕踞而遨则凡数州之土壤皆在袵席之下其髙下之势岈然洼然若垤若穴尺寸千里攒蹙累积莫得遯隐萦青缭白外与天际四望如一然后知是山之特出不与培塿为类悠悠乎与灏气俱而莫得其涯洋洋乎与造物者游而不知其所穷引觞满酌頽然就醉不知日之入苍然暮色自逺而至至无所见而犹不欲归心凝形释与万化冥合然后知吾向之未始游游于是乎始故为之文以志是岁元和四年也   钴鉧潭记   钴鉧潭在西山西其始葢冉水自南奔注抵山石屈折东流其颠委势峻荡击益暴齧其涯故旁广而中深毕至石乃止流沫成轮然后徐行其清而平者且十畆有树环焉有泉悬焉其上有居者以予之亟游也一且欵门来告曰不胜官租私劵之委积既芟山而更居愿以潭上田贸财以缓祸予乐而如其言则崇其台延其槛行其泉于髙者坠之潭有声潨然尤与中秋观月为宜于以见天之髙气之迥孰使予乐居夷而忘故土者非兹潭也欤   钴鉧潭西小丘记   得西山后八日寻山口西北道二百步又得钴鉧潭西二十五步当湍而浚者为鱼梁梁之上有丘焉生竹树其石之突怒偃蹇负土而出争为竒状者殆不可数其然相累而下者若牛马之饮于溪其冲然角列而上者若熊罴之登于山丘之小不能一畆可以笼而有之问其主曰唐氏之弃地货而不售问其价曰止四百余怜而售之李深源元克已时同游皆大喜出自意外即更取器用铲刈秽草伐去恶木烈火而焚之嘉木立美竹露竒石显由其中以望则山之髙云之浮溪之流鸟兽鱼之遨游举熈熈然回巧献技以効兹丘之下枕席而卧则清冷之状与目谋瀯瀯之声与耳谋悠然而虚者与神谋渊然而静者与心谋不帀旬而得异地者二虽古好事之士或未能至焉噫以兹丘之胜致之沣镐鄠杜则贵游之士争买者日増千金而愈不可得今弃是州也农夫渔夫过而陋之贾四百连岁不能售而我与深源克已独喜得之是其果有遭乎书于石所以贺兹丘之遭也   至小丘西小石潭记   从小丘西行百二十步隔篁竹闻水声如鸣佩环心乐之伐竹取道下见小潭水尤清冽泉石以为底近岸巻石底以出为坻为屿为堪为岩青树翠蔓蒙络揺缀参差披拂潭中鱼可百许头皆若空游无所依日光下澈影布石上怡然不动俶尔逺逝往来翕忽似与游者相乐潭西南而望斗折蛇行明灭可见其岸势犬牙差互不可知其源坐潭上四面竹树环合寂寥无人凄神寒骨悄怆幽邃以其境过清不可久居乃记之而去同游者吴武陵龚古余弟宗直而从者崔氏二小生曰怒已曰奉壹   袁家渇记   由冉溪西南水行十里山水之可取者五莫若钴鉧潭由溪口而西陆行可取者八九莫若西山由朝阳岩东南水行至芜江可取者三莫若袁家渇皆永中幽丽竒处也楚越之间方言谓水之反流者为渇音若衣褐之褐渇上与南馆髙嶂合下与百家瀬合其中重洲小溪澄潭浅渚间厠曲折平者深黒峻者沸白舟行若穷忽又无际有小山出水中山皆美石上生青丛冬夏常蔚然其旁多岩洞其下多白砾其树多枫柟石楠楩槠樟柚草则兰芷又有异卉类合欢而蔓生轇轕水石每风自四山而下振动大木掩苒众草纷红骇绿蓊勃香气冲涛旋濑退贮谿谷揺飏葳蕤与时推移其大都如此余无以穷其状永之人未尝游焉余得之不敢专也出而传于世其地世主袁氏故以名焉   石渠记   自渇西南行不能百步得石渠民桥其上有泉幽幽然其鸣乍大乍细渠之广或咫尺或倍尺其长可十许步其流抵大石伏出其下逾石而往有石昌蒲被之青鲜环周又折西行旁陷岩石下北堕小潭潭幅员减百尺清深多鯈鱼又北曲行纡余睨若无穷然卒入于渇其侧皆诡石怪木竒卉美箭可列坐而休焉风揺其颠韵动崖谷视之既静其听始逺予从州牧得之揽去翳朽决踈土石既崇而焚既酾而盈惜其未始有传焉者故累记其所属遗之其人书之其阳俾后好事者求之得以易元和七年正月八日蠲渠至大石十月十九日逾石得石小潭渠之美于是始穷也   石涧记   石渠之事既穷上由桥西北下土山之阴民又桥焉其水之大倍石渠三之亘石为底达于两涯若床若堂若陈筵席若限阃奥水平布其上流若织文响若操琴掲跣而往折竹扫陈叶排腐木可罗胡床十八九居之交络之流触激之音皆在床下翠羽之木龙鳞之石均荫其上古之人其有乐乎此耶后之来者有能追余之践履耶得意之日与石渠同由渇而来者先石渠后石涧由百家濑上而来者先石涧后石渠涧之可穷者皆出石城村东南其间可乐者数焉其上深山幽林逾峭险道狭不可穷也   小石城山记   自西山道口径北逾黄茅岭而下有二道其一西出防之无所得其一少北而东不过四十丈土断而川分有积石横当其垠其上为睥睨梁欐之形其旁出堡坞有若门焉窥之正黒投以小石洞然有水声其响之激越良久乃已环之可上望甚逺无土壤而生嘉树美箭益竒而坚其防数偃仰类智者所施设也噫吾疑造物者之有无久矣及是愈以为诚有又怪其不为之于中州而列是夷狄更千百年不得一售其伎是固劳而无用神者傥不宜如是则其果无乎或曰以慰夫贤而辱于此者或曰其气之灵不为伟人而独为是物故楚之南少人而多石是二者余未信之   郦道元水经注史家地理志之流也宗元永州八记虽非一时所成而若断若续令读者如陆务观诗所云山重水复疑无路栁暗花明又一村也絶似水经注文字读者宜合而观之   虞集曰公之好竒若贪夫之笼百货而文亦变幻百出   御选唐宋文醇巻十六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巻十七目録   河东栁宗元文七   记 议 碑   游黄溪记   兴州江运记   零陵三亭记   零陵郡复乳穴记   邕州马退山茅亭记   栁州山水近治可游者记   永州龙兴寺东丘记   驳复讐议   箕子碑   栁州文宣王新修庙碑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巻十七   河东栁宗元文七   游黄溪记   北之晋西适豳东极吴南至楚越之交其间名山水而州者以百数永最善环永之治百里北至于浯溪西至于湘之源南至于泷泉东至于黄溪东屯其间名山水而村者以百数黄溪最善黄溪距州治七十里由东屯南行六百步至黄神祠祠之上两山墙立如丹碧之华叶骈植与山升降其缺者为崖峭岩窟水之中皆小石平布黄神之上揭水八十歩至初潭最奇丽殆不可状其畧若剖大瓮侧立千尺溪水即焉黛蓄膏渟来若白虹沉沉无声有鱼数百尾方来防石下南去又行百步至第二潭石皆巍然临峻流若颏颔龂腭其下大石离列可坐饮食有鸟赤首乌翼大如鹄方东向立自是又南数里地皆一状树益壮石益瘦水鸣皆锵然又南一里至大之川山舒水缓有土田始黄神为人时居其地传者曰黄神王姓莽之世也莽既死神更号黄氏逃来择其深峭者潜焉始莽尝曰余黄虞之后也故号其女曰黄皇室主黄与王声相迩而又有本其所以传焉者益验神既居是民咸安焉以为有道死乃俎豆之为立祠后稍徙近乎民今祠在山阴溪水上元和八年五月十六日既归为记以启后之好防者   储欣曰所志不过数里幽丽奇絶政如万壑千岩应接不暇   兴州江运记   御史大夫严公牧于梁五年嗣天子用周汉进律增秩之典以亲诸侯谓公有功徳理行就加礼部尚书是年四月使中谒者来锡公命賔僚吏属将校卒士黧老童孺塡溢公门舞跃欢呼愿建碑纪徳垂亿万祀公固不许而相与怨咨遑遑如不饮食于是西鄙之人宻以刋山江之事愿刻岩石曰维梁之西其蔽曰某山其守曰兴州兴州之西为戎居嵗备亭障实以精卒以道之险隘兵困于食守用不固公患之曰吾尝为兴州凡其土人之故吾能知之自长举北至于青泥山又西控于成州过栗亭川逾宝井堡崖谷峻隘十里百折负重而上若蹈利刃盛秋水潦穷冬雨雪深泥积水相辅为害颠踣腾借血流栈道糗粮刍藁填谷委山牛马羣畜相借物故餫夫毕力守卒延颈嗷嗷之声其可哀也若是者绵三百里而余自长举而西可以导江而下二百里而至昔之人莫得知也吾受命于君而育斯人其可已乎乃出军府之币以备器用即山僦功由是转巨石仆大木防以炎火沃以食醯摧其坚刚化为灰烬畚锸之下易甚朽壤乃辟乃垦乃宣乃理随山之曲直以休人力顺地之高下以杀湍悍厥功既成咸如其素于是决去壅土防江涛万夫呼抃莫不如志雷腾云奔百里一瞬既防既逺淡为安流烝徒讴歌枕卧而至戍人无虞专力待冦唯我公之功畴可侔也而无以酬徳致其大愿又不可得命矧公之始来属当恶嵗府庾甚虚器备甚殚饥馑昏札死徙充路赖公节用爱人克安而生老穷有养幼乳以遂不问不使咸得其志公命鼓铸库有利兵公命屯田师有余粮选徒练旅有众孔武平刑议岳有众不黩増石为防膏我稻粱嵗无防菑家有积仓传馆是饰旅防其归杠梁已成人不履危若是者皆以戎隙帅士而为之不出四民之力而百役已就且我西鄙之职官故不能具举惟公和恒直方廉毅信让敦尚儒学揖损贵位率忠与仁以厚其诚有可以安利于人者行之坚勇不俟终日其兴功济物宜如此其大也昔之为国者惟水事为重故有障大泽勤其官而受封国者矣西门遗利史起兴叹白圭壑邻孟子不与公能夷险休劳以惠万代其功烈尤章章焉不可葢也是用假辞谒工勒而存之用永宪于后祀   徐孚逺曰能知地理逺近读其文可考其绩不徒以颂徳为工   零陵三亭记   邑之有观游或者以为非政是大不然夫气烦则虑乱视壅则志滞君子必有游息之物高明之具使之清宁平夷恒若有余然后理达而事成零陵县东有山麓泉出石中沮洳汚涂羣畜食焉墙藩以蔽之为县者积数十人莫知发视河东薛存义以吏能闻荆楚间潭部举之假湘源令防零陵政尨赋扰民讼于牧推能济弊来莅兹邑遁逃复还愁痛笑歌逋租匿役朞月辨理宿蠧藏奸披露首服民既卒税相与欢归道涂迎贺里闾门不施胥吏之席耳不闻鼛鼓之召鸡豚糗醑得及宗族州牧尚焉旁邑仿焉然而未尝以剧自挠山水鸟鱼之乐澹然自若也乃发墙藩驱羣畜决防沮洳搜剔山麓万石如林积坳为池爰有嘉木美卉垂水藂峰珑萧条清风自生翠烟自留不植而遂鱼乐广闲鸟慕静深别孕巢穴沉浮啸萃不畜而富伐木坠江流于邑门陶土以埴亦在署侧人无劳力士得以利乃作三亭陟降晦明高者冠山颠下者俯清池更衣膳饔列置备具賔以燕好旅以馆舍高明防息之道具于是邑由薛为首在昔禆谌谋野而获宓子弹琴而理乱虑滞志无所容入则夫观游者果为政之具欤薛之志其果出于是欤及其也则以玩替政以荒去理使继是者咸有薛之志则邑民之福其可既乎余爱其始而欲乆其道乃撰其事以书于石薛拜手曰吾志也遂刻之   自天子至于庶人自朝至于日中昃而夕而夜莫不有职分之当为屡省乃成明而动晦而休无日以怠然而学记有之藏焉修焉息焉游焉孔子亦曰游于艺何哉葢心之神明匪莹弗灵匪虚弗莹此灵台所以歌于诗也古之人既不废台囿禽鱼之观以养其目复有琴瑟钟鼓之考以养其耳凡皆以宣其堙郁导其和平以浄彻其神明俾通达于政事耳岂从夫嗜欲而弛厥敬执哉古乐沦亡奸声以慢古之所以养耳者皆所以败耳故三代而下玩好之具惟声伎最不可近子产所为烦手淫声慆湮心耳乃忘平和君子弗用者也宗元立论谓髙明游息之道有禆于政而卒乃戒其玩荒甚得古人之防矣虽然非所语于至人也至人因物付物任其本分而无毫铢之加则虽日应万几冺然不觉事之在已方且无时无处而不得莹且灵而又奚借于观游焉   零陵郡复乳穴记   石钟乳饵之最良者也楚越之山多产焉于连于韶者独名于世连之人告尽焉者五载矣以贡则买诸他部今刺史崔公至逾月穴人来以乳复告邦人悦是祥也杂然謡曰甿之熙熙崔公之来公化所彻土石防烈以为不信起视乳穴穴人笑之曰是恶知所谓祥耶向吾以刺史之贪戾嗜利徒吾役而不吾货也吾是以病而绐焉今吾刺史令明而志洁先赖而后力欺诬屏息信顺休洽吾以是诚告焉且夫乳穴必在深山穷林氷雪之所储豺虎之所庐由而入者触昏雾扞龙蛇束火以知其物縻绳以志其返其勤若是出又不得吾直吾用是安得不以尽告今而乃诚吾告故也何祥之为士闻之曰谣者之祥也乃其所谓怪者也笑者之非祥也乃其所谓真祥者也君子之祥也以政不以怪诚乎物而信乎道人乐用命熈熈然以效其有斯其为政也而独非祥也欤   珠还合浦虎渡九江大率类此耳郡国言祥瑞莫多于汉宣史载张敞论奏黄霸语亦可谓隠而显矣即曰有之君子必以此非祥为祥而不以彼祥为祥也如五星凌犯可以坐筭而得日当食不食司天者失其筭也荧惑自退岂系一言然而君子于灾则不曰非灾者何哉人曰灾也则皇自敬徳皇自敬徳奚虑其太过者易曰未顺命君子处丰以之曰志不舍命君子处啬以之命之丰也不以为命在则然而侈然大故曰未顺命命之啬也不以为命在则然而弃其志故曰不舍命是以丰则益小心以昭事啬则以震动而光明夫如是安得不遇灾而惧遇祥而不言也哉   邕州马退山茅亭记   冬十月作新亭于马退山之阳因高丘之阻以面势无欂栌节棁之华不斵椽不翦茨不列墙以白云为藩篱碧山为屏风昭其俭也是山崒然起于莽苍之中驰奔云矗亘数十百里尾蟠荒陬首注大溪诸山来朝势若星拱苍翠诡状绮绾绣错葢天钟秀于是不限于遐裔也然以壤接荒服俗参夷徼周王之马迹不至谢公之屐齿不及岩径萧条登探者以为叹嵗在辛夘我仲兄以方牧之命试于是邦夫其徳及故信孚信孚故人和人和故政多暇由是尝徘徊北山以寄胜概廼塈廼涂作我攸宇于是不崇朝而木工告成每风止雨收烟霞澄鲜辄角巾鹿裘率昆弟友生冠者五六人步山极而登焉于是手挥丝桐目送还云西山爽气在我襟袖以极万类揽不盈掌夫美不自美因人而彰兰亭也不遭右军则清湍修竹芜没于空山矣是亭也僻介闽岭佳境罕到不书所作使盛迹郁堙是贻林涧之媿故志之宗元零陵三亭记谓气烦则虑乱视壅则志滞君子有游息之物髙明之具使之清宁平夷恒若有余然后理达而事成夫山水之奇观非可周行天下将皆必有车辙马迹而得之者也则古人之能述以文者不越几研之问而人自得于湖山千里之外夫亦藏修息游之最善地矣宗元善记故録之多以其可为养心之助云尔夫文之无与于理道而工且妍者犹夫山水花木也若其以玩替政以荒去理则毋曰文也而为君子之所许焉凡集中所录此类文具仿此   栁州山水近治可游者记   古之州治在薄水南山石间今徙在水北直平四十里南北东西皆水滙北有双山夹道崭然曰背石山有支川东流入于浔水浔水因是北而东尽大壁下其壁曰龙壁其下多秀石可砚南絶水有山无麓广百寻高五丈下上若一曰甑山山之南皆大山多奇又南且西曰驾鹤山壮耸环立古州治负焉有泉在坎下常盈而不流南有山正方而崇类屏者曰屏山其西曰四姥山皆独立不倚兆流浔水濑下又西曰仙奕之山山之西可上其上有穴穴有屏有室有宇其宇下有流石成形如肺肝如茄房或积于下如人如禽如器物甚众东西九十尺南北少半东登入小穴常有四尺则廓然甚大无窍正黑烛之高仅见其宇皆流石怪状由屏南室中入小穴倍常而上始黑已而大明为上室由上室而上有穴北出之乃临大野飞鸟皆视其背其始登者得石枰于上黑肌而赤脉十有九道可奕故以云其山多柽多槠多筼筜之竹多橐吾其鸟多秭归石鱼之山全石无大草木山小而髙其形如立鱼在多秭归西有穴类仙奕入其穴东出其西北灵泉在东趾下有麓环之泉大类毂雷鸣西奔二十尺有洄在石涧因伏无所见多绿青之鱼及石鲫多鯈雷山两崖皆东西雷水出焉蓄崖中曰雷塘能出云气作雷雨变见有光祷用俎鱼豆彘脩形糈酒隂防则应在立鱼南其间多美山无名而深峩山在野中无麓峩水出焉东流入于浔水   储欣曰颇似史记天官书然彼犹有架法此只平直序去零零星星有条有理后人杖屦而游不复问涂樵牧斯益奇矣   永州龙兴寺东丘记   游之适大率有二旷如也奥如也如斯而已其地之凌阻峭出幽郁寥廓悠长则于旷宜抵丘垤伏灌莽迫遽回合则于奥宜因其旷虽増以崇台延阁廻环日星临瞰风雨不可病其敞也因其奥虽増以茂树藂石穹若洞谷蓊若林麓不可病其防也今所谓东丘者奥之宜者也其始龛之外弃地余得而合焉以属于堂之北垂凡坳洼坻岸之状无废其故屏以宻竹聫以曲梁桂桧松杉楩柟之植几三百本嘉卉美石又经纬之俛入緑缛幽防荟蔚步武错迕不知所出温风不烁清气自至水亭陿室曲有奥趣然而至焉者往往以防为病噫龙兴永之佳寺也登高殿可以望南极辟大门可以瞰湘流若是其旷也而于是小丘又将披而攘之则吾所谓游有二者无乃阙焉而防其地之宜乎丘之幽幽可以处休丘之窅窅可以观妙溽暑遁去兹丘之下太和不迁兹丘之巅奥乎兹丘孰从我游余无召公之徳惧翦伐之及也故书以祈后君子   储欣曰旷如奥如至今犹奉为品题名胜之祖   駮复讐议   臣伏见天后时有同州下邽人徐元庆者父爽为县尉赵师韫所杀卒能手刄父讐束身归罪当时谏臣陈子昂建议诛之而旌其闾且请编之于令永为国典臣窃独过之臣闻礼之大本以防乱也若曰无为贼虐凡为子者杀无赦刑之大本亦以防乱也若曰无为贼虐凡为治者杀无赦其本则合其用则异旌与诛莫得而并焉诛其可旌兹谓滥黩刑甚矣旌其可诛兹谓僭坏礼甚矣果以是示于天下传于后代趋义者不知所向违害者不知所立以是为典可乎葢圣人之制穷理以定赏罚本情以正褒贬统于一而已矣向使刺谳其诚伪考正其曲直原始而求其端则刑礼之用判然离矣何者若元庆之父不陷于公罪师韫之诛独以其私怨奋其吏气虐于非辜州牧不知罪刑官不知问上下防冒吁号不闻而元庆能以戴天为大耻枕戈为得礼处心积虑以冲讐人之胷介然自克即死无憾是守礼而行义也执事者宜有惭色将谢之不暇而又何诛焉其或元庆之父不免于罪师韫之诛不愆于法是非死于吏也是死于法也法其可雠乎雠天子之法而戕奉法之吏是悖骜而凌上也执而诛之所以正邦典而又何旌焉且其议曰人必有子子必有亲亲亲相讐其乱谁救是惑于礼也甚矣礼之所谓讐者葢其寃抑沉痛而号无告也非谓抵罪触法陷于大戮而曰彼杀之我乃杀之不议曲直暴寡胁弱而已其非经背圣不亦甚哉周礼调人掌司万人之讐凡杀人而义者令勿讐讐之则死有反杀者邦国交讐之又安得亲亲相讐也春秋公羊传曰父不受诛子复讐可也父受诛子复讐此推刃之道复讐不除害今若取此以断两下相杀则合于礼矣且夫不忘讐孝也不爱死义也元庆能不越于礼服孝死义是必达礼而闻道者也夫达礼闻道之人岂其以王法为敌讐者哉议者反以为戮黩刑坏礼其不可以为典明矣请下臣议附于令有防斯狱者不宜以前议从事谨议   韩愈复讐议曰凡有复父讐者事发具其事申尚书省尚书省集议奏闻酌其宜而处之葢谓不为定律而使朝士引经以防也宗元之议则谓当讐不当讐自有一定更为明白自明代至今凡父祖被人杀子孙救防登时杀其人者勿论非登时并予杖其报讐杀官吏如此篇所云者律无明文非无明文也其不当讐欤自以杀本管官律论不待言也其当讐欤则即用此律科断亦不待言也然则宗元之议今实用之矣   箕子碑   凡大人之道有三一曰正防难二曰法授圣三曰化及民殷有仁人曰箕子实具兹道以立于世故孔子述六经之防尤殷勤焉当纣之时大道悖乱天威之动不能戒圣人之言无所用进死以并命诚仁矣无益吾祀故不为委身以存祀诚仁矣与亡吾国故不忍具是二道有行之者矣是用保其明哲与之俯仰晦是謩范辱于囚奴昏而无邪隤而不息故在易曰箕子之明夷正防难也及天命既改生人以正乃出大法用为圣师周人得以序彝伦而立大典故在书曰以箕子归作洪范法授圣也及封朝鲜推道训俗惟徳无陋惟人无逺用广殷祀俾夷为华化及民也率是大道藂于厥躬天地变化我得其正其大人欤于虖当其周时未至殷祀未殄比干已死防子已去向使纣恶未稔而自毙武庚念乱以图存国无其人谁与兴理是固人事之或然者也然则先生隠忍而为此其有志于斯乎唐某年作庙汲郡歳时致祀嘉先生独列于易象作是颂云   蒙难以正授圣以謩宗祀用繁夷民其蘓宪宪大人显晦不渝圣人之仁道合隆污明哲在躬不陋为奴冲让居礼不盈称孤高而无危卑不可逾非死非去有怀故都时诎而伸卒为世模易象是列文王为徒大明宣昭崇祀式孚古阙颂辞继在后儒   储欣谓末段乃书生事后揣测之谈当日不顾行遯何暇计及今按易明夷六五曰箕子之明夷利贞孔子曰箕子之贞明不可息也当纣之时孟子谓故家遗俗流风善政犹有存者犹有防子防仲王子比干箕子胶鬲皆贤人也相与辅相之故乆而后失之也然则比干死防子防仲胶鬲归周若无箕子明不既息矣乎宗元末段之意实本诸孔子也硕果不食松栢后凋守先王之道以待后之学者诚圣贤与天地同心之处观夫东汉之末贤士大夫沦胥以亡于是郭泰有殄瘁之伤卓操无顾忌之意宗元之论夫又曷可议哉   栁州文宣王新修庙碑   仲尼之道与王化逺迩惟栁州古为南夷椎髻卉裳攻劫鬭暴虽唐虞之仁不能柔秦汉之勇不能威至于有国始循法度置吏奉贡咸若采卫冠带宪令进用文事学者道尧舜孔子如取诸左右执经书引仁义旋辟唯诺中州之士时或病焉然后知唐之徳大以遐孔子之道尊而明元和十年八月州之庙屋坏几毁神位刺史栁宗元始至大惧不任以坠教基丁未奠荐法齐时事礼不克施乃合初亚终献三官衣布洎于赢财取土木金石征工僦功完旧益新十月乙丑王宫正室成乃安神栖乃正法庭祗防羣吏卜日之吉防告于王灵曰昔者夫子尝欲居九夷其时门人犹有惑圣言今夫子代千有余载其教始行至于是邦人去其陋而本于儒孝父忠君言及礼义又况巍然炳然临而炙之乎惟夫子以神道设教我今罔敢知钦若兹教以宁其神追思告诲如在于前茍神之在曷敢不防居而无陋罔贰昔言申陈严祀永永是尊丽牲有碑刻在庙门   从孔子之化行及于夷蛮处立议体裁最善韩愈处州碑虽极铺张盛美然如绘乾坤之容而摹日月之光安得昆仑为笔大海为墨   御选唐宋文醇巻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巻十八目录   河东栁宗元文八   祭文 墓表 墓志铭 状 碣 杂文   吊苌叔文   吊屈原文   祭井文   又祭崔简神柩归上都文   唐故给事中皇太子侍读陆文通先生墓表故秘书郎姜君墓志   故襄阳丞赵君墓志   覃季子墓铭   段太尉秀实逸事状   国子司业阳城遗爱碣   唐故御史周君碣   乞巧文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巻十八   河东栁宗元文八   吊苌叔文   有周之羸兮邦国异谋臣乘君侧兮王易为侯威强逆制兮郁命转幽疹蛊胶宻兮肝胆为尤奸权防贷兮忠勇以刘伊时云幸兮大夫之羞呜呼危哉河渭溃溢兮横躯以抑嵩髙坼陊兮举手排直压溺之不虑兮坚刚以为式知死不可挠兮明章人极夫何大夫之炳烈兮王不寤夫谗贼卒施快于剽狡兮怛就制乎强国松柏之斩刈兮蓊茸欣植盗骊折足兮罢驽抗臆鸷鸟之髙翔兮防狐惴而不食窃畏忌以羣朋兮夫孰病百而伸一挺寡以校众兮古圣人之所难矧援羸以威慠兮兹固蹈危而违安杀身之匪予戚兮闵宗周之不完岂成城以夸功兮哀清庙之将残嫉彪子之肆诞兮弥皇览以为谩姑舍道以従世兮焉用夫考古而登贤指白日以致愤兮卒頽幽而不列版上帝以飞精兮黮寥廓而殄絶朅冯云以羾愬兮终防以郁结欲登山以号辞兮愈洋洋以超忽心沍涸其不化兮形凝冰而自栗图始而虑末兮非大夫之操陷瑕委厄兮固衰世之道知不可而愈进兮誓不偷以自好陈诚以定命兮侔贞臣以与为友比干之以仁义类兮缅辽絶以不羣伯夷殉洁以莫怨兮孰克轨其遗尘茍端诚之内亏兮虽耆老其谁珍古固有一死兮贤者乐得其所大夫死忠兮君子所与呜呼哀哉敬吊忠甫   三纲湮九法斁则乾坤或几于息矣其所由来者微在论利害而不论是非耳夫敬王周天子也遭王子朝之乱出居成周诸侯戍之月役烦劳苌叔乃请城之此如子弟之卫父兄手足之捍头目且无所为是而又安得有非乃卫彪徯适周见单穆公谓苌叔必不得其死天之所支不可壊也其壊亦不可支也周既为天所壊而苌叔犹欲支之当必为戮适晋范吉射中行寅叛责周为之援周乃杀苌叔千载而下惑于彪徯之诞论羣谓苌叔支天之所壊而受天罚焉岂非所为论利害而不论是非者乎孔子万世师也其言必可信也千古是非宜所折衷也公山弗扰以费叛召子欲往而曰如有用我者我其为东周乎可知孔子未尝一日忘周虽叛其大夫之陪臣至贱至鄙而如欲用之即思因之以兴周室矣孔子既然可无疑于苌叔之事矣苌叔身为周之大夫合诸侯城成周以卫蒙尘之天子此岂天之所恶耶苍苍者岂犹有我见存焉而恶人支其所欲坏也乃当时议之后世疑之亦可谓三纲沦而九法斁已宗元之谪因欲收宦官兵柄以崇唐室而为一时之所诟訾故兴慨于苌叔之死而为文吊之殆自吊也   吊屈原文   后先生葢千祀兮余再逐而浮湘求先生之汨罗兮掔蘅若以荐芳愿荒忽之顾懐兮冀陈辞而有光先生之不从世兮惟道是就支离抢攘兮遭世孔疚华虫荐壤兮进御羔褏牝鸡咿嚘兮孤雄束咮哇咬环观兮防耳大吕堇喙以为羞兮焚弃稷黍犴狱之不知避兮宫庭之不处陷涂借秽兮荣若绣黼榱折火烈兮俣俣笑舞谗巧之哓哓兮惑以为咸池便媚鞠恧兮美愈西施谓谟言之怪诬兮反寘瑱而逺违匿重痼以讳避兮进俞缓之不可为何先生之凛凛兮厉鍼石而従之但仲尼之去鲁兮曰吾行之迟迟栁下惠之直道兮又焉往而可施今夫世之议夫子兮曰胡隠忍而懐斯惟达人之卓轨兮固僻陋之所疑委故都以従利兮吾知先生之不忍立而视其覆坠兮又非先生之所志穷与达固不渝兮夫惟服道以守义矧先生之悃愊兮滔大故而不贰沉璜瘗佩兮孰幽而不光荃蕙蔽匿兮胡久而不芳先生之貌不可得兮犹彷佛其文章托遗编而叹喟兮涣余涕之盈眶呵星辰而驱诡怪兮夫孰救于崩亡何挥霍夫雷电兮茍为是之荒茫耀姱辞之矘朗兮世果以是之为狂哀余衷之坎坎兮独蕴愤而増伤谅先生之不言兮后之人又何望忠诚之既内激兮抑衔忍而不长芉为屈之几何兮胡独焚其中肠吾哀今之为仕兮庸有虑时之否臧食君之禄畏不厚兮悼得位之不昌退自服以默默兮曰吾言之不行既媮风之不可去兮懐先生之可忘   贾谊曰般纷纷其离此邮兮亦夫子之故也歴九州而相其君兮何必懐此都也鳯皇翔于千仞兮览徳辉而下之见细徳之险微兮遥增击而去之彼寻常之汚渎兮岂容吞舟之鱼横江湖之鳣鲸固将制乎蝼螘葢深叹屈原之不去楚卒以自戕如云龚生竟夭天年非吾徒之谓也至栁宗元乃曰委故都以従利兮知先生之不忍立而视其覆坠兮又非先生之所志然后贵戚之卿国存与存国亡与亡之义乃着及朱子益阐其幽光而谓九歌等皆托神以为君言为人间隔不可企及如已不得亲近于君之意未尝怨怼而屈子之微言大义熛炳天壤死而不亡其道大光矣   祭井文   致祭于水土之神惟神蓄是元徳演为人用不穷之养功齐乳潼惟古有制八家所共是邦阙焉官守斯恐蕴利兹久閟灵则深爰告有神惟恻我心卜兹利兆于彼城隂神斯有仁是鉴是临惟昔善崩今则坚好惟昔递石今则顺道终古所无聿従心祷非神是与人力焉保发自成于富媪克长厥灵不爱其寳敬修报礼式荐苹藻   按朱子云栁子厚文有所仿者极精如自解诸书并是仿子长报任安书今观此文亦絶似两汉人语也   又祭崔简神柩归上都文   嘻乎崔公之柩嘻乎崔公楚之南其土不可以室或坋而頽或确而崒隂流泄漏瀸没渝溢硕鼠大蚁傍穿侧出亏疎脆薄久乃自窒不如君之乡式坚且宻嘻乎崔公楚之南其鬼不可与友躁戾佻险睒眒欺茍脞贱暗曶轻嚚妄走不思已类好是羣丑不如君之乡式和且偶日月甚良子姓甚勤具是舟轝寜君之神去尔夷方返尔故邻奕奕其归宜乐且欣君死而还我生而留逺矣殊世曷従之逰酹觞于座与涕俱流   此亦仿楚辞招魂末云死还生留乐死而哀生宛如巴东三峡巫峡长猿啼三声泪沾裳也   唐故给事中皇太子侍读陆文通先生墓表   孔子作春秋千五百年以名为传者五家今用其三焉秉觚牍焦思虑以为论注疏説者百千人矣攻讦狠怒以辞气相击排冒没者其为书处则充栋宇出则汗牛马或合而隠或乖而显后之学者穷老尽气左视右顾莫得其本则专其所学以訾其所异党枯竹防朽骨以至于父子伤夷君臣诋悖者前世多有之甚矣圣人之难知也有吴郡人陆先生质与其师友天水啖助洎赵匡能知圣人之防故春秋之言及是而光明使庸人小童皆可积学以入圣人之道传圣人之教是其徳岂不侈大矣哉先生字某既读书得制作之本而获其师友于是合古今散同异聨之以言累之以文葢讲道者二十年书而志之者又十余年其事大备为春秋集注十篇辩疑七篇微指二篇明章大中发露公器其道以生人为主以尧舜为的苞罗旁魄胶轕下上而不出于正其法以文武为首以周公为翼揖让升降好恶喜怒而不过乎物既成以授世之聪明之士使陈而明之故其书出焉而先生为巨儒用是为天子争臣尚书郎国子博士给事中皇太子侍读皆得其道刺二州守人知仁永贞年侍东宫言其所学为古君臣图以献而道达乎上是嵗嗣天子践阼而理尊优师儒先生以疾闻临问加礼某月日终于京师某月日葬于某郡某里呜呼先生道之存也以书不及施于政道之行也以言不及覩其理门人世儒是以增恸将葬以先生为能文圣人之书通于后世遂相与諡曰文通先生后若干祀有学其书者过其墓哀其道之所由乃作石以表碣   汉唐经师之所蔽情状备于此文质之著作名在经籍志而今能述之者尠矣司马迁不云乎后之人欲砥行立名者非附青云之士曷能施于后世盖谓青云所在其下有贤圣也今质为韦执谊王叔文所臂使亦异乎附青云者矣其说曷能久而不废哉   唐书本传陆质字伯冲世居吴明春秋师事赵匡匡师啖助质尽传二家学歴信台二州刺史素善韦执谊方执谊附叔文窃威柄用其力召为给事中宪宗为太子诏侍读时执谊惧太子怒已専故以质侍东宫隂伺意解释左右之质伺间有所言太子辄怒曰陛下命先生为寡人讲学何可及他质惶惧出   故秘书郎姜君墓志   秘书郎姜防字某开元皇帝外孙也始楚国公皎与上防益贵幸子庆初得尚某公主生防防生三日上曰他物无以饷吾孙即勅有司以第六品告与绯衣银鱼得通籍出入凡名是官七十某年终不徙然其间在蜀汉荆楚以大诸侯命守州邑辄以劳称时缺则复命好游嗜音以生贵富畜妓能传宫中声贤豪大夫多与连欢后加老风病手足竒右可用不能就官士有载酒来则出妓抟髀笑戏观者尚识承平王孙故态元和十四年月日终桂州都督御史中丞裴公曰噫帝戚也葬不可以亷为具物祭以豚酒月日葬州东南一里子某年若干母曰雷姬铭曰   始贱终贵于世为遂幼荣老穷在物为凶均之得丧谁缺谁丰若君者银朱于始生钟鼎以及壮不矍矍于进取不施施于骄伉左弦右壶乐以自放虽老而客死未尝戚乎已与夫拳拳恐悸防谄负义得之拘拘荣不葢愧以终其身而不能止者不犹优乎   铭勒金石质之乾坤夫安可以不直若如白居易所云铭功皆太公颂徳悉仲尼则缪戾曷极例其浮词将并揜其实善非所以为其人荣也沿而习之千百人皆浮词则一二人实善亦复并揜则文之为用或几于息也韩愈以碑板擅当时而刘义尚攫其金曰此谀墓所得不如与刘生为夀他可知矣如宗元此文庶几古之遗直   故襄阳丞赵君墓志   贞元十八年月日天水赵公矜年四十二客死于栁州官为敛于城北之野元和十三年孤来章始壮自襄州徒行求其葬不得徴书而名其人皆死无能知者来章日哭于野凡十九日唯人事之穷则庶于卜筮五月甲辰卜秦誗兆之曰金食其墨而火以贵其墓直丑在道之右南有贵神冡土是守乙巳于野宜遇西人深目而髯其得实因七日发之乃觏其神明日求诸野有叟荷杖而东者问之曰是故赵丞儿耶吾为曹信是迩吾墓噫今则夷矣直社之北二百举武吾为子蕝焉辛亥啓土有木焉发之绯衣緅衾凡自家之物皆在州之人皆为出涕诚来章之孝神付是叟以与偶不然其协焉如此哉六月某日就道月日葬于汝州龙城县期城之原夫人河南源氏先没而祔之矜之父曰渐南郑尉祖曰倩之郓州司马曾祖曰安金紫光禄大夫国子祭酒始矜由明经为舞阳主簿蔡帅反犯难来归擢授襄城主簿赐绯鱼袋后为襄阳丞其墓自曾祖以下皆族以位时宗元刺栁用相其事哀而旌之以铭铭曰誗也挈之信也蕝之有朱其绂神具列之恳恳来章神实恫汝锡之老叟告以兆语灵其鼓舞従而父祖孝斯有终宜福是与百越蓁蓁羁鬼相望有子而孝独归故乡涕盈其铭旌尔勿忘   宇宙古今忠孝大节乃天地之正气人心之正理贯乎太虚参万嵗而成一纯若夫行事之颠末则俯仰之间迹已陈矣渐陈渐湮渐湮渐灭良可悲夫其能使万里千嵗几席之内濯濯如生永永不渝謦欬宛然丹赤如告人人见之而天性感动至情奋发欣快起舞悲愤流涕忽不自知其嗜欲之渐湛而慨然以圣贤为立可学而至者非天下之至文其孰能与于此文不綦重矣哉此左史之叙事所以独重于千古也栁州斯文规抚丘明甚似而几矣   覃季子墓铭   覃季子其人生爱书贫甚尤介特不茍受施读经传言其说数家推太史公班固书下到今横竪钩贯又且数十家通为书号覃子史纂又取鬻老管庄子思晏孟下到今其术自儒墨名法至于狗彘草木凡有益于世者为子纂又百有若干家笃于闻不以仕为事黜陟使取其书以氏名闻除太子校书某年月日死永州祁阳县某乡将死叹曰寜有闻而穷乎将无闻而丰乎寜介而踬乎将溷而遂乎葬其乡后若干年栁先生来永州戚其文不大于世求其墓以石铭铭曰   困其独丰其辱   貌狷介多闻之士神气如生   段太尉逸事状   太尉始为泾州刺史时汾阳王以副元帅居蒲王子晞为尚书领行营节度使寓军邠州縦士卒无赖邠人偷嗜暴恶者卒以货窜名军伍中则肆志吏不得问日羣行丐取于市不嗛辄奋击折人手足椎釡鬲瓮盎盈道上把臂徐去至撞杀孕妇人邠寜节度使白孝徳以王故戚不敢言太尉自州以状白府愿计事至则曰天子以生人分公理公见人被暴害因恬然且大乱若何孝徳曰愿奉教太尉曰某为泾州甚适少事今不忍人无冦暴死以乱天子边事公诚以都虞候命某者能为公已乱使公之人不得害孝徳曰幸甚如太尉请既署一月晞军士十七人入市取酒又以刄刺酒翁坏酿器酒流沟中太尉列卒取十七人皆断头注槊上植市门外晞一营大噪尽甲孝徳震恐召太尉曰将奈何太尉曰无伤也请辞于军孝徳使数十人従太尉太尉尽辞去解佩刀选老躄者一人持马至晞门下甲者出太尉笑且入曰杀一老卒何甲也吾戴吾头来矣甲者愕因谕曰尚书固负若属耶副元帅固负若属耶奈何欲以乱败郭氏为白尚书出聴我言晞出见太尉太尉曰副元帅勳塞天地当务始终今尚书恣卒为暴暴且乱乱天子边欲谁归罪罪且及副元帅今邠人恶子弟以货窜名军籍中杀害人如是不止几日不大乱大乱由尚书出人皆曰尚书倚副元帅不戢士然则郭氏功名其与存者几何言未毕晞再拜曰公幸教晞以道恩甚大愿奉军以従顾叱左右曰皆解甲散还火伍中敢哗者死太尉曰吾未晡食请假设草具既食曰吾疾作愿留宿门下命持马者去旦日来还卧军中晞不解衣戒候卒击柝卫太尉旦俱至孝徳所谢不能请改过邠州由是无祸先是太尉在泾州为营田官泾大将焦令谌取人田自占数十顷给与农曰且熟归我半是嵗大旱野无草农以告谌谌曰我知入数而已不知旱也督责益急且饥死无以偿即告太尉太尉判状辞甚巽使人求谕谌谌盛怒召农者曰我畏段某耶何敢言我取判铺背上以大杖击二十垂死舆来庭中太尉大泣曰乃我困汝即自取水洗去血裂裳衣疮手注善药旦夕自哺农者然后食取骑马卖市谷代偿使勿知淮西寓军帅尹少荣刚直士也入见谌大骂曰汝诚人耶泾州野如赭人且饥死而必得谷又用大杖击无罪者段公仁信大人也而汝不知敬今段公唯一马贱卖市谷入汝汝又取不耻凡为人傲天灾犯大人击无罪者又取仁者谷使主人出无马汝将何以视天地尚不愧奴耶谌虽暴抗然闻言则大愧流汗不能食曰吾终不可以见段公一夕自恨死及太尉自泾州以司农徴戒其族过岐朱泚幸致货币慎勿纳及过泚固致大绫三百疋太尉壻韦晤坚拒不得命至都太尉怒曰果不用吾言晤谢曰处贱无以拒也太尉曰然终不以在吾第以如司农治事堂栖之梁木上泚反太尉终吏以告泚泚取视其故封识具存   元和九年月日永州司马员外置同正员栁宗元谨上史馆今之称太尉大节者出入以为武人一时奋不虑死以取名天下不知太尉之所立如是宗元尝出入岐周邠斄间过真定北上马岭歴亭鄣堡戍窃好问老校退卒能言其事太尉为人姁姁常低首拱手行步言气卑弱未尝以色待物人视之儒者也遇不可必达其志决非偶然者防州刺史崔公来言信行直备得太尉遗事覆校无疑或恐尚逸坠未集太史氏敢以状私于执事谨状   张英曰叙太尉三事皆刚正慈仁诗所谓不畏强御不侮鳏寡者欤笔势复健雄迈曲尽情事   国子司业阳城遗爱碣   四年五月皇帝以银印赤绂即隠所起阳公为谏议大夫后七年廷诤恳至累日不解帝尤嘉异迁为国子司业旌直优贤道光师儒又四年九月己巳出拜道州刺史太学生鲁郡李偿庐江何蕃等百六十人投业奔走稽首阙下叫阍吁天愿乞复旧朝廷重更其事如己巳诏翌日防徒北向如初行至延喜门公使追夺其章遮道愿罢遂不果献生徒嗷嗷顾盼徘徊昔公之来仁风扇扬暴慠革面柔輭有立聴闻嘉言乐甚钟鼓瞻仰徳宇髙逾嵩岱及公当职施政示人凖程良士勇善伪夫去饰惰者益勤诞者益恭沉酗酒斥逐郊遂违亲三嵗罢退乡党令未及下乞归就养者二十余人礼顺克彰孝悌以兴则又讲贯经籍俾达奥义简习孝秀俾极儒业冠屦裳衣由公而严进退揖让由公而仪公征甚遐吾党谁师遂相与咨度署吏布告诸儒愿立贞珉侔髙状明乃访于学古之士纪公名字垂宪于后公名城字亢宗家于北平隠于条山惟公端粹冲和髙嶷懿醇道徳仁明孝爱友悌薰袭里闬布闻天下守节贞固患难不能迁其心怡性坦厚荣位不足动其神为司谏议震于周行为司业爱加于生徒宜乎立石俾后是宪其辞曰   惟兹阳公履道葆醇爰初隠声覆篑基仁徳充而形乃作谏臣抗志励义直道是陈帝求师儒贰我成均开朗防滞宣明徳教太和潜布机宻照羣生闻礼后学知孝进退作则动言是效匪公之轨人用奚蹈麄厉贪凌待公顺之欺伪谲诈待公信之少年申申咸适其宜榎楚废弛尊严而威公褒其良俾升于堂癯者既肥荣如衮衣公弃不用惩咎内讼既讼于内犹公之诲匪仁孰亲匪徳孰尊今公于征孰表儒门生徒上言稽首帝阍谓天葢髙曾莫我闻青衿涕濡填街盈衢逺送于南望慕踟蹰立石书徳用扬懿则呜呼斯文遗爱罔极阳城独行君子絶似东汉人宗元作遗爱碣亦力仿东汉金石文字   唐故御史周君碣   有唐贞臣汝南周氏讳某字某以谏死葬于某贞元十二年栁宗元立碣于其墓左在天寳年有以谄谀至相位贤臣放退公为御史抗言以白其事得死于墀下史臣书之公之死而佞者始畏公议于虖古之不得其死者众矣若公之死志匡王国气震奸佞动获其所斯盖得其死者欤公之徳之才洽于传闻卒以不试而独申其节犹能奋百代之上以为世轨第令生于定哀之间则孔子不曰未见刚者出于秦楚之后则汉祖不曰安得猛士而存不及兴王之用没不遭圣人之数诚立志者之所悼也故为之铭铭曰   忠为美道是履谏而死佞者止史之志石以纪为臣轨兮   宗罢裴耀卿张九龄而相李林甫牛仙客安危之机定于此矣子谅志存忠爱奋不顾身慷慨陈词受杖而死可谓能得死所者也论者或谓徒死无益不若从容以观其变不知子谅之为此亦何忍逆料其君之必不聴而姑为是一死以成名哉盖明皇初政非甚昏暗茍幸邀宗社之福因诤臣一言大悔于厥心则转败为功固忠臣义士所祷祀而求者矣不谓奸邪之锢蔽已深彼苍之降祸已亟事之不成命也然子谅之死实不为无益大凡权奸之乱政其初未尝不畏公议故必于台谏之地广布私人而后可以得志即观林甫立仗马之言固欲以威力胁服廷臣而其中亦有不自安之意焉然则子谅此举虽无救于败亦足以伸志士之气而禠佞臣之魄矣勒石青史题曰贞臣百世而下犹可想其风节洵豪杰之士哉   乞巧文   栁子夜归自外庭有设祠者饵馨香蔬果交罗插竹垂绥剖犬牙且拜且祈怪而问焉女进曰今兹秋孟七夕天女之孙将嫔于河皷邀而祠者幸而与之巧驱去蹇拙手目开利组絍缝制将无滞于心焉为是祷也栁子曰茍然欤吾亦有所大拙倘可因是以求去之乃缨弁束袵促武缩气旁趋曲折伛偻将事再拜稽首称臣而进曰下土之臣窃闻天孙专巧于天轇轕璇玑经纬星辰能成文章黼黻帝躬以临下民钦圣灵仰光耀之日久矣今闻天孙不乐其独得贞卜于元龟将蹈石梁欵天津俪于神夫于汉之濵两旗开张中星耀芒灵气翕歘兹辰之良幸而弭节薄防民间临臣之庭曲聴臣言臣有大拙智所不化医所不攻威不能迁寛不能容乾坤之量包含海岳臣身甚微无所投足蚁适于垤蜗休于殻龟鼋螺蜯皆有所伏臣物之灵进退惟辱仿佯为狂局束为谄吁吁为诈坦坦为忝他人有身动必得宜周旋获笑颠倒逢嘻已所尊昵人或怒之变情徇势射利抵巇中心甚憎为彼所竒忍仇佯喜悦誉迁随胡执臣心常使不移反人是已曾不惧疑贬名絶命不负所知抃嘲似傲贵者啓齿臣旁震惊彼且不耻叩稽匍匐言语谲诡令臣缩恧彼则大喜臣若效之瞠怒丛已彼诚大巧臣拙无比王侯之门狂吠狴犴臣到百步喉喘颠汗睢盱逆走魄遁神叛欣欣巧夫徐入縦诞毛羣掉尾百怒一散世途昏险拟步如漆左低右昂鬭冒冲突鬼神恐悸圣智危栗冺焉直透所至如一是独何工縦横不恤非天所假彼智焉出独啬于臣恒使玷黜沓沓骞骞恣口所言迎知喜恶黙测憎怜揺唇一发径中心原胶加钳夹誓死无迁探心扼胆踊跃拘牵彼虽佯退胡可得旃独结臣舌喑抑衔寃擘眦流血一辞莫宣胡为赋授有此竒偏耀为文琐碎排偶抽黄对白啽哢飞走骈四俪六锦心绣口宫沉羽振笙簧触手观者舞悦夸谈雷吼独溺臣心使甘老丑嚚昏莽卤朴钝枯朽不期一时以俟悠久旁罗万金不鬻弊帚跪呈豪杰投弃不有睂矉额蹙喙唾胷殴大赧而归填恨低首天孙司巧而穷臣若是卒不余畀独何酷欤敢愿圣灵悔祸矜臣独艰付与姿媚易臣顽顔凿臣方心规以大圆拔去呐舌纳以工言文词婉软步武轻便齿牙饶美眉睫増妍突梯巻脔为世所贤公侯卿士五步十连彼独何人长享终天言讫又再拜稽首俯伏以俟至夜半不得命疲极而睡见有青褏朱裳手持绛节而来告曰天孙告汝汝词良苦凡汝之言吾所极知汝择而行嫉彼不为汝之所欲汝自可期胡不为之而诳我为汝唯知耻谄貌淫辞寜辱不贵自适其宜中心已定胡妄而祈坚汝之心宻汝所持得之为大失不汚卑凡吾所有不敢汝施致命而升汝慎勿疑呜呼天之所命不可中革泣拜欣受初悲后怿抱拙终身以死谁惕   人病宗元以巧进被谪而作乞巧文自谓抱拙终身考诸史传其为人盖喜立事急功名以至于败非为机变之巧者也如为阳城作遗爱碣及与太学诸生书此岂巧人所肯为耶乞巧送穷同是子云解嘲之流文亦光怪陆离如七襄锦矣   御选唐宋文醇卷十八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巻十九目录   陇西李翺文一   赋 杂著   幽懐赋   复性书上   复性书中   复性书下   陆歙州述   髙愍女碑   杨烈妇传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巻十九   陇西李翺文一   幽懐赋   朋友有相叹者赋幽懐以答之其辞曰   众嚣嚣而杂处兮咸嗟老而羞卑视予心之不然兮虑行道之犹非傥中懐之自得兮终老死其何悲昔孔门之多贤兮惟回也为庶几超羣情以独去兮指圣域而髙追固箪食与瓢饮兮寜服轻而驾肥望若人其何如兮慙吾徳之纤微躬不田而饱食兮妻不织而丰衣援圣贤而比度兮何侥幸之能希念所懐之未展兮非悼已而陈私自禄山之始兵兮嵗周甲而未夷何神尧之郡县兮乃家传而自持税生人而育卒兮列髙城以相维何兹世之可久兮宜永念而遐思有三苗之逆命兮舞干羽以来之惟刑徳之既修兮无逺迩而咸归当髙祖之初起兮提一旅之羸师能顺天而用众兮竟扫冦而戡隋况天子之神明兮有烈祖之前规刬弊政而还本兮如反掌之易为茍庙堂之治得兮何下邑之能违哀予生之贱逺兮包深懐而告谁嗟此诚之不达兮惜此道而无遗独中夜以潜叹兮匪吾忧之所宜   欧阳修曰予始读翺复性书三篇曰此中庸之义疏尔智者识其性当复中庸愚者虽读此不晓也不作可焉又读与韩侍郎荐贤书以为翺特穷时愤世无荐已者故丁寜如此使其得志亦未必然以翺为秦汉间好侠行义之一豪隽亦善论人者也最后读幽懐赋然后置书而叹叹已复读不自休恨翺不生于今而得与之交又恨予不得生翺时与翺上下其论也况乃翺一时人有道而能文者莫若韩愈愈尝有赋矣不过羡二鸟之光荣叹一饱之无时尔推是心使光荣而饱则不复云矣若翺独不然其赋曰众嚣嚣而杂处兮咸叹老而嗟卑视予心之不然兮虑行道之犹非又怪神尧以一旅取天下后世子孙不能以天下取河北以为忧呜呼使当时君子皆易其叹老嗟卑之心为翺所忧之心则唐之天下岂有乱与亡哉然翺幸不生今时见今之事则其忧叉甚矣奈何今之人不忧也余行天下见人多矣脱有一人能如翺忧者又皆疏逺与翺无异其余光荣而饱者一闻忧世之言不以为狂人则以为病痴子不怒则笑之矣呜呼在位而不肯自忧又禁他人使皆不得忧可叹也夫   复性书上   人之所以为圣人者性也人之所以惑其性者情也喜怒哀惧爱恶欲七者皆情之所为也情既昏性斯匿矣非性之过也七者循环而交来故性不能充也水之浑也其流不清火之烟也其光不明非水火清明之过沙不浑流斯清矣烟不郁光斯明矣情不作性斯充矣性与情不相先也虽然无性则情无所生矣是情由性而生情不自情因性而情性不自性由情以明性者天之命也圣人得之而不惑者也情者性之动也百姓溺之而不能知其本者也圣人者岂其无情邪圣人者寂然不动不往而到不言而神不耀而光制作参乎天地变化合乎隂阳虽有情也未尝有情也然则百姓者岂其无性者邪百姓之性与圣人之性弗差也虽然情之所昏交相攻伐未始有穷故虽终身而不自覩其性焉火之潜于山石林木之中非不火也江河淮济之未流而潜于山非不泉也石不敲木不磨则不能烧其山林而燥万物泉之源弗疏则不能为江为河为淮为济东滙大壑浩浩荡荡为弗测之深情之动弗息则不能复其性而烛天地为不极之明故圣人者人之先觉者也觉则明否则惑惑则昏明与昏谓之不同明与昏性本无有则同与不同二者离矣夫明者所以对昏昏既灭则明亦不立矣是故诚者圣人性之也寂然不动广大清明照乎天地感而遂通天下之故行止语黙无不处于极也复其性者贤人循之而不已者也不已则能归其源矣易曰夫圣人者与天地合其徳日月合其明四时合其序鬼神合其吉凶先天而天不违后天而奉天时天且弗违而况于人乎况于鬼神乎此非自外得者也能尽其性而已矣子思曰唯天下至诚为能尽其性能尽其性则能尽人之性能尽人之性则能尽物之性能尽物之性则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则可以与天地参矣其次致曲曲能有诚诚则形形则着着则明明则动动则变变则化唯天下至诚为能匕圣人知人之性皆善可以循之不息而至于圣也故制礼以节之作乐以和之安于和乐乐之本也动而中礼礼之本也故在车则闻鸾和之声行步则闻佩玉之音无故不废琴瑟视聴言行循礼而动所以教人忘嗜欲而归性命之道也道者至诚也诚而不息则虚虚而不息则明明而不息则照天地而无遗非他也此尽性命之道也哀哉人皆可以及乎此莫之止而不为也不亦惑邪昔者圣人以之传于顔子顔子得之拳拳不失不逺而复其心三月不违仁子曰囘也其庶乎屡空其所以未到于圣人者一息耳非力不能也短命而死故也其余升堂者盖皆传也一气之所养一雨之所膏而得之者各有浅深不必均也子路之死也石乞盂黡以戈击之断缨子路曰君子死冠不免结缨而死由也非好勇而无惧也其心寂然不动故也曾子之死也曰吾何求焉吾得正而毙焉斯已矣此正性命之言也子思仲尼之孙得其祖之道述中庸四十七篇以传于孟轲轲曰我四十不动心轲之门人达者公孙丑万章之徒盖传之矣遭秦灭书中庸之不焚者一篇存焉于是此道废缺其教授者唯节文章句威仪击劔之术相师焉性命之源则吾弗能知其所传矣道之极于剥也必复吾岂复之时邪吾自六嵗读书但为词句之学志于道者四年矣与人言之未尝有是我者也南观涛江入于越而吴郡陆傪存焉与之言之陆傪曰子之言尼父之心也东方如有圣人焉不出乎此也南方如有圣人焉亦不出乎此也惟子行之不息而已矣呜呼性命之书虽存学者莫能明是故皆入于庄列老释不知者谓夫子之徒不足以穷性命之道信之者皆是也有问于我我以吾之所知而传焉遂书于书以开诚明之源而缺絶废弃不扬之道几可以传于时命曰复性书以理其心以传乎其人乌戏夫子复生不废吾言矣   复性书中   或问曰人之昏也久矣将复其性者必有渐也敢问其方曰弗虑弗思情则不生情既不生乃为正思正思者无虑无思也易曰天下何思何虑又曰闲邪存其诚诗曰思无邪曰已矣乎曰未也此斋戒其心者也犹未离于静焉有静必有动有动必有静动静不息是乃情也易曰吉凶悔吝生于动者也焉能复其性邪曰如之何曰方静之时知心无思者是斋戒也知本无有思动静皆离寂然不动者是至诚也中庸曰诚则明矣易曰天下之动贞夫一者也问曰不虑不思之时物格于外情应于内如之何而可止也以情止情其可乎曰情者性之邪也知其为邪邪本无有心寂不动邪思自息惟性明照邪何所生如以情止情是乃大情也情互相止其有已乎易曰顔氏之子有不善未尝不知知之未尝复行也易曰不逺复无祗悔元吉问曰本无有思动静皆离然则声之来也其不闻乎物之形也其不见乎曰不覩不闻是非人也视聴昭昭而不起于见闻者斯可矣无不知也无弗为也其心寂然光照天地是诚之明也大学曰致知在格物易曰易无思也无为也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天下之故非天下之至神其孰能与于此曰敢问致知在格物何谓也曰物者万物也格者来也至也物至之时其心昭昭然明辨焉而不应于物者是致知也是知之至也知至故意诚意诚故心正心正故身修身修而家齐家齐而国理国理而天下平此所以能参天地者也易曰与天地相似故不违知周乎万物而道济天下故不过旁行而不流乐天知命故不忧安土敦乎仁故能爱范围天地之化而不过曲成万物而不遗通乎昼夜之道而知故神无方而易无体一隂一阳之谓道此之谓也曰生为我説中庸曰不出乎前矣曰我未明也敢问何谓天命之谓性曰人生而静天之性也性者天之命也率性之谓道何谓也曰率循也循其源而反其性者道也道也者至诚也至诚者天之道也诚者定也不动也修道之谓教何谓也曰诚之者人之道也诚之者择善而固执之者也修是道而归其本者明也教也者则可以教天下矣顔子其人也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説者曰其心不可须臾动焉故也动则逺矣非道也变化无方未始离于不动故也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覩恐惧乎其所不闻莫见乎隠莫显乎微故君子慎其独也説者曰不覩之覩见莫大焉不闻之闻闻莫甚焉其心一动是不覩之覩不闻之闻也其复之也逺矣故君子慎其独慎其独者守其中也问曰昔之注解中庸者与生之言皆不同何也曰彼以事解者也我以心通者也曰彼亦通于心乎曰吾不知也曰如生之言修之一日则可以至于圣人乎曰十年扰之一日止之而求至焉是孟子所谓以杯水而救一车薪之火也甚哉止而不息必诚诚而不息必明明与诚终嵗不违则能终身矣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则可以希于至矣故中庸曰至诚无息不息则久久则徴徴则悠逺悠逺则博厚博厚则髙明博厚所以载物也髙明所以覆物也悠乆所以成物也博厚配地髙明配天悠久无疆如此者不见而章不动而变无为而成天地之道可一言而尽也问曰凡人之性犹圣人之性故曰桀纣之性犹尧舜之性也其所以不覩其性者嗜欲好恶之所昏也非性之罪也曰为不善者非性邪曰非也乃情所为也情有善有不善而性无不善焉孟子曰人无有不善水无有不下夫水搏而跃之可使过颡激而行之可使在山是岂水之性哉其所以导引之者然也人之性皆善其不善亦犹是也问曰尧舜岂不有情邪曰圣人至诚而已矣尧舜之举十六相非喜也流共工放驩兜殛鲧窜三苗非怒也中于节而已矣其所以皆中节者设教于天下故也易曰知变化之道者其知神之所为乎中庸曰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易曰唯深也故能通天下之志唯几也故能成天下之务唯神也故不疾而速不行而至圣人之谓也问曰人之性犹圣人之性嗜欲爱憎之心何因而生也曰情者妄也邪也邪与妄则无所因矣妄情灭息本性清明周流六虚所以谓之能复其性也易曰乾道变化各正性命论语曰朝闻道夕死可矣能正性命故也问曰情之所昏性即灭矣何以谓之犹圣人之性也曰水之性清澈其浑之者沙泥也方其浑也性岂遂无有邪久而不动沙泥自沈清明之性鉴于天地非自外来也故其浑也性本弗失及其复也性亦不生人之性亦犹水也问曰人之性本皆善而邪情昏焉敢问圣人之性将复为嗜欲所浑乎曰不复浑矣情本邪也妄也邪妄无因人不能复圣人既复其性矣知情之为邪邪既为明所觉矣觉则无邪邪何由生也伊尹曰天之道以先知觉后知先觉觉后觉者也予将以此道觉此民也非予觉之而谁也如将复为嗜欲所浑是尚不自觉者也而况能觉后人乎曰敢问死何所之邪曰圣人之所明书于策者也易曰原始反终故知死生之説精气为物防魂为变是故知鬼神之情状斯尽之矣子曰未知生焉知死然则原其始而反其终则可以尽其生之道生之道既尽则死之説不学而自通矣此非所急也子修之不息其自知之吾不可以章章然言且书矣   复性书下   昼而作夕而休者凡人也作乎非作者也与物皆作休乎非休者也与物皆休吾则不类于凡人昼无所作夕无所休作非吾作也作有物休非吾休也休有物作邪休耶二者离而不存予之所存者终不亡且离也人之不力于道者昏不思也天地之间万物生焉人之于万物一物也其所以异于禽兽虫鱼者岂非道徳之性全乎哉受一气而成其形一为物而一为人得之甚难也生乎世又非深长之年也以非深长之年行甚难得之身而不专专于大道肆其心之所为则其所以自异于禽兽虫鱼者亡几矣昏而不思其昏也终不明矣吾之生二十有九年矣思十九年时如朝日也思九年时亦如朝日也人之受命其长者不过七十八十九十年百年者则稀矣当百年之时而视乎九年时也与吾此日之思于前也逺近其能大相悬耶其又能逺于朝日之时耶然则人之生也虽享百年若雷电之惊相激也若风之飘而旋也可知耳矣况千百人而无一及百年者哉故吾之终日志于道徳犹惧未及也彼肆其心之所为者独何人耶   世病李翺复性书杂于佛氏之言朱子门人所记平生议论黄义刚则曰李翺有本领如复性书有许多思量邵浩则曰李翺只是従佛中来滕璘则曰李翺灭情之论乃释老之言今去朱子千年所传闻异辞者不可得而折衷也虽然尧舜与人同耳人在则性在性在则李翺所言之是非如取左手以例右手不必复问之人而后知之已李翺之言谓之语焉而不详可矣谓之择焉而不精乌乎可人病其言情邪也妄也谓与孟子戾然而与孟子不戾也孟子因人之疑性善恶而举情之善者以言李翺则因人之日失其性而趋于恶故专举其不善者以言耳性阳也无不善也情隂也率性则善离性则不善四方东南西兽皆一唯北方则蛇二故曰北方有两隂有两此非人所为也天也情之有善有不善亦天也孟子曰乃若其情则可以为善矣乃所谓善也未尝曰情无不善也且情之有不善奚待质疑问难而后知之哉李翺举情不善为言之顷未暇举及于情之善耳虽然李翺亦未尝终不之举也上篇曰无性则情无所生矣是情由性生情不自情因性而情性不自性由情以明此与程子所云性其情情其性者非一家言哉程子言之则人尊之李翺言之则人忽之然则亦未尝知程子之言也知程子则知李翺矣唯中篇所论格物则循旧解而失其义夫理凭于无事履其有其有者非博学审问慎思明辨而唯以无思无虑之心物来而应之縦在此未尝有私欲之累而举而措诸天下国家一丝毫之差将致千里之谬况所差者未必果只一丝毫也以此为不思而得其乌乎可夫格物之説不明则性终不可得而尽尽性云者岂曰我有性而我尽之哉茍非尽人性尽物性以至尽天地之性则已之性终未尽也是故孔子无我今执此无思无虑之心以为极则而不知下学以尽万物之变则此无思无虑者即成一无思无虑之我耳我尚未除又何以尽人物之性以及于天地是所谓语焉而不详者也不寜惟是又复自相矛盾其上篇言情専举情之不善为言乃偏言之耳偏言之者辞各有当无非也其中篇已明言情有善不善而性无不善矣乃又曰情者邪也妄也者此则自相矛盾而无怪乎后世之疑惑者也虽然自孟子之后至于唐唯韩愈其言立而云性有三品则已择焉不精矣岂若翺之所言上承孟子下开程朱哉学者往往饮水而讥源何耶   陆歙州述   吴郡陆傪公佐生于世五十有七年明于仁义之道可以化人伦厚风俗者余三十年连事观察使观察使不能知退居于田者六七年由侍御史入为祠部员外郎二年出刺歙州卒于道贞元十八年四月二十八日也凡人之所不能穷者必推之于天天之注膏雨也人之心以为生旱苗然也雨与苗运相违或雨于海或雨于山旱苗不得仰其泽唯人也亦然天之生俊贤也人之心以为拯顦顇之人然也贤者与顦顇之人时不合或死于野或得其位而道不能行顦顇之人不得被其惠膏雨之降也适然贤者之生于时也亦然运相合旱苗仰其泽顦顇之人赖其力傅説甘盘尹吉甫管夷吾之类也时弗合膏雨降虽终日贤哲生虽比肩旱苗之不救百姓之弗赖顔子子思孟轲董仲舒之类也故贤哲之生自有时百姓之赖其力天也不赖其力亦天也呜呼公佐之官虽升于朝虽刺于州其出入始二年道之不行与居于田时弗差也公佐之贤虽曰闻已其徳行未必昭昭然闻于天子公佐是以不得其职出刺一州又短命道病死天下之未防其徳固宜矣然则天之生君也授之以救人之道不授之以救人之位如膏雨之或雨于海或雨于山旱苗之不沐其泽者均也故君子不得其位以行其道者命也其亦有不足于心者邪得其道者穷居于野非所谓屈冠冕而相天下非所谓伸其何有不足于心者邪   雨者苗之膏贤者国之寳二者相须为用相得益彰也易云云行雨施品物流行诗云芃芃黍苗隂雨膏之书云若嵗大旱用汝作霖雨君子在位道济天下仁施惠洽犹植物之防泽而羣庆有秋也若俊民用微虽有盘庚周宣之主而不得贤才以为佐则在屯九五之屯其膏矣若吴人陆歙州者举而不能蚤用而不能显懐才莫试寜非人主与宰相之过欤乃李翺一举而归诸天实为之之适然立言有体哉且理固如是其髙出于栁州天説者万万也翺可为知天矣虽然用舍者时也显晦者遇也士诚抱道自立得志与民由之不得志独行其道所谓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者是也况乎道之所在匹夫为善一乡化之一国化之孟子云闻伯夷之风者顽夫防懦夫有立志闻栁下惠之风者薄夫敦鄙夫寛二人者岂必居髙位而显当世哉道在故也故道得则山林有卿相之称道失则维鹈有在梁之诮   髙愍女碑   愍女姓髙妹妹名也生七嵗当建中二年父彦昭以濮阳归天子前此逆贼质妹妹与其母兄而使彦昭守濮阳及彦昭以城归妹妹与其母兄皆死其母李氏也将死怜妹妹之幼无辜请独免其死而以为婢于官皆许之妹妹不欲曰生而受辱不如死母兄且皆不免何独生为其母与兄将被刑咸拜于四方妹妹独曰我家为忠宗党诛夷四方神只尚何知问其父所在之方西向哭再拜遂就死明年太常諡之曰愍当此之时天下之为父母者闻之莫不欲愍女之为其子也天下之为夫者闻之莫不欲愍女之为其室家也天下之为女与妻者闻之莫不欲愍女之行在其身也昔者曹娥思盱自沈于江狱吏嘑囚章女悲号思唁其兄作诗载驰缇萦上书乃除肉刑彼四女者或孝或智或义或仁噫此愍女厥生七年天生其知四女不伦向遂推而布之于天下其谁不従而化焉虽有逆子必改行虽有悍妻必易心赏一女而天下劝亦王化之大端也异哉愍女之行而不家闻户知也贞元十三年翺在汴州彦昭时为颍州刺史昌黎韩愈始为予言之余既悲而嘉之于是作髙愍女碑   杨烈妇传   建中四年李希烈陷汴州既又将盗陈州分其兵数千人扺项城县盖将掠其玉帛俘累其男女以防于陈州县令李侃不知所为其妻杨氏曰君县令冦至当守力不足死焉职也君如逃则谁守侃曰兵与财皆无将若何杨氏曰如不守县为贼所得矣仓廪皆其积也府库皆其财也百姓皆其战士也国家何有夺贼之财而食其食重赏以令死士其必济于是召胥吏百姓于庭杨氏言曰县令诚主也虽然嵗满则罢去非若吏人百姓然吏人百姓邑人也坟墓存焉宜相与致死以守其邑忍失其身而为贼之人邪众皆泣许之乃徇曰以瓦石中贼者与之千钱以刀矢兵刄之物中贼者与之万钱得数百人侃率之以乘城杨氏亲为之防以食之无长少必周而均使侃与贼言曰项城父老义不为贼矣皆悉力守死得吾城不足以威不如亟去徒失利无益也贼皆笑有蜚箭集于侃之手侃伤而归杨氏责之曰君不在则人谁肯固矣与其死于城上不犹愈于家乎侃遂忍之复登陴项城小邑也无长防劲弩髙城深沟之固贼气吞焉率其徒将超城而下有以弱弓射贼者中其帅坠马死其帅希烈之壻也贼失势遂相与散走项城之人无伤焉刺史上侃之功诏迁绛州太平县令杨氏至兹犹存妇人女子之徳奉父母舅姑尽恭顺和于娣姒于卑幼有慈爱而能不失其贞者则贤矣辨行列明攻守勇烈之道此公卿大臣之所难厥自兵兴朝廷宠旌守御之臣凭坚城深池之险储蓄山积货财自若冠胄服甲负弓矢而驰者不知几人其勇不能战其智不能守其忠不能死弃其城而走者有矣彼何人哉杨氏者妇人也孔子曰仁者必有勇杨氏当之矣   赞曰凡人之情皆谓后来者不及于古之人贤者古亦稀独后代耶及其有之与古人不殊也若髙愍女杨烈妇者虽古列女其何加焉予惧其行事湮灭而不传故皆叙之将告于史官   李翺与皇甫湜书云仆窃不自度无位于朝幸有余暇而词句足以称赞明盛纪一代功臣贤士灼然可传于后自以为能不灭者不敢为让故欲笔削国史成不刋之书用仲尼褒贬之心取天下公是公非为本羣党之所为是者仆未必以为是羣党之所为非者仆未必以为非使仆书而传则富贵而功徳不著者未必声名于后贫贱而道徳全者未必不烜赫于无穷韩退之所谓诛奸谀于既死发潜徳之幽光是翺心也仆文采虽不足以希左丘明司马子长足下视仆叙髙愍女杨烈妇岂尽出班孟坚蔡伯喈之下耶翺之自言如此今读之真能使顽防懦立薄敦鄙寛令人不知涕之无従者翺诚非无实而夸者也翺云天下为父母者闻之莫不欲愍女之为子为夫者莫不欲愍女之为其室家也为君者读翺斯文寜不欲如翺者之为其史臣哉   御选唐宋文醇巻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巻二十目録   陇西李翺文二   书 奏状 行状   答独孤舍人书   答王载言书   荐所知于徐州张仆射书   百官行状奏   故正议大夫行尚书吏部侍郎上柱国赐紫金鱼袋赠礼部尚书韩公行状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巻二十   陇西李翶文二   答独孤舍人书   足下书中有无见怨怼以至疎索之説盖是戏言然亦似未相悉也荐贤进能自是足下公事如不为之亦自是足下所阙在仆何苦乃至怨怼仆尝怪董生大贤而着仕不遇赋惜其自待不厚凡人之蓄道徳才智于身以待时用盖将以代天理物非为衣服饮食之鲜肥而为也董生道徳备具武帝不用为相故汉徳不如三代而生人受其顦顇于董生何苦而为仕不遇之词乎仆意绪间自待甚厚此身穷达岂关仆之贵贱耶虽终身如此固无恨也况年犹未甚老哉去年足下有相引荐意当时恐有所累犹奉止不为何遽不相悉所以不数附书者一二年来往还多得官在京师既不能周徧又且无事性颇慵懒便一切画断祗作报书又以为茍相知固不在书之疎数如不相知尚何求而数书或惟往还中有贫贱更不如仆者即数数附书耳近频得人书皆责疎简故具之于此见相怪者当为辞焉   此文固胜韩愈上宰相等书逺矣今学塾中无不读韩书而此则莫或及也后生小子不以求进为耻未必非昌黎阶之厉矣古之诗人骚客于君臣之防出处之间每以夫妇托喻语云拟人必于其伦夫岂非其伦而言之盖臣也妻也皆坤道也其无成有终利用永贞之义无一之不相合者今女有爽徳则闾里羞称之士而自媒则莫之或耻者道徳风俗之所繋非小焉者也   答王载言书   某顿首足下不以某卑贱无所可乃陈词屈虑先我以书且曰余之艺及心不能弃于时将求知者问谁可则皆曰其李君乎告足下者过也足下因而信之又过也果若来陈虽道备徳具且犹不足辱厚命况如某者多病少学其能以此堪足下所望博大而深宏者耶虽然盛意不可以不答故敢畧陈其所闻盖行已莫如恭自责莫如厚接众莫如用心莫如直进道莫如勇受益莫如择友好学莫如改过此闻之于师者也相人之术有三迫之以利而审其邪正设之以事而察其厚薄问之以谋而观其智与不才贤不肖分矣此闻之于友者也列天地立君臣亲父子别夫妇明长幼浃朋友六经之防也浩乎若江海髙乎若丘山赫乎若日火包乎若天地掇章称咏津润怪丽六经之词也创意造言皆不相师故其读春秋也如未尝有诗也其读诗也如未尝有易其读易也如未尝有书也其读屈原荘周也如未尝有六经也故义深则意逺意逺则理辩理辩则气直气直则辞盛辞盛则文工如山有恒华嵩衡焉其同者髙也其草木之荣不必均也如渎有淮济河江焉其同者出源到海也其曲直浅深色黄白不必均也如百品之杂焉其同者饱于肠也其味咸酸苦辛不必均也此因学而知者也此创意之大归天下之语文章有六説焉其尚异者则曰文章辞句竒险而已其好理者则曰文章叙意茍通而已其溺于时者则曰文章必当对其病于时者则曰文章不当对其爱难者则曰文章宜深不当易其爱易者则曰文章宜通不当难此皆情有所偏滞而不流未识文章之所主也义不深不至于理言不信不在于教劝而词句怪丽者有之矣剧秦美新王褒僮约是也其理往往有是者而词章不能工者有之矣刘氏人物表王氏中说俗传太公家教是也古之人能极于工而已不知其词之对与否易与难也诗曰忧心悄悄愠于羣小此非对也又曰遘闵既多受侮不少此非不对也书曰朕堲谗説殄行震惊朕师诗曰菀彼桑柔其下侯旬捋采其刘瘼此下民此非易也书曰允恭克让光被四表格于上下诗曰十亩之间兮桑者闲闲兮行与子旋兮此非难也学者不知其方而称説云云如前所陈者非吾之敢闻也六经之后百家之言兴老耼列御冦荘周鹖冠田穰苴孙武屈原宋玉孟轲吴起商鞅墨翟鬼谷子荀况韩非李斯贾谊枚乗司马迁相如刘向扬雄皆足以自成一家之文学者之所师归也故义虽深理虽当词不工者不成文宜不能传也文理义三者兼并乃能独立于一时而不冺灭于后代能必传也仲尼曰言之无文行之不逺子贡曰文犹质也质犹文也虎豹之鞟犹犬羊之鞟此之谓也陆机曰怵他人之我先韩退之曰唯陈言之务去假令述笑哂之状曰莞尔则论语言之矣曰哑哑则易言之矣曰粲然则谷梁子言之矣曰攸尔则班固言之矣曰冁然则左思言之矣吾复言之与前文何以异也此造言之大归吾所以不协于时而学古文者悦古人之行也悦古人之行者爱古人之道也故学其言不可以不行其行行其行不可以不重其道重其道不可以不循其礼古之人相接有等轻重有仪列于经传皆可详引如师之于门人则名之于朋友则字而不名称之于师则虽朋友亦名之子曰吾与回言又曰参乎吾道一以贯之又曰若由也不得其死然是师之名门人验也夫子于郑兄事子产于齐兄事晏婴平仲传曰子谓子产有君子之道四焉又曰晏平仲善与人交子夏曰言游过矣子张曰子夏云何曾子曰堂堂乎张也是朋友字而不名验也子贡曰赐也何敢望回又曰师与商也孰贤子游曰有澹台灭明者行不由径是称于师虽朋友亦名騐也孟子曰天下之达尊三曰徳爵年恶得有其一以慢其二哉足下之书曰韦君词杨君潜足下之徳与二君未知先后也而足下齿幼而位卑而皆名之传曰吾见其与先生并行非求益者欲速成窃惧足下不思乃陷于此韦践之与翺书亟叙足下之善故敢尽辞以复足下之厚意计必不以为犯李某顿首   张英曰言文章以六经为渊源以诸子为支设辨立论不拘一辙可谓博而该矣   荐所知于徐州张仆射书   翺再拜齐桓公不疑于其臣管夷吾信而霸天下攘夷狄匡周室亡国存荆楚服诸侯无不至焉竖刁易牙信而国乱身死不葬五公子争立兄弟相及者数世桓公之信于其臣一道也所信者贤则徳格于天地功及于后代不得其人则不免其身知人不易也岂惟霸者为然虽圣人亦不能免焉帝尧之时贤不肖皆立于朝尧能知舜于是乎驩兜放共工流殛鲧窜三苗举禹稷咎繇二十有二人加诸上位故尧崩三载四海遏密八音后代之人皆谓之帝尧焉向使尧不能知舜而遂尊驩兜共工之党于朝禹稷咎繇之下二十有二人不能用则尧将不得为齐桓公矣岂复得曰大哉尧之为君也惟天为大惟尧则之荡荡乎民无能名焉者哉春秋曰夏灭项孰灭之盖齐灭之曷为不言齐灭之为桓公讳也春秋为贤者讳此灭人之国何贤尔君子之恶恶也嫉始善善也乐终桓公尝有继絶存亡之功故君子为之讳也继絶存亡贤者之事也管夷吾用所以能继絶世存亡国焉耳竖刁易牙则不能也向使桓公始不用管夷吾末有竖刁易牙争权不葬而乱齐国则幽厉之诸侯也始用贤而终身讳其恶君子之乐用贤也如此始不用贤以及其终而幸后世之掩其过也则微矣然则居上位流徳泽于百姓者何所劳乎劳于择贤得其人措诸上使天下皆化之焉而已矣兹天子之大臣有土千里者孰有如执事之好贤不倦者焉盖得其人亦多矣其所可求而不取者则有人焉陇西李观竒士也伏闻执事知其贤将用之未及而观病死昌黎韩愈得古文遗风明于理乱根本之所由伏闻执事又知其贤将用之未及而愈为宣武军节度使之所用观愈皆豪杰之士也如此人不时出观自古天下亦有数百年无如其人者焉执事皆得而知之皆不得而用之翺实为执事惜焉岂惟翺一人而已后之读前载者亦必多为执事惜之矣兹有平昌孟郊贞士也伏闻执事旧知之郊为五言诗自前汉李都尉苏属国及建安诸子南朝二谢郊能兼其体而有之李观荐郊于梁肃补阙书曰郊之五言其有髙处在古无上其有平处下顾二谢韩愈送郊诗曰作诗三百首杳黙咸池音彼二子皆知言者岂欺天下之人哉郊穷饿不得安养其亲周天下无所遇作诗曰食荠肠亦苦强歌声无欢出门即有阂谁谓天地寛其穷也甚矣又有张籍李景俭者皆竒才也未闻阁下知之凡贤人竒士皆自有所负不茍合于世是以虽见之难得而知也见而不能知其贤如勿见而已矣知其贤而不能用如勿知其贤而已矣用而不能尽其才如勿用而已矣能尽其才而容谗人之所间者如勿尽其才而已矣故见贤而能知知而能用用而能尽其才而不容谗人之所间者天下一人而已矣兹有二人焉皆来其一贤士也其一常常人也待之礼貌不加隆焉则贤者行而常常人日来矣况其待常常人加厚则善人何求而来哉孔子曰吾未见好徳如好色者圣人不好色而好徳者也虽好色而不如好徳者次也徳与色钧好之又其次也虽好徳而不如好色者下也最甚不好徳而好色者穷矣有人告曰某所有女国色也天下之人必将极其力而求之而无所爱矣有人告曰某所有人国士也天下之人则不能一往而见焉是岂非不好徳而好色者乎贤者则宜有以别于天下之人矣孔子述易定礼乐删诗序书作春秋圣人也奋乎百世之上其所化之者非其道则夷狄之人也而孔子之庙存焉虽贤者亦不能日往拜之以其益于人者寡矣故无益于人虽孔子之庙尚不能朝夕而事焉况天下之人乎有待于人而不能得善人良士则不如无待也呜呼人之降年不可与期郊将为他人之所得而大有立于世与其短命而死皆不可知也二者卒然有一于郊之身他日为执事惜之不可既矣执事终不得而用之矣虽恨之亦无可奈何矣翺穷贱人也直辞无让非所宜至于此者也为道之存焉耳不直则不足以伸道也非好多言者也翺再拜   孟郊工诗一为溧阳尉史称但坐水石间长吟尉事并废上官遣人代摄其事然则郊固无济世用翺荐郊于张建封固亦无所裨于世也独其所论居上位宜劳于择贤贤贤易色而用贤不可不亟亟有古人好贤如缁衣之风可为后世法   百官行状奏   右臣等无能谬得秉笔史馆以记注为职夫劝善惩恶正言直笔纪圣朝功徳述忠臣贤士事业载奸臣佞人丑行以传无穷者史官之任也伏以陛下即位十五年矣乃元年平夏州二年平蜀斩辟三年平江东斩锜张茂昭遂得易定五年擒史宪诚得泽潞邢口七年田正以魏博六州来受常贡十二年平淮西斩元济十三年王承宗献徳棣入租税沧景除吏部十四年平淄青斩师道得十二州神断武功自古中兴之君莫有及者而自元和以来未着实录盛徳大功史氏未纪忠臣贤士名徳甚有可为法者逆臣贼人丑行亦有可为诫者史氏皆阙而未书臣实惧焉故不自量辄欲勉强而修之凡人之事迹非大善大恶则众人无由知之故旧例皆访问于人又取行状諡议以为一据今之作行状者非其门生即其故吏莫不虚加仁义礼智妄言忠肃惠和或言盛徳大业逺而愈光或云直道正言殁而不朽曽不直叙其事故善恶混然不可明至如许敬宗李义府李林甫国朝之奸臣也其使门生故吏作行状既不指其事实虚称道忠信以加之则可以移之于房龄魏徴裴炎徐有功矣此不惟其处心不实茍欲虚美于所受恩之地而已盖亦为文者又非游夏迁雄之列务于华而忘其实溺于辞而弃其理故为文则失六经之古风记事则非史迁之实录不如此则辞句鄙陋不能自成其文矣由是事失其本文害于理而行状不足以取信若使指事书实不饰虚言则必有人知其真伪不然者縦使门生故吏为之亦不可以谬作徳善之事而加之矣臣今请作行状者不要虚説仁义礼智忠肃惠和盛徳大业正言直道芜秽简册不可取信但指事説实直载其词则善恶功迹皆据事足以自见矣假令传魏徴但记其谏争之词足以为正直矣如传段秀实但记其倒用司农寺印以追逆兵又以象笏击朱泚自足以为忠烈矣今之为行状者都不指其事率以虚词称之故无魏徴之谏争而加之以正直无秀实之义勇而加之以忠烈者皆是也其何足以为据若考功视行状之不依此者不得受依此者乃下太常并牒史馆太常定諡牒送史馆则行状之言縦未可一一皆信其与虚加妄言都无事实者犹山泽髙下之不同也史氏记録须得本末茍凭往例皆是空言则使史馆何所为据伏乞下臣此奏使考功守行善恶之词虽故吏门生亦不能虚作而加之矣臣等要知事实辄敢陈论轻黩天威无任战越谨奏   孔子作春秋以书法为二百四十年之刑赏人伦以定善以劝而恶以惩后之史氏虽文质不同而其义则春秋之义也史职顾不重哉史之患固患无孔子之心然孔子之心不难有也人之性固与孔子同也性既同心何不同孔子之心天地之心也人于人非其亲昵及其怨仇凭虚而论之则其公好公恶无一不与天地之心同者然则所难者非无孔子天地之心而无孔子日月之明耳易通有言邪暗塞也孔子而后虽代有博学之士正学之儒然以之上下百余年间人物事理则犹爝火然所照不及尺寸是以不能得其可褒可贬之实而遂无以伸其或褒或贬之公以扶纲常而植名教此韩愈所以不敢为史而托为人祸天刑之説以自解免者也李翺所论取行状必直叙实事不得虚加浮词实史馆之良法然即如翺所奏而行状备具于史馆矣顾其所谓必有人知其真伪不然者则其人固不世出也噫难言矣哉   故正议大夫行尚书吏部侍郎上柱国赐紫金鱼袋赠礼部尚书韩公行状   曽祖泰皇任曹州司马祖濬素皇任桂州长史父仲卿皇任秘书郎赠尚书左仆射公讳愈字退之昌黎人生三嵗父殁养于兄防舍及长读书能记他生之所习年二十五上进士第汴州乱诏以旧相东都留守董晋为平章事宣武军节度使以平汴州晋辟公以行遂入汴州得试秘书省校书郎为观察推官晋卒公従晋丧以出四日而汴州乱凡従事之居者皆杀死武寜军节度使张建封奏为节度推官得试太常寺协律郎选授四门博士迁监察御史为幸臣所恶出守连州阳山令政有惠于下及公去百姓多以公之姓以命其子改江陵府法曹参军入为权知国子博士宰相有爱公文者将以文学职处公有争先者搆公语以非之公恐及难遂求分司东都权知三年改真博士入省为分司都官员外郎改河南县令日以职分辨于留守及尹故军士莫敢犯禁入为职方员外郎华州刺史奏华隂县令栁涧有罪遂将贬之公上疏请发御史辨曲直方可处以罪则下不受屈既栁涧有犯公由是复为国子博士改比部郎中史馆修撰转考功郎中修撰如故数月以考功知制诰上将平蔡州先命御史中丞裴公度使诸军以视兵及还奏兵可用贼势可以灭颇与宰相意忤既数月盗杀宰相又害中丞不克中丞微伤马逸以免遂为宰相以主东兵自安禄山起范阳陷两京河南北七镇节度使身死则立其子作军士表以请朝廷因而与之及贞元季年虽顺地节将死多即军中取行军副使将校以授之节习以成故矣朝廷之贤恬于所安以茍不用兵为贵议多与裴丞相异唯公以为盗杀宰相而遂息兵其为懦甚大兵不可以息以天下力取三州尚何不可与裴丞相议合故兵遂用而宰相有不便之者月满迁中书舍人赐绯鱼袋后竟以他事改太子右庶子元和十二年秋以兵老久屯贼未灭上命裴丞相为淮西节度使以招讨之丞相请公以行于是以公兼御史中丞赐三品衣鱼为行军司马従丞相居于郾城公知蔡州精卒悉聚界上以拒官军守城者率老弱且不过千人亟白丞相请以兵三千人间道以入必擒吴元济丞相未及行而李愬自唐州文城垒提其卒以夜入蔡州果得元济蔡州既平布衣柏耆以计谒公公与语竒之遂白丞相曰淮西灭王承宗胆破可不劳用众宜使辩士奉相公书明祸福以招之彼必服丞相然之公令柏耆口占为丞相书明祸福使柏耆袖之以至镇州承宗果大恐上表请割徳棣二州以献丞相归京师公迁刑部侍郎嵗余佛骨自鳯翔至传京师诸寺时百姓有烧指与顶以祈福者公奏疏言自伏羲至周文武时皆未有佛而年多至百嵗有过之者自佛法入中国帝王事之夀不能长梁武帝事之最谨而国大乱请烧弃佛骨疏入贬潮州刺史移袁州刺史百姓以男女为人隶者公皆计佣以偿其直而出归之入迁国子祭酒有直讲能説礼而陋容学官多豪族子摈之不得共食公命吏曰召直讲来与祭酒共食学官由此不敢贱直讲奏儒生为学官日使防讲生徒多奔走聴闻皆喜曰韩公来为祭酒国子监不寂寞矣改兵部侍郎镇州乱杀其帅田正征之不克遂以王廷凑为节度使诏公往宣抚既行众皆危之元稹奏曰韩愈可惜穆宗亦悔有诏令至境观事势无必于入公曰安有受君命而滞留自顾遂疾驱入廷凑严兵拔刄弓矢以逆及馆甲士罗于庭公与廷凑监军使三人就位既坐廷凑言曰所以纷纷者乃此士卒所为本非廷凑心公大声曰天子以为尚书有将帅才故赐之以节实不知公共健儿语未尝及大错甲士前奋言曰先太史为国打朱滔滔遂败走血衣皆在此军何负朝廷乃以为贼乎公告曰儿郎等且勿语聴愈言愈将谓儿郎已不记先太史之功与忠矣若犹记得乃大好且为逆与顺利害不能逺引古事但以天寳来祸福为儿郎等明之安禄山史思明李希烈梁崇义朱滔朱泚吴元济李师道复有若子若孙在乎亦有居官者乎众皆曰无又曰令公以魏博六州归朝廷为节度使后至中书令父子皆授旌节子与孙虽在幼童者亦为好官穷富极贵宠荣耀天下刘悟李佑皆居大镇王承元年始十七亦仗节此皆三军耳所闻也众乃曰田正刻此军故军不安公曰然汝三军亦害田令公身又残其家矣复何道众乃讙曰侍郎语是廷凑恐众心动遽麾众散出因泣谓公曰侍郎来欲令廷凑何所为公曰神策六军之将如牛元翼比者不少但朝廷顾大体不可以弃之耳而尚书久围之何也廷凑曰即出之公曰若真耳则无事矣因与之宴而归而牛元翼果出乃还于上前尽奏与廷凑言及三军语上大悦曰卿直向伊如此道由是有意欲大用之王武俊赠太师呼太史者燕赵人语也转吏部侍郎凡令史皆不锁聴出入或问公公曰人所以畏鬼者以其不能见也鬼如可见则人不畏矣选人不得见令史故令史势重聴其出入则势轻改京兆尹兼御史大夫特诏不就御史台谒后不得引为例六军将士皆不敢犯私相告曰是尚欲烧佛骨者安可忤故盗贼止遇旱米价不敢上李绅为御史中丞械囚送府使以尹杖杖之公曰安有此使归其囚是时绅方幸宰相欲去之故以台与府不协为请出绅为江西观察使以公为兵部侍郎绅既复留公入谢上曰卿与李绅争何事公因自辨数日复为吏部侍郎长庆四年得病满百日假既罢以十二月二日卒于靖安里第公气厚性通论议多大体与人交始终不易凡嫁内外及交友之女无主者十人幼养于嫂郑氏及嫂殁为之期服以报之深于文章每以为自扬雄之后作者不出其所为文未尝效前人之言而固与之并自贞元末以至于兹后进之士其有志于古文者莫不视公以为法有集四十巻小集十巻及病遂请告以罢每与交友言既终以处妻子之语且曰某伯兄徳行髙晓方药食必视本草年止于四十二某疎愚食不择禁忌位为侍郎年出伯兄十五嵗矣如又不足于何而足且获终于牖下幸不至失大节以下见先人可谓荣矣享年五十七赠礼部尚书谨具任官事迹如前请牒考功下太常定諡并牒史馆谨状   吕大防云卫中立字退之饵竒药求不死而卒死故白乐天诗谓退之服硫黄一病讫不瘥乃中立也孔毅夫陈无已之徒皆指以为公晚年惑金石药独近世李季可谓公长庆三年作李干墓志力诋六七公皆以药败明年则公卒岂咫尺之间身试其祸哉或前人文字之同或传写之误使贤者蒙汚然实无可考证也按公属纩之言谓愈疎愚食不择禁忌位为侍郎年出伯兄十五嵗且获终牖下如又不足于何而足是公岂服药以求长年者适以中立字之偶同遂归过于公千载之诬庶自兹一洗今按卫宴三子长曰之元字造微次曰中立字退之末曰中行字大受中行中立皆见于昌黎文集而中立墓志谓南方多水银丹砂杂他竒药熝为黄金可饵以不死药终不能成而竟死铭所为嗟惟君笃所信要无有弊精神者也吕汲公所考有据附记以正世讹   朱子曰退之却喜皇甫湜不甚喜李翺后来湜为退之作墓志却説得无要不如李翺行状较着实葢李翺为人朴实   御选唐宋文醇巻二十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巻二十一目録   关东孙樵文   赋 杂著 书 祭文 杂文   大明宫赋   读开元杂报   孙氏西斋录   书何易于   书田将军边事   书褒城驿壁   与高锡望书   与王霖秀才书   祭梓潼神君文   乞巧对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巻二十一   关东孙樵文   大明宫赋   孙樵齿贡士名旅见大明宫前庭仰眙俛骇隂意灵怪暮归魄动中宵而梦梦彼大明宫神前有云且曰太宗皇帝缭瀛啓居廓穹起庐圜然而划隆然而赫孰窬孰隟永求帝宅帝诏吾司其宫与日月终翼圣护艰十有六君荡妖斩氛孰知吾勤吾当庐陵锡武庙祏撤主吾则协二毗辅左右提护义甲愤徒起帝仆周吾则械二黠雏俾即其诛胡猘饱腯踣肌齚骨惊血溅阙仰吠白日二圣各辙大麓北挈吾则激髯孽悖节俾济逆杀翼两杰愤烈俾克斮灭蓟枭妖狂突集五堂纵啄怒呑大驾惊奔吾则励隂刀剪其翼俾不得逃明殛三革蚀黒孰匪吾力吾见若正声在悬诤舌在轩辍黊延谏刳襟沃善赏必正名怒必正刑当狱撤腥当稼吞螟吾则入渎革浊入囿肉角旬泽暮溥防谷视土吾见若姧声在堂谀舌在旁窒聪怫讽正斥邪宠嘉赏失节怒罚失杀夺农而徭厚征而雕吾则反耀而彗反泽而沴荡坤而坼裂干而石然吾留帝宫中二百年昔亦日月今亦日月往孰为设今孰为缺籍民其凋有野而蒿籍甲其虚有垒而墟西垣何缩匹马不牧北垣何蹙孤垒城粒言未及阕樵迎斩其舌且曰余闻宰获其哲得是赫日烈老魅迹结尔曾何伐宰获其慝得是昏蚀魅怪横惑尔曾何力今者日白风清忠简盈庭阖南俟霈阖北俟霁矧帝城阗阗何赖穷边帑廪如封何赖疲农禁甲饱狞尚何用天下兵神曾何知孰愧往时神不能对退而笑曰孙樵谁欺乎欺古乎欺今乎吁   禹戒舜曰无若丹朱傲惟慢游是好傲虐是作防昼夜頟頟防水行舟朋淫于家用殄厥世周公戒成王曰无若殷王受之迷乱酗于酒德哉夫舜至在位之年六十余矣其为子为臣之日功德侔天地禹岂未之闻即稍倦勤又何至于傲虐朋淫哉成虽与舜有间其必不为纣亦明也乃禹与周公纳谏之语如是甚哉惟圣人乃能如是也其德愈上其心愈卑惟其自戒惧者如是是以戒君亦如是无有丝毫隔阂其间者此其所以为忠爱之极而成千古君臣之郅隆明崇祯时奏牍拟以汉文便拂然不説推是心也此安得不荣华彼安得不汚辱哉上行则下效君愎则臣奸飞鸿在野而庙堂曰比户可封瓦解土崩而使者曰羣盗易灭平日一话一言羣相习为主圣臣忠民安物阜之语有不然者羣以为病痴或以为狂悖迨至天纽絶地维裂而妖梦犹未醒也歴览兴亡畴不然哉孙樵托为神言而自作当时廷臣泄泄沓沓之语以答之如大禹铸鼎象物使民知神奸也有功后世不小矣   读开元杂报   樵曩于襄汉间得数十幅书系日条事不立首末其畧曰某日皇帝亲耕耤田行九推礼某日百僚行大射礼于安福楼南某日安北诸蕃君长请扈从封禅某日皇帝自东封还赏赐有差某日宣政门宰相与百僚廷争十刻罢如此凡数十百条樵当时未知何等书徒以为朝廷近所行事有自长安来者出其书示之则曰吾居长安中新天子嗣国及穷虏自溃则见行南郊礼安有耤田事乎况九推非天子礼耶又尝入太学见丛甓负土而起若堂皇者就视得石刻乃射堂旧址则射礼废已久矣国家安能行大射礼耶自关以东水不败田则旱败苗百姓入常赋不足至有卖子为豪家役者吾尝背华走洛遇西戍还兵千人县给一食力屈不支国家安能东封从官禁兵安所仰给耶北虏惊啮边甿势不可控宰相驰出责战尚未报功况西关复警于西戎安有扈从事耶武皇帝以御史窃议宰相事望岭南走者四人至今卿士齚舌相戒况宰相陈奏于仗乎安有廷奏诤事耶语未及终有知书者自外来曰此皆开元政事盖当时条布于外者樵后得开元録騐之条条可复云然尚以为前朝所行不当尽为坠典及来长安日见条报朝廷事者徒曰今日除某官明日授某官今日幸于某明日畋于某诚不类数十幅书樵恨生不为太平男子及覩开元中事如奋臂出其间因取其书帛而漫志其末凡补缺文者十三正讹文者十一是嵗大中五年也   君子在廊庙之上则忧其民在江湖之间则忧其君读樵此文忠爱之意溢于毫楮可尚也其绘开元大中政治盛衰之殊致千载而下令人慨然   孙氏西斋録   孙樵谓陆长源唐春秋乃编年杂录因掇其体切峭独可以示惩劝者掷其丛冗秃屑不足以警训者自为十八通书号孙氏西斋录起高祖之初洎武皇之终首庙号以表元首日月以表事尚功力正刑名登崇善良荡戮凶囘有所鲠避则微文示讥无所顾栗则直书志慝所谓高祖杀太子建成者何黜功徇爱讥失教也李勣立皇后武氏者何忘谏赞慝惩废命也起皇后已废之魂上配天皇者何登嫌黜冡不可谓顺予惧后世疑于禘祼也条天后擅政之年下系中宗者何紫色闰位不可谓正予惧后世牵以称临也崔察贼杀中书令裴炎者何诡谀梯乱肇杀机也张守珪以安禄山叛者何贷刑怫教稔祸阶也称天下杀者何罪暴天下示众与杀也称天子杀者何死非其罪示众不与杀也臣或不书卒者何不以直终去卒以示贬也君或不书葬者何不以正终去葬以示讥也惧怠去瑞示戒志沴尚德必书贱尸位则黜贵皆所以敺邪合正俾归大义操实寘例以示惩劝呜呼宰相升沈人于十数年间史官出没人于千百嵗后是史官与宰相分挈死生权也为史官者不能忭直骨于枯坟脔谄魄于下泉磨毫黩札丛阁饱帙岂国家任史官意耶樵既序其畧授其友高锡望传之矣   张英曰论断唐事词义严峻文亦峭洁有风霜凌厉之色   书何易于   何易于尝为益昌令县距刺史治所四十里城嘉陵河南刺史崔朴尝乗春自上游多从宾客歌酒泛舟东下直出益昌旁至则索民挽舟易于即腰笏引舟上下刺史惊问状易于曰方春百姓不耕即蚕隙不可夺易于为属令当其无事可以充役刺史与宾客跳出舟偕骑还去益昌民多即山树茶利私自入会盐铁官奏重筦诏下所在不得为百姓匿易于视诏曰益昌不征茶百姓尚不可活矧厚其赋以毒民乎命吏刬去吏争曰天子诏所在不得为百姓匿今刬去罪愈重吏止死明府公免窜海裔耶易于曰吾宁爱一身以毒一邑民乎亦不使罪蔓尔曹即自纵火焚之观察使闻其状以易于挺身为民卒不加劾邑民死防子弱业破不能具葬者易于辄出俸钱使吏为办百姓入常赋有垂白偻杖者易于必召坐食问政得失庭有竞民易于皆亲自与语为指白枉直罪小者劝大者杖悉立遣之不以付吏治益昌三年狱无系民民不知役改绵州罗江令其治视益昌是时故相国裴公刺史绵州独能嘉易于治尝从观其政道从不过三人其合易于廉如是会昌五年樵道出益昌民有能言何易于治状者且曰天子设上下考以勉吏而易于考止中上何哉樵曰易于督赋如何曰止请常期不欲绳百姓使贱出粟帛督役如何曰度支费不足遂出俸钱冀优贫民馈给往来权势如何曰传符外一无所与擒盗如何曰无盗樵曰予居长安嵗闻给事中校考则曰某人为某县得上下考由考得某官问其政则曰某人能督赋先期而毕某人能督役省度支费某人当道能得往来达官为好言某人能擒若干盗反若干盗县令得上下考者如此邑民不对笑去樵以为当世上位者皆知求才为切至如缓急补吏则曰吾患无以共治膺命举贤则曰吾患无以塞诏及其有之知者何人哉继而言之使何易于不有得于生必有得于死者有史官在   后半首设为问答语曲尽不学无术之大吏所以考课属员之情状膺封疆民社寄者当家置一通于座右王应麟曰东坡谓学韩退之不至为皇甫湜学湜不至为孙樵朱新仲曰樵乃过湜如书何易于褒城驿壁田将军边事复佛寺奏皆谨严得史法有禆治道   书田将军边事   背临邛南驰越二百里得严道郡实与沈黎越巂俱为边城迫于羣蛮田在宾将军刺严道三年能条悉南蛮事为樵言曰巴蜀西迫于戎南迫于蛮宜有以制之者当广德建中之间西戎两饮马于岷江其众如蚁前锋魁健皆擐五属之甲持倍寻之防徐呼按步且战且进蜀兵遇鬭如植横堵罗戈如林发矢如防皆折刄吞镞不能毙一戎而况陷其阵乎然其戎兵践吾地日深而疫死者日众即自度不能留亦辄引去故蜀人为之语曰西戎尚可南蛮残我自南康公凿青谿道以和羣蛮俾由蜀而贡又择羣蛮子弟丛于锦城使习书算业就辄去复以他继如此垂五十年不絶其来则其学于蜀者不啻千百故其国人皆能习知巴蜀土风山川要害文皇帝三年南蛮果大入成都门其三门四日而旋其所剽掠自成都以南越巂以北八百里之间民畜为空加以败卒贫民持兵羣聚因缘劫杀官不能禁由是西蜀十六州至今为病自是以来羣蛮常有屠蜀之心居则息畜聚粟动则练兵讲战而又俾其习于蜀者伺连帅之间隙察兵赋之虚实或闻蜀之细民苦于重征且将啓之以幸非常吾不知羣蛮此举大剑以南为国家所有乎且每嵗发卒以戍南者皆成都顽民饱稻饫豕十九如瓠虽知钲鼓之数不习山川之险吾尝伺其来朔风正严缓步坦途日次一舍固己呀然汗矣而况歴重阻即严程束甲而趋扶防而鬭耶加以为将者刻薄以自入餽运者纵吏而鼠窃县官当给帛则以苦而易良当赈粟则以砂而参粒如此则边卒将怨望之不暇又安能殊死而力战乎此巴蜀所以为忧也樵曰诚如将军言茍为国家计者孰若诏严道沈黎越巂三城太守俾度其要害按其壁垒得自募卒以守之且兵籍于郡则易为役卒出于边则习其险而又各于其部缮相美地分卒为屯春夏则耕蚕以资衣食秋冬则严壁以俟寇虏连帅即能督之嵗遣廉白吏视其卒之有无劾其守之不法者以闻如此则县官无餽运之费奸吏无因缘之盗兵足食给卒无胥怨于将军何如田将军曰如此何患言卒遂书   古无逺戍之事周平王以畿内之民戍申其民怨思故其诗曰杨之水不流束薪彼其之子不与我戍申盖自是始戍夫洛邑至申国逺未千里而戍者即兴怨思孔子不以为无良不顺命而删其诗特着之经以诏万世此以知甲兵之守必食此土之毛乃可使守此土也在易地中有水师説者谓伏至险于大顺之中夫地中无水则为槁壤地固倚水以立也然必水由地中行地能容水而水性乃得使决他方之水以灌之则不但贼夫地并贼夫水矣劳师以戍逺何以异是秦壊先王法制使防恬戍北尉佗戍南汉武循其覆辙北击匈奴南事百越丁男被甲丁女转输天下骚动府藏空虚惟正之供不足用乃任言利之臣剥民以附益之迄今严助严安贾捐之诸传具在所述百姓流离困苦之状令人酸鼻骇目防心而不忍卒读夫大君者天下之父母也父母之于子固欲其有土之可居而养土地者固所以养我赤子且安其居者也然以土地之故使无辜赤子芟夷斩伐如草木焉则如人以田宅之故而取赤子于慈母之怀而杀之至愚之所不为而秦皇汉武为之岂非孟子所谓以其所不爱及其所爱哉于戯公则生明私则生愚一丝毫之私即生一丝毫之愚延而极之横流及于天地可不畏哉韩愈曰逺征军士行者有羁旅离别之思居者有怨旷骚动之忧本军有馈饷烦费之难地主多姑息形迹之患急之则怨缓之则不用命浮寄孤悬形势销弱且与贼不相谙委临敌恐骇难以有功若召募土人必得豪勇与贼相熟知其气力所极无望风之惊爱护乡里勇于自战征兵满万不若召募数千千古以愈言为韪焉由斯以谭出师征讨犹尚以逺调为失计况乎戍守必年时久长又安可以异地之人为哉况乃山川悠逺绳渡猨饮毒蒸蛊飞之区五谷鲜少转运之苦万状疫疠之作无时而使他乡之民荷戈而戍之可不战而自殱是直以其卒与敌驱赤子而入之水火也其安可为哉孙樵之论诚万世不刋矣   书褒城驿壁   褒城驿号天下第一及得寓目视其沼则浅混而茅视其舟则离败而胶庭除甚芜堂庑甚残乌覩其所谓宏丽者讯于驿吏则曰忠穆公尝牧梁州以褒城控三节度治所龙节虎旗驰驿犇轺以去以来毂交蹄劘由是崇侈其驿以示雄大盖当时视他驿为壮且一嵗宾至者不下数百辈茍夕得其庇饥得其饱皆暮至朝去宁有顾惜心耶至如棹舟则必折篙破舷碎鹢而后止渔钓则必枯泉汨泥尽鱼而后止至有饲马于轩宿隼于堂凡所以污败室庐糜毁器用官小者其下虽气猛可制官大者其下益暴横难禁由是日益破碎不与曩类某曹八九辈虽以供馈之隟一二力治之其能补数十百人残暴乎语未既有老甿笑于旁且曰举今州县皆驿也吾闻开元中天下富蕃号为理平踵千里者不裹粮长子孙者不知兵今者天下无金革之声而户口日益破壃埸无侵削之虞而垦田日益寡生民日益困财力日益竭其故何哉凡与天子共治天下者刺史县令而已以其耳目接于民而政令速于行也今朝廷命官既已轻任刺史县令而又促数于更易且刺史县令逺者三嵗一更近者一二嵗再更故州县之政茍有不利于民可以出意革去其甚者在刺史曰明日我即去何用如此在县令亦曰明日我即去何用如此当愁醉醲当饥饱鲜囊帛椟金笑与秩终呜呼州县真驿耶矧更代之隟黠吏因缘恣为奸欺以卖州县者乎如此而欲望生民不困财力不竭户口不破垦田不寡难哉予既揖退老甿条其言书于褒城驿屋壁   与高锡望书   文章如面史才最难到司马子长之地千载独闻得扬子云唐朝以文索士二百年间作者数十辈独髙韩吏部吏部修顺宗实录尚不能当班坚其能与子长子云相上下乎足下乃小史尚宜世嗣史法矧足下才力雄独意语横濶尝序义复冈及乐武事其説要害在樵宜一二百言者足下能数十字辄尽情状及意穷事际反若有千百言在笔下足下齿髪未及壮其所得如此则不知子长子云当足下年齿时文章果何如也然足下所传史法与樵所闻者异耶古史有直事俚言者有文饰者乃特纪前人一时语以立实录非为俚言竒健能为史笔精魄故其立言序事及出没得失皆字字典要何尝以俚言汨其间哉今世俚言文章谓得史法因牵韩吏部曰如此如此樵不知韩吏部以此欺后学耶韩吏部亦未知史法耶又史家纪职官山川地理礼乐衣服亦宜直书一时制度使后人知某时如此某时如彼不当以秃屑浅俗列取前代名品以就简捷夫史家条序人物宜存警训不当徒以官大宠浓讲文张字故大恶大善虽贱必纪尸生浪职虽贵得黜至如司马迁序周缪班孟坚传蔡义尚可用耶为史官者明不顾刑辟幽不见神怪若梗避于其间其书可烧也古者国君不得视史今朝廷以宰相监撰大丈夫当一时宠遇皆欲齐政房杜跻俗太平孰能受恶于不隐乎古者七十子不与笔削今朝廷以史馆丛文士儒家擅一时胸臆皆欲各任憎爱手出白黒孰能专门立言乎樵未知唐史诚何如也樵虽承史法于师又尝熟司马迁扬子云书然才韵枯梗文过乎质尝序庐江何易于首末千言贵文则防质近质则太秃刮垢磨痕卒不到史独谓足下才力天出最与史近故以樵所授于师者致足下储欣曰史法畧具于此当与刘子元史通诸议论参看   与王霖秀才书   太原君足下雷赋逾千六言推之大易参之象其防甚微其辞甚竒如观骇涛于重溟徒知褫魄贻目莫得畔岸诚谓足下怪于文方举降旗将大夸朋从间且疑子云复生无何足下继以翼防及杂题十七篇则与雷赋相濶数百里足下未到其壸则非樵所敢与知既入其城设不如意亦宜上下铢两不当如此悬隔不知足下以此见尝耶抑以背时戾众且欲餔粕啜醨以其茍合耶何自待则浅而徇人反深鸾凤之音必倾聴雷霆之声必骇心龙章虎皮是何等物日月五星是何等象储思必深摛辞必高道人之所不道到人之所不到趋怪走竒中病归正以之明道则显而微以之扬名则久而传前辈作者正如是譬玉川子月蚀诗杨司城华山赋韩吏部进学解冯常侍清河壁记莫不防地倚天句句欲活读之如赤手捕长蛇不施控骑生马急不得暇莫可捉搦又似逺人入太兴城茫然自失讵比十家县足未及东郭目已极西郭耶樵尝得为文真诀于来无择来无择得之于皇甫持正皇甫持正得之于韩吏部退之然樵未始与人言及文章且惧得罪于时今足下有意于此而自疑尚多其可无言乎樵再拜   述其所私淑于韩愈者如是学者于是可得为文之法然篇中所言皆状其文之已成者耳其所以致是者未尝言也必也读书多行已正理事双明心手一贯立数千百言诏天下万世能不异与家人语然后上下铢两以期至于昌黎所云无难易惟其是者庶几合于樵之所云非然者徒事艰深其词怪伟其貌正文章之大梗也   祭梓潼神君文   大中十八年七月九日乡贡进士孙樵再拜献辞张君灵座之前樵实顽民不知鬼神凡过祠庙不笑即唾今于张君信有灵云会昌五年夜跻此山冻雨如泣滑不可陟满眼漆黒索途不得跛马愠仆前仆后踣樵因有言非烛莫前须臾有光来马足间北望空山火起庙壖焰焰逾丈飞芒射天暝色斜透峻途如昼樵谓庙奴苦寒爇薪取温晓及山巅鏁涩庙门余烬莫覩孰知其然大中四年冒暑还秦午及山足猛雨如雹樵复有言神诚能神反雨为晴曩火乃灵斯言才阕回风大发始自马前怒号满山劈云飘雨使四山去兹山巍巍轻尘如飞讫四十里雨不霑衣顾樵当时嘉神不欺与神心期神其自知今过祠宇其敢默去觞酒豆脯捧拜庭下神其歆此   子产曰用物宏多则魂魄强是以有精爽至于神明鬼神之为德诚之不可揜也文能曲肖其灵怪恍惚笔力与汉郊祀乐章相埓矣   乞巧对   孟秋暮天当庭布筵有于盘有果于盆拜而言若祈于神者从而问之对曰七夕祈巧祀也若有求乎樵应之曰吾守吾拙以全吾节巧如可求适为吾羞彼巧在言便便翻翻出口簧然媚于人间革白成黒蛊直残德誉跖为圣谮囘为贼离间君亲卖乱家国彼巧在文摘奇搴新辖字束句稽程合度磨韵调声决浊流清雕枝镂英花鬭窠明至有破经碎史稽古倒置大类于俳观者啓齿下醨沈谢上残骚雅取媚于时古风不归彼巧在官窃誉假善齚舌钳口媚灶赂权忍耻受侮愧畏如鼠望尘扫门指期九迁君纳于逵赞唱菲菲翫世偷安败俗紊官彼巧在工瓌诡不穷唾古笑朴雕锼错落凭云亘天防霍延绵穷侈殚丽越礼逾制绣文锦幅云绡雾縠若出鬼力大蠹妇织遂使俗尚浮华各溺于奢凋家磨国未骋胸臆蛊于化源戕此民力由此观之巧何足云吾寳吾拙虽与事濶优游经史卧云啸月九衢喧喧夹路朱门晓鼓一发车驰马奔予方高枕偃然就寝腹摇鼻息梦到乡国槐花扑庭鸣蜩噪晴怀轴囊刺门门买声予方屏居咏歌吾庐对松欹石莫知其余上天付性吾岂无命何求于巧以挠吾静吾方欲上叫帝阍以窒巧门使天下人各归其根无虑无思其乐怡怡耕食织衣如上古时巧乎巧乎将何所施为   巧由智生拙从愚出恶巧而用拙岂恶智而用愚耶盖世之巧其拙而拙其巧也久矣巧莫过于造物造物之巧皆无心而自成而人乃以机心为机事是乃大拙而天下莫不谓巧焉何哉几乎不陷溺其心而入于禽兽之路也夫陷溺其心而入于禽兽之路是其于事乃为大偾乃世之以大拙为大巧者又将以大偾为大成可不悲夫诗云多将熇熇不可救药此圣贤所以蒿目乎斯世也孙樵曰吾寳吾拙善矣而曰与事濶事何事哉其犹有蓬之心也夫   御选唐宋文醇巻二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巻二十二目录   庐陵欧阳修文一   赋 杂著 书   红鹦鹉赋   藏珠于渊赋   明用   书梅圣俞藳后   桑怿传   上范司谏书   上杜中丞书   答吴充秀才书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巻二十二   庐陵欧阳修文一   红鹦鹉赋【并序】   圣俞作红鹦鹉赋以为禽鸟之性宜适于山林今兹鹦徒事言语文章以招累见囚樊中曾乌鸢鸡鶵之不若也谢公学士复多鹦之才故能去昆夷之贱有金闺玉堂之安饮泉啄实自足为乐作赋以反之夫适物理穷天真则圣俞之説胜负才贤以取贵于世而能自将所适皆安不知笼槛之与山林则谢公之説胜某始得二赋读之释然知世之贤愚出处各有理也然犹疑夫兹禽之腹中或有未尽者因拾二赋之余弃也以代鹦毕其説   后皇之载兮殊方异类肖翘蠢息兮厥生咸遂镕埏赋予兮有物司之泊然后化兮黙运其机陶形播气兮小大取足纷不可状兮千名万族异物珍怪兮托产遐陬来海裔兮贵中州邈丹山于荒极越凤凰之所宅禀南方之正气孕赤精于火德盖以气而召类兮故感生而同域播为我形特殊其质不缘以文而丹其色物既贱多而贵少兮世亦安常而骇异岂负美以有求兮适遭时之我贵客方黜我以文采吊我于笼樊谓夫飞鸣而饮啄不若鸡鹜与乌鸢噫不知物有贵贱殊乎所得工初造我甚难而啬千毛亿羽曾无其一忽然成形可异而珍慧言美质俾贵于人笼轩寳玩翔集安驯彼众禽之扰扰兮盖迹殊而趣乖既心昏而质陋兮乃自秽而安卑乐以钟鼓宜其悲盖贵我之异禀何概我于羣飞若夫生以才戾养以性违客之所悼我亦悼之我视乎世犹有甚兮郊牺牢豕文象齿蚌蛤之胎犛牛之尾既残厥形又夺其生是犹天为非以自营人又不然谓为最灵淳和质静本湛而宁不守尔初自为巧智凿窍泄和漓淳杂伪衣羔染夏强华其体鞭朴走趋自相械系天不汝文而自文之天不汝劳而自劳之役聪与明反为物使用精既多速老招累侵生盩性岂毛之罪又闻古初人禽杂处机萌乃心物则遁去深兮则网高兮则弋为之职谁而反予是责   修之意谓物必见用于人斯为尽其物之性觪角不舍正是贵于凡牛处庄子牺牛之喻未尽物理但物之为物非有求于人之用也转有似乎君子之实至而名自归焉者若夫漓淳杂伪自炫自媒以希世用则曽物之不如其何以为万物之灵乎   藏珠于渊赋   稽治古之敦化仰圣人之作君务藏珠而弗寳俾在渊而可分效乎至珍虽希世而弗产弃于无用嫓还浦以攸闻得外篇之寓言述临民之致理将革纷华于媮俗复芚愚于赤子谓非欲以自化则争心之不起盖贱货者为贵德之义敦本者由抑末而始示不复用虽至寳而奚为舍之则藏秘诸渊而有以诚由窒民情者在杜其渐防世欲者必藏其机使嗜欲不得以外诱则淳朴于焉而可归将抵璧以同议谅弹雀而诚非照乗无庸尽遗碕岸之侧连城奚取皆沈媚水之辉用能崇俭德以外昭复淳风而有谓民心朴以归本物产全而靡费珍虽无胫俾临渊而尽除事异暗投永沈川而不贵然而道既散则民薄风一浇而朴残玩好既纷乎外役质素无由而内安故我斥乃珍奇之用絶乎侈靡之端将令物遂乎生老蚌蔑剖胎之患民知非尚骊龙无探颔之难是则恢至治之风扬淳古之式不寳于逺则知用物之足不见其欲则无乱心之惑上茍贱于所好下岂求于难得是虽寳也将去泰而去奢从而屏之使不知而不识彼捐金者由是类矣摘玉者可同言之谅率归于至理实大化于无为致尔汉臯之滨各全其本虽有淮蠙之产无得而窥自然道着不贪时无异物民用遵乎至俭地寳蕃而不屈所以虞舜垂衣亦由斯而弗咈此修殿试作也其云上茍贱于所好下岂求于难得已有謇谔气象   明用   干之六爻曰初九潜龙勿用九二见龙在田九三君子终日干干夕惕若厉无咎九四或跃在渊九五飞龙在天上九亢龙有悔又曰用九见羣龙无首吉者何谓也谓以九而名爻也干爻七九九变而七无为易道占其变故以其所占者名爻不谓六爻皆常九也曰用九者释所以不用七也及其筮也七常多而九常少有无九者焉此不可以不释也曰羣龙无首吉者首先也主也阳极则变而之他故曰无首也凡物极而不变则弊变则通故曰吉也物无不变变无不通此天理之自然也故曰天徳不可为首又曰乃见天则也坤之六爻曰初六履霜坚冰至六二直方大不习无不利六三含章可贞或从王事无成有终六四括囊无咎无誉六五黄裳元吉上六龙战于野其血黄又曰用六利永贞者何谓也谓以六而名爻也坤爻八六六变而八无为亦以其占者名爻不谓六爻皆常六也曰用六者释所以不用八也及其筮也八常多而六常少有无六者焉此不可以不释也隂柔之动或失于邪故曰利永贞也隂阳反复天地之常理也圣人于阳尽变通之道于隂则有所戒焉六十四卦阳爻皆七九隂爻皆六八于乾坤而见之则其余可知也   朱子谓用九用六欧公之説得之此文云不谓六爻皆常九则本陆绩九已在二初即非九之义文体絶似明初制义盖制义本是宋人经义之变説经之文理当如是迨其滥觞则摛华掞藻而于理都无所发明告朔之饩羊亡矣录之使读者知制义之源   书梅圣俞藳后   凡乐达天地之和而与人之气相接故其疾徐奋动可以感于心欢欣恻怆可以察于声五声单出于金石不能自和也而工者和之然抱其器知其声节其廉肉而调其律吕如此者工之善也今指其器以问于工曰彼簨者簴者堵而编执而列者何也彼必曰鼗鼓钟磬丝管干戚也又语其声以问之曰彼清者浊者刚而奋柔而曼衍者或在郊或在庙堂之下而罗者何也彼必曰八音五声六代之曲上者歌而下者舞也其声器名物皆可以数而对也然至于动荡血脉流通精神使人可以喜可以悲或歌或泣不知手足鼓舞之所然问其何以感之者则虽有善工犹不知其所以然焉盖不可得而言也乐之道深矣故工之善者必得于心应于手而不可述之言也聴之善亦必得于心而防以意不可得而言也尧舜之时防得之以和人神舞百兽三代春秋之际师襄师旷州鸠之徒得之为乐官理国家知兴亡周衰官失乐器沦亡散之河海逾千百嵗间未闻有得之者其天地人之和气相接者既不得泄于金石疑其遂独钟于人故其人之得者虽不可和于乐尚能歌之为诗古者登歌清庙太师掌之而诸侯之国亦各有诗以道其风土性情至于投壶飨射必使工歌以达其意而为宾乐盖诗者乐之苗裔与汉之苏李魏之曹刘得其正始宋齐而下得其浮淫流泆唐之时子昻李杜沈宋王维之徒或得其淳古淡泊之声或得其舒和高畅之节而孟郊贾岛之徒又得其悲愁郁湮之气由是而下得者时有而不纯焉今圣俞亦得之然其体长于本人情状风俗英华雅正变态百出哆兮其似春凄兮其似秋使人读之可以喜可以悲陶畅酣适不知手足之将鼔舞也斯固得深者耶其感人之至所谓与乐同其苗裔者耶余尝问诗于圣俞其声律之高下文语之疵病可以指而告余也至其心之得者不可以言而告也余亦将以心得意会而未能至之者也圣俞久在洛中其诗亦往往人皆有之今将告归余因求其藳而写之然夫前所谓心之所得者如伯牙鼔琴子期聴之不相语而意相知也余今得圣俞之稾犹伯牙之琴弦乎书云诗言志歌永言声依永律和声则知从律不奸成文不乱诗与乐之感通也微矣作诗镂心刿目而不得自然之趣则所谓动荡四气之和者孑然无存安能反正始之音乎徒月煆季炼于词章特秋虫之鸣朝菌之媚尔此修所以推圣俞诗为独有心得也东坡题梅诗后云驿使前村走马囘北人初识越人梅清香莫把酴醿比只欠溪头月下杯又云吾虽后辈犹及与之周旋览其亲书诗如见其抵掌谈笑也今观欧苏二人书防如遇圣俞于高山流水之间矣   桑怿传   桑怿开封雍丘人其兄慥举进士有名怿亦举进士再不中去游汝颍间得龙城废田数顷退而力耕嵗凶汝旁诸县多盗怿白令愿为耆长往来里中察奸民因召里中少年戒曰盗不可为也吾在此不汝容也少年皆诺里老父子死未敛盗夜脱其衣里老父怯无他子不敢告县臝其尸不能葬怿闻而悲之然疑少年王生者夜入其家探其箧不使之知觉明日遇之问曰尔诺我不为盗矣今又盗里父子尸者非尔耶少年色动即推仆地之诘共盗者王生指某少年怿呼壮丁守王生又自驰取少年者送县皆伏法又尝之郏城遇尉方出捕盗招怿饮酒遂与俱行至贼所藏尉怯阳为不知以过怿曰贼在此何之乎下马独格杀数人因尽缚之又闻襄城有盗十许人独提一剑以往杀数人缚其余汝旁县为之无盗京西转运使奏其事授郏城尉天圣中河南诸县多盗转运奏移渑池尉崤古险地多深山而青灰山尤阻险为盗所恃恶盗王伯者藏此山时出为近县害当此时王伯名闻朝廷为巡检者皆授名以捕之既怿至巡检者伪为宣头以示怿将谋招出之怿信之不疑其伪也因谍知伯所在挺身入贼中招之与伯同卧起十余日信之乃出巡检者反以兵邀于山口怿几不自免怿曰巡检授名惧无功尔即以伯与巡检使自为功不复自言巡检俘献京师朝廷知其实罪黜巡检怿为尉嵗余改授右班殿直永安县巡检明道景祐之交天下旱蝗盗贼稍稍起其间有恶贼二十三人不能捕枢宻院以传召怿至京授二十三人名使往捕怿谋曰盗畏吾名必已溃溃则难得矣宜先示之以怯至则闭栅戒军吏无一人得辄出居数日军吏不知所为数请出自効辄不许既而夜与数卒变为盗服以出迹盗所常行处入民家民皆走独有一媪留为作饮食馈之如盗乃归复闭栅三日又往则携其具就媪馔而以其余遗媪媪待以为真盗矣乃稍就媪与语及羣盗辈媪曰彼闻桑怿来始畏之皆遁矣又闻怿闭营不出知其不足畏今皆还也某在某处某在某所矣怿尽钩得之复三日又往厚遗之遂以实告曰我桑怿也烦媪为察其实而慎勿泄后三日我复来矣后又三日往媪察其实审矣明旦部分军士用甲若干人于某所取某盗卒若干人于某处取某盗其尤彊者在某所则自驰马以往士卒不及从惟四骑追之遂与贼遇手杀三人凡二十三人者一日皆获二十八日复命京师枢宻吏谓曰与我银为君致閤职怿曰用贿得官非我欲况贫无银有固不可也吏怒匿其阀以免短使送三班三班用例与兵马监押未行会交趾獠叛杀海上巡检昭化诸州皆警往者数辈不能定因命怿往尽手杀之还乃授閤门祗候怿曰是行也非独吾功位有居吾上者吾乃其佐也今彼留而吾还我赏厚而彼轻得不疑我盖其功而自伐乎受之徒惭吾心将让其赏归已上者以奏稾示予予谓曰让之必不聴徒以好名与诈取讥也怿叹曰亦思之然士顾其心何如尔当自信其心以行讥何累也若欲避名则善皆不可为也已余惭其言卒让之不聴怿虽举进士而不甚知书然其所为皆合道理多此类始居雍丘遭大水有粟二廪将以舟载之见民走避溺者遂弃其粟以舟载之见民荒嵗聚其里人饲之粟尽乃止怿善用剑及铁简力过数人而有谋畧遇人常畏若不自足其为人不甚长大亦自修为威仪言语如不出其口卒然遇之不知其健且勇也   修为五代史又为唐书纪书表修之史列在学官矣顾皆大巻积帙读者须累月经年录此稗传以见其史笔之大畧所谓尝鼎一脔   欧阳修自记勇力人所有而能知用其勇者少矣若怿可谓义勇之士其学问不深而能者盖天性也余固喜传人事尤爱司马迁善传而其所书皆伟烈竒节士喜读之欲学其作而怪今人如迁所书者何少也乃疑迁特雄文善壮其説而古人未必然也及得桑怿事乃知古之人有然而迁书不诬也知今人固有而但不尽知也怿所为壮矣而不知余文能如迁书使人读而喜不姑次第之   上范司谏书   前月中得进奏吏报云自陈州召至阙拜司谏即欲为一书以贺多事卒卒未能也司谏七品官尔于执事得之不为喜而独区区欲一贺者诚以谏官者天下之得失一时之公议系焉今世之官自九卿百执事外至一郡县吏非无贵官大职可以行其道也然县越其封郡逾其境虽贤守长不得行以其有守也吏部之官不得理兵部鸿胪之卿不得理光禄以其有司也若天下之得失生民之利害社稷之大计惟所见闻而不系职司者独宰相可行之谏官可言之尔故士学古怀道者仕于时不得为宰相必为谏官谏官虽卑与宰相等天子曰不可宰相曰可天子曰然宰相曰不然坐乎庙堂之上与天子相可否者宰相也天子曰是谏官曰非天子曰必行谏官曰必不可行立于殿阶之前与天子争是非者谏官也宰相尊行其道谏官卑行其言言行道亦行也九卿百司郡县之吏守一职者任一职之责宰相谏官系天下之事亦任天下之责然宰相九卿而下失职者受责于有司谏官之失职也取讥于君子有司之法行乎一时君子之讥着之简册而昭明垂之百世而不冺甚可惧也夫七品之官任天下之责惧百世之讥岂不重耶非材且贤者不能为也近执事始被召于陈州洛之士大夫相与语曰我识范君知其材也其来不为御史必为谏官及命下果然则又相与语曰我识范君知其贤也他日闻有立天子陛下直辞正色面争廷论者非他人必范君也拜命以来翘首企足竚乎有闻而卒未也窃惑之岂洛之士大夫能料于前而不能料于后也将执事有待而为也昔韩退之作争臣论以讥阳城不能极谏卒以谏显人皆谓城之不諌盖有待而然退之不识其意而妄讥修独以为不然当退之作论时阳城为谏议大夫已五年后又二年始廷论陆贽及沮裴延龄作相欲裂其麻才両事耳当德宗时可谓多事矣授受失宜叛将强臣罗列天下又多猜忌进任小人于此之时岂无一事可言而须七年耶当时之事岂无急于沮延龄论陆贽两事也谓宜朝拜官而夕奏疏也幸而城为谏官七年适遇延龄陆贽事一谏而罢以塞其责向使止五年六年而遂迁司业是终无一言而去也何所取哉今之居官者率三嵗而一迁或一二嵗甚者半嵗而迁也此又非一可以待乎七年也今天子躬亲庶政化理清明虽为无事然自千里诏执事而拜是官者岂不欲闻正义而乐谠言乎然今未闻有所言説使天下知朝廷有正士而彰吾君有纳谏之明也夫布衣韦带之士穷居草茅坐诵书史常恨不见用及用也又曰彼非我职不敢言或曰我位犹卑不得言得言矣又曰我有待是终无一人言也可不惜哉伏惟执事思天子所以见用之意惧君子百世之讥一陈昌言以塞重责且解洛士大夫之惑则幸甚幸甚   中论阳城处未为允已于争臣论书后明之要之修意欲劝范仲淹直言耳非正论阳城也   朱子曰欧阳公上司谏书其中却是美丽有好处有不可及处却不是阘冗无意思苏老泉上欧阳公书云执事之文纡徐委备往复曲折而条达疏畅无所间防气尽语完急言竭论而容与闲易无艰难劳苦之态此三者皆卓然自为一家之文也   丘濬曰今世谏官虽无定职然国家设立六科以言责付之凡内而百司外而藩郡应有封章无有不经由者矧列署内廷侍班殿陛日近清光咫尺天顔上无所于属下有所分理欧阳修所谓争是非于殿陛之间者也必也不爱富贵次则重惜名节次则晓知治体如是则上而君德必有所助下而朝政必无所缺矣   王志坚曰明道二年范文正公自陈州召还拜右司谏文正先以言事忤太后出判河中徙陈州为司谏即论罢杨太后册命又言不宜深治太后时事然欧公犹汲汲劝其有言何不能少待也是年冬即以谏废后出知睦州岂感公此书邪此书作具官某拜书司谏学士执事明年文正移苏州公与书作某再拜知郡学士希文足下盖自此书而相知渐深也古人交谊亲疏之等于此亦可考   上杜中丞书   修前伏见举南京留守推官石介为主簿近者闻介以上书论赦被罢而台中因举他吏代介者主簿于台职最卑介一贱士也用不用当否未足害政然可惜者中丞之举动也介为人刚果有气节力学喜辩是非真好义之士也始执事举其材议者咸曰知人之明今闻其罢皆谓赦乃天子已行之令非疎贱当有説以此罪介曰当罢修独以为不然然不知介果指何事而言也传者皆云介之所论谓朱梁刘汉不当求其后裔尔若止此一事则介不为过也然又不知执事以介为是为非也若随以为非是大不可也且主簿于台中非言事之官然大抵居台中者必以正直刚明不畏避为称职今介足未履台门之阈而已因言事见罢真可谓正直刚明不畏避矣度介之才不止为主簿直可任御史也是执事有知人之明而介不负执事之知矣修尝闻长老説赵中令相太祖皇帝也尝为某事择官中令列二臣姓名以进太祖不肯用他日又问复以进又不用他日又问复以进太祖大怒裂其奏掷殿阶上中令色不动揷笏带间徐拾碎纸袖归中书他日又问则补缀之复以进太祖大悟终用二臣彼之敢尔者盖先审知其人之可用然后果而不可易也今执事之举介也亦先审知其可举耶是偶举之耶若知而举则不可遽止若偶举之犹宜一请介之所言辩其是非而后已若介虽迕上而言是也当助以辩若其言非也犹宜曰所举者为主簿尔非言事也待为主簿不任职则可罢请以此辞焉可也且中丞为天子司直之臣上虽好之其人不肖则当弹而去之上虽恶之其人贤则当举而申之非谓随时好恶而高下者也今备位之臣百千邪者正者其糺举一信于台臣而执事始举介曰能朝廷信而将用之及以为不能则亦曰不能是执事自信犹不果若遂言他事何敢望天子之取信于执事哉故曰主簿虽卑介虽贱士其可惜者中丞之举动也况今斥介而他举亦必择贤而举也夫贤者固好辩若举而入台又有言则又斥而他举乎如此则必得愚闇懦默者而后止也伏惟执事如欲举愚者则岂敢复云若将举贤也愿无易介而他取也今世之官兼御史者例不与台事故敢布狂言窃献门下伏惟幸察焉   主簿非台谏也越职言事孟子所谓位卑而言高罪也然犹须视其言之当否耳若朱梁刘汉当时欲求其后裔而介慷慨陈奏谓不当求则修所云识见直可任御史无愧允矣又何论其为主簿非台谏也神宗非咈谏之主而中丞不能昌言匡救为国家储有用之才为士人振敢言之气则以淆于祸福之念而夺其好恶之正也此修所以惓惓乎杜衍欤   答呉充秀才书   修顿首白先辈吴君足下前辱示书及文三篇发而读之浩乎若千万言之多及少定而视焉才数百言尔非夫辞丰意雄霈然有不可御之势何以至此然犹自患伥伥莫有开之使前者此好学之谦言也修材不足用于时仕不足荣于世其毁誉不足轻重气力不足动人世之欲假誉以为重借力而后进者奚取于修焉先辈学精文雄其施于时又非待假誉而为重借力而后进者也然而惠然见临若有所责得非急于谋道不择其人而问焉者欤夫学者未始不为道而至者鲜焉非道之于人逺也学者有所溺焉尔盖文之为言难工而可喜易恱而自足世之学者往往溺之一有工焉则曰吾学足矣甚者至弃百事不关于心曰吾文士也职于文而已此其所以至之鲜也昔孔子老而归鲁六经之作数年之顷尔然读易者如无春秋读书者如无诗何其用工少而至于至也圣人之文虽不可及然大抵道胜者文不难而自至也故孟子皇皇不暇著书荀卿盖亦晚而有作若子云仲淹方勉焉以模言语此道未足而彊言者也后之惑者徒见前世之文传以为学者文而已故愈勤而愈不至此足下所谓终日不出于轩序不能纵横高下皆如意者道未足也若道之充焉虽行乎天地入于渊泉无不之也足下之文浩乎霈然可谓善矣而又志于为道犹自以为未广若不止焉孟荀可至而不难也修学道而不至者然幸不甘于所恱而溺于所止因吾子之能不自止又以励修之少进焉幸甚韩栁而后人推欧阳在李孙之上今三人论文之语具在若出一口韩之言曰根之茂者其实遂膏之沃者其光仁义之人其言蔼如栁之言曰大都文以行为本在先诚其中与此文所云大抵道胜者文不难而自至真如一堂両琴鼓此而彼应者矣学文者不以三人者为归则奚归如以此三人为凖的则所以用其心者当不在文辞之末矣 吴充字仲卿浦城人未冠举进士与兄育京方皆高第修之长子妇充女也充神宗时为宰相修性直不避众怨为参知政事与二三大臣主国论妻弟薛宗孺坐举官被劾内冀因修幸免修乃言不可以臣故侥幸以故宗孺免官怨修切齿因构为帷簿无根之谈辞连充女吴氏茍欲以污辱修小人乗间抗章劾之值神宗初即位几致大戮久乃解修初以孤甥女张氏事被案及是又被谗蔑遂力请致仕以终于汝隂噫小人之仇君子虽忠正如修者犹忍以鸟兽行诬之使才识之士噤不敢为国家任一事而后得志其可畏如此   御选唐宋文醇巻二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巻二十三目录   庐陵欧阳修文二   书   与高司谏书   与尹师鲁第一书   答陜西安抚使范龙图辞辟命书   与石推官第一书   与石推官第二书   答宋咸书   与刁景纯学士书   与乐秀才第一书   与张秀才第二书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巻二十三   庐陵欧阳修文二   与髙司谏书   修顿首再拜白司谏足下某年十七时家随州见天圣二年进士及第牓始识足下姓名是时予年少未与人接又居逺方但闻今宋舍人兄弟与叶道卿郑天休数人者以文学大有名号称得人而足下厠其间独无卓卓可道説者予固疑足下不知何如人也其后更十一年予再至京师足下已为御史里行然犹未暇一识足下之面但时时于予友尹师鲁问足下之贤否而师鲁说足下正直有学问君子人也予犹疑之夫正直者不可屈曲有学问者必能辨是非以不可屈之节有能辨是非之明又为言事之官而俯仰黙黙无异众人是果贤者耶此不得使予之不疑也自足下为谏官来始得相识侃然正色论前世事歴歴可聴褒贬是非无一谬説噫持此辩以示人孰不爱之虽予亦疑足下真君子也是予自闻足下之名及相识凡十有四年而三疑之今者推其实迹而较之然后决知足下非君子也前日范希文贬官后与足下相见于安道家足下诋诮希文为人予始闻之疑是戏言及见师鲁亦説足下深非希文所为然后其疑遂决希文平生刚正好学通古今其立朝有本末天下所共知今又以言事触宰相得罪足下既不能为辨其非辜又畏有识者之责己遂随而诋之以为当黜是可怪也夫人之性刚果懦软禀之于天不可勉强虽圣人亦不以不能责人之必能今足下家有老母身惜官位惧饥寒而顾利禄不敢一忤宰相以近刑祸此庸人之常情不过作一不才谏官尔虽朝廷君子亦将闵足下之不能而不责以必能也今乃不然反昻然自得了无愧畏便毁其贤以为当黜庶乎饰己不言之过夫力所不敢为乃愚者之不逮以智文其过此君子之贼也且希文果不贤耶自三四年来从大理寺丞至前行员外郎作待制日日备顾问今班行中无与比者是天子骤用不贤之人夫使天子待不贤以为贤是聪明有所未尽足下身为司谏乃耳目之官当其骤用时何不一为天子辨其不贤反默默无一语待其自败然后随而非之若果贤邪则今日天子与宰相以忤意逐贤人足下不得不言是则足下以希文为贤亦不免责以为不贤亦不免责大抵罪在默默尔昔汉杀萧望之与王章计其当时之议必不肯明言杀贤者也必以石显王凤为忠臣望之与章为不贤而被罪也今足下视石显王凤果忠耶望之与章果不贤邪当时亦有谏臣必不肯自言畏祸而不谏亦必曰当诛而不足谏也今足下视之果当诛邪是直可欺当时之人而不可欺后世也今足下又欲欺今人而不惧后世之不可欺邪况今之人未可欺也伏以今皇帝即位以来进用谏臣容纳言论如曹修古刘越虽殁犹被褒称今希文与孔道辅皆自谏诤擢用足下幸生此时遇纳谏之圣主如此犹不敢一言何也前日又闻御史台牓朝堂戒百官不得越职言事是可言者惟谏臣尔若足下又遂不言是天下无得言者也足下在其位而不言便当去之无妨他人之堪其任者也昨日安道贬官师鲁待罪足下犹能以面目见士大夫出入朝中称谏官是足下不复知人间有羞耻事尔所可惜者圣朝有事谏官不言而使他人言之书在史册他日为朝廷羞者足下也春秋之法责贤者备今某区区犹望足下之能一言者不忍便絶足下而不以贤者责也若犹以为希文不贤而当逐则予今所言如此乃是朋邪之人尔愿足下直携此书于朝使正予罪而诛之使天下皆释然知希文之当逐亦谏臣之一效也前日足下在安道家召予往论希文之事时坐有他客不能尽所怀故辄布区区伏惟幸察不宣   是嵗修甫三十嵗年少激昻慷慨其事之中节与否虽未知孔顔处此当何如然而凛凛正气可薄日月也时修筮仕才五年为京职才一年余未熟中朝大官老于事之情态语言大抵如此千古一辙于是少所见多所怪而有是书至今传高若讷不复知人间羞耻事也人固有幸不幸欤   与尹师鲁第一书   某顿首师鲁十二兄书记前在京师相别时约使人如河上既受命便遣白头奴出城而还言不见舟矣其夕又得师鲁手简乃知留船以待怪不如约方悟此奴嬾去而见绐临行台吏催苛百端不比催师鲁人长者有礼使人惶迫不知所为是以又不留下书在京师但深托君贶因书道修意以西始谋陆赴夷陵以大暑又无马乃作此行沿汴絶淮泛大江凡五千里用一百一十程才至荆南在路无附书处不知君贶曾作书道修意否及来此问荆人云去郢止两程方喜得作书以奉问又见家兄言有人见师鲁过襄州计今在郢久矣师鲁欢戚不问可知所渴欲问者别后安否及家人处之如何莫苦相尤否六郎旧疾平否修行虽久然江湖皆昔所游往往有亲旧留连又不遇恶风水老母用术者言果以此行为幸又闻夷陵有米麪鱼如京洛又有梨栗橘柚大笋茶荈皆可饮食益相喜贺昨日因参转运作庭趋始觉身是县令矣其余皆如昔时师鲁简中言疑修有自疑之意者非他盖惧责人太深以取直尔今而思之自决不复疑也然师鲁又云闇于朋友此似未知修心当与髙书时盖以知其非君子发于极愤而切责之非以朋友待之也其所为何足惊骇路中来颇有人以罪出不测见吊者此皆不知修心也师鲁又云非忘亲此又非也得罪虽死不为忘亲此事须相见可尽其説也五六十年来天生此辈沈黙畏慎布在世间相师成风忽见吾辈作此事下至灶门老婢亦相惊怪交口议之不知此事古人日日有也但问所言当否而已又有深相叹赏者此亦是不惯见事人也可嗟世人不见如往时事久矣往时砧斧鼎镬皆是烹斩人之物然士有死不失义则趋而就之与几席枕藉之无异有义君子在傍见有就死知其当然亦不甚叹赏也史册所以书之者盖特欲警后世愚懦者使知事有当然而不得避尔非以为奇事而诧人也幸今世用刑至仁慈无此物使有而一人就之不知作何等怪骇也然吾辈亦自当絶口不可及前事也居闲僻处日知进道而已此事不须言然师鲁以修有自疑之言要知修处之如何故畧道也安道与予在楚州谈祸福事甚详安道亦以为然俟到夷陵写去然后得知修所以处之之心也又常与安道言每见前世有名人当论事时感激不避诛死真若知义者及到贬所则慼慼怨嗟有不堪之穷愁形于文字其心欢戚无异庸人虽韩文公不免此累用此戒安道慎勿作慼慼之文师鲁察修此语则处之之心又可知矣近世人因言事亦有被贬者然或傲逸狂醉自言我为大不为小故师鲁相别自言益慎职无饮酒此事修今亦遵此语咽喉自出京愈矣至今不曾饮酒到县后勤官以惩洛中时嬾慢矣夷陵有一路祗数日可至郢白头奴足以往来秋寒矣千万保重   此修遗书责谏官髙若讷若讷以书闻遂落馆职责授夷陵令尹洙同时贬逐有书问修而修答之也较韩愈潮州谢表栁宗元与萧俛等书可谓不觉前贤畏后生矣   王闻修曰余读当时诸公事尝窃怪之仁宗非昏主申公非奸相以嫉妬废后非失德事谪而旋复范公不可谓不用既用而汲汲言申公之短不可谓不修怨不可谓不躁进范公再出有论救者有请与同贬者有遗书高若讷责其不救者不可谓不立党其不至受祸者仁宗之明也特幸尔及读此书想见欧公心事又云自当絶口不及前事益慎职无饮酒不觉心服若无此则其去假气节几何   答陜西安抚使范龙图辞辟命书   修顿首再拜启急步至得七月十九日华州所发书伏审即日尊体动止万福戎狄侵边自古常事边吏无状至烦大贤伏惟执事忠义之节信于天下天下之士得一识面者退夸于人以为荣耀至于游谈布衣之贱往往窃托门下之名矧今以大谋小以顺取逆济以明哲之才有必成功之势则士之好功名者于此为时孰不愿出所长少助万一得托附以成其名哉况闻狂虏猖獗屡有斥指之词加之轻侮购募之辱至于执戮将吏杀害边民凡此数事在于修辈尤为愤耻每一思之中夜三起不幸修无所能徒以少喜文字过为世俗见许此岂足以当大君子之举哉若夫参决军谋经画财利料敌制胜在于幕府茍不乏人则军书奏记一末事耳有不待修而堪者矣由此始敢以亲为辞况今世人所谓四六者非修所好少为进士时不免作之自及第遂弃不复作在西京佐三相幕府于职当作亦不为作此师鲁所见今废已久惧无好辞以辱嘉命此一端也伏见自至关西辟士甚众古人所与成事者必有国士共之非惟在上者以知人为难士虽贫贱以身许人固亦未易欲其尽死必深相知知之不尽士不为用今奇怪豪儁之士往往防见收择顾用之如何尔然尚虑山林草莽有挺特知义慷慨自重之士未得出于门下也宜少思焉若修者恨无他才以当长者之用非敢效庸人茍且乐安佚也幸察   按史修为馆阁校勘范仲淹以言事贬在廷多论救司谏高若讷独以为当黜修贻书责之若讷上其书坐贬夷陵令稍移干德令武成节度判官范仲淹使陜西辟掌书记修笑而辞曰昔者之举岂以为利哉同其退不同其进可也此即其辞辟命书修之自洁其身不茍进取如此   与石推官第一书   修顿首再拜白公操足下前嵗于洛阳得在郓州时所寄书卒然不能即报遂以及今然其勤心未必若书之怠而独不知公操察不察也修来京师已一嵗也宋州临汴水公操之誉日与南方之舟至京师修少与时人相接尤寡而誉者无日不闻若幸使尽识舟上人则公操之美可胜道哉凡人之相亲者居则握手共席道欢欣既别则问疾病起居以相为忧者常人之情尔若闻如足下之誉者何必问其他乎闻之欣然亦不减握手之乐也夫不以相见为欢乐不以疾苦为忧问是岂无情者乎得非相期者在于道尔其或有过而不至于道者乃可为忧也近于京师频得足下所为文读之甚善其好古闵世之意皆公操自得于古人不待修之赞也然有自许太髙诋时太过其论若未深究其源者此事有本末不可卒然语须相见乃能尽然有一事今详而説此计公操可朝闻而暮改者试先陈之君贶家有足下手作书一通及有二像记石本始见之骇然不可识徐而视定辨其点画乃可渐通吁何怪之甚也既而持以问人曰是不能乎书者邪曰非不能也书之法当尔邪曰非也古有之乎曰无今有之乎亦曰无也然则何为而若是曰特欲与世异而已修闻君子之于学是而已不闻为异也好学莫如扬雄亦曰如此然古之人或有称独行而髙世者考其行亦不过乎君子但与世之庸人不合尔行非异世盖人不及而反弃之举世斥以为异者欤及其过圣人犹欲就之于中庸况今书前不师乎古后不足以为来者法虽天下皆好之犹不可为况天下皆非之乃独为之何也是果好异以取髙欤然向谓公操能使人誉者岂其履中道秉常德而然欤抑亦昻然自异以惊世人而得之欤古之教童子者立必正听不倾常视之毋诳勤谨乎其始惟恐其见异而惑也今足下端然居乎学舍以教人为师而反率然以自异顾学者何所法哉不幸学者皆从而效之足下又果为独异乎今不急止则惧他日有责后生之好怪者推其事罪以奉归此修所以为忧而敢告也惟幸察之不宣   按公操即石守道为国子直讲为文指切当时无所讳忌杜衍韩琦荐擢太子中允直集贤院会吕夷简罢相夏竦夺枢宻使章得象晏殊贾昌朝范仲淹富弼及琦同时执政欧阳修余靖王素蔡襄并为谏官介喜曰此盛事也歌颂吾职其可已乎作庆厯圣德诗有曰众贤之进如茅斯防大奸之去如距斯脱其言大奸盖指竦也竦衔介甚并欲陷富弼令婢学介书伪作介为弼撰废立诏草会介死竦言介诈死北走契丹请发棺以騐赖杜衍得免斵棺介盖狂士修借八法一端极尽忠告之谊以消其好异自喜之心可谓良友矣竦令婢子学得介书岂非以介书絶怪异转易以仿佛其迹耶可为好异之戒矣   与石推官第二书   前同年徐君行因得寓书论足下书之怪时仆有妹居襄城丧其夫匍匐将往视之故不能尽其所以云者而畧陈焉足下虽不以仆为狂愚而絶之复之以书然果未能喻仆之意非足下之不喻由仆听之不审而论之之畧之过也仆见足下书久矣不即有云而今乃云者何邪始见之疑乎不能书又疑乎忽而不学夫书一艺尔人或不能与忽不学时不必论是以默默然及来京师见二像石本及闻説者云足下不欲同俗而力为之如前所陈者是诚可诤矣然后一进其説及得足下书自谓不能与前所闻者异然后知所聴之不审也然足下于仆之言亦似未审者足下谓世之善书者能钟王虞栁不过一艺已之所学乃尧舜周孔之道不必善书又云因仆之言欲勉学之此皆非也夫所谓钟王虞栁之书者非独足下薄之仆固亦薄之矣世之有好学其书而恱之者与嗜饮茗阅画图无异但其性之一僻耳岂君子之所务乎然至于书则不可无法古之始有文字也务乎记事而因物取类为其象故周礼六艺有六书之学其点画曲直皆有其説扬子曰断木为棋梡革为鞠亦皆有法焉而况书乎今虽字已变于古而变古为者非圣人不足师法然其防画曲直犹有凖则如毋母彳亻之相近易之则乱而不可读矣今足下以其直者为斜以其方者为圆而曰我第行尧舜周孔之道此甚不可也譬如设馔于案加帽于首正襟而坐然后食者此世人常尔若其纳足于帽反衣而衣坐乎案上以饭实酒巵而食曰我行尧舜周孔之道者以此之于世可乎不可也则书虽末事而当从常法不可以为怪亦犹是矣然足下了不省仆之意凡仆之所陈者非论书之善否但患乎近怪自异以惑后生也若果不能又何必学仆岂区区劝足下以学书者乎足下又云我实有独异于世者以疾释老斥文章之雕刻者此又大不可也夫释老惑者之所为雕刻文章薄者之所为足下安知世无明诚质厚君子之不为乎足下自以为异是待天下无君子之与已同也仲尼曰后生可畏安知来者之不如今也是则仲尼一言不敢遗天下之后生足下一言待天下以无君子此故所谓大不可也夫士之不为释老与不雕刻文章者譬如为吏而不受货财盖道当尔不足恃以为贤也属久苦小疾无意思不宣朱弁曰今石守道徂徕集中犹见其答书大畧谰词自解文忠答书诚中其病守道字画世不复见既尝被之金石必非率尔而为者即其答书观之其强项不服义设为高论以文过拒人之态犹可想见称推官者盖在南京时计其齿甚少不知后来少悛否然公志其墓与读徂徕集二诗盛道其所长亦足以见公与人不求备也   答宋咸书   修顿首白州人至防惠书及补注周易甚善世无孔子久矣六经之防失其传其有不可得而正者自非孔子复出无以得其真也传者之为学博矣而又苦心劳神于残篇朽简之中以求千嵗失传之谬茫乎前望已逺之圣人而不可见杳乎后顾无穷之来者欲为未悟决难解之惑是真所谓劳而少功者哉然而经非一世之书也其传之谬非一日之失也其所以刋正补缉亦非一人之能也使学者各极其所见而明者择焉十取其一百取其十虽未能复六经于无失而卓如日月之明然聚众人之善以补缉之庶几不至于大谬可以俟圣人之复生也然则学者之于经其可已乎足下于经勤矣凡其所失无所不欲正之其刋正补缉者众则其所得亦已多矣修学不敏明而又无彊力以自济恐终不能少出所见以补六经之万一得足下所为故尤区区而不能忘也   六经如日日或午蔽于云夜入于地而不得谓天壤间有一刻无日也经虽遭焚被禁解谬语讹而不得谓人心中有一时无经也以意逆志是为得之尧舜与人同耳虽圣逺言湮而果有得于同天地合万物之人心自然有合于数千载以上不传之遗防是故学士大夫果能身体力行讲明而切究之有所述説皆足以俟百世以下之圣人而折衷也若夫党同妬异僻守一家之言自用师心乐着井蛙之见则虽使六经具在而圣人之微言奥义日诵于口而不能入于其心矣况出区区汉儒之补苴罅漏宋儒之张皇幽渺絶非周公孔子之全文而又奚校焉   与刁景纯学士书   修顿首启近自罢干德遂居南阳始见谢舍人知丈丈内翰凶讣闻问惊怛不能已已丈丈位望并隆然平生亦尝坎轲数年以来方履亨涂任要剧其去大用尺寸间耳岂富与贵不可力为而天之赋予多少有限邪凡天之赋予人者又量何事而为之节也前既不可诘但痛惜感悼而已某自束髪为学初未有一人知者及首登门便被怜奬开端诱道勤勤不已至其粗若有成而后止虽其后游于诸公而获齿多士虽有知者皆莫之先也然亦自念不欲効世俗子一遭人之顾已不以至公相期反趋走门下胁肩谄笑甚者献谗谀而备使令以卑昵自亲名曰报德非惟自私直亦待所知以不厚是故惧此惟欲少励名节庶不冺然无闻用以不负所知尔某之愚诚所守如此然虽胥公亦未必谅某此心也自前嵗得罪夷陵奔走万里身日益穷迹日益疎不及再闻语言之音而遂为幽明之隔嗟夫世俗之态既不欲为愚诚所守又未克果惟有望门长号临柩一奠亦又不及此之为恨何可道也徒能惜不永年与未大用遂与道路之人同叹耳知归葬广陵遂谋京居议者多云不便而闻理命若斯必有以也若须春水下汴某嵗尽春初当过京师尚可一拜见以尽区区身贱力微于此之时当有可致而无毫髪之助惭愧惭愧不宣修年二十二谒学士胥偃于汉阳偃大竒之留置门下许以女妻之携以如京师阅二年而登甲科其明年乃亲迎逾二年而胥氏卒景祐三年修年三十落职为峡州夷陵县令明年移干德县令逾一年为寳元二年复旧官权成德军节度判官防公事乃自干德奉母待次于南阳而闻胥偃之卒作此书与所知刁景纯也   与乐秀才第一书   某白秀才乐君足下昨者舟行往来皆辱见过又防以所业一册先之啓事宛然如后进之见先达之仪某年始三十矣其不从乡进士之后者于今才七年而官仅得一县令又为有罪之人其德爵齿三者皆不足以称足下之所待此其所以为慙自冬涉春隂泄不止夷陵水土之气比频作疾又苦多事是以阙然闻古人之于学也讲之深而信之笃其充于中者足而后发乎外者大以光譬夫金玉之有英华非由磨饰染濯之所为而由其质性坚实而光辉之发自然也易之大畜曰刚健笃实辉光日新谓夫畜于其内者实而后发为光辉者日益新而不竭也故其文曰君子多识前言往行以畜其德此之谓也古人之学者非一家其为道虽同言语文章未尝相似孔子之系易周公之作书奚斯之作颂其辞皆不同而各自以为经子游子夏子张与顔囘同一师其为人皆不同各由其性而就于道耳今之学者或不然不务深讲而笃信之徒巧其词以为华张其言以为大夫强为则用力艰用力艰则有限有限则易竭又其为辞不规模于前人则必屈曲变态以随时俗之所好鲜克自立此其充于中者不足而莫自知其所守也窃读足下之所为髙健志甚壮而力有余譬夫良骏之马有其质矣使驾大辂而王良驭之节以和銮而行大道不难也夫欲充其中由讲之深至其深然后知自守能如是矣言出其口而皆文修见恶于时弃身此邑不敢自齿于人人所共弃而足下过礼之以贤明方正见待虽不敢当是以尽所怀为报以塞其慙某顿首天在山中大畜孔颖达正义谓实无此象假设此义然孔子曰象也者像也空言无实之名何象之有夫仰而观天苍苍焉而已矣御飞龙而至苍苍之所其上之苍苍仍若是也则苍苍者不可以语天之实也惟风雨云雷之属为天所降者从以究其所降之方则曰天在焉可也而山之为物能出云为风雨则天之在山中必矣岂曰实无此象哉莫大于天而山能畜之上下千万年纵横数万里而心能识之昔人有问芥子纳须弥之义或答以心如椰子大能读万巻书者是即天在山中之象也文王曰不家食吉盖君子之于仕也行其义也欲行义必先集义万事万物莫不有义诚备集之而后能行义能行义则可与治天下国家矣故不家食吉使于此未大畜焉而食君之禄是诗人所刺硕鼠之食苗也行固如是言胡不然行以治一时言以教万世一也孔子曰君子以多识前言往行以畜其德畜其德则或出或处或默或语无所不可于此未大畜焉而彊为文辞是曲礼所谓鹦鹉能言不离飞鸟也   与张秀才第二书   前日去后复取前所贶古今杂文十数篇反覆读之若大节赋乐古太古曲等篇言尤髙而志极大寻足下之意岂非闵世病俗究古明道欲援今以复之古而翦剔齐整凡今之分殽駮冗者欤然后益知足下之好学甚有志者也然而述三皇太古之道舍近取逺务髙言而鲜事实此少过也君子之于学也务为道为道必求知古知古明道而后履之以身施之于事而又见于文章而发之以信后世其道周公孔子孟轲之徒常履而行之者是也其文章则六经所载至今而取信者是也其道易知而可法其言易明而可行及诞者言之乃以混防虚无为道洪荒广畧为古其道难法其言难行孔子之言道曰道不逺人言中庸者曰率性之谓道又曰可离非道也春秋之为书也以成隐让而不正之传者曰春秋信道不信邪谓隐未能蹈道齐侯迁卫书城楚丘与其仁不与其专封传者曰仁不胜道凡此所谓道者乃圣人之道也此履之于身施之于事而可得者也岂如诞者之言者邪尧舜禹之书皆曰若稽古傅説曰事不师古匪説攸闻仲尼曰吾好古敏以求之者凡此所谓古者其事乃君臣上下礼乐刑法之事又岂如诞者之言者邪此君子之所学也夫所谓舍近而取逺云者孔子昔生周之世去尧舜逺孰与今去尧舜逺也孔子删书断自尧典而弗道其前其所谓学则曰祖述尧舜如孔子之圣且勤而弗道其前者岂不能邪盖以其渐逺而难彰不可以信后世也今生于孔子之絶后而反欲求尧舜之已前世所谓务髙言而鲜事实者也唐虞之道为百王首仲尼之叹曰荡荡乎谓髙深闳大而不可名也及夫二典述之炳然使后世尊崇仰望不可及其严若天然则书之言岂不高邪然其事不过于亲九族平百姓忧水患问臣下谁可任以女妻舜及祀山川见诸侯齐律度谨权衡使臣下诛放四罪而已孔子之后惟孟轲最知道然其言不过于教人树桑麻畜鸡豚以为养生送死为王道之本夫二典之文岂不为文孟轲之言道岂不为道而其事乃世人之甚易知而近者盖切于事实而已今学者不深本之乃乐诞者之言思混沌于古初以无形为至道者无有高下逺近使贤者能之愚者可勉而至无过不及而一本乎大中故能亘万世可行而不变也今以为不足为而务高逺之为胜以广诞者无用之説是非学者之所尽心也宜少下其高而近其逺以及乎中则庶乎至矣凡仆之所论者皆陈言浅语如足下之多闻博学不宜为足下道之也然某之所以云者本欲损足下高逺而俯就之则安敢务为奇言以自高邪幸足下少思焉   唐虞三代间事不见于六经四子之论説者具不可信信之则其心如镜之有滓焉以之照万事当滓之处必不能以明孟子所谓生于其心害于其政发于其政害于其事修此书不特为文字者所宜熟读深思也与帝王世次图序参观益明   御选唐宋文醇巻二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巻二十四目録   庐陵欧阳修文三   序   帝王世次图序   后序   外制集序   诗谱补亡后序   集古録目序   韵总序   苏氏文集序   梅圣俞诗集序   送徐无党南归序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卷二十四   庐陵欧阳修文三   帝王世次图序   尧舜禹汤文武此六君子者可谓显人矣而后世犹失其传者岂非以其远也哉是故君子之学不穷远以为能而阙其不知慎所传以惑世也方孔子时周衰学废先王之道不明而异端之説并起孔子患之乃修正诗书史记以止纷乱之说而欲其传之信也故畧其远而详其近于书断自唐虞以来着其大事可以为世法者而已至于三皇五帝君臣世次皆未尝道者以其世远而慎所不知也孔子旣没异端之说复兴周室亦益衰乱接乎战国秦遂焚书先王之道中絶汉兴久之诗书稍出而不完当王道中絶之际竒书异说方充斥而盛行其言往往反自托于孔子之徒以取信于时学者旣不备见诗书之详而习传盛行之异说世无圣人以为质而不自知其取舍真伪至有博学好竒之士务多闻以为胜者于是尽集诸说而论次初无所择而惟恐遗之也如司马迁之史记是矣以孔子之学上述前世止于尧舜着其大畧而不道其前迁远出孔子之后而乃上述黄帝以来又详悉其世次其不量力而务胜宜其失之多也迁所作本纪出于大戴礼世本诸书今依其説圗而考之尧舜夏商周皆同出于黄帝尧之崩也下传其四世孙舜舜之崩也复上传其四世祖禹而舜禹皆寿百岁稷契于髙辛为子乃同父异母之兄弟今以其世次而下之汤与王季同世汤下传十六世而为纣王季下传一世而为文王二世而为武王是文王以十五世祖臣事十五世孙纣而武王以十四世祖伐十四世孙而代之王何其谬哉呜呼尧舜禹汤文武之道百王之取法也其盛徳大业见于行事而后世所欲知者孔子皆已论著之矣其久远难明之事后世不必知不知不害为君子者孔子皆不道也夫孔子所以为圣人者其智知所取舍皆如此   王志坚曰困学纪闻攷古编谓欧阳公论二帝三王世次差舛发端于杜佑通典按释例世族谱已有此疑则发端乃杜预也   后序   予旣畧论帝王世次而见本纪之失犹谓文武与纣相去十五六世其缪较然不疑而尧舜禹之世相去不远尚冀其理有可通乃复以尚书孟子孔安国皇甫谧诸书参考其寿数长短而尤乖戾不能合也据书及诸説云尧寿一百一十六歳舜寿一百一十二岁禹寿百岁尧年十六即位在位七十年年八十六始得舜而试之二年乃始摄政时舜年三十居试摄通三十年而尧崩舜服尧防三年毕乃即位在位五十年而崩方舜在位三十三年命禹摄政凡十七年而舜崩禹服舜防三年毕乃即位在位十年而崩由是言之当尧得舜之时尧年八十六舜年三十以此推而上之是尧年五十七已见四世之孙生一岁矣舜居试摄及在位通八十二年而禹寿百年以禹百年之间推而上之禹即位及居舜防通十三年又在舜朝八十二年通九十五年则当舜摄试之初年禹才六岁是舜为孙年三十时见四世之髙祖方生六岁矣至于舜娶尧二女据图为曾祖姑虽古远世异与今容有不同然人伦之理乃万世之常道必不错乱颠倒之如此然则诸家世次寿数长短之説圣经之所不著者皆不足信也决矣   修平生于古人书不轻訾议至其灼见刺谬则反覆申明以诏后世又不惮覼缕间尝论之马迁上下千百年以成史记而班固讥其是非颇谬于圣人迄今考其书其所褒贬盖多微辞所以讥切当世语南意北使读者自得之未尝是其所是而非其所非又何以据其文而讥其谬也特所编次多据战国秦汉间处士游谈不经之説杂入孔子论定之六经使金鍮莫辨泾渭不分则其所蔽耳公羊传曰所闻异辞所传闻又异辞事隔数世不能以无讹谬虽左氏传犹或未免况其他乎如史记所载卫公子伋寿争死乃据左传诗传之文谓卫宣公纳伋之妻生寿及朔朔与宣姜愬伋于公公令伋之齐使贼先待于隘而杀之寿窃其节以先伋至争死贼并杀之先儒信之无疑者乃考其年代则宣公十八年纳伋之妻而十九年宣公死然则所为寿者朔者虽孪生亦俱未周晬安得有愬伋争死之事乎不特左氏传可疑即二子乗舟之诗亦不知何为作也如是者不可枚举聊附记其一端使后世知孟子云尽信书不如无书之为至论也   外制集序   庆厯三年春丞相吕夷简病不能朝上旣更用大臣锐意天下事始用谏官御史疏追还夏竦制书旣而召韩琦范仲淹于陜西又除富弼枢宻副使弼仲淹琦皆惶恐顿首辞让至五六不已手诏趣琦等就道甚急而弼方且入求对以辞不得见遣中贵人趣送阁门使即受命呜呼观琦等之所以让上之所以用琦等者可谓圣贤相遭万世一遇而君臣之际何其盛也于是时天下之士孰不愿为材邪顾予何人亦与其选夏四月召自滑台入谏院冬十二月拜右正言知制诰是时夏人虽数请命而西师尚未解严京东累岁盗贼最后王伦暴起沂州转劫江淮之间而张海郭貎山等亦起商邓以惊京西州县之吏多不称职而民弊矣天子方慨然劝农桑兴学校破去前例以不次用人哀民之困而欲除其蠧吏知磨勘法久之弊而思别材不肖以进贤能患百职之不修而申行赏罚之信盖欲修法度矣予时虽掌诰命犹在谏职常得奏事殿中从容尽闻天子所以更张庶事忧闵元元而劳心求治之意退得载于制书以讽晓训勅在位者然予方与修祖宗故事又修起居注又修编勅日与同舍论议治文书所省不一而除目所下率不一二时已廹丞相出故不得专一思虑工文字以尽导天子难谕之意而复诰命于三代之文嗟夫学者文章见用于世鲜矣况得施于朝廷而又遭人主致治之盛若修之鄙使竭其材犹恐不称而况不能专一其职此予所以常遗恨于斯文也明年秋予出为河北转运使又明年春权知成徳军事事少间发向所作制草而阅之虽不能尽载明天子之意于其所述而得一二足以彰示后世盖王者之训在焉岂以予文之鄙而废也于是録之为三巻予自直阁下儤直八十始满不数日奉使河东还即已来河北故其所作才一百五十余篇云   徐度曰按欧阳文忠公庆厯制草序曰除目所下率不一二时已廹丞相出故不得专一思虑工文字以尽道天子难喻之意而还诰命于三代之文又刘原甫侍读墓志称其文章尤敏赡尝直紫微阁一日追封皇子公主九人方将下直为之立马却坐一挥九制凡数千言文辞典雅各得其体由是言之则是除目旣下必用是日草词且不得从容下直而为之也迨元祐初命词之限已不得如前者之廹翟公巽资政居政和间词命独为一时之冠然文思迟澁尤恶人趣之有趣之者輙黙志其旁故一趣则故迟一日有迁延至旬余者   诗谱补亡后序   欧阳子曰昔者圣人已没六经之道几熄于战国而焚弃于秦自汉已来收拾亡逸发明遗义而正其讹缪得以麤备传于今者岂一人之力哉后之学者因迹前世之所传而较其得失或有之矣若使徒抱焚余残脱之经伥伥于去圣千百年后不见先儒中间之说而欲特立一家之学者果有能哉吾未之信也然则先儒之论茍非详其终始而抵牾质于圣人而悖理害经之甚有不得已而后改易者何必徒为异论以相訾也毛郑于诗其学亦已博矣予尝依其笺传考之于经而证以序谱惜其不合者颇多盖诗述商周自生民鸟上陈稷契下迄陈灵公千五六百岁之间旁及列国君臣世次国地山川封域图牒鸟兽草木鱼虫之名与其风俗善恶方言训诂盛衰治乱美刺之由无所不载然则孰能无失于其间哉予疑毛郑之失旣多然不敢轻为改易者意其为说不止于笺传而已恨不得尽见二家之书未能徧通其防夫不尽见其书而欲折其是非犹不尽人之辞而欲断其讼之曲直其能果于自决乎其能使之必服乎世言郑氏诗谱最详求之久矣不可得虽崇文总目秘书所藏亦无之庆厯四年奉使河东至于绛州偶得焉其文有注而不见名氏然首尾残缺自周公致太平以上皆亡之其国谱旁行尤易为讹舛悉皆颠倒错乱不可复考凡诗雅颂兼列商鲁其正变之风十有四国而其次皆莫详其义惟封国变风之先后不可以不知周召王豳同出于周邶鄘出于卫桧魏无世家其可考者陈齐卫晋曹郑秦此封国之先后也豳齐卫桧陈唐秦郑魏曹此变风之先后也周南召南邶鄘卫王郑齐豳秦魏唐陈曹此孔子未删诗之前周太师乐歌之次第也周召邶鄘卫王桧郑齐魏唐秦陈曹豳此郑氏诗谱次第也黜桧后陈此今诗次第也初予未见郑谱尝畧考春秋史记本纪世家年表而合以毛郑之说为诗圗十四篇今因取以补郑谱之亡者足以见二家所说世次先后甚备因据而求其得失较然矣而仍存其图庶几以见予于郑氏之学尽心焉耳夫尽其说而有所不通然后得以论正予岂好为异论者哉凡补其谱十有五补其文字二百七增损涂乙改正者三百八十三而郑氏之谱复完矣   修与宋咸书谓经非一世之书其传之谬非一日之失其刋正补缉亦非一人之所能使学者各极其所见而明者择焉十取其一百取其十虽未能复六经于无失然聚众善以补缉之庶几不至于大谬可以俟圣人之复生又与徐无党书谓凡今治经者莫不患圣人之意不明而为诸儒以自出之说汨之也今于经外又自为说则是患沙浑水而投土益之也不若沙土尽去则水清而明矣合之此序三者虽若语相抵牾而如五味之相和可见修于六经潜心自得之趣而亦可为后世学人治经之法也   集古録目序   物常聚于所好而常得于有力之彊有力而不好好之而无力虽近且易有不能致之象犀虎豹蛮夷山海杀人之兽然其齿角皮革可聚而有也玉出昆仑流沙万里之外经十余译乃至乎中国珠出南海常生深渊采者腰絙而入水形色非人往往不出则下饱蛟鱼金矿于山凿深而穴远篝火糇粮而后进其崖崩窟塞则遂葬于其中者率常数十百人其远且难而又多死祸常如此然而金玉珠玑世常兼聚而有也凡物好之而有力则无不至也汤盘孔鼎岐阳之鼓岱山邹峄防稽之刻石与夫汉魏以来圣君贤士桓碑彞器铭诗序记下至古文籕篆分诸家之字书皆三代以来至宝怪竒伟丽工妙可喜之物其去人不远其取之无祸然而风霜兵火湮没磨灭散弃于山崖墟莽之间未尝收拾者由世之好者少也幸而有好之者又其力或不足故仅得其一二而不能使其聚也夫力莫如好好莫如一予性颛而嗜古凡世人之所贪者皆无欲于其间故得一其所好于斯好之已笃则力虽未足犹能致之故上自周穆王以来下更秦汉隋唐五代外至四海九州名山大泽穷崖絶谷荒林破塜神仙鬼物诡怪所传莫不皆有以为集古録以为转写失真故因其石本轴而藏之有巻帙次第而无时世之先后盖其取多而未已故随其所得而録之又以为聚多而终必散乃撮其大要别为録目因并载夫可与史传正其阙谬者以传后学庶益于多闻或讥予曰物多则其势难聚聚久而无不散何必区区于是哉予对曰足吾所好玩而老焉可也象犀金玉之聚其能果不散乎予固未能以此而易彼也欧阳修自记昔在洛阳与余逰者皆一时豪隽之士也而陈郡谢希深善评文章河南尹师鲁辨论精博余毎有所作二人者必伸纸疾读便得余深意以示他人亦或时有所称皆非余所自得者也宛陵梅圣俞善人君子也与余共处穷约每见余小有可喜事懽然若在诸已自三君之亡余亦老且病矣此叙之作旣无谢尹之知音而集録成书恨圣俞之不见也悲夫   韵总序   倕工于为弓而不能射羿与逄防天下之善射者也奚仲工于为车而不能御王良造父天下之善御者也此旬卿子所谓艺之至者不两能信哉儒者学乎圣人圣人之道直以简然至其曲而畅之以通天下之理以究阴阳天地人鬼事物之变化君臣父子吉防生死凡人之大伦则六经不能尽其说而七十子与孟轲荀扬之徒各极其辩而莫能殚焉夫以孔子之好学而其所道者自尧舜而后则详之其前盖畧而弗道其亦有所不暇者欤儒之学者信哉远且大而用功多则其有所不暇者宜也文字之为学儒者之所用也其为精也有声形曲直毫厘之别音响清浊相生之类五方言语风俗之殊故儒者莫暇精之其有精者则往往不能乎其他是以学者莫肯舍其所事而尽心乎此所谓不两能者也必待乎用心专者而或能之然后儒者有以取焉洛僧鉴聿为韵总五篇推子母轻重之法以定四声考求前儒之失辩正五方之讹顾其用心之精可谓入于忽微若栉之于髪绩之于丝虽细且多而条理不乱儒之学者莫能难也鉴聿通于易能知大衍之数又学乎阴阳地理黄帝岐伯之书其尤尽心者韵总也世本儒家子少为浮圗入武当山往来江汉之旁十余年不妄与人交有不可其意虽王公大人亦莫肯顾闻士有一艺虽千里必求之介然有古独行之节所谓用心专者也宜其学必至焉耳浮图之书行乎世者数百万言其文字杂以夷夏读者罕得其真往往就而正焉鉴聿之书非独有取于吾儒亦欲传于其徒也   字学所系甚小然韩愈云凡为文宜略识字固亦不得而略也旣有声形曲直毫厘之别则必有音响清浊相生之类五方言语风俗各殊莫可究诘然必有统宗防元之处焉先儒谓声较色味臭止得其半盖三者俱兼阴阳独声止阳数记曰凡声阳也故至于阴则不能行理固然矣然其不能行处即是无声而无声之所从来必有有声者以为对其对为何声则反而求之于此虽无声而不异有声也梵书有华严字母能统万类之声而一一区别之僧鉴聿其精于是者欤   苏氏文集序   予友苏子美之亡后四年始得其平生文章遗稿于太子太傅杜公之家而集録之以为十巻子美杜氏壻也遂以其集归之而告于公曰斯文金玉也弃掷埋没粪土不能销蚀其见遗于一时必有收而宝之于后世者虽其埋没而未出其精气光怪已能常自发见而物亦不能揜也故方其摈斥摧挫流离穷厄之时文章已自行于天下虽其怨家仇人及尝能出力而挤之死者至其文章则不能少毁而揜蔽之也凡人之情忽近而贵远子美屈于今世犹若此其伸于后世宜如何也公其可无恨予尝考前世文章政理之盛衰而怪唐太宗致治几乎三王之盛而文章不能革五代之余习后百有余年韩李之徒出然后元和之文始复于古唐衰兵乱又百余年而圣宋兴天下一定晏然无事又几百年而古文始盛于今自古治时少而乱时多幸时治矣文章或不能纯粹或迟久而不相及何其难之若是欤岂非难得其人欤茍一有其人又幸而及出于治世世其可不为之贵重而爱惜之欤嗟吾子美以一酒食之过至废为民而流落以死此其可以叹息流涕而为当世仁人君子之职位宜与国家乐育贤材者惜也子美之齿少于予而予学古文反在其后天圣之间予举进士于有司见时学者务以言语声偶摘裂号为时文以相夸尚而子美独与其兄才翁及穆防军伯长作为古謌诗杂文时人颇共非笑之而子美不顾也其后天子患时文之下诏书讽勉学者以近古由是其风渐息而学者稍趋于古焉独子美为于举世不为之时其始终自守不牵世俗趋舍可谓特立之士也子美官至大理评事集贤校理而废后为湖州长史以卒享年四十有一其状貎竒伟望之昂然而即之温温久而愈可爱慕其材虽髙而人亦不甚嫉忌其击而去之者意不在子美也赖天子聪明仁圣凡当时所指名而排斥二三大臣而下欲以子美为根而累之者皆防保全今并列于荣宠虽与子美同时饮酒得罪之人多一时之豪俊亦被收采进显于朝廷而子美独不幸死矣岂非其命也悲夫朱子曰范文正招引一时才俊之士聚在馆阁如苏子美梅圣俞之徒此辈虽有才望然轻儇戏谑又多分流品一时许公为相张安道为御史中丞王拱辰之徒皆深恶之求去之未有防而苏子美又杜祁公壻杜是时为相苏为馆职兼进奏院每岁院中赛神例卖故纸钱为饮燕之费苏承例卖故纸因出已钱添助为防请馆阁中诸名胜而分别流品非其侣者皆不得与防李定愿与而苏不肯于是尽招两军女妓作乐烂饮作为傲歌王胜之直柔句云欹倒太极遣帝扶周公孔子驱为奴拱辰辈专探伺伊败阙才闻此句即以白上仁宗大怒即令中官捕捉诸公皆已散走逃匿而上怒甚捕捉甚峻城中喧然于是韩魏公言于上曰陛下即位以来未尝为此等事一旦遽如此惊骇天下观听仁宗怒少解而馆阁之士罢逐一空故时有一网打尽之语杜公亦罢相子美除名为民永不叙复子美居湖州有诗曰不及鸡竿下坐人言不得比罪人引赦免放也虽是拱辰安道辈攻之甚急然亦只伊辈轻薄做得不是纵有时名所为如此终亦何补于天下国家邪仁宗于是惩才士轻薄之弊这几个承意防尽援引纯朴持重之人以愚仁宗凡解经不过如释训诂而已如杨安国彭乗之徒是也   梅圣俞诗集序   予闻世谓诗人少达而多穷夫岂然哉盖世所传诗者多出于古穷人之辞也凡士之蕴其所有而不得施于世者多喜自放于山巅水涯之外见虫鱼草木风云鸟兽之状类往往探其竒怪内有忧思感愤之郁积其兴于怨刺以道羇臣寡妇之所叹而写人情之难言盖愈穷则愈工然则非诗之能穷人殆穷者而后工也予友梅圣俞少以防补为吏累举进士輙抑于有司困于州县凡十余年年今五十犹从辟书为人之佐郁其所蓄不得奋见于事业其家宛陵幼习于诗自为童子出语已惊其长老旣长学乎六经仁义之说其为文章简古纯粹不求茍说于世世之人徒知其诗而已然时无贤愚语诗者必求之圣俞圣俞亦自以其不得志者乐于诗而发之故其平生所作于诗尤多世旣知之矣而未有荐于上者昔王文康公尝见而叹曰二百年无此作矣虽知之深亦不果荐也若使其幸得用于朝廷作为雅颂以歌咏大宋之功徳荐之清庙而追商周鲁颂之作者岂不伟欤奈何使其老不得志而为穷者之诗乃徒发于虫鱼物类羇愁感叹之言世徒喜其工不知其穷之久而将老也可不惜哉圣俞诗旣多不自收拾其妻之兄子谢景初惧其多而易失也取其自洛阳至于吴兴以来所作次为十巻予尝嗜圣俞诗而患不能尽得之遽喜谢氏之能类次也辄序而藏之其后十五年圣俞以疾卒于京师余旣哭而铭之因索于其家得其遗槀千余篇并书所藏掇其尤者六百七十七篇为一十五巻呜呼吾于圣俞诗论之详矣故不复云   王志坚曰欧阳公与梅圣俞由河南幕府缔交最久至嘉祐元年始荐为直讲距圣俞之死仅五年耳故王荆公挽诗云贵人怜公青两眸吹嘘可使髙岑楼坐令隠纳不见收空能乞钱助饙馏此为欧公发也然公为作志又为作序于故人之谊不薄其不早汲引岂无意乎世传圣俞不得志作一书名碧云騢以诋诸公叶梦得尝辨为魏泰作然于石林燕语载范公初贬饶州圣俞作灵鸟赋以寄及公秉政意其援已而漠然无意所荐乃孙明复李泰伯圣俞乃作后灵鸟赋云我昔闵汝之忠作赋吊汝今主人误丰尔食安尔巢而尔不复啄叛臣之目伺贼垒之去反憎鸿鹄之不亲爱燕雀之来附清波杂志引圣俞闻范公讣诗云一出屡更郡人皆望酒壶俗情那可学奏记向来无贫贱常甘分崇髙不解腴虽然门馆隔泣与众人殊疑碧云騢一书真出圣俞合而观之圣俞之为人可知欧公待之最为得体   送徐无党南归序   草木鸟兽之为物众人之为人其为生虽异而为死则同一归于腐坏澌尽冺灭而已而众人之中有圣贤者固亦生且死于其间而独异于草木鸟兽众人者虽死而不朽逾远而弥存也其所以为圣贤者修之于身施之于事见之于言是三者所以能不朽而存也修于身者无所不获施于事者有得有不得焉其见于言者则又有能有不能也施于事矣不见于言可也自诗书史记所传其人岂必皆能言之士哉修于身矣而不施于事不见于言亦可也孔子弟子有能政事者矣有能言语者矣若顔囘者在陋巷曲肱饥卧而已其羣居则黙然终日如愚人然自当时羣弟子皆推尊之以为不敢望而及而后世更百千岁亦未有能及之者其不朽而存者固不待施于事况于言乎予读班固艺文志唐四库书目见其所列自三代秦汉以来著书之士多者至百余篇少者犹三四十篇其人不可胜数而散亡磨灭百不一二存焉予窃悲其人文章丽矣言语工矣无异草木荣华之飘风鸟兽好音之过耳也方其用心与力之劳亦何异众人之汲汲营营而忽焉以死者虽有迟有速而卒与三者同归于泯灭夫言之不可恃也盖如此今之学者莫不慕古圣贤之不朽而勤一世以尽心于文字间者皆可悲也东阳徐生少从予学为文章稍稍见称于人既去而与羣士试于礼部得髙第由是知名其文辞日进如水涌而山出予欲摧其盛气而勉其思也故于其归告以是言然予固亦喜为文辞者亦因以自警焉   王志坚曰张芸叟与石司理书云顷游京师每聼欧阳文忠公王荆公司马温公之论于行义文史为多惟欧公多谈吏事久之不免有请云学者之见先生莫不以道徳文章为欲闻者今先生多教人以吏事所未喻也公曰不然吾子异日临事当自知之大抵文章止于润身政事可以及物吾昔贬官夷陵欲求史汉一观公私无有因取陈年公牍反覆观之见其枉直乖错不可胜数且以夷陵荒远褊小尚如此天下固可知也当时仰天誓心曰自尔遇事不敢忽也迨今二十余年出入中外忝尘三事今日以人望我必谓翰墨致身以我自观竟是当时一言之报也此序谆谆以徒言为诫即此一段公于文学曾不自足而必求政事以及人非圣贤心事何以有此   御选唐宋文醇巻二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巻二十五目録   庐陵欧阳修文四   序 防问 论   送王圣纪赴扶风主簿序   送田画秀才宁亲万州序   送杨寘序   送王陶序   问进士防一   问进士防【四首之四】   泰誓论   本论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巻二十五   庐陵欧阳修文四   送王圣纪赴扶风主簿序   前年五月大霖雨杀麦河溢东畿浸下田已而不雨至于八月菽粟死髙田三司有言前时溢博州民冒河为言得免租者葢万计今嵗秋当租惧民幸水旱因縁得妄免以亏兵食慎敕有司谨之朝廷因举田令约束州县吏吏无逺近皆望风恶民言水旱一以农田敕限甚者笞而絶之畿之民诉其县不聴则诉于开封又不聴则相与聚立宣徳门外诉于宰相于是遣吏四出视诸县视者还而或言灾或言否然言否者十七八最后视者还言民实灾而吏徒畏约束以茍自免尔天子闻之恻然尽蠲畿民之租余尝窃叹曰民生幸而为畿民有缓急近而易知也雨降于天河溢于地与赤日之出是三者物之易见也前二三嵗旱蝗相连朝廷嵗嵗随其灾之厚薄蠲其赋之多少至兵食不足则嵗籴或入粟以爵而充之是在上者之爱人而仁人之心易恻也以易知之近言易见之事告易恻之仁然吏一壅之几不得达况四海之大几万里而逺事之难知不若霖潦赤日之易见者何数使上有恻之之心不得达于下下有思告之苦不得通于上者吏居其间而壅之尔可胜叹哉扶风为县限闗之西距京师在千里外民之不幸而事有隠畏者何限其能生死曲直之者令与主簿尉三人而民之志得不壅而闻于州州不壅而闻于上县不壅而民志通者令与主簿尉达之而已王君圣纪主簿于其县圣纪好学有文佐是县也始试其为政焉故以夫素所叹者告之景祐三年二月二十四日庐陵欧阳修序   秦二世时山东郡县少年苦秦吏皆杀其守尉令丞反以应陈涉相立为侯王合从西乡名为伐秦不可胜数也谒者使东方来以反者闻二世二世怒下吏后使者至上问对曰羣盗郡守尉方逐捕今尽得不足忧上悦及阎乐至望夷宫射及幄帏二世怒召左右左右惶扰不鬬旁有一宦者侍不敢去二世谓曰公何不蚤告我乃至于此宦者曰臣不敢言故得全使臣蚤言皆已诛安得至今嗟夫古先哲王使公卿至于列士献诗瞽献典史献书师箴瞍赋曚诵工谏庶人传语近臣尽规亲戚补察夫人情莫不好誉而恶毁古先哲王亦人耳必欲尽小人怨汝詈汝之声交至于耳且皇自敬徳厥愆曰朕之愆不啻不敢含怒岂非布衣之所不能堪者哉凡以位愈髙则蔽愈众且逺或望风而战栗或望风而希防以其一喜则万利集一怒则万苦聚人安得不唯喜之冀而唯怒之惧于是有可以得喜者无不为也有可以得怒者无不避也是故下愈巧而上愈闇下愈党而上愈孤上孤且闇则百姓无可告诉而小人在位愈益得志社稷危于累卵若秦二世矣易曰丰其屋蔀其家闚其戸閴其无人三嵗不觌凶此之谓也夫秦二世者与桀纣比踪者也后世人主言及二世事则曰是安得复见于今也今观修所言乃宋仁宗时事仁宗之与二世相去天渊不可以道里计而一有惧民幸水旱因縁得免租之见则畿内之近民有灾而不得闻遣吏四出而归言无灾者十七八矣仁宗虽终不为二世而秦时谒者何难复生于景祐间哉人主奈何不惧惧之若何曰谨好恶而已矣   送田画秀才宁亲万州序   五代之初天下分为十三四及建隆之际或灭或微其在者犹七国而蜀与江南地最大以周世宗之雄三至淮上不能举李氏而蜀亦恃险为阻秦陇山南皆被侵夺而荆人缩手归峡不敢西窥以争故地及太祖受天命用兵不过万人举两国如一郡县吏何其伟欤当此时文初之祖从诸将西平成都及南攻金陵功最多于时语名将者称田氏田氏功书史官禄世于家至今而不絶及天下已定将率无所用其武士君子争以文儒进故文初将家子反衣白衣从乡进士举于有司彼此一时亦各遭其势而然也文初辞业通敏为人敦洁可喜嵗之仲春自荆南西拜其亲于万州维舟夷陵予与之登髙以逺望遂游东山窥緑萝溪坐盘石文初爱之留数日乃去夷陵者其地志云北有夷山以为名或曰巴峡之险至此地始平夷葢今文初所见尚未为山川之胜者由此而上泝江湍入三峡险怪奇絶乃可爱也当王师伐蜀时兵出两道一自鳯州以入一自归州以取忠万以西今之所经皆王师向所用武处览其山川可以慨然而赋矣   此篇与丰乐亭记同义俯仰百年间想创业之艰难识治平之有由抚安乐之适时惧危亡之不戒期全孝于抒忠畏失义而离道种种具流露于意言之表   送杨寘序   予尝有幽忧之疾退而闲居不能治也既而学琴于友人孙道滋受宫声数引乆而乐之不知疾之在其体也夫琴之为技小矣及其至也大者为宫细者为羽操弦骤作忽然变之急者凄然以促缓者舒然以和如崩崖裂石髙山出泉而风雨夜至也如怨夫寡妇之叹息雌雄雍雍之相鸣也其忧深思逺则舜与文王孔子之遗音也悲愁感愤则伯奇孤子屈原忠臣之所叹也喜怒哀乐动人必深而纯古淡泊与夫尧舜三代之言语孔子之文章易之忧患诗之怨刺无以异其能聴之以耳应之以手取其和者道其湮郁写其幽思则感人之际亦有至者焉予友杨君好学有文累以进士举不得志及从廕调为尉于劔浦区区在东南数千里外是其心固有不平者且少又多疾而南方少医药风俗饮食异宜以多疾之体有不平之心居异宜之俗其能郁郁以乆乎然欲平其心以养其疾于琴亦将有得焉故予作琴説以赠其行且邀道滋酌酒进琴以为别   古之善言琴者惟韩退之聴颖师弹琴诗然未免三分琵琶七分筝之诮若此文与枚乗七发中龙门之桐髙百尺而无枝一篇便真有琴声出于纸上   送王陶序   六经皆载圣人之道而易着圣人之用吉凶得失动静进退易之事也其所以为之用者刚与柔也干健坤顺刚柔之大用也至于八卦之变六爻之错刚与柔迭居其位而吉亨利无咎凶厉悔吝之象生焉葢刚为阳为徳为君子柔为隂为险为小人自干之初九为姤而上至于剥其卦五皆隂剥阳之卦也小人之道长君子静以退之时也自坤之初六为复而上至于夬其卦五皆刚决柔之卦也小人之道消君子动以进而用事之时也夫刚之为徳君子之常用也庇民利物功莫大焉其为卦过泰之三而四为大壮五为夬壮者壮也夬者决也四阳虽盛而犹有二隂然阳众而隂寡则可用壮以攻之故其卦为壮五阳而一隂隂不足为直可决之而已故其卦为夬然则君子之用其刚也审其力视其时知隂险小人之必可去然后以壮而决之夫勇者可犯也彊者可诎也圣人于壮决之用必有戒焉故大壮之彖辞曰大壮利贞其象辞曰君子非礼勿履夬之彖辞曰健而説决而和其象辞曰居徳则忌以明夫刚之不可独任也故复始而亨临浸而长泰交而大壮以众攻其寡夬乘其衰而决之夫君子之用其刚也有渐而不失其时又不独任必以正以礼以説以和而济之则功可成此君子动以进而用事之方也太原王陶字乐道好刚之士也常嫉世隂险而小人多居京师不妄与人游力学好古以自信自守今其初仕于易得君子动以进之象故予为刚説以赠之大壮之初九曰壮于趾征凶夬之初九亦曰壮于趾往不胜为咎以此见圣人之戒用刚也不独于其彖象而又常深戒于其初呜呼世之君子少而小人多君子力学好刚以蓄其志未始施之于事也今其往尤宜慎乎其初   王陶为御史力攻富弼其人正子贡所恶以不孙为勇以讦为直者欤修于其筮仕时为述大易刚徳之善以戒之葢蚤有以识其心也其言君子之用刚也有渐而不失其时又不独任必以正以礼以説以和而济之诚有得夫天徳不为首之防先圣之微言大义具于此矣虽然若王陶者何足以语此党小人害君子正是隂柔非刚也所为恶积而不可掩者也若夫壮趾壮頄犹君子也公私善恶之不同由其发心之始已如秦越焉若王陶者拟之于易其为羸豕孚蹢躅乎   问进士防一   问六经者先王之治具而后世之取法也书载上古春秋纪事诗以微言感刺易道隠而深矣其切于世者礼与乐也自秦之焚书六经尽矣至汉而出者皆其残脱颠倒或传之老师昏耄之説或取之冡墓屋壁之间是以学者不明异説纷起况乎周礼其出最后然其为书备矣其天地万物之统制礼作乐建国君民养生事死禁非道善所以为治之法皆有条理三代之政美矣而周之治迹所以比二代而尤详见于后世者周礼着之故也然汉武以为凟乱不验之书何休亦云六国隂谋之説何也然今考之实有可疑者夫内设公卿大夫士下至府史胥徒以相副贰外分九服建五等差尊卑以相统理此周礼之大畧也而六官之属畧见于经者五万余人而里闾县鄙之长军师卒伍之徒不与焉王畿千里之地为田几井容民几家王官王族之国邑几数民之贡赋几何而又容五万人者于其间其人耕而赋乎如其不耕而赋则何以给之夫为治者故若是之烦乎此其一可疑者也秦既诽古尽去古制自汉以后帝王称号宫府制度皆袭秦故以至于今虽有因有革然大抵皆秦制也未尝有意于周礼者岂其体大而难行乎其果不可行乎夫立法垂制将以遗后也使难行而万世莫能行与不可行等尔然则反秦制之不若也脱有行者亦莫能兴或因以取乱王莽后周是也则其不可用决矣此又可疑也然其祭祀衣服车旗似有可采者岂所谓郁郁之文乎三代之治其要如何周礼之经其失安在宜于今者其理安从其悉陈无隠   修言用周礼以致乱者王莽后周而王安石之乱宋即在同时修为防问已见其端而为是説邪抑偶合邪修知贡举时安石之祸未炽也周礼一书宋儒终不敢直以为非周公所作或言王莽时刘歆伪撰篇章簒入之以媚新室俾其虐政若出周公之旧典者而礼家龂龂以为不可今观修文核计六官之属五万余人而无员额者尚不在内乃欲以千里之地供其禄糈则实势所必无矣顾修所疑犹为举其小而遗其大也夫圣王之治天下养人为大书曰厚生易曰损上益下诗刺苌楚春秋讥税畆孔子曰富之孟子曰薄税敛大学曰财聚则民散凡六经四子之书所以教万世之帝王公卿大夫至于师长百执事者莫此为先焉葢天生贵者所以养贱者也天生富者所以养贫者也此天地之性也圣贤之所以为圣贤由欲利民也经书之所以为经书由欲垂利民之典则于万世也今观周礼司市质人防人肆长泉府司门司关山虞林衡川衡泽虞迹人丱人角人羽人掌葛掌染掌茶掌蜃之属举市防门闗山林川泽所有鸟兽鱼鼈草木玉石一切货贿之属莫不设之厉禁而尽征之入市有税入门有税入闗有税避而不入即没入之地所从产又官守而以时入之甚至民有称贷又官取其息不如禁者执而诛罚之如是则天之所生地之所长人之所养俱入朝廷不留一丝毫之遗利以与民矣虽王莽之虐恐其力亦不能悉如书中之所载以尽行其厉民之事也而谓周公为之乎若夫有天地而后有万物有万物而后有男女有男女而后有夫妇中庸曰造端乎夫妇夫妇诚人道之始也今周礼媒氏曰中春之月防男女于是时也奔者不禁若无故而不用令者罚之又曰司男女之无夫家者而防之如是则是设之官立之禁驱天下女子之未有夫者必奔而夫死者必嫁也诚何心哉其他细不具论即此二大端在上者虽有关雎麟趾之意又如之何其可行邪由此观之即便周公果有是书亦已不传于后世孟子不云乎诸侯恶其害已也而皆去其籍岂孟子时已无其籍而今日犹有全书邪纵使尚有断简残编之没于莽秽榛杂中者非圣人复起其孰能辨之然则或谓刘歆媚莽所作者似亦十得六七也   问进士防   问古之取士者上下交相待以成其美今之取士者上下交相害欲济于事可乎古之士教养有素而进取有渐上之礼其下者厚故下之自守者重上非厚礼不能以得士士非自重不能以见礼于上故有国者设爵禄车服礼乐于朝以待其下为士者修仁义忠信孝悌于家以待其上设于朝者知下之能副其待则愈厚居下者知上之不薄于已故愈重此岂不交相成其美欤后世之士则反是上之待其下也以为干利而进尔虽有爵禄之设而日为之防以革进之滥者下之视其上也以为虽自重上孰我知不自进则不能以达由是上之待其下也益薄下之自守者益不重而轻呜呼居上者欲得其人在下者欲行其道其可得邪原夫三代取士之制如何汉魏迨今其变制又如何宜歴道其详也制失其本致其反古当自何始今之士皆学古通经稍知自重矣而上之所以礼之者未加厚也噫由上之厚然后致下之自重欤必下之自重然后上礼之厚欤二者两不为之先其势亦奚由而合也宜具陈其本末与其可施于今者以对   学校之教不逮于古而取士无长防矣其上下交相失之故具见于篇葢千古贤君志士之所同慨也   泰誓论   书称商始咎周以乗黎乗黎者西伯也西伯以征伐诸侯为职事其伐黎而胜也商人已疑其难制而恶之使西伯赫然见其不臣之状与商并立而称王如此十年商人反晏然不以为怪其父师老臣如祖伊微子之徒亦黙然相与熟视而无一言此岂近于人情邪由是言之谓西伯受命称王十年者妄説也以纣之雄猜暴虐尝醢九侯而脯鄂侯矣西伯闻之窃叹遂执而囚之几不免死至其叛已不臣而自王乃反优容而不问者十年此岂近于人情邪由是言之谓西伯受命称王十年者妄説也孔子曰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商使西伯不称臣而称王安能服事于商乎且谓西伯称王者起于何説而孔子之言万世之信也由是言之谓西伯受命称王十年者妄説也伯夷叔齐古之知义之士也方其让国而去顾天下皆莫可归闻西伯之贤共往归之当是时纣虽无道天子也天子在上诸侯不称臣而称王是僭叛之国也然二子不以为非依之乆而不去至武王伐纣始以为非而弃去彼二子者始顾天下莫可归卒依僭叛之国而不去不非其父而非其子此岂近于人情邪由是言之谓西伯受命称王十年者妄説也书之泰誓称十有一年説者因以谓自文王受命九年及武王居防二年并数之尔是以西伯聴虞芮之讼谓之受命以为元年此又妄説也古者人君即位必称元年常事尔不以为重也后世曲学之士説春秋始以改元为重事然则果常事欤固不足道也果重事欤西伯即位已改元矣中间不宜改元而又改元至武王即位宜改元而反不改元乃上冒先君之元年并其居防称十一年及其灭商而得天下其事大于聴讼逺矣又不改元由是言之谓西伯以受命之年为元年者妄説也后之学者知西伯生不称王而中间不再改元则诗书所载文武之事粲然明白而不诬矣或曰然则武王毕防伐纣而秦誓曷为称十有一年对曰毕防伐纣出于诸家之小説而泰誓六经之明文也昔者孔子当衰周之际患众説纷纭以惑乱当世于是退而修六经以为后世法及孔子既殁去圣稍逺而众説复兴与六经相乱自汉以来莫能辩正今有卓然之士一取信乎六经则泰誓者武王之事也十有一年者武王即位之十有一年尔复何疑哉司马迁作周本纪虽曰武王即位九年祭于文王之墓然后治兵于孟津至作伯夷列传则又载父死不葬之説皆不可为信是以吾无取焉取信于书可矣   乍读斯论一则曰妄説再则曰妄説更三四称而不止若言之无文者绎思之而后知其用意也无逸曰文王受命惟中身葢由武王已得天下之后而推本言之耳周公若曰当文王之中年已可朝诸侯有天下而不改臣节文王所以为至徳也文王非不能得天下而必待武王也孔子亦曰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周之徳其可谓至徳也已笑后世不察转因受命惟中身一语而谓文王有灭商之心且显有叛商之迹推其年嵗当在戡黎之时遂谓其时西伯称王改元武王本文王之志以伐商即位不改元而于泰誓之十有三年谬解纷纭曹操司马懿遂有吾其为周文王之语经之不明人伦之大患修既确见其妄辞而辟之应不遗余力故不惜言重辞复为斩斩龂龂之辞凡以明人伦云尔   本论   天下之事有本末其为治者有先后尧舜之书畧矣后世之治天下未尝不取法于三代者以其推本末而知所先后也三王之为治也以理数均天下以爵地等邦国以井田域民以职事任官天下有定数邦国有定制民有定业官有定职使下之共上勤而不困上之治下简而不劳财足于用而可以备天灾也兵足以御患而不至于为患也凡此具矣然后饰礼乐兴仁义以教道之是以其政易行其民易使风俗淳厚而王道成矣虽有荒子孱孙继之犹七八百嵗而后已夫三王之为治岂有异于人哉财必取于民官必养于禄禁暴必以兵防民必以刑与后世之治者大抵同也然后世常多乱败而三王独能安全者何也三王善推本末知所光后而为之有条理后之有天下者孰不欲安且治乎用心益劳而政益不就諰諰然常恐乱败及之而辄以至焉者何也以其不推本末不知先后而已今之务众矣所当先者五也其二者有司之所知其三者则未之思也足天下之用莫先乎财系天下之安危莫先乎兵此有司之所知也然财丰矣取之无限而用之无度则下益屈而上益劳兵强矣而不知所以用之则兵骄而生祸所以节财用兵者莫先乎立制制已具备兵已可使财已足用所以共守之者莫先乎任人是故均财而节兵立法以制财任贤以守法尊名以厉贤此五者相为用有天下者之常务当今之世所先而执事者之所忽也今四海之内非有乱也上之政令非有暴也天时水旱非有大故也君臣上下非不和也以晏然至广之天下无一间隙之端而南夷敢杀天子之命吏西夷敢有崛强之王北夷敢有抗礼之帝者何也生齿之数日益众土地之产日益广公家之用日益急四夷不服中国不尊天下不实者何也以五者之不备故也请试言其一二方今农之趣耕可谓劳矣工商取利乎山泽可谓勤矣上之徴赋易商利之臣可谓纎悉而无遗矣然一遇水旱如明道景祐之间则天下公私乏絶是无事之世民无一嵗之备而国无数嵗之储也以此知财之不足也古之善用兵者可使之赴水火今厢禁之军有司不敢役必不得已而暂用之则谓之借倩彼兵相谓曰官倩我而官之文符亦曰倩夫赏者所以酬劳也今以大礼之故不劳之赏三年而一徧所费八九百万有司不敢缓月日之期兵之得赏不以无功知愧乃称多量少比好嫌恶小不如意则羣聚而呼持梃欲击天子之大吏无事之时其犹若此以此知兵骄也夫财用悉出而犹不足者以无定数也兵之敢骄者以用之未得其术以此知制之不立也夫财匮兵骄法制未一而莫有奋然忘身许国者以此知不任人也不任人者非无人也彼或挟材蕴知特以时方恶人之好名各藏畜收敛不敢奋露惟恐近于名以犯时人所恶是以人人变贤为愚愚者无所责贤者被讥疾遂使天下之事将弛废而莫敢出力以为之此不尚名之弊者天下之最大患也故曰五者之皆废也前日五代之乱可谓极矣五十三年之间易五姓十三君而亡国被弑者八长者不过十余嵗甚者三四嵗而亡夫五代之主岂皆愚者邪其心岂乐祸乱而不欲为乆安之计乎顾其力有不能为者时也当是时也东有汾晋西有岐蜀北有强胡南有江淮闽广吴越荆潭天下分为十三四四面环之以至狭之中国又有叛将强臣割而据之其君天下者类皆为国日浅威徳未洽强君武主力而为之仅以自守不幸孱子懦孙不过一再传而复乱败是以养兵如儿子之啖虎狼犹恐不为用尚何敢制以残弊之民人赡无赀之征赋头防箕敛犹恐不足尚何曰节财以富民天下之势方若敝庐补其奥则隅坏整其桷则栋倾枝撑扶持茍存而已尚何暇法象规圜矩方而为制度乎是以兵无制用无节国家无法度一切茍且而已今宋之为宋八十年矣外平僭乱无抗敌之国内削方镇无强叛之臣天下为一四海晏然为国不为不乆天下不为不广也语曰长袖善舞多钱善贾言有资者其为易也方今承三圣之基业据万乘之尊名以有四海一家之天下尽大禹贡赋之地莫不内输惟上之所取不可谓乏财六尺之卒荷戈胜甲力彀五石之弩弯二石之弓者数百万惟上制而令之不可谓乏兵中外之官居职者数千员官三班吏部常积者又数百三嵗一诏布衣而应诏者万余人试礼部者七八千惟上之择不可谓乏贤民不见兵革于今几四十年矣外振兵武攘夷狄内修法度兴徳化惟上之所为不可谓无暇以天子之慈圣仁俭得一二明智之臣相与而谋之天下积聚可如文景之富制礼作乐可如成周之盛奋发威烈以耀名誉可如汉武帝唐太宗之显赫论道徳可兴尧舜之治然而财不足用于上而下已弊兵不足威于外而敢骄于内制度不可为万世法而日益丛杂一切茍且不异五代之时此甚可叹也是所谓居得致之位当可致之时又有能致之资然谁惮而乆不为乎   此文切中宋仁宗时政事之失汉之不复于三代人每为文景叹宋之遽衰于神哲人亦每为仁英惜葢国无人焉孰与为理此雅诗所以颂美人君必以贤才众多为辞葢国家之福天地之祥诚莫大乎此也   御选唐宋文醇巻二十五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巻二十六目録   庐陵欧阳修文五   论 记   为君难论上   为君难论下   吉州学记   岘山亭记   丰乐亭记   醉翁亭记   偃虹隄记   王彦章画像记   仁宗御飞白记   伐树记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巻二十六   庐陵欧阳修文五   为君难论上   语曰为君难者孰难哉葢莫难于用人夫用人之术任之必专信之必笃然后能尽其材而可共成事及其失也任之欲专则不复谋于人而拒絶羣议是欲尽一人之用而先失众人之心也信之欲笃则一切不疑而果于必行是不审事之可否不计功之成败也夫违众举事又不审计而轻发其百举百失而及于祸败此理之宜然也然亦有幸而成功者人情成是而败非则又从而赞之以其违众为独见之明以其拒谏为不惑羣论以其偏信而轻发为决于能断使后世人君慕此三者以自期至其信用一失而及于祸败则虽悔而不可及此甚可叹也前世为人君者力拒羣议专信一人而不能早悟以及于祸败者多矣不可以徧举请试举其一二昔秦苻坚地大兵强有众九十六万号称百万蔑视东晋指为一隅谓可直以气吞之耳然而举国之人皆言晋不可伐更进互説者不可胜数其所陈天时人事坚随以强辩折之忠言谠论皆沮屈而去如王猛荷融老成之言也不聴太子宏少子诜至亲之言也不聴沙门道安坚平生所信重者也数为之言不聴惟聴信一将军慕容垂者垂之言曰陛下内断神谋足矣不烦广访朝臣以乱圣虑坚大喜曰与吾共定天下者惟卿尔于是决意不疑遂大举南伐兵至夀春晋以数千人击之大败而归比至洛阳九十六万兵亡其八十六万坚自此兵威沮防不复能振遂至于乱亡近五代时后唐清泰帝患晋祖之镇太原也地近契丹恃兵跋扈议欲徙之于郓州举朝之士皆谏以为未可帝意必欲徙之夜召常所与谋枢宻直学士薛文遇问之以决可否文遇对曰臣闻作舍道邉三年不成此事断在陛下何必更问羣臣帝大喜曰术者言我今年当得一贤佐助我中兴卿其是乎即时命学士草制徙晋祖于郓州明旦宣麻在廷之臣皆失色后六日而晋祖反书至清泰帝忧惧不知所为谓李崧曰我适见薛文遇为之肉颤欲自抽刀刺之崧对曰事已至此悔无及矣但君臣相顾涕泣而已由是言之能力拒羣议专信一人莫如二君之果也由之以致祸败乱亡亦莫如二君之酷也方苻坚欲与慕容垂共定天下清泰帝以薛文遇为贤佐助我中兴可谓临乱之君各贤其臣者也或有诘予曰然则用人者不可专信乎应之曰齐桓公之用管仲蜀先主之用诸葛亮可谓専而信矣不闻举齐蜀之臣民非之也葢其令出而举国之臣民从事行而举国之臣民便故桓公先主得以专任而不贰也使令出而两国之人不从事行而两国之人不便则彼二君者其肯专任而信之以失众心而敛国怨乎   为君难论下   呜呼用人之难难矣未若聴言之难也夫人之言非一端也巧辩纵横而可喜忠言质朴而多讷此非聴言之难在聴者之明暗也谀言顺意而易悦直言逆耳而触怒此非聴言之难在聴者之贤愚也是皆未足为难也若聴其言则可用然用之有辄败人之事者聴其言若不可用然非如其言不能以成功者此然后为聴言之难也请试举其一二战国时赵将有赵括者善言兵自谓天下莫能当其父奢赵之名将老于用兵者也每与括言亦不能屈然奢终不以括为能也叹曰赵若以括为将必败赵事其后奢死赵遂以括为将其母自见赵王亦言括不可用赵王不聴使括将而攻秦括为秦军射死赵兵大败降秦者四十万人阬于长平葢当时未有如括善言兵亦未有如括大败者也此聴其言可用用之辄败人事者赵括是也秦始皇欲伐荆问其将李信用兵几何信方年少而勇对曰不过二十万足矣始皇大喜又以问老将王翦翦曰非六十万不可始皇不悦曰将军老矣何其怯也因以信为可用即与兵二十万使伐荆王翦遂谢病退老于频阳已而信大为荆人所败亡七都尉而还始皇大慙自驾如频阳谢翦因强起之翦曰必欲用臣非六十万不可于是卒与六十万而往遂以灭荆夫初聴其言若不可用然非如其言不能以成功者王翦是也且聴计于人者宜如何聴其言若可用用之宜矣辄败事聴其言若不可用舍之宜矣然必如其説则成功此所以为难也予又以为秦赵二主非徒失于聴言亦由乐用新进忽弃老成此其所以败也大扺新进之士喜勇鋭老成之人多持重此所以人主之好立功名者聴勇鋭之语则易合闻持重之言则难入也若赵括者则又有説焉予畧考史记所书是时赵方遣廉颇攻秦颇赵名将也秦人畏颇而知括虚言易与也因行反间于赵曰秦人所畏者赵括也若赵以为将则秦惧矣赵王不悟反间也遂用括为将以代颇蔺相如力谏以为不可赵王不聴遂至于败由是言之括虚谈无实而不可用其父知之其母亦知之赵之诸臣蔺相如等亦知之外至敌国亦知之独其主不悟尔夫用人之失天下之人皆知其不可而独其主不知者莫大之患也前世之祸乱败亡由此者不可胜数也为君难论分着用人聴言之难故作上下二篇实一首也   吉州学记   庆厯三年秋天子开天章阁召政事之臣八人问治天下其要有几施于今者宜何先使坐而书以对八人者皆震恐失位俯伏顿首言此非愚臣所能及惟陛下所欲为则天下幸甚于是诏书屡下劝农桑责吏课举贤才其明年三月遂诏天下皆立学置学官之员然后海隅徼塞四方万里之外莫不皆有学呜呼盛矣学校王政之本也古者致治之盛衰视其学之兴废记曰国有学遂有序党有庠家有塾此三代极盛之时大备之制也宋兴葢八十有四年而天下之学始克大立岂非盛美之事须其乆而后至于大备欤是以诏下之日臣民喜幸而奔走就事者以后为羞其年十月吉州之学成州旧有夫子庙在城之西北今知州事李侯寛之至也谋与州人迁而大之以为学舍事方上请而诏已下学遂以成李侯治言敏而有方其作学也吉之士率其私钱一百五十万以助用人之力积二万二千工而人不以为劳其良材坚甓之用凡二十二万三千五百而人不以为多学有堂筵斋讲有藏书之阁有賔客之位有防息之亭严严翼翼壮伟闳燿而人不以为侈既成而来学者常三百余人予世家于吉而滥官于朝进不能赞扬天子之盛美退不得与诸生揖让乎其中然予闻教学之法本于人性磨揉迁革使趋于善其勉于人者勤其入于人者渐善教者以不倦之意须迟乆之功至于体让兴行而风俗纯美然后为学之成今州县之吏不得乆其职而躬亲于教化也故李侯之绩及于学之立而不及待其成惟后之人毋废慢天子之诏而怠以中止幸予他日因得归荣故乡而谒于学门将见吉之士皆道徳明秀而可为公卿问于其俗而婚防饮食皆中礼节入于其里而长幼相孝慈于其家行于其郊而少者扶其羸老壮者代其负荷于道路然后乐学之道成而得时从先生耆老席于众賔之后聴乡乐之歌饮献酬之酒以诗颂天子太平之功而周览学舍思咏李侯之遗爱不亦美哉故于其始成也刻辞于石而立诸其庑以俟   蔡世逺曰欧曽学记虽于道之大原未能洞彻学者下手工夫未能亲切指示然从经史中几经研究议论正大文笔茂美卓然儒者之文   岘山亭记   岘山临汉上望之隠然葢诸山之小者而其名特着于荆州者岂非以其人哉其人谓谁羊祐叔子杜预元凯是已方晋与吴以兵争常倚荆州以为重而二子相继于此遂以平吴而成晋业其功烈已葢于当世矣至于风流余韵蔼然被于江汉之间者至今人犹思之而于思叔子也尤深葢元凯以其功而叔子以其仁二子所为虽不同然皆足以垂于不朽而颇疑其反自汲汲于后世之名者何哉传言叔子尝登兹山慨然语其属以为此山常在而前世之士皆已湮灭于无闻因自顾而悲伤然独不知兹山待已而名著也元凯铭功于二石一置兹山之上一投汉水之渊是知陵谷有变而不知石有时而磨灭也岂皆自喜其名之甚而过为无穷之虑欤将自待者厚而所思者逺欤山故有亭世传以为叔子之所防止也故其屡废而复兴者由后世慕其名而思其人者多也熈宁元年余友人史君中煇以光禄卿来守襄阳明年因亭之旧广而新之既周以回廊之壮又大其后轩使与亭相称君知名当世所至有声襄人安其政而乐从其防也因以君之官名其后轩为光禄堂又欲纪其事于石以与叔子元凯之名并传于乆逺君皆不能止也乃来以记属于予余谓君知慕叔子之风而袭其遗迹则其为人与其志之所存者可知矣襄人爱君而安乐之如此则君之为政于襄者又可知矣此襄人之所欲书也若其左右山川之胜势与夫草木云烟之杳霭出没于空旷有无之间而可以备诗人之登髙写离骚之极目者宜其览者自得之至于亭屡废兴或自有记或不必究其详者皆不复道也   修言羊叔子杜武库自待者厚而所思者逺葢谓二人之意非沾沾诩诩自喜直自以为功烈犹卑不足传后而恐其磨灭云尔此修厚待古人处而所以朂史中煇者已在言外虽然亦未可谓羊杜之意不如修所云也凡人急功近名蕲胜于人而取于人岂必不胜于人而取于人哉而实之美恶其发也不揜往往及身而败又安能死而益明乆而愈光唯实有立于天地而被于万民则其存也常自欿然不足蒿目焉而莫副所愿及其亡也其所立与所被乃耿耿不磨出于其人平时意料之外古语云鼠忘壁壁不忘鼠谓其实有穴在也善固如此恶胡不然子曰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焉疾没世而名不称则必期未没时之尽其实也明矣名者实之賔也岂曰吾将为賔乎岂曰蕲胜于人而取于人图目前之烜赫如彼槿荣昼炕而宵聂乎   丰乐亭记   修既治滁之明年夏始饮滁水而甘问诸滁人得于州南百步之近其上丰山耸然而特立下则幽谷窈然而深藏中有清泉滃然而仰出俯仰左右顾而乐之于是疏泉凿石辟地以为亭而与滁人往防其间滁于五代干戈之际用武之地也昔太祖皇帝尝以周师破李景兵十五万于清流山下生擒其将皇甫晖姚鳯于滁东门之外遂以平滁修尝考其山川按其图记升髙以望清流之关欲求晖鳯就擒之所而故老皆无在者葢天下之平乆矣自唐失其政海内分裂豪杰并起而争所在为敌国者何可胜数及宋受天命圣人出而四海一向之慿恃险阻刬削消磨百年之间漠然徒见山髙而水清欲问其事而遗老尽矣今滁介于江淮之间舟车商贾四方賔客之所不至民生不见外事而安于畎亩衣食以乐生送死而孰知上之功徳休养生息涵煦百年之深也修之来此乐其地僻而事简又爱其俗之安闲既得斯泉于山谷之间乃日与滁人仰而望山俯而聴泉掇幽芳而防乔木风霜冰雪刻露清秀四时之景无不可爱又幸其民乐其嵗物之丰成而喜与予防也因为本其山川道其风俗之美使民知所以安此丰年之乐者幸生无事之时也夫宣上恩徳以与民共乐刺史之事也遂书以名其亭焉   按林希元曰此篇专归功于上之功徳第一节先叙滁之景以为亭第一节论滁为干戈用武之地第三节论圣宋平定之事第四节论民生丰乐皆上之功徳第五节论滁人立亭共享丰年之乐第六节论宣上意以与民同乐所以名亭希元于此文脉络善为分疏矣若修言外之意顾未之及也尝考唐末五代干戈纷争生民荼苦备矣宋兴削平天下斩其蓬蒿藜藋而养以雨风至于仁宗犹天下之母焉一以柔道滋培和气一时四海宴清人民欢乐然而名实亦少混焉武备亦少弛焉文恬武嬉积日阅考以取卿相者多席祖宗太平余业几及百年百姓长子养孙不见兵革于斯时也在易之丰所为日中者也君子见微而知彰修所以一则曰幸其民乐嵗之丰成再则曰幸生无事之时岂非深危夫斯世斯民之不能长乆其幸者哉至于神宗日中则昃于是言利之臣进而天下十室九空邉疆之衅开而西北肝脑涂地迨至金人长驱直入王业偏安而滁乃复为用武之地矣然则斯文也有蟋蟀风诗之意焉所以诏天下万世以居安思危者防深哉 又按宋史杜衍韩琦范仲淹富弼相继以党议罢去修疏救指斥羣邪于是其党益恨因其孤甥张氏狱傅致其罪左迁知制诰知滁州此文修治滁日所作也其言温厚和平足徴城府中了无他物君子哉首言修既治滁之明年夏始饮滁水而甘葢其时难始平也   醉翁亭记   环滁皆山也其西南诸峰林壑尤美望之蔚然而深秀者琅琊也山行六七里渐闻水声潺潺而泻出于两峰之间者酿泉也峰回路转有亭翼然临于泉上者醉翁亭也作亭者谁山之僧曰智僊也名之者谁太守自谓也太守与客来饮于此饮少辄醉而年又最髙故自号曰醉翁也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山水之乐得之心而寓之酒也若夫日出而林霏开云归而岩穴暝晦明变化者山间之朝暮也野芳发而幽香佳木秀而繁隂风霜髙洁水落而石出者山间之四时也朝而往暮而归四时之景不同而乐亦无穷也至于负者歌于涂行者休于树前者呼后者应伛偻提携往来而不絶者滁人防也临溪而渔溪深而鱼肥酿泉为酒泉香而酒冽山肴野蔌杂然而前陈者太守宴也宴酣之乐非丝非竹射者中奕者胜觥筹交错起坐而諠哗者众賔懽也苍顔白发頽然乎其问者太守醉也已而夕阳在山人影散乱太守归而賔客从也树林隂翳鸣声上下防人去而禽鸟乐也然而禽鸟知山林之乐而不知人之乐人知从太守游而乐而不知太守之乐其乐也醉能同其乐醒能述以文者太守也太守谓谁庐陵欧阳修也   蘓轼作醉翁操其序曰琅琊幽谷山水奇丽泉鸣空涧若中音防醉翁喜之把酒临聴辄欣然忘归既去十余年而好奇之士沈遵闻之往游以琴冩其声曰醉翁操节奏疏宕而音指华畅知琴者以为絶伦然有其声而无其辞翁虽为作歌而与琴声不合又依楚词作醉翁引好事者亦倚其词以制曲虽粗合均度而琴声为词所绳约非天成也后三十余年翁既捐馆舍而遵亦没乆矣有庐山玉涧道人崔闲特妙于琴恨此曲之无词乃谱其声而请于东坡居士以补之云其词曰琅然清圜谁弹响空山无言惟翁醉中知其天月明风霜娟娟人未眠荷蒉过山前曰有心也哉此贤醉翁啸咏声和流泉醉翁去后空有朝吟夜怨山有时而童巅水有时而回囦思翁无嵗年翁今为飞仙此意在人间试聴徽外三两弦相传崔闲按琴而鼓东坡援笔而书曲止词尽而宫商谐畅长短恰宜为一时胜事前人每叹此记为欧阳絶作间尝熟玩其辞要亦无闗理道而通篇以也字断句更何足奇乃前人推重如此者葢天机畅则律吕自调文中亦具有琴焉故非他作之所可并也况修之在滁乃防被垢污而遭谪贬常人之所不能堪而君子亦不能无动心者乃其于文萧然自逺如此是其深造自得之功发于心声而不可强者也   偃虹隄记   有自岳阳至者以滕侯之书洞庭之图来告曰愿有所记予发书按图自岳阳门西距金鸡之右其外隠然隆髙以长者曰偃虹隄问其作而名者曰吾滕侯之所为也问其所以作之利害曰洞庭天下之至险而岳阳荆潭黔蜀四防之冲也昔舟之往来湖中者至无所寓则皆泊南津其有事于州者逺且劳而又常有风波之恐覆溺之虞今舟之至者皆泊隄下有事于州者近而且无患问其大小之制用人之力曰长一千尺髙三十尺厚加二尺而杀其上得厚三分之二用民力万有五千五百工而不逾时以成问其始作之谋曰州以事上转运使转运使择其吏之能者行视可否凡三反复而又上于朝廷决之三司然后曰可而皆不能易吾侯之议也曰此君子之作也可以书矣葢虑于民也深则其谋始也精故能用力少而为功多夫以百步之隄御天下至险不测之虞惠其民而及于荆潭黔蜀凡往来湖中无逺迩之人皆防其利焉且岳阳四防之冲舟之来而止者日凡有几使隄土石幸乆不朽则滕侯之惠利于人物可以数计哉夫事不患于不成而患于易坏葢作者未始不欲其乆存而继者尝至于怠废自古贤志之士为其民捍患兴利其遗迹往往而在使其继者皆知始作之心则民到于今受其赐天下岂有遗利乎此滕侯之所以虑而欲有纪于后也滕侯志大材髙名闻当世方朝廷用兵急人之时尝显用之而功未及就退守一州无所用心畧施其余以利及物夫虑熟谋审力不劳而功倍作事可以为后法一宜书不茍一时之誉思为利于无穷而告来者以不废二宜书岳之民人与湖中之往来者皆欲为滕侯纪三宜书以三宜书不可以不书乃为之书庆厯六年某月某日记   朝廷欲为大作以利民生往往因之有二蠧一者利蠧不顾民之利病而惟上意之视借以固宠加秩而不问其他又或赖其金钱出纳以为家肥上所作无已则其利亦无已一者名蠧不考古今之宜而弃天地之性钓奇立异以为已名自谓能为振古未有之事而不知古人之所不为者之必不可以为有是二蠧则朝廷有利民之心每转为病民之事逮其事之已成则外黄徐子所为啜汁者众縁藤附茑实繁有徒有一以为不然则羣起挫之指为挠国是民不见利而唯被其累虽愁苦呻吟而终莫彻于上聴乆之而病民者深遂以病国甚矣夫三代以下人才不振匪特害民之事不可为而利民之事亦难为也孰能谋之审虑之熟不茍一时之誉思为利于无穷如滕子春之为者乎范仲淹岳阳楼记曰子春为巴陵郡其明年政通人和百废具兴然则此所为偃虹隄者殆亦其一事欤士大夫为百姓立命为国家立业本非为已身家而然使有一丝毫名利之念淆其间则源之不清流千里而犹浊汲者饮者并受其祸易曰井渫不食为我心恻可用汲王明并受其福食之不渫安足福哉夫所为渫者岂止不贪财贿之谓夫耗帑肥家似为最下矣然计短迹汚人之所恶易于发露其害浅希上防以钓爵位稍深矣而无赫赫名事不成则主易悟犹浅也若夫假经术以文其奸取令名以熇其势若似乎所欲利者国与民而非有他虽拨本害枝而千载而下论其人犹将疑信叅半者是最大蠧也王安石是已安石未相欧阳修亦尝荐其可以为相矣臯陶曰在知人而禹曰惟帝其难之圣人之言所以为万世法鉴哉   王彦章画像记   太师王公讳彦章字子明郓州夀张人也事梁为宣义军节度使以身死国葬于郑州之管城晋天福二年始赠太师公在梁以智勇闻梁晋之争数百战其为勇将多矣而晋人独畏彦章自干化后常与晋战屡困庄宗于河上及梁末年小人赵岩等用事梁之大臣老将多以谗不见信皆怒而有怠心而梁亦尽失河北事势已去诸将多怀顾望独公奋然自必不少屈懈志虽不就卒死以忠公既死而梁亦亡矣悲夫五代终始才五十年而更十有三君五易国而八姓士之不幸而出乎其时能不污其身得全其节者鲜矣公本武人不知书其语质平生尝谓人曰豹死留皮人死留名葢其义勇忠信出于天性而然予于五代书窃有善善恶恶之志至于公传未尝不感愤叹息惜乎旧史残畧不能备公之事康定元年予以节度判官来此求于滑人得公之孙睿所録家传颇多于旧史其记徳胜之战尤详又言敬翔怒末帝不肯用公欲自经于帝前公因用笏画山川为御史弹而见废又言公五子其二同公死节此皆旧史无之又云公在滑以谗自归于京师而史云召之是时梁兵尽属段凝京师羸兵不满数千公得保銮五百人之郓州以力寡败于中都而史云将五千以往者亦皆非也公之攻徳胜也初受命于帝前期以三日破敌梁之将相闻者皆窃笑及破南城果三日是时庄宗在魏闻公复用料公必速攻自魏驰马来救已不及矣庄宗之善料公之善出奇何其神哉今国家罢兵四十年一旦元昊反败军杀将连四五年而攻守之计至今未决予尝独持用奇取胜之议而叹邉将屡失其机时人闻予説者或笑以为狂或忽若不闻虽予亦惑不能自信及读公家传至于徳胜之防乃知古之名将必出于奇然后能胜然非审于为计者不能出奇奇在速速在果此天下伟男子之所为非拘牵常筭之士可到也每读其传未尝不想见其人后二年予复来通判州事嵗之正月过俗所谓铁枪寺者又得公画像而拜焉嵗乆磨灭隠隠可见亟命工完理之而不敢有加焉惧失其真也公尤善用枪当时号王铁枪公死已百年至今俗犹以名其寺童儿牧竖皆知王铁枪之为良将也一枪之勇同时岂无而公独不朽者岂其忠义之节使然欤画已百余年矣完之复可百年然公之不冺者不系乎画之存不存也而予尤区区如此者葢其希慕之至焉耳读其书尚想乎其人况得拜其像识其面目不忍见其坏也画既完因书予所得者于后而归其人使藏之易曰硕果不食説者谓剥穷上反下如木虽本槁枝凋而末有硕果则落地复生本枝复肖其旧也五代之世君臣之义可谓剥之尽矣而彦章为梁纯臣其硕果欤或曰朱温者唐之贼也彦章事梁复何义之明曰此正所谓本槁枝凋之硕果也木无生理而果则有生心且舜禹既曰孝矣彦章岂非忠夫元载之妻奚害其为烈妇欤欧阳修既为五代史传又于画像记反覆低徊不置诚慕乎其忠也若其慨元昊契丹之事而叹今无其人所以激劝西帅者切矣   唐顺之曰此文凡五段一段是总叙其略二段是言其能全节三段是辨其事四段是言其善出奇防五段是寺中画像之事而通篇以忠节善战分两项然不见痕迹   仁宗御飞白记   治平四年夏五月余将赴亳假道于汝隂因得阅书于子履之室而云章烂然辉映日月为之正冠肃容再拜而后敢仰视葢仁宗皇帝之御飞白也曰此宝文阁之所藏也胡为于子之室乎子履曰曩者天子宴从臣于羣玉而赐以飞白余幸得与赐焉予穷于世乆矣少不悦于时人流离窜斥十有余年而得不老死江湖之上者葢以遭时清明天子向学乐育天下之材而不遗一介之贱使得与羣贤并逰于儒学之馆而天下无事嵗时丰登民物安乐天子优防清闲不迩声色方与羣臣从容于翰墨之娱而余于斯时窃获此赐非惟一介之臣之荣遇亦朝廷一时之盛事也子其为我志之余曰仁宗之徳泽涵濡于万物者四十余年虽田夫野老之无知犹能悲歌思慕于陇亩之间而况儒臣学士得望清光防恩宠登金门而上玉堂者乎于是相与然流涕而书之夫玉韫石而珠藏渊其光气常见于外也故山辉而白虹水变而五色者至宝之所在也今赐书之藏于子室也吾知将有望气者言荣光起而烛天者必赐书之所在也   宋史仁宗赞仁宗恭俭仁恕出于天性一遇水旱或宻祷禁庭或跪立殿下有司请以玉清旧地为御苑帝曰吾奉先帝苑囿犹以为广何以是为燕私常服澣濯帷帟衾裯多用缯絁宫中夜饥思膳烧羊戒勿宣索恐膳夫自此戕贼物命以备不时之需大辟疑者皆令上谳嵗常活千余吏部选人一坐失入死罪皆终身不迁每谕辅臣曰朕未尝詈人以死况敢滥用辟乎至于夏人犯邉御之出境契丹渝盟増以嵗币在位四十二年之间吏治若媮惰而任事蔑残刻之人刑法似纵弛而决狱多平允之士国未尝无嬖幸而不足以累治世之体朝未尝无小人而不足以胜善类之气君臣上下恻怛之心忠厚之政有以培壅宋三百余年之基子孙一矫其所为驯致于乱传曰为人君止于仁帝诚无愧焉   伐树记   署之东园乆茀不治修至始辟之粪瘠溉枯为蔬圃十数畦又植花果桐竹凡百本春阳既浮萌者将动园之守启曰园有樗焉其根壮而叶大根壮则梗地脉耗阳气而新植者不得滋叶大则隂翳防碍而新植者不得畅以茂又其材拳曲臃肿踈轻而不坚不足养是宜伐因尽薪之明日圃之守又曰圃之南有杏焉凡其根庇之广可六七尺其下之地最壤腴以杏故特不得蔬是亦宜薪修曰噫今杏方春且华将待其实若独不能损数畦之广为杏地耶因勿伐既而悟且叹曰吁庄周之説曰樗栎以不材终其天年桂漆以有用而见伤夭今樗诚不材矣然一旦悉翦弃杏之体最坚宻美泽可用反见存岂才不才各遭其时之可否耶他日客有过修者仆夫曳薪过堂下因指而语客以所疑客曰是何怪耶夫以无用处无用庄周之贵也以无用而贼有用乌能免哉彼杏之有华实也以有生之具而庇其根幸矣若桂漆之不能逃乎斤斧者葢有利之者在死势不得以生也与乎杏实异矣今樗之臃肿不材而以壮大害物其见伐诚宜尔与夫才者死不才者生之説又异矣凡物幸之与不幸视其处之而巳客既去修然其言而记之   漆以膏自割鴈以不能鸣而见烹其将焉处庄子曰吾将处夫材与不材之间夫材不材之间其果可处邪割漆者曰是尚材也烹鴈者曰是亦不材也其犹有侧足之所乎君子所欲全者性之云尔岂曰身之云哉性全则身亦全忠烈之士陨身沟壑然而全受全归也身全而灭其性者入于禽兽之路矣身又奚论抑又闻之中庸曰惟天下至诚为能尽其性能尽其性则能尽人之性能尽人之性则能尽物之性人之性敬敷五典俾彛伦攸叙斯尽矣物之性若之何其尽曰人则不材者必皆使之材而后其性尽物则以材付材以不材付不材而后胥尽也物之生也所以为民用耳杏之实可食樗之枝可薪食其实而薪其枝不至于弃掷而朽蠧则樗与杏之性各尽也若夫杏之实储之以供宗庙賔客之礼樗之薪析之而为吉蠲餴饎之需质之贱而用之贵不以供纵欲而暴殄则樗与杏之性益尽也若夫郁结轮囷于山巅涧澨之间猿狖之所号狸狌之所居以此为不夭斧斤抑知此正所以为夭哉   御选唐宋文醇巻二十六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巻二十七目録   庐陵欧阳修文六   状 疏   议学状   论杜衍范仲淹等罢政事状   论史馆日厯状   论茶法奏状   论选皇子疏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巻二十七   庐陵欧阳修文六   议学状   右臣等伏见近日言事之臣为陛下言建学取士之法者众矣或欲立三舍以养生徒或欲复五经而置博士或欲但举旧制而修废坠或欲特创新学而立科条其言虽殊其意则一陛下愼重其事下其议于羣臣而议者遂欲创新学立三舎因以辨士之能否而命之以官其始也则教以经艺文辞其终也则取以材识徳行听其言则甚备考于事则难行夫建学校以养贤论材徳而取士此皆有国之本务而帝王之极致也而臣等谓之难行者何哉盖以古今之体不同而施设之方皆异也古之建学取士之制非如今之法也盖古之所谓为政与设教者迟速异宜也夫立时日以趋事考其功过而督以赏罚者为政之法也故政可速成若夫设教则以劝善兴化尚贤励俗为事其被于人者渐则入于人也深收其效者迟则推其功也逺故常缓而不廹古者家有塾党有庠遂有序国有学自天子诸侯之子下至国之俊选莫不入学自成童而学至年四十而仕其习乎礼乐之容讲乎仁义之训敦乎孝悌之行以养父兄事长上信朋友而临财廉处众让其修于身行于家逹于邻里闻于乡党然后询于众庶又定于长老之可信者而荐之始谓之秀士久之又取其甚秀者为选士久之又取其甚秀者为俊士久之又取其甚秀者为进士然后辨其论随其材而官之夫生七八十嵗而死者人之常寿也古乃以四十而仕盖用其半生为学考行又广察以邻里乡党而后其人可知然则积徳累善如此勤而久求贤审官如此愼而有次第然后矫伪干利之士不容于其间而风俗不陷于媮薄也古之建学取士其施设之方如此也方今之制以贡举取人往者四嵗一诏贡举而议者患于太迟更趣之为间嵗而应举之士来学于京师者类皆去其乡里逺其父母妻子而为旦暮干禄之计非如古人自成童至于四十就学于其庠序而邻里乡党得以众察徐考其行实也盖古之养士本于舒迟而今之取人患于急廹此施设不同之大概也臣请详言方今之弊既以文学取士又欲以徳行官人且速取之欤则眞伪之情未辨是朝廷本欲以学劝人修徳行反以利诱人为矫伪此其不可一也若迟取之欤待其众察徐考而渐进则文辞之士先巳中于甲科而徳行之人尚未登于内舎此其不可二也且今入学之人皆四方之防士赍其一身而来乌合羣处非如古人在家在学自少至长亲戚朋友邻里乡党众察徐考其行实也不过取于同舎一时之毁誉而决于学官数人之品藻尔然则同学之人蹈利争进爱憎之论必分朋党昔东汉之俗尚名节而党人之祸及天下其始起于处士之横议而相訾也此其不可三也夫人之材行若不因临事而见则守常循理无异众人茍欲异众则必为迂僻可怪以取徳行之名而髙谈虚论以求材识之誉前日庆厯之学其弊是也此其不可四也今若外方专以文学贡士而京师独以徳行取人则实行素履着于乡曲而守道丘园之士皆反见遗此其不可五也近者朝廷患四方之士寓京师者多而不知其士行遂严其法使各归于乡里今又反使来聚于京师云欲考其徳行若不用四方之士止取京师之士则又示人以不广此其不可六也夫儒者所谓能通古今者在知其意逹其理而酌时之宜尔大抵古者教学之意缓而不廹所以劝善兴化养贤励俗在于迟久而不求近效急功也臣谓宜于今而可行者立为三舎可也复五经博士可也特创新学虽不若即旧而修废然未有甚害创之亦可也教学之意在乎敦本而修其实事给以糇粮多陈经籍选士之良者以通经有道之士为之师而举察其有过无行者黜去之则在学之人皆善士也然后取以贡举之法待其居官为吏巳接于人事可以考其贤善优劣而时取其尤出类者旌异之则士知修身力行非为一时之利而可伸于终身则矫伪之行不作而媮薄之风归厚矣此所谓实事之可行于今者也臣等伏见论学者四人其説各异而朝廷又下臣等俾之详定是以尽众人之见而采其长者尔故臣等敢陈其所有以助众议之一非敢好为异论也伏望圣慈特赐裁择   读此文并修所作取士防问而知后世用人之难也国家事事须人而事事难得其人虽欲跻斯世于唐虞其谁与为理三代学校之盛根于积徳累仁不特非一王所能致并非一代之所能致是以极于成周而美隆于千古自东周以来陵夷衰微败壊湮灭古今事体絶不相同而欲举成周之法以求后世天下之人材犹资章甫以适于越也易曰不耕获不菑畬则利有攸徃杨万里别为义曰初九动之始六二动之继初耕之二获之初菑之二畬之天下无不耕而获不菑而畬者其曰不耕不菑则耕且菑皆前人之所己为也是説也于易虽未为正义而于此可以取喻焉若成周者所为前人巳耕已菑者也其在诗所为棫朴之薪槱旱麓之榛楛当文武已上其所以誉髦斯士者至矣至于周公益明选士造士之制习射择士之文而巻阿之诗谓蔼蔼王多吉士如鳯凰之鸣于髙冈也斯时也获耳畬耳非耕且菑以待食者也若夫踧踧周道鞠为茂草而谓利乃钱鏄便可取盈于仓箱所获安得而非荑稗邪虽然学校之制盛莫过于成周而亦未必无憸壬衰莫甚于元世而亦未尝无硕士经纶天下者百司庻务无一时而可以乏人而能待污莱之田忽嘉谷之稆生乎其必别有所以处之者矣此篇末幅所论具足为世法也   论杜衍范仲淹等罢政事状   臣闻士不忘身不为忠言不逆耳不为谏故臣不避羣邪切齿之祸敢干一人难犯之顔惟頼圣明幸加省察臣伏见杜衍韩琦范仲淹富弼等皆是陛下素所委任之臣一旦相继罢黜天下之士皆素知其可用之贤而不闻其可罢之罪臣虽供职在外事不尽知然臣窃见自古小人谗害忠贤其说不逺欲广陷良善则不过指为朋党欲动揺大臣则必须诬以专权其故何也夫去一善人而众善人尚在则未为小人之利欲尽去之则善人少过难为一二求瑕惟有指以为朋则可一时尽逐至如大臣己被知遇而防信任则难以他事动揺惟有专权是上之所恶故须此说方可倾之臣料衍等四人各无大过而一时尽逐弼与仲淹委任尤深而忽遭离间必有以朋党专权之说上惑圣聪者臣请试辨之昔年仲淹初以忠信谠论闻于中外天下贤士争相称慕当时奸臣诬作朋党犹难辨明自近日陛下擢此数人并在两府察其临事可见其不为朋党也盖衍为人清愼而谨守规矩仲淹则恢廓自信而不疑琦则纯信而质直弼则明敏而果锐四人为性既各不同虽皆归于尽忠而其所见各异故于议事多不相从至如杜衍欲深罪滕宗谅仲淹则力争而寛之仲淹谓契丹必攻河东请急修边备富弼料以九事力言契丹必不来至如尹洙亦号仲淹之党及争水洛城事韩琦则是尹洙而非刘沪仲淹则是刘沪而非尹洙此数事尤彰著陛下素巳知者此四人者可谓天下至公之贤也平日闲居则相称美之不暇为国议事则公言廷诤而不私以此而言臣见衍等真得汉史所谓忠臣有不和之节而小人谗为朋党可谓诬矣臣闻有国之权诚非臣下之得专也然臣窃思仲淹等自入两府以来不见其专权之迹而但见其善避权也权者得名位则可行故好权之臣必贪位自陛下召琦与仲淹于陜西琦等让至五六陛下亦五六召之富弼三命学士两命枢宻副使每一命皆再三恳让让者愈切陛下用之愈坚臣但见其避让太繁不见其好权贪位也及陛下坚不许辞方敢受命然犹未敢别有所为陛下见其皆未行事乃特开天章召而赐坐授以纸笔使其条事然众人避让不敢下笔弼等亦不敢独有所述因此又烦圣慈特出手诏指定姓名专责弼等条列大事而行之弼等迟回又近一月方敢畧条数事仲淹深练世事必知凡百难猛更张故其所陈志在逺大而多若迂缓但欲渐而行之以久冀皆有效弼性虽锐然亦不敢自出意见但多举祖宗故事请陛下择而行之自古君臣相得一言道合遇事便行臣方怪弼等防陛下如此坚意委任督责丁宁而犹迟缓自疑作事不果然小人巧谮巳曰专权者岂不诬哉至如两路宣抚圣朝常遣大臣况自中国之威近年不振故元昊叛逆一方而劳困及于天下北敌乗衅违盟而动其书辞侮慢至有贵国祖宗之言陛下愤耻虽深但以边防无备未可与争屈意买和莫大之辱弼等见中国累年侵凌之患感陛下不次进用之恩故各自请行力思雪耻沿山傍海不惮勤劳欲使武备再修国威复振臣见弼等用心本欲尊陛下威权以御四夷未见其侵权而作过也伏惟陛下睿哲聪明有知人之圣臣下能否洞见不遗故于千官百辟之中特选得此数人骤加擢用夫正士在朝羣邪所忌谋臣不用敌国之福也今此数人一旦罢去而使羣邪相贺于内四夷相贺于外此臣所为陛下惜之也伏惟陛下圣徳仁慈保全忠善退去之际恩礼各优今仲淹四路之任亦不轻矣惟愿陛下拒絶羣谤委任不疑使尽其所为犹有禆补方今西北二敌交争未巳正是天与陛下经营之时如弼与琦岂可置之闲处伏望陛下早辨谗巧特加图任则不胜幸甚臣自前嵗召入谏院十月之内七受圣恩而致身两制方思君宠至深未知报效之所今羣邪争进谗巧正士继去朝廷乃臣忘身报国之秋岂可缄言而避罪敢竭愚瞽惟陛下择之   方岳贡曰力破朋党专权四字举其实事而明之更为洞快   论史馆日厯状   右臣伏以史者国家之典法也自君臣善恶功过与其百事之废置可以垂劝戒示后世者皆得直书而不隐故自前世有国者莫不以史职为重伏见国朝之史以宰相监修学士修撰又以两府之臣撰时政记选三馆之士当升擢者乃命修起居注如此不为不重矣然近年以来员具而职废其所撰述简畧遗漏百不存一至于事闗大体者皆没而不书此实史官之罪而臣之责也然其弊在于修撰之官惟据诸司供报而不敢书所见闻故也今时政记虽是两府臣寮修纂然圣君言动有所宣谕臣下奏议事闗得失者皆不记录惟书除目辞见之类至于起居注亦然与诸司供报公文无异修撰官只据此铨次系以月日谓之日厯而巳是以朝廷之事史官虽欲书而不得书也自古人君皆不自阅史今撰述既成必录本进呈则事有讳避史官虽欲书而又不可得也加以日厯时政记起居注例皆承前积滞相因故纂录者常务追修累年前事而嵗月既逺遗失莫存至于事在目今可以详于见闻者又以追修积滞不暇及之若不革其弊则前后相因史官永无举职之时使圣朝典法遂成废坠矣臣窃闻赵元昊自初僭叛至复称臣始终一宗事节皆不曾书亦闻修撰官甚欲纪述以修纂后时追求莫得故也其于他事又可知焉臣今欲乞特诏修时政记起居注之臣并以徳音宣谕臣下奏对之语书之其修撰官不得依前只据诸司供报编次除目辞见并须考验事实其除某官者以某功如狄青等破侬智髙文彦博等破王则之类其贬某职者坐某罪如昨来麟州守将及并州厐籍縁白草平事近日孙沔所坐之类事有文据及迹状明白者皆备书之所以使圣朝赏罚之典可以劝善惩恶昭示后世若大臣用情朝廷赏罚不当者亦得以书为警戒此国家置史之本意也至于其他大事并许史院据所闻见书之如闻见未详者直牒诸处防问及臣寮公议异同朝廷裁置处分并书之巳上事节并令修撰官逐时旋据所得录为草巻标题月分于史院躬亲入柜封锁候诸司供报齐足修为日厯仍乞每至嵗终命监修宰相亲至史院防检修撰官纪录事迹内有不勤其事隳官失职者奏行责罚其时政记起居注日厯等除今日以前积滞者不住追修外截自今后并令次月供报如稍迟滞许修撰官自至中书枢宻院催请其诸司供报拖延及史院有所防问诸处不画时报应致妨修纂者其当行手分并许史院牒开封府勾追严断其日厯时政记起居注并乞更不进本所贵少修史职上存圣朝典法此乃臣之职事不敢不言谨具状奏闻伏候敕防储欣曰宋史有三曰时政记曰起居注曰日厯其两府大臣撰时政记其三馆应升之士修起居注日厯即据前二书学士修撰而命宰相监修之是则时政记起居注最先而日厯其成书也记注不详学士何所依据以为修撰乎如公此疏所请庻复有信史耳论茶法奏状   右臣伏见朝廷近改茶法本欲救其弊失而为国误计者不能深思逺虑究其本末惟知图利而不图其害方一二大臣锐于改作之时乐其合意仓卒轻信遂决而行之令下之日犹恐天下有以为非者遂直诋好言之士指为立异之人峻设刑名禁其论议事既施行而人知其不便者十盖八九然君子知时方厌言而意殆不肯言小人畏法惧罪而不敢言今行之逾年公私不便为害既多而一二大臣以前者行之太果令之太峻势既难回不能遽改而士大夫能知其事者但腾口于道路而未敢显言于朝廷幽逺之民日被其患者徒嗟怨于闾里而无由得闻于天听陛下聪明仁圣开广言路从前容纳补益尤多今一旦下令改事先为峻法禁絶人言中外闻之莫不嗟骇语曰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川壅而溃伤人必多今壅民之口巳逾年矣民之被害者亦巳众矣古不虚语于今见焉臣亦闻方改法之时商议巳定犹选差官数人分出诸路访求利害然则一二大臣不惟初无害民之意实亦未有自信之心但所遣之人既见朝廷必欲更改不敢沮议又志在希合以求功赏传闻所至州县不容吏民有所陈述直云朝廷意在必行但来要一审状尔果如所传则误事者在此数人而巳盖初以轻信于人施行太果今若明见其害救失何迟患莫大于遂非过莫深乎不改臣于茶法本不详知但外论既喧闻听渐熟古之为国者庶人得谤于道商旅得议于市而士得传言于朝正为此也臣窃闻议者谓茶之新法既行而民无私贩之罪嵗省刑人甚多此一利也然而为害者五焉江南荆湖两浙数路之民旧纳茶税今变租钱使民破产亡家怨嗟愁苦不可堪忍或举族而逃或自经而死此其为害一也自新法既用小商所贩至少大商絶不通行前世为法以抑豪商不使过侵国利与为僭侈而巳至于通流货财虽三代至治犹分四民以相利养今乃断絶商旅此其为害二也自新法之行税茶路分犹有旧茶之税而新茶之税絶少年嵗之间旧茶税尽新税不登则顿亏国用此其为害三也往时官茶容民入杂故茶多而贱徧行天下今民自买卖须要眞茶眞茶不多其价遂贵小商不能多贩又不暇逺行故近茶之处顿食贵茶逺茶之方向去更无茶食此其为害四也近年河北军粮用见钱之法民入米于州县以钞筭茶于京师三司为于诸场务中择近上场分特留八处专应副河北入米之人翻钞筭请今场务尽废然犹有旧茶可筭所以河北和籴目下未妨窃闻自明年以后旧茶当尽无可筭请则河北和籴实要见钱不惟客旅得钱变转不动兼亦自京师嵗嵗辇钱于河北和籴理必不能此其为害五也一利不足以补五害今虽欲减放租钱以救其弊此特寛民之一端尔然未尽公私之利害也伏望圣慈特诏主议之臣不防前失深思今害黜其遂非之心无袭弭谤之迹除去前令许人献说亟加详定精求其当庶防不失祖宗之旧制臣冐禁有言伏待罪责谨具状奏闻伏候敕防   状大臣不达民情妄建谬议始终回防而庶僚希风顺意不顾百姓疾苦情事如绘   论选皇子疏   臣闻言天下之难言者不敢冀必然之听知未必听而不可不言者所以尽为忠之心况臣遭遇圣明容纳谏诤言之未必不听其可黙而不言臣伏见自去嵗以来羣臣多言皇嗣之事臣亦尝因灾异窃有奏陈虽圣度包容不加诛戮而愚诚恳至天听未回臣实不胜爱君之心日夜区区未尝忘此思欲再陈狂瞽而未知所以为言今者伏见兖国公主近己出降臣因窃思人之常道莫亲于父子之亲人之常情亦莫乐于父子之乐虽在圣哲异于凡伦其为天性于理则一陛下向虽未有皇嗣而尚有公主之爱上慰圣顔今既出降渐踈左右则陛下万防之暇处深宫之中谁可与语言谁可承顔色臣愚以为宜因此时出自圣意于宗室之中选材贤可喜者録以为皇子使其出入左右问安侍膳亦足以慰悦圣情臣考于书史窃见自古帝王虽曰至尊未尝独处也其出而居外也不止百司公见奏事而己必有儒臣学士讲论于闲晏又有左右侍从顾问语言其入而居内也不止宦官宫妾在于左右而己其平居燕寝也则有太子问安侍膳于朝夕其优防宴乐也多与宗室子弟懽然相接如家人计其一日之中未尝一时独处也今陛下日御前后殿百司奏事者往往仰瞻天顔而退其甚幸者得承一二言之徳音君臣之情不通上下之意不接其余在廷之臣儒学侍从之列未闻一人从容亲近于左右入而居内则至于问安侍膳亦阙于朝夕是则陛下富有四海之广躬享万乗之尊居外则无一人可亲居内则无一人得亲此臣所以区区而欲言也伏惟陛下荷祖宗之业承宗庙社稷之重皇子未降储位久虚羣臣屡言大议未沃臣前所奏陈以为未必立为储贰而且养为子既可以徐察其贤否亦可以待皇子之降生于今为之亦其时也臣言狂计愚伏俟斧钺   天下大器帝王大綂付托得人则三才蒙庥万类咸若华夏蛮貊防不蕃祉老寿否则反是宋仁宗之不轻择嗣岂为一己之私哉然当日宰执台谏侍从之臣交章敦劝而欧阳修此文益复情致纒绵忠爱悱恻抑何社稷臣之多也仁宗崩年止五十耳修疏上正仁宗富于春秋之年而修言之无忌仁宗听之无恨君臣之间美千古矣岂非两人皆止知有宗庙社稷苍生而不知有己者乎世以仁宗为汉文帝唐太宗后一人而无子以为天地之大之憾然亦何憾择嗣得英宗无愧宗庙社稷苍生仁宗有子矣况帝王父天母地而子万民有宋三百年人民孰非仁宗之子哉   御选唐宋文醇巻二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巻二十八目録   庐陵欧阳修文七   上书   通进司上皇帝书   凖诏言事上书   论包拯除三司使上书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巻二十八   庐陵欧阳修文七   通进司上皇帝书   月日宣徳郎守太子中允充馆阁校勘臣欧阳修谨昧死载拜上书于皇帝阙下臣伏见国家自元昊叛逆关西用兵以来为国言事者众矣臣初窃为三防以料贼情然臣迂儒不识兵之大计始犹迟疑未敢自信今兵兴既久贼形己露如臣素料颇不甚逺故窃自谓有可以助万一而尘听览者谨条以闻惟陛下仁圣寛其狂妄之诛幸甚夫关西弛备而民不见兵者二三十年矣使贼萌乱之初藏形隐计卒然而来当是时吾之边屯寡弱城堡未完民习久安而易惊将非素选而败怯使其羊驱豕突可以奋然而深入然国威未挫民力未疲彼得城而居不能久守虏掠而去可邀击其归此下防也故贼知而不为之戎狄侵边自古为患其攻城掠野败则走而胜则来盖其常事此中防也故贼兼而用之若夫假僭名号以威其众先击吾之易取者一二以恱其心然后训养精锐为长久之谋故其来也虽胜而不前不败而自退所以诱吾兵而劳之也或击吾东或击吾西乍出乍入所以使吾兵分备多而不得减息也吾欲速攻贼方新锐坐而待战彼则不来如此相持不三四嵗吾兵已老民力己疲不幸又遇水旱之灾调敛不胜而盗贼羣起彼方奋其全锐击吾困弊可也使吾不堪其困忿而出攻决于一战彼以逸而待吾劳亦可也幸吾苦兵计未知出遂求通聘以邀嵗时之赂度吾困急不得不从亦可也是吾力一困则贼谋无施而不可此兵法所谓不战而疲人兵者上防也而贼今方用之今三十万之兵食于西者二嵗矣又有十四五万之郷兵不耕而自食其民自古未有四五十万之兵连年仰食而国力不困者也臣闻元昊之为贼威能畏其下恩能死其人自初僭叛嫚书巳上逾年而不出一出则锋不可当执劫蕃官获吾将帅多礼而不杀此其凶谋所蓄皆非仓卒者也奈何彼能以上防而疲吾吾不自知其己困彼为久计以挠我我无长防而制之哉夫训兵养士伺隙乗便用间出竒此将帅之职也所谓阃外之事而君不御者可也至于外料贼谋之心内察国家之势知彼知此因谋制敌此朝廷之大计也所谓庙筭而胜者也不可以不思今贼谋可知以久而疲我耳吾势可察西人己困也诚能丰财积粟以纾西人而完国壮兵则贼谋沮而庙筭得矣夫兵攻守而己然皆以财用为强弱也守非财用而不久此不待言请试言攻昔秦席六世之强资以事胡卒困天下而不得志汉因文景之富力三举而才得河南隋唐突厥吐蕃常与中国相胜败击而胜之有矣未有举而灭者秦汉尤强者其所攻今元昊之地是也况自刘平陷没贼锋炽锐未尝挫衂攻守之计非臣所知天威所加虽终期于扫尽然临边之将尚未闻得贼衅隙挫其凶锋是攻守皆未有休息之期而财用不为长久之计臣未见其可也四五十万之人坐而仰食然闗西之地物不加多闗东所有莫能运致掊克细碎既以无益而罢之矣至于鬻官入粟下无应者改法货而商旅不行是四五十万之人惟取足于西人而已西人何为而不困困而不起为盗者须水旱尔外为贼谋之所疲内遭水旱而多故天下之患可胜道哉夫闗西之物不能加多则必通其漕运而致之漕运已通而闗东之物不充则无得而西矣故臣以为通漕运尽地利权商贾三术并施则财用足而西人纾国力完而兵可久以守以攻惟上所使夫小琐目前之利既不足为长久之谋非旦夕而可效故为长久而计者初若迂愚而可笑在必而行之则其利博矣故臣区区不敢避迂愚之责请上便宜三事惟陛下裁择其一曰通漕运臣闻今为西计者皆患漕运之不通臣以为但未求之耳今京师在汴漕运不西而人之习见者遂以为不能西不知秦汉隋唐其都在雍则天下之物皆可致之西也山川地形非有变易于古其路皆在昔人可行今人胡为而不可汉初嵗漕山东粟数十万石是时运路未修其漕尚少其后武帝益修渭渠至漕百余万石隋文帝时沿水为仓转相运置而闗东汾晋之粟皆至渭南运物最多其遗仓之迹徃徃皆在然皆尚有三门之险自唐裴耀卿又寻隋迹于三门东西置仓开山十八里为陆运以避其险卒泝河而入渭当时嵗运不减二三百万石其后刘晏遵耀卿之路悉漕江淮之米以实闗西后世言能经财利而善漕运者耀卿与晏为首今江淮之米嵗入于汴者六百万石诚能分给闗西得一二百万石足矣今兵之食汴漕者出戍甚众有司不惜百万之粟分而及之其患者三门阻其中尔今宜浚治汴渠使嵗运不阻然后按求耀卿之迹不惮十许里陆运之劳则河漕通而物可致且纾闗西之困使古无法今有可为尚当为之况昔人行之而未逺今人行之而岂难哉耀卿与晏初理漕时其得尚少至其末年所入十倍是可久行之法明矣此水运之利也臣闻汉髙祖之入秦不由东闗而道南阳过郦析而入武闗曹操等起兵诛董卓亦欲自南阳道丹析而入长安是时张济又自长安出武闗奔南阳则自古用兵徃来之径也臣尝至南阳问其遗老云自邓西北至永兴六七百里今小商贾徃徃行之初汉髙入闗其兵十万夫能容十万兵之路宜不甚狭而险也但自雒阳为都行者皆趋东闗其路久而遂废今能按求而通之则武昌汉阳郢复襄阳梁洋金商均房光化沿汉之地十一二州之物皆可漕而顿之南阳自南阳为轻车人辇而逓之募置逓兵为十五六铺则十余州之物日日入闗而不絶沿汉之地山多美木近汉之民仰足而有余以造舟车甚不难也前日陛下深卹有司之勤内赐禁钱数十万以供西用而道路艰逺辇运逾年不能毕至至于军装输送多苦秋霖边州己寒冬服尚滞于路其艰如此夫使州县纲吏逺输京师转冒艰滞然后得西岂若较南阳之旁郡度其道里入于武闗与至京师逺近等者与其尤近者皆使直输于闗西京师之用有不足则以禁帑出赐有司者代而充用其迂曲简直利害较然矣此陆运之利也其二曰尽地利臣闻昔之画财利者易为工今之言财利者难为术昔者之民赋税而己故其不足则铸山煮海酒与茶征闗市而筭舟车尚有可为之法以茍一时之用自汉魏迄今其法日増其取益细今取民之法尽矣昔者赋外之征以备有事之用今尽取民之法用于无事之时悉以冗费而糜之矣至卒然有事则无法可増然独犹有可为者民作而输官者已劳而逰手之人方逸地之产物者耕不得代而不垦之土尚多是民有遗力地有遗利此可为也况歴视前世用兵者未尝不先营田汉武帝时兵兴用乏赵过为畎田人犁之法以足用赵充国攻西羌议者争欲出击而充国深思全胜之策能忍而待其弊至违诏罢兵而治屯田田于极边以逰兵而防钞寇则其理田不为易也犹勉为之后汉之时曹操屯兵许下强敌四靣以今视之疑其旦夕战争而不暇然用枣祗韩浩之计建置田官募民而田近许之地嵗得谷百万石其后郡国皆田积谷无数隋唐田制尤广不可胜举其势艰而难田莫若充国迫急而不暇田莫若曹操然皆勉焉不以迂缓而不田者知地利之博而可以纾民劳也今天下之土不耕者多矣臣未能悉言谨举其近者自京以西土之不辟者不知其数非土之瘠而弃也盖人不勤农与夫役重而逃尔久废之地其利数倍于营田今若督之使勤与免其役则愿耕者众矣臣闻乡兵之不便于民议者方论之矣充兵之人遂弃农业托云教习聚而饮博取资其家不顾无有官吏不加禁父兄不敢诘家家自以为患也河东河北闗西之乡兵此犹有用若京东西者平居不足以备盗而水旱适足以为盗其尤可患者京西素贫之地非有山泽之饶民惟力农是仰而今二夫之家一人五夫之家二人为游手凡十八九州以少言之尚可四五万人不耕而食是自相糜耗而重困也今诚能尽驱之使耕于弃地官贷其种嵗田之入与中分之如民之法募吏之习田者为田官优其课最而诱之则民愿田者众矣太宗皇帝时尝贷陈蔡民钱使市牛而耕真宗皇帝时亦用耿望之言买牛湖南而治屯田今湖南之牛嵗贾于北者皆出京西若官为买之不难得也又宜重为法以困所谓私牛之客者使不容于民而乐为官耕凡民之己有牛者使自耕则牛不足而官市者不多且乡兵本农也籍而为兵遂弃其业今幸其去农未久尚可复驱还之田畆使不得羣防而饮博以为父兄之患此民所愿也一夫之力以逸而言任耕缦田一顷使四五万人皆耕而久废之田利又数倍则嵗谷不可胜数矣京西之分北有大河南至汉而西接闗若又通其水陆之运所在积谷惟陛下诏有司而移用之耳其三曰权商贾臣闻秦废王法啓兼并其上侵公利下刻细民为国之患久矣自汉以来尝欲为法而抑夺之然不能也盖为国者兴利日繁兼并者趋利日巧至其甚也商贾坐而权国利其故非他由兴利广也夫兴利广则上难专必与下而共之然后通流而不滞然为今议者方欲夺商之利一归于公上而专之故夺商之谋益深则为国之利益损前日有司屡变其法法每一变则一嵗之间所损数百万议者不知利不可专欲专而反损但云变法之未当变而不巳其损愈多夫欲十分之利皆归于公至其亏少十不得三不若与商共之常得其五也今为国之利多者茶与盐耳茶自变法巳来商贾不复一嵗之失数年莫补所在积朽弃而焚之前日议者屡言三说之法为便有司既以详之也今诚能复之使商贾有利而通行则上下济矣解池之盐积若山阜今宜暂下其价诱羣商而散之先为令曰三年将复旧价则贪利之商争先而辏矣夫茶者生于山而无穷盐者出于水而不竭贱而散之三年十未减其一二夫二物之所以贵者以能为国资钱币尔今不散而积之是惜朽壤也夫何用哉夫大啇之能蕃其货者岂其锱铢躬自鬻于市哉必有贩夫小贾就而分之贩夫小贾无利则不为故大商不妒贩夫之分其利者恃其货博虽取利少货行流速则积少而为多也今为大国者有无穷不竭之货反妒大商之分其利宁使无用而积为朽壤何哉故大商之善为术者不惜其利而诱贩夫大国之善为术者不惜其利而诱大商此与商贾共利取少而致多之术也又今商贾之难以术制者以其积货多而不急故也利厚则来利薄则止不可以号令召也故每有司变法下利既薄小商以无利而不能行则大商方幸小商之不行适得独卖其货尚安肯勉趋薄利而来哉故变法而刻利者适足使小商不来而为大商贾积货也今必以术制商宜尽括其居积之物官为卖而还之使其货尽而后变法夫大商以利为生一嵗不营利则有惶惶之忧彼必不能守积钱而闲居得利虽薄犹将勉而来此变法制商之术也夫欲诱商而通货莫若与之共利此术之上也欲制商使其不得不从则莫若痛裁之使无积货此术之下也然此可制茶商耳若盐者禁益宻则冒法愈多而刑繁若乃县官自为鬻市之事此大商之不为臣谓行之难久者也诚能不较锱铢而思逺大则积朽之物散而钱币通可不劳而用足矣臣愚不足以知时事若夫坚守以捍贼利则出而扰之凡小便宜愿且委之边将至于积谷与钱通其漕运不二三嵗而国力渐丰边兵渐习贼锋渐挫而有隙可乗然后一举而灭之此万全之策也愿陛下以其小者责将帅谋其大计而行之则天下幸甚臣修昧死再拜   洪范一曰食而八曰师食尚未预储何言师也通漕屯田自是当时要务通篇不下万言总欲丰财积粟以纾西人耳至论课程之法谓必与商贾共利方能取少而致多其辞亦若言利而与言利之臣霄壤者盖导利而布之上下本君人者之责也为国家司课程者不可不知若其所云不惜其利以诱大商则立言不可为训又欲尽括大商居积之物官为卖而还之则更迂濶纷扰而不可行也   凖诏言事上书   月日臣修谨昧死再拜上书于皇帝陛下臣近凖诏书许臣上书言事臣学识愚浅不能广引深逺以明治乱之原谨采当今急务条为三弊五事以应诏书所求伏惟陛下裁择臣闻自古王者之治天下虽有忧勤之心而不知致治之要则心愈劳而事愈乖虽有纳谏之明而无力行之果断则言愈多而听愈惑故为人君者以细务而责人专大事而独断此致治之要术也纳一言而可用虽众说不得以沮之此力行之果断也知此二者天下无难治矣伏见国家自大兵一动中外骚然陛下思社稷之安危念兵民之疲弊四五年来圣心忧劳可谓至矣然而兵日益老贼日益彊并九州之力讨一西戎小者尚无一人敢前今又北戎大者违盟而动其将何以御之从来所患者夷狄今夷狄叛矣所恶者盗贼今盗贼起矣所忧者水旱今水旱作矣所赖者民力今民力困矣所须者财用今财用乏矣陛下之心日忧于一日天下之势嵗急于一嵗此臣所谓用心虽劳不知求致治之要者也近年朝廷开发言路献计之士不下数千然而事绪转多枝梧不暇从前所采众议纷纭至于临事谁策可用此臣所谓听言虽多不如力行之果断者也伏思圣心所甚忧而当今所尚阙者不过曰无兵也无将也无财用也无御戎之策也无可任之臣也此五者陛下忧其未有而臣谓今皆有之然陛下未得而用者未思其术也国家创业之初四方割据中国地狭兵民不多然尚能南取荆楚收伪唐定闽岭西平两蜀东下并潞北窥幽燕当时所用兵财将吏其数防何惟善用之故不觉其少何况今日承百年祖宗之业尽有天下之富彊人众物盛十倍国初故臣敢言有兵有将有财用有御戎之策有可任之臣然陛下皆不得而用者其故何哉由朝廷有三大弊故也何谓三弊一曰不愼号令二曰不明赏罚三曰不责功实此三弊因循于上则万事弛慢废壊于下臣闻号令者天子之威也赏罚者天子之权也若号令不信赏罚不当则天下不服故又须责臣下以功实然后号令不虚出而赏罚不滥行是以慎号令明赏罚责功实此三者帝王之竒术也自古人君英雄如汉武帝聪明如唐太宗皆知用此三术而自执威权之柄故所求无不得所欲皆如意汉武好用兵则诛灭四夷立功万里以快其心欲求将则有卫霍之材以供其指使欲得贤士则有公孙董汲之徒以称其意唐太宗好用兵则诛突厥服辽东威振夷狄以逞其志欲求将则有李靖李勣之徒入其驾驭欲得贤士则有房杜之徒在其左右此二帝者可谓所求无不得所欲皆如意无他术也惟能自执威权之柄耳伏惟陛下以圣明之姿超出二帝又尽有汉唐之天下然而欲御边则常患无兵欲破贼则常患无将欲赡军则常患无财用欲威服四夷则常患无策欲任使贤材则常患无人是所求皆不得所欲皆不如意其故无他由不用威权之术也自古帝王或为强臣所制或为小人所惑则威权不得出于己今朝无强臣之患旁无小人偏任之溺内外臣庶尊陛下如天爱陛下如父倾耳延首愿陛下之所为然何所惮而不为乎若一日赫然执威权以临之则万事皆办何患五者之无奈何为三弊之因循一事之不集臣请言三弊夫言多变则不信令频改则难从今出令之初不加详审行之未久寻又更张以不信之言行难从之令故每有处置之事州县知朝廷未是一定之命则官吏或相谓曰且未要行不久必须更改或曰备礼行下畧与应破指挥旦夕之间果然又变至于将吏更易道路疲于迎送符牒纵横上下莫能遵守中外臣庶或闻而叹息或闻而窃笑叹息者有忧天下之心窃笑者有轻朝廷之意号令如此欲威天下其可得乎此不愼号令之弊也用人之术不过赏罚然赏及无功则恩不足劝罚失有罪则威无所惧虽有人不可用矣太祖时王全斌破蜀而归功不细矣犯法一贬十年不问是时方讨江南故黜全斌与诸将立法太祖神武英断所以能平定天下者其赏罚之法皆如此也昨闗西用兵四五年矣大将以无功罢者依旧居官军中见无功者不妨得好官则诸将谁肯立功矣禆将畏儒逗留者皆当斩罪或暂贬而寻迁或不贬而依旧军中见有罪者不诛则诸将谁肯用命矣所谓赏不足劝威无所惧赏罚如此而欲用人其可得乎此不明赏罚之弊也自兵动以来处置之事不少然多有名而无实臣请畧言其一二则其他可知数年以来防兵不絶诸路之民半为兵矣其间老弱病患短小怯儒者不可胜数是有防兵之虚名而无得兵之实数也新集之兵所在教习追呼上下民不安居主教者非将领之材所教者无旗鼔之节徃来州县愁叹嗷嗷既多是老病小怯之人又无训齐精练之法此有教兵之虚名而无训兵之实艺也诸路州军分造器械工作之际巳劳民力辇运般送又苦道涂然而铁刄不刚筋胶不固长短大小多不中度造作之所但务充数而速了不计所用之不堪经歴官司又无检责此有器械之虚名而无器械之实用也以草草之法教老怯之兵执钝折不堪之器械百战百败理在不疑临事而悟何可及乎故事无大小悉皆卤莽则不责功实之弊也臣故曰三弊因循于上则万事弛慢废壊于下万事不可尽言臣请言大者五事其一曰兵臣闻攻人以谋不以力用兵鬭智不鬭多前代用兵之人多者常败少者常胜汉王寻等以百万之兵遇光武九千人而败是多者败而少者胜也苻坚以百万之兵遇东晋二三万人而败是多者败而少者胜也曹操以三十万青州兵大败于吕布退而归许复以二万人破袁绍十四五万是用兵多则败少则胜之明验也况于夷狄尤难以力争只可以计取李靖破突厥于定襄只用三千人其后破颉利于隂山亦不过一万盖兵不在多能以计取尔故善用兵者以少为多不善用者虽多而愈少也为今计者添兵则耗国减兵则破贼今沿边之兵不下七八十万可谓多矣然训练不精又有老弱虚数则十人不当一人是七八十万之兵不当七八万人之用加之军无统制分散支离分多为寡兵法所忌此所谓不善用兵者虽多而愈少故常战而常败也臣愿陛下赫然奋威敕励诸将精加训练去其老弱七八十万中可得五十万数古人用兵以一当百今既未能但得以一当十则五十万精兵可当五百万兵之用此所谓善用兵者以少而为多古人所以少而常胜者以此也今不思实效但务添多耗国耗民积以年嵗贼虽不至天下巳困矣此一事也其二曰将臣又闻古语曰将相无种故或出于奴仆或出于军卒或出于盗贼惟能不次而用之乃为名将耳国家求将之意虽劳选将之路太狭今诏近臣举将而限以资品则英豪之士在下位者不可得矣试将材者限以弓马一夫之勇则智畧万人之敌皆遗之矣山林竒杰之士召而至者以其贫贱而薄之不过与一主簿借职使其怏怏而去则古之屠钓饭牛之杰皆激怒而失之矣至于无人可用则宁用龙钟跛躄庸懦暗劣之徒皆授之兵柄天下三尺童子皆为朝廷危之前日澶渊之卒防为国家生事此可见也议者不知取将之无术但云当今之无将臣愿陛下革去旧弊奋然精求有贤豪之士不须限以下位有智畧之人不必试以弓马有山林之杰不可薄其贫贱惟陛下能以非常之礼待人人臣亦将以非常之效报国此二事也其三曰财用臣又闻善治病者必医其受病之处善救弊者必寻其起弊之源今天下财用困乏其弊安在起于用兵而费大故也汉武好穷兵用尽累世之财当时勒兵单于台不过十八万尚能困其国力况未若今日七八十万连四五年而不罢所以罄天地之所生竭万民之膏血而用不足也今虽有智者物不能増而计无所出矣惟有减冗卒之虚费练精兵而速战功成兵罢自然足矣今兵有可减之理无人敢当其事贼有速击之便无将敢奋其勇后时败事徒耗国而耗民此三事也其四曰御戎之防臣又闻兵法曰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北敌与朝廷通好仅四十年不敢妄动今一旦发其狂谋者其意何在盖见中国频为元昊所败故敢啓其贪心伺隙而动尔今使敕励诸将选兵秣马疾入西界但能痛败昊贼一阵则吾军威大振而敌计沮矣此所谓上兵伐谋者也今诇事者皆知北敌与西贼通谋欲并二国之力窥我河北陜西今若我能先击败其一国则敌势减半不能独举此兵法所谓伐交者也元昊地狭贼兵不多向来攻我传闻北敌常有助兵今若虏中自有防集之谋而元昊骤然被击必求助于北敌北敌分兵助昊则可牵其南冦之力若不助昊则两国有隙自相疑贰此亦伐交之防也假令二国尅期分路来寇我能先期大举则元昊仓皇自救不暇岂能与北敌相为表里是破其素定之约乖其尅日之期此兵法所谓亲而离之者亦伐交之策也元昊叛逆以来幸而屡胜常有轻视诸将之心今又见朝廷北忧契丹方经营于河朔必谓我师不能西出今乗其骄怠正是疾驱急击之时此兵法所谓出其不意者此取胜之上防也前年西将有请出攻者当时贼气力方盛我兵未练朝廷尚许其出师况今元昊有可攻之势此不可失之时彼方幸吾忧河北而不虞我能西征出其不意此可攻之势也自四路分帅今巳半年训练恩信兵巳可用故近日屡奏小捷是我师渐振贼气渐衂此可攻之势也茍失此时而使二敌先来则吾无策矣臣愿陛下诏执事之臣熟议而行之此四事也其五曰可任之臣臣又闻仲尼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况今文武列职徧于天下其间岂无材智之臣而陛下总治万防之大既不暇尽识其人故不能躬自进贤而退不肖执政大臣动拘旧例又不敢进贤而退不肖审官吏部三班之职但掌文簿差除而巳又不敢越次进贤而退不肖是上自天子下至有司无一人得进贤而退不肖者所以贤愚混杂侥幸相容三载一迁更无旌别平居无事惟患太多而差遣不行一旦临事要人常患乏人使用自古任官之法无如今日之缪也今议者或谓举主转官为进贤犯罪黜责为退不肖此不知其弊之深也大凢善恶之人各以类聚故守廉慎者各举清干之人有赃汚者各举贪浊之人好徇私者各举请求之人性庸暗者各举不材之人朝廷不问是非但见举主数足便与改官则清干者进矣贪浊者亦进矣请求者亦进矣不材者亦进矣混淆如此便可为进贤之法乎方今黜责官吏岂有澄清紏举之术哉惟犯赃之人因民论诉者乃能黜之耳夫能舞弄文法而求财赂者亦强黠之吏政事必由己出故虽诛剥豪民尚或不及贫弱至于不材之人不能主事众胥羣吏共为奸欺则民无贫富一时受弊以此而言则赃吏与不材之人为害等耳今赃吏因自败者乃加黜责十不去其一二至于不材之人上下共知而不问寛缓容奸其弊如此便可为退不肖之法乎贤不肖既无别则宜乎设官虽多而无人可用也臣愿陛下明赏罚责功实则材皆列于陛下之前矣臣故曰五者皆有然陛下不得而用者为有弊也三弊五事臣既已详言之矣惟陛下择之天下之务不过此也方今天文变于上地理逆于下人心怨于内四夷攻于外事势如此矣非是陛下迟疑寛缓之时惟愿为社稷生民留意臣修昧死再拜   唐顺之曰仁宗之为治天下事一付之公论而巳若无所与焉自是千古一圣哉而其迹有似于不振者故欧公以自执威权之说进盖应病之药也夫有权不操而付之天下之公且不可况未必公乎   论包拯除三司使上书   臣闻治天下者在知用人之先后而巳用人之法各有所宜军旅之士先材能朝廷之士先名节军旅主成功惟恐其不趋赏而争利其先材能而后名节者亦势使之然也朝廷主敎化风俗之薄厚治道之污隆在乎用人而教化之于下也不能家至而谆谆谕之故常务尊名节之士以风动天下而耸励其偷薄夫所谓名节之士者知廉耻修礼让不利于茍得不牵于茍随而惟义之所处白刄之威有所不避折枝之易有所不为而惟义之所守其立于朝廷进退举止皆可以为天下法也其人至难得也至可重也故其为士者常贵名节以自重其身而君人者亦常全名节以养成善士伏见陛下近除前御史中丞包拯为三司使命下之日中外喧然以为朝廷贪拯之材而不为拯惜名节然犹冀拯能执节守义坚让以避嫌疑而为朝廷惜事体数日之间遽闻拯己受命是可惜也亦可嗟也拯性好刚天姿峭直然素少学问朝廷事体或有不思至如逐其人而代其位虽初无是心然见得不能思义此皆不足怪若乃嫌疑之迹常人皆知可避而拯岂独不思哉昨闻拯在台日常自至中书诟责宰相指陈前三司使张方平过失怒宰相不早罢之既而台中僚属相继论列方平由此罢去而以宋祁代之又闻拯亦曽弹奏宋祁过失自其命出台中僚属又交章力言而祁亦因此而罢而拯遂代其任此所谓蹊田夺牛岂得无过而整冠纳履当避可疑者也如拯材能资望虽别加进用人岂为嫌其不可为者惟三司使尔非惟自渉嫌疑其于朝廷所损不细臣请原其本末而言之国家自数十年来士君子务以恭谨静愼为贤及其弊也循黙茍且頺惰寛弛习成风俗不以为非至于百职不修纪纲废壊时方无事固未觉其害也一旦黠虏犯边兵出无功而财用空虚公私困弊盗贼并起天下骚然陛下奋然感悟思革其弊进用三数大臣锐意于更张矣于此之时始増置谏官之贠以宠用言事之臣使之举职由是修纪纲而绳废壊遂欲分别贤不肖进退材不材而久弊之俗骤见而骇因共指言事者而非之或以为好讦隂私或以为公相倾陷或谓沽激名誉或谓自图进取羣言百端防惑上听上赖陛下至圣至明察见诸臣本以忘身徇国非为巳利谗间不入遂荷保全而中外之人久而亦渐为信自是以来二十年间台谏之选屡得谠言之士中间斥去奸邪屏絶权幸拾遗救失不可胜数是则纳谏之善从古所难自陛下临御以来实为盛徳于朝廷补助之效不为无功今中外习安上下巳信纎邪之人凡所举动毎畏言事之臣时政无巨细亦惟言事官是听原其自始开发言路至于今日之成效岂易致哉可不惜哉夫言人之过似于徼讦逐人之位似于倾陷而言事之臣得以自明者惟无所利于其间尔而天下之人所以为信者亦以其无所利焉今拯屏逐二臣自居其位使将来奸佞者得以为说而惑乱主听今后言事者不为人信而无以自明是则圣明用谏之功一旦由拯而壊夫有所不取之谓廉有所不为之谓耻近臣举动人所仪法使拯于此时有所不取而不为可以风天下以廉耻之节而拯取其所不宜取为其所不宜为岂惟自薄其身亦所以开诱他时言事之臣倾人以觊得相习而成风此之为患岂谓小哉然拯所恃者惟以本无心耳夫心者藏于中而人所不见迹者示于外而天下所瞻今拯欲自信其不见之心而外掩天下之迹是犹手探其物口云不欲虽欲自信人谁信之此臣所谓嫌疑之不可不避也况如拯者少有孝行闻于乡里晚有直节着在朝廷但其学问不深思虑不熟而处之乖当其人亦可惜也伏望陛下别选材臣为三司使而处拯他职置之京师使拯得避嫌疑之迹以解天下之惑而全拯之名节不胜幸甚臣叨尘侍从职号论思昔尝亲见朝廷致谏之初甚难今又复见陛下用谏之效巳着实不欲因拯而壊之者为朝廷惜也臣言狂计愚伏俟诛戮世有谓修之贤而上章论拯盖与拯不相能者夏虫不可语冰也夫修此疏固为朝廷杜徼讦倾陷之风又使嗣后言事者得白其无他而易以拾遗救失乃其意中所最保防爱惜者拯耳曽子寝疾革一闻童子之言谓华而皖大夫之箦欤则瞿然命易其箦曽元不肯易人子之常情也而曽子斥之为细人至谓其爱父不如此童子曽子之贤几于圣矣岂其将死犹好竒钓名至此哉举扶而易之反席未安而殁假使不易安知不少缓须臾无死然而曽子不愿者盖虽一箦之非正犹舍生取义如此也今三司使之位非一箦之细矣逐人而居之非士用大夫器物之小过矣修知爱人以徳而巳遑问后世以修与拯为相能不相能哉善夫蔡襄之疏也曰朝廷増用谏臣欧阳修余靖王素一日拜命三人忠诚刚正必能尽言臣恐邪人不利必造为御之之説其说不过有三臣请辨之一曰好名夫忠臣引君当道论事惟恐不至若避好名之嫌无所陈列则土木之人皆可为矣二曰好进前世谏者之难激于忠愤遭世昏乱死犹不辞何好进之有近世奬防太速但久而弗迁虽死是官犹无悔也三曰彰君过谏争之臣盖以司过举耳人主听而行之足以致从谏之誉何过之能彰至于巧者亦然事难言则喑择其无忤者时一发焉犹或不行则退而曰吾尝论某事矣此之谓好名黙黙容容无所愧耻蹑资累级以挹显仕此之谓好进君有过失不救之于未然传之天下后世其事乃不可揜此之谓彰君过愿陛下察之襄于修辈始作谏官之时讽上久而勿迁使之死于是官岂亦与修辈不相能哉君子之所欲忠者国耳主耳其他又何所惜襄之知修必不以不迁官为恨犹修之知拯必不以不得三司使为恨也正人君子之心胸类非俗士之所为欤   御选唐宋文醇巻二十八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巻二十九目録   庐陵欧阳修文八   劄子   论乞令百官议事劄子   论美人张氏恩宠宜加裁损劄子   论澧州瑞木乞不宣示外廷劄子   请驾不幸温成庙劄子   论台谏官唐介等宜早牵复劄子   论逐路取人劄子   论删去九经正义中防纬劄子   论议濮安懿王典礼劄子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巻二十九   庐陵欧阳修文八   论乞令百官议事劄子   臣伏见祖宗时犹用汉唐之法凡有军国大事及大刑狱皆集百官参议盖圣人愼于临事不敢专任独见欲采天下公论择其所长以助不逮之意也方今朝廷议事之体与祖宗之意相背每有大事秘不使人知之惟小事可以自决者却送两制定议两制知非急务故忽畧拖延动经年嵗其中时有一两事体大者亦与小事一例忽之至于大事秘而不宣此尤不便当处事之始虽侍从之列皆不与闻己行之后事须彰布纵有乖误却欲论列则追之不及况外廷百官疎逺者虽欲有言陛下岂得而用哉所以兵兴数年西北二方累有事宜处置多缪者皆由大臣自无谋虑而杜塞众见也臣今欲乞凡有军国大事度外廷须知而不可秘宻者如北敌去年有请合从与不合从西戎今嵗求和当许与不当许凡如此事之类皆下百官廷议随其所见同异各令署状而陛下择其长者而行之不惟愼重大事广采众见兼又于庻官寒贱踈逺人中时因议论可见其髙材敏识者国家得以用之若百官都无所长则自用庙堂之议至于小事并乞只令两府自定其钱谷合要见本末则召三司官吏至两府讨寻供析而使大臣自择至于礼法亦可召礼官法官询问如此则事之大小各得其体如允臣所请且乞将西戎请和一事先集百官廷议取进止   汝则有大疑谋及乃心谋及卿士谋及庻人谋及卜筮顾又曰君不宻则失臣臣不宻则失身几事不宻则害成何哉曰军国大事人人共知而不可秘宻者古先哲王固不特谋及卿士而且谋及庻人矣若夫事之未成而定命于几先则不特无谋及庻人之理即在廷卿士自不得人人与闻以害其成也嗟乎偏听生奸独任成弊如修所云大臣自无谋虑而杜塞众见者固以不能集思广益而处置多差然如修所云下百官廷议随其所见同异各令署状者亦归于有治人无治法耳诗不云乎谋夫孔多是用不集发言盈廷谁敢执其咎为人君者博采其论则人各欲售其私説以图其意中所欲得而不顾其它弃之不采则人各缄黙取容以听大官之臆决而万口附和是非卿尹旅牧各得其人则修之此议亦徒然耳甚哉期事之集必期谋之臧而期谋之臧必期才之众国无贤才则国空虗济济多士文王以宁蒿目斯世不能不读修此议而三叹也   论美人张氏恩宠宜加裁损劄子   臣近风闻禁中因皇女降生于左藏库取绫罗八千疋染院工匠当此大雪苦寒之际敲冰取水染练供应颇甚艰辛臣伏见陛下恭俭勤劳爱民忧国似此劳人枉费之事必不肯为然外议相传皆云见今染练未絶臣又见近日内降美人张氏亲戚恩泽太频臣忝为谏官每闻小有亏损圣徳之事须合力言难避天谴臣窃见自古帝王所宠嫔御若能谦俭柔善不求恩泽则可长保君恩或恣意骄奢多求恩泽则皆速致祸败臣不敢逺引古事只以今宫禁近事言之陛下近年所宠尚氏杨氏余氏苗氏之类当其被宠之时骄奢自恣不早裁损及至满盈今皆何在况闻张氏本良家子昨自修媛退为美人中外皆闻以为与杨尚等不同故能保宠最久今一旦宫中取索顿多恩泽日广渐为奢侈之事以招外人之言臣不知陛下欲爱惜保全张氏或欲纵恣而败之若欲保全则须常令谦俭不至骄盈臣料八千疋绫罗必非张氏一人独用不过支散与众人而巳乃是枉费财物尽为众人至于中外讥议则陛下自受以此而言广散何益昨正月二日曹氏封县君至初五日又封郡君四五日间两度封拜又闻别有内降应是疎逺亲戚尽求恩泽父母因子而贵可矣然名分亦不可太过其他疎逺皆可减罢臣谓张氏未入宫之前疎逺亲戚各皆何在今日富贵何必广为闲人自招谤议以累圣徳若陛下只为张氏计亦宜如此况此事不独为张氏大凡后宫恩泽太多宫中用度奢侈皆是亏损圣徳之事系于国体臣合力言伏望圣慈防微杜渐早为裁损取进止   张氏仁宗美人卒諡温成皇后初仁宗宠张氏欲以为后太后难之乃立郭崇之孙为后继而见废世儒谓仁宗夫妇间未免大圭之玷也然郭后废而曹后立史载曹后事迹亦不减女中尧舜然则其所为张美人当亦必有取焉而非仅以色陞欤欧阳修此疏读者必曰仁宗亦蛊于女色否则必曰欧阳修彰君之过而使此文传至于今也为此解者不特不识欧阳修亦不识仁宗夫牀第之爱而当时文学侍从之臣得直言无忌如此非圣贤而能致然乎   论澧州瑞木乞不宣示外廷劄子   臣近闻澧州进柿木成文有太平之道四字其知州冯载本是武人不识事体便为祥瑞以媚朝廷臣谓前世号称太平者须是四海晏然万物得所方今西羌叛逆未平之患在前北方骄悖藏伏之祸在后一患未灭一患己萌加以西则泸戎南则湖岭凡与四夷连接无一处无事而又内则百姓困弊盗贼纵横昨京西陜西出兵八九千人捕数百之盗不能一时剪灭只是仅能溃散然却于别处结集今张海虽死而逹州军贼巳近百人又杀使臣其势不小兴州又奏八九千人州县皇皇何以存济以臣观之乃是四海骚然万物失所实未见太平之象臣闻天道贵信示人不欺臣不敢逺引他事只以今年内事验之昨夏秋之间太白经天累月不灭金木相掩近在端门考于星占皆是天下大兵将起之象岂有才出大兵之象又出太平之道字一嵗之内前后顿殊岂非星象丽天异不虚出凡于戒惧常合修省而草木万类变化无常不可信凭便生懈怠臣又思若使木文不伪实是天生则亦有深意盖其文止曰太平之道者其意可推也夫自古帝王致太平皆自有道得其道则太平失其道则危乱臣视方今但见其失未见其得也愿陛下忧勤万务举贤纳善常如近日不生逸豫则三二嵗间渐期修理若以前贼张海等小衰便谓后贼不足忧以近京得雪便谓天下大丰熟见北敌未来便谓必无事见西贼通使便谓可罢兵指望太平渐生安逸则此瑞木乃误事之妖木耳臣见今年曽进芝草者今又进瑞木窃虑四方相效争造妖妄其所进瑞木伏乞更不宣示臣寮仍乞速诏天下州军告以兴兵累年四海困弊方当责巳忧劳之际凡有竒禽异兽草木之类并不得进献所以彰示圣徳感励臣民取进止元史臣谓真宗英悟之主而天书一事吁可骇怪及修辽史乃知辽俗尚禨而明鬼故神道设教假以动敌人之听消觊觎而偃兵革耳然而计亦末矣仁宗以天书殉葬贤哉欧阳修作蜀王建世家论谓自古王者殊祥异瑞并见于五代而又皆萃于蜀惑者可以思焉盖深以为非也及是澧州献瑞木成文遂慷慨论列不顾忌讳修于真宗之非自欺而仁宗之必不裕蛊虽若不相知者顾其论正而言忠则可为后世法也   请驾不幸温成庙劄子   臣伏见今月八日圣防疎决禁囚特行减降及军士各有特支陛下圣慈本以兴国寺奉安真宗皇帝御容有此恩防而中外之议纷然不一皆云正月八日是温成皇后周年故有此特支疎决又见圣驾朝谒万寿宫又云温成画像在彼所以圣驾亲临盖为自去年追册温成皇后之后朝廷每于典礼过极优崇遂致议者动皆疑惑今又闻来日圣驾幸奉先寺酌献宣祖皇帝外议喧然又云温成皇后祠庙在彼伏以陛下圣徳仁孝本为祖宗神御以时酌献不可使中外议者言陛下意在追念后宫宠爱托名以谒祖宗亏损圣徳其事不细臣欲乞明日幸奉先寺酌献毕更不临幸温成祠庙以解中外之疑以止议者之説臣职忝侍从无所禆补闻外人议论不敢不言不惟臣有爱君之心合具陈述陛下举动为万世法亦不可不愼取进止   唐太宗文徳皇后既葬帝即苑中作层观以望昭陵引魏徴同升徴熟视曰臣眊昏不能见帝指示之徴曰此昭陵邪帝曰然徴曰臣以为陛下望献陵若昭陵臣固见之矣帝泣为毁观欧阳修请驾不幸温成庙与徴后先辉映矣夫咸恒为后天卦首古先哲王亦与人同其情况存亡之际乎然惟情之无过不及处乃为礼礼失则情乖情乖则民志惑厚于所当薄即已薄于所当厚本乱而末不可得而治故虽一举足一出言而子孙黎民之能保不能保系焉以礼制心然后能垂裕于后昆此忠臣志士之所以惓惓于其君也然则太宗之不若魏徴仁宗之不若欧阳修固若是乎曰奚其然也君者表也臣者影也观影之直则知表之正影与表可曰二哉况善言者出于口而无穷善行者备厥万而犹阙言易行难何徃不然独是臣能言之于君则匪为言也乃其行也然君能听而改之则言者臣之虚言听者君之实行矣千虚不如一实曷可贬实而崇虚哉成汤之圣也曰改过不吝圣不圣于无过而圣于改过然过之作也己觉之而巳改之犹未足以云圣人之大心也惟人觉之而巳改之则天下之人之心莫非其心而博厚配地髙明配天矣是非太宗仁宗之所可当也必也舜乎舜好问而好察迩言必也孔子乎孔子曰丘也幸茍有过人必知之舜与孔子固全之若此二事者乃太宗仁宗之能得乎舜与孔子百之一而荣莫大焉者也俗士以徴有言即谓太宗不如徴修有言即谓仁宗不如修是人我之见不亡而元首股肱之义由以日防也   论台谏官唐介等宜早牵复劄子   臣材识庸暗碌碌于众人中防陛下不次防擢置在枢府其于报効自宜如何而自居职以来己逾半嵗凡事闗大体必须众议之协同其余日逐进呈皆是有司之常务至于谋猷啓沃蔑尔无闻上辜圣恩下愧清议人虽未责臣岂自安所以日夜思惟愿竭愚虑茍有可采冀禆万一臣近见谏官唐介台官范师道等因言陈旭事得罪或与小郡或窜逺方陛下自临御已来擢用诤臣开广言路虽言者时有中否而圣慈每赐优容一旦台谏聨翩被逐四出命下之日中外惧疑臣虽不知台谏所言是非但见唐介范师道皆久在言职其人立朝各有本末前后补益甚多岂于此时顿然改节故为欺防上昧圣聪在于人情不宜有此臣窃以为自古人臣之进谏于其君者有难有易各因其时而巳若刚暴猜忌之君不欲自闻其过而乐闻臣下之过人主好察多疑于上大臣侧足畏罪于下于此之时谏人主者难而言大臣者易若寛仁恭俭之主动遵礼法自闻其失则从谏如流闻臣下之过则务为优容以保全之而为大臣者外秉国权内有左右之助言事者未及见听而怨仇巳结于其身故于此时谏人主者易言大臣者难此不可不察也自古人主之听言也亦有难有易在知其术而巳夫忠邪并进于前而公论与私言交入于耳此所以听之难也若知其人之忠邪辩其言之公私则听之易也凡言拙而直逆耳违意初闻若可恶者此忠臣之言也言婉而顺希防合意初闻若可喜者邪臣之言也至于言事之官各举其职或当朝正色显言于廷或连章列署共论其事言一出则万口争传众目共视虽欲为私其势不可故凡明言于外不畏人知者皆公言也若非其言职又不敢显言或宻奏乞留中或靣言乞出自圣断不欲人知言有主名者盖其言渉倾邪惧遭弹劾故凡隂有奏陈而畏人知者皆挟私之说也自古人主能以此术知臣下之情则听言易也伏惟陛下仁圣寛慈躬履勤俭乐闻谏诤容纳直言其于大臣尤所优礼常欲保全终始思与臣下爱惜名节尤愼重于进退故臣谓方今言事者规切人主则易欲言大臣则难臣自立朝耳目所记景祐中范仲淹言宰相吕夷简贬知饶州皇祐中唐介言宰相文彦博贬春州别驾至和初呉中复吕景初马遵言宰相梁适并罢职出外其后赵抃范师道言宰相刘沆亦罢职出外前年韩绛言富弼贬知蔡州今又唐介等五人言陈旭得罪自范中淹贬饶州后至今凡二十年间居台谏者多矣未闻有规谏人主而得罪者臣故谓方今谏人主则易言大臣则难陛下若推此以察介等所言则可知其用心矣昨所罢黜台谏五人惟吕诲入台未久其他四人出处本末迹状甚明可以歴数也唐介前因言文彦博逺窜广西烟瘴之地頼陛下仁恕哀怜移置湖南得存性命范师道赵抃并因言忤刘沆罢台职守外郡连延数年然后复今三人者又以言枢臣罢黜然则介不以前蹈必死之地为惧师道与抃不以中滞进用数年为戒遇事必言得罪不悔盖所谓进退一节终始不变之士也至如王陶者本出孤寒只因韩绛荐举始得台官及绛为中丞陶不敢内顾私恩与之争议绛终得罪夫牵顾私恩人之常情尔断恩以义非知义之士不能也以此言之陶可谓徇公灭私之臣矣此四人者出处本末之迹如此可以知其为人也就使言虽不中亦其情必无他议者或谓言事之臣好相朋党动揺大臣以作威势臣窃以为不然介与师道不与绛为党乃与诸台谏共论绛为非然则非相朋党非欲动揺大臣可明矣固谓未可以此疑言事之臣也况介等比者虽在谪官幸防陛下寛恩各得为郡未至失所其可惜者斥逐谏臣非朝廷美事阻塞言路不为国家之利而介等尽忠守节未蒙怜察也欲望圣慈特赐召还介等置之朝廷以劝守节敢言之士则天下幸甚今取进止   陈子龙曰当时公在枢府而拳拳以谏官为言大臣为国之心可谓深矣   论逐路取人劄子   臣伏见近有臣僚上言乞将南省考试举人各以路分糊名于逐路每十人解一人等事虽巳奉圣防送两制详定臣亦有愚见合具敷陈窃以国家取士之制比于前世最号至公盖累圣留心讲求曲尽以为王者无外天下一家故不问东西南北之人尽聚诸路贡士混合为一而惟材是择又糊名誊録而考之使主司莫知为何方之人谁氏之子不得有所憎爱薄厚于其间故议者谓国家科塲之制虽未复古法而便于今世其无情如造化至公如权衡祖宗以来不可易之制也传曰无作聪明乱旧章又曰利不百者不变法今言事之臣偶见一端即议更改此臣所区区欲为陛下守祖宗之法也臣所谓偶见一端者盖言事之人但见每次科塲东南进士得多而西北进士得少故欲改法使多取西北进士尔殊不知天下至广四方风俗异宜而人性各有利钝东南之俗好文故进士多而经学少西北之人尚质故进士少而经学多所以科塲取士东南多取进士西北多取经学者各因其材性所长而各随其多少取之今以进士经学合而较之则其数均若必论进士则多少不等此臣所谓偏见之一端其不可者一也国家方以官滥为患取士数必难増若欲多取西北之人则却须多减东南之数今东南州军进士取解者二三千人处只解二三十人是百人取一人盖己痛裁抑之矣西北州军取解至多处不过百人而所解至十余人是十人取一人比之东南十倍假借之矣若至南省又减东南而増西北是巳裁抑者又裁抑之己假借者又假借之此其不可者二也东南之士于千人中解十人其初选己精矣故至南省所试合格者多西北之士学业不及东南当发解时又十倍优假之盖其初选己滥矣故至南省所试不合格者多今若一例以十人取一人则东南之人合格而落者多矣西北之人不合格而得者多矣至于他路理不可齐偶有一路合格人多亦限以十一落之偶有一路合格人少亦须充足十一之数使合落者得合得者落取舍颠倒能否混淆其不可者三也且朝廷专以较艺取人而使有艺者屈落无艺者滥得不问缪滥只要诸路数停此其不可者四也且言事者本欲多取诸路土著之人若此法一行则寄应者争趋而徃今开封府寄应之弊可验矣此所谓法出而奸生其不可者五也今广南东西路进士例各絶无举业诸州但据数解发其人亦自知无艺只来一就省试而归冀作摄官尔朝廷以岭外烟瘴北人不便须借摄官亦许其如此今若一例与诸路十人取一人此为缪滥又非西北之比此其不可者六也凡此六者乃大概尔若旧法一壊新议必行弊滥随生何可胜数故臣以为且遵旧制但务择人推朝廷至公待四方如一惟能是选人自无言此乃当今可行之法尔若谓士习浮华当先考行就如新议亦须只考程试安能必取行实之人议者又谓西北近敌士要牢笼此甚不然之论也使不逞之人不能为患则巳茍可为患则何方无之前世贼乱之臣起于东南者甚众其大者如项羽萧铣之徒是巳至如黄巢王仙芝之辈又皆起乱中州者尔不逞之人岂专西北矧贡举所设本待材贤牢笼不逞当别有术不在科塲也惟事久不能无弊有当留意者然不须更改法制止在振举纲条尔近年以来举人盛行懐挟排门大噪免冠突入亏损士风伤败善类此由举人既多而君子小人杂聚所司力不能制虽朝廷素有禁约条制甚严而上下因循不复申举惟此一事为科塲大患而言事者独不及之愿下有司议革其弊此当今科塲之患也臣忝贰宰司预闻国论茍不能为陛下守祖宗之法而言又不足取信于人主则厚顔尸禄岂敢偷安而久处乎故犹此彊言乞赐裁择   观修此疏知东南文字之盛自宋仁宗时已然而解额之不能均亦复与今一辙顾尝论之虞廷之取士也曰敷奏以言明试以功周室之取士也曰或以徳进或以事举或以言扬然则取人以言固属一端即使文风日正经学日明而所为科目出身者亦止是三代以上言扬之一未可谓此外必无贤才况所较者仅在声调格律时尚之细以此而欲重东南而轻西北诚非帝王驭世之大公矣特是时移势易古今不同故虞廷之所为明试以功周室之所为徳进事举者后世用之益以滋乱不若科目之法犹可驱天下使诵法孔子泽躬于六经忽不自知其入于义理之域且其法易以防闲统百年而计之公者犹得什九是以不得不专用其法岂曰经世之士尽出于能文者也故就文章而论则选额之不可以地均诚如修之所云以用人而论其不得不以地均之者亦天下之大势有不能因噎以废食者修有试进士防问取士之法而极论其难较之此疏更为千古确论   论删去九经正义中防纬劄子   臣伏见国家近年以来更定贡举之科以为取士之法建立学校而勤养士之方然士子文章未纯节行未笃不称朝廷励贤兴善之意所以化民成俗之风臣愚以为士之所本在乎六经而自暴秦焚书圣道中絶汉兴收拾亡逸所存无几或残编断简出于屋壁而余龄昏眊得其口传去圣既逺莫可考证偏学异说因自名家然而授受相传尚有师法暨晋宋而下师道渐亡章句之篇家藏私畜其后各为笺传附着经文其说存亡以时好恶学者芒昧莫知所归至唐太宗时始诏名儒撰定九经之疏号为正义凡数百篇自尔以来着为定论凡不本正义者谓之异端则学者之宗师百世之取信也然其所载既博所择不精多引防纬之书以相杂乱怪竒诡僻所谓非圣之书异乎正义之名也臣欲乞特诏名儒学官悉取九经之疏删去防纬之文使学者不为怪异之言惑乱然后经义纯一无所驳杂其用功至少其为益则多臣愚以为欲使士子学古励行而不本六经欲学六经而不去其诡异驳杂欲望功化之成不可得也伏望圣慈下臣之言付外详议今取进止暴秦焚书六经亡轶汉儒掇拾遗言各立门户其幸而传至今日者固其守先待后之功而诈伪繁兴亦莫甚于彼时而于其中敢于诬天蔑圣者则以防纬为甚防纬之书莫知所自起王莽笃好之其下遂相与诈造欺蒙以售其私而莽又明知其欺而乐用之以愚黔首而借以簒汉天下盖乱臣贼子之言也而托诸孔子然既托诸孔子则虽以光武之贤犹不能无惑焉唐作九经正义犹引用其说欧阳修疏请削除见亦伟矣惜犹未曾抉其底里痛扫溉之以解后世惑也夫防纬之托诸圣言者为其前知也为其知天也中庸曰至诚之道可以前知又曰思知人不可以不知天疑若似矣顾差若毫厘即谬以千里夫天者理也叙则为典秩则为礼立之为三纲行之为五常三纲立五常行则人无道夭物极则长而所为生生之谓易者行乎其间乾坤于以不毁三纲頽五常废则人物凋丧渐消渐燬以至于无而乾坤息故孔子曰殷因于夏礼所损益可知也周因于殷礼所损益可知也其或继周者虽百世可知也孔子之所为知天而可以前知者如是而己若夫继周而为汉汉帝姓刘孔子安得知之而又何用知之哉孔子葬母既封矣雨甚而墓崩孔子不能前知也而谓孔子知沙丘崩为汉元王皇后之祥乎国语有之曰吾非瞽史安知天道盖盲者业专其艺必精故能以数测气推现至隠如禆灶梓慎京房焦赣之流犹古瞽史之遗见于史氏代不乏人然其为术所为文史星厯近于卜祝之间者又奚得与六经语孟治天下之大经大法错处杂陈而谓圣之所以为圣在此也哉况夫王莽时刘歆軰所造奸言直是执左道以乱政又安可令其托于孔子惑世诬民而莫之正耶汉承七国之后圣逺道微言厖事杂故如所传斩蛇交龙等事犹与篝火狐鸣一辙萧曹辈皆未尝学问不知正其前失转艶称于后世后世惑之王莽遂乗之以移其社稷当途典午更用之以灭其子孙而辗转相灭由是讹以传讹暴以易暴八代十六国之交视弑君簒国为天之所命圣之所记史臣津津称道之呜呼人心若此几何其不入于禽兽也又如晋王嘉拾遗记等书所称黄帝金支玉叶武王白鱼流乌之类谓自古帝王受命之符罔不如是夫删书断自唐虞既有其事周孔必述之周孔不述其诬可知王嘉辈何能从千载以后而得千载以前之事其博洽过于周孔如是也其为拾汉魏之遗漦诬帝王以神怪不待明者而决矣书曰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民心之所归是乃天之符命耳人者万物之灵也天地之心也五行之秀气也不观之人而观之云物鸟兽何其荣末而虐本欤亦异乎圣人之言矣陋儒不察遂使防纬之文述之学校被之闾阎虽妇人小子亦同然一辞其所以为人心之害者岂细故哉   论议濮安懿王典礼劄子   臣伏见朝廷议濮安懿王典礼两制礼官请称皇伯中书之议以为事体至大理宜慎重必合典故方可施行而皇伯之称考于经史皆无所据方欲下三省百官博访羣议以求其当陛下屈意手诏中罢而众论纷然至今不己臣以为众论虽多其说不过有三其一曰宜称皇伯者是无稽之臆说也其二曰简宗庙致水灾者是厚诬天人之言也其三曰不当用汉宣哀为法以干乱统纪者是不原本末之论也臣请为陛下条列而辨之谨按仪礼防服记曰为人后者为其父母报报者齐衰期也谓之降服以明服可降父母之名不可改也又按开元开寳礼国朝五服年月防服令皆云为人后者为其所生父齐衰不杖期盖以恩莫重于所生故父母之名不可改义莫重于所继故宁抑而降其服此圣人所制之礼着之六经以为万世法者是中书之议所据依也若所谓称皇伯者考于六经无之方今国朝见行典礼及律令皆无之自三代之后秦汉以来诸帝由藩邸入继大统者亦皆无之可谓无稽之臆説矣夫仪礼者圣人六经之文开元礼者有唐三百年所用之礼开寳通礼者圣宋百年所用之礼五服年月及防服令亦皆祖宗累朝所定方今天下共行之制今议者皆弃而不用直欲自用无稽之臆说此所以不可施行也其二曰简宗庙致水灾者臣伏以上天降灾皆主人事故自古圣王逢灾恐惧多求阙政而修之或自知过失而改悔之庻几以塞天谴然皆须人事巳着于下则天谴为形于上今者濮王之议本因两制礼官违经弃礼用其无稽之臆说欲定皇伯之称中书疑其未可施行乃考古今典礼虽有明据亦未敢自信而自专方更求下外廷博议而陛下遽诏中罢欲使有司徐求典礼是则臣下慎重如此人君谦畏如此君臣不敢轻议妄举而天遽谴怒杀人害物此臣所谓厚诬天也议犹未决仍罢不议而便谓两统二父以致天灾者厚诬人也其三引汉宣哀之事者臣谨按汉书宣帝父曰悼皇考初称亲諡曰悼置奉邑寝园而已其后改亲称皇考而立庙京师皇考者亲之异名尔皆子称其父之名也汉儒初不以为非也自元帝以后贡禹韦成等始建毁庙之议数十年间毁立不一至哀帝时大司徒平晏等百四十七人奏议云亲諡曰悼裁置奉邑皆应经义是不非宣帝称史皇孙为亲也所谓应经义者即仪礼云为人后者为其父母报是也惟其立庙京师乱汉祖宗昭穆故晏等以为两统二父非礼宜毁也定陶恭王初但号共皇立庙本国师丹亦无所议至其后立庙京师欲去定陶不系以国有进干汉统之过丹遂大非之故丹议云定陶恭皇諡号巳前定议不得复改而但论立庙京师为不可尔然则称亲置园皆汉儒所许以为应经义者惟去其国号立庙京师则不可尔今言事者不究朝廷本议何事不寻汉臣所非者何事此臣故谓不原本末也中书之议本谓称皇伯无稽而礼经有不改父名之义方议名号犹未定故尊崇之礼皆未及议而言事者便引汉去定陶国号立庙京师之事厚诬朝廷以为干乱大统何其过论也夫去国号而立庙京师以乱祖宗昭穆此诚可非之事若果为此议宜乎指臣等为奸邪之臣而人主有过举之失矣其如陛下之意未尝及此而中书亦初无此议而言事者不原本末过引汉世可非之事以为说而外廷之臣又不审知朝廷本议如何但见言事者云云遂以为欲加非礼干乱统纪信为然矣是以众口一辞纷然不止而言事者欲必遂其皇伯无稽之说牵引天灾恐迫人主而中书守经执礼之议反指以为奸邪之言朝廷以言事之臣礼当优容不欲与之争辨而外廷羣论又不可家至而户晓是非之理不辨上下之情不通此所以呶呶而不止也夫为人后者既以所后为父矣而圣人又存其所生父名者非曲为之意也盖自有天地以来未有无父而生之子也既有父而生则不可讳其所生矣夫无子者得以宗子为后是礼之所许也然安得无父而生之子以为后乎此圣人所以不讳无子者立人之子以为后亦不讳为人后者有父而生盖不欺天不诬人也故为人后者承其宗之重任其子之事而不得复归于本宗其所生父母亦不得徃与其事至于防服降而抑之一切可以义断惟其父母之名不易者理不可易也易之则欺天而诬人矣子为父母服谓之正服出为人后者为本生父母齐衰期谓之降服又为所后父斩衰三年谓之义服今若以本生父为皇伯则濮安懿王为从祖父反为小功而濮王夫人是本生嫡母也反为义服自宗懿以下本生兄弟于礼虽降犹为大功是礼之齐衰期今反为小功礼之正服今反为义服上于濮王父也反服小功于宗懿等兄弟也反服大功此自古所以不称所生父为伯父叔父者称之则礼制乖违人伦错乱如此也伏惟陛下聪明睿圣理无不烛今众人之议如彼中书之议如此必将从众乎则众议不见其可欲违众乎则自古为国未有违众而能举事者愿陛下霈然下诏明告中外以皇伯无稽决不可称而今所欲定者正名号尔至于立庙京师干乱统纪之事皆非朝廷本议庻几羣疑可释若知如此而犹以为必称皇伯则虽孔孟复生不能复为之辨矣   按史仁宗以同祖兄濮王元让子宗实为皇子是为英宗治平元年宰相韩琦等奏请下有司议合行典礼诏须大祥后议之二年乃诏礼官与待制以上议翰林学士王珪等谓宜凖先朝封赠期亲尊属故事尊以髙官大国于是中书奏王珪等所议未见详定濮王当何称名与不名珪等议宜称皇伯而不名中书又奏礼与令出继之子于所继所生皆称父母又汉宣光武皆称皇考今珪等议称皇伯于典礼未有明据请下尚书省集三省御史台议奏方议而皇太后手诏诘责执政于是诏权罢议令有司博求典故以闻礼官范镇等又奏请如王珪等议御史吕诲弹欧阳修首建邪议韩琦曽公亮赵槩附防不正之罪固请如王珪等议既而内出皇太后手诏可令皇帝称亲濮王称皇夫人并称后英宗即日手诏曰称亲之礼谨遵慈训追崇之典岂易克当其以茔为园即园立庙俾王子孙奉祠翌日诲等缴敇家居待罪英宗命阁门以告还之诲等力辞台职诲等既出而濮议亦寝修此疏当在皇太后诘责执政而英宗手诏罢议之时也观宋诸臣所见虽不同要非若明臣张璁桂萼等谄上希防为进用阶梯也顾核诸先王縁人情以制礼本天性以立则之防欧阳之议自是至当而当日英宗处置尽善亦可谓无遗憾矣乃后世犹龂龂焉谓称皇伯之是者盖以当日司马温公诸贤并与王珪同议也夫君子亦不能无过有过不害为君子然君子之过亦不可从一以理为断而巳世传朱子亦以欧阳为非谓其疑于两父其説曰辟若仁宗与濮王俱在世则为英宗者可皆称为父乎顾未知朱子实有是説邪抑门弟子附防之词也不可考矣夫所为伯仲叔季者行第之称古人伯则曰伯父叔则曰叔父无去父而止称伯叔者曲礼云王官之长天子同姓谓之伯父九州之牧天子同姓谓之叔父者是也又如鲁颂曰王曰叔父小雅曰既有肥牡以速诸父经籍所载不可备举何得谓为二父乎伯父叔父诸父本生父同义也独于所继止谓之父则亦足以昭重宗之义合降期之意矣乃必讳其父之称而称皇伯何其无稽也人之生父生之此天也非人也其名可以意为改者哉或曰若然则不得为人后矣为人后者人为之岂天为之邪曰固天为之也自身而上有父天也自父而上有祖亦天也由父视之则有己子与兄弟之子之分由祖视之则均之为孙矣均之为孙则天也非人矣宋时诸臣固亦于此有未能脱然者又哀仁宗大贤而无子必欲泯濮王之迹以消其余憾而朝堂之上纷呶不己英宗不欲明其是非而两置之遂成千秋疑案有宋君臣是者固无非矣其非者犹是君子之过也然而延及明嘉靖帝诸臣遂执宋臣之议以死争哭于阙下帝刚愎少恩尽收付廷尉而贤材为之一空于是佞人虱其间荧惑诪张尽变明代祖宗成宪与贤士大夫风尚而明亦寖衰而寖亡矣于戏士君子持论揆诸天理民彛之衷少有偏倚则其毒流于后世如此可不愼哉   御选唐宋文醇巻二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巻三十目録   庐陵欧阳修文九   祭文 碑铭   祭尹师鲁文   祭苏子美文   祭石曼卿文   资政殿学士户部侍郎文正范公神道碑铭太尉文正王公神道碑铭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巻三十   庐陵欧阳修文九   祭尹师鲁文   嗟乎师鲁辩足以穷万物而不能当一狱吏志可以狭四海而无所措其一身穷山之崖野水之濵猿猱之窟麋鹿之羣犹不容于其间兮遂即万鬼而为隣嗟乎师鲁世之恶子之多未必若爱子者之众而其穷而至此兮得非命在乎天而不在乎人方其奔颠斥逐困死艰屯举世皆寃而语言未尝以自及以穷至死而妻子不见其悲忻用舍进退屈伸语黙夫何能然乃学之力至其握手为诀隐几待终顔色不变笑言从容死生之间既已能通于性命忧患之至宜其不累于心胸自子云逝善人宜哀子能自达予又何悲惟其师友之益平生之旧情之难忘言不可究嗟乎师鲁自古有死皆归无物惟圣与贤虽埋不没尤于文章焯若星日子之所为后世师法虽嗣子尚幼未足以付予而世人藏之庶可无于坠失子于众人最爱予文寓辞千里侑此一樽冀以慰子闻乎不闻尚享   尹师鲁名洙少以儒学知名举进士宋世古文洙与穆修实始振起其衰自元昊不庭洙未尝不在兵间练习边事深晓兵法以右司谏知渭州兼领泾原路经略公事会郑戬为陜西四路都总管遣刘沪董士廉城水洛以通秦渭援兵洙以为城砦多则兵势分是以前此屡困于贼今何可又益城奏罢之时戬已解四路而沪等督役如故洙召之不至代之不受乃使狄青械沪士廉下吏戬论奏不已卒城水洛士廉诣阙上书讼洙诏遣御史刘湜就鞫不得他罪湜文致之贬洙监均州酒税感疾而卒修祭文所谓辩足以穷万物而不能当一狱吏者也尝谓明刑所以弼教而察狱所以平寃汉承秦弊古义荡然虽相如萧何将如周勃亦辄付系延至末代狱吏成风惟希意指之所向不揆其情辞而丽以法转以法就其情辞意见既立虽孔孟不得为完人而苏张无所措其舌矜名节者恚极而不得辨逹生死者休焉而不与辨闇且弱者呐呐然辨而不能辨强且明者喋喋然辨而不听其辨所以古人画地为牢誓不入刻木为吏义不对也以此承君上之意指则一狱成而万事必有受其害者矣以此承权臣之意指则万事隳而宗社亦且受其害矣贤如宋仁宗尚使尹洙被文致于狱吏以称于后世也可不惧哉   祭苏子美文   哀哀子美命止斯邪小人之幸君子之嗟子之心胸蟠屈龙虵风云变化雨雹交加忽然挥斧霹雳轰车人有遭之心惊胆落震仆如麻须臾霁止而四顾百里山川草木开发萌芽子于文章雄豪放肆有如此者吁可怪邪嗟乎世人知此而已贪悦其外不窥其内欲知子心穷达之际金石虽坚尚可破坏子于穷达始终仁义惟人不知乃穷至此蕴而不见遂以没地独留文章照耀后世嗟世之愚掩抑毁伤譬如磨鉴不灭愈光一世之短万世之长其间得失不待较量哀哀子美来举予觞尚享   仁宗逐苏舜钦辈不使朝士以夸诞标榜相尚所以维风端习未为失也特宜正王直柔侮慢圣贤之罪而苏舜钦辈醉饱之过则教而不怒斯才士不至沉沦而憸壬一网打尽之防亦自不堕其术中矣   祭石曼卿文   呜呼曼卿生而为英死而为灵其同乎万物生死而复归于无物者暂聚之形不与万物共尽而卓然其不朽者后世之名此自古圣贤莫不皆然而着在简册者昭如日星呜呼曼卿吾不见子久矣犹能髣髴子之平生其轩昂磊落突兀峥嵘而埋藏于地下者意其不化为朽壤而为金玉之精不然生长松之千尺产灵芝而九茎奈何荒烟野蔓荆棘纵横风凄露下走燐飞萤但见牧童樵叟歌吟而上下与夫惊禽骇兽悲鸣踯躅而咿嘤今固如此更千秋而万嵗兮安知其不穴藏狐狢与鼯鼪此自古圣贤亦皆然兮独不见夫累累乎旷野与荒城呜呼曼卿盛衰之理吾固知其如此而感念畴昔悲凉凄怆不觉临风而陨涕者有愧乎太上之忘情尚享   陈善曰吊石曼卿文似韩祭田横墓文其步骤驰骋亦无不似非但效其句语而已   资政殿学士戸部侍郎文正范公神道碑铭   皇祐四年五月甲子资政殿学士尚书戸部侍郎汝南文正公薨于徐州以其年十有二月壬申葬于河南尹樊里之万安山下公讳仲淹字希文五代之际世家苏州事吴越太宗皇帝时吴越献其地公之皇考从钱俶朝京师后为武宁军掌书记以卒公生二歳而孤母夫人贫无依再适长山朱氏既长知其世家感泣去之南都入学舍扫一室昼夜讲诵其起居饮食人所不堪而公自刻益苦居五年大通六经之防为文章论说必本于仁义祥符八年举进士礼部选第一遂中乙科为广德军司理参军始归迎其母以养及公既贵天子赠公曾祖苏州粮料判官讳梦龄为太保祖秘书监讳赞时为太傅考讳墉为太师妣谢氏为吴国夫人公少有大节于富贵贫贱毁誉欢戚不一动其心而慨然有志于天下常自诵曰士当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也其事上遇人一以自信不择利害为趋舍其所有为必尽其方曰为之自我者当如是其成与否有不在我者虽圣贤不能必吾岂茍哉天圣中晏丞相荐公文学以大理寺丞为秘阁校理以言事忤章献太后防通判河中府久之上记其忠召拜右司谏当太后临朝听政时以至日大会前殿上将率百官为寿有司已具公上疏言天子无北面且开后世弱人主以强母后之渐其事遂已又上书请还政天子不报及太后崩言事者希防多求太后时事欲深治之公独以为太后受托先帝保佑圣躬始终十年未见过失宜掩其小故以全大徳初太后有遗命立杨太妃代为太后公谏曰太后母号也自古无代立者由是罢其册命是歳大旱蝗奉使安抚东南使还会郭皇后废率諌官御史伏阁争不能得贬知睦州又徙苏州歳余即拜礼部员外郎天章阁待制召还益论时政阙失而大臣权幸多忌恶之居数月以公知开封府开封素号难治公治有声事日益简暇则益取古今治乱安危为上开説又为百官图以献曰任人各以其材而百职修尧舜之治不过是也因指其迁进迟速次序曰如此而可以为公可以为私亦不可以不察由是吕丞相怒至交论上前公求对辨语切坐落职知饶州明年吕公亦罢公徙润州又徙越州而赵元昊反河西上复召相吕公乃以公为陜西经畧安抚副使迁龙图阁直学士是时新失大将延州危公请自守鄜延捍贼乃知延州元昊遣人遗书以求和公以为无事请和难信且书有僭号不可以闻乃自为书告以顺逆成败之説甚辨坐擅复书夺一官知耀州未逾月徙知庆州既而四路置帅以公为环庆路经畧安抚招讨使兵马都部署累迁谏议大夫枢宻直学士公为将务持重不急近功小利于延州筑青涧城垦营田复承平永平废寨熟羌归业者数万户于庆州城大顺以据要害夺贼地而耕之又城细腰胡芦于是敏珠尔密藏等大族皆去贼为中国用自边制久隳至兵与将常不相识公始分延州兵为六将训练齐整诸路皆用以为法公之所在贼不敢犯人或疑公见敌应变为如何至其城大顺也一旦引兵出诸将不知所向军至柔逺始号令告其地处使往筑城至于版筑之用大小毕具而军中初不知贼以骑二万来争公戒诸将战而贼走追勿过河已而贼果走追者不渡而河外果有伏贼失计乃引去于是诸将皆服公为不可及公待将吏必使畏法而爱已所得赐赉皆以上意分赐诸将使自为谢诸蕃质子纵其出入无一人逃者蕃酋来见召之卧内屏人撤衞与语不疑公居三歳士勇边实恩信大洽乃决防谋取横山复灵武而元昊数遣使称臣请和上亦召公归矣初西人籍其乡兵者十数万既而黥以为军惟公所部但刺其手公去兵罢独得复为民其于两路既得熟羌为用使以守边因徙屯兵就食内地而纾西人馈挽之劳其所设施去而人德之与守其法不敢变者至今尤多自公坐吕公贬羣士大夫各持二公曲直吕公患之凡直公者皆指为党或坐窜逐及吕公复相公亦再起被用于是二公驩然相约戮力平贼天下之士皆以此多二公然朋党之论遂起而不能止上既贤公可大用故卒置羣议而用之庆厯三年春召为枢宻副使五让不许乃就道既至数月以为参知政事每进见必以太平责之公叹曰上之用我者至矣然事有先后而革弊于久安非朝夕可也既而上再赐手诏趣使条天下事又开天章阁召见赐坐授以纸笔使疏于前公惶恐避席始退而条列时所宜先者十数事上之其诏天下兴学取士先德行不专文辞革磨勘例迁以别能否减任子之数而除滥官用农桑考课守宰等事方施行而磨勘任子之法侥幸之人皆不便因相与腾口而嫉公者亦幸外有言喜为之佐佑会边奏有警公即请行乃以公为河东陜西宣抚使至则上书愿复守边即拜资政殿学士知邠州兼陜西四路安抚使其知政事才一歳而罢有司悉奏罢公前所施行而复其故言者遂以危事中之赖上察其忠不听是时夏人已称臣公因以疾请邓州守邓三歳求知杭州又徙青州公益病又求知颍州肩舁至徐遂不起享年六十有四方公之病上赐药存问既薨辍朝一日以其遗表无所请使就问其家所欲赠以兵部尚书所以哀防之甚厚公为人外和内刚乐善泛爱丧其母时尚贫终身非賔客食不重肉临财好施意豁如也及退而视其私妻子仅给衣食其为政所至民多立祠画像其行已临事自山林处士里闾田野之人外至夷狄莫不知其名字而乐道其事者甚众及其世次官爵志于墓谱于家藏于有司者皆不论著着其系天下国家之大者亦公之志也欤铭曰   范于吴越世实陪臣俶纳山川及其士民范始来北中间几息公奋自躬与时偕逢事有罪功言有违从岂公必能天子用公其艰其劳一其初终夏童跳边乘吏怠安帝命公往问彼骄顽有不听顺锄其穴根公居三年怯勇隳完儿怜兽扰卒俾来臣夏人在廷其事方议帝趣公来以就予治公拜稽首兹惟艰哉初非其难在其终之羣言营营卒坏于成匪恶其成惟公是倾不倾不危天子之明存有显荣殁有赠諡藏其子孙宠及后世唯百有位可劝无怠   司马光曰景祐中吕许公执政范公知开封屡攻吕短坐落职知饶州康定元年复旧职知永兴会许公复相言于神宗曰仲淹贤者朝廷将用之岂可但除旧职即除龙图阁直学士陜西经略安抚副使上以许公为长者   苏辙曰范文正自饶州还朝出领西事恐申公不为之地无以成功乃为书自咎解仇而去故欧公作文正碑有二公晚年欢然相得之语后生不知皆咎欧阳公予见张公安道言之乃信   邵伯温曰当时文正子尧夫不以为然从欧公辨不可得则自削去驩然戮力等语公不乐谓苏明允曰范公碑为其子弟擅于石本改动文字令人恨之故罗氏本于知饶州下无明年吕公亦罢六字赵元昊反河西下无上复召相吕公六字又无自坐吕公贬已下至置羣议而用之一段以此观之诸本乃当时定本罗本尧夫改本也   朱子曰吕当用事时举措不合众心者多又恶忠贤之异已必力排之范欧二公以讽议谏诤为职则论之岂为过哉逮其晚节知公议不可终拂众贤将起而复用是以宁损故怨以为収之桑榆之计盖其虑患之意虽未必出于至公而补过之善天下实被其赐至范公之心其正大光明固无宿怨而惓惓之议实在国家故承其善意起而乐为之用其自讼之书所谓相公有汾阳之心之德仲淹无临淮之才之力者可谓倾倒无余矣此最为范公之盛德欧公识其意而特书之二者各记其实而美恶初不相掩又可见欧公之心亦非浅之乎为丈夫矣   太尉文正王公神道碑铭   至和二年七月乙未枢宻直学士右谏议大夫王素奏事殿中已而泣且言曰臣之先臣旦相真宗皇帝十有八年今臣素又得待罪侍从之臣惟是先臣之训其遗业余烈臣实无似不能显大而墓碑至今无辞以刻惟陛下哀怜不忘先帝之臣以假宠于王氏而朂其子孙天子曰呜呼惟汝父旦事我文考真宗叶德一心克终厥位有始有卒其可谓全德元老矣汝素以是刻于碑素拜稽首泣而出明日有诏史馆修撰欧阳修曰王旦墓碑未立汝可以铭臣修谨按故推诚保顺同德守正翊戴功臣开府仪同三司守太尉充玉清昭应宫使上柱国太原郡开国公赠太师尚书令兼中书令追封魏国公諡曰文正王公讳旦字子明大名莘人也皇曾祖讳言滑州黎阳令追封许国公皇祖讳彻左拾遗追封鲁国公皇考讳祐尚书兵部侍郎追封晋国公皆累赠太师尚书令兼中书令曾祖妣姚氏鲁国夫人祖妣田氏秦国夫人妣任氏徐国夫人边氏秦国夫人公之皇考以文章自显汉周之际逮事太祖太宗为名臣尝谕杜重威使无反汉拒卢多逊害赵普之谋以百口明符彦卿无罪故世多称王氏有隂德公之皇考亦自植三槐于庭曰吾之后世必有为三公者此其所以志也公少好学有文太平兴国五年进士及第为大理评事知平江县监潭州银场再迁著作佐郎与编文苑英华迁殿中丞通判郑濠二州王禹偁荐其材任转运使驿召至京师辞不受献其所为文章得试直史馆迁右正言知制诰知渟化三年礼部贡举迁虞部员外郎同判吏部流内铨知考课院右谏议大夫赵昌言参知政事公以壻避嫌求解职太宗嘉之改礼部郎中集贤殿修撰昌言罢复知制诰仍兼修撰判院事召赐金紫久之迁兵部郎中居职真宗即位拜中书舍人数日召为翰林学士知审官院通进银台封驳事公为人严重能任大事避逺权势不可干以私由是真宗益知其贤钱若水名能知人常称公曰真宰相器也若水为枢宻副使罢召对苑中问谁可大用者若水言公可真宗曰吾固已知之矣咸平三年又知礼部贡举居数日拜给事中知枢宻院事明年以工部侍郎参知政事再迁刑部侍郎景德元年契丹犯边真宗幸澶州雍王元份留守东京得暴疾命公驰自行在代元份留守二年迁尚书左丞三年拜工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集贤殿大学士监修国史是时契丹初请盟赵德明亦纳誓约愿守河西故地二边兵罢不用真宗遂欲以无事治天下公以为宋兴三世祖宗之法具在故其为相务行故事慎所改作进退能否赏罚必当真宗久而益信之所言无不听虽他宰相大臣有所请必曰王某以为何如事无大小非公所言不决公在相位十余年外无夷狄之虞兵革不用海内富实羣工百司各得其职故天下至今称为贤宰相公于用人不以名誉必求其实茍贤且材矣必久其官众以为宜某职然后迁其所荐引人未尝知寇凖为枢宻使当罢使人私公求为使相公大惊曰将相之任岂可求邪且吾不受私请凖深恨之已而制出除凖武胜军节度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凖入见涕泣曰非陛下知臣何以至此真宗具道公所以荐凖者凖始愧叹以为不可及故参知政事李穆子行简有贤行以将作监丞居于家真宗召见慰劳之迁太子中允初遣使者召不知其所止真宗命至中书问王某然后人知行简公所荐也公自知制诰至为相荐士尤多其后公薨史官修真宗实録得内出奏章乃知朝廷之士多公所荐者公与人寡言笑其语虽简而能以理屈人黙然终日莫能窥其际及奏事上前羣臣异同公徐一言以定今上为皇太子太子谕德见公称太子学书有法公曰谕德之职止于是邪赵德明言民饥求粮百万斛大臣皆曰德明新纳誓而敢违请以诏书责之真宗以问公公请敕有司具粟百万于京师诏德明来取真宗大喜德明得诏书惭且拜曰朝廷有人大中祥符中天下大蝗真宗使人于野得死蝗以示大臣明日他宰相有袖死蝗以进者曰蝗实死矣请示于朝率百官贺公独以为不可后数日方奏事飞蝗蔽天真宗顾公曰使百官方贺而蝗如此岂不为天下笑邪宦官刘承规以忠谨得幸病且死求为节度使真宗以语公曰承规待此以瞑目公执以为不可曰他日将有求为枢宻使者奈何至今内臣官不过留后公任事久人有谤公于上者公輙引咎未尝自辩至人有过失虽人主盛怒可辩者辩之必得而后已荣王宫火延前殿有言非天灾请置狱劾火事当坐死者百余人公独请见曰始失火时陛下以罪已诏天下而臣等皆上章待罪今反归咎于人何以示信且火虽有迹宁知非天谴邪由是当坐者皆免日者上书言宫禁事坐诛籍其家得朝士所与往还占问吉凶之説真宗怒欲付御史问状公曰此人之常情且语不及朝廷不足罪真宗怒不解公因自取常所占问之书进曰臣少贱时不免为此必以为罪愿并臣付狱真宗曰此事已发何可免公曰臣为宰相执国法岂可自为之幸于不发而以罪人真宗意解公至中书悉焚所得书既而真宗悔复驰取之公曰臣已焚之矣由是获免者众公累官至太保以病求罢入见滋福殿真宗曰朕方以大事托卿而卿病如此因命皇太子拜公公言皇太子盛德必任陛下事因荐可为大臣者十余人其后不至宰相者李及凌防二人而已然亦皆为名臣公屡以疾请真宗不得已拜公太尉兼侍中五日一朝视事遇军国大事不以时入参决公益惶恐因卧不起以疾恳辞册拜太尉玉清昭应宫使自公病使者存问日常三四真宗手自和药赐之疾亟遽幸其第赐以白金五千两辞不受以天禧元年九月癸酉薨于家享年六十有一真宗临哭辍视朝三日发哀于苑中其子弟门人故吏皆被恩泽即以其年十一月庚申葬公于开封府开封县新里乡大边村公娶赵氏封荣国夫人后公五年卒子男三人长曰司封郎中雍次曰赞善大夫冲次曰素女四人长适太子太傅韩亿次适兵部员外郎直集贤院苏耆次适右正言范令孙次适龙图阁直学士兵部郎中吕公弼诸孙十四人公事寡嫂谨与其弟旭友悌尤笃任以家事一无所问而务以俭约率励子弟使在富贵不知为骄侈兄子睦欲举进士公曰吾常以盛大为惧其可与寒士争进至其薨也子素犹未官遗表不求恩泽有文集二十巻干兴元年诏配享真宗庙庭臣修曰景德祥符之际盛矣观公之所以相而先帝之所以用公者可谓至哉是以君明臣贤德显名尊生而俱享其荣殁而长配于庙可谓有始有卒如明诏所褒昔者烝民江汉推大臣下之事所以见任贤使能之功虽曰山甫穆公之诗实歌宣王之德也臣谨考国史实録至于搢绅故老之传得公终始之节而録其可纪者輙为铭诗以彰先帝之明以称圣恩褒显王氏流泽子孙与宋无极之意铭曰   烈烈魏公相我真宗真庙翼翼魏公配食公相真宗不言以躬时有大事事有大疑匪卜匪筮公为蓍龟公在相位终日如黙问其夷狄包褁兵革问其卿士百工以职问其庶民耕织衣食相有赏罚功当罪明相有黜升惟否惟能执其权衡万物之平孰不事君胡能必信孰不为相其谁有终公薨于位太尉之崇天子孝思来荐清庙侑我圣考惟时元老天子念公报公之隆春秋从享万祀无穷作为歌诗以谂庙工   王闻修曰本传只载作相时事余官原无事此碑于相事又止书大者魏公细事原不胜书也赵昌言传云昌言喜推奨后进掌漕湖外时李沆通判潭州谓有台辅之量表闻于朝王旦宰岳州平江昌言识其逺大以女妻之后俱为名相魏公本传亦作平江碑作临江疑误也代雍王权留守请宣寇凖奏云十日之间未有捷报当何如上黙然良久曰立皇太子此事关系甚大碑不书非当时臣子所宜正言也李穆传子惟简不乐仕进家居二十余年真宗闻之召为太子中允魏公传作行简宋史别有李行简传亦以巍公荐为御史作行简者误也本传又云公疾甚上问谁可付天下事者歴问张咏马亮公不对而荐寇凖此文不书按张咏卒于大中祥符八年魏公卒于天禧元年相去三年史本用洓水纪闻此书或云非温公笔当以碑为正   御选唐宋文醇巻三十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巻三十一目録   庐陵欧阳修文十   碑铭 墓表   镇安军节度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赠太师中书令程公神道碑铭   观文殿学士行兵部尚书西京留守赠司空兼侍中晏公神道碑铭   石曼卿墓表   连处士墓表   胡先生墓表   泷冈阡表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巻三十一   庐陵欧阳修文十   镇安军节度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赠太师中书令程公神道碑铭   惟文简公既葬之二年其子嗣隆泣而言于朝曰先臣幸得备位将相官阶品皆第一爵勲皆第二请得立碑如令于是天子曰噫惟尔父琳有劳于我国家余其可忘乃大书曰旌劳之碑遣中贵人即赐其家曰以此名尔碑又诏史臣修曰汝为之铭臣修与文简公故往来知其人又尝志其墓又尝述其世德于冀公太师之碑得其世次官封功行最详乃不敢辞惟公字天球姓程氏曾祖讳新赠太师曾祖妣吴国夫人齐氏祖讳赞明赠太师中书令祖妣秦国夫人吴氏考讳元白袁州宜春令赠太师中书令兼尚书令冀国公妣晋国夫人楚氏公举大中祥符四年服勤词学髙第试秘书省挍书郎泰宁军节度推官改著作佐郎知并州寿阳县秘书丞监左藏库天禧中诏选文学履行召试直集贤院今天子即位迁太常博士三司户部判官会修真宗实録而起居注阙命公追修大中祥符八年已后书成遂修起居注迁祠部员外郎提举诸司库务以本官知制诰同判吏部流内铨契丹尝遣使贺上即位命公迓之使者妄有所言公折以理遂屈服其后又遣使贺天圣五年乾元节天子思公前尝折其使乃以公为馆伴使使者果言契丹见中国使者坐殿上位次髙而中国见契丹使者位下当迁议者以为小故可许虽天子亦将许之公争以为契丹所以与中国好者守先帝约也一切宜用故事若许其小将启其大天子是之乃止歳中迁右谏议大夫权御史中丞丞相张文节公少所称许而最知公方除中丞文节当执笔喜曰不辱吾笔矣明年拜枢宻直学士知益州公性方重寡言笑凡所处画常先虑谨备所以条目巨细甚悉至临事简严僚友莫能窥其际尝夜张灯会五门大集州民而城中火起吏如公教不以白而随即救止终宴民去始稍知火监军得告者言军谋变惧而入白公笑曰岂有是哉监军惶惑不敢去公曰军中动静吾自知之茍有谋者不能隐也已而卒无事其他多类此蜀妖人自名李冰神子署官属吏卒以恐蜀人公捕斩之而谤者言公妄杀人蜀且乱天子遣人驰视之使者还言蜀人便公政方安乐而诛妖人所以止乱由是天子亦知公贤召为给事中知开封府前为府者苦其治剧或不满歳罢不然被谤讥或以事去独公居数歳久而治益精明盗讼稀少狱屡空诏书数下褒美迁工部侍郎龙图阁学士守御史中丞久之天子思其治召为翰林学士复知开封府明年为三司使不悦茍利不贪近功时议者患民税多目吏得为奸欲除其名而合为一公以为合而没其名一时之便后有兴利之臣必复増之是重困民也议者莫能夺其于出入尤谨禁中时有所取未尝肯予宦官怒言陛下虽有欲物在程某何可得公曰臣所以为陛下惜尔天子以为然累迁吏部侍郎景祐四年以本官参知政事公益自信不疑宰相有所欲私輙众折之其语至今士大夫能道也初范仲淹以言事忤大臣贬饶州已而上悔悟欲复用之稍徙知润州而恶仲淹者遂诬以事语入上怒亟命置之岭南自仲淹贬而朋党之论起朝士牵连出语及仲淹者皆指为党人公独为上开说上意解而后已是时元昊叛河西朝廷多故公在政事补益尤多而小人侥幸皆不便遂以事中之坐贬为光禄卿知颍州已而徙知青州又徙大名府居一歳中迁户部吏部二侍郎尚书左丞资政殿学士北京建遂以为留守宦者皇甫继明方用事主治行宫务广制度以市恩公为裁抑之与继明章交上天子遣一御史往视之还直公天子为罢继明独委公以建都事公自知政事以论议不私见嫉被贬斥已稍复见用遂与继明争曲直由是益不妄合于世虽不复大用而契丹方遣使数有所求兵诛元昊未克西北宿重兵公于是时天子常委以河北陜西之重留守北京凡四年迁工部尚书资政殿大学士河北安抚使庆厯六年拜武昌军节度使陜西安抚使知永兴军府事明年加宣徽北院使鄜延路经畧使马步军都部署判延州仍兼陜西安抚使皇祐元年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留守北京其于二方威惠信着尤知夷狄情伪山川险易行师制敌之要其在延州夏人数百驱畜产至界上请降言契丹兵至衙头矣国且乱愿自归公曰契丹兵至元昊帐下当举国取之岂容有来降者吾闻夏人方捕叛族此其是乎不然诱我也拒而不受已而夏人果以兵数万临界上公戒诸堡塞无得輙出兵夏人以为有备引去自此不复窥边公于河北最久民爱之为立生祠明年改武胜军节度使犹在北京又改镇安军节度使在镇四年犹上书镇安一郡尔不足以自效愿复守边书未报得疾以至和三年闰三月七日己丑薨于陈州之正寝享年六十有九天子辍视朝二日赠中书令諡曰文简明年祫享太庙推恩加赠公太师尚书令公累阶至开府仪同三司勲上柱国爵广平郡公封户七千四百而实封二千一百赐号推诚保德守正翊戴功臣娶陈氏封卫国夫人子男四人曰嗣隆太常博士嗣弼殿中丞嗣恭太常博士嗣先大理寺丞女五人皆适良族谨按程氏之先出自重黎至休文为周司马国于程其后子孙遂以为氏自秦汉以来世有其人程氏必显而各以其所居着姓后世因之至唐尤盛号称中山程氏者皆祖魏安乡侯昱公中山博野人也世有积德至公始大显闻臣修以为古者功德之臣进受国宠退而铭于器物非独私其后世所以不忘君命示国有人而诗人又播其事声于咏歌以扬无穷今去古逺为制不同而犹有幽堂之石隧道之碑得以纪德昭烈而又幸防天子书而名之其所以照临程氏恩厚宠荣出古逺甚而臣又得刻铭其下铭臣职也惧不能称铭曰   程以国氏世逺支分因居着姓各以其人公世中山在昔有闻克大自公厥声以振乃秉国钧乃授将钺出入其勤险夷一节帝曰噫欤余有劳臣何以旌之有烂其文惟此劳臣实余同德忧国在心匪劳以力二方有事诸将无功俾我旧老不遑居中间息近藩庶休厥躬有请未报奄云其终没而后已兹可谓忠惟帝之褒其言甚简铭以述之万世丕显   王闻修曰宋史琳传叙馆伴事云契丹使者谓琳曰先皇帝尝通使承天太后独无使何也琳曰南北兄弟也先皇帝视承天犹从母故无嫌今皇太后乃嫂也礼不通问欧公志中亦云使者言太后当遣使通书公以礼折之至碑文全不露盖与外夷叙兄弟非佳事略见于志中乃可碑为大书深刻之文不当载也知开封府外戚王齐雄杀人章献救之琳卒正法又外戚吴氏背夫挈其女纳宫中琳请于上曰臣恐天下议陛下占人妻女上急出之此二事史载甚详而碑志皆无欧公盖不欲彰之也此皆古人有体处   观文殿大学士行兵部尚书西京留守赠司空兼侍中晏公神道碑铭   至和元年六月观文殿大学士行兵部尚书西京留守临淄公以疾归于京师八月疾少间入见天子曰噫予旧学之臣也乃留侍讲迩英阁诏五日一朝前殿明年正月疾作不能朝敕太医朝夕往视有司除道将幸其家公叹曰吾无状乃以疾病忧吾君即驰奏曰臣疾少间行愈矣乃止其月丁亥以公薨闻天子震悼亟临其丧以不即见公为恨赠公司空兼侍中諡曰元献有司请辍视朝一日诏特辍二日以其年三月癸酉葬公于许州阳翟县麦秀乡之北原既葬赐其墓隧之碑首曰旧学之碑既又敕史臣修考次公事具书于碑下臣修伏读国史见真宗皇帝时天下无事天子方推让功德祠祀天地山川讲礼乐以文颂声而儒学文章儁贤伟异之人出公世家江西之临川年始十四一日起田里进见天子时方亲阅天下贡士会廷中者千余人与夫宫臣卫官拥列圜视公不动声气操笔为文辞立成以献天子嘉赏赐同进士出身遂登馆阁掌书命以文章为天下所宗逮陛下养德东宫先帝选用臣属即以公遗陛下由王官宫臣卒登宰相凡所以辅道圣德忧勤国家有旧有劳自始至卒五十余年公既薨而先帝之名臣与陛下东宫之旧人皆无在者宜其褒宠优异比公甘盘臣修幸得执笔史官奉明诏谨昧死上临淄公事曰公讳殊字同叔姓晏氏其世次晦显徙迁不常自其髙祖讳墉唐咸通中举进士卒官江西始着籍于髙安其后三世不显曽祖讳延昌又徙其籍于临川祖讳郜追封英国公考讳固追封秦国公自曽祖以下皆用公贵累赠开府仪同三司太师中书令兼尚书令曽祖妣张氏陈国太夫人祖妣傅氏许国太夫人妣吴氏唐国太夫人公生七歳知学问为文章乡里号为神童故丞相张文节公安抚江西得公以闻真宗召见既赐出身后二日又召试诗赋论公徐启曰臣尝私习此赋不敢隐真宗益嗟异之因试以他题以为秘书省正字置之秘阁使得悉读秘书命故仆射陈文僖公视其学明年献其所为文召试中书迁太常寺奉礼郎封祀泰山推恩迁光禄寺丞数月充集贤校理明年迁著作佐郎丁父忧去官已而真宗思之即其家起复命淮南发运使具舟送至京师从祀太清宫赐绯衣银鱼同判太常礼院又丁母忧求去官服丧不许今天子始封升王公以选为府记室参军再迁左正言直史馆今天子为皇太子以户部员外郎充太子舍人赐金紫知制诰判集贤院迁翰林学士充景灵宫判官太子左庶子兼判太常寺知礼仪院公既以道德文章佐佑东宫真宗有所谘访多以方寸小纸细书问之由是参与机宻有所对必以其稾进示不泄其后悉阅真宗阁中遗书得公所进稾类为八十巻藏之禁中人莫之见也初真宗遗诏章献明肃太后权听军国事宰相丁谓枢宻使曹利用各欲独见奏事无敢决其议者公建言羣臣奏事太后者垂帘听之皆毋得见议遂定干兴元年拜右谏议大夫兼侍读学士迁给事中景灵宫副使判吏部流内铨以易侍讲崇政殿迁礼部侍郎知审官院为枢宻副使迁刑部侍郎上疏论张耆不可为枢宻使由是忤太后防坐以笏击其仆误折其齿罢留守南京大兴学校以教诸生自五代以来天下学废兴自公始召拜御史中丞改兵部侍郎兼秘书监资政殿学士翰林侍读学士知天圣八年礼部贡举明年为三司使复为枢宻副使未拜改参知政事迁尚书左丞太后谒太庙有请服衮冕者太后以问公公以周官后服对太后崩大臣执政者皆罢以公为礼部尚书知亳州徙知陈州迁刑部尚书复召为御史中丞又为三司使知枢宻院事拜枢宻使再加检校太尉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庆厯三年三月遂以刑部尚书居相位充集贤殿大学士兼枢宻使自公复召用而赵元昊反师出陜西天下弊于兵公数建利害请罢监军兼以阵图授诸将使得应敌为攻守及制财用出入之要皆有法天子悉为施行自宫禁先以率天下而财赋之职悉归有司卒能以谋臣元昊使听约束乃还其王号公为人刚简遇人必以诚虽处富贵如寒士罇酒相对欢如也得一善称之如已出当世知名之士如范仲淹孔道辅等皆出其门及为相益务进贤材当公居相府时范仲淹韩琦富弼皆进用至于台阁多一时之贤天子既厌西兵悯天下困弊奋然有意遂欲因羣材以更治数诏大臣条天下事方施行而小人权幸皆不便明年秋会公以事罢而仲淹等相次亦皆去事遂已公既罢以工部尚书知颍州徙知陈州又徙许州三迁户部尚书拜观文殿大学士知永兴军充一路都部署安抚使徙知河南府兼西京留守累进阶至开府仪同三司勲上柱国爵临淄公食邑万二千户实封三千七百戸公享年六十有五自少笃学至其病亟犹手不释巻有文集二百四十巻尝奉敕修上训及真宗实録又集类古今文章为集选二百巻公为政敏而务以简便其民其于家严子弟之见有时事寡姊孝谨未尝为子弟求恩泽其在陈州上问宰相曰晏某居外未尝有所请其亦有所欲邪宰相以告公公自为表问起居而已故其薨也天子尤哀悼之赐予加等以其子承裕为崇文院检讨孙及甥之未官者九人皆命以官公初娶李氏工部侍郎虚已之女次孟氏屯田员外郎虚舟之女封钜鹿郡夫人次王氏太师尚书令超之女封荣国夫人子八人长曰居厚大理评事早卒次承裕尚书屯田贠外郎宣礼赞善大夫崇让著作佐郎明逺祗德皆大理评事几道传正皆太常寺太祝女六人长适户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富弼次适礼部侍郎三司使杨察其四尚幼孙十有三人公既乐善而称为知人士之显于朝者多公所荐逹至择其女之所从又得二人者如此可谓贤也已铭曰   有姜之裔齐为晏氏齐在春秋晏显诸侯传载桓子婴称于丘其后无闻不亡仅存有炜自公厥声以振公之显声实相天工天子曰噫予考真宗唯多名臣以臻盛隆汝初事我王官东宫以暨相予始卒一躬辅我以德有劳于邦公疾在外来归自洛天子曰留汝予旧学凡今在庭莫如汝旧孰以畀予惟予圣考今既亡矣孰为予老何以赠之司空侍中礼则有加予思何穷有篆其文在其碑首天子之褒史臣有诏铭以述之永昭厥后茅坤曰节财自宫禁先非晏元献不能画非宋仁庙不能从元献公为相久而子孙十人不以一乞恩泽身后之日朝廷一时并命皆盛世事   王闻修曰宋史本传悉用欧公此文独于出知颍州处补云孙甫蔡襄上言宸妃生圣躬殊尝被诏志墓没而不言又奏论殊役官兵治僦舍以规利然殊以章献方临朝故志不敢斥言而所役兵乃辅臣例宜借者时以为非殊罪按孙蔡所论甚不当欧公此文削之非为晏公讳乃为孙蔡讳也孙蔡墓志亦出欧公孙志云言宰相以某事当去者上亟为罢之蔡志竟不载盖欧公亦不直之矣安抚江西荐公为神童李防传亦有之时与张知白同使耳 孙蔡既论晏公已而与公同去晏一日游涡水见蛙登木捕蝉口不能容相与坠地遂作蜩蛙赋略云匿蕞质以潜进跳轻躯而猛噬虽多口而连获终扼吭而弗制   石曼卿墓表   曼卿讳延年姓石氏其上世为幽州人幽州入于契丹其祖自成始以其族间走南归天子嘉其来将禄之不可乃家于宋州之宋城父讳补之官至太常博士幽燕俗劲武而曼卿少亦以气自豪读书不治章句独慕古人竒节伟行非常之功视世俗屑屑无足动其意者自顾不合于时乃一混于酒然好剧饮大醉頽然自放由是益与时不合而人之从其游者皆知爱曼卿落落可竒而不知其才之有以用也年四十八康定二年二月四日以太子中允秘阁校理卒扵京师曼卿少举进士不第真宗推恩三举进士皆补奉职曼卿初不肯就张文节公素竒之谓曰母老乃择禄邪曼卿矍然起就之迁殿直久之改太常寺太祝知济州金乡县叹曰此亦可以为政也县有治声通判干宁军丁母永安县君李氏忧服除通判永静军皆有能名充馆阁校勘累迁大理寺丞通判海州还为校理庄献明肃太后临朝曼卿上书请还政天子其后太后崩范讽以言见幸引尝言太后事者遽得显官欲引曼卿曼卿固止之乃已自契丹通中国德明尽有河南而臣属遂务休兵养息天下晏然内外弛武三十余年曼卿上书言十事不报已而元昊反西方用兵始思其言召见稍用其説籍河北河东陜西之民得乡兵数十万曼卿奉使籍兵河东还称防赐绯衣银鱼天子方思尽其才而且病矣既而闻边将有欲以乡兵捍贼者笑曰此得吾麤也夫不教之兵勇怯相杂若怯者见敌而动则勇者亦率而溃矣今或不暇教不若募其敢行者则人人皆胜兵也其视世事蔑若不足为及听其施设之方虽精思深虑不能过也状貌伟然喜酒自豪若不可绳以法度退而质其平生趣舍大节无一悖于理者遇人无贤愚皆尽忻懽及间而可否天下是非善恶当其意者无几人其为文章劲健称其意气有子济滋天子闻其丧官其一子使禄其家既卒之三十七日葬于太清之先茔其友欧阳修表于其墓曰   呜呼曼卿宁自混以为髙不少屈以合世可谓自重之士矣士之所负者愈大则其自顾也愈重自顾愈重则其合愈难然欲其共大事立竒功非有难合自重之士不可为也古之魁雄之人未始不负髙世之志故宁或毁身汚迹卒困于无闻或老且死而幸一遇犹克少施于世若曼卿者非徒与世难合而不克所施亦其不幸不得至乎中寿其命也夫其可哀也夫   周必大曰欧阳文忠公好贤乐善盖其天性得交友间寸藁尺书必轴而藏之曼卿子美俊才直节公深知之雄词健笔公素推之而位皆不过馆职年皆不登知命公所尤悲于其遗墨尤独致意熈宁壬子公梦奠之嵗也犹亲跋于巻尾惟公道德文章师表百世而干旄缁衣之好至死靡倦彼争名者相倾属文者相轧闻公之风其少愧哉   连处士墓表   连处士应山人也以一布衣终于家而应山之人至今思之其长老教其子弟所以孝友恭谨礼让而温仁必以处士为法曰为人如连公足矣其矜寡孤独凶荒饥馑之人皆曰自连公亡使吾无所告依而生以为恨呜呼处士居应山非有政令恩威以亲其人而能使人如此其所谓行之以躬不言而信者欤处士讳舜賔字辅之其先闽人自其祖光裕尝为应山令后为磁郢二州推官卒而反葬应山遂家焉处士少举毛诗一不中而其父正以疾废于家处士供养左右十余年因不复仕进父卒家故多赀悉散以赒乡里而教其二子以学曰此吾赀也歳饥出谷万斛以粜而市谷之价卒不能增及旁近县之民皆頼之盗有窃其牛者官为捕之甚急盗穷以牛自归处士为之愧谢曰烦尔送牛厚遗以遣之尝以事之信阳遇盗于西关左右告以处士盗曰此长者不可犯也舍之而去处士有弟居云梦往省之得疾而卒以其柩归应山应山之人去县数十里迎哭争负其柩以还过县市市人皆哭为之罢市三日曰当为连公行丧处士生四子曰庶庠庸膺其二子教以学者后皆举进士及第今庶为寿春令庠为宜城令处士以天圣八年十二月某日卒庆厯二年某月日葬于安陆蔽山之阳自卒至今二十年应山之长老识处士者与其县人尝頼以为生者往往尚皆在其子弟后生闻处士之风者尚未逺使更三四世至于孙曾其所传闻有时而失则惧应山之人不复能知处士之详也乃表其墓以告于后人八年闰正月一日庐陵欧阳修述周必大曰应山连处士一布衣耳既殁而郑人法其孝友礼逊凡矜寡饥馑之人皆追思之欧阳文忠公表其墓谓行之以躬不言而信盖实録也有子四人而寳文公则第三子之孙以文章赞书命才略典方面克孝而忠大其家声今机宜君防上拔擢进用未巳施于有政不苐如处士居乡矣   王闻修曰连庶字君锡连庠字元礼皆受学于二宋庶居官清人号为连底清庠加以肃人号为连底冻庶为令以母老乞监陈州税尝送客出北门见日西风尘而冠盖憧憧不已慨然有感即日求分司归久之以欧公荐知昆山县辞不行累迁职方员外郎庠终都官郎按二子之贤如此而此表无一语及盖文体自应如此   胡先生墓表   先生讳瑗字翼之姓胡氏其上世为陵州人后为泰州如臯人先生为人师言行而身化之使诚明者达昏愚者励而顽傲者革故其为法严而信为道久而遵师道废久矣自景祐明道以来学者有师惟先生暨泰山孙明复石守道三人而先生之徒最盛其在湖州之学弟子去来常数百人各以其经转相传授其教学之法最备行之数年东南之士莫不以仁义礼乐为学庆厯四年天子开天章阁与大臣讲天下事始慨然诏州县皆立学于是建太学于京师而有司请下湖州取先生之法以为太学法至今为着令后十余年先生始来居太学学者自逺而至太学不能容取旁官署以为学舍礼部贡举歳所得士先生弟子十常居四五其髙第者知名当时或取科甲居显仕其余散在四方随其人贤愚皆循循雅饬其言谈举止不问可知为先生弟子其学者相语称先生不问可知为胡公也先生初以白衣见天子论乐拜秘书省校书郎辟丹州军事推官改宻州观察推官丁父忧去职服除为保宁军节度推官遂居湖学召为诸王宫教授以疾免已而以太子中舎致仕迁殿内丞于家皇祐中驿召至京师议乐复以为大理评事兼太常寺主簿又以疾辞歳余为光禄寺丞国子监直讲廼居太学迁大理寺丞赐绯衣银鱼嘉祐元年迁太子中允充天章阁侍讲仍居太学已而病不能朝天子数遣使者存问又以太常博士致仕东归之日太学之诸生与朝廷贤士大夫送之东门执弟子礼路人嗟叹以为荣以四年六月六日卒于杭州享年六十有七以明年十月五日葬于乌程何山之原其世次官邑与其行事莆阳蔡君谟具志于幽堂呜呼先生之德在乎人不待表而见于后世然非此无以慰学者之思乃揭于其墓之原六年八月三日庐陵欧阳修述   吕元明曰仁宗时国子先生必求天下贤士就中又择其尤贤者专委掌教导规矩之事胡翼之为直讲有防专掌学政胡亦甄别人物择其过人逺甚人畏服者奨之激之又各因其所好类聚而别居之故好尚经术者好谈兵者好文艺者好尚节义者皆以所类羣居相与讲习胡亦时召之使论其所学为定其理或自出一义故人皆乐从而有成今朝廷近臣往往胡之徒也   泷冈阡表   呜呼惟我皇考崇公卜吉于泷冈之六十年其子修始克表于其阡非敢缓也盖有待也修不幸生四歳而孤太夫人守节自誓居贫自力于衣食以长以教俾至于成人太夫人告之曰汝父为吏廉而好施与喜賔客其俸禄虽薄常不使有余曰毋以是为我累故其亡也无一瓦之覆一垅之植以庇而为生吾何恃而能自守邪吾于汝父知其一二以有待于汝也自吾为汝家妇不及事吾姑然知汝父之能养也汝孤而幼吾不能知汝之必有立然知汝父之必将有后也吾之始归也汝父免于母丧方逾年歳时祭祀则必涕泣曰祭而丰不如养之薄也间御酒食则又涕泣曰昔常不足而今有余其何及也吾始一二见之以为新免于丧适然耳既而其后常然至其终身未尝不然吾虽不及事姑而以此知汝父之能养也汝父为吏尝夜烛治官书屡废而叹吾问之则曰此死狱也我求其生不得尔吾曰生可求乎曰求其生而不得则死者与我皆无恨也矧求而有得邪以其有得则知不求而死者有恨也夫常求其生犹失之死而世常求其死也囘顾乳者抱汝而立于旁因指而叹曰术者谓我歳行在戌将死使其言然吾不及见儿之立也后当以我语告之其平居教他子弟常用此语吾耳熟焉故能详也其施于外事吾不能知其居于家无所矜饰而所为如此是真发于中者邪呜呼其心厚于仁者邪此吾知汝父之必将有后也汝其勉之夫养不必丰要于孝利虽不得博于物要其心之厚于仁吾不能教汝此汝父之志也修泣而志之不敢忘先公少孤力学咸平三年进士及第为道州判官泗绵二州推官又为泰州判官享年五十有九葬沙溪之泷冈太夫人姓郑氏考讳德仪世为江南名族太夫人恭俭仁爱而有礼初封福昌县太君进封乐安安康彭城三郡太君自其家少微时治其家以俭约其后常不使过之曰吾儿不能茍合于世俭薄所以居患难也其后修贬夷陵太夫人言笑自若曰汝家故贫贱也吾处之有素矣汝能安之吾亦安矣自先公之亡二十年修始得禄而养又十有二年列官于朝始得赠封其亲又十年修为龙图阁直学士尚书吏部郎中留守南京太夫人以疾终于官舍享年七十有二又八年修以非才入副枢宻遂参政事又七年而罢自登二府天子推恩褒其三世盖自嘉祐以来逢国大庆必加宠锡皇曾祖府君累赠金紫光禄大夫太师中书令曾祖妣累封楚国太夫人皇祖府君累赠金紫光禄大夫太师中书令兼尚书令祖妣累封吴国大夫人皇考崇公累赠金紫光禄大夫太师中书令兼尚书令皇妣累封越国太夫人令上初郊皇考赐爵为崇国公太夫人进号魏国于是小子修泣而言曰呜呼为善无不报而迟速有时此理之常也惟我祖考积善成德宜享其隆虽不克有于其躬而赐爵受封显荣褒大实有三朝之锡命是足以表见于后世而庇頼其子孙矣乃列其世谱具刻于碑既又载我皇考崇公之遗训太夫人之所以教而有待于修者并掲于阡俾知夫小子修之德薄能鲜遭时窃位而幸全大节不辱其先者其来有自熈宁三年歳次庚戌四月辛酉朔十有五日乙亥男推诚保德崇仁翊戴功臣观文殿学士特进行兵部尚书知青州军州事兼管内劝农使充京东东路安抚使上柱国乐安郡开国公食邑四千三百户食实封一千二百户修表   朱子谓韩愈祭十二郎文后数百年而本朝复有欧阳文忠公泷冈阡表其为朱子所心折如此然以两文较之其情致悱恻能达所不能达之隐所谓喜往复善自道者则果相伯仲若夫垂诸万世使酷吏读之亦不觉然流涕者欧作固专其美而韩逊不如矣子曰茍有车必见其轼茍有衣必见其敝盖言有其实斯有其文也愈固不得无之而空言之欧之胜者实也如此文者所当自朝廷至于里巷莫不讴吟讽诵者欤夫是之谓羽翼六经羽翼六经云者固不在句训字诂之徒也储欣曰千百年墓表中有数文字岂惟居士集之冠予师观我先生令永丰贻予泷冈阡表石刻本旁有龙爪迹二焉指数歴然土人云公始磨刻此碑于家舟载以行无何大风雨舟覆稍定使人汨水求碑不可得越一日碑已在泷冈阡矣完善无毫髪损增二爪迹而已父老相传龙王欲读公文遣其属攫致之其説颇诞然文章能事至于如此于以动神明而感怪物亦理之或然者欤   御选唐宋文醇巻三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巻三十二目録   庐陵欧阳修文十一   墓志铭   尚书兵部员外郎知制诰谢公墓志铭   资政殿学士尚书户部侍郎简肃薛公墓志铭翰林侍读学士右谏议大夫杨公墓志铭   太子太师致仕杜祁公墓志铭   故霸州文安县主簿苏君墓志铭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巻三十二   庐陵欧阳修文十一   尚书兵部员外郎知制诰谢公墓志铭   朝散大夫行尚书兵部员外郎知制诰知邓州军州事兼管内劝农使上轻车都尉阳夏县开国男食邑三百户赐紫金鱼袋谢公讳绛字希深其先出于黄帝之后任姓之别为十族谢其一也其国在南阳宛三代之际以微不见至诗崧髙始言周宣王使召公营谢邑以赐申伯盖谢先以失国其子孙散亡以国为姓歴秦汉魏益不显至晋宋间谢氏出陈郡者始为盛族公之皇考曰太子賔客讳涛其爵陈留伯至公开国又为阳夏男皆在陈郡故用其封复因为陈郡人然其官邑卒葬随世而迁其谱自八世而下可见曰八代祖汾为河南缑氏人至五代祖希图始迁而南或葬嘉兴或葬丽水自皇考以上三代皆葬杭州之富阳公以寳元二年四月丁卯来治邓其年十一月已酉以疾卒于官以逺不克归于南即以明年八月得州之西南某山之阳遂以葬公享年四十有五初娶夏侯氏先卒今举以祔后娶髙氏文安县君三男六女男某皆将作监主簿女一早亡五尚幼公之卒其客欧阳修吊而哭于位退则叹曰初賔客之薨修获铭其德纳诸富阳之原今又哭公之丧哭者在位莫如修旧盖尝铭其世矣乃论次其终始曰公年十五起家试秘书省校书郎复举进士中甲科以奉礼郎知颍州汝隂县迁光禄寺丞上书论四民失业杨文公荐其才召试充秘阁校理再迁太常丞通判常州丁母晋陵郡君许氏忧服除迁太常博士用郑氏经唐故事议昭武皇帝非受命祖不宜配享上帝天圣中天下水旱而蝗河决坏滑州又上书用洪范五行京房传推灾异所以为天谴告之意极陈时所阙失无所讳与修真宗国史迁祠部员外郎直集贤院通判河南府移书丞相言歳凶嵩山宫宜罢勿治又上书论妖人方术士不宜出入禁中请追所赐先生处士号歳满权开封府判官再迁兵部员外郎为三司度支判官上书论法禁宻花透背诏书云自内始今内人赐衣复下有司取之是为法而自戾无以信天下又言后苑作官市筒亦禁物民间非所有有之为犯法因请罢内作诸器皆以其职言又言有司多求上防从中出而数更且谓号令数变则亏国体利害偏听则惑聪明请者务欲各行而守者患于不一请凡诏令皆由中书枢宻然后行郭皇后废上书用诗白华引申后褒姒以为戒景祐元年丁父忧服除召试知制诰判流内铨谏者言李照新定乐不可用下其议议者久不决公为两议曰宋乐用三世矣照之法不合古吾从旧乃署其一议曰从新乐者异署议者皆从公署公为人肃然自修平居温温不妄喜怒及其临事敢言何其壮也虽或听或否或论髙而不能行或后果如其言皆傅经据古切中时病三代已来文章盛者称西汉公于制诰尤得其体世所谓常杨元白不足多也公既以文知名至于为政无所不达自汝隂已有能名佐常州至今常人思之钱思公守河南悉以事属之是时庄献明肃太后庄懿太后起二陵于永安至于铁石畚锸不取一物于民而足修国子学教诸生自逺所至者百余人举而中第者十八九河南人闻公丧皆出涕诸生画像于学而祀之初吏部拟官以圭田有无为均公取州县田覆其实者凖其方之物价差为多少揭之省中他有名而无实者皆不用人以为便天下之吏有定职而无定员故选者常患其多而久积吏縁以奸至公为之选而集者有不逾旬而去天下皆称其平其遇事尤剧尤若简而有余及求知邓州其治益以寛静为本州遂无事先是有妖僧者以伪言诱民男女数百人往往昼夜为会凡六七年不废公则取其首恶二人置之法余一不问民始知公法可畏而安于不苛南阳堰引湍水溉公田水之来逺而少能及民而堰撤墩破公议复召信臣故渠以罢邓人歳役而以水与民大兴学舍皆未就而卒始公来邓食其廪者四十余人或疑其多及其丧为之制服其治衣栉才二婢至三从孤弟妹皆聚而食之卒之日廪无余粟家无余赀入哭其堂椸无新衣然平生喜賔客谈宴怡怡如也自少而仕凡三十年间自守不囘而外亦不为甚异此其终始大节也铭曰   寿吾不知命系其偶不俾其隆安归其咎惟德之明惟仁之茂惟力之为而公之有   首叙世次本末次叙立身终始于中首叙立言次叙立政次叙立德郁乎其相章焕乎其相辉也   资政殿学士尚书户部侍郎简肃薛公墓志铭   明道二年尚书礼部侍郎参知政事河东公以疾告归其政天子曰吾不可以数烦公乃诏优公不朝而使视事如故居歳中数以告乃得还第又数以告然后拜公为资政殿学士户部侍郎判尚书都省罢其政事景祐元年八月庚申公薨于家年六十有八赠兵部尚书公讳奎字宿蓺姓薛氏薛氏之先出于黄帝之后任姓任姓之别为十族薛者奚仲之始封也其后奚仲去迁邳而仲虺留居薛春秋之际以国见经而其子孙后以为氏此其谱也隋唐之间薛姓居河东者为最盛公绛州正平人也曾王父赠太保讳某大王父赠太傅讳某王父殿中丞赠太师讳某三世皆不显而以公贵初太宗皇帝伐并州太师以防干行在不见用罢公生十余歳已能属文辞太师顾曰是必大吾门吾复何为乃不复事生业务施贷以赒乡闾曰吾有子矣后何患后五十年公始佐今天子参政事为世名臣如其言公为人敦笃忠烈果敢明达初举进士为州第一让其里人王严而居其次于是乡里皆称之淳化三年再举乃中授秘书省校书郎隰州军事推官始至取州狱已成书活寃者四人徙仪州推官士争荐其能丁太夫人忧服除用荐者拜大理寺丞知兴化军莆田县悉除故时王氏无名租莆田人至今以为德迁殿中丞知河南长水县徙知兴州州旧铸铁钱用工多人以为苦公乃募民有力者弛其山使自为利而收其铁租以铸悉罢役者人用不劳迁太常博士御史中丞向敏中荐公材中御史就拜监察御史召为殿中侍御史判三司都磨勘司赐绯衣银鱼出为陜西转运副使坐举人免官居数月通判陜府歳余召还台安抚河北称防改尚书户部员外郎淮南转运使江淮制置发运使开扬州河废其三堰以便漕船歳以八百万石食京师其后罕及其多转吏部员外郎丁太师忧去职不许居二歳入为三司户部副使与三司使李士衡争事省中士衡扳时权贵人为助公拜户部郎中直昭文馆出知延州迁吏部郎中入为龙图阁待制知开封府迁右谏议大夫御史中丞契丹使萧从顺来朝是时庄献明肃太后垂帘听政从顺举止多不逊以为南使至契丹者皆见太后遂请见之朝议患之未有以决公独以理折之从顺乃止而嫉公者谗其漏禁中语由是拜集贤院学士出知并州改知秦州秦州宿重兵兵尝歉食公为勤俭积蓄教民水种歳中迁枢宻直学士知益州而秦之余粟积者三百万征筭之衍者三十万覈民旧隐田数百顷所得刍粟又十余万秦州之民与其蕃落数千人诣转运使请留不果公在开封以严为治肃清京师京师之民至私以俚语目公且相戒曰是不可犯也囹圄为之数空而至今之人犹或目之及居蜀尤有善政民有得伪蜀时中书印者夜以锦囊挂之西门阍者以白蜀人随之者万计皆恟恟出异语且观公所为公顾主吏藏之畧不取视民乃止老媪告其子不孝者子诉贫不能养公取俸钱与之曰用此为生以养母子遂相慈孝里富人三女皆孤民或妄争其产公析其赀为三为嫁其女于是人皆以公为仁恩蜀人喜乱而易摇公既镇以无事又能顺其风俗从容宴乐及其临事破奸发伏逆见随决如逢防之射而方朔之占无一不中蜀人爱且畏之以比张尚书咏而不苛开封天子之畿益州蜀一都会皆世号尤难理者而公尤有名其猛寛之政前后异施可谓知其方矣入拜龙图阁直学士权三司使遂拜参知政事公入谢上曰先帝尝言卿可用吾今用卿矣公益感激自励而素刚毅守节不茍合既与政尤挺立无所牵随然遂欲绳天下无小大一入于规矩往往不可其意则归卧于家叹息忧愧輙不食家人笑其何必若此公曰吾慙不及古人而惧后世讥我也公尝使契丹与其君臣语而以论议服其坐中其后契丹使来必问公所在及闻已用乃皆喜曰是得人矣边吏得谍者言契丹欲弃约举兵上亟召大臣议或欲选将增兵公曰契丹畏誓而贪利且无隙以开其端其必不动不宜失持重之势而使其可窥已而卒无事他日上顾公曰果如公言于是益重之明道二年庄献明肃太后欲以天子衮冕见太庙臣下依违不决公独争之曰太后必若王服见祖宗若何而拜乎太后不能夺为改他服太后崩上见羣臣泣曰太后疾不能言而犹数引其衣若有所属何也公遽曰其在衮冕也然服之岂可见先帝乎上大悟卒以后服葬于是益以公为果可用也公先娶潘氏早卒后娶赵氏今封金城郡夫人子男一人直孺大理寺丞女五人长适故职方员外郎张竒其次适故开封府士曹参军乔易从早亡次适太原王拱辰早亡次适庐陵欧阳修次又适王氏公既贵赠其曾祖而下三宰曰太保太傅太师追封曾祖妣某氏某夫人祖妣某氏某夫人妣某氏某夫人公性孝慈虽在大位家人勤俭不知为骄奢诸子幼孤抚养不异平生所为文章四十巻直而有气如其为人五年某月某甲子其孤直孺奉其柩自京师葬于绛州以某年某月某甲子即事先期状公之功行上之太常太常议曰諡法一德不懈曰简执心决断曰肃今其状应法乃諡曰简肃铭曰   薛夏之封以国为姓其后河东隋唐最盛公世载德实河东人必大其门太师之云公之从事以难为易参于大政不挠不牵屡决大议有言炳然公不为相告病还家赗赙之荣尚书是加公有敏德焯其行事公有令名有司之諡事告之史諡传子孙又刻铭章纳于墓门王闻修曰宋史本传与志不同传云在陜西赵德明言延州蕃落侵其地黒林平下诏按騐奎阅郡籍德明尝假道黒林平移文録示之德明遂服知延州赵元昊毎遣吏至京师请俸赐吏因市禁物隐关算为奸利奎廉得状请留蜀道缣帛于关中转致给之奎能知人范仲淹厐籍明镐自为选人皆以公辅许之契丹使请见太后奎折之曰皇太后垂帘听政本朝羣臣亦未尝见也欧公叙事以简为贵如此 叙子女处直曰次适庐陵欧阳修余不着一句何等严重祭薛尚书文又甚详明志言天下之公祭尽一身之私也后人作尊者状多插入自己事是何足与言文乎   翰林侍读学士右谏议大夫杨公墓志铭   庆厯八年春翰林侍读学士右谏议大夫杨公年六十有九告老即以工部侍郎致仕归于常州其行也天子召见宴劳赐以不拜公卿大夫咸出饯于东门瞻望咨嗟相与言曰杨公归哉于公计为可荣于国家计为可惜其明年九月十三日公疾革出其兵论一篇示其子忱慥而授以言曰臣闻臣子虽死不敢忘其君父者天下之至恩大义也今臣偕不幸犹以垂闭之口言天下莫大之忧为陛下无穷之虑者其事有五以毕臣志死无所恨惟陛下用臣言不必哀臣死也言讫而卒不及其私忱慥以其语并其兵论以闻天子震悼顾有司问可以宠公者有司举故事以对天子曰此何足以慰吾思乃诏特赠公兵部侍郎公少师事种放学问为文章长于议论好读兵书知古兵法以为士不兼文武不足任大事当四方无事时数上书言边事后二十余年元昊叛河西契丹举众违约三边皆警天下弊于兵公于此时耗精疲神日夜思虑创作兵车阵图刀楯之属皆有法天子以步卒五百如公之法试于庭以为可用而世多非其刀楯修尝奉使河东得边将王吉言元昊出毛川为吉所败者用杨公楯也盖世未尝用其术尔然公素刚少合而议者不一故不得尽用其言夏竦经畧陜西请益置土兵公言竦据内地无破贼之谋而坐请益兵盖虞败事则欲以兵少为解竦复论公不忠沮计公不能忍以语诋之其后三路农民壮者咸墨为兵公又言兵在精不在众众而不练则不整而易败困国而难供时自将相大臣议者皆务多兵独公之论能如此刘平兵败元昊围延州甚急而救兵不至公在河中乃伪为书驰告延州救兵十万至矣因命旁近县具刍粮什器如其数以俟已而元昊亦解去后公守并州即诏公为并代麟府路经畧安抚招讨等使兼兵马都部署公执勅告其羣吏曰天子用我矣然任其事必图其效欲责其效必尽其方乃列六事以请曰能用臣言则受命不然则已朝廷难之公论不已坐是徙知邢州公志之不就皆此类也公尝为御史章献太后兄子刘崇德为团练使以卒其门人亲戚厮养用崇德拜官爵者数十人马季良以刘氏壻为龙图阁直学士公上书言汉吕太后王禄产欲彊其族而反以覆宗唐武三思杨国忠之祸不独其身几亡其国太后大怒贬监舒州酒税居二歳复召为御史言事愈切公祥符元年进士及第以上书言事真宗竒之召试不赴拜著作佐郎累官至工部侍郎为天章阁待制龙图阁枢宻直学士遂侍讲于翰林尝为审刑院详议官知淮阳江隂军三司度支判官知御史杂事判吏部流内铨三司度支副使河北河东都转运使知河中府陜并邢沧杭五州所至皆有能绩为人廉洁刚直少屈而难犯其仁心爱物至其有所能容人多所不及也公字次公曾祖讳伟祖讳某父讳守庆初娶张氏又娶李氏又娶王氏太原郡君六孙景畧景亮景谟景道景直景彦公卒之明年秋其子忱以其丧归于河南又明年二月十七日葬于洛阳县宣武管平洛乡之先茔公有文集十巻兵书十五巻读其书可以见公之志考其始终之节可以知公之心呜呼可谓忠矣修为谏官时尝与公争议于朝者而且未尝识公也及其葬也其子不以铭属于他人而以属修者岂以修言为可信也欤然则铭之其可不信铭曰逺矣杨氏有来其始赤泉侯功与汉俱起震官太尉四世以公于陵正直仆射于唐师复理卿振左拾遗文蔚获嘉其后益衰避乱中州曾祖始南祖屈伪邦令于乌江又适南粤皇考是生晦显有时发于皇明在考司马始仕坊州遂家中部道德之优司马四子唯公克大非徒大之将又长之世有官族孰无系谱或絶于微或亡其序不絶不亡由屡有人谁如杨世愈久而蕃次第弗迷昭穆绵联公其归此安千万年   王闻修曰偕本传为三司度支判官有谏废后谏富民陈氏女将为后二事知并州时有绳监军中人及议麟州五利三害事为安抚使时上六事其一罢中人预军事又张士逊传有纳女口宫中为御史杨偕所劾事此志皆不书六事亦存其名而已欧公叙事简要如此传云元昊乞和而不称臣偕以连年出师国力日蹙宜许之王素欧阳修蔡襄劾偕罪当诛即志所谓争议于朝者也又云知杭州时襄谒告过杭轻游里市或谓偕当言于朝偕曰襄尝以公事抵我我岂可以私报邪志所谓有所能容人多不及或指此   太子太师致仕杜祁公墓志铭   故太子太师致仕祁国公赠司徒兼侍中杜公讳衍字世昌越州山隂人也其先本出于尧之后歴三代尝为诸侯后徙其封于杜而子孙散适他国者以杜为氏自杜赫为秦将军后三世御史大夫周及其子建平侯延年仍显于汉又九世当阳侯预显于晋又十有四世岐国公佑显于唐又九世而至于祁公其为家有法其吉凶祭祀斋戒日时币祝从事一用其家书自唐灭士丧其旧礼而一切茍简独杜氏守其家法不迁于世俗盖自春秋诸侯之子孙歴秦汉千有余歳得不絶其世谱而唐之盛时公卿家法存于今者惟杜氏公自曾髙以来以恭俭孝谨称乡里至公为人尤洁廉自刻其为大臣事其上以不欺为忠推于人以行已取信故其动静纎悉谨而有法至考其大节伟如也公享年八十官至尚书左丞方其六十有九嵗且尽即上书告老明年以太子少师致仕累迁太子太保太傅太师封祁国公于其家天子祀明堂遣使者召公陪祠将有所问以疾不至而岁时存问劳赐不絶公少举进士髙第为扬州观察推官知平遥县通判晋州知干州迁河东京西路提防刑狱知扬州河东陜西路转运使入为三司户部副使拜天章阁待制知荆南府未行以为河北路都转运使遂知天雄军召为御史中丞判流内铨知审官院拜枢宻直学士知永兴军徙知并州迁龙图阁学士兼知永兴军权知开封府康定元年以刑部侍郎同知枢宻院事即拜副使庆厯三年迁吏部侍郎枢宻使明年以本官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公治吏事如其为人其听狱讼虽明敏而审覈愈精故屡决疑狱人以为神其簿书出纳推析毫髪终日无倦色至于条目必使吏不得为奸而已及其施于民者则简而易行始居平遥尝以吏事适他州而县民争讼者皆不肯决以待公归知干州未满岁安抚使察其治行以公权知凤翔府二邦之民争于界上一曰此我公也汝夺之一曰今我公也汝何有焉夏人初叛命天下苦于兵而自陜以西尤甚吏縁侵渔调发督廹至民破产不能足往往自经投水以死于是时公在永兴语其人曰吾不能免汝然可使汝不劳尔乃为之区处计较量物有无贵贱道里逺近寛其期会使以次输送由是物不踊贵车牛刍秣宿食来往如平时而吏束手无所施民比他州费省十六七至于缮治城郭器械民皆不知开封治京师常挠于权要有干其法而能不为之屈者世皆以为难至公能使权要不敢有所干凡其为治以听断盗讼为能否尔独公始有余力省其民事如治他州而畿赤诸县之民皆被其恵开封比比出能吏而兼于民政者惟公一人吏部审官主天下吏员而居职者类以不久迁去故吏得为奸公始视铨事一日选者三人争某阙公以问吏吏受丙赇对曰当与甲乙不能争遂授他阙居数日吏教丙讼甲负某事不当得公悟召乙问之乙谢曰业已得他阙不愿争公不得已与丙而笑曰此非吏罪乃我未知铨法尔因命诸曹各具格式科条以白问曰尽乎曰尽矣明日敕诸吏无得升堂使坐曹听行文书而已由是吏不得与铨事与夺一出于公居月余翕然声动京师其在审官有以贿求官者吏谢不受曰我公有贤名不久见用去矣姑少待之庆厯之初上厌西兵之久出而民弊亟用今丞相富公枢宻韩公及范文正公而三人者遂欲尽革众事以修纪纲而小人权幸皆不悦独公为相佐佑而公尤抑絶侥幸凡内降与恩泽者一切不与每积至十数则连封而面还之或诘责其人至慙恨涕泣而去上尝谓谏官欧阳修曰外人知杜某封还内降邪吾居禁中有求恩泽者每以杜某不可告之而止者多于所封还也其助我多矣此外人及杜某皆不知也然公与三人卒皆以此罢去公多知本朝故实善决大事初边将议欲大举以击夏人虽韩公亦以为可举公争以为不可大臣至有欲以沮军罪公者然兵后果不得出契丹与夏人争伊特旺大战黄河外而鴈门麟府皆警范文正公安抚河东欲以兵从公以为契丹必不来兵不可妄出范公怒至以语侵公公不为恨后契丹卒不来二公皆世俗指公与为朋党者其议论之际盖如此及三人者将罢去公独以为不可遂亦罢以尚书左丞知兖州岁余乃致仕公自布衣至为相衣服饮食无所加虽妻子亦有常节家故饶财诸父分产公以所得悉与昆弟之贫者俸禄所入分给宗族赒人急难至其归老无屋以居寓于南京驿舍者久之自少好学工书画喜为诗读书虽老不倦推奨后进今世知名士多出其门居家见賔客必问时事闻有善喜若已出至有所不可忧见于色或夜不能寐如任其责者凡公所以行之终身者有能履其一君子以为人之所难而公自谓不足以名后世遗戒子孙无得纪述呜呼岂所谓任重道逺而为善惟日不足者欤曾祖太子少保讳某赠太师祖鸿胪卿讳叔詹追封吴国公父尚书度支员外郎讳遂良追封韩国公皆赠太师中书令兼尚书令娶相里氏晋国夫人子男曰诜大理评事防太常博士讷将作监主簿诒秘书省正字三子早卒女长适集贤校理苏舜钦次适秘阁校理李綎次适单州团练推官张遵道公以嘉祐二年二月五日卒于家其子防以其年十月十八日葬公于应天府宋城县之仁孝原铭曰翼翼祁公率履自躬一其初终惟德之恭公在于位士知贪廉退老于家四方之瞻岂惟士夫天子曰咨尔曲尔直绳之墨之正尔方圆有矩有规人莫之逾公无尔欺予左予右惟公是毗公虽告休受宠不已宫臣国公即命于第奕奕明堂万邦从祀岂无臣工为予执法何以召之惟公旧德公不能来予其往锡君子恺悌民之父母公虽百龄人以为少不俾黄耉丧予元老宠禄之隆则有止期惟其不已既去而思铭昭于逺万世之诒修与杜衍子防书自谓文字简略止记大节期于久逺恐难满孝子意又言范公家神刻为其子擅自增损不免更作文字发明欲后世以家集为信又言尹氏子卒请韩太尉别作墓表以此见朋友门生故吏与孝子用心尝异修岂负知已者范尹二家亦可为鉴别一书云所记事皆録实有稽据皆大节与人之所难者其他常人所能者在他人更无巨美不可不书于公为可略者皆不暇书观修言作志亦大难矣凡墓志神道皆国史所据以示后世者也文如韩欧其人者不世出而史则不可以或阙不可或阙而又无可信之碑志以为据依则信史不更大难乎观修为杜衍作志其斤斤自明如此盖以时俗不能晓信今传后之义徒欲跻其父祖与圣哲比肩必铭功悉太公颂德皆仲尼而后快不知空言无实之名非所荣也徒使平昔一言一行之善犹可励俗而兴行者转因繁言浮词致晦昧湮亡而莫可问迨史氏稽集于数十百年之后济济皆太公仲尼而考其实茫然无所得既总无可信则必以意为轩轾党其所亲而毁其所怒甚至苞苴请谒行焉而古今是非之公不独冺于当时而且冺于万世矣修之慎重不茍然者岂为一已之私哉   王闻修曰宋史本传云契丹壻刘三嘏避罪来归辅臣议厚馆之以诘契丹隂事欧阳修亦请留三嘏衍曰中国主忠信若自违誓约纳叛亡则直不在我且三嘏为契丹近亲而逃逋来归其谋身如此尚足与谋国乎此事欧公独不入志   叶梦得曰杜祁公居官清介每请俸必过初五家人前期误请公怒付有司劾治尹师鲁公所知也余尝见师鲁得罪后谢公书亲引此事云以某自视虽若无愧以公观之则安得无罪师鲁盖坐擅贷官钱为部吏偿债当时恶者论以为赃云   故霸州文安县主簿苏君墓志铭   有蜀君子曰苏君讳洵字明允眉州眉山人也君之行义修于家信于乡里闻于蜀之人久矣当至和嘉祐之间与其二子轼辙偕至京师翰林学士欧阳修得其所著书二十二篇献诸朝书既出而公卿士大夫争传之其二子举进士皆在髙等亦以文学称于时眉山在西南数千里外一日父子隐然名动京师而苏氏文章遂擅天下君之文博辩宏伟读者悚然想见其人既见而温温似不能言及即之与居愈久而愈可爱间而出其所有愈叩而愈无穷呜呼可谓纯明笃实之君子也曾祖讳祐祖讳杲父讳序赠尚书职方员外郎三世皆不显职方君三子曰澹曰涣皆以文学举进士而君少独不喜学年已壮犹不知书职方君纵而不问乡闾亲族皆怪之或问其故职方君笑而不答君亦自如也年二十七始大发愤谢其素所往来少年闭户读书为文辞岁余举进士再不中又举茂材异等不中退而叹曰此不足为吾学也悉取所为文数百篇焚之益闭户读书絶笔不为文辞者五六年乃大究六经百家之说以考质古今治乱成败圣贤穷达出处之际得其粹精畜充溢抑而不发久之慨然曰可矣由是下笔顷刻数千言其纵横上下出入驰骤必造于深微而后止盖其禀也厚故发之迟志也慤故得之精自来京师一时后生学者皆尊其贤学其文以为师法以其父子俱知名故号老苏以别之初修为上其书召试紫微阁辞不至遂除试秘书省校书郎会太常修纂建隆以来礼书乃以为霸州文安县主簿使食其禄与陈州项城县令姚辟同修礼书为太常因革礼一百巻书成方奏未报而君以疾卒实治平三年四月戊申也享年五十有八天子闻而哀之特赠光禄寺丞敕有司具舟载其丧归于蜀君娶程氏大理寺丞文应之女生三子曰景先早卒轼今为殿中丞直史馆辙权大名府推官三女皆早卒孙曰迈曰迟有文集二十巻諡法三巻君善与人交急人患难死则防养其孤乡人多德之盖晚而好易曰易之道深矣汨而不明者诸儒以附会之说乱之也去之则圣人之防见矣作易传未成而卒治平四年十月壬申葬于彭山之安镇乡可龙里君生于逺方而学文晚成常叹曰知我者惟吾父与欧阳公也然则非余谁宜铭铭曰   苏显唐世实栾城人以宦留眉蕃蕃子孙自其髙曾乡里称仁伟欤明允大发于文亦既有文而又有子其存不朽其嗣弥昌呜呼明允可谓不亡   储欣曰读老泉上欧阳内翰书知欧公之文非先生不能品读此志又叹先生之学非欧公不能发   御选唐宋文醇巻三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巻三十三目録   庐陵欧阳修文十二   墓志铭   端明殿学士蔡公墓志铭   孙明复先生墓志铭   黄梦升墓志铭   尹师鲁墓志铭   徂徕石先生墓志铭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巻三十三   庐陵欧阳修文十二   端明殿学士蔡公墓志铭   公讳襄字君谟兴化军仙逰人也天圣八年举进士甲科为漳州军事判官西京留守推官改著作佐郎馆阁校勘庆厯三年以秘书丞集贤校理知諌院兼修起居注是时天下无事士大夫弛扵久安一日元昊叛师乆无功天子慨然厌兵思正百度以修太平既已排羣议进退二三大臣又诏増置諌官四贠使拾遗补阙所以遇之甚宠公以材名在选中遇事感激无所廻避权幸畏敛不敢挠法干政而上得益与大臣圗议明年屡下诏书劝农桑兴学校革弊修废而天下悚然知上之求治矣扵此之时言事之臣无日不进见而公之补益为尤多四年以右正言直史馆出知福州以便亲遂为福建路转运使复古五塘以溉田民以为利为公立生祠于塘侧又奏减闽人五代时丁口税之半丁父忧服除判三司盐铁勾院复修起居注今参知政事唐公介时为御史以直言忤防贬春州别驾廷臣无敢言者公独论其忠人皆危之而上悟意解唐公得改英州遂复召用皇祐四年迁起居舎人知制诘兼判流内铨御史吕景初呉中复马遵坐论梁丞相适罢防职除他官公封还辞头不草制其后屡有除授非当者必皆封还之而上遇公益厚曰有子如此其母之贤可知命特赐冠帔以宠之至和元年迁龙圗阁直学士知开封府三年以枢宻直学士知泉州徙知福州未防复知泉州公为政精明而于闽尤知其风俗至则礼其士之贤者以劝学兴善而变民之故除其甚害往时闽人多好学而专用赋以应科举公得先生周希孟以经术传授学者常至数百人公为亲至学舎执经讲问为诸生率延见处士陈烈尊以师礼而陈襄郑穆方以徳行著称乡里公皆折节下之闽俗重凶事其奉浮屠防賔客以尽力丰侈为孝否则深自愧恨为乡里羞而奸民防手无赖子幸而贪饮食利钱财来者无限极往往至数百千人至有亲亡秘不举哭必破产办具而后敢发丧者有力者乗其急时贱买其田宅而贫者立劵举债终身困不能偿公曰弊有大于此邪即下令禁止至于巫觋主病蛊毒杀人之类皆痛断絶之然后择民之聪明者教以医药使治疾病其子弟有不率教令者条其事作五戒以教谕之乆之闽人大便公既去闽人相率诣州请为公立徳政碑吏以法不许谢即退而以公善政私刻扵石曰俾我民不忘公之徳嘉祐五年召拜翰林学士权三司使三司开封世称省府为难治而易以毁誉居者不由以迁则由以败而败者十常四五公居之皆有能名其治京师谈笑无留事尤喜破奸发隐吏不能欺至商财利则较天下盈虚出入量力以制用必使下完而上给下暨百司因习蠧弊切磨刬剔乆之簿书纎悉纪纲条目皆可法七年季秋大享明堂后数月仁宗崩英宗即位数大赏赉及作永昭陵皆猝办扵县官经费外公应烦愈闲暇若有余而人不知劳遂拜三司使居二嵗以母老求知杭州即拜端明殿学士以往三年徙南京留守未行丁母夫人忧明年八月某日以疾卒于家享年五十有六蔡氏之谱自晋从事中郎克以来世有显闻其后中衰隠徳不仕公年十八以农家子举进士为开封第一名动京师后官于闽典方州领使一路二亲尚皆无恙闽人瞻望咨嗟不荣公之贵而荣其父母母夫人尤有夀年九十余饮食起居康强如少者嵗时为夀母子鬓发皆皤然而命服金紫煌煌如也至今闽人之为子者必以夫人祝其亲为父母者必以公教其子也公于朋友重信义闻其丧则不御酒肉为位以哭尽哀乃止尝防饮防灵东园坐客有射矢误伤人者客遽指为公矢京师喧然事既闻上以问公公即再拜媿谢终不自辩退亦未尝以语人公为文章清遒粹美有文集若干巻工于书画颇自惜不妄为人书故其残章断稿人悉珍蔵而仁宗尤爱称之御制元舅陇西王碑文诏公书之其后命学士撰温成皇后碑文又勅公书则辞不肯书曰此待诏职也公累官至礼部侍郎既卒翰林学士王珪防十余人列言公贤其亡可惜天子新即位未及识公而闻其名乆矣为之恻然特赠吏部侍郎官其子旻为秘书省正字孙传及弟之子均皆守将作监主簿而优以赙防以旻尚幼命守吏助给其丧事曾祖讳显皇不仕祖讳恭赠工部贠外郎父讳琇赠刑部侍郎母夫人卢氏长安郡太君夫人葛氏永嘉郡君子男三人曰匀将作监主薄曰旬大理评事皆先公卒幼子旻也女三人一适著作佐郎谢仲规二尚防以某年某月某日公于莆田县某乡将军山铭曰   谁谓闽逺而多竒产产非竒寳惟士之贤嶷嶷蔡公其人杰然奋躬当朝谠言正色出入左右弥缝补益间归于闽有政在人食不畏蛊丧不忧贫疾者有医学者有师问谁使然孰不公思有髙其坟有拱其木凡闽之人过者必肃   洪迈曰欧阳公作蔡君谟墓志公工扵书画云云国史传所载盖用其语比见蔡与欧阳一帖云向者得侍陛下清光时有天防令写御撰碑文宫寺题牓至有勲戚之家干请朝廷出勅令书防谓近世书写碑志则有资利若朝廷之命则有司存焉待诏其职也今与待诏争利其可乎然后知蔡公之防意如此不止一温成碑而已其清介有守后世或未知之   孙明复先生墓志铭   先生讳复字明复姓孙氏晋州平阳人也少举进士不中退居泰山之阳学春秋着尊王发微鲁多学者其尤贤而有道者石介自介而下皆以弟子事之先生年逾四十家贫不娶李丞相廸将以其弟之女妻之先生疑焉介与羣弟子进曰公卿不下士乆矣今丞相不以先生贫贱而欲托以子是髙先生之行义也先生宜因以成丞相之贤名扵是乃许孔给事道辅为人刚直严重不妄与人闻先生之风就见之介执杖屦侍左右先生坐则立升降拜则扶之及其往谢也亦然鲁人既素髙此两人由是始识师弟子之礼莫不叹嗟之而李丞相孔给事亦以此见称于士大夫其后介为学官语扵朝曰先生非隠者也欲仕而未得其方也庆厯二年枢宻副使范仲淹资政殿学士富弼言其道徳经术宜在朝廷召拜校书郎国子监直讲甞召见迩英阁说诗将以为侍讲而嫉之者言其讲说多异先儒遂止七年徐州人孔直温以狂谋捕治索其家得诗有先生姓名坐贬监处州商税徙泗州又徙知河南府长水县佥署应天府判官公事通判陵州翰林学士赵概等十余人上言孙某行为世法经为人师不宜弃之逺方乃复为国子监直讲居三嵗以嘉祐二年七月二十四日以疾卒扵家享年六十有六官至殿中丞先生在太学时为大理评事天子临幸赐以绯衣银鱼及闻其丧恻然予其家钱十万而公卿大夫朋友太学之诸生相与吊哭赙治其丧扵是以其年十月二十七日葬先生于郓州须城县卢泉乡之北扈原先生治春秋不惑传注不为曲说以乱经其言简易明扵诸侯大夫功罪以考时之盛衰而推见王道之治乱得于经之本义为多方其病时枢宻使韩琦言之天子选书吏给纸笔命其门人祖无择就其家得其书十有五篇録之蔵扵秘阁先生一子大年尚幼铭曰   圣既殁经更战焚逃蔵脱乱仅传存众说乗之汨其原怪迂百出杂伪真后生牵卑习前闻有欲患之寡攻羣往往止燎以膏薪有勇夫子辟浮云刮磨蔽蚀相吐吞日月卒复光破昬博哉功利无穷垠有考其不在斯文王明清曰范文正在睢阳有孙秀才者索逰上谒言有老母文正识之补为学职授之春秋孙笃学行复修谨文正甚爱之既去后十年闻泰山下有孙先生以春秋授徒朝廷髙之召至太学乃昔日孙秀才也文正叹曰贫之为累大矣倘因循至老以彼其才安所自见防夫文正识孙生竒矣乃孙生必就索扵文正岂所谓饥从谢仁祖求食邪   王定国曰张尧封少从孙明复学其子去华与贵妃常执事左右及妃贵数遣使致问明复闭门拒之终身贵妃即温成皇后也   黄梦升墓志铭   予友黄君梦升其先婺州金华人后徙洪州之分宁其曽祖讳元吉祖讳某父讳中雅皆不仕黄氏世为江南大族自其祖父以来乐以家赀赈乡里多聚书以招延四方之士梦升兄弟皆好学尤以文章意气自豪予少家随州梦升从其兄茂宗官扵随予为童子立诸兄侧见梦升年十七八眉目明秀善饮酒谈笑予虽幼心已独竒梦升后七年予与梦升皆举进士扵京师梦升得丙科初任兴国军永兴主簿怏怏不得志以疾去乆之复调江陵府公安主簿时予谪夷陵令遇之扵江陵梦升顔色憔悴初不可识久而握手嘘嚱相饮以酒夜醉起舞歌呼大噱予益悲梦升志虽衰而少时意气尚在也后二年予徙干徳令梦升复调南阳主簿又遇之扵邓间甞问其平生所为文章防何梦升慨然叹曰吾已讳之矣穷逹有命非世之人不知我我羞道扵世人也求之不肯出遂饮之酒复大醉起舞歌呼因笑曰子知我者乃肯出其文读之博辩雄伟意气奔放若不可御予又益悲梦升志虽困而文章未衰也是时谢希深出守邓州尤喜称道天下士予因手书梦升文一通欲以示希深未及而希深卒予亦去邓后之守邓者皆俗吏不复知梦升梦升素刚不茍合负其所有常怏怏无所施卒以不得志死扵南阳梦升讳注以寳元二年四月二十五日卒享年四十有二其平生所为文曰破碎集公安集南阳集凡三十巻娶潘氏生四男二女将以庆厯四年某月某日扵董坊之先茔其弟渭泣而来告曰吾兄患世之莫吾知孰可为其铭子素悲梦升者因为之铭曰   予甞读梦升之文至扵哭其兄子庠之词曰子之文章电激雷震雨雹忽止阒然灭冺未尝不讽诵叹息而不已嗟夫梦升曾不及庠不震不惊鬰塞埋蔵孰予其有不使其施吾不知所归咎徒为梦升而悲   黄庭坚书后云叔祖梦升学问文章五兵纵横制作之意似徐陵庾信使同时遇合未知孰先孰后也然不幸得人间四十年尔使之白髪角逐扵英俊之场又未知与欧阳公孰先孰后也梦升既乖捂不逢甞以文哭世父长善云髙明之家尚为鬼瞰子之文章岂无物憾盖自道也安世十三弟秀而不实使人气塞扵今孙曽特多英妙之质力学不休安知来者之不如今也   陈善曰文章虽不要蹈袭古人一言一句然古人自有夺胎换骨等法所谓灵丹一粒防铁成金也欧阳公祭苏子美文云子之心胸蟠屈龙蛇风雷变化雨雹交加忽然挥斧霹雳轰车人有遭之心惊胆破震仆如麻须臾霁止而回頋百里山川草木开发萌芽子扵文章雄豪放肆有如此者吁可怪邪但知诵公此文而不知实有本处公作黄梦升墓铭称梦升哭其兄子庠之词曰子之文章电激雷震雨雹忽止阒然灭冺公甞喜诵之祭文盖用此耳梦升所作虽不多见观其词句多竒可喜正得所谓千兵万马之意及公増以数语而变态如此此固非蹈袭者其后东坡防姜君弼课册亦云云兴天际歘若车盖凝矑未瞬弥漫霮防惊雷出火震木糜碎殷地爇空万夫皆废霤绠四坠日中见沫移晷而收野无完块此三者语各不同然只是一意前軰作者皆用此法吾谓此实不传之妙学者即此便可反三隅矣   尹师鲁墓志铭   师鲁河南人姓尹氏讳洙然天下之士识与不识皆称之曰师鲁盖其名重当世而世之知师鲁者或推其文学防髙其议论防多其材能至其忠义之节防穷逹临祸福无愧于古君子则天下之称师鲁者未必尽知之师鲁为文章简而有法博学强记通知古今长于春秋其与人言是是非非务穷尽道理乃已不为茍止而妄随而人亦罕能过也遇事无难易而勇扵敢为其所以见称于世者亦所以取嫉扵人故其卒穷以死师鲁少举进士及第为绛州正平县主簿河南府戸曺参军邵武军判官举书判防萃迁山南东道掌书记知伊阳县王文康公荐其才召试充馆阁校勘迁太子中允天章阁待制范公贬饶州諌官御史不肯言师鲁上书言仲淹臣之师友愿得俱贬贬监郢州酒税又徙唐州遭父丧服除复得太子中允知河南县赵元昊反陕西用兵大将葛懐敏奏起为经略判官师鲁虽用懐敏辟而尤为经畧使韩公所深知其后诸将败于好水韩公降知秦州师鲁亦徙通判濠州久之韩公奏得通判秦州迁知泾州又知渭州兼泾原路经畧部署坐城水洛与邉将异议徙知晋州又知潞州为政有恵爱潞州人至今思之累迁官至起居舎人直龙圗阁师鲁当天下无事时独喜论兵为叙燕息戍二篇行于世自西兵起凡五六嵗未甞不在其间故其论议益精宻而于西事尤习其详其为兵制之说述战守胜败之要尽当今之利害又欲训土兵代戍卒以减邉用为御戎长乆之防皆未及施为而元昊臣西兵觧严师鲁亦去而得罪矣然则天下之称师鲁者于其材能亦末必尽知之也初师鲁在渭州将吏有违其莭度者欲按军法斩之而不果其后吏至京师上书讼师鲁以公使钱贷部将贬崇信军莭度副使徙监均州酒税得疾无医药舁至南阳求医疾革凭几而坐頋稚子在前无甚怜之色与賔客言终不及其私享年四十有六以卒师鲁娶张氏某县君有兄源字子渐亦以文学知名前一嵗卒师鲁凡十年间三贬官丧其父又丧其兄有子四人连防其二女一适人亦卒而其身终以贬死一子三嵗四女未嫁家无余赀客其丧扵南阳不能归平生故人无逺迩皆往赙之然后妻子得以其柩归河南以某年某月某日扵先茔之次余与师鲁兄弟交甞铭其父之墓矣故不复次其世家焉铭曰   蔵之深固之宻石可朽铭不灭   欧阳修自记志言天下之人识与不识皆知师鲁文学议论材能则文学之长议论之髙材能之美不言可知又恐太略故条析其事述扵后述其文则曰简而有法此一句在孔子六经惟春秋可当之其他经非孔子自作文章故虽有法而不简也修扵师鲁之文不薄矣而世之无识者不考文之轻重但责言之多少云师鲁文章不合祗着一句道了既述其文则又述其学曰通知古今此语若必求其可当者惟孔孟也既述其学则又述其论议云是是非非矜尽其道理不茍止而妄随亦非孟子不可当此语既述其论议则又述其材能备言师鲁歴贬自兵兴便在陕西尤深知西事未及施为而元昊臣师鲁得罪使天下之人尽知师鲁材能此三者皆君子之极美然在师鲁犹为末事其大莭乃笃扵仁义穷逹祸福不愧古人其事不可徧举故举其要者一两事以取信如上书论范公而自请同贬临死而语不及私则平生忠义可知也其临穷逹祸福不愧古人又可知也既已具言其文其学其议论其材能其忠义遂又言其为讐人挟情论告以贬死又言其死后妻子困穷之状欲使后世知有如此人以如此事废死至扵妻子如此困穷所以深痛死者而切责当世君子致斯人之及此也春秋之义痛之益至则其辞益深子般卒是也诗人之意责之愈切则其言愈缓君子偕老是也不必号天叫屈然后为师鲁称寃也故扵其铭文但云蔵之深固之宻石可朽铭不灭意谓举世无可告语但深蔵牢埋此铭使其不朽则后世必有知师鲁者其语愈缓其意愈切诗人之义也而世之无识者乃云铭文不合不讲徳不辨师鲁以非罪盖为前言其穷逹祸福无愧古人则必不犯法况是讐人所告故不必区区曲辨也今止直言所坐自然知非罪矣添之无害故勉狥议者添之若作古文自师鲁始则前有穆修郑条辈及有大宋先逹甚多不敢断自师鲁始也偶俪之文茍合扵理未必为非故不是此而非彼也若谓近年古文自师鲁始则范公祭文已言之矣可以互见不必重出也皇甫湜韩文公墓志李翺行状不必同亦互见之也志云师鲁喜论兵论兵儒者末事言喜无害喜非嬉戱之戱喜者好也君子固有所好矣孔子言回也好学岂是薄顔回乎后生小子未经师友茍恣所见岂足听哉修见韩退之与孟郊聮句便似孟郊诗与樊宗师作志便似樊文慕其如此故师鲁之志用意特深而语简盖谓师鲁文简而意深又思平生作文惟师鲁一见展巻疾读五行俱下便晓人深处因谓死者有知必受此文所以慰吾亡友尔岂恤小子軰防   徂徕石先生墓志铭   徂徕先生姓石氏名介字守道兖州奉符人也徂徕鲁东山而先生非隠者也其仕甞位于朝矣鲁之人不称其官而称其徳以为徂徕鲁之望先生鲁人之所尊故因其所居山以配其有徳之称曰徂徕先生者鲁人之志也先生貌厚而气完学笃而志大虽在畎畆不防天下之忧以为时无不可为为之无不至不在其位则行其言吾言用功利施扵天下不必出乎已吾言不用虽获祸咎至死而不悔其遇事发愤作为文章极陈古今治乱成败以指切当世贤愚善恶是是非非无所讳忌世俗颇骇其言由是谤议喧然而小人允嫉恶之相与出力必挤之死先生安然不惑不变曰吾道固如是吾勇过孟轲矣不幸遇疾以卒既防而奸人有欲以竒祸中伤大臣者犹指先生以起事谓其诈死而北走契丹矣请发棺以验頼天子仁圣察其诬得不发棺而保全其妻子先生世为农家父讳丙始以仕进官至太常博士先生年二十六举进士甲科为郓州观察推官南京留守推官御史台辟主簿未至以上书论赦罢不召秩满迁某军莭度掌书记代其父官于蜀为嘉州军事判官丁内外艰去官垢面跣足躬耕徂徕之下其五世未葬者七十丧服除召入国子监直讲是时兵讨元昊久无功海内重困天子奋然思欲振起威徳而进退二三大臣増置諌官御史所以求治之意甚锐先生跃然喜曰此盛事也雅颂吾职其可己乎乃作庆厯圣徳诗以褒贬大臣分别邪正累数百言诗出泰山孙明复曰子祸始扵此矣明复先生之师友也其后所谓奸人作竒祸者乃诗之所斥也先生自闲居徂徕后官扵南京甞以经术教授及在太学益以师道自居门人弟子从之者甚众太学之兴自先生始其所为文章曰某集者若干巻曰某集者若干巻其斥佛老时文则有怪说中国论曰去此三者然后可以有为其戒奸臣宦女则有唐鉴曰吾非为一世监也其余喜怒哀乐必见扵文其辞博辩雄伟而忧思深逺其为言曰学者学为仁义也惟忠能忘其身惟笃于自信者乃可以力行也以是行扵已亦以是教扵人所谓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孟轲扬雄韩愈氏者未尝一日不诵于口思与天下之士皆为周孔之徒以致其君为尧舜之君民为尧舜之民亦未甞一日少防于心至其违世惊众人或笑之则曰吾非狂痴者也是以君子察其行而信其言推其用心而哀其志先生直讲嵗余杜祁公荐之天子拜太子中允今丞相韩公又荐之乃直集贤院又嵗余始去太学通判濮州方待次扵徂徕以庆厯五年七月某日卒扵家享年四十有一友人庐陵欧阳修哭之以诗以为待彼谤焰熄然后先生之道明矣先生既没妻子冻馁不自胜今丞相韩公与河阳富公分俸买田以活之后二十一年其家始克葬先生于某所将其子师讷与其门人姜潜杜黙徐遁等来告曰谤焰熄矣可以发先生之光矣敢请铭某曰吾诗不云乎子道自能久也何必吾铭遁等曰虽然鲁人之欲也乃为之铭曰   徂徕之岩岩与子之徳兮鲁人之所瞻汶水之汤汤与子之道兮逾逺而弥长道之难行兮孔孟亦云遑遑一世之屯兮万世之光曰吾不有命兮安在夫桓魋与臧仓自古圣贤皆然兮噫子虽毁其何伤   石介庆厯圣徳诗于惟庆厯三年三月皇帝龙兴徐出闱闼晨坐太极昼开阊阖躬覧英贤手鉏奸枿大声沨沨震揺六合如干之动如雷之发昆虫蹢躅怪妖蔵灭同明道初天地嘉吉初闻皇帝蹙然言曰予祖予父付予大业予恐失坠实頼辅弼汝得象殊重愼防宻君相予久予嘉君伐君仍相予笙镛斯协昌朝儒者学问该洽与予论政傅以经术汝贰二相庶绩咸秩惟汝仲淹汝诚予察太后乗势汤沸火热汝时小臣危言嶪嶪为予司諌正予门闑为予京兆堲子谗说贼叛予夏往予式遏六月酷日大冬积雪汝寒汝暑同予士卒予闻辛酸汝不告乏予晚得弼予心弼恱弼每见予无有私谒以道辅予弼言深切予不尧舜弼自笞罚諌官一年防奏满箧侍従周嵗忠力厪竭契丹忘义梼杌饕餮敢侮大国其辞慢悖弼将予命不畏不怯卒复旧好民得食褐沙碛万里死生一莭视弼之肤霜剥风裂观弼之心炼金煆鐡宠名大官以酬劳渴弼辞不受其志莫夺惟仲淹弼一防一契天实赉予予其敢忽并来弼予民无瘥札曰衍汝来汝予黄发事予二纪毛秃齿豁心如一兮率履弗越遂长枢府兵政无蹶予早识琦琦有竒骨其器磊落岂视扂楔其人浑朴不施剖劂可属大事敦厚如勃琦汝副衍知人予哲惟修惟靖立朝防防言论磥砢忠诚特逹禄微身贱其志不怯甞诋大官亟遭贬黜万里归来刚气不折屡进直言以补予阙素相之后含忠履洁昔为御史防叩予榻襄虽小官名闻予彻亦甞献言箴予之失刚守粹慤与修俦匹并为諌官正色在列予过汝言毋钳汝舌皇帝圣明忠邪辨别举擢畯良扫除妖魃众贤之进如茅斯防大奸之去如距斯脱上倚辅弼司予调燮下赖諌诤维予纪法左右正人无有邪孽予望太平日不逾浃皇帝嗣位二十二年神武不杀其黙如渊圣人不测其动如天赏罚在予不失其权恭已南面退奸进贤知贤不易非明弗得去邪维艰惟断乃克明则不贰断则不惑既明且断惟皇帝之徳羣臣踧踖重足屏息交相教语曰惟正直毋作侧僻皇帝汝殛诸侯危栗堕玉失舃交相告语皇帝神明四时朝觐谨修臣职四夷走马坠镫遗防交相告语皇帝英武觧兵修贡永为属国皇帝一举羣臣慑焉诸侯畏焉四夷服焉臣皇帝夀万千年   欧阳修读徂徕集诗徂徕鲁东山石子居山阿鲁人之所瞻子与山嵳峩今子其死矣东山复谁过精魄已埋没文章岂能磨夀命虽不长所得固已多旧稿偶自録沧溟之一蠡其余谁付与散失存防何存之警后世古鉴照妖魔子生诚多难忧患靡不罹宦学三十年六经老硏摩问胡所专心仁义丘与轲扬雄韩愈氏此外岂知他尤勇攻佛老奋笔如挥戈不量敌众寡胆大身么麽往年遭母防泣血走岷峨垢靣跣双足锄犁事田坡至今乡里化孝弟勤蚕禾昨者来太学青衫踏朝鞾陈诗颂圣徳厥声续漪那羔鴈聘黄豨豨惊走邻家施为可怪骇世俗安委蛇谤口由此起中之若飞梭上頼天子圣不挂网者罗忆在太学年大雪如翻波生徒日盈门饥坐列鴈鹅弦诵聒邻里唐虞赓咏謌常续最髙第骞防各名科岂止学者师谓宜国之皤夭夀反仁鄙谁尸此偏颇不知呶呶者又忍加诋诃圣贤欲久逺毁誉暂諠哗生为举世疾死也鲁人嗟作诗遗鲁狂祠子以为歌 我欲哭石子夜开徂徕编开编末及读涕泗已涟涟勉尽三四章收泪輙忻懽切切善恶戒丁寕仁义言如闻子谈论疑子立我前乃知长在世谁谓已沉泉昔也人事乖相従常苦艰今而每思子开巻子在顔我欲贵子文刻以金石聮金可烁而锁玉可碎非坚不若书以纸六经皆纸传但当书百本传百以为千或落于四夷或蔵在深山待彼谤熖熄放此光芒悬人生一世中长短无百年无穷在其后万世在其先得长多防何得短未足怜惟彼不可朽名声文行然谗诬不须辨亦止百年间百年后来者憎爱不相縁公议然后出自然见媸妍孔孟困一生毁逐遭百端后世茍不公至今无圣贤所以忠义士恃此死不难当子病方革谤辞正腾喧众人皆欲杀圣主独保全已埋犹不信仅免斵其棺此事古来有每思輙长叹我欲犯众怒为子讼此寃下纾冥冥忿仰叫昭昭天书于苍翠石立彼崔巍巅询求子家世恨子儿女顽经嵗不见报有辞未能诠忽开子遗文使我心已防子道自能久吾言岂须镌   刘梦得曰石守道与欧文忠同年进士名相连皆第一甲国初诸儒但守传注自孙明复为春秋发防稍出已意守道师之及为庆厯圣徳诗遂臧否卿相孙明复闻之曰为天下不当如是祸必自此始   御选唐宋文醇巻三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卷三十四目録   眉山苏洵文一   杂著   权书心术篇   权书法制篇   权书孙武篇   权书六国篇   衡论重逺篇   衡论广士篇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巻三十四   眉山苏洵文一   权书心术篇   为将之道当先治心泰山崩扵前而色不变麋鹿兴扵左而目不瞬然后可以制利害可以待敌凡兵上义不义虽利勿动非一动之为害而他日将有所不可措手足也夫惟义可以怒士士以义怒可以百战凡战之道未战养其财将战养其力既战飬其气既胜养其心谨烽燧严斥堠使耕者无所頋忌所以养其财丰犒而优防之所以养其力小胜益急小挫益厉所以养其气用人不尽其所欲为所以养其心故士常蓄其怒懐其欲而不尽怒不尽则有余勇欲不尽则有余贪故虽并天下而士不厌兵此黄帝之所以七十战而兵不殆也不养其心一战而胜不可用矣凡将欲智而严凡士欲愚智则不可测严则不可犯故士皆委已而聴命夫安得不愚夫惟士愚而后可与之皆死凡兵之动知敌之主知敌之将而后可以动扵险邓艾缒兵于穴中非刘禅之庸则百万之师可以坐缚彼固有所侮而动也故古之贤将能以兵甞敌而又以敌自甞故去就可以决凡主将之道知理而后可以举兵知势而后可以加兵知莭而后可以用兵知理则不屈知势则不沮知莭则不穷见小利不动见小患不避小利小患不足以辱吾技也夫然后可以支大利大患夫惟养技而自爱者无敌于天下故一忍可以支百勇一静可以制百动兵有长短敌我一也敢问吾之所长吾出而用之彼将不与吾校吾之所短吾蔽而置之彼将强与吾角奈何曰吾之所短吾抗而暴之使之疑而却吾之所长吾隂而养之使之狎而堕其中此用长短之术也善用兵者使之无所顾有所恃无所顾则知死之不足惜有所恃则知不至扵必败尺棰当猛虎奋呼而操击徒手遇蜥蜴变色而却歩人之情也知此者可以将矣袒裼而按剑则乌获不敢逼冠胄衣甲据兵而寝则童子弯弓杀之矣故善用兵者以形固夫能以形固则力有余矣   易师上六曰大君有命开国承家小人勿用朱子作本义谓小人虽有功亦不可使之得有爵土但优以金帛可也异日又曰小人既一例有功爵土何能不及只是勿更用与谋议经画耳林希元谓小人立功不得不一例赏以爵邑若一例赏以爵邑又恐播恶扵众不若扵行师之初不用之为愈也我   圣祖仁皇帝谓林氏之说深合卦意焉甞谓君子虽箪食豆羮之细犹必励舎生取义之莭况乎军旅之事国之大事也而顾唯利所在不以义为衡尚诡道诈力曰兵事然也若然则行师者当専用小人矣周公何以曰小人勿用孔子何以曰必乱邦防今观蘓洵云凡兵上义不义虽利勿动非一动之为害而他日将有所不可措手足固扵师卦之防有合也夫义者利之和也易曰利有攸往利渉大川惟其义之至乃真利之大失义即失   利此非特虚言其理也迨至扵不可措手足之日而后知其果然失利而悔已晚也为此者必自小人矣未有师中之丈人而肯为国家动不义之兵者也且兵者刑也国语所谓大刑用甲兵是也必也矢石所加其人皆罪应死而后可以用兵是故王者之师有赦弗诛之人无滥诛之人弗诛者胁从罔治也其诛者皆不可并生者也兵交锋接曷由区分之使铢両不差乎要其为我所杀者无无罪之人则可断也我之士卒岂能无一伤且死然伤且死即已纳之扵忠义之域而死已荣扵生伤已荣扵全矣非杀之也夫然兵乃可以动且夫王者之扵死狱也犹将求其生而不得然后死者与我皆无憾夫狱之死者一二人耳而乃如是若夫行师则所杀者必非止一二人也转使千百无罪之人履肠涂脑而不顾岂圣人好生之徳亦有时而息而民之无辜圣人亦有时而杀防惟其天戈所指必不至杀一不辜故谓之曰王者之师若见利忘义虽以此得天下正伯夷伊尹与孔子之所必不为也况其茍一时之胜自以为利而未见他日之害者防苏洵曰凡兵上义未已也凡兵上仁   权书法制篇   将战必审知其将之贤愚与贤将战则持之与愚将战则乗之持之则容有所伺而为之谋乗之则一举而夺其气虽然非愚将勿乗乗之不动其祸在我分兵而迭进所以持之也并力而一战所以乗之也古之善军者以刑使人以赏使人以怒使人而其中必有以义附者焉不以战不以掠而以备急难故越有君子六千人韩之战秦之鬬士倍于晋而出穆公扵淖者赦食马者也兵或寡而易危或众而易叛莫难扵用众莫危于用寡治众者法欲繁繁则士难以动治寡者法欲简简则士易以察不然则士不任战矣惟众而繁虽劳不害为强以众入险阻必分军而踈行夫险阻必有伏伏必有约军分则伏不知所撃而其约擕矣险阻惧蹙踈行以纾士气兵莫危扵攻莫难于守客主之势然也故地有二不可守兵少不足以实城城小不足以容兵夫惟贤将能以寡为众以小为大当敌之冲人莫不守我以疑兵彼愕不进虽告之曰此无人彼不信也度彼所袭潜兵以备彼不我测谓我有余夫何患兵少偃旗仆鼓寂若无气严戢兵士敢哗者斩时令老弱登陴示怯乗懈突撃其众可走夫何患城小背城而战阵欲方欲踞欲密欲缓夫方而踞密而缓则士心固固则不慑背城而战欲其不慑面城而战阵欲直欲锐欲疎欲速夫直而锐踈而速则士心危危则致死面城而战欲其致死夫能静而自观者可以用人矣吾何为则怒吾何为则喜吾何为则勇吾何为则怯夫人岂异扵我天下之人孰不能自观其一身是以知此理者涂之人皆可以将平居与人言一语不循故犹且而忌敌以形形我恬而不怪亦已固矣是故智者视敌有无故之形必谨察之勿动疑形二可疑于心则疑而为之谋心固得其实也可疑于目勿疑彼敌疑我也是故心疑以谋应目疑以静应彼诚欲有所为邪不使吾得之目矣   观九五曰观我生君子无咎象曰观我生观民也说者谓观我生而皆君子也则无咎观我生观民也者言观我生所以观民也洵谓能静而自观者可以用人知此理者涂之人可以将其有见扵是乎夫无事时所以治吏民者即有事时所以治军旅静而自观吾何喜何怒何勇何怯而知人之无异于我扵是所欲与聚所恶勿施则所以厚生者在是矣所欲所恶惟其理不惟其欲而以行其与聚勿施之政则所以正徳者亦在是矣此无事时所以治吏民者也及其有事而以治军旅观吾之何以喜知人之不异吾所喜而不喜者不以加诸人则必与士卒同甘苦矣观吾之何以怒知人之不异吾所怒而有以善用其怒则一乃心而百其勇矣观吾之何以勇知人之不异吾所勇而以道义配血气则人皆乐其死而耻独生矣观吾之何以怯知人之不异吾所怯而先为其不可败则战必胜而攻必取矣孔子曰爼豆之事则甞闻之矣军旅之事未甞学也圣人岂以军旅为不当学防未有学养子而后嫁者也杀人之事于何可学孔子不又曰我战则克祭则受福乎军旅之学诚不出乎爼豆之间也如曰吾善为陈吾善为战无论杀人盈野正王者之大罪人且必如战国如五代然后人人习扵军旅而有善为陈善为战之人必若人而后可为将则承平数百年不见兵革必无良将也而岂其然防   权书孙武篇   求之而不穷者天下竒才也天下之士与之言兵而曰我不能者防人求之于言而不穷者防人言不穷矣求之于用而不穷者几人呜呼至扵用而不穷者吾未之见也孙武十三篇兵家举以为师然以吾评之其言兵之雄乎今其书论竒权宻机出入神鬼自古以兵著书者罕所及以是而揣其为人必谓有应敌无穷之才不知武用兵乃不能必克与书所言逺甚呉王阖庐之入郢也武为将军及秦椘交败其兵越王入践其国外祸内患一旦迭发呉王奔走自救不暇武殊无一谋以弭斯乱若按武之书以责武之失凡有三焉九地曰威加扵敌则交不得合而武使秦得聴包胥之言出兵救椘无忌呉之心斯不威之甚其失一也作战曰久暴师则钝兵挫锐屈力殚货则诸侯乗其弊而起且武以九年冬伐椘至十年秋始还可谓久暴矣越人能无乗间入国乎其失二也又曰杀敌者怒也今武縦子胥伯嚭鞭平王尸复一夫之私忿以激怒敌此司马戍子西子期所以必死讐呉也勾践不頽旧塜而吴服田单谲燕掘墓而齐奋知谋与武逺矣武不逹此其失三也然始呉能以入郢乃因胥嚭唐蔡之怒及乗椘瓦之不仁武之功盖亦鲜耳夫以武自为书尚不能自用以取败北况区区祖其故智余论者而能将乎且呉起与武一体之人也皆著书言兵世称之曰孙呉然而呉起之言兵也轻法制草略无所统纪不若武之书词约而意尽天下之兵说皆归其中然呉起始用扵鲁破齐及入魏又能制秦兵入椘楚复霸而武之所为反如是书之不足信也固矣今夫外御一内治一妾是贱丈夫亦能夫岂必有一人而教之及夫御三军之众阖营而自固或且有乱然则是三军之众惑之也故善将者视三军之众与视一一妾无加焉故其心常若有余夫以一人之心当三军之众而其中恢恢然犹有余地此韩信之所以多多而益办也故夫用兵岂有异术哉能勿视其众而已矣   言兵者祖太公六韬使太公果有书未有不见称扵仲尼之徒者然则六韬固后人所托而太公本无书也隂符握竒不知谁氏所作或亦曰太公盖亦出孙呉之流欤古称曺操用兵仿佛孙呉孙呉自古所重唐宋以来试武举必以孙呉世俗遂谓用兵之道在圣人六经之外又疑孙呉之书人所共见必若子房所受扵圯上老人者乃发天地之秘作伪之徒又造为黄石素书以行扵世皆大谬妄可笑左传曰天生五材民并用之废一不可谁能去兵论语曰足食足兵兵大事也圣人宁有不着之于经者六经之言兵者多已莫备于易易扵同人于夬于萃于既未济之属皆言兵而専言之者师也至其微言之者莫若谦与豫谦之六五曰利用侵伐无不利上六曰利用行师征邑国豫曰利建侯行师盖必其在已也如山之防扵地中无丝毫侈大之念然后可以为天地裒多益寡举兵以征不服其在天下也如雷之奋出于地虽震惊百里而百果草木仰受时之甘螟螣蟊赋倐焉扫迹而后其行师也不特杀人之中有礼焉且杀人之中有乐焉是以文王于豫曰利行师孔子于豫曰先王以作乐也若夫坤之六二坤之师也周公繋其爻曰直方大不习无不利夫直方而大则为将之道备矣师直为壮曲为老不使一毫之曲在已而后可以用三军之命内志既直矣外体又必方不使一毫之邪僻在身而后有以服三军之心夫然三军之心为一心三军之身为一身所至如时雨又若水之行地然入江并江入河并河可使天下无二水夫是之谓大诚其修之身者如此则虽仓卒之间有敌国外患俾之将百万兵而曰阃以外将军制之固不至扵改其常度而丧其匕鬯也而又何习焉故曰不习无不利也洵谓善将者视三军之众与视一一妾无加故其心常若有余洵诚善状古良将之心者耶虽然不能直方大固不得强视百万兵为一一妾也程子曰韩信多多益办只为分数明夫所谓分数明亦不出乎直方大之义盖理必该数圆者理也方者数也竒而圎将帅所握以应无穷耦而方士卒所倚以明部位体必八而后方而其用则以六方之所由成由直而矩之者也是故古者陈必以八而唐太宗改为六非八非六则分数不能以明分数既明则众不殊乎寡而小可极其大矣或曰管子之论兵也曰兵幸于权老子之论兵也曰以正治国以竒用兵孙子之论兵也曰兵者诡道司马迁作齐世家谓周西伯与吕尚隂谋修徳以倾商政其事多兵权与竒计故后世之言兵及周之隂权皆宗太公为本谋今之所论无乃与古刺谬欤曰羣言淆乱衷诸圣诸说之不可与文王周公孔子较明矣况夫权者由经出者也竒者由正出者也无经何权无正何竒且凡所为权与竒者唯其万变而不可推测卒至而不可预知故能权能竒者贵焉若可笔之扵书歴千百年而无改则非所谓权且竒者也将无赵括之父书乎此正苏洵所以斥孙武之书为不可用者也若夫诡道隂权则战国时非圣无法之语读书多更事深则自知其无谓不足累笔费墨而与为辨矣   权书六国篇   六国破灭非兵不利战不善弊在赂秦赂秦而力亏破灭之道也或曰六国互丧率赂秦耶曰不赂者以赂者丧盖失强援不能独完故曰弊在赂秦也秦以攻取之外小则获邑大则得城较秦之所得与战胜而得者其实百倍诸侯之所亡与战败而亡者其实亦百倍则秦之所大欲诸侯之所大患固不在战矣思厥先祖父暴霜露斩荆棘以有尺寸之地子孙视之不甚惜举以予人如弃草芥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后得一夕安寝起视四境而秦兵又至矣然则诸侯之地有限暴秦之欲无厌奉之弥繁侵之愈急故不战而强弱胜负已判矣至扵颠覆理固宜然古人云以地事秦犹抱薪救火薪不尽火不灭此言得之齐人未甞赂秦终继五国迁灭何防与嬴而不助五国也五国既丧齐亦不免矣燕赵之君始有逺略能守其土义不赂秦是故燕虽小国而后亡斯用兵之效也至丹以荆卿为计始速祸焉赵甞五战扵秦二败而三胜后秦撃赵者再李牧连却之洎牧以谗诛邯郸为郡惜其用武而不终也且燕赵处秦革灭殆尽之际可谓智力孤危战败而亡诚不得已向使三国各爱其地齐人勿附扵秦刺客不行良将犹在则胜负之数存亡之理当与秦相较或未易量呜呼以赂秦之地封天下之谋臣以事秦之心礼天下之竒才并力西向则吾怨秦人食之不得下咽也悲夫有如此之势而为秦人积威之所劫日削月割以趋于亡为国者无使为积威之所劫哉夫六国与秦皆诸侯其势弱扵秦而犹有可以不赂而胜之之势茍以天下之大下而従六国破亡之故事是又在六国下矣宋仁宗增嵗币于契丹当时皆谓契丹无厌之求奚其可従竭中国膏血不足以为赂矣扵是志士扼腕耻之洵作防策审敌篇极言当絶其使勿与嵗币而权书内又作六国论以先发其端焉夫仁宗之所以为仁而非小贤之所能测者正在和契丹一事伯宗曰川泽纳污山薮蔵疾瑾瑜匿瑕国君含垢天之道也仁宗之不忍鬬其民有太王之遗风矣彼安知南渡偏安百数十年中原之民无一日之防宋者乃仁宗深仁厚泽之所留遗哉审敌篇不足録此论六国事则确切不移故存之   衡论重逺篇   武王不泄迩不防逺仁矣乎非仁也势也天下之势犹一身一身之中手足病扵外则腹心为之深思静虑扵内而求其所以疗之之术腹心病于内则手足为之奔捍扵外而求其所以疗之之物腹心手足之相救非待仁而后然吾故曰武王之不泄迩不防逺非仁也势也势如此其急而古之君独武王然者何也人皆知一身之势而武王知天下之势也夫不知一身之势者一身危而不知天下之势者天下不危乎防秦之保闗中自以为子孙万世帝王之业而陈胜呉广乃椘人也由此观之天下之势逺近如一然以吾言之近之可忧未若逺之可忧之深也近之官吏贤邪民誉之歌之不贤邪讥之谤之誉歌讥谤者众则必传传则必逹扵朝廷是官吏之贤否易知也一夫不获其所诉之刺史刺史不问裹粮走京师缓不过旬月挝鼔叫号而有司不得不省矣是民有寃易诉也吏之贤否易知而民之寃易诉乱何従始邪逺方之民虽使盗跖为之郡守梼杌饕餮为之县令郡县之民羣嘲而聚骂者虽千百为軰朝廷不知也白日执人扵市诬以杀人虽其兄弟妻子闻之亦不过诉之刺史不幸而刺史又抑之则死且无告矣彼见郡守县令据案执笔吏卒旁列棰械满前骇然而丧胆矣则其谓京师天子所居者当复如何而又行数千里费且百万富者尚或难之而贫者又何能乎故其民常多怨而易动吾故曰近之可忧未若逺之可忧之深也国家分十七路河朔陕右南广川峡实为要区河朔陕右二敌之防而中国之所恃以安南广川峡货财之源而河朔陕右之所恃以全其势之轻重如何防曩者北敌骄恣西寇誖叛河朔陕右尤所加防一郡守一县令未甞不择至扵南广川峡则例以为逺官审官差除取具临时窜谪量移往往而至凡朝廷稍所优异者不复官之南广川峡而其人亦以南广川峡之官为失职庸人无所归故常聚扵此呜呼知河朔陕右之可重而不知河朔陕右之所恃以全之地之不可轻是欲富其仓而芜其田仓不可得而富也矧其地控制南夷氐蛮最为要害土之所产又极富伙明珠大贝纨锦布帛皆极精好陆负水载出境而其利百倍然而闗讥门征僦雇之费非百姓私力所能办故贪官专其利而齐民受其病不招权不鬻狱者世俗遂指以为亷吏矣而招权鬻狱者又岂尽无呜呼吏不能皆亷而廉者又止如此是斯民不得一日安也方今赋取日重科敛日烦罢弊之民不任官吏复有所规求扵其间矣淳化中李顺窃发扵蜀州郡数十望风奔溃近者智髙乱广南乗胜取九城如反掌国家设城池养士卒蓄器械储米粟以为战守备而凶竖一起若渉无人之地者吏不肖也今夫以一身任一方之责者莫若漕刑南广川峡既为天下要区而其中之郡县又有为南广川峡之要区者其牧宰之贤否实一方所以安危幸而贤则已其戕民黩货的然有罪可诛者漕刑固亦得以举劾若夫庸陋选耎不才而无过者漕刑虽贤明其势不得易置此犹车躄马而求仆夫之善御也郡县有败事不以责漕刑则不可责之则彼必曰败事者某所治某所者某人也吾将何所归罪故莫若使漕刑自举其人而任之他日有败事则谓之曰尔谓此人堪此职也今不堪此职是尔欺我也责有所任罪无所逃然而择之不得其人者盖寡矣其余郡县虽非一方之所以安危者亦当诏审官俾勿轻授赃吏冗流勿措其间则民虽在千里外无异于处畿甸中矣   宋承唐弊以邉徼为迁谪之所朝士有罪者乃之官焉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濵莫非王臣而以其逺而莫之省忧逺方之百姓何辜同是赤子而独无父母之爱也洵所论诚切中其弊矣然谓近之可忧不若逺之可忧之深则固不然歴代有兴有亡秦则未甞兴也其亡即兆扵其兼并天下之日而非不祀忽诸者也是故秦事不可以例后世椘虽三戸亡秦必椘天道也岂椘人剽悍之故防况此之所谓楚者乃江淮间非蛮粤之逺也自三代以来亡国者乱必自近始奚甞自山陬海澨蚕丛鬼区始哉未有政朙扵上民戴扵下而蛮夷能入而圗中原者也洵之语无乃欲明重逺之义而不頋其论之偏转开后世务逺忽近之弊欤至谓武王视天下之势如一身真善言圣人者然曰此势也非仁也则固未识仁矣视天下之势如一身正乃所以为仁而曰是非仁其将以煦煦为仁耶   衡论广士篇   古之取士取扵盗贼取于夷狄古之人非以盗贼夷狄之事可为也以贤之所在而已矣夫贤之所在贵而贵取焉贱而贱取焉是以盗贼下人夷狄异类虽奴之所耻而往往登之朝廷坐之郡国而不以为怍而绳趋尺歩华言华服者往往反摈弃不用何则天下之能绳趋而尺歩华言而华服者众也朝廷之政郡国之事非特如此而可治也彼虽不能绳趋而尺歩华言而华服然而其才果可用扵此则居此位可也古者天下之国大而多士大夫者不过曰齐与秦也而管夷吾相齐贤也而举二盗焉穆公霸秦贤也而举由余焉是其能果于是非而不牵扵众人之议也未闻有以用盗贼夷狄而鄙之者也今有人非盗贼非夷狄而犹不获用吾不知其何故也夫古之用人无择扵势布衣寒士而贤则用之公卿之子弟而贤则用之武夫健卒而贤则用之巫医方技而贤则用之胥史贱吏而贤则用之今也布衣寒士持方尺之纸书声病剽窃之文而至享万钟之禄卿大夫之子弟饱食扵家一出而驱髙车驾大马以为民上武夫健卒有洒扫之力奔走之旧久乃领藩郡执兵柄巫医方技一言之中大臣且举以为吏若此者皆非贤也皆非功也是今之所以进之之涂多扵古也而胥史贱吏忽之而不録使老死于敲榜趋走而贤与功者不获一施吾甚惑也不知胥吏之贤优而养之则儒生武士或所不若昔者汉有天下平津侯乐安侯軰皆号为儒宗而卒不能为汉立不世大功而其卓絶隽伟震耀四海者乃其贤人之出扵吏胥中者耳夫赵广汉河间之郡吏也尹翁归河东之狱吏也张敞太守之卒史也王尊涿郡之书佐也是皆雄隽明博出之可以为将而内之可以为相者也而皆出扵吏胥中者有以也夫吏胥之人少而习法律长而习狱讼老奸大豪畏惮慑伏吏之情状变化出入无不谙究因而官之则豪民猾吏之弊表里毫末毕见扵外无所逃遁而又上之人择之以才遇之以礼而其志复自知得自奋扵公卿故终不肯自弃扵恶以贾罪戾而败其终身之利故当此时士君子皆优为之而其间自縦于大恶者大约亦不过防人而其尤贤者乃至成功如是今之吏胥则不然始而入之不择也终而遇之以犬彘也长吏一怒不问罪否袒而笞之喜而接之乃反与交手为市其人常曰长吏待我以犬彘我何望而不为犬彘防是以平民不能自弃为犬彘之行不肯为吏矣况士君子而肯俛首为之乎然欲使之谨饬可用如两汉亦不过择之以才待之以礼恕其小过而弃絶其大恶之不可贳忍者而后察其贤有功而爵之禄之贵之勿弃之扵冗流之间则彼有冀扵功名自尊其身不敢匄夺而竒才絶智出矣夫人固有才智竒絶而不能为章句名数声律之学者又有不幸而不为者茍一之以进士制防是使竒才纯智有时而穷也使吏胥之人得出为长吏是使一介之才无所逃也进士制策网之于上此又网之扵下而曰天下有遗才者吾不信也   汉去周未逺其士之秀良州牧辟命以为掾史他时三公六卿九牧胥扵是乎选吏既习扵民事故循绩易奏吏与士同途故人不耻为吏唐宋以来以制举取士求士扵文采声华而士乃不习民事吏习民事而不得美仕吏日下士日尊判然两途而士之子恒为士降而为吏即为隳其家声扵是吏益以无頼虽无赖然而在一邑则一邑之政由其手在一郡则一郡之政由其手在一部则一部之政由其手以无赖之人而政出其手则无所往而不为弊矣朝廷欲兴一利吏即随所兴者以滋百欲革此弊吏即随所革者以滋他弊自知罪大则縦火以去其籍使茫然莫知其顚末且也官有除降而吏则长子养孙官避本籍而吏则土著世守即年满有制重役有禁而子弟亲戚迭出不穷更名而不更人更人而不更其所守夫以他州外郡之人为来往无常之官官一而吏百又皆文采声华不习民事之官以之驾驭百十为羣熟悉风土谙练事故作奸犯科无頼之吏扵此而能奏循绩焉固较汉世难什伯也沿习既久如久病之人转以病为命一旦悉去此軰则百司茫然一歩不可行势不能以终日嗟乎欲天下之治不改更张使吏有士君子之行而欲民生防福教化淳美者犹欲其入而闭之门也洵为广士论欲使吏与士同升扵朝固是切要之言虽然未易易也必先去其大恶之不可贳忍者而为之功名之途使得与士齿优柔渐渍潜移黙夺之渐使士之秀良者不耻为吏而士之习于吏者得自奋扵公卿然后可与道古盖非百年不能矣若举洵之言一旦骤施之令无頼吏得居士夫间正所为吏道杂而多端害政之尤甚者也   洵为权书十篇衡论十篇防策二篇欧阳修上之仁宗皇帝乃召试洵洵不就权书言兵也衡论者言有权必有衡所以用此权者也防策则欲上之审防而更化防审而后可用此权与衡也其意大概如此权书十篇类兵家常言或逆料古人横断其是非而非其实衡论十篇大要欲人主用机智明刑法其言流扵申商兵制田制尤纷扰防防二篇一曰审势劝人主以用威一曰审敌欲絶契丹而修战备今择其大醇者余并不録甞考宋仁宗之为君恭俭慈出扵天性其仁民容物之心实汉唐宋诸帝中之首出者既与辽为与国唯欲睦邻以息兵甞服通天犀带左右譝之谓此带无双即觧不服左右请其故曰留以遗北主盖其心茍可以弭兵者无不为未甞顷刻不在念也当时百姓受其休养生息之恩如天广大而不识不知一时才俊之士不逹其深心莫测其分量转以汉景之综核名实汉武之耀兵黩武期其奋发慕效茍欲以张国威而不知君天下之道固在此不在彼也言者亦不止苏洵而仁宗并勿聴亦终不以自明迨后神宗相王安石君臣一心薄仁宗之所为为不足为行新法开邉衅扵是百姓流离干戈不息而当日之议仁宗者至此未有不追思仁宗者矣事势既已溃败国歩因之日促而元祐诸贤首被其祸延至崇宣之间沦胥以铺无一免矣嗟夫策国是良非易易毋为坐井以观天而曰天小也   御选唐宋文醇巻三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巻三十五目録   眉山苏洵文二   杂著 书 序 论   名二子说   送石昌言使北引   上富丞相书   上欧阳内翰第一书   上欧阳内翰第四书   上韩舎人书   苏氏族谱   春秋论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巻三十五   眉山苏洵文二   名二子说   轮辐盖轸皆有职乎车而轼独若无所为者虽然去轼则吾未见其为完车也轼乎吾惧汝之不外饰也天下之车莫不由辙而言车之功者辙不与焉虽然车仆马毙而患亦不及辙是辙者善处乎祸福之间也辙乎吾知免矣   唐顺之曰此老泉所以逆探两公之终身也卒也长公再以斥废仅而能免而少公终得以遗老自解脱攸攸卒嵗是亦竒矣   送石昌言使北引   昌言举进士时吾始数嵗未学也忆与羣儿戱先府君侧昌言従旁取枣栗啖我家居相近又以亲戚故甚狎昌言举进士日有名吾后渐长亦稍知读书学句读属对声律未成而废昌言闻吾废学虽不言察其意甚恨后十余年昌言及第第四人守官四方不相闻吾以壮大乃能感悔摧折复学又数年防京师见昌言长安相与劳苦如平生欢出文十数首昌言甚喜称善吾晚学无师虽日为文中甚自惭及闻昌言说乃颇自喜今十余年又来京师而昌言官两制乃为天子出使万里外强悍不屈之契丹建大斾从骑数百送车千乗出都门意气慨然自思为儿时见昌言先府君旁安知其至此富贵不足怪吾扵昌言独有感也丈夫生不为将得为使折冲口舌之间足矣往年彭任从富公使还为我言既出境宿驿亭闻介马数万骑驰过剑槊相摩终夜有声从者怛然失色及明视道上马迹尚心掉不自禁凡辽所以夸耀中国者多此类中国之人不测也故或至扵震惧而失辞以为契丹笑呜呼何其不思之甚也昔者奉春君使冒顿壮士健马皆匿不见是以有平城之役今之匃奴吾知其无能为也孟子曰说大人则藐之况扵敌人请以为赠   观洵上皇帝书第八段言使契丹者当日情事可见末幅数语所以惎昌言者至矣   苏轼防云右嘉祐元年九月十九日先君送石昌言北使文一首其字则轼年二十一时所书与昌言本也今蓄于陈履常氏昌言名扬休善为诗有名当时终扵知制诘彭任字有道亦蜀人従富彦国使虏还得灵河县主簿以死石守道甞称之曰有道长七尺而胆过其身一日坐酒肆与其徒饮且酣闻彦国当使不测之虏愤愤推酒床拳皮裂遂自请行盖欲以死扞彦国者也其为人大畧如此然亦任侠好杀云   上富丞相书   相公阁下往年天子震怒出逐宰相选用旧臣堪付属以天下者使在相府与天下更始而阁下之位实在第三方是之时天下咸喜相庆以为阁下惟不为宰相也故黙黙在此方今困而后起起而复为宰相而又值乎此时也不为而何为且吾君之意待之如此其厚也不为而何以副吾望故咸曰后有下令而异扵他日者必吾富公也朝夕而待之跂首而望之望望然而不获见也戚戚然而疑呜呼其弗获闻也必其逺也进而及扵京师亦无闻焉不敢以疑犹曰天下之人如此其众也数十年之间如此其变也皆曰贤人焉或曰彼其中则有说也而天下之人则未始见也然而不能无忧盖古之君子爱其人也则忧其无成且甞闻之古之君子相是君也与是人也皆立扵朝则使吾皆知其为人皆善者也而后无忧且一人之身而欲擅天下之事虽见信扵当世而同列之人一言而疑之则事不可以成今夫政出于他人而不惧事不出于已而不忌是二者惟善人为能然犹欲得其心焉若夫众人政出扵他人而惧其害已事不出扵已而忌其成功是以有不平之心生夫或居于吾前或立扵吾后而皆有不平之心焉则身危故君子之出处于其间也不使之不平扵我也周公立扵明堂以聴天下而召公惑何者天下固惑乎大者也召公犹未能信乎吾之此心也周公定天下诛管蔡告召公以其志以安其身以及扵成王故凡安其身者以安乎周也召公之扵周公管蔡之于周公是二者亦皆有不平之心焉以为周之天下公将遂取之也周公诛其不平而不可告语者告其可以告语者而和其不平之心然则非其必不可以告语者则君子未始不欲和其心天下之人从士而至扵卿大夫宰相集处其上欲有所为何虑而不成不能忍其区区之小忿以成其不平之衅则害其大事是以君子忍其小忿以容其小过而杜其不平之心然后当大事而听命焉且吾之小忿不足以易吾之大事也故宁小容焉使无芥蔕扵其间古之君子与贤者并居而同乐故其责之也详不幸而与不肖者偶不圗其大而治其细则阔逺扵事情而无益扵当世故天下无事而后可与争此不然则否昔者诸吕用事陈平忧惧计无所出陆贾入见说之使交欢周勃陈平用其防卒得绛侯北军之助以灭诸吕夫绛侯木强之人也非陈平致之而谁也故贤人者致其不贤者非夫不贤者之能致贤者也曩者陛下即位之初寇莱公为相惟其侧有小人不能诛又不能与之无忿故终以斥去及范文正公在相府又欲以嵗月尽治天下事失扵急与不忍小忿故羣小人亦急逐之一去遂不复用以殁其身伏惟阁下以不世出之才立扵天子之下百官之上此其深谋逺虑必有所处而天下之人犹未获见洵西蜀之人也窃有志扵今世一见扵堂上伏惟阁下深思之无忽   韩范富诸贤在朝宵小羣目为党实则各持所见而不相下观欧阳修论杜衍范仲淹等罢政事状可见也君子谋国虽当涣其羣以絶类上之私亦当得朋以收羣防之力元祐诸贤率多不肯下人他日洛蜀各树旗帜以壎箎之雅而有参商之形不待憸壬搆扇早已自相攻讦也盖当日风尚如此自韩范富诸公已兆其端矣洵之言往往如蓍蔡不止辨奸一论也   上欧阳内翰第一书   内翰执事洵布衣穷居甞窃有叹以为天下之人不能皆贤不能皆不肖故贤人君子之处于世合必离离必合往者天子方有意扵治而范公在相府富公为枢宻副使执事与余公蔡公为諌官尹公驰骋上下用力扵兵革之地方是之时天下之人毛发丝粟之才纷纷然而起合而为一而洵也自度其愚鲁无用之身不足以自奋扵其间退而养其心幸其道之将成而可以复见扵当世之贤人君子不幸道未成而范公西富公北执事与余公蔡公分散四出而尹公亦失势奔走扵小官洵时在京师亲见其事忽忽仰天叹息以为斯人之去而道虽成不复足以为荣也既复自思念往者众君子之进扵朝其始也必有善人焉推之今也亦必有小人焉间之今之世无复有善人也则已矣如其不然也吾何忧焉姑飬其心使其道大有成而待之何伤退而处十年虽未敢自谓其道有成矣然浩浩乎其胷中若与曩者异而余公适亦有成功于南方执事与蔡公复相继登扵朝富公复自外入为宰相其势将复合为一喜且自贺以为道既已粗成而果将有以发之也既又反而思其向之所慕望爱恱之而不得见之者盖有六人今将往见之矣而六人者已有范公尹公二人亡焉则又为之澘然出涕以悲呜呼二人者不可复见矣而所恃以慰此心者犹有四人也则又以自觧思其止扵四人也则又汲汲欲一识其靣以发其心之所欲言而富公又为天子之宰相逺方寒士未可遽以言通扵其前余公蔡公逺者又在万里外独执事在朝廷间而其位差不甚贵可以叫呼扳援而闻之以言而饥寒衰老之病又痼而留之使不克自至扵执事之庭夫以慕望爱恱其人之心十年而不得见而其人已死如范公尹公二人者则四人之中非其势不可遽以言通者何可以不能自往而遽已也执事之文章天下之人莫不知之然窃自以为洵之知之特深愈扵天下之人何者孟子之文语约而意尽不为巉刻斩絶之言而其锋不可犯韩子之文如长江大河浑浩流转鱼鼋蛟龙万怪惶惑而抑遏蔽掩不使自露而人自见其渊然之光苍然之色亦自畏避不敢廹视执事之文纡余委备往复百折而条逹踈畅无所间断气尽语极急言竭论而容与闲易无艰难劳苦之态此三者皆断然自为一家之文也惟李翺之文其味黯然而长其光油然而幽俯仰揖让有执事之态陆贽之文遣言措意切近的当有执事之实而执事之才又自有过人者盖执事之文非孟子韩子之文而欧阳子之文也夫乐道人之善而不为谄者以其人诚足以当之也彼不知者则以为誉人以求其恱已也夫誉人以求其恱已洵亦不为也而其所以道执事光明盛大之徳而不自知止者亦欲执事之知其知我也虽然执事之名满扵天下虽不见其文而固已知有欧阳子矣而洵也不幸堕在草野泥涂之中而其知道之心又近而粗成而欲徒手奉咫尺之书自托于执事将使执事何从而知之何从而信之哉洵少年不学生二十五嵗始知读书从士君子逰年既已晚而又不遂刻意厉行以古人自期而视与已同列者皆不胜已则遂以为可矣其后困益甚然后取古人之文而读之始觉其出言用意与已大别时复内頋自思其才则又似夫不遂止于是而已者由是尽烧曩时所为文数百篇取论语孟子韩子及其他圣人贤人之文而兀然端坐终日以读之者七八年方其始也入其中而惶然博观扵其外而骇然以惊及其久也读之益精而其胸中豁然以明若人之言固当然者然犹未敢自出其言也时既久胸中之言日益多不能自制试出而书之已而再三读之浑浑乎觉其来之易矣然犹未敢以为是也近所为洪范论史论凡七篇执事观其如何嘻区区而自言不知者又将以为自誉以求人之知已也惟执事思其十年之心如是之不偶然也而察之   其论韩欧李陆文字不爽铢両交必如洵之与修乃可面誉而不为谄自述所得而不为夸   茅坤曰此书凡三段一段歴叙诸君子之离合见已慕望之切二段称欧阳公之文见已知公之深三段自叙平生经歴欲欧阳公之知之也而情事婉曲周折何等意气何等风神   上欧阳内翰第四书   洵啓夏热伏惟提举内翰尊万福向为京兆尹天下谓公当由此得政其后闻有此授或以为拂世戾俗过在扵不肯卤莽然此岂足为公损益哉洵久不奉书非敢有懈以为用公之奏而得召恐有私谢之嫌今者洵既不行而朝廷又欲必致之恐听者不察以为匹夫而要君命茍以为髙而求名亦且得罪扵门下是故略陈其一二以晓左右闻之孟轲曰仕不为贫而有时乎为贫洵之所为欲仕者为贫乎实未至于饥寒而不择以为行道乎道固不在我且朝廷将何以待之今人之所谓富贵髙显而近扵君可以行道者莫若两制然犹以为不得为宰相有所牵制扵其上而不得行其志为宰相者又以为时不可为而我将有所待若洵又可以行道责之耶始公进其文自丙申之秋至戊戌之冬凡七百余日而得召朝廷之事其莭目期限如此之繁且久也使洵今日治行数月而至京师旅食扵都市以待命而数月间得试扵所谓舎人院者然后使诸公専考其文亦一二年幸而以为不谬可以及等而奏之从中下相府相与拟议又须年载间而后可以庶防有望于一官如此洵固以老而不能为矣人皆曰求仕将以行道若此者果足以行道乎既不足以行道而又不互扵为贫是二者皆无名焉是故其来迟迟而未甚乐也王命且再下洵若固辞必将以为沽名而有所希望今嵗之秋轼辙已服阕亦不可不与之俱东恐内翰怪其久而不来是以略陈其意拜见尚逺惟千万为国自重宋政迂缓废弛观此可见君相之责惟在用人今召试一布衣而可五六年犹不得决亦异乎为天下得人之义矣   上韩舎人书   舎人执事方今天下虽号无事而政化未清狱讼未衰息赋敛日重府库空竭而大者又有二国之不臣天子震怒大臣忧恐自两制以上宜皆苦心焦思日夜思念求所以解吾君之忧者洵自惟闲人于国家无丝毫之责得以优防终嵗咏歌先王之道以自乐时或作为文章亦不求人知以为天下方事事而王公大人岂暇见我防是以逾年在京师而其平生所愿见如君侯者未甞一至其门有来告洵以所欲见之之意洵不敢不见然不知君侯见之而何也天子求治如此之急君侯为两制大臣岂欲见一闲布衣与之论闲事邪此洵所以不敢遽见也自闲居十年人事荒废渐不喜承迎将逢拜伏拳跽王公大人茍能无以此求之使得从容坐隅时出其所学或亦有足观者今君侯辱先求之此其必有所异乎世俗者矣孟子曰段干木逾垣而避之泄栁闭门而不纳是皆已甚廹斯可以见矣呜呼吾岂斯人之徒欤欲见我而见之不欲见而徐去之何伤况如君侯平生所愿见者又何辞焉不宣洵再拜   洵虽有战国说士习气然较之韩愈应科目时与人书代张籍与李浙东书等篇頋有别矣此文固亦士习卑靡之药石也   苏氏族谱   苏氏之谱谱苏氏之族也苏氏出自髙阳而蔓延扵天下唐神龙初长史味道刺眉州卒扵官一子留于眉眉之有苏氏自是始而谱不及焉者亲尽也亲尽则曷为不及谱为亲作也凡子得书而孙不得书何也以着代也自吾之父以及吾之髙祖仕不仕娶某氏享年防某日卒皆书而他不书何也详吾之所自出也自吾之父以至吾之髙祖皆曰讳某而他则遂名之何也尊吾之所自出也谱为苏氏作而独吾之所自出得详与尊何也谱吾作也呜呼观吾之谱者孝悌之心可以油然而生矣情见乎亲亲见于服服始扵衰而至于缌麻而至扵无服无服则亲尽亲尽则情尽情尽则喜不庆忧不吊喜不庆忧不吊则涂人也吾之所以相视如涂人者其初兄弟也兄弟其初一人之身也悲夫一人之身分而至扵涂人此吾谱之所以作也其意曰分而至扵涂人者势也势吾无如之何也已幸其未至扵涂人也使之无至扵忽忘焉可也呜呼观吾之谱者孝弟之心可以油然而生矣系之以诗曰   吾父之子今为吾兄吾疾在身兄呻不宁数世之后不知何人彼死而生不为戚欣兄弟之亲如足于手其能防何彼不相能彼独何心   万物本乎天人本乎祖直上是天地旁推之则民也物也直上是祖妣旁推之则宗也族也直上是父母旁推之则兄也弟也由父母等而上之以至天地由天地顺而下之以至父母皆一气之分而一理之合也竖穷三际不得谓此身非父母非祖宗非天地之身则少明扵理之人与之言无不诺者及其横亘十方谓此身即兄弟即宗族即民物之身则不特私意为之障幷理见亦将为之障矣由此一障则始于兄弟之不相能而终之及扵民物又始扵民物之不相闗而极之至扵兄弟故兄弟相犹而父母之心伤矣宗族相背而祖宗之心伤矣民物相害而天地之心伤矣父母祖宗天地之心俱于我不相似则我之身虽块然血气乎生理絶矣由有血气而有此身此血气者父母祖宗天地之心之所滙而成者也而既有血气即有血气之我出焉据是血气而私之是故有弟而兄啼与爱亲敬长之良知良能同发扵孩提而不可觧以贼夫性命茍不廓彻无余合民物为一大身而谓能孝扵亲者未之有也茍不能孝扵亲而谓能仁民能爱物者亦未之有也读洵族谱文而有得焉可与读张子西铭读张子西铭而有得焉可与言性与天道   春秋论   赏罚者天下之公也是非者一人之私也位之所在则圣人以其权为天下之公而天下以惩以劝道之所在则圣人以其权为一人之私而天下以荣以辱周之衰也位不在夫子而道在焉夫子以其权是非天下可也而春秋赏人之功赦人之罪去人之族絶人之国贬人之爵诸侯而或书其名大夫而防书其字不惟其法惟其意不徒曰此是此非而赏罚加焉则夫子固曰我可以赏罚人矣赏罚人者天子诸侯事也夫子病天下之诸侯大夫僣天子诸侯之事而作春秋而已则为之其何以责天下位公也道私也私不胜公则道不胜位位之权得以赏罚而道之权不过扵是非道在我矣而不得为有位者之事则天下皆曰位之不可僣也如此不然天下其谁不曰道在我则是道者位之贼也曰夫子岂诚赏罚之邪徒曰赏罚之耳庸何伤曰我非君也非吏也执涂之人而告之曰某为善某为恶可也继之曰某为善吾赏之某为恶吾罚之则人有不笑我者乎夫子之赏罚何以异此然则何足以为夫子何足以为春秋曰夫子之作春秋也非曰孔氏之书也又非曰我作之也赏罚之权不以自与也曰此鲁之书也鲁作之也有善而赏之曰鲁赏之也有恶而罚之曰鲁罚之也何以知之曰夫子繋易谓之繋辞言孝谓之孝经皆自名之则夫子私之也而春秋者鲁之所以名史而夫子托焉则夫子公之也公之以鲁史之名则赏罚之权固在鲁矣春秋之赏罚自鲁而及扵天下天子之权也鲁之赏罚不出境而以天子之权与之何也曰天子之权在周夫子不得已而以与鲁也武王之崩也天子之位当在成王而成王幼周公以为天下不可以无赏罚故不得已而摄天子之位以赏罚天下以存周室周之东迁也天子之权当在平王而平王昏故夫子亦曰天下不可以无赏罚而鲁周公之国也居鲁之地者宜如周公不得已而假天子之权以赏罚天下以尊周室故以天子之权与之也然则假天子之权宜如何曰如齐桓晋文可也夫子欲鲁如齐桓晋文而不遂以天子之权与齐晋者何也齐桓晋文阳为尊周而实欲富强其国故夫子与其事而不与其心周公心存王室虽其子孙不能继而夫子思周公而许其假天子之权以赏罚天下其意曰有周公之心而后可以行桓文之事此其所以不与齐晋而与鲁也夫子亦知鲁君之才不足以行周公之事矣頋其心以为今之天下无周公故至此是故以天子之权与其子孙所以见思周公之意也吾观春秋之法皆周公之法而又详内而略外此其意欲鲁法周公之所为且先自治而后治人也明矣夫子叹礼乐征伐自诸侯出而田常弑其君则沐浴而请讨然则天子之权夫子固明以与鲁也子贡之徒不逹夫子之意续经而书孔丘卒夫子既告老矣大夫告老而卒不书而夫子独书夫子作春秋以公天下而岂私一孔丘防呜呼夫子以为鲁国之书而子贡之徒以为孔氏之书也欤迁固之史有是非而无赏罚彼亦史臣之体宜尔也后之效夫子作春秋者吾惑焉春秋有天子之权天下有君则春秋不当作天下无君则天下之权吾不知其谁与天下之人乌有如周公之后之可与者与之而不得其人则乱不与人而自与则僣不与人不自与而无所与则散呜呼后之春秋乱邪僣邪散邪   洵为六经论谓圣人制礼所以强人弃逸而即劳以尊其君父兄皆圣人之微权也恐告语之有所不及乃为乐以隂驱而潜率之又恐其久而易废也乃为易以尊其道使天下探之茫茫索之防视圣人如鬼神之幽而不可测又恐人之嗜欲好之有甚扵生而愤憾怨怒有不頋其死者而礼之权穷乃为诗以通人情谓好色而不滛怨其君父而不怒则亦圣人之所许所以全天下之中人也其扵诗易礼乐所见如此噫亦浅矣彼其视圣人之经无往不用其权者然则非六经乃六权也邪其论书也谓圣人因风俗之变而用其权圣人之权用于当世而风俗之变益甚武王周公遂变而不复反益为谬论惟此论春秋篇特不诡扵道故録之   吕祖谦曰此篇湏看首尾相应枝叶相生如引绳贯珠大抵一莭未尽又生一莭别人意多则杂惟此篇意多而不杂   谢枋得曰此文有法度有气力有精神有光焰谨严而华藻者也精熟孟子方有此文章   御选唐宋文醇巻三十五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巻三十六目録   眉山苏洵文三   论 记   洪范论序   洪范上   洪范中   洪范下   洪范后序   喾妃论   明论   辨奸   苏氏族谱亭记   张益州画像记   木假山记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巻三十六   眉山苏洵文三   洪范论   洪范论叙   洪范其不可行欤何说者之多而行者之寡也曰诸儒使然也譬诸律令其始作者非不欲人之难犯而易避矣及吏胥舞之则千机百穽吁可畏也夫洪范亦犹是耳吾病其然因作三论大抵斥末而归本褒经而击传刬磨瑕垢以见圣秘复列二图一以指其谬一以形吾意噫人吾知乎不吾知其谓吾求异夫先儒而以为新竒也   洪范上   洪范之原出于天而畀之禹禹传之箕子箕子死后世有孔安国为之注刘向父子为之传孔颖达为之疏是一圣五贤之心未始不欲人君审其法从其道矣禹与箕子之言经也幽微宏深不可以俄而晓者经之常也然而所审当得其统所从当得其端是故宜责孔刘辈今求之于其所谓注与传与疏者而不获故明其统举其端而欲人君审从之易也夫致至治总乎大法树大法本乎五行理五行资乎五事正五事赖乎皇极五行含罗九畴者也五事检御五行者也皇极裁节五事者也傥综于身验于气则终始常道之次靡有不顺焉然则含罗者其统也裁节者其端也执其端而御其统古之圣人正如是耳今夫皇极之建也貌必恭恭作肃言必从从作乂视必明明作哲听必聪聪作谋思必睿睿作圣如此则五行得其性雨旸燠寒风皆时而五福应矣若夫皇极之不建也貌不恭厥咎狂言不从厥咎僭视不明厥咎豫听不聪厥咎急思不睿厥咎防如此则五行失其性雨旸燠寒风皆常而六极应矣噫曰得曰时曰福人君孰不欲趋之曰失曰常曰极人君孰不欲逃之然而罕能者诸儒之过也夫禹之畴分之则几五十矣诸儒不求所谓统与端者顾为之传则向之五十又将百焉人之心一固不能兼百难之而不行也欲行之莫若归之易百归之五十五十归之九九归之三三五行也五事也皇极也而又以皇极裁节五事五事得而五行从是三卒归之一也然则所守不亦约而易乎所守约而易则人君孰欲弃得取失弃时取常弃福取极哉以一治三以三治九以九治五十以五十治百天意也禹意也箕子意也   洪范中   或曰古人言洪范莫深于歆向之传吾尝学而得之矣今观子之论子其未之学耶何遽反之也子之论曰皇极裁节五事其建不建为五事之得失传则拟五事而言之其咎其罚其极与五事比非所以裁节五事也子又曰皇极建则五福应皇极不建则六极应传则条福极而配之貌与言与视与听与思与皇极又非皇极兼获福极也然则刘之传子之论孰得乎曰尔以箕子之知洪范与歆向之知孰愈必曰箕子之知愈也则吾从之彼歆向拂箕子意矣吾复何取哉虽然彼岂不知求从箕子乎求之过深而惑之愈甚矣歆向之惑始于福极分应五事遂强为之说故其失寖广而有五焉今其传以极之恶福之攸好徳归诸貌极之忧福之康宁归诸言极之疾福之寿归诸视极之贫福之富归诸听极之凶短折福之考终命归诸思所谓福止此而已所谓极则未尽其弱焉遂曲引皇极以足之皇极非五事匹其不建之咎止一极之弱哉其失一也且逆而极顺而福传之例也至皇之不极则其极既弱矣吾不识皇之极则天将以何福应之哉若曰五福皆应则皇之不极恶忧疾贫凶短折曷不偕应哉此乃自废其例其失二也箕子谓咎曰狂僭豫急蒙而已罚曰雨旸燠寒风而已今传又增咎以眊增罚以隂此其揠圣人之言以就固谬况眊与蒙无异而雨可兼阴而别名之得乎其失三也经之首五行而次五事者徒以五行天而五事人人不可以先天耳然五行之逆顺必视五事之得失使吾为传必以五事先五行借如传貌之不恭是谓不肃厥咎狂则木不曲直厥罚常雨其余亦如之察刘之心非不欲尔葢五行尽于思无以周皇极茍如庶验增之则虽惷亦怪骇矣故离五行五事而为解以蔽其衅其失四也传之于木其说以为貌矣及火土金水则思言视听殊不及焉自相驳乱其失五也夫九畴之于五行可以条而入者惟二箕子陈之葢有深防矣五事一也庶验二也验之肃乂哲谋圣一出于五事事之貌言视听思一出于五行此理之自然可不条而入之乎其他八政五纪三徳稽疑福极其大归虽无越于五行五事非可条而入之者也条而入之非理之自然故其传必钩牵扳援文致而强附之然后可以仅知此福此极之所以应此事者立言如此其亦劳矣且传于福极既尔则于八政五纪三徳稽疑亦当尔而今又不尔何也经曰五皇极皇建其有极敛时五福用敷锡厥庶民此言皇极建而五福备使经云皇极之不建则必以六极易五福矣焉在其条而入之乎且皇极九畴之尤贵者故圣人位之于中以贯上下譬若庶验然曰雨曰旸曰燠曰寒曰风曰时时于雨旸燠寒风各冠其上耳又可列之以为一验乎若是则刘之传惑且强明矣噫传之法二刘倡之班固志之后之史志五行者孰不师而效之世之读者又孰不从而然之是以胶为一论莫有考正吾得无言哉   洪范下   吾既剔去传疵以粹经犹有秘处而先儒不白其意或解失其防者非一今辨正以申之经曰鲧陻洪水汨陈其五行帝乃震怒不畀洪范九畴夫五行一畴耳一汨而九不畀葢五行纲九畴纲坏而目废也然则五行之汨非五事之失乎五事之失非皇极之不建乎葢箕子微见其统与端矣经之次第五行也以生数至于五事也求之五行则相尅何也从五常斯与相尅合矣先民之论五行也水性智而事听火性礼而事视木性仁而事貌金性义而事言土性信而事思及其论五常也以为徳莫大于仁仁或失于弱故以义断之义或失于刚故以礼节之礼或失于拘故以智通之智或失于诈故以信正之此五常次第所以然也五事从之所以亦然也三八政曰食曰货曰祀曰賔曰师五者不以官名之郑康成以食为稷以货为司货贿以賔为大行人是三百六十官箕子于九畴中区区焉错举其八耳孔颖达则曰司货贿大行人皆事主非复民政夫事虽非民亦未害为政孔之失滋甚焉吾以为不然箕子言国家之政无越是八者周公制礼酌而用之故建六官以主八政食与货则天官祀与賔则春官师则夏官司空则冬官司徙则地官司寇则秋官此得其正矣七稽疑择建立卜筮人孔安国谓知卜筮人而立之夫知卜筮人天下不为鲜矣孜孜然以择此为事则委不亦甚乎吾意卜筮至神人所谅而从者导之善人必谅而从之蜀庄是矣导之恶人亦谅而从之丘子明是也圣人惧后人轻其职使有如丘子明辈故曰择建立卜筮人谓择贤也不然司空司徙司寇其择之又当甚于此云者彼天子之卿不若卜筮之官为后世所轻虽妇人孺子知其不可不择故也呜呼圣人之言枝分别不得其源纷莫可晓譬之日月五星十二次二十八宿使昧者观之固愦愦如也不知晷度躔次的不可紊差之渺忽寒暑乖逆吾故于洪范明其统举其端削刘之惑绳孔之失使经意炳然如从玑衡中窥天文矣   洪范后序   吾论洪范以五福六极系皇极之建与不建而且不与二刘之增眊与阴或者犹以刘向夏侯胜之说为惑刘向之言皇极之建总为五福皇极之不建不能主五事下与五事齿而均获一极犹平王之诗降而为国风夏侯胜之言曰天久阴不雨臣下将有谋上者己而果然以刘向之说则皇极之不建不可系以六极以夏侯胜之说则眊与隂不可废是皆不然夫福极之于五事非若庶验也阴阳而推之律厯而求之人事而揆之庶验之通于五事可指而言也且圣人之所可知也今指人而谓之曰尔为某事明日必有某福尔为某事明日必有某极是巫觋卜相之事也而圣人何由知之故吾以为皇极之建五事皆得而五福皆应不曰应某事者必某福也皇极不建五事皆失而六极皆应不曰应某事者必某极也五事之间得与失参焉则亦不曰必某福必某极应也亦曰福与极参焉耳今刘以为皇极建而为五事主故加之五福及其不建也不加之以六极而以平王之诗为说其意以为不建则不能为五事主故不加之六极以为贬也今有人有九命之爵及有罪而曰削其爵使至一命以贬之曰贬可也此犹平王之诗降而为国风曰降可也若夫有罪人当具五刑而曰是人也罪大不当加之以五刑姑以墨辟论以重其责是得为重其责耶今欲重不建之罪不曰六极皆应而曰独弱之极应乃引平王之诗以为说平王之诗固不然也且彼圣人者岂以天下之福与极止于五与六而已哉葢亦举其大槩耳夫天地之间非人力所为而可以为验者多矣圣人取其尤大而可以有所兼者五而使其余者可以遂见焉今也力分其一端以为二而必曰隂为隂雨为雨且经之庶验有曰旸矣而岂独遗隂哉葢隂之极盛于雨而圣人举其极者言也吾观二刘之传金不从革与传常雨也乃言雷电雨雪皆在而独于此别雨与隂何也然则夏侯胜之言何以必应曰事固有幸而中者公孙臣以汉为土徳而黄龙当现黄龙则见矣而汉乃火徳也可以一黄龙而必谓汉为土徳耶必不可也其所谓眊者蒙矣胡复多言哉   洵于洪范破汉儒牵强傅防之失开千古之防防信有功矣然按汉书五行志曰董仲舒治公羊春秋始推隂阳为儒者宗宣元之后刘向治谷梁春秋数其旤福傅以洪范与仲舒错至向子歆治左氏传其春秋意亦己乖矣言五行传又颇不同是以防仲舒别向歆傅载眭孟夏侯胜京房谷永李寻之徒所陈行事讫于王莽举十二世以傅春秋然则向歆之学虽多谬舛非其所创也微言絶大义乖汉儒收亡拾烬补苴罅漏其失虽多要其存什一于千百使后学有所措其心思者未可数罪而忘勲也且其意所以明天人之际影应响答如此其可畏以儆戒万世之君臣又何过哉特其钩牵扳援文致强傅后生怪其迂輙心轻之甚至疑经此其所短耳洵虽辞而辟之又为图以明之然犹未畅厥防真徳秀因之有悟而为之训而后条理分明防趣昭著千古读洪范者宜所取宗也本朝李光地述其说义加粹焉盖尝考之九畴自一至九者数之定序也而分九而三之则上中下各得三焉上焉者天之象也中焉者身之象也下焉者民之象也一四七上也二五八中也三六九下也一五行天之体也故其文不曰用四五纪所以推天之度以敬授人时者也七稽疑所以求天之心以奉若天道者也畴之云者类也一四七所以为类也二五事修身之要也五皇极身之五事修之止于至善也八庶征天以雨旸燠寒风为身而人身之貌言视听思与相应焉极之建不建于是乎征故念之也此二五八所以为类也三八政食为民天六官皆以明农所以厚民生也六三徳既富必教因其风土而损益之以协于大中所以正民徳也九五福观民之被福欤被极欤所以考其治道之成否也此三六九之所以为类也汉儒紊其序而以福极为灾祥强六极以配五行故其说支离蔓衍而难信洵辟之当矣又尝考之天数五地数五天地之数皆五也则人数必五矣三五十五洛书之数自上而下分而为三皆十五也自左而右分而为三亦皆十五也若自其类而言之天事简而民事烦一四七则十五不足于三三六九则十五有余者三若二五八则适如十五之数此又以征二五八之言人身也若夫皇极居中而数正五岂非天与民之事皆本于皇躬欤其天地民物之心欤孔子不云乎民以君为心君以民为体又曰人者天地之心也为人君者读洪范能不栗栗危惧哉   喾妃论   史记载帝喾元妃曰姜原次妃曰简狄简狄行浴见燕堕其卵取吞之因生契为商始祖姜原出野见巨人迹忻然践之因生稷为周始祖其祖商周信矣其妃之所以生者神竒妖滥不亦甚乎商周有天下七八百年是其享天之禄以能久有社稷而其祖宗何如此之不祥也使圣人而有异于众庶也吾以为天地必将搆阴阳之和积元气之英以生之又焉用此二不祥之物哉燕堕卵于前取而吞之简狄其丧心乎巨人之迹隠然在地走而避之且不暇忻然践之何姜原之不自爱也又谓行浴出野而遇之是以简狄姜原为淫泆无法度之甚者帝喾之妃稷契之母不如是也虽然史迁之意必以诗有天命鸟降而生商厥初生民时维姜原生民如何克禋克祀以弗无子履帝武敏歆攸介攸止载震载夙载生载育时维后稷而言之吁此又迁求诗之过也毛公之传诗也以鸟降为祀郊禖之候履帝武为从高辛之行及郑之笺而后有吞践之事当毛之时未始有迁史也迁之说出于疑诗而郑之说又出于信迁矣故天下皆曰圣人非人人不可及也甚矣迁之以不祥诬圣人也夏之衰二龙戏于庭藏其漦至周而发之化为鼋以生褒姒以灭周使简狄而吞卵姜原而践迹则其生子当如褒姒以妖惑天下奈何其有稷契也或曰然则稷何以弃曰稷之生也无菑无害或者姜原疑而弃之乎郑庄公寤生惊姜氏姜氏恶之事固有然者也吾非恶夫异也恶夫迁之以不祥诬圣人也弃之而牛羊避迁之而飞鸟覆吾岂恶之哉楚子文之生也虎乳之吾固不恶夫异也   日中有乌故乌最难射羿十可中九后世遂讹为十日并出而羿射其九伊尹负鼎以干汤言伊尹在商则夏鼎已迁于商也后世遂讹为伊尹以割烹要汤俗人不经之谈往往如是而以其传于古也遂笃信之亦惑矣吞卵履迹亦同此类洵此论实为有功诗传   明论   天下有大知有小知人之智虑有所及有所不及圣人以其大知而兼其小知之功贤人以其所及而济其所不及愚者不知大知而以其所不及丧其所及故圣人之治天下也以常而贤人之治天下也以时既不能常又不能时悲夫殆哉夫惟大知而后可以常以其所及济其所不及而后可以时常也者无治而不治者也时也者无乱而不治者也日月经乎中天大可以被四海而小或不能入一室之下彼固无用此区区小明也故天下视日月之光俨然其若君父之威故自有天地而有日月以至于今而未尝可以一日无焉天下尝有言曰叛父母防神明则雷霆下击之雷霆固不能为天下尽击此等辈也而天下之所以兢兢然不敢犯者有时而不测也使雷霆日轰轰焉绕天下以求夫叛父母防神明之人而击之则其人未必能尽而雷霆之威无乃防乎故夫知日月雷霆之分者可以用其明矣圣人之明吾不得而知也吾独爱夫贤者之用其心约而成功博也吾独怪夫愚者之用其心劳而功不成也是无他也专于其所及而及之则其及必精兼于其所不及而及之则其及必粗及之而精人将曰是惟无及及则精矣不然吾恐奸雄之窃笑也齐威王即位大乱三载威王一奋而诸侯震惧二十年是何脩何营邪夫齐国之贤者非独一即墨大夫明矣乱齐国者非独一阿大夫与左右誉阿而毁即墨者几人亦明矣一即墨大夫易知也一阿大夫易知也左右誉阿而毁即墨者几人易知也从其易知而精之故用心甚约而成功博也天下之事譬如有物十焉吾举其一而人不知吾之不知其九也歴数之至于九而不知其一不如举一之不可测也而况乎不至于九也   茅坤曰此是老泉本色学问宋迂齐谓其意脉自战国防来良是   辨奸   事有必至理有固然惟天下之静者乃能见微而知著月晕而风础润而雨人人知之人事之推移理势之相因其疎阔而难知变化而不可测者敦与天地阴阳之事而贤者有不知其故何也好恶乱其中而利害夺其外也昔者山巨源见王衍曰误天下苍生者必此人也郭汾阳见卢杞曰此人得志吾子孙无遗类矣自今而言之其理固有可见者以吾观之王衍之为人容貌言语固有以欺世而盗名者然不忮不求与物浮沈使晋无惠帝仅得中主虽衍百千何从而乱天下乎卢杞之奸固足以败国然而不学无文容貌不足以动人言语不足以世非徳宗之鄙暗亦何从而用之由是言之二公之料二子亦容有未必然也今有人口诵孔老之言身履夷齐之行收召好名之士不得志之人相与造作言语私立名字以为顔渊孟轲复出而阴贼险狠与人异趣是王衍卢杞合而为一人也其祸岂可胜言哉夫面垢不忘洗衣垢不忘澣此人之至情也今也不然衣臣虏之衣食犬彘之食囚首丧面而谈诗书此岂其情也哉凡事之不近人情者鲜不为大奸慝竖刁易牙开方是也以盖世之名而济其未形之患虽有愿治之主好贤之相犹将举而用之则其为天下患必然而无疑者非特二子之比也孙子曰善用兵者无赫赫之功使斯人而不用也则吾言为过而斯人有不遇之叹孰知祸之至于此哉不然天下将被其祸而吾获知言之名悲夫   邵伯温曰眉山苏明允先生嘉祐初逰京师时王荆公名始盛党与倾一时欧阳文忠公亦善之先生文忠客也文忠劝先生见荆公荆公亦愿交于先生先生曰吾知其人矣是不近人情者鲜不为天下患作辨奸一篇为荆公发也斯文出论者多以为不然虽其二子亦有嘻其甚矣之叹后十余年荆公始得位为奸无一不如先生言者吕献可中丞于熈宁初荆公拜参知政事日力言其奸每指荆公曰乱天下者必此人也又曰天下本无事但庸人扰之耳司马温公初亦以为不然至荆公虐民乱政温公乃深言于上不从不拜枢宻副使以去又贻荆公三书甚苦冀荆公之或从也荆公不从乃絶之温公怅然曰吕献可之先见余不及也若明允先生其知荆公又在献可之前十余年矣岂温公不见辨奸也耶独张文定公表先生墓具载之   苏氏族谱亭记   匹夫而化乡人者吾闻其语矣国有君邑有大夫而争讼者诉于其门乡有庠里有学而学道者赴于其家乡人有为不善于室者父兄輙相与恐曰吾夫子无乃闻之呜呼彼独何脩而得此哉意者其积之有本末而施之有次第邪今吾族人犹有服者不过百人而嵗时蜡社不能相与尽其欢欣爱洽稍远者至不相往来是无以示吾乡党邻里也乃作苏氏族谱立亭于高祖墓茔之西南而刻石焉既而告之曰凡在此者死必赴冠娶妻必告少而孤则老者字之贫而无归则富者收之而不然者族人之所共诮让也嵗正月相与拜奠于墓下既奠列坐于亭其老者顾少者而叹曰是不及见吾乡邻风俗之美矣自吾少时见有为不义者则众相与疾之如见怪物焉栗焉而不宁其后少衰也犹相与笑之今也则相与安之耳是起于某人也夫某人者是乡之望人也而大乱吾俗焉是故其诱人也速其为害也深自斯人之逐其兄之遗孤子而不恤也而骨肉之恩薄自斯人之多取其先人之赀田而欺其诸孤子也而孝弟之行缺自斯人之为其诸孤子之所讼也而礼义之节废自斯人之以妾加其妻也而嫡庶之别混自斯人之笃于声色而父子杂处讙哗不严也而闺门之政乱自斯人之渎财无厌惟富者之为贤也而廉耻之路塞此六行者吾往时所谓大慙而不容者也今无知之人皆曰某人何人也犹且为之其舆马赫奕婢妾靓丽足以荡惑里巷之小人其官爵货力足以揺动府县其矫诈脩饰言语足以欺防君子是州里之大盗也吾不敢以告乡人而私以戒族人焉髣髴于斯人之一节者愿无过吾门也予闻之惧而请书焉老人曰书其事而阙其姓名使他人观之则不知其为谁而夫人之观之则面热内慙汗出而食不下也且无彰之庶其有悔乎予曰然乃记之   记曰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有饮食男女而人之类不絶亦有饮食男女而人之性日湮以灭故树之后王君公承以大夫师长上下相承远近相维凡以章志贞教使民不入于禽兽之路也贵于一乡则一乡化焉贵于一国则一国化焉贵于天下则天下化焉导之以圣贤而斯民日趋于圣贤矣导之以禽兽而斯民日趋于禽兽矣奈之何膺天位食天禄而不以圣贤导斯民而以禽兽导斯民也士大夫读此文当蹙然其不宁也奈之何天位天禄出于其口而不使能以圣贤导斯民者居之而使能以禽兽导斯民者居之也为君上者读斯文当蹙然其不宁也   张益州画像记   至和元年秋蜀人传言有寇至边军夜呼野无居人妖言流闻京师震惊方命择帅天子曰母养乱毋助变众言朋兴朕志自定外乱不作变且中起不可以文令又不可以武竞惟朕一二大吏孰为能处兹文武之间其命往抚朕师乃惟曰张公方平其人天子曰然公以亲辞不可遂行冬十一月至蜀至之日归屯军撤守备使谓郡县寇来在吾无尔劳苦明年正月朔旦蜀人相庆如他日遂以无事又明年正月相告留公像于净众寺公不能禁眉阳苏洵言于众曰未乱易治也既乱易治也有乱之萌无乱之形是谓将乱将乱难治不可以有乱急亦不可以无乱弛是惟元年之秋如器之欹未坠于地惟尔张公安坐于其旁顔色不变徐起而正之既正油然而退无矜容为天子牧小民不倦惟尔张公尔繄以生惟尔父母且公尝为我言民无常性惟上所待人皆曰蜀人多变于是待之以待盗贼之意而绳之以绳盗贼之法重足屏息之民而以碪斧令于是民始忍以其父母妻子之所仰赖之身而弃之于盗贼故每每大乱夫约之以礼驱之以法惟蜀人为易至于急之而生变虽齐鲁亦然吾以齐鲁待蜀人而蜀人亦自以齐鲁之人待其身若夫肆意于法律之外以威劫其民吾不忍为也呜呼爱蜀人之深待蜀人之厚自公而前吾未始见也皆再拜稽首曰然苏洵又曰公之恩在尔心尔死在尔子孙其功业在史官无以像为也且公意不欲如何皆曰公则何事于斯虽然于我心有不释焉今夫平居闻一善必问其人之姓名与乡里之所在以至于其长短大小美恶之状甚者或诘其平生所嗜好以想见其为人而史官亦书之于其传意使天下之人思之于心则存之于目存之于目故其思之于心也固由此观之像亦不为无助苏洵无以诘遂为之记公南京人慷慨有节以度量容天下天下有大事公可属系之以诗曰   天子在祚嵗在甲午西人传言有寇在垣庭有武臣谋夫如云天子曰嘻命我张公公来自东旗纛舒舒西人聚观于巷于涂谓公暨暨公来于于公谓西人安尔室家无敢或讹讹言不祥往即尔常春尔条桑秋尔涤场西人稽首公我父兄公在西囿草木骈骈公宴其僚伐鼔渊渊西人来观祝公万年有女娟娟闺闼闲闲有童哇哇亦既能言昔公未来期汝弃捐禾麻芃芃仓庾崇崇嗟我妇子乐此嵗丰公在朝廷天子股肱天子曰归公敢不承作堂严严有庑有庭公像在中朝服冠缨西人相告无敢逸荒公归京师公像在堂   横目之民其性一也任边远封疆大吏者当书此文于座右   木假山记   木之生或蘖而殇或拱而夭幸而至于任为栋梁则伐不幸而为风之所拔水之所漂或破折或腐幸而得不破折不腐则为人之所材而有斧斤之患其最幸者漂沈汨没于湍沙之间不知其几百年而其激射齧食之余或髣髴于山者则为好事者取去强之以为山然后可以脱泥沙而远斧斤而荒江之濆如此者几何不为好事者所见而为樵夫野人所薪者何可胜数则其最幸者之中又有不幸者焉予家有三峯予每思之则疑其有数存乎其间且其蘖而不殇拱而不夭任为栋梁而不伐风拔水漂而不破折不腐不破折不腐而不为人所材以及于斧斤出于湍沙之间而不为樵夫野人之所薪而后得至乎此则其理似不偶然也然予之爱之则非徒爱其似山而又有所感焉非徒爱之而又有所敬焉予见中峯魁岸踞肆意气端重若有以服其旁之二峯二峯者庄栗刻峭凛乎不可犯虽其势服于中峯而岌然无阿附意吁其可敬也夫其可以有所感也夫   大凡物皆偶然是以大不偶然或贵或贱或寿或夭或遇或不遇皆偶然也然而既贵既贱既寿既天既遇既不遇是亦大不偶然也君子曰是偶然者也所性不存焉故处啬而不以一毫挫于人处丰而不以一毫加于人也亦曰是大不偶然者也尽性之道在是焉故穷则独善其身风雨如晦鸡鸣不已也达则兼善天下一夫不获时予之辜也   御选唐宋文醇巻三十六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巻三十七目録   眉山苏洵文四   状 上书   议修礼书状   上皇帝书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巻三十七   眉山苏洵文四   议修礼书状   右洵先奉敕编礼书后闻臣寮上言以为祖宗所行不能无过差不经之事欲尽芟去无使存录洵窃见议者之说与敇意大异何者前所授敕其意曰纂集故事而使后世无忘之耳非曰制为典礼而使后世遵而行之也然则洵等所编者是史书之类也遇事而记之不择善恶详其曲折而使后世得知而善恶自著者是史之体也若夫存其善者而去其不善则是制作之事而非职之所及也而议者以责洵等不已过乎且又有所不可者今朝廷之礼虽为详备然大抵往往亦有不安之处非特一二事而已而欲有所去焉不识其所去者果何事也既欲去之则其势不得不尽去尽去则礼缺而不备茍独去其一而不去其二则适足以为抵捂龃龉而不可齐一且议者之意不过欲以掩恶讳过以全臣子之义如是而已矣昔孔子作春秋惟其恻怛而不忍言者而后有隐讳葢桓公薨子般卒没而不书其实以为是不可书也至于成宋乱及齐狩跻僖公作丘甲用田赋丹桓宫楹刻桓宫桷若此之类皆书而不讳其意以为虽不善而尚可书也今先世之所行虽小有不善者犹与春秋之所书者甚逺而悉使洵等隠讳而不书如此将使后世不知其浅深徒见当时之臣子至于隠讳而不言以为有所大不可言者则无乃欲益而反损欤公羊之说灭纪灭项皆所以为贤者讳然其所谓讳者非不书也书而迂曲其文耳然则其实犹不没也其实犹不没者非以彰其过也以见其过之止于此也今无故乃取先世之事而没之后世将不知而大疑之此大不便者也班固作汉志凡汉之事悉载而无所择今欲如之则先世之小有过差者不足以害其大明而可以使后世无疑之之意且使洵等为得其所职而不至于侵官者谨具状申提举参政侍郎欲乞备录闻奏古谚曰宰相须用读书人岂但宰相哉虽一命亦然子产不云乎侨闻学而后入政未闻以政学者也否则必有所败以其妇人女子之忠爱欲益国家而反损者何限又况不学之人其所为当讳者安知非转属国家之盛美而当形之歌颂者耶又况诬上行私而并非出于忠爱者也   上皇帝书   嘉祐三年十二月一日眉州布衣臣苏洵谨顿首再拜冒万死上书皇帝阙下臣前月五日蒙本州录到中书劄子连牒臣以两制议上翰林学士欧阳修奏臣所着权书衡论几防二十篇乞赐甄录陛下过听召臣试防论舍人院仍令本州发遣臣赴阙臣本田野匹夫名姓不登于州闾今一旦卒然被召实不知其所以自通于朝廷承命悸恐不知所为以陛下躬至圣之资又有羣公卿之贤与天下士大夫之众如臣等辈固宜不少有臣无臣不加损益臣不幸有负薪之疾不能奔走道路以副陛下搜扬之心忧惶负罪无所容处臣本凡才无路自进当少年时亦尝欲侥幸于陛下之科举有司以为不肖輙以摈落葢退而处者十有余年矣今虽欲勉强扶病戮力亦自知其疎拙终不能合有司之意恐重得罪以辱明诏且陛下所为千里而召臣者其意以臣为能有所发明以庶几有补于圣政之万一而臣之所以自结发读书至于今兹犬马之齿几已五十而犹未敢废者其意亦欲效尺寸于当时以快平生之志耳今虽未能奔伏阙下以累有司而犹不忍黙黙卒无一言而已也天下之事其深远切至者臣自惟疎贱未敢遽言而其近而易行浅而易见者谨条为十通以塞明诏其一曰臣闻利之所在天下趋之是故千金之子欲有所为则百家之市无宁居者古之圣人执其大利之权以奔走天下意有所向则天下争先为之今陛下有奔走天下之权而不能用何则古者赏一人而天下劝今陛下增秩拜官动以千计其人皆以为己所自致而不知戮力以报上之恩至于临事谁当効用此由陛下轻用其爵禄使天下之士积日持久而得之譬如佣力之人计工而受直虽与之千万岂知徳其主哉是以虽有能者亦无所施以为谨守绳墨足以自致高位官吏繁多溢于局外使陛下皇皇汲汲求以处之而不暇择其贤不肖以病陛下之民而耗竭大司农之钱谷此议者所欲去而未得也臣窃思之葢今制天下之吏自州县令录幕职而改京官者皆未得其术是以若此纷纷也今虽多其举官而远其考重其举官之罪此适足以隔贤者而容不肖且天下无事虽庸人皆足以无过一旦改官无所不为彼其举者曰此廉吏此能吏朝廷不知其所以为廉与能也幸而未有败事则长为廉与能矣虽重其罪未见有益上下相蒙请托公行涖官六七考求举主五六人此谁不能者臣愚以为举人者当使明着其迹曰某人廉吏也尝有某事以知其廉某人能吏也尝有某事以知其能虽不必有非常之功而皆有可纪之状其特曰廉能而己者不听如此则夫庸人虽无罪而不足称者不得入其间老于州县不足甚惜而天下之吏必皆务为可称之功与民兴利除害惟恐不出诸己此古之圣人所以驱天下之人而使争为善也有功而赏有罪而罚其实一也今降官罢任者必奏曰某人有某罪其罪当然然后朝廷举而行之今若不着其所犯之由而特曰此不才贪吏也则朝廷安肯以空言而加之罪今又何独至于改官而听其空言哉是不思之甚也或以为如此则天下之吏务为可称用意过当生事以为已功渐不可长臣以为不然葢圣人必观天下之势而为之法方天下初定民厌劳役则圣人务为因循之政与之休息及其久安而无变则必有不振之祸是以圣人破其茍且之心而作其怠惰之气汉之元成惟不知此以至于乱今天下少惰矣宜有以激发其心使踊跃于功名以变其俗况乎冗官纷纭如此不知所以节之而又何疑于此乎且陛下与天下之士相期于功名而毋茍得此待之至深也若其宏才大畧不乐于小官而无闻焉者使两制得以非常举之此天下亦不过几人而已吏之有过而不得迁者亦使得以功赎如此亦以示陛下之有所推恩而不惟艰之也其二曰臣闻古者之制爵禄必皆孝弟忠信脩絜博习闻于乡党而达于朝廷以得之及其后世不然曲艺小数皆可以进然其得之也犹有以取之其不若今之甚也今之用人最无谓者其所谓任子乎因其父兄之资以得大官而又任其子弟子将复任其孙孙又任其子是不学而得者常无穷也夫得之也易则其失之也不甚惜以不学之人而居不甚惜之官其视民如草芥也固宜朝廷自近年始有意于裁节然皆知损之而未得其所损此所谓制其末而不穷其源见其粗而未识其精侥幸之风少衰而犹在也夫圣人之举事不惟曰利而己必将有以大服天下之心今欲有所去也必使天下知其所以去之之说故虽尽去而无疑何者恃其说明也夫所谓任子者亦犹曰信其父兄而用其子弟云尔彼其父兄固学而得之也学者任人不学者任于人此易晓也今之制茍幸而其官至于可任者举使任之不问其始之何从而得之也且彼任于人不暇又安能任人此犹借资之人而欲从之匄贷不已难乎臣愚以为父兄之所任而得官者虽至正郎宜皆不听任子弟惟其能自脩饰而越录躐次以至于清显者乃听如此则天下之冗官必大衰少而公卿之后皆奋志为学不待父兄之资其任而得官者知后不得复任其子弟亦当勉强不肯终老自弃于庸人此其为益岂特一二而己其三曰臣闻自设官以来皆有考绩之法周室既亡其法废絶自京房建考课之议其后终不能行夫有官必有课有课必有赏罚有官而无课是无官也有课而无赏罚是无课也无官无课而欲求天下之大治臣不识也然更歴千载而终莫之行行之则益以纷乱而终不可考其故何也天下之吏不可以胜考今欲人人而课之必使入于九等之中此宜其颠倒错谬而不若无之为便也臣观自昔行考课者皆不得其术葢天下之官皆有所属之长有功有罪其长皆得以举刺如必人人而课之于朝廷则其长为将安用惟其大吏无所属而莫为之长也则课之所宜加何者其位尊故课一人而其下皆可以整齐其数少故可以尽其能否而不谬今天下所以不大治者守令丞尉贤不肖混淆而莫之辨也夫守令丞尉贤不肖之不辨其咎在职司之不明职司之不明其咎在无所属而莫为之长陛下以无所属之官而寄之以一路其贤不肖当使谁察之古之考绩者皆从司防而至于天子古之司防即今之尚书尚书既废惟御史可以总察中外之官臣愚以为可使朝臣议定职司考课之法而于御史台别立考课之司中丞举其大纲而属官之中选强明者一人以专治其事以举刺多者为上以举刺少者为中以无所举刺者为下因其罢归而奏其治要使朝廷有以为之赏罚其非常之功不可掩之罪又当特有以偿之使职司知有所惩劝则其下守令丞尉不容复有所依违而其所课者又不过数十人足以求得其实此所谓用力少而成功多法无便于此者矣今天下号为太平其实远方之民穷困己甚其咎皆在职司臣不敢尽言陛下试加采访乃知臣言之不妄其四曰臣闻古有诸侯臣妾其境内而卿大夫之家亦各有臣陪臣之事其君如其君之事天子此无他其一境之内所以生杀予夺富贵贫贱者皆自我制之此固有以臣妾之也其后诸侯虽废而自汉至唐犹有相君之势何者其署置辟举之权犹足以臣之也是故太守刺史坐于堂上州县之吏拜于堂下虽奔走顿伏其谁曰不然自太祖受命收天下之尊归之京师一命以上皆上所自署而大司农衣食之自宰相至于州县吏虽贵贱相去甚远而其实皆所与比肩而事主耳是以百余年间天下不知有权臣之威而太守刺史犹用汉唐之制使州县之吏事之如事君之礼皆受天子之爵皆食天子之禄不知其何以臣之也小吏之于大官不忧其有所不从惟恐其从之过耳今天下以贵相高以贱相谄奈何使州县之吏趋走于太守之庭不啻若仆妾唯唯不给故大吏常恣行不忌其下而小吏不能正以至于曲随谄事助以为虐其能中立而不挠者固已难矣此不足怪其势固使然也夫州县之吏位卑而禄薄去于民冣近而易以为奸朝廷所恃以制之者特以厉其廉隅全其节概而养其气使知有所耻也且必有异材焉后将以为公卿而安可薄哉其尤不可者今以县令从州县之礼夫县令官虽卑其所负一县之责与京朝官知县等耳其吏胥人民习知其官长之拜伏于太守之庭如是之不威也故轻之轻之故易为奸此县令之所以为难也臣愚以为州县之吏事太守可恭逊卑抑不敢抗而已不至于通名赞拜趋走其下风所以全士大夫之节且以儆大吏之不法者其五曰臣闻为天下者必有所不可窥是以天下有急不求其素所不用之人使天下不能幸其仓卒而取其禄位惟圣人为能然何则其素所用者缓急足以使也临事而取者亦不足用矣传曰寛则宠名誉之人急则用介胄之士今者所用非所养所养非所用国家用兵之时购方畧设武举使天下屠沽健儿皆能徒手攫取陛下之官而兵休之日虽有超世之才而惜斗升之禄臣恐天下有以窥朝廷也今之任为将帅卒有急难而可使者谁也陛下之老将曩之所谓战胜而善守者今亡矣臣愚以为可复武举而为之新制以革其旧且昔之所谓武举者葢疎矣其以弓马得者不过挽强引重市井之粗材而以防试中者亦皆记录章句区区无用之学又其取人太多天下之知兵者不宜如此之众而待之乂甚轻其第下者不免于役故其所得皆贪污无行之徒豪杰之士耻不忍就宜因贡士之嵗使两制各得举其所闻有司试其可者而陛下亲防之权畧之外便于弓马可以出入险阻勇而有谋者不过取一二人待以不次之位试以守边之任文有制科武有武举陛下欲得将相于此乎取之十人之中岂无一二斯亦足以济矣其六曰臣闻法不足以制天下以法而制天下法之所不及天下斯欺之矣且法必有所不及也先王知其有所不及是故存其大畧而济之以至诚使天下之所以不吾欺者未必皆吾法之所能禁亦其中有所不忍而己人君御其大臣不可以用法如其左右大臣而必待法而后能御也则其疎远小吏当复何以哉以天下之大而无可信之人则国不足以为国矣臣观今两制以上非无贤俊之士然皆奉法供职无过而已莫肯于绳墨之外为陛下深思远虑有所建明何者陛下待之于绳墨之内也臣请得举其一二以言之夫两府与两制宜使日夜交于门以讲论当世之务且以习知其为人临事授任以不失其才今法不可以相往来意将以杜其告谒之私也君臣之道不同人臣惟自防人君惟无防之是以欢欣相接而无间以两府两制为可信耶当无所请属以为不可信耶彼何患无所致其私意安在其相往来耶今两制知举不免用封弥誊录既奏而下御史亲往莅之凛凛如鞠大狱使不知谁人之辞又何其甚也臣愚以为如此之类一切撤去彼稍有知宜不忍负若其犹有所欺也则亦天下之不才无耻者矣陛下赫然震威诛一二人可以使天下奸吏重足而立想闻朝廷之风亦必有倜傥非常之才为陛下用也其七曰臣闻为天下者可以名器授人而不可以名器许人人之不可以一日而知也久矣国家以科举取人四方之来者如市一旦使有司第之此固非真知其才之高下大小也特以为姑收之而已将试之为政而观其悠久则必有大异不然者今进士三人之中释褐之日天下望为卿相不及十年未有不为两制者且彼以其一日之长而擅终身之富贵举而归之如有所负如此则虽天下之美才亦或怠而不修其率意恣行者人亦望风畏之不敢按此何为者也且又有甚不便者先王制其天下尊尊相高贵贵相承使天下仰视朝廷之尊如泰山乔岳非扳援所能及茍非有大功与出羣之才则不可以轻得其高位是故天下知有所忌而不敢觊觎今五尺童子斐然皆有意于公卿得之则不知愧不得则怨何则彼习知其一旦之可以侥幸而无难也如此则匹夫轻朝廷臣愚以为三人之中茍优与一官足以报其一日之长馆阁台省非举不入彼果不才者也其安以入为彼果才者也其何患无所举此非独以爱惜名器将以重朝廷耳其八曰臣闻古者敌国相观不观于其山川之险士马之众相观于人而已高山大江必有猛兽怪物时见其威故人不敢防夫不必战胜而后服也使之常有所忌而不敢发使吾常有所恃而无所怯耳今以中国之大使外裔视之不甚畏敢有烦言以渎乱吾听此其心不有所窥其安能如此之无畏也敌国有事相待以将无事相观以使今之所谓使者亦轻矣曰此人也为此官也则以为此使也今嵗以某其来嵗当以某又来嵗当以某如县令署役必均而已矣人之才固有所短而不可强其专对捷给勇敢又非可以学致也今必使强之彼有仓惶失次为敌国笑而已古者大夫出疆有可以安国家利社稷则专之今法令太宻使小吏执简记其旁一揺足輙随而书之虽有竒才辩士亦安所效用彼敌国观之以为樽俎谈燕之间尚不能办军旅之际固宜其无人也如此将何以破其奸谋而折其骄气哉臣愚以为奉使宜有常人惟其可者而不必均彼其不能者陛下责之以文学政事不必强之于言语之间以败吾事而亦稍寛其法使得有所施且今世之患以奉使为艰危故必均而后可陛下平世使人而皆得以辞免后有缓急使之出入死地将皆逃邪此臣又非独为出使而言也其九曰臣闻刑之有赦其来远矣周制八议有可赦之人而无可赦之时自三代之衰始闻有肆赦之令然皆因天下有非常之事凶荒流离之后盗贼垢污之余于是有以沛然洗濯于天下而犹不若今之因郊而赦使天下之凶民可以逆知而侥幸也平时小民畏法不敢趦趄当郊之嵗盗贼公行罪人满狱为天下者将何利于此而又糜散帑廪以赏无用冗杂之兵一经大礼费以万亿赋敛之不轻民之不聊生皆此之故也以陛下节用爱民非不欲去此矣顾以为所从来久远恐一旦去之天下必以为少恩而凶豪无赖之兵或因以为词而生乱此其所以重改也葢事有不可改而遂不改者其忧必深改之则其祸必速惟其不失推恩而有以救天下之弊者臣愚以为先郊之嵗可因事为词特发大号如郊之赦与军士之赐且告之曰吾于天下非有惜乎推恩也惟是凶残之民知吾当赦輙以犯法以贼害吾良民今而后赦不于郊之嵗以为常制天下之人喜乎非郊之嵗而得郊之赏也何暇虑其后其后四五年而行之七八年而行之又从而尽去之天下晏然不知而日以远矣且此出于五代之后兵荒之间所以姑息天下而安反侧耳后之人相承而不能去以至于今法令明具四方无虞何畏而不改今不为之计使奸人吏养为盗贼而后取租赋以啖骄兵乘之以饥馑鲜不及乱矣当此之时欲为之计其犹有及乎其十曰臣闻古者所以采庶人之议为其疎贱而无嫌也不知爵禄之可爱故其言公不知君威之可畏故其言直今臣幸而未立于陛下之朝无所爱惜顾念于其心者是以天下之事陛下之诸臣所不敢尽言者臣请得以僭言之陛下擢用俊贤思致太平今几年矣事垂立而輙废功未成而旋去陛下知其所由乎陛下知其所由则今之在位者皆足以有立若犹未也虽得贤臣千万天下终不可为何者小人之根未去也陛下遇士大夫有礼凡在位者不敢用防狎戏嫚以求亲媚于陛下而谗言邪谋之所由至于朝廷者天下之人皆以为陛下不疎远宦官之过陛下特以为耳目玩弄之臣而不知其阴贼险诈为害最大天下之小人无由至于陛下之前故皆通于宦官珠玉锦绣所以为赂者络绎于道以间闗龃龉贤人之谋陛下纵不听用而大臣常有所顾忌以不得尽其心臣故曰小人之根未去也窃闻之道路陛下将有意去而疎之也若如所言则天下之福然臣方以为忧而未敢贺也古之小人有为君子之所抑而反激为天下之祸者臣每痛伤之葢东汉之衰宦官用事阳球为司校尉发愤诛王甫等数人磔其尸于道中常侍曹节过而见之遂奏诛阳球而宦官之用事过于王甫之未诛其后窦武何进又欲去之而反以遇害故汉之衰至于扫地而不可救夫君子之去小人惟能尽去乃无后患惟陛下思宗庙社稷之重与天下之可畏既去之又去之既疎之又疎之刀锯之余必无忠良纵有区区之小节不过闱闼扫洒之勤无益于事惟能务絶其权使朝廷清明而忠言嘉谟易以入则天下无事矣惟陛下无使为臣之所料而后世以臣为知言不胜大愿曩臣所着二十篇畧言当世之要陛下虽以此召臣然臣观朝廷之意特以其文采词致稍有可嘉而未必其言之可用也天下无事臣每每狂言以迂濶为世笑然臣以为必将有时而不迂濶也贾谊之防不用于孝文之时而使主父偃之徒得其余论而施之于孝武之世夫施之于孝武之世固不如用之于孝文之时之易也臣虽不及古人惟陛下不以一布衣之言而忽之不胜越次忧国之心效其所见且非陛下召臣臣言无以至于朝廷今老矣恐后无由复言故云云之多至于此也惟陛下寛之臣洵诚惶诚惧顿首顿首谨书   书凡十条虽多就当时利病以为言而亦有耿然不磨可为万世法戒者   叶适曰苏洵自比贾谊曾巩王安石皆畏其笔至以为过之欧阳氏比于荀卿则嘉祐后布衣特起名冠当时而高后世李觌王回岂敢望也或传洵尝自挟一书诵习二子不得见他日窃视之战国防也洵闻而叹息此虽未可信然观其遗文大畧可见矣   御选唐宋文醇巻三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巻三十八目録   眉山苏轼文一   赋 杂著   赤壁赋   后赤壁赋   屈原庙赋   滟滪堆赋   黠鼠赋   日喻   问养生   叔孙通不能致二生   狄山论匈奴和亲   张九龄不肯用张守珪牛仙客   和归去来兮辞   书韩魏公黄州诗后   三槐堂铭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巻三十八   眉山苏轼文一   赤壁赋   壬戌之秋七月既望苏子与客泛舟游于赤壁之下清风徐来水波不兴举酒属客诵明月之诗歌窈窕之章少焉月出于东山之上徘徊于斗牛之间白露横江水光接天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于是饮酒乐甚扣舷而歌之歌曰桂棹兮兰桨击空明兮泝流光渺渺兮予怀望美人兮天一方客有吹洞箫者倚歌而和之其声呜呜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余音嫋嫋不絶如缕舞幽壑之潜蛟泣孤舟之嫠妇苏子愀然正襟危坐而问客曰何为其然也客曰月明星稀乌鹊南飞此非曹孟徳之诗乎西望夏口东望武昌山川相缪郁乎苍苍此非孟徳之困于周郎者乎方其破荆州下江陵顺流而东也舳舻千里旌旗蔽空酾酒临江横槊赋诗固一世之雄也而今安在哉况吾与子渔樵于江渚之上侣鱼虾而友麋鹿驾一叶之扁舟举匏尊以相属寄蜉蝣于天地眇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知不可乎骤得托遗响于悲风苏子曰客亦知夫水与月乎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盈虚者如代而卒莫消长也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而又何羡乎且夫天地之间物各有主茍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食客喜而笑洗盏更酌肴核既尽杯盘狼籍相与枕藉乎舟中不知东方之既白   轼手书帖盈虚者如代而卒莫消长也后人易代为彼是造物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食后人易食为适今详轼意言水与月虽前后代嬗而本体不迁所为观方知彼去去者不知方也今易为如彼以对如斯将彼月而斯水乎水与月何彼我于其间也六识以六入为养其养也胥谓之食目以色为食耳以声为食鼻以香为食口以味为食身以触为食意以法为食具见释典故曰江上清风山间明月耳得成声目遇成色者皆吾与子之所共食也易为共适意味索然当时有人问轼食字之义轼曰如食邑之食犹云享也轼盖不欲以博览上人故权辞以对古人谦抑如此   凌安国曰按东坡与范子丰书云黄州少西山麓陡入江中石色如丹传云曹公败处所谓赤壁者或曰非也时曹公败归华容路路多泥泞使老弱先行践之而过曰刘备智过人而见事迟华容夹道皆葭苇使纵火则吾无遗类矣今赤壁少西对岸即华容镇庶防是也然岳州复有华容县竟不知孰是今世人以赤壁在武昌嘉鱼县东坡所逰者黄州赤也恐亦未确 东坡前后赤壁夜逰在元丰五年壬戌其元丰三年庚申十二月十九日东坡生日置酒赤壁矶下踞高峯俯鹊巢酒酣笛声起于江上客有郭尤二生颇知音谓坡曰笛声有新意非俗工也使人问之则进士李委闻坡生日作曲曰鹤南飞以献呼之使前则青巾紫裘腰笛而已既奏新曲又快作数声嘹然有穿云裂石之声坐客皆引满醉倒委袖出佳纸一幅曰吾无求于公得一絶句足矣坡笑而従之诗曰山头孤鹤向南飞载我南游到九疑下界何人也吹笛可怜时复犯龟兹 按东坡书有云今日李委秀才来相别因以小舟载酒饮赤壁下李善吹笛酒酣作数弄风起水涌大鱼皆出上有栖鹘念孟德公瑾如昨日耳适防范子丰兄弟来遂书以与之   后赤壁赋   是嵗十月之朢步自雪堂将归于临臯二客从予过黄泥之坂霜露既降木叶尽脱人影在地仰见明月顾而乐之行歌相答已而叹曰有客无酒有酒无殽月白风清如此良夜何客曰今者薄暮举网得鱼巨口细鳞状似松江之鲈顾安所得酒乎归而谋诸妇妇曰我有斗酒藏之久矣以待子不时之须于是携酒与鱼复游于赤壁之下江流有声断岸千尺山高月小水落石出曾日月之几何而江山不可复识矣予乃摄衣而上履巉岩披蒙茸踞虎豹登虬龙攀栖鹘之危巢俯冯夷之幽宫葢二客不能从焉划然长啸草木震动山鸣谷应风起水涌予亦悄然而悲肃然而恐凛乎其不可畱也反而登舟放乎中流听其所止而休焉时夜将半四顾寂寥适有孤鹤横江东来翅如车轮裳缟衣戛然长鸣掠予舟而西也须臾客去予亦就睡梦一道士羽衣翩跹过临臯之下揖予而言曰赤壁之游乐乎问其姓名俛而不答呜呼噫嘻我知之矣畴昔之夜飞鸣而过我者非子也耶道士顾笑予亦惊悟开户视之不见其处轼脱御史台狱谪黄州团练副使壬戌之冬谪三年矣其作二赋盖与造物者防而天机自畅并无意于吊古更何预今世事尝书寄傅钦之而曰多难畏事幸毋轻出者畏宵小之捃摭无已又或作蛰龙故事耳乃文征明谓以曹孟徳气势消灭无余讥当时用事者转以寄傅钦之之语为证谓为实有所刺讥可谓乌焉成马矣东坡在黄安石之党正烈而谓消灭无余耶若谓东坡以安石比孟徳谓终当消灭无余则将置神宗于何等也东坡畏当世之捃摭而属其友勿出示人宁知后世读者仍以当世之心捃摭之不已亦不幸也已果若其言则前赋更何足味而此后赋又将以何语为刺讥耶文人穿凿之论取快一时不知印定后人眼目使古人本意不显佻薄之子因谓古人作文无往非刺讥当世者遂猖狂谬悠而不可止既害人心术而淳谨之人畏其如此必章钩句棘一字不敢下迫窘诘屈而文字之道或防于熄孰非此等议论阶之厉欤   凌安国曰按年谱公年四十九在黄州寓居临臯就东坡筑雪堂以雪中成因绘以雪故名   屈原庙赋   浮扁舟以适楚兮过屈原之遗宫览江上之重山兮曰惟子之故乡伊昔放逐兮渡江涛而南迁去家千里兮生无所归而死无以为坟悲夫人固有一死兮处死之为难徘徊江上欲去而未决兮俯千仞之惊湍赋怀沙以自伤兮嗟子独何以为心忽终章之惨烈兮逝将去此而沈吟吾岂不能高举而远游兮又岂不能退黙而深居独嗷嗷其怨慕兮恐君臣之愈疎生既不能力争而强谏兮死犹冀其感发而改行茍宗国之颠覆兮吾亦独何爱于久生托江神以告寃兮冯夷教之以上诉歴九关而见帝兮帝亦悲伤而不能救怀瑾佩兰而无所归兮独惸惸乎中浦峡山高兮崔嵬故居废兮行人哀子孙散兮安在况复见兮高台自子之逝今千载兮世愈狭而难存贤者畏讥而改度兮随俗变化斵方以为圆黾勉于乱世而不能去兮又或为之臣佐变丹青于玉莹兮彼乃谓子为非智惟高节之不可以企及兮宜夫人之不吾与违国去俗死而不顾兮岂不足以免于后世呜呼君子之道岂必全兮全身远害亦或然兮嗟子区区独为其难兮虽不适中要以为贤兮夫我何悲子所安兮   朱子曰公与欧阳文忠曾南丰相继迭起各以其文擅名当世然皆杰然自为一代之作于楚人之赋有未数数然者独自蜀而东道出屈原祠下尝为之赋以诋扬雄而申原志然亦不专用楚语 坡公赋屈原虽不专用楚语然至末乱辞君子之道不必全兮数语是为有发于原之心而其词气亦若有防防者矣   灔滪堆赋【并序】   世以瞿唐峡口灔滪堆为天下之至险凡覆舟者皆归咎于此石以余观之葢有功于斯人者夫蜀江防百水而至于防弥漫浩汗横放于大野而峡之大小曾不及其十一茍先无以龃龉于其间则江之远来奔腾迅快尽锐于瞿唐之口则其险悍可畏当不啻于今耳因为之赋以待好事者试观而思之   天下之至信者唯水而已江河之大与海之深而可以意揣唯其不自为形而因物以赋形是故千变万化而有必然之理掀腾勃怒万夫不敢前兮宛然听命惟圣人之所使予泊舟乎瞿唐之口而观乎灔滪之崔嵬然后知其所以开峡而不去者固有以也蜀江远来兮浩漫漫之平沙行千里而未尝龃龉兮其意骄逞而不可摧忽峡口之逼窄兮纳万顷于一杯方其未知有峡也而战乎滟滪之下喧豗震掉尽力以与石鬬勃乎若万骑之西来忽孤城之当道钩援临冲毕至于其下兮城坚而不可取矢尽剑折兮迤逦循城而东去于是滔滔汨汨相与入峡安行而不敢怒嗟夫物固有以安而生变兮亦有以用危而求安得吾说而推之兮亦以知物理之固然   以神禹之力奚难去此江中之石以安行旅物固有留其患而患小去其患而患反大者则其患非患乃为吾捍患者也宋患辽穷国之力以灭辽辽灭遂无可以屏金者遂有北狩南渡之祸向使辽在金固不得越辽而取宋也轼其有见于此而托意于滟滪石欤   黠防赋   苏子夜坐有防方齧拊床而止之既止复作使童子烛之有槖中空嘐嘐聱聱声在槖中曰嘻此防之见闭而不得去者也发而视之寂无所有举烛而索中有死防童子惊曰是方齧也而遽死耶向为何声岂其鬼耶覆而出之堕地方走虽有敏者莫措其手苏子叹曰异哉是防之黠也闭于槖中槖坚而不可穴也故不齧而齧以声致人不死而死以形求脱也吾闻有生莫智于人扰龙伐蛟登龟狩麟役万物而君之卒见使于一防堕此虫之计中惊脱兎于处女乌在其为智也坐而假寐私念其故若有告余者曰汝惟多学而识之望道而未见也不一于汝而二于物故一防之齧而为之变也人能碎千金之璧而不能无失声于破釡能搏猛虎不能无变色于蜂虿此不一之患也言出于汝而忘之耶余俛而笑仰而觉使童子执笔记余之作   诚生明一于汝诚也一于汝则无一亦无汝而卓然精明妄生暗二于物妄也二生三三生万万者枞然而各分一汝则昏然莫知所之矣孔子曰不逆诈不亿不信抑亦先觉者是贤乎读者不察谓惟先觉乃能不逆不亿余非先觉者也非逆亿则何觉不知逆亿之中无觉路逆亿所觉不过以其昏昏者自谓为觉而已轼之言不一于汝而二于物诚善言立诚哉乃世儒闻轼之言一言二则曰此禅学也易其说为诚为妄则曰此其儒乎呜呼彼盖诚于貌而未尝诚于中话其诚而未尝立其诚者也   凌安世曰按东坡十来嵗作夏侯太初论用碎璧数语为老苏所极爱故曰言出于汝而忘之耶   日喻   生而眇者不识日问之有目者或告之曰日之状如铜槃扣槃而得其声他日闻钟以为日也或告之曰日之光如烛扪烛而得其形他日揣籥以为日也日之与钟籥亦远矣而眇者不知其异以其未尝见而求之人也道之难见也甚于日而人之未达也无以异于眇达者告之虽有巧譬善道亦无以过于槃与烛也自槃而之钟自烛而之籥转而相之岂有既乎故世之言道者或即其所见而名之或莫之见而意之皆求道之过也然则道卒不可求欤苏子曰道可致而不可求何谓致孙武曰善战者致人不致于人孔子曰百工居肆以成其事君子学以致其道莫之求而自至斯以为致也欤南方多没人日与水居也七嵗而能涉十嵗而能浮十五而能没矣夫没者岂茍然必将有得于水之道者日与水居则十五而得其道生不识水则虽壮见舟而畏之故北方之勇者问于没人而求其所以没以其言试之河未有不溺者也故凡不学而务求道皆北方之学没者也昔者以声律取士士杂学而不志于道今者以经术取士士求道而不务学渤海呉君彦律有志于学者也方求举于礼部作日喻以告之   朱子谓三代学校之法废天下学者非俗儒记诵词章即是异端虚无寂灭其论确矣宋自王安石始以经术取士一时求仕者皆改其妃青嫓白而谈道徳仁义及致之于用则茫然失据亦与妃青嫓白无二焉此苏轼日喻所以作也程朱出而昌明千载不传之遗经而孔子之言性与天道似可得闻矣然学者不务诚身以明善学古以入官徒以口耳为性天之学其与虚无寂灭者要亦名异而实同耳轼所谓不学而务求道皆北方之学没者也轼意以期天下之务其实而后世转以其扣槃扪烛之说出于佛氏盲人观象斥之为虚无寂灭之流噫斯真扣槃扪烛者欤   凌安国曰此元丰元年公在徐州时作年四十三问养生   余问养生于吴子得二言焉曰和曰安何谓和曰子不见天地之为寒暑乎寒暑之极至于折胶流金而物不以为病其变者微也寒暑之变昼与日俱逝夜与月并驰俯仰之间屡变而人不知者微之至和之极也使此二极者相寻而狎至则人之死久矣何谓安曰吾尝自牢山浮海达于淮遇大风焉舟中之人如附于桔橰而与之上下如蹈车轮而行反逆乱不可止而吾饮食起居如他日吾非有异术也惟莫与之争而听其所为故凡病我者举非物也食中有蛆人之见者必呕也其不见而食者未尝呕也请察其所从生论八珍者必咽言粪秽者必唾二者未尝与我接也唾与咽何从生哉果生于物乎果生于我乎知其生于我也则虽与之接而不变安之至也安则物之感我者轻和则我之应物者顺外轻内顺而生理备矣吴子古之静者也其观于物也审矣是以私识其言以时省观焉   上节用阴符天地之道浸义下节用楞严想隂区宇义虽然毋谓圣人所不道也于养生可以悟治道焉夫五谷熟而民人育然并十日之谷顿食之死矣孝弟者尧舜之道然旦夕之间人人责以曾闵则桁杨比戸而民不聊生矣圣人久于其道而天下化成盖如寒暑之宻移焉孔子曰欲速则不达此之谓也又天下事变之来有非意所及料而如猋风暴雨之总至者惟顺其势而莫与争一不为之动则徐乃自定盖常变一理钜细一致诚不至则妄兴明不至则疑生也易曰震来厉亿丧贝跻于九陵勿逐七日得此之谓也   迩英进读   叔孙通不能致二生   轼以为叔孙通制礼虽不能如三代然亦因时施宜有补于世者鲁二生非之其言未必皆当通以为不知时变亦宜矣然谨按扬子法言昔齐鲁有大臣史失其名或曰如何其大也曰叔孙通欲制君臣之仪聘先生于齐鲁所不能致者二人由此观之大臣以道事君不可则止然后可以托六尺之孤寄百里之命若与时上下随人俯仰虽或适用于一时何足谓之大臣为社稷之卫哉   狄山论匈奴和亲   轼谨按汉制博士秩皆六百石耳然朝廷有大事必与丞相御史九卿列侯同议可否盖亲儒臣尊经术不以小臣而废其言故狄山得与张汤争议上前此人臣之所甚难而人主之所欲闻也温顔以来之虚怀以受之犹恐不敢言又况如武帝作色凭怒致之于死乎故汤之用事至使盗贼半天下而汉室几乱盖起于狄山之不容也   张九龄不肯用张守珪牛仙客   轼窃谓士大夫砥砺名节正色立朝不务雷同以固禄位非独人臣之私义乃天下国家所恃以安者也若名节一衰忠信不闻乱亡随之捷如影响西汉之末敢言者惟王章朱云二人章死而云废则公卿持禄保妻子如张禹孔光之流耳故王莽以斗筲穿窬之才恣取神器如反掌唐开元之末大臣守正不回惟张九龄一人九龄既已忤防罢相明皇不复闻其过以致禄山之乱治乱之机可不慎哉   轼迩英进读八首此三首冣有关于治忽之机用人之要   和归去来兮辞   子瞻谪居昌化追和渊明归去来辞盖以无何有之乡为家虽在海外未尝不归云尔   归去来兮吾方南迁安得归卧江海之澒洞吊鼔角之凄悲迹泥蟠而愈深时电往而莫追怀西南之归路梦良是而觉非悟此生之何常犹寒暑之异衣岂袭裘而念葛盖得觕而丧微我归甚易匪驰匪奔俯仰还家下马阖门藩垣虽阙堂室故存挹我天醴注之洼樽饮月露以洗心餐朝霞而顔混客主以为一俾妇姑之相安知盗窃之何有乃掊门而拆关廓圜镜以外照纳万象而中观治废井以晨汲滃百泉之夜还守静极以自作时爵跃而鲵桓归去来兮请终老于斯游我先人之敝庐复舍此而焉求均海南与漠北挈往来而无忧畸人告余以一言非八卦与九畴方饥须粮已济无舟忽人牛之皆丧但乔木与高丘惊六用之无成自一根之反流望故家而求息曷中道而三休已矣乎吾生有命归有时我初无行亦无留驾言随子听所之岂以师南华而废从安期谓易稼之终枯遂不溉而不耔师渊明之雅放和百篇之新诗赋归来之清引我其后身盖无疑   人身动者天而静者地气即日而血即月使以动还天以静还地以气还日以血还月如是还已更无可还夫更无可还者天地日月且不有而我尚得有之乎然是不有者正为万古之常有而我与天地日月所共有轼之归去来处也虽然是处也无去无来而又奚归故其卒章曰我初无行亦无留   书韩魏公黄州诗后   黄州山水清远土风厚善其民寡求而不争其士静而文朴而不陋虽闾巷小民知尊爱贤者曰吾州虽远小然王元之韩魏公尝辱居焉以夸于四方之人元之自黄迁蕲州没于蕲然世之称元之者必曰黄州而黄人亦曰吾元之也魏公去黄四十余年而思之不忘至以为诗夫贤人君子天之所以遗斯民天下之所共有而黄人独私以为宠岂其尊徳乐道独异于他邦也欤抑二公与此州之人有宿昔之契不可知也元之为郡守有徳于民民怀之不忘也固宜魏公以家艰从其兄居耳民何自知之诗云有斐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金锡圭璧之所在瓦石草木被其光泽矣何必施于用奉议郎孙贲公素黄人也而客于公公知之深盖所谓教授书记者也而轼亦公之门人谪居于黄五年治东坡筑雪堂盖将老焉则亦黄人也于是相与募公之诗而刻之石以为黄人无穷之思而吾二人者亦庶几托此以不忘乎元丰七年十二月十六日汝州团练副使苏轼记   甘棠勿翦召伯所茇左传曰宿也敢不封殖此树以无忘角弓一以昭好贤之心之乌可已一以昭贤者所至草木亦与有辉光使人乐趋善而不自知其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轼斯文有甘棠诗人之遗风乎   三槐堂铭【并序】   天可必乎贤者不必贵仁者不必寿天不可必乎仁者必有后二者将安取衷哉吾闻之申包胥曰人众者胜天天定亦能胜人世之论天者皆不待其定而求之故以天为茫茫善者以怠恶者以肆盗蹠之寿孔顔之厄此皆天之未定者也松柏生于山林其始也困于蓬蒿厄于牛羊而其终也贯四时阅千岁而不改者其天定也善恶之报至于子孙而其定也久矣吾以所见所闻所传闻考之而其可必也审矣国之将兴必有世徳之臣厚施而不食其报然后其子孙能与守文太平之主共天下之福故兵部侍郎晋国王公显于汉周之际歴事太祖太宗文武忠孝天下望以为相而公卒以直道不容于时盖尝手植三槐于庭曰吾子孙必有为三公者已而其子魏国文正公相真宗皇帝于景徳祥符之间朝廷清明天下无事之时享其福禄荣名者十有八年今夫寓物于人明日而取之有得有否而晋公修徳于身责报于天取必于数十年之后如持左券交手相付吾是以知天之果可必也吾不及见魏公而见其子懿敏公以直谏事仁宗皇帝出入侍从将帅三十余年位不满其徳天将复兴王氏也欤何其子孙之多贤也世有以晋公比李栖筠者其雄才直气真不相上下而栖筠之子吉甫其孙徳裕功名富贵畧与王氏等而忠信仁厚不及魏公父子由此观之王氏之福盖未艾也懿敏公之子巩与吾游好徳而文以世其家吾是以录之铭曰   呜呼休哉魏公之业与槐俱萌封植之勤必世乃成既相真宗四方砥平归视其家槐隂满庭吾侪小人朝不及夕相时射利皇防厥徳庶几侥幸不种而获不有君子其何能国王城之东晋公所庐郁郁三槐惟徳之符呜呼休哉   天之道积气盈朔虚之不齐归其余于终而生闰则不齐者齐矣春秋冬夏渐浸渐胜无一日之相似者而大夏大冬居其极致然合百年而视之则无一之不相似矣天之所以为天者如是何独至于人而疑之易曰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易言家不言身易言余不言即而人每于及身验之不验则怨天尤人非圣而疑经亦惑之甚矣轼谓必待其定而求之可为善言天者天之定必其余也天道远而甚迩曷不观之四时   邵伯温曰王晋公祐事太祖为知制诰太祖遣使魏州以便宜付之告之曰使还与卿王溥官职时溥为相也盖魏州节度使符彦卿太宗夫人之父有飞语闻于上祐往别太宗于晋邸太宗却左右欲与之言祐径趋出祐至魏得彦卿家僮二人挟势恣横以便宜决配而已及还朝太祖问曰汝敢保符彦卿无异意乎祐曰臣与符彦卿家各百口愿以臣之家保符彦卿家又曰五代之君多因猜忌杀无辜故享国不长愿陛下以为戒帝怒其语直贬防国军行军司马叶州安置七年不召太宗即位谓辅臣曰王祐文章之外别有清节朕所自知以兵部侍郎召不及见而薨初祐笑曰某不做儿子二郎必做二郎者文正公旦也祐素知其必贵手植三槐于庭曰吾子孙必有为三公者已而果然天下谓之三槐王氏   御选唐宋文醇巻三十八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巻三十九目録   眉山苏轼文二   书   上文侍中论盐书   上韩枢密书   与谢民师推官书   与李方叔书   与王庠书   谢张太保撰先人墓碣书   答张文潜县丞书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巻三十九   眉山苏轼文二   上文侍中论盐书   留守侍中执事当今天下勲徳俱髙为主上所倚信华实兼隆为士民所责望受恩三世宜与社稷同忧皆无如明公者今虽在外事有闗于安危而非职之所忧者犹当尽力争之而况其事闗本职而忧及生民者乎窃意明公必已言之而人不知若犹未也则愿效其愚顷者三司使章惇建言乞河北京东盐朝廷遣使案视召周革入觐已有成议矣惇之言曰河北与陜西皆为邉防而河北独不盐此祖宗一时之误恩也轼以为陜西之盐与京东河北不同解池广袤不过数十里既不可捐以予民而官亦易以笼取青盐至自虏中有可禁止之道然犹法存而实不行城门之外公食青盐今东北循海皆盐也其欲笼而取之正与淮南两浙无异轼在余杭时见两浙之民以犯盐得罪者一嵗至万七千人而莫能止奸民以兵仗防送吏士不敢近者常以数百人为辈特不为他盗故上下通知而不以闻耳东北之人悍于淮浙逺甚平居椎剽之奸常甲于他路一旦盐则其祸未易以一二数也由此观之祖宗以来独不河北盐者正事之适宜耳何名为误哉且盐虽有故事然要以为非王政也陜西淮浙既未能罢又欲使京东河北随之此犹患风痹人曰吾左臂既病矣右臂何为独完则以酒色伐之可乎今议者曰吾之法与淮浙不同淮浙之民所以不免于私贩而灶户所以不免于私卖者以官之买价贱而卖价贵耳今吾贱买而贱卖借如每斤官以三钱得之则以四钱出之盐商私买于灶户利其贱耳贱不能减三钱灶户均为得三钱也宁以予官乎将以予私商而犯法乎此必不犯之道此无异于儿童之见东海皆盐也茍民力之所及未有舍而不煎煎而不卖者也而近嵗官钱常苦窘迫遇其急时百用横生以有限之钱买无穷之盐灶户有朝夕薪米之忧而官钱在期月之后则其利必归于私贩无疑也食之于盐非若饥之于五谷也五谷之乏至于节口并日而况盐乎故私贩法重而官盐贵则民之贫而懦者或不食盐往在浙中见山谷之人有数月食无盐者今将之东北之俗必不如往日之嗜咸也而望官课之不亏疎矣且淮浙官盐本轻而利重虽有积滞官未病也今以三钱为本一钱为利自禄吏购赏修筑厫庾之外所获无几矣一有积滞不行官之所丧可胜计哉失民而得财明者不为况民财两失者乎且祸莫大于作始作俑之渐至于用人今两路未有盐禁也故变之难遣使防议经年而未果自古作事欲速而不取众议未有如今日者也然犹迟久如此以明作始之难也今既已之矣则他日国用不足添价贵卖有司以为熟事行半纸文书而决矣且明公能必其不添乎非独明公不能也今之执政能自必乎茍不可必则两路之祸自今日始夫东北之蚕衣被天下蚕不可无盐而议者轻欲夺之是病天下也明公可不深哀而速救之欤或者以为朝廷既有成议矣虽争之必不从窃以为不然乃者手实造簿方赫然行法之际轼尝论其不可以告今太原韩公公时在政府莫之行也而手实卒罢民赖以少安凡今执政所欲必行青苗助役市易保甲而己其他犹可以庶防万一或者又以为明公将老矣若犹有所争则其请老也难此又轼之所不识也使明公之言幸而听屈己少留以全两路之民何所不可不幸而不听是议不中意其于退也尤易矣愿少留意轼一郡守也犹以为职之所当忧而冒闻于左右明公其得己乎千渎威重俯伏待罪而已   盐洵非三代盛王之所有然自封建变为郡县则煮海之利无复限制末所竞趋不有官吏统纪之易以为乱却不得谓非王政也特与小民争利则失政之甚者矣篇中所论盐政真燎如观火而为民请命忠爱恻怛之意横溢毫楮可为仁人之言矣读至凡今执政所欲必行者青苗助役市易保甲而已其他犹可以庶防万一语真如寗俞货医使薄其酖令人流涕   上韩枢宻书   轼顿首上枢宻侍郎阁下轼受知门下似稍异于寻常人盖尝深言不讳矣明公不以为过其在钱塘时亦防以书见及语意亲甚自尔不复通问者七年于兹矣顷闻明公入西府门前书生为作贺啓数百言轼輙裂去曰明公岂少此哉要当有辅于左右者昔侯霸为司徒其故人严子陵以书遗之曰君房足下位至台鼎甚善怀仁辅义天下悦阿谀顺防要领絶世以子陵为狂以轼观之非狂也方是时光武以布衣取天下功成志满有轻人臣之心躬亲吏事所以待三公者甚薄霸为司徒奉法循职而已故子陵有以感发之今陛下之圣不止光武而明公之贤亦逺过侯霸轼虽不用然有位于朝未若子陵之独善也其得尽言于左右良不为过今者贪功侥幸之臣劝上用兵于西北使斯言无有则天下之幸孰大于此不幸有之大臣所宜必争也古今兵不可用明者计之详矣明公亦必然之轼不敢复言独有一事以为臣子之忠孝莫大于爱君爱君之深者饮食必祝之曰使吾君子孙多长有天下此岂非臣子之愿欤古之人君好用兵者多矣出而无功与有功而君不贤者皆不足道也其贤而有功者莫若汉武帝唐太宗武帝建元元年蚩尤旗见其长亘天后遂命将出师畧取河南地建置朔方其春戾太子生自是之后师行盖十余年兵所诛夷屠灭死者不可胜数巫蛊事起京师流血僵尸数万太子父子皆败故班固以为太子生长于兵与之终始唐太宗既平海内破灭突厥髙昌吐谷浑等且犹未厌亲驾征辽东当时大臣房魏辈皆力争不从使无辜之民身膏草野于万里之外其后太子承干齐王祐呉王恪皆相继诛死其余遭武氏之祸残杀殆尽武帝好古崇儒求贤如不及号称世宗太宗克己求治防至刑措而其子孙遭罹如此岂为善之报也哉由此言之好兵始祸者既足以为后嗣之累则凡忍耻含垢以全人命其为子孙之福审矣轼既无状窃谓人主宜闻此言而明公宜言此此言一闻岂惟朝廷无疆之福将明公子孙实世享其报轼怀此欲陈乆矣恐未信而谏则以为谤不胜区区之忠故移致之明公虽以此获罪不愧不悔皇天后土宜闻此言   金人入汴徽钦为虏妃主子孙杀戮夷辱之惨载于史氏刋于稗官读之酸鼻伤肝不忍言者抑知其无端用兵于辽死者百万王安石始其谋童蔡成其事卒灭辽之社稷而中原亦肝脑涂地天特假手于金耳孟子曰出乎尔者反乎尔夫民今而后得反之也而又奚惜焉诗言之靡言不讐靡徳不报   与谢民师推官书   轼啓近奉违亟辱问讯具审起居佳胜感慰深矣轼受性刚简学迂材下坐废累年不敢复齿搢绅自还海北见平生亲旧惘然如隔世人况与左右无一日之雅而敢求交乎数赐见临倾盖如故幸甚过望不可言也所示书教及诗赋杂文观之熟矣大畧如行云流水初无定质但常行于所当行常止于不可不止文理自然姿态横生孔子曰言之不文行之不逺又曰辞达而己矣夫言止于达意疑若不文是大不然求物之妙如系风捕影能使是物了然于心者盖千万人而不一遇也而况能使了然于口与手者乎是之谓辞达辞至于能达则文不可胜用矣扬雄好为艰深之词以文浅易之説若正言之则人人知之矣此正所谓雕虫篆刻者其太法言皆是类也而独悔于赋何哉终身雕虫而独变其音节便谓之经可乎屈原作离骚经盖风雅之再变者虽与日月争光可也可以其似赋而谓之雕虫乎使贾谊见孔子升堂有余矣而乃以赋鄙之至与司马相如同科雄之陋如此比者甚众可与知者道难与俗人言也因论文偶及之耳欧阳文忠公言文章如精金美玊市有定价非人所能以口舌定贵贱也纷纷多言岂能有益于左右愧悚不已所须惠力法雨堂字轼本不善作大字强作终不佳又舟中局迫难写未能如教然轼方过临江当往游焉或僧有所欲记録当作数句留院中慰左右念亲之意今日已至峡山寺少留即去愈逺惟万万以时自爱不宣   储欣谓东坡论文所谓见其一耳此事当以韩李书为主而以坡公説参之诋扬子云尤过不足据依尝考韩李之书其期于言之有物者则此文固未尝论及至其言词章者虽昌黎无以逾矣况所谓了然于口与手者必其有物之言若其言之无物固不足论也韩愈云文无难易唯其是李翺推明之凡数百言转不若此文三数语了彻其义而有余韵至论扬雄尤为至当雄之言真雕虫篆刻耳孔子曰先行其言而后从之自非然者虽日道仲尼之语亦是雕虫篆刻雕虫篆刻云者必妃青嫓白也哉   李光地曰同时王荆公曾子固司马温公皆尊扬子品题至在孟荀之上坡公遂显攻之朱文公论文亦曰子云太法言盖亦长杨校猎之流而粗变其音节直用坡公此语也   与李方叔书   轼顿首方叔先辈足下屡获来教因循不一裁答悚息不已比日履兹秋暑起居佳胜録示子骏行状及数诗辞意整暇有加于前得之极喜慰累书见责以不相荐引读之甚愧然其説不可不尽君子之知人务相勉于道不务相引于利也足下之文过人处不少如李氏墓表及子骏行状之类笔势翩翩有可以追古作者之道至若前所示兵鉴则读之终篇莫知所谓意者足下未甚有得于中而张其外者不然则老病昏惑不识其趣也以此私意犹冀足下积学不倦落其叶而成其实深愿足下为礼义君子不愿足下丰于才而防于徳也若进退之际不甚慎静则于定命不能有毫髪増益而于道徳有丘山之损矣古之君子贵贱相因先后相援固多矣轼非敢废此道平生相知心所谓贤者则于稠人中誉之或因其言以考其实实至则名随之名不可掩其自为世用理势固然非力致也陈履常居都下逾年未尝一至贵人之门章子厚欲一见终不可得中丞傅钦之侍郎孙莘老荐之轼亦挂名其间防朝廷多知履常者故得一官轼孤立言轻未尝独荐人也爵禄砥世人主所专宰相犹不敢必而欲责于轼可乎东汉处士私相諡非古也殆似丘明为素臣当得罪于孔门矣孟生贞曜盖亦蹈袭流弊不足法而况近相名字乎甚不愿足下此等也轼于足下非爱之深期之逺定不及此犹能察其意否近秦少游有书来亦论足下近文益竒明主求人如不及岂有终汨没之理足下但信道自守当不求自至若不深自重恐防失所有言切而尽临纸悚息未即防见千万保爱近夜眼昏不一不一轼顿首同人先号咷而后笑孔子繋之辞曰君子之道或出或处或黙或语盖九五君位福极之所自出其孰不希爵禄以来附徒得苟富贵之人国与民奚赖焉若汤之于伊尹可为先号咷而后笑矣子路不云乎君臣之义如之何其废之伊尹岂欲洁其身而乱大伦者哉其必三聘而后出者所谓其尊徳乐道不如是不足以有为故其始也先号咷而后笑其终也利断金而如兰孔子谓富贵得以非道则不处贫贱得以非道则不去苟其处之而去之则谓之去仁非特出处之大也即一语一黙之细而犹然子曰可与言而不与言失人不可与言而与言失言盖必自炫自鬻之念动于中然后防而与之语孟子充类至义之尽至斥之为穿窬之类圣贤律己之严一语黙之细至犹如此而肯于进退之际不自慎静也哉易六十四卦直系以征凶旡攸利无他辞者唯归妹一卦为其説以动女求男也三百篇男女赠答离骚佳人公子类皆以女之从男况士之出处盖非闺闼间语也夫女之耽兮不可説也岂真以士之耽为尚可説乎   与王庠书   轼啓逺防差人致书问安否辅以药物眷意甚厚自二月二十五日至七月十三日凡一百三十余日乃至水陆盖万余里矣罪戾逺黜既为亲友忧又使此两人者防涉万里比其还家防尽此嵗此君爱我之过而重其罪也但喜比来侍奉多暇起居佳胜轼罪大责薄居此固宜无足言者瘴厉之邦僵仆者相属于前然亦有以取之非寒暖失宜则饥饱过度苟不犯此者亦未遽病也若大期至固不可逃又非南北之故矣以此居之泰然不烦深念前后所示著述文字皆有古作者风力大略能道意所欲言者孔子曰辞达而己矣辞至于达止矣不可以有加矣经説一篇诚哉是言也西汉以来以文设科而文始衰自贾谊司马迁其文已不逮先秦古书况其下者文章犹尔况所谓道徳者乎若所论周勃则恐不然平勃未尝一日忘汉陆贾为之谋至矣彼视禄产犹几上肉但将相和调则大计自定若如君言先事经营则吕后觉悟诛两人而汉亡矣轼少时好议论古人既老涉世更变往往悔其言之过故乐以此告君也儒者之病多空文而少实用贾谊陆贽之学殆不传于世老病且死独欲以此教子弟岂意婣亲中乃有王郎乎三复来贶喜抃不已应举者志于得而已今程试文字千人一律考官亦厌之未必得也如君自信不回必不为时所弃也又况得失有命决不可移乎勉守所学以卒逺业相见无期万万自重而己人还谨奉手启少谢万一   轼年少时才俊文雄好论议天下事为宵小所忌羣起挤之繋狱贬窜空乏饥寒出于万死之中而所学益以光明既老絶非少年时见地故能困而不失其所亨蛮烟蜑雨中一逐臣不啻鸣金枞玉于天禄石渠弹琴咏诗于青山緑涧间也坎坷万状而一遇可以尊主泽民之事奋然为之一无顾忌不知身之在丛棘也非有道者而能然耶洛蜀抵牾两家弟子材智下不能各知其师之心遂诋轼为异端或以为纵横家言嘻其甚矣夫君子和而不同唯其不同是以为君子天之云霞地之卉木水色山光之紫翠蔚蓝无一同者然而莫非造化秀灵之气也及其生物不测则若相为左右手然君子之不同类是矣其不同者要皆所以从王事庇民生转惟醎酸甘辛之不齐而鼎实斯美不同者正所谓和也鲰生不察欲比而同之岂欲天下皆为朋党乃快耶三复斯文天君泰然谈笑于死生之际岂非风流人豪者如彼其人而谓与伯淳正叔不相能岂理也哉以轼海外诸文与栁宗元诸书较宗元真不足当一吷矣至谓儒者之病多空文而少实用自悔从前好议论古人之过尤学者所当服膺勿失者也   谢张太保撰先人墓碣书   轼顿首再拜防防再示先人墓表特载辨奸一篇恭览涕泗不知所云窃惟先人早嵗汨没晚乃有闻虽当时学者知师尊之然于其言语文章犹不能尽而况其中之不可形者乎所谓知之尽而信其然者举世惟公一人虽若不幸然知我者希正老氏之所贵辨奸之始作也自轼与舍弟皆有嘻其甚矣之谏不论他人独明公一见以为与我意合公固已论之先朝载之史册今虽容有不知后世决不可没而先人之言非公表而出之则人未必信信不信何足深计然使斯人用区区小数以欺天下天下莫觉莫知恐后世必有秦无人之叹此墓表之所以作而轼之所以流涕再拜而谢也黄叔度澹然无作郭林宗一言至今以为顔子林宗于人材小大毕取所贤非一人而叔度之贤无一见于外者而后世犹信徒以林宗之重也今公之重不减林宗所贤惟先人而其心迹粗若可见其信于后世必矣多言何足为谢聊发一二   王安石未柄用时韩琦富弼欧阳修皆以王佐才目之唯张安道苏洵灼知其奸迨后毒痡四海而韩富辈束手无策奉身而退一日富弼见张安道语次安道曰当日安道知贡举辟安石同事既至则一院之事皆欲纷更因即时斥逐之弼闻之惘然也安道可为善相人矣苏洵辨奸论诚千古只眼而宋儒每谓苏氏父子与安石不协是以有此未为公论夫司马韩富诸贤其后孰与安石协者乃以论出于洵洛党即龂龂焉岂笃论欤   答张文潜县丞书   轼顿首文潜张君足下久别思仰到京公私纷然未暇奉书忽辱手教且审起居佳胜至慰至慰惠示文编三复感叹甚矣君之似子由也子由之文实胜仆而世俗不知乃以为不如其为人深不愿人知之其文如其为人故汪洋澹泊有一唱三叹之声而其秀杰之气终不可没作黄楼赋乃稍自振厉若欲以警发愦愦者而或者便谓仆代作此尤可笑是殆见吾善者机也文字之衰未有如今日者也其源实出于王氏王氏之文未必不善也而患在于好使人同已自孔子不能使人同顔渊之仁子路之勇不能以相移而王氏欲以其学同天下地之美者同于生物不同于所生惟荒瘠斥卤之地弥望皆黄茅白苇此则王氏之同也近见章子厚言先帝晚年甚患文字之陋欲稍变取士法特未暇耳议者欲稍复诗赋立春秋学官甚美仆老矣使后生犹得见古人之大全者正赖黄鲁直秦少游晁无咎陈履常与君等数人耳如闻君作太学博士愿益勉之徳輶如毛民鲜克举之我仪图之爱莫助之此外千万善爱偶饮卯酒醉来人求书不能覼缕   论王氏之学好人同已此正君子小人分岐处好人同已必为小人矣何也反是即舍己从人之所以为大舜也篇中虽止论文字而政事即在其中惟其好人同已而人之强与己同者至矣彼其不惜强与己同岂真与己同哉亦欲各得其所欲耳既己各得其所欲彼亦将欲人之同已夫然后终亦不与已同矣吕惠卿既执政万方以蕲致安石于死奚能终同耶孟子曰訑訑之声音顔色拒人于千里之外士止于千里之外则谗谄面谀之人至矣与谗谄面谀之人居国欲治可得乎千载以前蚤为王安石写照轼所云荒瘠斥卤之地弥望皆黄茅白苇者岂特安石之文哉安石所为朝廷遴得之人才宁不若是耶   御选唐宋文醇巻三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巻四十目録   眉山苏轼文三   书 尺牍 序   答李荐书   上执政乞度牒赈济因修廨宇书   上吕仆射论浙西灾伤书   答防倅俞括奉议书   与滕达道第二十二首   与李公择第十一首   与王庠第五首   鳬绎先生诗集序   范文正公文集序   江子静字序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巻四十   眉山苏轼文三   答李廌书   轼顿首再拜闻足下名乆矣又于相识处往往见所作诗文虽不多亦足以髣髴其为人矣寻常不通书问怠慢之罪犹可阔畧及足下斩然在疚亦不能以一字奉慰舍弟子由至先防惠书又复懒不即答顽钝废礼一至于此而足下终不弃絶递中再辱手书待遇益隆览之面热汗下也足下才髙识明不应轻许与人得非用黄鲁直秦太虚辈语真以为然耶不肖为人所憎而二子独喜见誉如人嗜昌歜羊枣未易诘其所以然者以二子为妄则不可遂欲以移之众口又大不可也轼少年时读书作文专为应举而己既及进士第贪得不己又举制策其实何所有而其科号为直言极谏故每纷然诵说古今考论是非以应其名耳人苦不自知既以此得因以为实能之故譊譊至今坐此得罪防死所谓齐虏以口舌得官真可笑也然世人遂以轼为欲立异同则过矣妄论利害搀説得失此正制科人习气譬之候虫时鸟自鸣自己何足为损益轼每怪时人待轼过重而足下又复称説如此愈非其实得罪以来深自闭塞扁舟草履放浪山水间与樵渔杂处往往为醉人所推骂輙自喜渐不为人识平生亲友无一字见及有书与之亦不答自幸庶几免矣足下又复创相推与甚非所望木有瘿石有晕犀有通以取妍于人皆物之病也谪居无事黙自观省回视三十年以来所为多其病者足下所见皆故我非今我也无乃闻其声不考其情取其华而遗其实乎抑将又有取于此也此事非相见不能尽自得罪后不敢作文字此书虽非文然信笔书意不觉累幅亦不须示人必喻此意嵗行尽寒苦惟万万节哀强食不次   李光地曰人以为牢骚玩世之语实则自写平生实録也文尤离竒可诵   上执政乞度牒赈济因修廨宇书   轼顿首上书门下仆射相公阁下去年浙中冬雷发洪太湖水溢春又积雨苏湖常秀皆水民就髙田秧稻以待水退及五六月稍稍分种十不及四五而又继之以旱以故早晚皆伤髙下并损自元丰以来民之艰食未有如今嵗者也轼己三奏其事至今未报盖人防言轻理自当尔然亦恐监司诸郡不尽以实奏而庙堂所访问往来之人或揣所乐闻不尽以实告故朝廷以轼言为过耳不然岂有仁圣在上羣贤并用而肯恬不为意乎入冬以来缘诸郡闭籴而税务用例违条收五谷力胜钱于米价斗至八九十衢睦等州至百余钱皆足钱炎炎可畏轼用印板出榜千余道止絶此两事自半月来米谷通流价亦稍平然浙中无麦青黄之交当在来秋而熟不熟又未可知民惩熈宁流殍之祸上户有米者皆靳惜不肯出其势非大出官米不能救此患自正月至七月本州里外九县日粜官米千五百石乃可以平价救饥计当用米三十一万五千石今本州常平除兊充军粮外止有十七万石漕司许于邻郡致三万石尚少十一万五千石计穷理迫须至控告轼近以本州廨宇弊坏奏乞度牒二百道修完未防开允意欲以此度牒募人于诸县纳米度可得二万五千石然后减价出卖每斗六十度可得钱万五千贯且以此钱修完廨宇虽不及元计钱数且修完要处亦粗可足用则是此度牒一出而两利也伏望相公深念本州廨宇敝坏已甚不可不修及今完葺所费尚少后日大坏其费必倍又因以募人纳米出粜救饥设使不因修完廨宇朝廷以饥民之故特出圣恩乞与二百道度牒犹不为过而况救饥修屋两用而并济乎轼愚惷少虑仰恃庙堂诸公仁贤防民必不忍拒此请意此度牒可以必得以此不候回降指挥輙己一面告喻商旅令储峙米斛具水陆脚乗以须度牒之至深望果断不疑于一两日内降付急递日与吏民延颈企踵虽大旱望云执热思濯未喻其急也若不防哀察则是使轼失信商旅坐视浮殍其为惭惶狼狈未易遽言至时朝廷虽加诛殛何补于事兼轼近者奏为本路转运使今年合起年额米斛百六十万乞特许且起一半或三分之二其余丰熟日随年额起发未防恩许今年漕司窘迫实倍常嵗异时预买防绢钱常于嵗前散絶今尚阙大半刬刷之急盖不遗余力矣若非朝廷少加矜察则督廹之极害必及民近蒙朝廷许辍上供二十万石出粜此大惠也然望更辍留三十万石若无米可粜祗乞以此钱收买银绢上供虽无补于饥民而散币在民少解钱荒之患亦良策也此外祗有劝诱富民出谷助官赈贷及用常平钱米募民工役二事然皆难行劝诱之利未及贫民而诛求之旤先及上户浙中富民欠官钱者十人而九决无可劝诱之理至于募民工役亦非实惠若散募饥贫不堪工役鸟兽聚散得钱便走熈宁中常行此事名为召募其实不免于等第上差科官支钱米尽入役夫而本戸又须贴钱雇人防年人戸重有此扰皆虚名无实利少害多惟有多粜官米一事简而易行米价既低民无贫富均享其利惟望相公留意则一路幸甚轼拙于言语不能尽写忧危之状以晓左右惟有发书之日西向再拜叩头黙祷庶防区区丹诚可以感动万一也不宣   截漕开捐平粜劝输以工代赈数事救荒之策尽矣法须因时制宜随地行便轼虽谓劝输及以工代赈无实济或彼时浙中情势如此未可概论之古今天下也惟百姓艰食困苦无告而凡为官吏皆揣上意以为不乐闻而不肯以实告为下吏者揣大吏之意以为必然为大吏者揣君上之意以为必然虽万万不然而其意仍以为必然是则更千古而一辙也   上吕仆射论浙西灾伤书   轼顿首上书门下仆射相公阁下轼近上章论浙西淫雨风之灾伏防恩防使与监司诸人议所以为来嵗之备者谨己条上二事轼才术浅短御灾无防但知叫号朝廷乞寛减额米截赐上供言狂计拙死罪死罪然三呉风俗自古浮薄而钱塘为甚虽室宇华好被服粲然而家无宿舂之储者盖十室而九自经熈宁饥疫之灾与新法聚敛之害平时富民残破略尽家家有市易之欠人人有盐酒之债田宅在官房廊倾倒商贾不行市井萧然譬如衰羸乆病之人平时仅自支持更遭风寒暑湿之变便自委顿仁人君子当意外将防未可以壮夫常理期也今年钱塘卖常平米十八万石得米者皆叩头诵佛云官家将十八万石米于乌鸢狐狸口中夺出数十万人此恩不可忘也夫以区区战国公子尚知焚券市义今以十八万石米易钱九万九千缗而能活数百万人此岂下策也哉窃惟仁圣在上辅以贤哲一闻此言理无不可但恐世俗谄薄成风揣所乐闻与所忌讳不以仁人君子期左右争言无灾或言有灾而不甚积众口之验以惑聪明此轼之所私忧过虑也八月之末秀州数千人诉风灾吏以为法有诉水旱而无诉风灾拒闭不纳老幼相腾践死者十一人方按其事由此言之吏不喜言灾者盖十人而九不可不察也轼既条上二事且以闗白漕宪两司官吏皆来见轼曰此果当今之至计也然恐朝廷疑公为漕司地奈何轼曰吾为数十万人性命言也岂卹此小小悔吝哉去年秋冬诸郡闭粜商贾不行轼既劾奏通之又举行灾伤法约束本路不得收五谷力胜钱三郡米大至施及浙东而漕司官吏缘此愠怒防不见容文符往来僚吏恐悚以轼之私意其不为漕司地也审矣力胜之免去嵗已有成法然今嵗未敢举行者实恐再忤漕司怨咎愈深此则轼之疲懦畏人不免小有回屈之罪也伏望相公一言检举成法自朝廷行下使五谷通流公私皆济上以明君相之恩下以安孤危之迹不胜幸甚去嵗朝防免力胜钱止于四月浙中无麦须七月初间见新谷故自五月以来米价复増轼亦曾奏乞展限至六月终不报今者若蒙施行则乞以六月为限去嵗恩防寛减上供额米三分之一而户部必欲得见钱浙中遂有钱荒之忧轼奏乞以钱和买银绢上供三请而后可今者若防施行即乞一时行下轼窃度事势若不且用愚计来嵗恐有流殍盗贼之忧或以其狂浅过计事难施行即乞别除一小郡仍选才术有余可以坐消灾沴者使任一路之责幸甚幸甚干冒台重伏纸悚战不宣   俗吏之视国与民犹秦人视越人之肥瘠也而于灾荒则殆有甚焉越人之肥瘠无与秦事耳若灾荒之闻于上则必逆料为上所不喜且免租减赋则无可借以剥民于已富贵两有所损是不特秦越肥瘠直为敌国盛衰矣是以壅蔽灾荒未有不力者轼此书宛若图画矣欲知吏民之情状不可不读   答防倅俞括奉议书   轼顿首资深使君閤下前日辱访宠示长牋及诗文一编伏读数日废巻拊掌有起予之叹孔子曰辞达而已矣物固有是理患不知知之患不能达之于口与手所谓文者能达是而已文人之盛莫如近世然私所敬慕者独陆宣公一人家有公奏议善本顷侍讲读尝缮写进御区区之忠自谓庶防于孟轲之敬王且欲推此学于天下使家藏此方人挟此药以待世之病者岂非仁人君子之至情也哉今观所示议论自东汉以下十篇皆欲酌古以驭今有意于济世之用而不志于耳目之观美此正平生所望于朋友与凡学道之君子也然去嵗在都下见一医工颇艺而穷慨然谓仆曰人所以服药端为病耳若欲以适口则莫如刍豢何以药为今孙氏刘氏皆以药显孙氏期于治病不择甘苦而刘氏専务适口病者宜安所去取而刘氏富倍孙氏此何理也使君斯文未必售于世然售不售岂吾侪所当挂口哉聊以发一笑耳进宣公奏议有一表輙録呈不须示人也余俟面谢不宣   士君子读书学古发为文章下以此应上之求上以此取下之材何为者哉为其能达圣贤之防言大义也为其能识古今之事变形势也为其能知所以厚民生正民徳之方也若夫雕绘藻采以娯恱耳目则诚不如歌舞博奕之可乐也乃不取其有济世之用而取其可为耳目之观美岂非处方用药専期适口之比欤不宁惟是朝廷设公卿大夫师长百执事者凡以总方略兴教化宣徳敷政绳愆纠缪以立民之命笃国之庆也若夫谐柔容恱以顺适心意则诚不如宦官宫妾之可亲也乃不取其有济世之用而取其可使心意之顺适者又非处方用药専期适口之比乎   尺牍   与滕达道第二十二首   某启専使至逺辱手诲累幅伏读感慰所喜比来起居康胜不足云也某凡百如常杜门谢客已旬日矣承见教益务闭藏而已近得筠州舍弟书教以省事若能省之又省使终日无一语一事则其中自有至乐殆不可名此法竒秘惟不肖与公共之不可广也画本亦可摹为省事故亦纳去耳今却付来使不罪呉画漫附去冬至后斋居四十九日亦无所行运聊自返照而已愿公深自爱养区区难尽言想识此意也   与李公择第十一首   某启示及新诗皆有逺别惘然之意虽兄之爱我厚然仆本以铁心石肠待公何乃尔耶吾侪虽老且穷而道理贯心肝忠义填骨髓直须谈笑于死生之际若见仆困穷便相于邑则与不学道者大不相逺矣兄造道深中心不尔出于相好之笃而已然朋友之义専务规谏輙以狂言广兄之意尔仆虽怀坎防于时遇事有可尊主泽民者便忘躯为之祸福得防付与造物非兄仆岂发此看讫便火之不知者以为诟病也   与王庠第五首   别纸累幅过当老病废忘岂堪英俊如此责望也少年应科目时记録名数沿革及题目等大畧与近嵗应举者同尔亦有少节目文字才尘忝后便被举主取去今日皆无有然亦无用也实无防径必得之术但如君髙材强力积学数年自有可得之道而其实皆命也但卑意欲少年为学者每读书皆作数过尽之书富如入海百货皆有之人之精力不能兼收尽取但得其所欲求者耳故愿学者每次作一意求之如欲求古人兴亡治乱圣贤作用但作此意求之勿生余念又别作一次求事迹故实典章文物之类亦如之他皆仿此此虽迂钝而他日学成八面受敌与涉猎者不可同日而语也甚非速化之术可笑可笑   尺牍三首上二首可见轼处困心胸可为履道坦坦幽人贞吉者矣下一首读书法也俱学人所宜尽心者   鳬绎先生诗集序   孔子曰吾犹及史阙文也有马者借人乗之今亡矣夫史之不阙文与马之不借人也岂有损益于世也哉然且识之以为世之君子长者日以逺矣后生不复见其流风遗俗是以日趋于智巧便佞而莫之止是二者虽不足以损益而君子长者之泽在焉则孔子识之而况其足以损益于世者乎昔吾先君适京师与卿士大夫游归以语轼曰自今以往文章其日工而道将散矣士慕逺而忽近贵华而贱实吾己见其兆矣以鲁人鳬绎先生之诗文十余篇示轼曰小子识之后数十年天下无复为斯文者也先生之诗文皆有为而作精悍确苦言必中当世之过凿凿乎如五谷必可以疗饥断断乎如药石必可以伐病其游谈以为髙枝词以为观美者先生无一言焉其后二十余年先君既没而其言存士之为文者莫不超然出于形器之表微言髙论既已鄙陋汉唐而其反覆论难正言不讳如先生之文者世莫之贵矣轼是以悲于孔子之言而怀先君之遗训益求先生之文而得之于其子复乃録而藏之先生讳太初字醇之姓顔氏先师兖公之四十七世孙云   轼尝诵孔子有徳者必有言之训而谓有徳者非有言也徳之发于口者也诚为探本之论及作鳬绎诗集叙慨当世崇虚索渺髙谈无实而古人布帛菽粟之流风余韵渐以无存一篇之中三致意焉尝考列代兴国之初其为文字大抵悃愊无华自道其所心得迨及叔季则剽贼饾饤以为丽荒唐缈缅以为竒有若出一辙者是以昔之人每谓文运与国运相维系宋世之政当轼之身渐以衰矣轼之所以兴悲岂细故欤夫世之治也其士大夫兴于行耻于空言无实之名恱于和平乐易光明正大之气象故其为文写其心声亦必类之及其衰也其士大夫不耻无行而乐于空言无实之名不自知其入于险诐侧媚猖狂恣睢之气象故其为文虽若超然出于形噐之表而实荡然无复规矩之存是盖生于人心而后发于文字实国政之得失能损益乎文字而非文字之得失能损益乎国政也易曰言有物盖必先有物而后有言无物之言所为咸其辅颊舌滕口说也君子耻之   范文正公文集序   庆厯三年轼始总角入乡校士有自京师来者以鲁人石守道所作庆厯圣徳诗示乡先生轼从旁窃观则能诵习其词问先生以所颂十一人者何人也先生曰童子何用知之轼曰此天人也耶则不敢知若亦人耳何为其不可先生竒轼言尽以告之且曰韩范富欧阳此四人者人杰也时虽未尽了则已私识之矣嘉祐二年始举进士至京师则范公没既葬而墓碑出读之至流涕曰吾得其为人盖十有五年而不一见其面岂非命也欤是嵗登第始见知于欧阳公因公以识韩富皆以国士待轼曰恨子不识范文正公其后三年过许始识公之仲子今丞相尧夫又六年始见其叔彛叟京师又十一年遂与其季徳孺同僚于徐皆一见如旧且以公遗槀见属为序又十三年乃克为之呜呼公之功徳盖不待文而显其文亦不待序而传然不敢辞者自以八嵗知敬爱公今四十七年矣彼三杰者皆得从之防而公独不识以为平生之恨若获挂名其文字中以自托于门下士之末岂非畴昔之愿也哉古之君子如伊尹太公管仲乐毅之流其王霸之略皆素定于畎亩中非仕而后学者也淮隂侯见髙帝于汉中论刘项短长画取三秦如指诸掌及佐帝定天下汉中之言无一不酬者诸葛孔明卧草庐中与先主策曹操孙权规取刘璋因蜀之资以争天下终身不易其言此岂口传耳受尝试为之而侥幸其或成者哉公在天圣中居太夫人忧则已有忧天下致太平之意故为万言书以遗宰相天下传诵至用为将擢为执政考其平生所为无出此书者今其集二十巻为诗赋二百六十八为文一百六十五其于仁义礼乐忠信孝悌盖如饥渇之于饮食欲须臾忘而不可得如火之热如水之湿盖其天性有不得不然者虽弄翰戏语率然而作必归于此故天下信其诚争师尊之孔子曰有徳者必有言非有言也徳之发于口者也又曰我战则克祭则受福非能战也徳之见于怒者也元祐四年四月十一日   吕祖谦曰作文字不难于敷文而难于叙事盖叙事在严整难也看东坡自叙述处大类司马公而整齐严肃又不比司马之汗漫   姜寳曰淮隂论刘项孔明论孙曹不下数百言今约以数语真妙絶古今之文也   江子静字序   友人江君以其名存之求字于予予字之曰子静夫人之动以静为主神以静舍心以静充志以静宁虑以静明其静有道得己则静逐物则动以一人之身昼夜之气呼吸出入未尝异也然而或存或亡者是其动静殊也后之学者始学也既累于仕其仕也又累于进得之则乐失之则忧是忧乐系于进矣平旦而起日与事交合则我喜忤则我怒是喜怒系于事矣耳恱五声目恱五色口恱五味鼻恱芬臭是爱欲系于物矣以眇然之身而所系如此行流转徙日迁月化则平日之所养尚能存耶防其所存尚安明其己之是非与夫在物之真伪哉故君子学以辨道道以求性正则静静则定定则虚虚则明物之来也吾无所増物之去也吾无所亏岂复为之欣喜爱恶而累其真欤君齿少才锐学以待仕方且出而应物所谓静以存性不可不念也能得吾性不失其在己则何往而不适哉   王弼注易复其见天地之心谓复者反本之谓天地以本为心寂然至无是其本也故动息地中乃天地之心见矣伊川程子曰先儒皆以静为见天地之心盖不知动之端乃天地之心也朱子作本义谓程子言之详矣又引邵子冬至子之半天心无改移一阳初动处万物未生时为证盖深韪之也然濂溪有主静立极之说而朱子他日告门弟子谓濂溪伊川道理只一般又谓王弼之说与濓溪同似与本义自相矛盾间尝考之程子言天地之心见于动然而大学云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矣乐记又曰人生而静天之性矣王弼言天地之心见于静然而复以雷在地中一阳初动而成卦阳动而隂静安得主隂而不主阳哉然则奈何曰得其防者动静皆得之失其防者动静皆失之且人之心昼夜十二时何有一息之不动者不特日出而作酬酢万变无往不动即日入而息其静者形骸耳若神明何尝与旦昼异即欲絶声屏色离人而立于独而此欲絶欲屏欲离欲立之心己纷然动而未尝一息静能使之如死灰乎即使心如死灰孰觉之哉有觉之者则又己纷然动而未尝一息静矣况心果可使如死灰乎如死灰矣又何以谋众理而应万事操则存舍则亡出入无时莫知其乡其心之谓欤孔子既言之矣而人犹欲离动以求静正如夸父之逐日也然则若何而静曰静固不离于动之中夫人声色至而耳目应动作云为至而身口应其至焉者万则其应焉者亦万迨夫爱恶屈伸情伪相感交错纷糅而至以万者应且钜万而未己是亦天下之至动矣然苟能克己复礼一于理而不二以欲则至者万而应者惟一以是一而贯乎万之中则万者自动而一者自静也圣人主静岂不然哉然则何以见天地之心也曰天者积气也地者积形也人者形皆地而气皆天也然而有流形御气不渉有无不居中外者曰唯心焉故曰人者天地之心又曰为天地立心然则欲见天地之心者亦自见其心而己一阳初动处万物未生时万物虽未生而一阳既动则其生生不己可必也生生者天地之心也故曰动之端见天地之心从其体言之也虽然理也者生之途也欲也者死之途也从理则致一而静而日之乎生之途从欲则万感以动而日之乎死之途生生者天地之心也故曰静则见天地之心从其用言之也体用合一而不可分则动静无端而不可离矣所以朱子谓王周之语与伊川本非有二也轼谓得己则静逐物则动又曰静以存性不可不念实深有味乎其言之也恐读者议其涉于二氏故备论之如右   御选唐宋文醇巻四十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巻四十一目録   眉山苏轼文四   论   礼以养人为本论   既醉备五福论   诗论   礼论   论闰月不告朔犹朝于庙   宋襄公论   伊尹论   周公论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巻四十一   眉山苏轼文四   礼以养人为本论   二代之衰至于今且数千嵗豪杰有意之主博学多识之臣不可以胜数矣然而礼废乐坠则相与咨嗟发愤而卒于无成者何也是非其才之不逮学之不至过于论之太详畏之太甚也夫礼之初始诸人情因其所安者而为之节文凡人情之所安而有节者举皆礼也则是礼未始有定论也然而不可以出于人情之所不安则亦未始无定论也执其无定以为定论则涂之人皆可以为礼今儒者之论则不然以为礼者圣人之所独尊而天下之事最难成者也牵于繁文而拘于小说有毫毛之差则终身以为不可论明堂者惑于考工吕令之说议郊庙者泥于郑氏王肃之学纷纷交错者屡嵗而不决或因而遂罢未尝冇一人果断而决行之此皆论之太详而畏之太甚之过也夫礼之大意存乎明天下之分严君臣笃父子形孝弟而显仁义也今不幸去圣人逺有如毫毛不合于三代之法固未害其为明天下之分也所以严君臣笃父子形孝弟而显仁义者犹在也今使礼废而不修则君臣不严父子不笃孝弟不形仁义不显反不足重乎昔者西汉之书始于仲舒而至于刘向悼礼乐之不兴故其言曰礼以养人为本如有过差是过而养人也刑罚之过或至杀伤今吏议法笔则笔削则削而至礼乐则不敢是敢于杀人而不敢于养人也而范以为乐非夔襄而新音代作律谢皋苏而法令亟易而至于礼独何难欤夫法者末也又加以惨毒繁难而天下常以为急礼者本也又加以和平简易而天下常以为缓如此而不治则又从而尤之曰是法未至也则因而急之甚矣人之惑也平居治气养生宣故而纳新其行之甚易其过也无大患然皆难之而不为悍药毒石以搏去其疾则皆为之此天下之公患也呜呼王者得斯说而通之礼乐之兴庶乎有日矣推明董仲舒刘向之意以立言虽未尝于汉书礼乐志外别有发明然固古今要论亦足见其所述之知所择也虽然论则要矣而自董刘以后迄于苏轼千余年而三代之礼不可作自苏轼迄于今又将千年而要亦无异于董刘时者岂其间遂无豪杰有意之主博学多识之臣读董仲舒刘向苏轼之论而慨然兴起者乎而何以寂尔也葢礼者动于五性之中而贯彻于五伦之内即是率性尽伦之实事而非别有繁文曲节之可言也是故五性尽而五伦明五伦明而天下治而礼在其中矣基诸深宫之中达诸海隅之逺非一手一足之烈一时一事之间所可得志故曰礼乐百年而后兴必也元首明而股肱良立纲陈纪始正其大而渐及其细子孙相承守其巳善而补其未善使人人自得其性自叙其伦则举其所己行之成迹而载之典册曰礼也云尔记曰王者治定制礼岂治定之后别聚文学之士纂辑一书谓之制礼哉凡其治定之迹皆可以为礼而世守之也若于率性尽伦之大未知如何而专取周旋揖让升降俯仰之文命之为礼欲四海之大莫不遵而行之宜其议之如聚讼而颁之海内诏书来但挂壁也刘向曰礼以养人刑以杀人制刑则不忌制礼则不敢是敢于杀人而不敢于养人也信巳然此养人之礼制之朝廷而行之四海四海不行则将任之乎抑刑之也必曰刑以弼教矣然则民之多辟业巳不胜其法网之宻忍又为是周旅揖让升降俯仰之繁文末节而阶之为祸乎如曰任之则所为制礼者不过宇内多此数巻文字而亦不足以养人矣然则礼固不可为为之其必无日乎曰事在勉强而巳率性尽伦不可一刻废则何尝一刻不为礼也若其可以成之为一代之礼而足当为国以礼之目则非可以蕲其名而饰其貌者也且记固曰礼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矣乃汉唐以来虽三公可朝爵邑而夕罪隶至于仪节之末则袯襫之夫皆欲其奉行则巳非礼也己无怪其不能行而为具文也诚使君公士大夫相与纳身轨物朝夕讲贯而修习之且勿责之庶民及其至也上行下效万民自有驯致之势焉此其所当勉强者也   既醉备五福论   君子之所以大过人者非以其智能知之彊能行之也以其功兴而民劳与之同劳功成而民乐与之同乐如是而巳矣富贵安逸者天下之所同好也然而君子独享焉享之而安天下以为当然者何也天下知其所以富贵安逸者凡以庇覆我也贫贱劳苦者天下之所同恶也而小人独居焉居之而安天下以为当然者何也天下知其所以贫贱劳苦者凡以生全我也夫然故独享天下之大利而不忧使天下为巳劳苦而不怍耳聴天下之备声目视天下之备色而民犹以为未也相与祷祠而祈祝曰使吾君长有吾国也又相与咏而称颂之被于金石溢于竹帛使其万世而不忘也呜呼彼君子者独何修而得此于民哉岂非始之以至诚中之以不欲速而终之以不懈欤视民如视其身待其至愚者如其至贤者是谓至诚至诚无近效要在于自信而不惑是谓不欲速不欲速则能久久则功成功成则易懈君子济之以恭是谓不懈行此三者所以得之于民也三代之盛不能加毫末于此矣既醉者成王之诗也其序曰既醉太平也醉酒饱德人有士君子之行焉而说者以为是诗也实具五福其诗曰君子万年寿也介尔景福富也室家之壶康宁也昭明有融攸好德也髙朗令终考终命也凡言此者非美其有是五福也美其全享是福兼有是乐而天下安之以为当然也夫诗者不可以言语求而得必将深观其意焉故其讥刺是人也不言其所为之恶而言其爵位之尊车服之美而民疾之以见其不堪也君子偕老副笄六珈赫赫师尹民具尔曕是也其颂美是人也不言其所为之善而言其冠佩之华容貌之盛而民安之以见其无媿也缁衣之宜兮敝予又改为兮服其命服朱芾斯皇是也故既醉者非徒享是五福而巳必将有以致之不然民将盻盻焉疾视而不能平又安能独乐乎是以孟子言王道不言其他而独言民之闻其作乐见其田猎而欣欣者此可谓知本矣   至诚不欲速不懈三语圣学圣治之本矣然而本之中又有本焉使无以实见乎天理民彞之极致万事万物之当然则虽爱民发于至诚而爱之转以害之加以自信而不惑厯久而不懈岂不滋病乎神宗之青苗等法实欲利国利民非有私也特以不明物理不达人情愈至诚愈不欲速愈不懈愈谬以千里故大学曰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既醉备五福而以昭明有融为攸好德非此之谓欤   诗论   自仲尼之亡六经之道遂散而不可解葢其患在于责其义之太深而求其法之太切夫六经之道惟其近于人情是以久传而不废而世之迂学乃欲曲为之说虽其义之不至于此者必彊牵合以为如此故其论委曲而莫通也夫圣人之为经惟其礼与春秋合然后无一言之虚而莫不可考然犹未尝不近于人情至于书出于一时言语之间而易之文为卜筮而作故时亦有所不可前定之说此其于法度已不如春秋之严矣而况诗者天下之人匹夫匹妇羁臣贱隶悲忧愉佚之所为作也夫天下之人自伤其贫贱困苦之忧而自述其丰美盛大之乐上及于君臣父子天下兴亡治乱之迹而下及于饮食牀第昆虫草木之类葢其中无所不具而尚何以绳墨法度区区而求诸其间哉此亦足以见其志之无不通矣夫圣人之于诗以为其终要入于仁义而不责其一言之无当是以其意可观而其言可通也今之诗传曰殷其雷在南山之阳出自北门忧心殷殷扬之水白石凿凿终朝采绿不盈一掬瞻彼洛矣维水泱泱若此者皆兴也而至于闗闗雎鸠在河之洲南有樛木葛藟累之南有乔木不可休息维鹊有巢维鸠居之喓喓草虫趯趯阜螽若此者又皆兴也其意以为兴者有所象乎天下之物以自见其事故凡诗之为此事而作其言有及于是物者则必彊为是物之说以求合其事葢其为学亦己劳矣且彼不知夫诗之体固有比矣而皆合之以为兴夫兴之为言犹曰其意云尔意有所触乎当时时巳去而下可知故其类可以意推而不可以言解也殷其雷在南山之阳此非有所取乎雷也葢必其当时之所见而有以动乎其意故后之人不可以求得其说此其所以为兴也嗟夫天下之人欲观于诗其必先知比兴若夫闗闗雎鸠在河之洲是诚有取于其摰而有别是以谓之比而非兴也嗟夫天下之人欲观于诗其先知夫兴之不可与比同而无强为之说以求合其当时之事则夫诗之意庶乎可以意晓而无劳矣   分别比兴千古定论若夫雎鸠摰而有别谓是比而非兴犹是沿习诂训而未思也闗雎只是兴闻其闗闗和鸣见其在河之洲因以起兴云尔其谓摰而有别正轼所谓刻求之过昔人不云乎雎鸠既是鹗类不应以凶残猛鸷之鸟比淑女君子矣若其所称书出于一时之语言易不若春秋之谨严语颇率尔读者节取焉可也储欣曰如汉唐注疏云云是古序所谓诗有六义者蚤缺其一矣前后相沿不悟得明眼人拈出然后六义具而诗教明其有功经籍如此徒窃苏张之绪余者能乎哉亦好诋之过也   礼论   昔者商周之际何其为礼之易也其在宗庙朝廷之中笾豆簠簋牛羊酒醴之荐交于堂上而天子诸侯大夫卿士周旋揖让献酬百拜乐作于下礼行于上雍容和穆终日而不乱夫古之人何其知礼而行之不劳也当此之时天下之人惟其习惯而无疑衣服器皿冠冕佩玉皆其所常用也是以其人入于其间耳目聪明而手足无所忤其身安于礼之曲折而其心不乱以能深思礼乐之意故其防耻退让之节睟然见于面而盎然发于其躬夫是以能使天下观其行事而忘其暴戾鄙野之气至于后世风俗变易更数千年以至于今天下之事已大异矣然天下之人尚皆记録三代礼乐之名详其节目而习其俯仰冠古之冠服古之服而御古之器皿伛偻拳曲劳苦于宗庙朝廷之中区区而莫得其纪交错纷乱而不中节此无足怪也其所用者非其素所习也而彊使焉甚矣夫后世之好古也昔者上古之世葢尝有巢居穴处污樽抔饮燔黍捭豚蒉桴土鼓而以为是足以养生送死而无以加之者矣及其后世圣人以为不足以大利于天下是故易之以宫室新之以笾豆鼎俎之器以济天下之所不足而尽太古之法惟其祭祀以交于鬼神乃始荐其血毛豚解而腥之体解而烂之以为是不忘本而非以为后世之礼不足用也是以退而体其犬豕牛羊实其簠簋笾豆铏羮以极今世之美未闻其牵于上古之说选愞而不决也且方今之人佩玊服黻冕而垂旒拱手而不知所为而天下之人亦且见而笑之是何所复望于其有以感发天下之心哉且又有所大不安者宗庙之祭圣人所以追求先祖之神灵庶几得而享之以安卹孝子之志者也是以思其平生起居饮食之际而设其器用荐其酒食皆从其生以冀其来而安之而后世宗庙之祭皆用三代之器则是先祖终莫得而安也葢三代之时席地而食是以其器用各因其所便而为之髙下大小之制今世之礼坐于牀而食于牀上是以其器不得不有所变虽正使三代之圣人生于今而用之亦将以为便安故夫三代之视上古犹今之视三代也三代之器不可复用矣而其制礼之意尚可依仿以为法也宗庙之祭荐之以血毛重之以体荐有以存古之遗风矣而其余者可以易三代之器而用今世之所便以从鬼神之所安惟其春秋社稷释奠释菜凡所以享古之鬼神者则皆从其器葢周人之祭蜡与田祖也吹苇籥击土鼓此亦各从其所安耳嗟夫天下之礼宏阔而难言自非圣人而何以处此故夫推之而不明讲之而不详则愚实有罪焉惟其近于正而易行庶几天下之安而徙之是则有取焉耳   轼与二程同在元祐朝伊川好用古礼轼意不然两家弟子遂至互相抗侮竟成洛党蜀党之目元丰羣小方睽睽伺隙而诸贤不悟自相谤毁至绍圣初乃尽窜岭海可哀也夫礼者何仁之见诸行事者也礼有古今仁亦有古今耶茍可以达吾之仁于君臣父子兄弟夫妇朋友之间是则为礼礼云礼云玉帛云乎哉轼之论实有得乎礼之意虽圣人复起不易者也虽然仁之难成久矣必协于无过不及之中而后礼具而仁以昭然则虽有圣人亦不能不监于往古之成宪以求其无过不及之中也明矣纵或信古太笃泥古太深要亦不失为古训是式威仪是力之君子而轼虐谑之乐闻轼说者遂于好用古礼之人如见怪物焉则又岂礼也哉洛党不能堪于是朱光庭贾易辈遂以谤讪朝廷诬轼等则更为至无礼而大不仁也己读轼礼论轼之本意自明洛蜀两家得失之故亦具可考轼不云乎推之而不明讲之而不详则愚实有罪焉然则轼又何尝谓古礼可尽废哉   论闰月不告朔犹朝于庙   春秋之文同其所以为义异者君子观其意之所在而已矣先儒之论闰月不告朔者牵乎犹朝于庙之说而莫能以自解也春秋之所以书犹者二曰如此而犹如此者甚之之词也辛巳有事于太庙仲遂卒于垂壬午犹绎是也曰不如此而犹如此者幸之之词也不郊犹三望闰月不告朔犹朝于庙是也夫子伤周道之残缺而礼乐文章之壊也故区区焉掇拾其遗亡以为其全不可得而见矣得见一二斯可矣故书曰犹朝于庙者伤其不告朔而幸其犹朝于庙也夫子之时告朔之礼亡矣而有饩羊者存焉夫子犹不忍去以志周公之典则其朝于庙者乃不如饩羊之足存欤公羊传曰曷为不言告朔天无是月也谷梁传曰闰月者附月之余日也天子不以告朔而丧事不数也而皆曰犹者可以己也是以其幸之之词而为甚之之词宜其为此异端之说也且夫天子诸侯之所为告朔聴政者以为天欤为民欤天无是月而民无是月欤彼其孝子之心不欲因闰月以废丧纪而人君乃欲假此以废政事欤夫周礼乐之衰岂一日之故有人焉开其端而莫之禁故其渐遂至于扫地而不可救文十六年夏六月公四不视朔公羊传曰公有疾也何言乎公有疾不视朔自是公无疾不视朔也故夫有疾而不视朔者无疾而不视朔之原也闰月而不告朔者常月而不告朔之端也圣人忧焉故谨而书之所以记礼之所由废也左氏传曰闰以正时时以作事事以厚生生民之道于是乎在不告闰朔弃时政也何以为民而杜预以为虽朝于庙则如勿朝以释经之所书犹之意是亦曲而不通矣   据论语以驳公谷其解甚确   宋襄公论   鲁僖公二十二年冬十月一日已巳朔宋公及楚人战于宋师败绩春秋书战未有若此之严而尽也曰宋公天子之上公宋先代之后于周为客天子有事膰焉有丧拜焉非列国诸侯之所敢敌也而曰及楚人战于楚夷狄之国人微者之称以天子之上公而当夷狄之微者至于败绩宋公之罪葢可见矣而谷梁之传以为文王之师不过是学者疑焉故不可以不辨宋襄公非独行仁义而不终者也以不仁之资盗仁者之名尔齐宣有牵牛而过堂下者曰牛何之曰将以衅钟王曰舍之吾不忍其觳若无罪而就死地夫舍一牛于德未有所损益者而孟子与之以王所谓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三代之所共也而宋襄公执鄫子用于次雎之社君子杀一牛犹不忍而宋公戕一国君若犬豕然而忍为之天下孰有不忍者耶之役身败国衂乃欲以不重伤不禽二毛欺诸侯人能紾其兄之臂以取食而能忍饥于壶餐者天下知其不情也襄公能忍于鄫子而不能忍于重伤二毛此岂可谓其情也哉桓文之师存亡继絶犹不齿于仲尼之门况用人于夷鬼以求霸而谓王者之师可乎使鄫子有罪而讨之虽声于诸侯而戮于社天下不以为过若以喜怒兴师则秦穆公获晋侯且犹释之而况敢用诸淫昏之鬼乎以愚观之宋襄公王莽之流襄公以诸侯为可以名得王莽以天下为可以文取也其得丧小大不同其不能欺天下则同也其不鼓不成列不能损襄公之虐其抱孺子而泣不能葢王莽之簒使莽无成则宋襄宋襄得志亦一莽也古人有言图王不成其弊犹足以霸襄公行王者之事犹足以当桓公之师一战之余救死扶伤不暇此独妄庸耳齐桓晋文得管仲子犯而兴襄公有一子鱼不能用岂可同日而语哉自古失道之君如是者多矣死而论定未有如宋襄公之欺于后世者也   储欣云宋襄举动烦扰虽得天下不能一朝居也的与王莽一辙然吾谓五霸列宋襄此相传之谬说其实非也五霸若并前世言之周止有二焉齐桓晋文而巳若据孟子书专指春秋亦二百四十年间自有五霸与襄无与也葢自同盟幽而齐霸战城濮而晋霸封殽尸而秦霸杀陈夏征舒而楚霸三驾楚九合诸侯而晋复霸然则所谓五霸者齐桓晋文也秦穆楚庄也晋悼也宋襄何有哉坡公谓其盗仁者之名吾谓其并盗霸者之名而不可以不辨矣欣意谓轼只辨宋襄不足为霸而不知五霸中实无宋襄也今按杜预注左传谓夏霸昆吾商霸大彭豕韦周霸齐桓晋文或曰齐桓晋文宋襄秦穆楚庄赵歧注孟子用杜预后说荀子称五霸谓齐桓晋文楚庄吴阖闾越勾践顔师古注汉书则谓齐桓宋襄晋文秦穆吴夫差歴代诸说本自不同欣意去宋襄用晋悼者则以左传有晋复霸之辞也晋悼之霸何休谓霸不过五不许其霸孔颖达谓霸者强国为之其数何有定限斥休为乡曲之学孔意霸不妨于有六晋悼自在五霸之外则欣斥宋襄登晋悼以就五数此其立论之本也间尝论之仲尼之徒无道桓文之事者夫桓文一世之所矜尚而仲尼之徒至不以挂齿岂矫异若是夫亦曰君臣之义自是漓焉尔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濵莫非王臣国天子之国也民天子之民也天子使有其国牧其民以守其世祀而乃搂诸侯以伐诸侯阳以尊王室为名而隂以行自雄自长之计逢王室之不造天子仅亦守府乃如其意而与之以长诸侯是不臣之渐也非君臣之义也夫君臣之义穷天地亘万古而不变者岂曰将以天下奉一人哉葢必如是而后乾坤清夷自横目之民下逮于肖翘之属始各有所安其食息耳有或为之乱阶圣人龂龂乎絶之其为斯世斯民计至深逺也自天下为郡县以后使有籓镇之属为桓文之事者出焉则不待逺识之士而知议其非矣三代公侯伯子男奉天子之命以牧其土与民者其与今之督抚守令有异制耳岂有异义焉乃挟天子以令诸侯自称为霸则腐儒犹津津称道之柯异朝四而暮三众狙皆喜乎然则霸之为名即非懿称宋襄之不足为霸固矣而欣谓其并盗霸者之名犹以此为美名而有所吝惜则亦犹有蓬之心也郑康成曰天子衰诸侯兴故曰霸霸把也言把持天子之政教也夫把持天子之政教岂仲尼之徒所忍言者乎轼述古语谓图王不成其弊犹足以霸此语虽出自古尤不可以训王霸殊途犹东西南北之异辙安得图王不成而能霸夫有天下为天子者果其图王则孟子谓保民而王莫之能御矣岂有不成仅霸之理非天子也非有天下也则又何得图王图王者非即所为乱臣乎足以霸则然矣王其可成哉夫王霸之辨不明则君臣之义不着其为世道人心害非细故也   伊尹论   办天下之大事者有天下之大节者也立天下之大节者狭天下者也夫以天下之大而不足以动其心则天下之大节有不足立而大事有不足办者矣今夫匹夫匹妇皆知洁防忠信之为美也使其果洁防而忠信则其知虑未始不如王公大人之能也惟其所争者止于箪食豆羮而箪食豆羮足以动其心则宜其智虑之不出乎此也箪食豆羮非其道不取则一乡之人莫敢以不正犯之矣一乡之人莫敢以不正犯之而不能办一乡之事者未之有也推此而上其不取者愈大则其所办者愈逺矣让天下与让箪食豆羮无以异也治天下与治一乡亦无以异也然而不能者有所蔽也天下之富是箪食豆羮之积也天下之大是一乡之推也非千金之子不能运千金之资贩夫贩妇得一金而不知其所措非智不若所居之卑也孟子曰伊尹耕于有莘之野非其道也非其义也虽禄之天下弗受也夫天下不能动其心是故其才全以其全才而制天下是故临大事而不乱古之君子必有髙世之行非茍求为异而己卿相之位千金之富有所不屑将以自广其心使穷达利害不能为之芥蔕以全其才而欲有所为耳后之君子葢亦尝有其志矣得失乱其中而荣辱夺其外是以役役至于老死而不暇亦足悲矣孔子叙书至于舜禹皋陶相让之际葢未尝不太息也夫以朝廷之尊而行匹夫之让孔子安取哉取其不汲汲于富贵有以大服天下之心焉耳夫太甲之废天下未尝有是而伊尹始行之天下不以为惊以臣放君天下不以为僭既放而复立太甲不以为专何则其素所不屑者足以取信于天下也彼其视天下眇然不足以动其心而岂忍以废放其君求利也哉后之君子蹈常而习故惴惴焉惧不免于天下一为希濶之行则天下羣起而诮之不知求其素而以为古今之变时有所不可者亦巳过矣夫王世贞曰伊尹事功莫大于相汤又莫难于相太甲放之复之而人不疑其耕莘之心即素取信于人故也论伊尹者无逾此篇   王志坚曰周公之流言岂其素不如伊尹哉古今之变时有所不可是亦不易之论也   周公论   论周公者多异说何也周公居礼之变而处圣人之不幸宜乎说者之异也凡周公之所为亦不得已而巳矣若得巳而不巳则周公安得而为之成王幼不能为政周公执其权以王命赏罚天下是周公不得已者如此而已今儒者曰周公践天子之位称王而朝诸侯则是岂不可以已耶书曰周公位冢宰正百工羣叔流言又曰召公为保周公为师相成王为左右召公不说又曰周公曰王若曰则是周公未尝践天子之位而称王也周公称王则成王宜何称将亦称王也将不称耶不称则是废也称王则是二王也而周公何以安之孔子曰必也正名乎儒者之患患在于名实之不正故亦有以文王为称王者是以圣人为后世之僭君急于为王者耶天下虽乱有王者在而己自王虽圣人不能以服天下昔髙帝击灭项籍统一四海诸侯大臣相率而帝之然且辞以不德惟陈胜吴广乃嚣嚣乎急于自王而谓文王亦为之耶武王代商师渡孟津会于牧野其所以称先君之命命于诸侯者葢犹曰文考而巳至于武成既以柴望告天百工奔走受命于周而后其称曰我文考文王克成厥勲由此观之则是武王不敢一日妄尊其先君而况于文王之自王乎诗曰虞芮质厥成文王蹶厥生是亦追称而已矣史记曰妪乎采芑归乎田成子夫田常之时安知其为成子而称之故凡以文王周公为称王者皆过也是资后世之簒君而为之借也陈贾问于孟子曰周公使管叔监殷管叔以殷叛知而使之是不仁不知是不知孟子曰周公弟也管叔兄也周公之过不亦宜乎从孟子之说则是周公未免于有过也夫管叔之叛非逆也是其知不足以深知周公而巳矣周公之诛非疾之也其势不得不诛也故管蔡非所谓大恶也兄弟之亲而非有大恶则其道不得不封管蔡之封在武王之世也武王之世未知有周公成王之事茍无周公成王之事则管蔡何从而叛周公何从而诛之故曰周公居礼之变而处圣人之不幸也此与欧阳修泰誓论明文武周公之心并为扶翼君臣大义之至文抉浮云扫防景昭昭然揭日月以行者也   御选唐宋文醇巻四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巻四十二目録   眉山苏轼文五   论   荀卿论   韩非论   留侯论   贾谊论   鼂错论   续欧阳子朋党论   屈到嗜芰论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巻四十二   眉山苏轼文五   荀卿论   尝读孔子世家观其言语文章循循莫不有规矩不敢放言髙论言必称先王然后知圣人忧天下之深也茫乎不知其畔岸而非逺也浩乎不知其津涯而非深也其所言者匹夫匹妇之所共知而所行者圣人有所不能尽也呜呼是亦足矣使后世有能尽吾説者虽为圣人无难而不能者不失为寡过而己矣子路之勇子贡之辩冉有之智此三者皆天下之所谓难能而可贵者也然三子者每不为夫子之所恱顔渊黙然不见其所能若无以异于众人者而夫子亟称之且夫学圣人者岂必其言之云尔哉亦观其意之所向而己夫子以为后世必有不能行其説者矣必有窃其説而为不义者矣是故其言平易正直而不敢为非常可喜之论要在于不可易也昔者常怪李斯事荀卿旣而焚灭其书大变古先圣王之法于其师之道不啻若寇讐及今观荀卿之书然后知李斯之所以事秦者皆出于荀卿而不足怪也荀卿者喜为异说而不让敢为髙论而不顾者也其言愚人之所惊小人之所喜也子思孟轲世之所谓贤人君子也荀卿独曰乱天下者子思孟轲也天下之人如此其众也仁人义士如此其多也荀卿独曰人性恶桀纣性也尧舜伪也由是观之意其为人必也刚愎不逊而自许太过彼李斯者又特甚者耳今夫小人之为不善犹必有所顾忌是以夏商之亡桀纣之残暴而先王之法度礼乐刑政犹未至于絶灭而不可考者是桀纣犹有所存而不敢尽废也彼李斯者独能奋而不顾焚烧夫子之六经烹灭三代之诸侯破坏周公之井田此亦必有所恃者矣彼见其师歴诋天下之贤人自是其愚以为古先圣王皆无足法者不知荀卿特以快一时之论而荀卿亦不知其祸之至于此也其父杀人报仇其子必且行劫荀卿明王道述礼乐而李斯以其学乱天下其髙谈异论有以激之也孔孟之论未尝异也而天下卒无有及者茍天下果无有及者则尚安以求异为哉   轼谓李斯破壊周公之井田然井田之废不自斯始且井田昉于虞夏亦不得属之周公此语盖轼少作未检防处不可为法   王志坚曰钟伯敬谓长公此论为荆公作案公此论刻应诏集乃应制科时作未有荆公事伯敬误也   韩非论   圣人之所为恶夫异端尽力而排之者非异端之能乱天下而天下之乱所由出也昔周之衰有老耼庄周列御寇之徒更为虚无淡泊之言而治其猖狂浮游之说纷纭颠倒而卒归于无有由其道者荡然莫得其当是以忘乎富贵之乐而齐乎死生之分此不得志于天下髙世逺举之人所以放心而无忧虽非圣人之道而其用意固亦无恶于天下自老耼之死百余年有商鞅韩非著书言治天下无若刑名之严及秦用之终于胜广之乱教化不足而法有余秦以不祀而天下被其毒后世之学者知申韩之罪而不知老耼庄周之使然何者仁义之道起于夫妇父子兄弟相爱之间而礼法刑政之原出于君臣上下相忌之际相爱则有所不忍相忌则有所不敢夫不敢与不忍之心合而后圣人之道得存乎其中今老耼庄周论君臣父子之间泛泛乎若萍浮于江湖而适相值也夫是以父不足爱而君不足忌不忌其君不爱其父则仁不足以懐义不足以劝礼乐不足以化此四者皆不足用而欲置天下于无有夫无有岂诚足以治天下哉商鞅韩非求为其说而不得得其所以轻天下而齐万物之术是以敢为残忍而无疑今夫不忍杀人而不足以为仁而仁亦不足以治民则是杀人不足以为不仁而不仁亦不足以乱天下如此则举天下唯吾之所为刀锯斧钺何施而不可昔者夫子未尝一日敢易其言虽天下之小物亦莫不有所畏今其视天下眇然若不足为者此其所以轻杀人欤太史迁曰申子卑卑施于名实韩子引绳墨切事情明是非其极惨覈少恩皆原于道徳之意尝读而思之事固有不相谋而相感者庄老之后其祸为申韩由三代之衰至于今凡所以乱圣人之道者其固己多矣而未知其所终奈何其不为之所也   老子无为清静庄列一死生解外胶皆所谓游乎方之外者其与释氏不以中西而异人诚能识心达本源则酬酢万变正其无为清静也竭力致身正其一死生解外胶也岂曰卒归于无有哉且三界惟心不落有无若其分别诸相则言无我者有之矣奚尝曰无人而谓杀人不足以为不仁哉无我故尧舜事业如浮云之过太虗也所为廓然无圣也有人故尧舜其犹病诸也所为有一众生未度不敢成佛也申韩反是其于我也拔一毛而利天下不为其于人也尽世界之人摩顶放踵以利我而亦为之此正逆天地之性拂万物之情岂特周孔之所不容正与释老庄列氷炭不同者虽然孔子言之矣中人以上可以语上中人以下不可以语上犹夫趾有蹼者飞不髙趾无蹼者走必跃也盗贼杀人固不得归咎于古圣之作刀剑然而杀人之器必由刀剑矣二氏之书日在宇宙不能免中人以下者之误读则轼此论亦有所禆补欤昔我   世宗宪皇帝有言果能了脱生死则忠必真忠孝必真孝如其不然而徒有见于生无足爱死无足畏则中庸所谓小人而无忌惮者必其人矣大哉   圣言可息千古之聚讼也   胡居仁曰言非之惨刻由老庄以虚无轻天下来亦本太史公原道徳之意而发与论李斯祸由荀卿同一公案   留侯论   古之所谓豪杰之士者必有过人之节人情有所不能忍者匹夫见辱防剑而起挺身而鬭此不足为勇也天下有大勇者卒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此其所挟持者甚大而其志甚逺也夫子房受书于圯上之老人也其事甚恠然亦安知其非秦之世有隐君子者出而试之观其所以微见其意者皆圣贤相与警戒之义而世不察以为鬼物亦己过矣且其意不在书当韩之亡秦之方盛也以刀锯鼎镬待天下之士其平居无罪夷灭者不可胜数虽有贲育无所复施夫持法太急者其锋不可犯而其势未可乗子房不忍忿忿之心以匹夫之力而逞于一击之间当此之时子房之不死者其间不能容髪盖亦已危矣千金之子不死于盗贼何者其身之可爱而盗贼之不足以死也子房以盖世之才不为伊尹太公之谋而特出于荆轲聂政之计以侥幸于不死此圯上之老人所为深惜者也是故倨傲鲜腆而深折之彼其能有所忍也然后可以就大事故曰孺子可教也楚庄王伐郑郑伯肉袒牵羊以迎庄王曰其君能下人必能信用其民矣遂舍之勾践之困于会稽而归臣妾于吴者三年而不倦且夫有报人之志而不能下人者是匹夫之刚也夫老人者以为子房才有余而忧其度量之不足故深折其少年刚锐之气使之忍小忿而就大谋何则非有生平之素卒然相遇于草野之间而命以仆妾之役油然而不怪者此固秦皇之所不能惊而项籍之所不能怒也观夫髙祖之所以胜而项籍之所以败者在能忍与不能忍之间而己矣项籍唯不能忍是以百战百胜而轻用其锋髙祖忍之养其全锋而待其毙此子房教之也当淮隂破齐而欲自王髙祖发怒见于词色由此观之犹有刚强不忍之气非子房其谁全之太史公疑子房以为魁梧竒伟而其状貌乃如妇人女子不称其志气呜呼此其所以为子房欤   子房自以五世相韩尽散家财求壮士为韩报讐狙击始皇于博浪沙中傥使其时真中始皇子房必与始皇俱死而其时斯髙之谋未萌扶苏尚在恬毅诸将无恙秦国未可亡也虽其忠肝义胆震动天地而自达者视之其行事不犹孺子之为乎子房本豪族公子其时尚少未尝学问而秦法挟书者弃市意其时如东序所陈之大训列国纪载之嘉言民间荡然无存圯上老人当必有所藏者如鲁壁之类度子房可授故出以授子房子房得闻所以定天下为帝王师之道佐髙帝灭无道秦而韩之讐果以报矣惠文之世学校未兴而书遂无传于后世耳后世疑为神怪谓所授之书必用兵之术则又与儿童之见无异汉髙之取天下也定三秦之后子房始归汉五年之内頼韩信东取齐北取赵诸侯并叛羽羽食尽乃一举而灭之自羽食尽以前汉髙自将以与羽遇但屡败耳此时子房不在帷幄间乎然则子房所为定筹决胜者非搏战之事亦明矣吊诡之士复伪造黄石公素书三篇以实之皆可怪也   贾谊论   非才之难所以自用者实难惜乎贾生王者之佐而不能自用其才也夫君子之所取者逺则必有所待所就者大则必有所忍古之贤人皆有可致之才而卒不能行其万一者未必皆其时君之罪或者其自取也愚观贾生之论如其所言虽三代何以逺过得君如汉文犹且以不用死然则是天下无尧舜终不可以有所为耶仲尼圣人歴试于天下茍非大无道之国皆欲勉强扶持庶几一日得行其道将之荆先之以冉有申之以子夏君子之欲得其君如此其勤也孟子去齐三宿而后出昼犹曰王其庻几召我君子之不忍弃其君如此其厚也公孙丑问曰夫子何为不豫孟子曰方今天下舍我其谁哉而吾何为不豫君子之爱其身如此其至也夫如此而不用然后知天下之果不足与有为而可以无憾矣若贾生者非汉文之不用生生之不能用汉文也夫绛侯亲握天子玺而授之文帝灌婴连兵数十万以决刘吕之雄雌又皆髙帝之旧将此其君臣相得之分岂特父子骨肉手足哉贾生洛阳之少年欲使其一朝之间尽弃其旧而谋其新亦己难矣为贾生者上得其君下得其大臣如绛灌之属优游浸渍而深交之使天子不疑大臣不忌然后举天下而惟吾之所欲为不过十年可以得志安有立谈之间而遽为人痛哭哉观其过湘为赋以吊屈原纡郁愤闷趯然有逺举之志其后卒以自伤哭泣至于天絶是亦不善处穷者也夫谋之一不见用安知终不复用也不知黙黙以待其变而自残至此呜呼贾生志大而量小才有余而识不足也古之人有髙世之才必有遗俗之累是故非聪明睿哲不惑之主则不能全其用古今称苻坚得王猛于草茅之中一朝尽斥去其旧臣而与之谋彼其匹夫略有天下之半以此哉愚深悲贾生之志故备论之亦使人君得如贾生之臣则知其有狷介之操一不见用则忧伤病沮不能复振而为贾生者亦愼其所发哉   史称神宗欲骤用轼韩琦不欲壊成例沮之轼以此终身徳琦呜呼若轼者真可谓自爱其身者欤作贾谊论宋人谓在其晚年观轼流离颠沛至挑菜度日夕宿树下而若将终身怡然自得与贾谊之赋鵩鸟投文吊屈原者异矣当日仁宗得轼对策退朝色喜皇后请其故曰为子孙得贤宰相以故神宗虽惑于谗未尝不终身眷眷于轼比贾谊之见赏于文帝而终不得柄用者殆髣髴焉轼虽知命不忧乎然篇末数语俯仰古今自伤而伤他人者至矣若夫贾谊吊屈原赋鵩鸟诚纡郁愤闷不能见道之明验至其哭泣岁余而死则以梁王坠马死而自伤为傅之无状也贾生食人之禄忠人之事一有过误引为己责其心且谓傅梁王而王至坠马天其天年则平日所自许一旦柄用可以手致太平者皆谬妄也哭泣岁余亦死此泪当与苌叔碧血同寳矣其忠厚恻怛防节志气之耿光可贯日月乃轼不察史氏所称亦死者承梁王死而言而转以此诮谊非笃论矣梁王未坠马死以前谊何尝自伤不用而哭泣哉   鼂错论   天下之患最不可为者名为治平无事而其实有不测之忧坐观其变而不为之所则恐至于不可救起而强为之则天下狃于治平之安而不吾信惟仁人君子豪杰之士为能出身为天下犯大难以求成大功此固非勉强期月之间而茍以求名者之所能也天下治平无故而发大难之端吾发之吾能收之然后能免难于天下事至而循循焉欲去之使他人任其责则天下之祸必集于我昔者鼂错尽忠为汉谋弱山东之诸侯诸侯并起以诛错为名而天子不察以错为説天下悲错之以忠而受祸而不知错之有以取之也古之立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忍不防之志昔禹之治水凿龙门决大河而放之海方其功之未成也盖亦有溃冒冲突可畏之患惟能前知其当然事至不惧而徐为之所是以得至于成功夫以七国之强而骤削之其为变岂足怪哉错不于此时捐其身为天下当大难之冲而制吴楚之命乃爲自全之计欲使天子自将而己居守且夫发七国之难者谁乎己欲求其名安所逃其患以自将之至危与居守之至安巳为难首择其至安而遗天子以其至危此忠臣义士所以愤惋而不平者也当此之时虽无袁盎错亦不免于祸何者已欲居守而使人主自将以情而言天子固己难之矣而重违其议是以袁盎之说得行于其间使吴楚反错以身任其危日夜淬砺东向而待之使不至于累其君则天子将恃之以为无恐虽有百袁盎可得而间哉嗟夫世之君子欲求非常之功则无务为自全之计使错自将而击吴楚未必无功惟其欲自固其身而天子不悦奸臣得以乗其隙错之所以自全者乃其所以自祸欤   七国削亦反不削亦反削则变速而祸小不削则变迟而祸大此世所以伤错之忠也虽然明知削之则反矣而不为备反计乎四顾羣臣既无可属百万兵者而可轻削之以激其反乎况有周亚夫之可属百万兵而不知就云智嚢也且夫宗社者犹人之神魂也百姓者犹人之肢体也天下有残肢体以安神魂之理乎则亦岂有残百姓以安宗社之理也圣贤处此岂果舍激之反而灭之之外无他道乎错亦可谓未能操刀而轻一割矣错父曰刘氏安鼂氏危矣天下骚然京师几喋血刘氏果足为安哉   茅坤曰错之误在夙有怨于盎而欲借吴之反以诛之此杀机也鬼瞰其室矣何也以错之学本刑名故也   续欧阳子朋党论   欧阳子曰小人欲空人之国必进朋党之说呜呼国之将亡此其征欤祸莫大于权之移人而君莫危于国之有党有党则必争争则小人者必胜而权之所归也君安得不危哉何以言之君子以道事君人主必敬之而疎小人惟予言而莫子违人主必狎之而亲疎者易间而亲者难暌也而君子不得志则奉身而退乐道不仕小人者不得志则徼幸复用惟怨之报此其所以必胜也葢尝论之君子如嘉禾也封殖之甚难而去之甚易小人如恶草也不种而生去之复蕃世未有小人不除而治者也然去之为最难斥其一则援之者众尽其类则众之致怨也深小者复用而肆威大者得志而窃国善人为之扫地世主为之屏息譬断蛇不死刺虎不毙其伤人则愈多矣齐田氏鲁季孙是己齐鲁之执事莫非田季之党也歴数君不忘其诛而卒之简公弑昭哀失国小人之党其不可除也如此而汉党锢之狱唐白马之祸忠义之士斥死无余君子之党其易尽也如此使世主知易尽者之可戒而不可除者之可惧则有瘳矣且夫君子者世无若是之多也小人者亦无若是之众也凡才智之士锐于功名而嗜于进取者随所用耳孔子曰仁者安仁智者利仁未必皆君子也冉有从夫子则为门人之选从季氏则为聚敛之臣唐栁宗元刘禹锡使不陷叔文之党其髙才絶学亦足以为唐名臣矣昔栾懐子得罪于晋其党皆出奔乐王鲋谓范宣子曰盍反州绰邢蒯勇士也宣子曰彼栾氏之勇也余何获焉王鲋曰子为彼栾氏乃子之勇也呜呼宣子蚤从王鲋之言岂独获二子之勇且安有曲沃之变哉愚以为治道去泰甚耳茍黜其首恶而贷其余使才者不失富贵不才者无所致憾将为吾用之不暇又何怨之报乎人之所以为盗者衣食不足耳农夫市人焉保其不为盗而衣食旣足盗岂有不能返农夫市人也哉故善除盗者开其衣食之门使复其业善除小人者诱以富贵之道使堕其党以力取威胜者盖未尝不反为所噬也曹参之治齐曰慎无扰狱市狱市奸人之所容也知此亦庶几于善治矣奸固不可长而亦不可不容也若奸无所容君子岂乆安之道哉牛李之党徧天下而李德裕以一夫之力欲穷其类而致之必死此其所以不旋踵罹仇人之祸也奸臣复炽忠义益衰以力取威胜者果不可耶愚是以续欧阳子之说而为君子小人之戒   韩范富司马诸贤忘身为国经理天下事宵小惧不见容则屡以朋党目之冀防上以行其私欧阳修作朋党论谓小人无朋惟君子有之盖谓小人之交必以争利而壊而君子之交必以义合而成徒欲矫当时之谬论动人主之倾听而不自知其言之有弊也君子不党君子亦党乎吾   世宗宪皇帝作朋党论深斥其非夫岂不知修之意非欲为朋党哉特以其激烈过当之言足使读者悮会而小   人无朋之朋方将借口于修以乱黒白盖凡所以斥修者正修言外之意所欲表襮于后世而未能者也轼殆亦有疑于其师之言义未圎足而不可为训故为此续论欤盖尝读大易而知文王周孔之心于朋党实三致意也其在坤曰利西南得朋东北防朋谓西南者坤代干致役之地非合众力不足以济故利得朋东方者受命之先北方者告成之候禀令归功己无私焉而何有于朋类故利防朋也其在比六三曰比之匪人谓六三应上六上在五上志不在君故为比之无首六三应之故为比之匪人也其在泰之九二曰包荒用冯河不遐遗朋亡得尚于中行包荒者防裕温柔也用冯河者发强刚毅也不遐遗者文理宻察也然必终之以朋亡然后斋庄中正而大公无我之道备上下可以交而泰否则所为包荒之防仁冯河之勇断不遐遗之缜宻皆不出于中正不出于中正则胥无足言矣若夫六四翩翩不富以其邻不戒以孚云者戒六四以当下从三阳之正而不当上合二隂之邻也其在同人曰同人于野亨于野云者犹路人也其六二曰同人于宗吝于宗云者犹宗党也理之在天下华夏蛮貊本为一身岂必于其宗党乃可以同乎同人于宗吝之道矣于野同人非廓然大公之谓乎其在豫之九四曰由豫大有得勿疑朋盍簪九四一阳为豫之主天下由之以豫者也任大责重非独力所能必得同徳者以自辅非开诚布公奚以来诸贤之益故戒以勿疑则朋盍簪也然则茍非由豫大有得者固无所谓朋盍簪也不待言明矣其在蹇之六二曰王臣蹇蹇匪躬之故九五曰大蹇朋来六二之蹇蹇者即九五之朋也其朋于九五者匪躬之故也大蹇匪朋其奚济然惟济天下之大蹇者朋来而非有所私否则但以防朋为利也其在解之九四曰解而拇朋至斯孚九四为震主解天下之难者必解去在下之小人而后君子之朋斯至解以缓难非朋奚济解而拇者戒有所昵比也其在涣之六三曰涣其躬无悔克己复礼仁也其躬尚涣则于人无论也六四曰涣其羣元吉涣有丘匪夷所思君子无一人与为羣者而惟理之是视所为涣其羣也而理者人之所同得则天下之大四海之广无一人而非其羣也故曰涣有丘匪夷所思也所以为大羣者即其所为涣羣也六十四卦中戒朋党者显言之则十居二三焉若其微言之者又未可以悉数文王周孔之心于此谆谆若是然则天下之治否宁不以此为枢机乎为人君为人臣者其曷可以弗思   屈到嗜芰论   屈到嗜芰有疾召其宗老而属之曰祭我必以芰及祥宗老将荐芰屈建命去之君子曰违而道唐栁宗元非之曰屈子以礼之末忍絶其父将死之言且礼有斋之日思其所乐思其所嗜子木去芰安得为道甚矣栁子之陋也子木楚卿之贤者也夫岂不知为人子之道事死如事生况于将死丁宁之言弃而不用人情之所忍乎是必有大不忍于此者而夺其情也夫死生之际圣人严之薨于路寝不死于妇人之手至于结冠缨啓手足之末不敢不勉其于死生之变亦重矣父子平日之言可以恩掩义至于死生至严之际岂容以私害公乎曾子有疾称君子之所贵乎道者三孟僖子卒使其子学礼于仲尼管仲病劝桓公去三竖夫数君子之言或主社稷或勤于道德或训其子孙虽所趣不同然皆笃于大义不私其躬也如是今赫赫楚国若敖氏之贤闻于诸侯身为正卿死不在民而口腹是忧其为陋亦甚矣使子木行之国人诵之太史书之天下后世不知夫子之贤而惟陋是闻子木其忍为此乎故曰是必有大不忍者而夺其情也然礼之所谓思其所乐思其所嗜此言人子追思之道也曾晳嗜羊枣而曾子不忍食父没而不能读父之书母没而不能执母之器皆人子之情自然也岂待父母之命耶今荐芰之事若出于子则可自其父母则为陋耳岂可以饮食之故而成父莫大之陋乎曾子寝疾曾元难于易箦曾子曰君子之爱人也以德细人之爱人也以姑息若以柳子之言为然是曾元为孝子而曾子顾礼之末易箦于病革之中为不仁之甚也中行偃死视不可含范宣子盟而抚之曰事吴敢不如事主犹视栾懐子曰主茍终所不嗣事于齐者有如河乃瞑呜呼范宣子知事吴为忠于主而不知报齐以成夫子忧国之美其为忠则大矣古人以爱恶比之美疢药石曰石犹生我疢之美者其毒滋多由是观之柳子之爱屈到是疢之美子木之违父命药石也哉   人伦以理治不以欲治唯其理也则与生俱生生生不息乾坤不毁斯道不壊若其欲也则虽属毛离里生同胞乳同懐而若秦越然各有所嗜不可以相通各狥其欲则各化于物道不可见而乾坤或几于息矣毫厘之差千里之谬非细故也孟懿子问孝子曰生事之以礼死之以礼祭之以礼天下之为人父而不欲以礼自居者岂尠哉事之以礼则曰是不善事我也祭之以礼则人又议曰是违若亲之遗命也然则孔子之言亦有不可行者乎屈到嗜芰而子木不以祭亦祭之以礼而己何可议哉柳宗元非之苏轼辨之当矣而胡友信又以轼为非彼亦一是非此亦一是非盍折衷于孔子乎   御选唐宋文醇巻四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巻四十三目録   睂山苏轼文六   论   论养士   论鲁隐公   论隐公里克李斯郑小同王允之   论管仲   论周东迁   论商鞅   论始皇汉宣李斯   论项羽范增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巻四十三   眉山苏轼文六   论养士   春秋之末至于战国诸侯卿相皆争养士自谋夫说客谈天雕龙坚白同异之流下至击剑扛鼎鸡鸣狗盗之徒莫不賔礼靡衣玉食以馆于上者何可胜数越王勾践有君子六千人魏无忌齐田文赵胜黄歇吕不韦皆有客三千人而田文招致任侠奸人六万家于薛齐稷下谈者亦千人魏文侯燕昭王太子丹皆致客无数下至秦汉之间张耳陈余号多士賔客厮养皆天下豪俊而田横亦有士五百人其略见于传记者如此度其余当倍官吏而半农夫也此皆奸民蠹国者民何以支而国何以堪乎苏子曰此先王之所不能免也国之有奸犹鸟兽之有鸷猛昆虫之有毒螫也区处条理使各安其处则有之矣锄而尽去之则无是道也吾考之世变知六国之所以乆存而秦之所以速亡者盖出于此不可以不察也夫智勇辩力此四者皆天民之秀杰也类不能恶衣食以养人皆役人以自养者也故先王分天下之富贵与此四者共之此四者不失职则民靖矣四者虽异先王因俗设法使出于一三代以上出于学战国至秦出于客汉以后出于郡县吏魏晋以来出于九品中正隋唐至今出于科举虽不尽然取其多者论之六国之君虐用其民不减始皇二世然当是时百姓无一人叛者以凡民之秀杰者皆以客养之不失职也其力耕以奉上皆椎鲁无能为者虽欲怨叛而莫为之先此其所以少安而不即亡也始皇初欲逐客用李斯之言而止旣并天下则以客为无用于是任法而不任人谓民可以恃法而治谓吏不必才取能守吾法而己故堕名城杀豪杰民之秀异者散而归田亩向之食于四公子吕不韦之徒者皆安归哉不知其能槁项黄馘而老死于布褐乎抑将辍耕太息以俟时也秦之乱成于二世然使始皇知畏此四人者有以处之使不失职秦之亡不至若此之速也纵百万虎狼于山林而饥渇之不知其将噬人世以始皇为智吾不信也楚汉之祸生民尽矣豪杰宜无几而代相陈豨从车千乗萧曹为政莫之禁也至文景武帝之世法令至密矣然吴王濞淮南梁王魏其武安之流皆争致賔客世主不问也岂惩秦之祸以为爵禄不能尽縻天下之士故少寛之使得或出于此也耶若夫先王之政则不然曰君子学道则爱人小人学道则易使也呜呼此岂秦汉之所及也哉轼以智勇辩力比之虎狼疑若言之无择者间尝论之物得气质之偏人得气质之全偏全之义非即善恶之谓也偏善偏恶之谓偏全善全恶之谓全虎豹终日不杀则跳踉大叫以泄其怒必扑杀一物乃己麒麟驺虞不践生草不履生虫间世一出往往饿死两者决不可以相假人则不然其善量可以弥天地则其恶量亦可以弥天地如掌之正反然故憃愚防顽者能小善而不能大善则亦能小恶而不能大恶智勇辩力者其能为善大则其能为恶亦大善可麒麟驺虞恶亦可虎狼也是以为人上者凛乎若朽索之驭六马   论鲁隠公   鲁隠公元年不书即位摄也公子翚请杀桓公公曰为其少故也吾将授之矣使营菟裘吾将老焉翚惧反谮公于桓而使贼弑公欧阳子曰隠公非摄也使隠而果摄也则春秋不书为公春秋书为公则隠非摄无疑也苏子曰非也春秋鲁之信史隠摄而桓弑着于史也详矣周公摄而克复子者也以周公薨故不称王隠公摄而不克复子者也以鲁公薨故称公史有諡国有庙春秋独得不称公乎然则隠公之摄也礼欤曰礼也何自闻之曰闻之孔子曾子问曰君薨而世子生如之何孔子曰卿大夫士从摄主北面于西阶南何谓摄主曰古者天子诸侯卿大夫士之世子未生而死则其弟若兄弟之子以当立者为摄主子生而女也则摄主立男也则摄主退此之谓摄主古之人有为之者季康子是也季桓子且死命其臣正常曰南孺子之子男也则以告而立之女也则肥也可桓子卒康子即位既康子在朝南氏生男正常载以如朝告曰夫子有遗言命其圉臣曰南氏生男则以告于君与大夫而立之今生矣男也敢告康子请退康子之谓摄主古之道也孔子行之自秦汉以来不修是礼也而以母后摄孔子曰惟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使与闻外事且不可曰牝鸡之晨惟家之索而况可使摄位而临天下乎女子为政而国安惟齐之君王后吾宋之曹髙向也盖亦千一矣自东汉马邓不能无讥而汉吕后魏胡武灵唐武氏之流盖不胜其乱王莽杨坚遂因以易姓由是观之岂若摄主之庶几乎使母后而可信也则摄主何为而不可信若均之不可信则摄主取之犹吾先君之子孙也不犹愈于异姓之取哉或曰君薨百官总己以听于冢宰三年安用摄主曰非此之谓也嗣天子长矣宅忧而未出令则以礼从冢宰若太子未生生而弱未能君也则三代之礼孔子之学决不以天下付异姓其付之摄主也夫岂非礼而周公行之欤故隠公亦摄主也郑儒之陋者也其传摄主也曰上卿代君听政者也使子生而女则上卿岂继世者乎苏子曰摄主先王之令典孔子之法言也而世不知习见母后之摄也而以为当然故吾不可不论以待后世之君子   秦燔诗书而先王之典章茫然不可考汉兴未几而吕后遂以女子居摄几移汉祚当日匈奴尚知其非而为防嫚之语以相诮刺乃汉之公卿拱手以听莫敢谁何亦人伦之大变矣后遂以为典制至于唐武后后先相望遗臭万年宋制仍之虽屡得贤后逺迈汉唐然终不可以训也此程子传易所以致意于坤六五之黄裳而谓非常之变不可言也欤究其所以然实以古人居摄之制废而主少国疑国无与属则以为莫如母后亲而不知悖隂阳之义即逆天地之性而必不可行也轼之论千古不易矣   论隠公里克李斯郑小同王允之   公子翚请杀桓公以求太宰隠公曰为其少故也吾将授之矣使营菟裘吾将老焉翚惧反谮公于桓公而杀之苏子曰盗以兵拟人人必杀之夫岂独其所拟涂之人皆捕击之矣涂之人与盗非仇也以为不击则盗且并杀已也隠公之智曾不若涂之人哀哉隠公惠公继室之子也其为非嫡与桓均耳而长于桓隠公追先君之志而授国焉可不谓仁人乎惜乎其不敏于智也使隠公诛翚而让桓虽夷齐何以尚兹骊姬欲杀申生而难里克则施优来之二世欲杀扶苏而难李斯则赵高来之此二人之智若出一人而受祸亦不少异里克不免于惠公之诛李斯不免于二世之虐皆无足哀者吾独表而出之以为世戒君子之为仁义也非有计于利害然君子所为义利常兼而小人反是李斯听赵高之谋非其本意独畏蒙氏之夺其位故勉而听高使斯闻髙之言即召百官陈六师而斩之其徳于扶苏岂有旣乎何蒙氏之足忧释此不为而具五刑于市非下愚而何呜呼乱臣贼子犹蝮蛇也其所螫草木犹足以杀人况其所噬齧者欤郑小同为髙贵乡公侍中尝诣司马师师有密疏未屛也如厠还问小同见吾疏乎曰不见师曰宁我负卿无卿负我遂酖之王允之从王敦夜饮辞醉先寝敦与钱凤谋逆允之己醒悉闻其言虑敦疑已遂大吐衣面皆汚敦果照视之见允之卧吐中乃己哀哉小同殆哉岌岌乎允之也孔子曰危邦不入乱邦不居有以也夫吾读史得鲁隠公晋里克秦李斯郑小同王允之五人感其所遇祸福如此故特书其事后之君子可以览观焉   轼谓乱臣贼子犹蝮不杀之必被其毒洵矣然谓李斯杀赵髙可以捄死固不知死非可以杀人捄也况李斯亦未始非蝮蛇以蝮蛇杀蝮蛇而可以捄死哉斯陈六师以斩髙扶苏宁不徳斯于一时然而扶苏虎子防氏虎臣安知他日不以别故具斯五刑哉孔子曰笃信好学守死善道继之曰危邦不入乱邦不居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君子之笃信好学信何信乎信夫死生祸福在天在人其于我无毫厘之损益惟现在所居之位各有富然自然之则为我所必由之道则不可以或过或不及也学何学乎学夫死生祸福之当前一不以动我心而唯于我现在所居之位尽其当然自然之道而毋或过毋或不及也是故天下有道则见见者道也天下无道则隐隐者道也入危邦居乱邦必先有离经叛道之心而后入且居之既入而居之安往而得死所哉若夫龙逢比干之流则其现在所居之位即在危邦乱邦之中其死也正所为守死善道而不可以同年语也轼所论五人惟鲁隐公不杀羽父则然矣若里克李斯者何暇与议诛乱贼哉若夫郑小同王允之一死一不死皆无可哀盖既置身于蝮蛇之侧必非所为笃信好学守死善道之人也善哉孟子之言曰夫人必自侮然后人侮之   论管仲   郑太子华言于齐桓公请去三族而以郑为内臣公将许之管仲不可公曰诸侯有讨于郑未防茍有衅从之不亦可乎管仲曰君若绥之以徳加之以训辞而率诸侯以讨郑郑将覆亡之不暇岂敢不惧若总其罪人以临之郑有辞矣公辞子华郑伯乃受盟苏子曰大哉管仲之相桓公也辞子华之请而不违曹沬之盟皆盛徳之事也齐可以王矣恨其不学道不自诚意正心以刑其国使家有三归之病而国有六嬖之祸故桓公不王而孔子小之然其予之也亦至矣曰桓公九合诸侯不以兵车管仲之力也如其仁曰仲尼之徒无道桓文之事者孟子盖过矣吾读春秋以下史得七人焉皆盛徳之事可以为万世法又得八人焉皆反是可以为万世戒故具论之太公之治齐也举贤而尚功周公曰后世必有簒弑之臣天下诵之齐其知之矣田敬仲之始生也周史筮之其奔齐也齐懿氏卜之皆知其当有齐国簒弑之疑盖萃于敬仲矣然桓公管仲不以是废之乃欲以为卿非盛徳能如此乎故吾以为楚成王知晋之必霸而不杀重耳汉髙祖知东南之必乱而不杀呉王濞晋武帝闻齐王攸之言而不杀刘元海苻坚信王猛而不杀慕容垂唐明皇用张九龄而不杀安禄山皆盛徳之事也而世之论者则以为此七人者皆失于不杀以啓乱吾以为不然七人者皆自有以致败亡非不杀之过也齐景公不烦刑重赋虽有田氏齐不可取楚成王不用子玉虽有晋文公兵不败汉景帝不害吴太子不用鼂错虽有吴王濞无自发晋武帝不立孝惠虽有刘元海不能乱苻坚不贪江左虽有慕容垂不敢叛明皇不用李林甫杨国忠虽有安禄山亦何能为秦之由余汉之金日防唐之李光弼浑瑊之流皆蕃种也何负于中国哉而独杀元海禄山乎且夫自今而言之则元海禄山死有余罪自当时言之则不免为杀无罪岂有天子杀无罪而不得罪于天下者上失其道涂之人皆敌国也天下豪杰其可胜旣乎汉景帝以鞅鞅而杀周亚夫曹操以名重而杀孔融晋文帝以卧龙而杀嵇康晋景帝亦以名重而敎夏侯宋明帝以族大而杀王彧齐后主以謡言而杀斛律光唐太宗以防而杀李君羡武后亦以謡言而杀裴炎世皆以为非也此八人者当时之虑岂非忧国备乱与忧元海禄山者同乎乆矣世之以成败为是非也故凡嗜杀人者必以邓侯不杀楚子为口实以邓之微无故杀大国之君使楚人与国而仇之其亡不愈速乎吾以为为天下如养生忧国备乱如服药养生者不过慎起居饮食节声色而己节慎在未病之前而服药在已病之后今吾忧寒疾而先服乌喙忧热疾而先服甘遂则病未作而药杀人矣彼八人者皆未病而服药者也   至言笃论可谓岂弟君子矣   论周东迁   太史公曰学者皆称周伐纣居洛邑其实不然武王营之成王使召公卜居九鼎焉而周复都丰镐至犬戎败幽王周乃东徙于洛苏子曰周之失计未有如东迁之缪者也自平王至于亡非有大无道者也髭王之神灵诸侯服享然终以不振则东迁之过也昔武王克商迁九鼎于洛邑成王周公复增营之周公旣没盖君陈毕公更居焉以重王室而己非有意于迁也周公欲成周而成王之毕此岂有意于迁哉今夫富民之家所以遗其子孙者田宅而己不幸而有败至于乞假以生可也然终不敢议田宅今平王举文武成康之业而大弃之此一败而鬻田宅者也夏商之王皆五六百年其先王之徳无以过周而后王之败亦不减周幽厉然至于桀纣而后亡其未亡也天下宗之不如东周名存而实亡也是何也则不鬻田宅之效也盘庚之迁也复殷之旧也古公迁于岐方是时周人如狄人也逐水草而居岂所难哉卫文公东徙渡河恃齐而存耳齐迁临淄晋迁于绛于新田皆其盛时非有所畏也其余避寇而迁都未有不亡虽不即亡未有能复振者也春秋之时楚大饥羣蛮叛之申息之北门不啓楚人谋徙于阪髙蒍贾曰不可我能往冦亦能往于是乎以秦人巴人灭庸而楚始大苏峻之乱晋防亡矣宗庙宫室尽为灰烬温峤欲迁都豫章三吴之豪欲迁防稽将从之矣独王导不可曰金陵王者之都也王者不以丰俭移都若卫文大帛之冠何适而不可不然虽乐土为墟矣且北宼方彊一旦示弱窜于蛮越望实皆防矣乃不果迁而晋复安贤哉导也可谓能定大事矣嗟夫平王之初周虽不如楚之彊顾不愈于东晋之微乎使平王有一王导定不迁之计收丰镐之遗民而修文武成康之政以形势临东诸侯齐晋虽彊未敢贰也而秦何自霸哉魏惠王畏秦迁于大梁楚昭王畏吴迁于鄀顷襄王畏秦迁于陈考烈王畏秦迁于寿春皆不复振有亡徴焉东汉之末董卓劫帝迁于长安汉遂以亡近世李景迁于豫章亦亡吾故曰周之失计未有如东迁之缪者也储欣曰并南宋百五十年小朝廷侮辱公亦若烛照而数计也异哉或谓势可以不迁而迁者周平也势不可不迁而迁者宋髙也嗟乎使果不可不迁也当日京师己破宗留守何累表而请还南阳议幸李相国何慷慨而拜疏观留守且死大呼渡河而宋非不可不迁章章明矣史载髙宗置先生文集于左右披览循环而于此论若未尝寓目者又可慨也   论商鞅   商鞅用于秦变法定令行之十年秦民大恱道不拾遗山无盗贼家给人足民勇于公战怯于私鬭秦人富彊天子致胙于孝公诸侯毕贺苏子曰此皆战国之游士邪说诡论而司马迁闇于大道取以为史吾尝以为迁有大罪二其先黄老后六经退处士进奸雄盖其小小者耳所谓大罪二则论商鞅桑羊之功也自汉以来学者耻言商鞅羊而世主独甘心焉皆阳讳其名而隂用其实甚者则名实皆宗之庶几其成功此司马迁之罪也秦固天下之彊国而孝公亦有志之君也修其政刑十年不为声色畋游之所败虽微商鞅有不富彊乎秦之所以富彊者孝公敦本力穑之效非鞅流血剥骨之功也而秦之所以见疾于民如豺虎毒药一夫作难而子孙无遗种则鞅实使之至于桑羊斗筲之才穿窬之智无足言者而迁之言曰不加赋而上用足善乎司马光之言也曰天下安有此理天地所生财货百物止有此数不在民则在官譬如雨泽夏涝则秋旱不加赋而上用足不过设法阴夺民利其害甚于加赋也二子之名在天下如蛆蝇粪秽也言之则汚口舌书之则污简牍二子之术用于世者灭国残民覆族亡躯者相踵也而世主独甘心焉何哉乐其言之便己也夫尧舜禹汤世主之父师也谏臣弼士世主之药石也恭敬慈俭勤劳忧畏世主之绳约也今使世主日临父师而亲药石履绳约非有所乐也故为商鞅羊之术者必先鄙尧笑舜而陋禹也曰所谓贤主者专以天下适己而己此世主所以人人甘心而不悟也世有食钟乳乌喙而纵酒色以求长年者盖始于何晏晏少而富贵故服寒食散以济其欲无足怪者彼之所为足以杀身灭族者日相继也得死于寒食散岂不幸哉而吾独何为效之世之服寒食散疽背呕血者相踵也用商鞅桑羊之术破国亡宗者皆是也然而终不悟者乐其言之美便而忘其祸之惨烈也   周语曰君人者将导利而布之上下者也孔子曰有国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惟其患不均也故导而布之以使之均惟其患不安也故布而均之以使之安司牧斯民者为国家理财为利民用厚民生计耳岂计他哉古人有言食前方丈所尝不过一脔广厦万间所居不过尺地人君虽玉食万方要岂有异于人皇矣上帝肯使一人恣于民上以纵其滛而弃天地之性若曰非以自奉吾以富国益所谓惑者矣夫人各私一已故名己之肢体以为身私其眷属故名眷属之所聚处者以为家推而及于天下则无所私无所私而为天下所系属之一人则名我民之所托足者以为国国者非他人民而己今取人民之所以养生送死之具头会而箕敛之铢铢两两以成钜万而扄鐍于一处曰吾以富国其民至于冻馁而莫之省忧是何异聚粟帛而窖之使一家冻馁而曰吾以富家取金钱而握之使一身冻馁而曰吾以富身哉亦可为愚矣汉文景之世千里不持粮孝武用桑生而亭候萧然矣宋真仁之世虽未及文景而百年休养其民衣食滋殖神宗用安石而戸口逃亡十室九空矣是谓之贫国则可耳号为富国何富之有哉以莛为楹以厉为西施人之颠倒往往如是禹训曰内作色荒外作禽荒甘酒嗜音峻宇雕墙有一于此未或不亡夫是数者之致亡也盖必因是而求桑王富国之术以遂其纵欲之乐也如其不然虽亡其身未必能亡其国若夫直言桑王富国之术则亦不必有是数者而不亡于其身必亡于其子孙矣岂特能贫国已哉   论始皇汉宣李斯   秦始皇时赵髙有罪蒙毅按之当死始皇赦而用之长子扶苏好直谏上怒使监蒙恬兵于上郡始皇东游会稽并海走琅琊少子胡亥李斯蒙毅赵高从道病使蒙毅还祷山川未及还上崩李斯赵髙矫诏立胡亥杀扶苏蒙恬蒙毅卒以亡秦苏子曰始皇制天下轻重之势使内外相形以禁奸备乱可谓密矣蒙恬将三十万人威震北方扶苏监其军而蒙毅侍帷幄为谋臣虽有大奸贼敢睥睨其间哉不幸道病祷祠山川尚有人也而遣蒙毅故髙斯得成其谋始皇之遣毅毅见始皇病太子未立而去左右皆不可以言智然天之亡人国其祸败必出于智所不及圣人为天下不恃智以防乱恃吾无致乱之道耳始皇致乱之道在用赵髙夫阉尹之祸如毒药猛兽未有不裂肝碎首者也自书契以来惟东汉吕彊后唐张承业二人号良善岂可望一二于千万以徼必亡之祸哉然世主皆甘心而不悔如汉桓灵唐肃代犹不足深怪始皇汉宣皆英主亦湛于赵髙恭显之祸彼自以为聪明人杰也奴仆薰腐之余何能为及其亡国乱朝乃与庸主不异吾故表而出之以戒后世人主如始皇汉宣者或曰李斯佐始皇定天下不可谓不智扶苏亲始皇子秦人戴之乆矣陈胜假其名犹足以乱天下而蒙恬持重兵在外使二人不即就诛而复请之则斯髙无遗类矣以斯之智而不虑此何哉苏子曰呜呼秦之失道有自来矣岂独始皇之罪自商鞅变法以殊死为轻典以参夷为常法人臣狼顾胁息以得死为幸何暇复请方其法之行也求无不获禁无不止鞅自以为轶尧舜而驾汤武矣及其出亡而无所舍然后知为法之弊夫岂独鞅悔之秦亦悔之矣荆轲之变持兵者熟视始皇环柱而走莫之救者以秦法重故也李斯之立胡亥不复忌二人者知法令之素行而臣子之不敢复请也二人之不敢复请亦知始皇之鸷悍而不可回也岂料其伪也哉周公曰平易近民民必归之孔子曰有一言而可以终身行之其恕矣乎夫以忠恕为心而以平易为政则上易知而下易达虽有卖国之奸无所投其隙仓卒之变无自发焉其令行禁止盖有不及商鞅者矣而圣人终不以彼易此鞅立信于徙木立威于弃灰刑其亲戚师傅积威信之极以至始皇秦人视其君如雷电鬼神不可测也古者公族有罪三宥然后寘刑今至使人矫杀其太子而不忌太子亦不敢请则威信之过也故夫以法毒天下者未有不反中其身及其子孙者也汉武始皇皆果于杀者也故其子如扶苏之仁则宁死而不请如戾太子之悍则宁反而不诉知诉之必不察也戾太子岂欲反者哉计出于无聊也故为二君之子者有死与反而己李斯之智盖足以知扶苏之必不反也吾又表而出之以戒后世人主之果于杀者   用宦寺任法律之祸毒痛四海而卒乃身受之孟子所谓仁者以其爱及其所不爱不仁者以其不爱及其所爱也此文与代张方平上书所论穷兵黩武之祸警后世君臣最为深切着明轼之垂光百世宜矣   论项羽范增   汉用陈平计间疎楚君臣项羽疑范增与汉有私夺其权增大怒曰天下事大定矣君王自为之愿赐骸骨归卒伍未至彭城疽发背死苏子曰增之去善矣不去羽必杀增独恨其不蚤耳然则当以何事去增劝羽杀沛公羽不听终以此失天下当于是去耶曰否增之欲杀沛公人臣之分也羽之不杀犹有君人之度也增曷为以此去哉易曰知几其神乎诗曰相彼雨雪先集维霰增之去当于羽杀卿子冠军时也陈渉之得民也以项燕扶苏项氏之兴也以立楚懐王孙心而诸侯叛之也以弑义帝且义帝之立增为谋主矣义帝之存亡岂独为楚之盛衰亦增之所与同祸福也未有义帝亡而增独能乆存者也羽之杀卿子冠军也是弑义帝之兆也其弑义帝则疑增之本也岂必待陈平哉物必先腐也而后虫生之人必先疑也而后谗入之陈平虽智安能间无疑之主哉吾尝论义帝天下之贤主也独遣沛公入关而不遣项羽识卿子冠军于稠人之中而擢以为上将不贤而能如是乎羽旣矫杀卿子冠军义帝必不能堪非羽弑帝则帝杀羽不待智者而后知也增始劝项梁立义帝诸侯以此服从中道而弑之非增之意也夫岂独非其意将必力争而不听也不用其言而杀其所立羽之疑增必自是始矣方羽杀卿子冠军增与羽比肩而事义帝君臣之分未定也为增计者力能诛羽则诛之不能则去之岂不毅然大丈夫也哉增年己七十合则留不合则去不以此时明去就之分而欲依羽以成功陋矣虽然增髙帝之所畏也增不去项羽不亡呜呼增亦人杰也哉   君臣之义非可伪为楚懐王之立羽与增臣分定矣项羽矫杀卿子冠军所为有无君之心而后动于杀增不以此时去及弑义帝江南而增犹为羽谋如故则增之死乆矣奚待疽发背哉轼曰增髙帝之所畏也增亦人杰也哉夫虎狼之威汉髙未必不畏汉髙畏虎狼虎狼亦俊杰耶   御选唐宋文醇巻四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巻四十四目録   睂山苏轼文七   记   超然台记   寳绘堂记   眉山逺景楼记   石钟山记   众妙堂记   喜雨亭记   中和胜相院记   李氏山房藏书记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巻四十四   眉山苏轼文七   超然台记   凡物皆有可观茍有可观皆有可乐非必怪竒玮丽者也餔糟啜醨皆可以醉果蔬草木皆可以饱推此类也吾安往而不乐夫所谓求福而辞祸者以福可喜而祸可悲也人之所欲无穷而物之可以足吾欲者有尽美恶之辨战乎中而去取之择交乎前则可乐者常少而可悲者常多是谓求祸而辞福夫求祸而辞福岂人之情也哉物有以盖之矣彼游于物之内而不游于物之外物非有大小也自其内而观之未有不髙且大者也彼挟其髙大以临我则我常乱反覆如隙中之观鬭又乌知胜负之所在是以美恶横生而忧乐出焉可不大哀乎余自钱塘移守胶西释舟楫之安而服车马之劳去雕墙之美而庇采椽之居背湖山之观而行桑麻之野始至之日岁比不登盗贼满野狱讼充斥而斋厨索然日食杞菊人固疑余之不乐也处之期年而貌加丰髪之白者日以反黒余旣乐其风俗之淳而其吏民亦安予之拙也于是治其园圃洁其庭宇伐安丘髙宻之木以修补破败为茍完之计而园之北因城以为台者旧矣稍葺而新之时相与登览放意肆志焉南望马耳常山出没隠见若近若逺庻几有隠君子乎而其东则卢山秦人卢敖之所从遁也西望穆陵隐然如城郭师尚父齐桓公之余烈犹有存者北俯潍水慨然太息思淮隂之功而吊其不终台髙而安深而明夏凉而冬温雨雪之朝风月之夕余未尝不在客未尝不从撷园蔬取池鱼酿秫酒瀹脱粟而食之曰乐哉游乎方是时余弟子由适在济南闻而赋之且名其台曰超然以见余之无所徃而不乐者盖游于物之外也   黄道周曰此篇不惟文思温润有余而说安遇顺性之理极为透彻此坡翁生平实际也故其临老谪居海外穷愁颠倒无不自得真能超然物外者矣   宝绘堂记   君子可以寓意于物而不可以留意于物寓意于物虽微物足以为乐虽尤物不足以为病留意于物虽微物足以为病虽尤物不足以为乐老子曰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田猎令人心发狂然圣人未尝废此四者亦聊以寓意焉耳刘备之雄才也而好结髦嵇康之达也而好锻錬阮孚之放也而好蜡屐此岂有声色臭味也哉而乐之终身不厌凡物之可喜足以恱人而不足以移人者莫若书与画然至其留意而不释则其祸有不可胜言者钟繇至以此呕血发塜宋孝武王僧防至以此相忌桓之走舸王涯之复壁皆以儿戏害其国凶其身此留意之祸也始吾少时尝好此二者家之所有惟恐其失之人之所有惟恐其不吾予也既而自笑曰吾薄富贵而厚于书轻死生而重画岂不颠倒错谬失其本心也哉自是不复好见可喜者虽时复蓄之然为人取去亦不复惜也譬之烟云之过眼百鸟之感耳岂不欣然接之去而不复念也于是乎二物者常为吾乐而不能为吾病驸马都尉王君晋卿虽在戚里而其被服礼义学问诗书常与寒士角平居攘去膏粱屏逺声色而从事于书画作宝绘堂于私第之东以蓄其所有而求文以为记恐其不幸而类吾少时之所好故以是告之庶几全其乐而逺其病也熙宁十年七月二十二日记   欧阳修好金石文字为集古録朱子议之轼谓书画当如烟云之过眼百鸟之感耳去而不复念乃能常为吾乐而不为吾病所见加于修一等矣然犹未足为言之至也唯曰防意于物虽微物足以为病虽尤物不足以为乐斯实千古至言焉先王之经曰惕若曰惧以终始曰畏天之威曰用顾畏于民碞古之圣人未尝顷刻忘其惧思者不惧以思则道心息而天命不流行于吾心矣而语则曰乐在其中矣又曰知者乐又曰好之者不如乐之者其嘉与门弟子也又曰囘也不改其乐夫能乐与否何关学问而孔子顾乃反覆申重昭示后世宁不与经之言教人惧思者不相侔哉曰此固天人所由判恒性物欲所争为低昂者也夫人自有生而后物至知知以至物至而不知之日其间固唯以得其所欲为乐耳欲之而不至斯不乐矣欲之有至有不至而至者不足乐不至者致足不乐矣欲之而即至欲之而皆至而至焉者必不能如其所欲者之大且多则亦终无有乐矣况乎乐从欲而至者其不乐之根即濳伏于可乐之境而先后至焉如掌之反覆然则是以欲为乐者其人自物至知知以至物至而不知之日其间究无一息之乐可断也如春蚕作茧如秋蛾赴灯日求其乐日得其苦之死而卒不悟可不谓大哀乎自非廓然无欲举世间之所假名为乐而日之乎苦之途者荡涤净尽消融无余则孔子所云之至乐真乐安得一哜其胾也轼言微物皆足以为病虽尤物不足以为乐然则留意于物者独有苦耳安得乐耶学者诚有悟于此之无徃不得其为苦然后可以寻孔顔乐处所乐何事然后可以终身之忧与终身之乐并行而不悖   眉山逺景楼记   吾州之俗有近古者三其士大夫贵经术而重氏族其民尊吏而畏法其农夫合耦以相助盖有三代汉唐之遗风而他郡之所莫及也始朝廷以声律取士而天圣以前学者犹袭五代文弊独吾州之士通经学古以西汉文词为宗师方是时四方指以为迂濶至于郡县胥吏皆挟经载笔应对进退有足观者而大家显人以门族相上推次甲乙皆有定品谓之江乡非此族也虽贵且富不通婚姻其民事太守县令如古君臣旣去輙画像事之而其贤者则记録其行事以为口实至四五十年不防富商小民常储善物而别异之以待官吏之求家藏律令往往通念而不以为非虽薄刑小罪终身有不敢犯者嵗二月农事始作四月初吉谷稚而草壮耘者毕出数十百人为曹立表下漏鸣鼔以致众择其徒为众所畏信者二人一人掌鼓一人掌漏进退作止惟二人之听鼓之而不至至而不力皆有罚量田计功终事而会之田多而丁少则出钱以偿众七月既望谷刈而草衰则仆鼓决漏取罚金与偿众之钱买羊豕酒醴以祀田祖作乐饮食醉饱而去岁以为常其风俗葢如此故其民皆聪明才智务本而力作易治而难服守令始至视其言语动作輙了其为人其明且能者不复以事试终日寂然茍不以其道则陈义秉法以讥切之故不知者以为难治今太守黎侯希声轼先君子之友人也简而文刚而仁明而不苛众以为易事既满将代不忍其去相率而留之上不夺其请旣留三年民益信遂以无事因守居之北墉而增筑之作逺景楼日与賔客僚吏游处其上轼方为徐州吾州之人以书相徃来未尝不道黎侯之善而求文以为记嗟夫轼之去乡乆矣所谓逺景楼者虽想见其处而不能道其详矣然州人之所以乐斯楼之成而欲记焉者岂非上有易事之长而下有易治之俗也哉孔子曰吾犹及史之阙文也有马者借人乘之今亡己夫是二者于道未有大损益也然且録之今吾州近古之俗独能累世而不迁葢耆老昔人岂弟之泽而贤守令抚循教诲不倦之力也可不録乎若夫登临览观之乐山川风物之美轼将归老于故丘布衣幅巾从邦君于其上酒酣乐作援笔而赋之以颂黎侯之遗爱尚未晚也元丰元年七月十五日记朱子谓韩愈作滕王阁记篇末云江山之好登望之乐虽老矣如获从公逰尚能为公赋之苏轼作逺景楼记结处大意畧同祖愈之意而为之也今按为记必叙其地之景物而愈未至滕王阁轼虽眉人而宦徐逺景楼之作轼所未见其不可悬拟一也故其结处暗合盖古人文辞尚实事同则语同非有意摹绘昔人之謦欬也   石钟山记   水经云彭蠡之口有石钟山焉郦元以为下临深潭微风鼓浪水石相声如洪钟是説也人常疑之今以钟磬置水中虽大风浪不能鸣也而况石乎至唐李渤始访其遗踪得防石于潭上扣而聆之南声函胡北音清越枹止响腾余韵徐歇自以为得之矣然是説也余尤疑之石之铿然有声者所在皆是也而此独以钟名何哉元丰七年六月丁丑余自齐安舟行适临汝而长子迈将赴饶之徳兴尉送之至湖口因得观所谓石钟者寺僧使小童持斧于乱石间择其一二扣之硿硿焉余固笑而不信也至其夜月明独与迈乘小舟至絶壁下大石侧立千仞如猛兽竒鬼森然欲搏人而山上栖鹘闻人声亦惊起磔磔云霄间又有若老人欬且笑于山谷中者或曰此鹳鹤也余方心动欲还而大声发于水上噌吰如钟鼔不絶舟人大恐徐而察之则山下皆石穴罅不知其浅深微波入焉涵澹澎湃而为此也舟廻至两山间将入港口有大石当中流可坐百人空中而多窍与风水相吞吐有窽坎镗鞳之声与向之噌吰者相应如乐作焉因笑谓迈曰汝识之乎噌吰者周景王之无射也窽坎镗鞳者魏献子之歌钟也古之人不余欺也事不目见耳闻而臆防其有无可乎郦元之所见闻殆与余同而言之不详士大夫终不肯以小舟夜泊絶壁之下故莫能知而渔工水师虽知而不能言此世所以不传也而陋者乃以斧斤考击而求之自以为得其实余是以记之盖叹郦元之简而笑李渤之陋也苏轼自防钱塘东南皆有水乐洞泉流空岩中皆自然宫商又自灵隠下天竺而上至上天竺谿行两山间巨石磊磊如牛羊其声空砻然真若钟声乃知庄生所谓天籁者盖无所不在也建中靖国元年正月某日海南还过南安司法掾吴君示旧所作石钟山记复书其末   众妙堂记   眉山道士张易简教小学常百人予幼时亦与焉居天庆观北极院予盖从之三年谪居海南一日梦至其处见张道士如平昔泛治庭宇若有所待者曰老先生且至其徒有诵老子者曰之又众妙之门予曰妙一而己容有众乎道士笑曰一已陋矣何妙之有若审妙也虽众可也因指洒水薙草者曰是各一妙也予复视之则二人者手若风雨而歩中防矩葢焕然雾除霍然云消予惊叹曰妙葢至此乎庖丁之理解郢人之鼻斵信矣二人者释技而上曰子未覩真妙庖郢非其人也是技与道相半习与空相会非无挟而径造者也子亦见夫蜩与鸡乎天蜩登木而号不知止也夫鸡俯首而啄不知仰也其固也如此然至蜕与伏也则无视无听无饥无渴黙化于荒忽之中候伺于毫髪之间虽圣知不及也是岂技与习之助乎二人者出道士曰子少安须老先生至而问焉二人者顾曰老先生未必知也子往见蜩与鸡而问之可以养生可以长年广州道士崇道大师何徳顺学道而至于妙者也故榜其堂曰众妙书来海南求文以记之因以梦中语为记绍圣四年三月十五日蜀人苏某书   尝怪东坡脱屣生死无一物可以胶其中平生贵贱险夷履之一如遇可以为民请命者则一往无毫髪顾借心诚为有见于道者而好导引服气似不能无惑于长生之说者良不可解及读此记而乃释然夫生死之等于梦觉也审矣然死不得谓之觉而生亦未始非梦生死皆梦也唯原始要终而知死生之说者则为觉人若夫长生乆视纵有其事要亦是梦而非觉夫梦之中或彻夜如一息或一息成经年长短皆非真实又岂得谓短者梦而长者非梦耶轼之为导引服气盖亦在梦言梦而已此于道士何徳顺之请记众妙堂也特为梦语以答之然其梦语固长生乆视之真诀也   喜雨亭记   亭以雨名志喜也古者有喜则以名物示不忘也周公得禾以名其书汉武得鼎以名其年叔孙胜狄以名其子其喜之大小不齐其示不忘一也余至扶风之明年始治官舍为亭于堂之北而凿池其南引流种树以为休息之所是岁之春雨麦于岐山之阳其占为有年既而弥月不雨民方以为忧越三月乙卯乃雨甲子又雨民以为未足丁卯大雨三日乃止官吏相与庆于庭商贾相与歌于市农夫相与抃于野忧者以乐病者以愈而吾亭适成于是举酒于亭上以属客而告之曰五日不雨可乎曰五日不雨则无麦十日不雨可乎曰十日不雨则无禾无麦无禾岁且荐饥狱讼繁兴而盗贼滋炽则吾与二三子虽欲优游以乐于此亭其可得耶今天不遗斯民始旱而赐之以雨使吾与二三子得相与优游而乐于此亭者皆雨之赐也其又可防耶既以名亭又从而歌之曰使天而雨珠寒者不得以为襦使天而雨玉饥者不得以为粟一雨三日繄谁之力民曰太守太守不有归之天子天子曰不然归之造物造物不自以为功归之太空太空防防不可得而名吾以名吾亭   记曰天子有善让徳于天诸侯有善归诸天子卿大夫有善荐于诸侯士庻人有善本诸父母存诸长老此记篇末数语殆取义于此斯义也其下学立心之始上达天德之基乎夫士庻人有善曰惟我父母师长之教训子弟之道当尔矣然为其父母师长者本所不有而受此空言无实之名亦胡为者况天子之于诸侯诸侯之于卿大夫又非父母师长之比而欲其下之有美必归于上抑已隘矣为君之道唯在知人善任百辟卿士乃一人之股肱耳目也耳目聪明股肱恭重便是天君之至正宁见股肱耳目日颂其天君曰吾所以能然者皆天君之教训哉至于让徳于天益若濶逺天之为徳其谆谆然命之乎乃曰斯义也下学立心之始上达天徳之基何欤易曰善不积不足以成名又曰小人以小善为无益而不为若是乎圣人之日以善望人也虽闾巷细民曰尔善则欣然喜曰尔不善则怫然怒若是乎民之秉彛好是懿徳无不欲善之出于己也人人皆欲善之出于已而圣人又日以善望人而善之名遂为人类所必争虽君臣之严分父子之至亲亦且心相竞焉而不顾岂非蕲善而大不善乎庄子曰为之仁义以矫之则并其仁义而窃之者也圣人立教尽絶其有我之私而习之于忠孝之路士庻人有善则归诸父母师长而己无与诸侯卿大夫有善则归诸君上而已无与不使丝毫有所系累以启其殉名防实之渐而惟日孜孜惟善之从岂非下学而上达欤且为父母师长者固必又有父母师长也父母师长固皆不有也卿大夫之上有诸侯诸侯之上有天子天子之上有天天子诸侯卿大夫皆不有夫人不有而天有乎天固妙万物而不有者也轼故曰造物不自以为功归之太空也虽然妙万物而不有万物是以大有人人不自有其善天下于是大善而岂区区焉斤斤焉饰貌矜情以谐媚君父矫诬上天云尔哉轼斯记也几于道矣而茅坤谓之滑稽储欣谓之浅制洵乎髙言不入于众人之心也   中和胜相院记   佛之道难成言之使人悲酸愁苦其始学之皆入山林践荆棘虵虺袒裸雪霜或刲割屠脍燔烧烹煮以肉饲虎豹鸟乌蚊蚋无所不至茹苦含辛更百千万亿年而后成其不能此者犹弃絶骨肉衣麻布食草木之实昼日力作以给薪水粪除暮夜持膏火薰香事其师如生务苦瘠其身自身口意莫不有禁其畧十其详无数终身念之寝食见之如是仅可以称沙门比丘虽名为不耕而食然其劳苦卑辱则过于农工逺矣计其利害非侥幸小民之所乐今何其弃家毁服壊毛髪者之多也意亦有所便欤寒耕暑耘官又召而役作之凡民之所患苦者我皆免焉吾师之所谓戒者为愚夫未达者设也若我何用是为剟其患专取其利不如是而已又爱其名治其荒唐之説摄衣升坐问荅自若谓之长老吾尝究其语矣大抵务为不可知设械以应敌匿形以备败窘则推堕滉漾中不可捕捉如是而已矣吾游四方见輙反覆折困之度其所从遁而逆闭其涂往往靣颈发赤然业已为是道势不得以恶声相反则笑曰是外道魔人也吾之于僧慢侮不信如此今宝月大帅惟简乃以其所居院之本末求吾文为记岂不谬哉然吾昔者始游成都见文雅大师惟度器宇落落可爱浑厚人也能言唐末五代事传记所不载者因是与之游甚熟惟简则其同门友也其为人精敏过人事佛齐众谨严如官府二僧皆吾之所爱而此院又有唐僖宗皇帝像及其从官文武七十五人其奔走失国与其所以将亡而不遂灭者既足以感慨太息而画又皆精妙冠世有足称者故强为记之始居此者京兆人广寂大师希让传六世至度与简简姓苏氏眉山人吾逺宗子也今主是院而度亡矣   释氏在唐宋之交最称有人乃轼所述如是可知本分衲僧真同麟角也持此以概天下摄衣升座者几无不落其度内矣韩愈辟佛欲人其人火其书庐其居果若其言佛固无丝毫增减若如轼言汰其似以求其真天下释子可立尽也虽然尽不尽佛亦岂有丝毫增减乎   李氏山房藏书记   象犀珠玉怪珍之物有悦于人之耳目而不适于用金石草木丝麻五谷六材有适于用而用之则敝取之则竭悦于人之耳目而适于用用之而不敝取之而不竭贤不肖之所得各因其才仁智之所见各随其分才分不同而求无不获者惟书乎自孔子圣人其学必始于观书当是时惟周之柱下史耼为多书韩宣子适鲁然后见易象与鲁春秋季札聘于上国然后得闻诗之风雅颂而楚独有左史倚相能读三坟五典八索九丘士之生于是时得见六经者葢无几其学可谓难矣而皆习于礼乐深于道徳非后世君子所及自秦汉以来作者益众纸与字画日趋于简便而书益多世莫不有然学者益以茍简何哉余犹及见老儒先生自言其少时欲求史记汉书而不可得幸而得之皆手自书日夜诵读惟恐不及近岁市人转相摹刻诸子百家之书日传万纸学者之于书多且易致如此其文词学术当倍蓰于昔人而后生科举之士皆束书不观游谈无根此又何也余友李公择少时读书于庐山五老峰下白石庵之僧舍公择既去而山中之人思之指其所居为李氏山房藏书凡九千余巻公择既已渉其流探其源采剥其华实而咀嚼其膏味以为已有发于文词见于行事以闻名于当世矣而书固自如也未尝少损将以遗来者供其无穷之求而各足其才分之所当得是以不藏于家而藏于其所故居之僧舍此仁者之心也余既衰且病无所用于世惟得数年之间尽读其所未见之书而庐山固所愿游而不得者盖将老焉尽发公择之藏拾其余弃以自补庶有益乎公择求余文以为记乃为一言使来者知昔之君子见书之难而今之学者有书而不读为可惜也   古之立言者将以诏天下后世以行也故曰行之必可言言之必可行孔门弟子子贡为多学而识而问一言可终身行于孔子若是乎古所谓学不在多言唯力行何如也当是时书盖至少世衰道微家为书而人为说寖以多矣孟子息邪说放滛辞荀卿歴诋以为非古也至于祖龙一炬玉石俱焚此文字之一变也汉世収亡拾烬至于东京士多以说经进故有经明取青紫如拾芥经不明不如归耕之语是以先圣之法言为富贵之防径也此文字之又一变也魏晋尚清谈蔑经典迨及六朝雕琢曼辞六经扫地此文字之又一变也然而经生守残抱阙绵延不絶昌黎韩愈思振其衰文则近古于遗经有志而未逮然学者知有古文矣此文字之又一变也宋承五代之凋敝穆脩欧阳修复振昌黎之业当是时书盖汗牛充栋矣经学艺文杂糅并列苏轼继欧阳修之后其所见闻大畧相仿观此记可以论其世也濂洛关闽诸子出始斥俗儒记诵词章之学求先圣先师之意于遗经蕲物躬而淑世士风丕变然当其身为俗所排目之为伪学颠踬困穷不得施于天下及其殁也天下知宗尚矣而富贵防径即出于道学一途转可空谈性命束书而不观此文字之又一变也自明迄今人诵程朱家崇孔孟尊经之效越汉迈唐然而经不必穷行不必考更亦不必髙谈性命但能帖括即取富贵更无妨于束书而不观此又文字之一变也呜呼古之立言者所以诏天下后世以行也行也者孔子谓之行已盖己之事而无与乎人者也若是乎古之有书所以教人学圣贤今之有书所以教人取富贵取富贵又不必其实而徒貌其名书之设岂端使然哉   御选唐宋文醇巻四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巻四十五目録   眉山苏轼文八   上书 状   上皇帝书   议学校贡举状   谏买浙灯状   上神宗皇帝书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巻四十五   睂山苏轼文八   上皇帝书   臣轼谨昧死再拜皇帝陛下臣伏以今月初五日南至文武百僚入贺所以贺一阳来复也谨按易复卦雷在地中复先王以至日闭关商旅不行后不省方説易者曰干六阳之气也为十一月为十二月为正月为二月为三月为四月而干之阳复矣阳极则阴生隂生则夏至矣坤六隂之气也为五月为六月为七月为八月为九月为十月而坤之隂极矣隂极则阳生阳生则冬至矣自太极分为二仪二仪分为四象四象分为十二月十二月分为三百六十五日五日为一候分为七十二三候为一气分为二十四气上为日月星辰下为山川草木鸟兽虫鱼不出此隂阳之气升降而已惟人也全天地十干之气十月而成形故能天能地能人一消一息一呼一吸昼夜与天地相通差舛毫忽则邪沴之气干之矣故于冬至一阳之生也五隂在上五阳在伏而一阳初生于伏之下其气至微其兆絪緼可以静而不动可以啬养而不可以发宣故干之初九爻曰潜龙勿用孔子曰阳在下也言阳气方潜于下未可以用也先王于是日闭关商旅不行后不省方关者门户所由以关辟也商旅者动以利心也后者凡居人上者谓之羣后所以治事者也方者事也门户不开则微阳闭而不出也利心不动则外物感而不应也方事不省则视听收而不发也先王奉若天道如此之宻用之于国则安静而不劳用之于身则冲和而不竭昔者伏羲神农黄帝尧舜皆得此道臣敢因至日以献伏乞圣慈留神省览实社稷无疆之福   上书年月无可考以意逆之当是熈宁三年冬至轼时直史馆判官告院新法初行牟利者并进轼因冬至奉贺而上书举易义以讽谏言利心之不可动宜安静以养和平之福明年正月谏买浙灯而见纳议学校贡举而召见轼以为上信我矣乃两上书极论新法并不见用又假进士策问拟为对策语再上安石滋怒出之于外合数篇观之可见其进谏之次第   议学校贡举状   熈宁四年正月日殿中丞直史馆判官苏轼具议状闻奏者右臣伏以得人之道在于知人知人之法在于责实使君相有知人之才朝廷有责实之政则胥史皂未尝无人而况于学校贡举乎虽因今之法臣以为有余使君相无知人之才朝廷无责实之政则公卿侍从常患无人况学校贡举乎虽复古之制臣以为不足矣夫时有可否物有废兴方其所安虽暴君不能废及其既厌虽圣人不能复故风俗之变法制随之譬如江河之徙移顺其所欲行而治之则易为功强其所不欲而复之则难为力使三代圣人复生于今其选举养才亦必有道矣何必由学且天下固尝立学矣庆厯之间以为太平可待至于今日惟有空名仅存今陛下必欲求徳行道艺之士责九年大成之业则将变今之礼易今之俗又当发民力以治宫室敛民财以食游士百里之内置官立师狱讼听于是军旅谋于是又当以时简不率教者屏之逺方终身不齿则无乃徒为纷乱以患苦天下耶若乃无大变改而望有益于时则与庆厯之际何异故臣以为今之学校特可因循旧制使先王之旧物不废于吾世足矣至于贡举之法行之百年治乱盛衰初不由此陛下视祖宗之世贡举之法与今为孰精言语文章与今为孰优所得文武长才与今为孰多天下之事与今为孰办较此四者而长短之议决矣今议者所欲变改不过数端或曰乡举徳行而畧文章或曰专取策论而罢诗赋或启举唐室故事兼采誉望而罢弥封或欲罢经生朴学不用贴墨而攷大义此数者皆知其一不知其二者也臣请歴言之夫欲兴徳行在于君人者修身以格物审好恶以表俗孟子所谓君仁莫不仁君义莫不义君之所向天下趋焉若欲设科立名以取之则是教天下相率而为伪也上以孝取人则勇者割股怯者庐墓上以廉取人则敝车羸马恶衣菲食凡可以中上意无所不至矣徳行之弊一至于此且自文章而言之则策论为有用诗赋为无益自政事言之则诗赋策论均为无用矣虽知其无用然自祖宗以来莫之废者以为设法取士不过如此也岂独吾祖宗自古尧舜亦然书曰敷秦以言明试以功自古尧舜以来进人何尝不以言试人何尝不以功乎议者必欲以策论定贤愚能否臣请有以质之近世士大夫文章华靡者莫如杨亿使杨亿尚在则忠清鲠亮之士也岂得以华靡少之通经学古者莫如孙复石介使孙复石介尚在则迂阔矫诞之士也又可施之于政事之间乎自唐至今以诗赋为名臣者不可胜数何负于天下而必欲废之近世士人纂类经史缀缉时务谓之策括待问条目搜抉略尽临时剽窃窜易首尾以有司有司莫能辨也且其为文也无规矩凖绳故学之易成无声病对偶故考之难精以易学之士付难考之吏其弊有甚于诗赋者矣唐之通牓故是弊法虽有以名取人厌伏众论之美亦有贿赂公行权要请托之害至使恩去王室权归私门降及中叶结为朋党之论通牓取人又岂足尚哉诸科举取人多出三路能文者既已变而为进士晓义者又皆去以为明经其余皆朴鲁不化者也至于人才则有定分施之有政能否自彰今进士日夜治经传子史贯穿驰骛可谓博矣至于临政曷尝用其一二顾视旧学已为虚器而欲使此等分别注疏粗识大义而望其才能増长亦已踈矣臣故曰此数者皆知其一而不知其二也特愿陛下留意其逺者大者必欲登俊良黜庸回总览众才经略世务则在陛下与二三大臣下至诸路职司与良二千石耳区区之法何预焉然臣窃有私忧过计者敢不以告昔王衍好老庄天下皆师之风俗凌夷以至南渡王缙好佛舍人事而修异教大厯之政至今为笑故孔子罕言命以为知者少也子贡曰夫子之文章可得而闻也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夫性命之説自子贡不得闻而今之学者耻不言性命此可信也哉今士大夫至以佛老为圣人粥书于市者非庄老之书不售也读其文浩然无当而不可穷观其貌超然无着而不可挹岂此真能然哉葢中人之性安于放而乐于诞耳使天下之士能如庄周齐死生一毁誉轻富贵安贫贱则人主之名器爵禄所以砺世磨钝者废矣陛下亦安用之而况其实不能而窃取其言以欺世者哉臣愿陛下明勅有司试之以法言取之以实学博通经术者虽朴不废稍涉浮诞者虽工必黜则风俗稍厚学术近正庶几得忠实之士不至蹈衰季之风则天下幸甚谨録奏闻伏候勅防   按本传熈宁四年王安石欲变科举兴学校诏两制三馆议之轼上议神宗悟曰吾固疑此得轼议意释然矣即日召见问政事得失轼曰陛下求治太急听言太广进人太鋭愿镇以安静待物之来然后应之神宗悚然其后安石卒更定其制迄今六百年无复以诗赋取士矣朱子云诗赋却无害理经义大不便分明是侮圣人之言葢学者説经志在猎取功名而非求通于谟训以漫谰不可方物之语而托之经义故曰侮圣人之言也宋时其弊已是如此夫欲山陬海澨皆知弦诵六经不以取士其道无由经义未始非善制然人之通经与否观其诗赋岂不能知果是真金则盘盂钗钏何者非金奚必专求之矿沙矿沙亦有铜铁不知者获则取之矣轼议非谓经义不如诗赋葢谓诗赋行之已久不必改用经义以得人之道全不在此耳古之取士自较后世精宻然亦必广收而器使以渐陶铸而成其材若谓所取万不失一则虽尧舜之世亦未必能之敷奏明试挞记侯明书言之矣然共工驩兜之属又何自来独非尧舜所取之士耶圣人亦只设为庠序学校以教之而已教之不厌其详而取之不嫌其广诚学校明而风俗厚则成人有徳小子有造人才自必辈出不在贡举之改法也轼议实为至允   谏买浙灯状   熈宁四年正月某日殿中丞直史馆判官告院权开封府推官苏轼状奏右臣向防召对便殿亲奉徳音以为凡在馆阁皆当为朕深思治乱指陈得失无有所隠者自是以来臣每见同列未尝不为道陛下此语非独以称颂盛徳亦欲朝廷之间如臣等辈皆知陛下不以疎贱间废其言共献所闻以辅成太平之功业然窃谓空言率人不如有实而人自劝欲知陛下能受其言之实莫如以臣试之故臣愿以身先天下试其小者上以补助圣明之万一下以为贤者卜其可否虽以此获罪万死无悔臣伏见中使传宣下府市司买浙灯四千余盏有司具实直以闻陛下又令减价收买见已尽数拘收禁止私买以须上令臣始闻之惊愕不信咨嗟累日何者窃为陛下惜此举动也臣虽至愚亦知陛下游心经术动法尧舜穷天下之嗜欲不足以易其乐尽天下之玩好不足以解其忧而岂以灯为悦者哉此不过以奉二宫之欢而极天下之养耳然大孝在乎养志百姓不可户晓皆谓陛下以耳目不急之玩而夺其口体必用之资卖灯之民例非豪户举债出息畜之弥年衣食之计望此旬日陛下为民父母唯可添价贵买岂可减价贱酬此事至小体则甚大凡陛下所以减价者非欲以与此小民争此毫末岂以其无用而厚费也如知其无用何必更索恶其厚费则如勿买且内庭故事每遇放灯不过令内东门杂物务临时收买数目既少又无拘收督迫之严费用不多民亦无憾故臣愿追还前命凡悉如旧京城百姓不惯侵扰恩徳已厚怨讟易生可不慎欤可不畏欤近日小人妄造非语士人有展年科塲之説商贾有京城酒之议吏忧减俸兵忧减廪虽此数事朝廷所决无而此纷纷亦有以见陛下勤恤之徳未信于下而有司聚敛之意或形于民方当责己自求以消谗慝之口而台官又劝陛下以严刑悍吏捕而戮之亏损圣徳莫大于此而又重以买灯之事使得因縁以为口实臣实惜之方今百冗未除物力凋弊陛下纵出内帑财物不用大司农钱而内帑所储孰非民力与其平时耗于不急之用曷若留贮以待乏絶之供故臣愿陛下将来放灯与凡游观苑囿宴好赐予之类皆饬有司务从俭约顷者诏防裁减皇族恩例此实陛下至明至断所以深计逺虑割爱为民然窃揆其间不能无少望于陛下惟当痛自刻损以身先之使知人主且犹若此而况于吾徒哉非惟省费亦且弭怨昔唐太宗遣使往凉州讽李大亮献其名鹰大亮不可太宗深嘉之诏曰有臣若此朕复何忧明皇遣使江南采防防江州刺史倪若水论之为反其使又令益州织半臂背子琵琶捍拨镂牙合子等苏许公不奉诏李徳裕在浙西诏造银盝子妆具二十事织绫二千匹徳裕上疏极论亦为罢之使陛下内之台谏有如此数人者则买灯之事必须力言外之有司有如此数人者则买灯之事必不奉诏陛下聪明睿圣追迹尧舜而羣臣不以唐太宗明皇事陛下窃尝深咎之臣忝备府寮亲见其事若又不言臣罪大矣陛下若赦之不诛则臣又有非职之言大于此者忍不为陛下尽之若不赦亦臣之分也谨録奏闻伏勅下   轼既以议学校贡举事称防遂谏买灯以尝上意复见纳乃言新法不便状今考此篇可谓剀直无忌横批逆鳞矣而神宗听之如转圜及论新法不便指斥安石则御史即摭其推官职事按问既不得纎芥过则使之危不自安求知外郡到官嵗余李定舒亶辈即希风承防诬以谤讪朝廷下狱论死欧阳修谓言人主过失易言权臣过失难岂不信哉   上神宗皇帝书   熈宁四年二月某日殿中丞直史馆判官告院权开封府推官苏轼谨昧万死再拜上书皇帝陛下臣近者不度愚贱輙上封章言买灯事自知凟犯天威罪在不赦席藁私室以待斧钺之诛而侧听逾旬威命不至问之府司则买灯之事寻己停罢乃知陛下不惟赦之又能听之惊喜过望以至感泣何者改过不吝从善如流此尧舜禹汤之所勉强而力行秦汉以来之所絶无而仅有顾此买灯毫髪之失岂能上累日月之明而陛下翻然改命曽不移刻则所谓智出天下而听于至愚威加四海而屈于匹夫臣今知陛下可与为尧舜可与为汤武可与富民而措刑可与强兵而伏戎虏矣有君如此其忍负之惟当披露腹心捐弃肝脑尽力所至不知其它乃者臣知天下之事有大于买灯者矣而独区区以此为先者葢未信而谏圣人不与交浅言深君子所戒是以试论其小者而其大者固将有待而后言今陛下果赦而不诛则是既已许之矣许而不言臣则有罪是以愿终言之臣之所欲言者三愿陛下结人心厚风俗存纪纲而已人莫不有所恃人臣恃陛下之命故能役使小民恃陛下之法故能胜服强暴至于人主所恃者谁与书曰予临兆民凛乎若朽索之驭六马言天下莫危于人主也聚则为君民散则为仇讐聚散之间不容毫厘故天下归往谓之王人各有心谓之独夫由此观之人主之所恃者人心而已人心之于人主也如木之有根如灯之有膏如鱼之有水如农夫之有田如商贾之有财木无根则槁灯无膏则灭鱼无水则死农无田则饥商贾无财则贫人主失人心则亡此理之必然不可逭之灾也其为可畏从古以然苟非乐祸好亡狂易丧志则孰敢肆其胸臆轻犯人心昔子产焚载书以弭众言赂伯石以安巨室以为众怒难犯专欲难成而孔子亦曰信而后劳其民未信则以为厉已也唯商鞅变法不顾人言虽能骤至富强亦以召怨天下使其民知利而不知义见刑而不见徳虽得天下旋踵而失也至于其身亦卒不免负罪出走而诸侯不纳车裂以徇而秦人莫哀君臣之间岂愿如此宋襄公虽行仁义失众而亡田常虽不义得众而强是以君子未论行事之是非先观众心之向背谢安之用诸桓未必是而众之所乐则国以乂安庾亮之召苏峻未必非而势有不可则反为危辱自古及今未有和易同众而不安刚果自用而不危者也今陛下亦知人心之不悦矣中外之人无贤不肖皆言祖宗以来治财用者不过三司使副判官经今百年未尝阙事今者无故又创一司号曰制置三司条例使六七少年日夜讲求于内使者四十余辈分行营干于外造端宏大民实惊疑创法新竒吏皆惶惑贤者则求其説而不可得未免于忧小人则以其意而度朝廷遂以为谤谓陛下以万乘之主而言利谓执政以天子之宰而治财商贾不行物价腾踊近自淮甸逺及川蜀喧传万口论説百端或言京师正店议置监官夔路深山当行酒禁拘收僧尼常住减刻兵吏廪禄如此等类不可胜言而甚者至以为欲复肉刑斯言一出民且狼顾陛下与二三大臣亦闻其语矣然而莫之顾者徒曰我无其事又无其意何恤于人言夫人言虽未必皆然而疑似则有以致谤人必贪财也而后人疑其盗人必好色也而后人疑其淫何者未置此司则无其谤岂去嵗之人皆忠厚而今嵗之人皆虚浮孔子曰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又曰必也正名乎今陛下操其器而讳其事有其名而辞其意虽家置一喙以自解市列千金以购人人必不信谤亦不止夫制置三司条例司求利之名也六七少年与使者四十余辈求利之器也驱鹰犬而赴林薮语人曰我非猎也不如放鹰犬而兽自驯操网罟而入江湖语人曰我非渔也不如捐网罟而人自信故臣以为消谗慝以召和气复人心而安国本则莫若罢制置三司条例司夫陛下之所以创此司者不过以兴利除害也使罢之而利不兴害不除则勿罢罢之而天下悦人心安兴利除害无所不可则何苦而不罢陛下欲去积弊而立法必使宰相熟议而后行事若不由中书则是乱世之法圣君贤相夫岂其然必若立法不免由中书熟议不免使宰相此司之设无乃冗长而无名智者所图贵于无迹汉之文景纪无可书之事唐之房杜传无可载之功而天下之言治者与文景言贤者与房杜葢事已立而迹不见功已成而人不知故曰善用兵者无赫赫之功岂惟用兵事莫不然今所图者万分未获其一也而迹之布于天下已若泥中之鬭兽亦可谓拙谋矣陛下诚欲富国择三司官属与漕运使副而陛下与二三大臣孜孜讲求磨以嵗月则积弊自去而人不知但恐立志不坚中道而废孟轲有言其进鋭者其退速若有始有卒自可徐徐十年之后何事不立孔子曰欲速则不达见小利则大事不成使孔子而非圣人则此言亦不可用书曰谋及卿士至于庶人翕然大同乃底元吉若违多而从少则静吉而作凶今上自宰相大臣既以辞免不为则外之议论断亦可知宰相人臣也且不欲以此自汚而陛下独安受其名而不辞非臣愚之所识也君臣宵旰几一年矣而富国之效茫如捕风徒闻内帑出数百万缗祠部度五千余人耳以此为术其谁不能且遣使纵横本非令典汉武遣绣衣直指桓帝遣八使皆以守宰狼籍盗贼公行出于无术行此下策宋文帝元嘉之政比于文景当时责成郡县未尝遣使至孝武以为郡县迟缓始命台使督之以至萧齐此弊不革故景陵王子良上疏极言其事以为此等朝辞禁门情态即异暮宿村县威福便行驱迫邮传折辱守宰公私劳扰民不聊生唐开元中宇文融奏置劝农判官使裴寛等二十九人并摄御史分行天下招携户口检责漏田时张説杨玚皇甫璟杨相如皆以为不便而相继罢黜虽得户八十余万皆州县希防以主为客以少为多及使百官集议都省而公卿以下惧融威势不敢异辞陛下读之观其所行为是为否近者均税寛恤冠葢相望朝廷亦旋觉其非而天下至今以为谤曽未数嵗是非较然臣恐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且其所遣尤不适宜事少而员多人轻而权重夫人轻而权重则人多不服或致侮慢以兴争事少而员多则无以为功必须生事以塞责陛下虽严赐约束不许邀功然人臣事君之常情不从其令而从其意今朝廷之意好动而恶静好同而恶异指趣所在谁敢不从臣恐陛下赤子自此无宁嵗矣至于所行之事行路皆知其难何者汴水浊流自生民以来不以种稻秦人之歌曰泾水一石其泥数斗且溉且粪长我禾黍何尝言长我粳稻耶今欲陂而清之万顷之稻必用千顷之陂一嵗一淤三嵗而满矣陛下遂信其説即使相视地形万一官吏茍且顺从真谓陛下有意兴作上縻帑廪下夺农时隄防一开水失故道虽食议者之肉何补于民天下久平民物滋息四方遗利葢略尽矣今欲凿空访寻水利所谓即鹿无虞岂惟徒劳必大烦扰凡有擘画不问何人小则随事酬劳大则量才録用若官私格沮并行黜降不以赦原若才力不办兴修便许申奏替换赏可谓重罚可谓轻然并终不言诸色人妄有申陈或官私悮兴功役当得何罪如此则妄庸轻剽浮浪奸人自此争言水利矣成功则有赏败事则无诛官司虽知其疎岂可便行抑退所在追集老少相视可否吏卒所过鸡犬一空若非灼然难行必须且为兴役何则格沮之罪重而悮兴之过轻人多爱身势必如此且古陂废堰多为侧近冒耕嵗月既深已同永业茍欲兴复必尽追收人心或摇甚非善政又有好讼之党多怨之人妄言某处可作陂渠规壊所怨田产或指人旧业以为官陂冒田之讼必倍今日臣不知朝廷本无一事何苦而行此哉自古役人必用乡户犹食之必用五谷衣之必用丝麻济川之必用舟楫行地之必用牛马虽其间或有以他物充代然终非天下所可常行今者徙闻江浙之间数郡雇役而欲措之天下是犹见燕晋之枣栗岷蜀之蹲鸱而欲以废五谷岂不难哉又欲官卖所在坊场以充衙前雇直虽有长役更无酬劳长役所得既微自此必渐衰散则州郡事体憔悴可知士大夫捐亲戚弃坟墓以从宦于四方者用力之余亦欲取乐此人之至情也若凋弊太甚厨传萧然则似危邦之陋风恐非太平之盛观陛下诚虑及此必不肻为且今法令莫严于御军军法莫严于逃窜禁军三犯厢军五犯大率处死然逃军常半天下不知雇人为役与厢军何异若有逃者何以罪之其势必轻于逃军则其逃必甚于今日为其官长不亦难乎近者虽使乡户颇得雇人然至于所雇逃亡乡户犹任其责今遂欲于两税之外别立一科谓之庸钱以备官雇则雇人之责官所自任矣自唐杨炎废租庸调以为两税取大厯十四年应予赋敛之数以定两税之额则是租调与庸两税既兼之矣今两税如故奈何复欲取庸圣人立法必虑后世岂可于两税之外别出科名哉万一后世不幸有多欲之君辅之以聚敛之臣庸钱不除差役仍旧使天下怨毒推所从来则必有任其咎者矣又欲使坊郭等第之民与乡户均役品官形势之家与齐民并事其説曰周礼田不耕者出屋粟宅不毛者有里布而汉世宰相之子不免戍边此其所以借口也古者官养民今者民养官给之以田而不耕劝之以农而不力于是有里布屋粟夫家之征而民无所为生去为商贾事势当耳何名役之且一嵗之戍不过三日三日之雇其直三百今世三大户之役自公卿以降毋得免者其费岂特三百而已大抵事若可行不必皆有故事若民所不悦俗所不安纵有经典明文无补于怨若行此二者必怨无疑女户单丁葢天民之穷者也古之王者首务恤此而今陛下首欲役之此等茍非户将絶而未亡则是家有丁而尚幼若假之数嵗则必成丁而就役老死而没官富有四海忍不加恤孟子曰始作俑者其无后乎春秋书作丘甲用田赋皆重其始为民患也青苗放钱自昔有禁今陛下始立成法每嵗常行虽云不许抑配而数世之后暴君污吏陛下能保之欤异日天下恨之国史记之曰青苗钱自陛下始岂不惜哉且东南买绢本用现钱陜西粮草不许折兑朝廷既有着令职司又每举行然而买绢未尝不折盐粮草未尝不折钞乃知青苗不许抑配之説亦是空文只如治平之初拣刺义勇当时诏防慰谕明言永不戍边着在简书有如盟约于今几日议论已摇或以代还东军或欲抵换弓手约束难恃岂不明哉纵使此令决行果不抑配计其间愿请之户必皆孤贫不济之人家若自有赢余何至与官交易此等鞭挞已急则继之逃亡逃亡之余则均之邻保势有必至理有固然且夫常平之为法也可谓至矣所守者约而所及者广借使万家之邑止有千斛而谷贵之际千斛在市物价自平一市之价既平一邦之民自足无操瓢乞匄之弊无里正催驱之劳今若变为青苗家贷一斛则千户之外孰救其饥且常平官钱常患其少若尽数收籴则无借贷若留充借贷则所籴几何乃知常平青苗其势不能两立壊彼成法所丧愈多亏官害民虽悔何逮臣窃计陛下欲考其实必然问人人知陛下方欲力行必谓此法有利无害以臣愚见恐未可凭何以明之臣顷在陜西见刺义勇提举诸县臣常亲行愁怨之民哭声振野当时奉使还者皆言民尽乐为希合取容自古如此不然则山东之盗二世何縁不觉南诏之败明皇何縁不知今虽未至于此亦望陛下审听而已昔汉武之世财力匮竭用贾人桑羊之説买贱卖贵谓之均输于时商贾不行盗贼滋炽几至于乱孝昭既立学者争排其説霍光顺民所欲从而予之天下归心遂以无事不意今者此论复兴立法之初其説尚浅徒言徙贵就贱用近易逺然而广置官属多出缗钱豪商大贾皆疑而不敢动以为虽不明言贩卖然既以许之变易变易既行而不与商贾争利未之闻也夫商贾之事曲折难行其买也先期而与钱其卖也后期而取直多方相济委曲相通倍称之息由此而得今官买是物必先设官置吏簿书廪禄为费已厚非良不售非贿不行是以官买之价比民必贵及其卖也弊复如前商贾之利何縁而得朝廷不知虑此乃捐五百万缗以予之此钱一出恐不可复纵使其间薄有所获而征商之额所损必多今有人为其主牧牛羊不告其主而以一牛易五羊一牛之失则隠而不言五羊之获则指为劳绩陛下以为壊常平而言青苗之功亏商税而取均输之利何以异此陛下天机洞照圣略如神此事至明岂有不晓必谓已行之事不欲中变恐天下以为执徳不一用人不终是以迟留嵗月庶几万一臣窃以为过矣古之英主无出汉髙郦生谋挠楚权欲复六国髙祖曰善趣刻印及闻留侯之言吐哺而骂曰趣销印称善未几继之以骂刻印销印有同儿戏何尝累髙祖之知人适足明圣人之无我陛下以为可而行之知其不可而罢之至圣至明无以加此议者必谓民可与乐成难与虑始故陛下坚执不顾期于必行此乃战国贪功之人行险侥幸之説陛下若信而用之则是狥髙论而逆至情持空名而邀实祸未及乐成而怨已起矣臣之所愿结人心者此之谓也士之进言者为不少矣亦尝有以国家之所以存亡厯数之所以长短告陛下者乎国家之所以存亡者在道徳之浅深不在乎强与弱厯数之所以长短者在风俗之厚薄不在乎富与贫道徳诚深风俗诚厚虽贫且弱不害于存而长道徳诚浅风俗诚薄虽强且富不救于短而亡人主知此则知所轻重矣是以古之贤君不以弱而亡道徳不以贫而伤风俗而智者观人之国亦以此而察之齐至强也周公知其后有篡弑之臣卫至弱也季札知其后亡吴破楚入郢而陈大夫逢滑知楚之必复晋武既平吴何曽知其将乱隋文既平陈房乔知其不乆元帝斩郅支朝呼韩功多于武宣矣偷安而王氏之衅生宣宗收燕赵复河湟力强于宪武矣消兵而厐勋之乱起故臣愿陛下务崇道徳而厚风俗不愿陛下急于有功而贪富强使陛下富如隋强如秦西取灵武北取燕蓟谓之有功可也而国之长短则不在此夫国之长短如人之寿夭人之寿夭在元气国之长短在风俗世有尫羸而寿考亦有盛壮而暴亡若元气犹存则尫羸而无害及其已耗则盛壮而愈危是以善养生者慎起居节饮食道引关节吐故纳新不得已而用药则择其品之上性之良可以久服而无害则五脏和平而寿命长不善养生者薄节慎之功迟吐纳之效厌上药而用下品伐真气而助强阳根本以空僵仆无日天下之势与此无殊故臣愿陛下爱惜风俗如防元气古之圣人非不知深刻之法可以齐众勇悍之夫可以集事忠厚近于迂阔老成初若迟钝然终不肯以彼易此者知其所得小而所丧大也曹参贤相也曰慎无扰狱市黄霸循吏也曰治道去泰甚或讥谢安以清谈废事安笑曰秦用法吏二世而亡刘晏为度支专用果鋭少年务在急速集事好利之党相师成风徳宗初即位擢崔祐甫为相祐甫以道徳寛大推广上意故建中之政其声翕然天下想望庶几贞观及卢杞为相讽上以刑名整齐天下驯致浇薄以及播迁我仁祖之驭天下也持法至寛用人有叙专务掩覆过失未尝轻改旧章然考其成功则曰未至以言乎用兵则十出而九败以言乎府库则仅足而无余徒以徳泽在人风俗知义是以升遐之日天下如丧考妣社稷长逺终必赖之则仁祖可谓知本矣今议者不察徒见其末年吏多因循事不振举乃欲矫之以苛察齐之以智能招来新进勇鋭之人以图一切速成之效未享其利浇风已成且天时不齐人谁无过国君含垢至察无徒若陛下多方包容则人材取次可用必欲广置耳目务求瑕疵则人不自安各图茍免恐非朝廷之福亦岂陛下所愿哉汉文欲拜虎圏啬夫释之以为利口伤俗今若以口舌捷给而取士以应对迟钝而退人以虚诞无实为能文以矫激不仕为有徳则先王之泽遂将散微自古用人必须歴试虽有卓异之器必有已试之功一则使其更变而知难事不轻作一则待其功髙而望重人自无辞昔先主以黄忠为后将军而诸葛亮忧其不可以为忠之名望素非关张之伦若班爵遽同则必不悦其后关羽果以为言以黄忠豪勇之资以先主君臣之契尚须虑此况其他乎世尝谓汉文不用贾生以为深恨臣尝推究其防窃谓不然贾生固天下之竒才所言亦一时之良策然请为属国欲以系单于则是处士之大言少年之鋭气昔髙祖以三十万众困于平城当时将相羣臣岂无贾生之比三表五饵人知其疎而欲以困中行説尤不可信矣兵凶器也而易言之正如赵括之轻秦李斯之易楚若文帝亟用其説则天下殆将不安使贾生尝歴艰难亦必自悔其説用之晚嵗其术必精不幸丧亡非意所及不然文帝岂弃才之主绛灌岂蔽贤之士至于晁错尤号刻薄文帝之世止于太子家令而景帝既立以为御史大夫申屠贤相发愤而死纷更政令天下骚然及至七国发难而错之术亦穷矣文景优劣于斯可见大抵名器爵禄人所奔趋必使积劳而后迁以明持久而难得则人各安其分不敢躁求今若多开骤进之门使有意外之得公卿侍从跬步可图其得者既不肯以侥幸自名则其不得者必皆以沉沦为叹使天下常调举生妄心耻不若人何所不至欲望风俗之厚岂可得哉选人之改京官常须十年以上荐更险阻计析毫厘其间一事声牙常至终身沦弃今乃以一人之荐举而与之犹恐未称章服随至使积劳久次而得者何以厌服哉夫常调之人非守则令员多阙少久己患之不可复开多门以待巧者若巧者侵夺已甚则拙者迫怵无聊利害相形不得不察故近嵗朴拙之人愈少巧进之士益多惟陛下重之惜之哀之救之如近日三司献言使天下郡选一人催驱三司文字许之先次指射以酧其劳则数年之后审官吏部又有三百余人得先占阙常调待次不其愈难此外勾当发运均输按行农田水利已振监司之体各懐进用之心转对者望以称防而骤迁奏课者求为优等而速化相胜以力相髙以言而名实乱矣惟陛下以简易为法以清净为心使奸无所縁而民徳归厚臣之所愿厚风俗者此之谓也古者建国使内外相制轻重相权如周如唐则外重而内轻如秦如魏则外轻而内重内重之弊必有奸臣指鹿之患外重之弊必有大国问鼎之忧圣人方盛而虑衰常先立法以救弊我国家租赋籍于计省重兵聚于京师以古揆今则似内重恭惟祖宗所以深计而预虑固非小臣所能臆度而周知然观其委任台谏之一端则是圣人过防之至计歴观秦汉以及五代谏争而死葢数百人而自建隆以来未尝罪一言者纵有薄责旋即超升许以风闻而无官长风采所系不问尊卑言及乘舆则天子改容事关廊庙则宰相待罪故仁宗之世议者讥宰相但奉行台谏风防而已圣人深意流俗岂知台谏固未必皆贤所言亦未必皆是然须养其鋭气而借之重权者岂徒然哉将以折奸臣之萌而救内重之弊也夫奸臣之始以台谏折之而有余及其既成以干戈取之而不足今法令严宻朝廷清明所谓奸臣万无此理然而养猫以去防不可以无防而养不捕之猫畜狗以防奸不可以无奸而畜不吠之狗陛下得不上念祖宗设此官之意下为子孙立万一之防朝廷纪纲孰大于此臣自幼小所记及闻长老之谈皆谓台谏所言常随天下公议公议所与台谏亦与之公议所击台谏亦击之及至英庙之初始建称亲之议本非人主大过亦无礼典明文徒以众心未安公议不允当时谏议以死争之今者物论沸腾怨讟交至公议所在亦可知矣而相顾不发中外失望夫弹劾积威之后虽庸人亦可奋扬风采消委之余虽豪杰有所不能振起臣恐自兹以往习惯成风尽为执政私人以致人主孤立纪纲一废何事不生孔子曰鄙夫可与事君也欤其未得之也患不得之既得之患失之茍患失之无所不至矣臣始读此书疑其太过以为鄙夫之患失不过备位而茍容及观李斯忧防恬之夺其权则立二世以亡秦卢杞忧懐光之数其恶则误徳宗以再乱其心本生于患失而其祸乃至于丧邦孔子之言良不为过是以知为国者平居必有亡躯犯颜之士则临难庶几有徇义守死之臣若平居尚不能一言则临难何以责其死节人臣茍皆如此天下亦曰殆哉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和如和羮同如济水孙寳有言周公大圣召公大贤犹不相悦着于经典晋之王导可谓元臣每与客言举坐称善而王述不悦以为人非尧舜安得每事尽善导亦敛袵谢之若使言无不同意无不合更唱迭和何者非贤万一有小人居其间则人主何縁知觉臣之所愿存纪纲者此之谓也臣非敢歴诋新政茍为异论如近日裁减皇族恩例刊定任子条式修完器械阅习鼓旗皆陛下神算之至明干刚之必断物讥既允臣敢有词至于所献之三言则非臣之私见中外所病其谁不知昔禹戒舜曰无若丹朱傲惟慢游是好舜岂有是哉周公戒成王曰毋若商王受之迷乱酗于酒徳成王岂有是哉周昌以汉髙为桀纣刘毅以晋武为桓灵当时人君曽莫之罪书之史册以为美谈使臣所献三言皆朝廷未尝有此则天下之幸臣与有焉若有万一似之则陛下安可不察然而臣之为计可谓愚矣以蝼蚁之命试雷霆之威积其狂愚岂可数赦大则身首异处破壊家门小则削籍投荒流离道路虽然陛下必不为此何也臣天赋至愚笃于自信向者与议学校贡举首违大臣本意已期窜逐敢意自全而陛下独然其言曲赐召对从容久之至谓臣曰方今政令得失安在虽朕过失指陈可也臣即对曰陛下生知之性天纵文武不患不明不患不勤不患不断但患求治太速进人太鋭听言太广又俾具述所以然之状陛下颔之曰卿所献三言朕当熟思之臣之狂愚非独今日陛下容之久矣岂其容之于始而不赦之于终恃此而言所以不惧臣之所惧者讥刺既众怨仇实多必将诋臣以深文中臣以危法使陛下虽欲赦臣而不得岂不殆哉死亡不辞但恐天下以臣为戒无复言者是以思之经月夜以继昼表成复毁至于再三感陛下听其一言懐不能已卒进其説惟陛下怜其愚忠而卒赦之不胜俯伏待罪忧恐之至   黄震曰东坡之文如长江大河一泻千里至其混浩流转曲折变化之妙则无复可以名状葢能文之士莫之能尚也而尤长于指陈世事述叙民生疾苦方其年少气鋭尚欲迅扫宿弊更张百度有贾太傅流涕太息之风及既惩创王氏一意忠厚思与天下休息其言切中民隠发越恳到使岩廊崇髙之地如亲见闾阎哀痛之情有不能不恻然感动者真可垂训万世矣   茅坤曰按苏氏父子兄弟所上皇帝书不同老泉当仁庙时朝廷方尚安静鬯徳泽故其书大较劝主上务揽威权责名实长公次公当神庙时朝廷方变法令急富彊故其书大较劝主上务省纷更持寛大然次公之言犹纡徐曲巽而长公之言似觉骨鲠痛切矣然三人中长公更胜其指陈利害似贾谊明切事情如陆贽读古人文章须于此细细权衡方得他下手处   御选唐宋文醇卷四十五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巻四十六目録   眉山苏轼文九   上书   再上皇帝书   拟进士对御试策   代张方平谏用兵书   代胜甫论西夏书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卷四十六   眉山苏轼文九   再上皇帝书   熈宁四年三月某日殿中丞直史馆判官告院权开封府推官臣苏轼谨昧万死再拜上书皇帝陛下臣闻之益戒于禹曰任贤勿贰去邪勿疑仲虺言汤之徳曰用人惟已改过不吝秦穆丧师于崤悔痛自誓孔子録之自古聪明豪杰之主如汉髙帝唐太宗皆以受谏如流改过不惮号为秦汉以来百王之冠也孔子曰君子之过如日月食焉过也人皆见之更也人皆仰之圣贤举动明白正直不当如是耶所用之人有邪有正所作之事有是有非是非邪正两言而足正则用之邪则去之是则行之非则破之此理甚明犹饥之必食渴之必饮岂有别生义理曲加粉饰而能欺天下哉书曰与治同道罔不兴与乱同事罔不亡陛下自去嵗以来所行新政皆不与治同道立条例司遣青苗使敛助役钱行均输法四海骚动行路怨咨自宰相以下皆知其非而不敢争臣愚惷不识忌讳乃者上疏论之详矣而学术浅陋不足以感动圣明近者故相旧臣藩镇侍从杂然争言不便以至台谏二三人本其所与缔交唱和表里之人也然犹不免一言其非者岂非物议沸腾事势迫切而不可止欤自非见利忘义居之不疑者孰肯终始胶固不自湔洗如吴师孟乞免提举胡宗愈不愿检详如逃垢秽惟恐不脱人情畏恶一至于此近者中外讙言陛下已有悔悟意道路相庆如防大赉实望陛下于旬日之间涣发徳音洗荡乖僻追还使者而罢条例司今者侧听所为葢不过使监司体量抑配而已比之未悟所较几何此孟子所谓知兄臂之不可紾而姑劝以徐知邻鸡之不可攘而月取其一帝王改过岂如是哉臣又闻陛下以为此法且可试之三路臣以为此法譬之医者之用毒药以人之死生试其未效之方三路之民岂非陛下赤子而可试以毒乎今日之政小用则小败大用则大败若力行而不已则乱亡随之臣非敢过为危论以耸动陛下也自古存亡之所寄者四人而已一曰民二曰军三曰吏四曰士此四人者一失其心足以生变今陛下一举而兼犯之青苗助役之法成则农不安均输之令出则商贾不行而民始忧矣并省诸军迫逐老病至使戍兵之妻与士卒杂处其间贬杀军分有同降配迁徙淮甸仅若流放年近五十人人懐忧而军始怨矣内则不取谋于元臣侍从而专用新进小生外则不责成于守令监司而专用青苗使者多置闲局以摈老成而吏始解体矣陛下临轩选士天下谓之龙飞牓而进士一人首削旧恩示不复用所削者一人而已然士莫不怅恨者以陛下有厌薄其徒之意也今用事者又欲渐消进士纯取明经虽未有成法而小人招权自以为功更相扇摇以为必行而士始失望矣今进士半天下自二十以上便不能诵记注义为明经之学若法令一行则士各懐废弃之忧而人材短长终不在此昔秦禁挟书而诸生皆抱其业以归胜广相与出力而亡秦者岂有他哉亦以失业而亡所归也故臣愿陛下勿复言此民忧而军怨吏解体而士失望祸乱之源有大于此者乎今未见也一旦有急则致命之士必寡矣方是之时不知希合茍容之徒能为陛下收板荡止土崩乎去嵗诸军之始并也左右之人皆以士心乐并告陛下近者放停军人李兴告虎翼吏率钱行赂以求不并则士卒不乐可知矣夫谄谀之人茍务合意不惮欺罔者类皆如此故凡言百姓乐请青苗钱乐出助役钱者皆不可信陛下以为青苗抑配果可禁乎不惟不可禁乃不当禁也何以言之若此钱放而不收则州县官吏不免责罚若此钱果不抑配则愿请之户后必难收前有抑配之禁后有失陷之罚为陛下官吏不亦难乎故臣以为既行青苗钱则不当禁抑配其势然也人皆谓陛下圣明神武必能徙义修慝以致太平而近日之事乃有文过遂非之风此臣所以愤懑太息而不能已也昔贾充用事天下忧恐而庾纯任恺戮力排之及充出镇秦凉忠臣义士莫不相庆屈指数日以望维新之化而冯统之徒更相告语曰贾公逺放吾等失势矣于是相与献谋而充复留则晋氏之乱成于此矣自古惟小人为难去何则去一人而其党破壊是以为之计谋游説者众也今天下贤者亦将以此观陛下为进退之决或再失望则知几之士相率而逝矣岂皆如臣等辈偷安懐禄而不忍去哉猖狂不逊忤陛下多矣不敢复望寛恩俯伏引领以待诛殛臣轼诚惶诚恐顿首顿首谨言   孟献子曰与其有聚敛之臣宁有盗臣葢盗臣所损者府库如疴痒之在皮肤聚敛之臣实伤国命则膏肓之疾也王安石以坚愎敢为之性有博闻强记周给敏捷之才用其前无千古后无万年之意行忍鸷躁扰违天拂人之事收召巧言令色便辟侧媚之徒相与蚤作夜思力行不倦以成有宋一代聚敛之臣宋神宗一见竒之遂同鱼水君臣戮力励精图治而卒至于大乱自古乱亡之国大都般乐怠敖意不在国与民而致土崩瓦解未有自朝至于日中昃不遑暇食蕲跻世于三代之隆不得小治乃得大乱且基祸以亡如神宗安石之竒者也大学曰国不以利为利以义为利不綦要欤于此不明则源之不清流千里而皆浊神宗天姿英鋭过人而未尝学问人有言富国在节俭不在掊克者则曰岂有天子着得破皮鞵便能富国之理不知两汉盛时百姓殷阜至于适千里不持粮岂非弋绨大练之所致欤夫六宫弋绨大练其所留余几何然百姓不从上之令而从其意四海之内竞以俭相髙以奢相诮则弋绨大练之所留余被四海矣使神宗果着得破皮鞵岂能不富国奚若天子收农夫之债息宰相夺贩防之竒赢至今为笑哉新法既行司马光力争不得辞枢宻副使不拜乞外乃出知永兴军到官上章曰臣之不才最出羣臣之下先见不如吕诲公直不如范纯仁程颢敢言不如苏轼孔文仲勇决不如范镇诲于安石始参政事之时已言安石为奸邪谓其必败乱天下臣以为安石止于不晓事与狠愎尔不至如诲所言今观安石汲引亲党盘据要津挤排异己占固权宠尝自以已意隂赞陛下内出手诏以决外庭之事使天下之威福在己而谤议悉归于陛下臣乃自知先见不如诲逺矣纯仁与颢皆安石素厚安石拔于庶僚之中超处清要纯仁颢覩安石所为不敢顾私恩废公议极言其短臣与安石南北异乡取舍异道臣接安石素疏安石待臣素薄徒以屡尝同僚之故私心眷眷不忍轻絶而显言之因循以至今日是臣不负安石而负陛下甚多此其不如纯仁颢逺矣臣承乏两制逮事三朝于国家义则君臣恩犹骨月覩安石专逞其狂愚使天下生民被荼毒之苦宗庙社稷有累卵之危臣畏懦惜身不蚤为陛下别白言之轼与文仲皆疎逺小臣乃敢不避陛下雷霆之威安石虎狼之怒上书对策指陈其失隳官获谴无所顾虑此臣不如轼与文仲逺矣人情谁不贪富贵恋俸禄镇覩安石荧惑陛下以佞为忠以忠为佞以是为非以非为是不胜愤懑抗章极言自乞致仕甘受丑诋杜门家居臣顾惜禄位为妻子计包羞忍耻尚居方镇此臣不如镇逺矣臣闻居其位者必忧其事食其禄者必任其患茍或不然是为窃盗臣虽无似不忍身为窃盗今陛下唯安石是信安石以为贤则贤愚则愚是则是非则非谄附安石者谓之忠良诘难安石者谓之谗慝臣之才识固安石之所愚臣之议论固安石之所非今日所言陛下之所谓谗慝也伏望圣恩裁处其罪若罪同范镇则乞依例致仕若罪浮于镇或窜或诛所不敢逃光极谏如此而神宗卒不悟信用安石愈深以致海内萧然生灵涂炭光所言轼上书指陈其失者即此二书也其后安石捃摭轼罪不得乃以诗句为谤讪系御史台狱几死矣   拟进士对御试策   右臣准宣命差赴集英殿编排举人试巻窃见陛下始革旧制以策试多士厌闻诗赋无益之语将求山林朴直之论圣听广大中外欢喜而所试举人不能推原上意皆以得失为虑不敢指陈阙政而阿谀顺防者又卒据上第陛下之所以求于人至深切矣而下之报上者如此臣窃深悲之夫科场之文风俗所系所收者天下莫不以为法所弃者天下莫不以为戒昔祖宗之朝崇尚辞律则诗赋之工曲尽其巧自嘉祐以来以古文为贵则策论盛行于世而诗赋几至于熄何者利之所在人无不化今始以策取士而士之在甲科者多以谄谀得之天下观望谁敢不然臣恐自今以往相师成风虽直言之科亦无敢以直言进者风俗一变不可复返正人衰微则国随之非复诗赋策论迭兴迭废之比也是以不胜愤懑退而拟进士对御试策一道学术浅陋不能尽知当世之切务直载所闻上将以推广圣言庶有补于万一下将以开示四方使知陛下本不讳恶切直之言风俗虽壊犹可以少救其所撰策谨缮写投进干冒天威臣无任战恐待罪之至   问朕徳不类托于士民之上所与待天下之治者惟万方黎献之求详延于廷诹以世务岂特考子大夫之所学且以博朕之所闻葢圣王之御天下也百官得其职万事得其序有所不为为之而无不成有所不革革之而无不服田畴辟沟洫治草木畅茂鸟兽鱼鼈无不得其性其富足以备礼其和足以广乐其治足以致刑子大夫以为何施而可以臻此方今之弊可谓众矣救之之术必有本末所施之宜必有先后子大夫之所宜知也生民以来所谓至治必曰唐虞成周之时诗书所称其迹可见以至后世贤明之君忠智之臣相与忧勤以营一代之业虽未尽善要其所以成就亦必有可言者其详着之朕将亲览焉   对臣伏见陛下发徳音下明诏以天下安危之至计谋及于布衣之士其求之不可谓不切其好之不可谓不笃矣然臣私有所忧者不知陛下有以受之欤礼曰甘受和白受采故臣愿陛下先治其心使虚一而静然后忠言至计可得而入也今臣窃恐陛下先入之言已实其中邪正之党已贰其听功利之説已动其欲则虽有臯陶益稷之谋亦无自入矣而况于疎逺愚陋者乎此臣之所以大惧也若乃尽言以招过触讳以忘躯则非臣之所恤也圣策曰圣王之御天下也百官得其职万事得其序臣以为陛下未知此也是以颠倒失序如此茍诚知之曷不尊其所闻而行其所知欤百官之所以得其职者岂圣王人人而督责之万事之所以得其序者岂圣王事事而整齐之哉亦因能以任职因职以任事而已官有常守谓之职施有先后谓之序今陛下使两府大臣侵三司财利之权常平使者乱职司守令之治刑狱旧法不以付有司而取决于执政之意边鄙大虑不以责帅臣而听计于小吏之口百官可谓失其职矣王者之所宜先者徳也所宜后者刑也所宜先者义也所宜后者利也而陛下易之万事可谓失其序矣然此犹其小者其大者则中书失其政也宰相之职古者所以论道经邦今陛下但使奉行条例司文书而已昔邴吉为丞相萧望之为御史大夫望之言隂阳不和咎在臣等而宣帝以为意轻丞相终身薄之今政事堂忿争相诟流传都邑以为口实使天下何观焉故臣愿陛下首还中书之政则百官之职万事之序以次而得矣圣策曰有所不为为之而无不成有所不革革之而无不服陛下之及此言是天下之福也今日之患正在于未成而为之未服而革之耳夫成事在理不在势服人以诚不以言理之所在以为则成以禁则止以赏则劝以言则信古之人所以鼓舞天下绥之斯来动之斯和者葢循理而已今为政不务循理而欲以人主之势赏罚之威刼而成之夫以斧析薪可谓必克矣然不循其理则斧可缺薪不可破是以不论尊卑不计强弱理之所在则成理所不在则不成可必也今陛下使农民举息与商贾争利岂理也哉而何怪其不成乎礼曰微之显诚之不可揜也如是夫陛下茍诚心乎为民则虽或谤之而人不信茍诚心乎为利则虽自解释而人不服且事有决不可欺者吏受贿枉法人必谓之赃非其有而取之人必谓之盗茍有其实不敢辞其名今青苗有二分之息而不谓之放债取利可乎凡人为善不自誉而人誉之为恶不自毁而人毁之如使为善者必须自言而后信则尧舜周孔亦劳矣今天下以为利陛下以为义天下以为害陛下以为仁天下以为贪陛下以为廉不胜其纷纭也则使二三臣者极其巧辩以解答千万人之口附防经典造为文书以晓告四方之人四方之人岂如婴儿鸟兽而可以美言小数之哉且夫未成而为之则其弊必至于不敢为未服而革之则其弊必至于不敢革葢世有好走马者一为坠伤则终身徒行何者慎重则必成轻发则多败此理之必然也陛下若出于慎重则屡作屡成不惟人信之陛下亦自信而日以勇矣若出于轻发则每举每败不惟人不信陛下亦自不信而日以怯矣文宗始用训注其志岂浅也哉而一经大变则忧沮丧气不能复振文宗亦非有失徳徒以好作而寡谋也慎重者始若怯终必勇轻发者始若勇终必怯乃者横山之人未尝一日而忘汉虽五尺之童子知其可取然自庆厯以来莫之敢发者诚未有以善其后也近者边臣不计其后而遽发之一发不中则内帑之费以数百万计而关辅之民困于飞挽者三年而未已虽天下之勇者敢复为之欤为之固不可敢复言之欤由此观之则横山之功是欲速而壊之也近者青苗之政助役之法均输之策并军搜卒之令卒然轻发又甚于前日矣虽陛下不防人言持之益坚而势穷事碍终亦必变他日虽有良法美政陛下能复自信乎人君之患在于乐因循而重改作今陛下春秋鼎盛天锡勇智此万世一时也而羣臣不能济之以慎重养之以敦朴譬如乘轻车驭骏马冒险夜行而仆夫又从后鞭之岂不殆哉臣愿陛下解辔秣马以须东方之明而徐行于九轨之道甚未晚也圣策曰田畴辟沟洫治草木畅茂鸟兽鱼鼈莫不各得其性者此百工有司之事也曽何足以累陛下陛下操其要治其本恭已无为而物莫不尽其理以生以死若夫百工有司之事自宰相不屑为之而况于陛下乎圣策曰其富足以备礼其和足以广乐其治足以致刑何施而可以臻此孔子曰百姓足君孰与不足兔首瓠叶可以行礼扫地而祭可以事天礼之不备非贫之罪也管子曰仓廪实而知礼节臣不知陛下所谓富者富民欤抑富国欤陆贾曰将相和调则士豫附刘向曰众贤和于朝则万物和于野今朝廷可谓不和矣其咎安在陛下不返求其本而欲以力胜之力之不能胜众也久矣古者刀锯在前鼎镬在后而士犹犯之今陛下躬蹈尧舜未尝诛一无罪欲弭众言不过斥逐异议之臣而更用人必不忍行亡秦偶语之禁起东汉党锢之狱多士何畏而不言哉臣恐逐者不已而争者益多烦言交攻愈甚于今日矣欲望致和而广乐岂不疎哉古之求治者将以措刑也今陛下求治则欲致刑此又羣臣误陛下也臣知其説矣是出于荀卿荀卿喜为异论至以人性为恶则其言治世刑重亦宜矣而説者又以为书称唐虞之隆刑故无小而周之盛时羣饮者杀臣请有以诘之夏禹之时大辟二百周公之时大辟五百岂可谓周治而禹乱耶秦为法及三族汉除肉刑岂可谓秦治而汉乱耶致之言极也天下幸而未治使一日治安陛下将变今之刑而用其极欤天下几何其不叛也徒闻其语而惧者已众矣臣不意异端邪説惑误陛下至于如此且夫宥过无大刑故无小此用刑之常理也至于今守之岂独唐虞之隆而周之盛时哉所以诛羣饮者意其非独羣饮而已如今之法所谓夜聚晓散者使后世不知其详而徒闻其语则凡夜相过者皆执而杀之可乎夫人相与饮酒而辄杀之虽桀纣之暴不至于此而谓周公行之欤圣策曰方今之弊可谓众矣捄之之术必有本末所施之宜必有先后臣请论其本与其所宜先者而陛下择焉方今捄弊之道必先立事立事之本在于知人则所施之宜当先观大臣之知人与否耳古之欲立非常之功者必有知人之明茍无知人之明则循规矩蹈绳墨以求寡过二者皆审于自知而安于才分者也道可以讲习而知徳可以勉强而能惟知人之明不可学必出于天资如萧何之识韩信此岂有法而可传者哉以诸葛孔明之贤而知人之明则其所短是以失之于马谡而孔明亦审于自知是以终身不敢用魏延我仁祖之在位也事无大小一付之于法人无贤不肖一付之于公议事已效而后行人已试而后用终不求非常之功者诚以当时大臣不足以与于知人之明也古之为医者聆音察色洞视五脏则其治疾也有剖胸决脾洗濯胃肾之变茍无其术不敢行其事今无知人之明而欲立非常之功解纵绳墨以慕古人则是未能察脉而欲试华陀之方其异于操刀而杀人者几希矣房琯之称刘秩关播之用李元平是也至今以为笑矣陛下观今之大臣为知人欤为不知人欤乃者擢用众才皆其造室握手之人要结审固而后敢用葢以为其人可与戮力同心共致太平曽未安席而交口攻之者如猬毛而起陛下以此验之其不知人也亦审矣幸今天下无事异同之论不过凟乱圣听而已若边隅有警盗贼窃发俯仰成败呼吸变动而所用之人皆如今日乍合乍散临事解体不可复知则无乃误社稷欤华陀不世出天下未尝废医萧何不世出天下未尝废治陛下必欲立非常之功请待知人之佐若犹未也则亦诏左右之臣安分守法而已圣策曰生民以来称至治者必曰唐虞成周之世诗书所称其迹可见以至后世贤明之君忠智之臣相与忧勤以营一代之业虽未尽善然要其所成就亦必有可言者其详着之臣以为此不可胜言也其施设之方各随其时而不可知其所可知者必畏天必从众必法祖宗故其言曰戒之戒之天惟显思命不易哉又曰稽于众舍已从人又曰丕显哉文王谟丕承哉武王烈诗书所称大略如此未尝言天命不足畏众言不足从祖宗之法不足用也苻坚用王猛而樊世仇滕席宝不悦魏郑公劝太宗以仁义而封伦不信凡今之人欲陛下违众而自用者必以此借口而陛下所谓贤明忠智者岂非意在于此等欤臣愿考二人之所行而求之于今王猛岂尝设官而牟利魏郑公岂尝贷钱而取息欤且其不悦者不过数人固不害天下之信且服也今天下有心者怨有口者谤古之君臣相与忧勤以营一代之业者似不如此古语曰百人之聚未有不公而况天下乎今天下非之而陛下不回臣不知所税驾矣诗曰譬彼舟流不知所届心之忧矣不遑假寐区区之忠惟陛下察之臣谨昧死上对   轼两上书言新法不便不见省复拟进士对策上之以冀神宗之一悟考其时轼官权开封府推官耳疎逺下僚非若两制大臣与国同休戚而勤拳恳欵无异陆贽为内相时非其忠孝天性郁于中而发作于外视民之疾苦若已身之痌瘝者而能然哉至若必敬天必从众必法祖宗三言岂特为宋神宗之良药实万古帝王之法语矣   代张方平谏用兵书   臣闻好兵犹好色也伤生之事非一而好色者必死贼民之事非一而好兵者必亡此理之必然者也夫惟圣人之兵皆出于不得已故其胜也享安全之福其不胜也必无意外之患后世用兵皆得已而不己故其胜也则变迟而祸大其不胜也则变速而祸小是以圣人不计胜负之功而深戒用兵之祸何者兴师十万日费千金内外骚动殆于道路者七十万家内则府库空虚外则百姓穷匮饥寒逼迫其后必有盗赋之忧死伤愁怨其终必致水旱之报上则将相拥众有跋扈之心下则士众久役有溃叛之志变故百出皆由用兵至于兴事首议之人防谪尤重葢以平民无故縁兵而死怨气充积必有任其咎者是以圣人畏之重之非不得已不敢用也自古人主好动干戈由败而亡者不可胜数臣今不敢复言请为陛下言其胜者秦始皇既平六国复事吴越戍役之患被于四海虽拓地千里逺过三代而坟土未干天下怨叛二世被害子婴被擒灭亡之酷自古所未尝有也汉武帝承文景富溢之余首挑匈奴兵连不解遂使侵寻及于诸国嵗嵗调发所向成功建元之间兵祸始作是时蚩尤旗出长与天等其春戾太子生自是师行三十余年死者无数及巫蛊事起京师流血僵尸数万太子父子皆败班固以为太子生长于兵与之终始帝虽悔悟自克而殁身之恨已无及矣隋文帝既下江南继事夷狄炀帝嗣位此心不衰皆能诛灭强国威震万里然而民怨盗起亡不旋踵唐太宗神武无敌尤善用兵既已破灭突厥髙昌吐谷浑等犹且未厌亲驾辽东皆志在立功非不得已而用其后武氏之难唐室凌迟不絶如线葢用兵之祸物理难逃不然太宗仁圣寛厚克已裕人几至刑措而一传之后子孙涂炭此岂为善之报也哉由此观之汉唐用兵于寛仁之后故其胜而仅存秦隋用兵于残暴之余故其胜而遂灭臣每读书至此未尝不掩巻流涕伤其计之过也若使此四君者方其用兵之初随即败衂惕然戒惧知用兵之难则祸败之兴当不至此不幸每举辄胜故使狃于功利虑患不深臣故曰胜则变迟而祸大不胜则变速而祸小不可不察也昔仁宗皇帝覆育天下无意于兵将士惰媮兵革朽钝元昊乘间窃发西鄙延安泾原麟府之间败者三四所丧动以万计而海内晏然兵休事已而民无怨言国无遗患何者天下臣庶知其无好兵之心天地鬼神谅其有不得已之实故也今陛下天锡勇智意在富强即位以来缮甲治兵伺候邻国羣臣百寮窥见此指多言用兵其始也弼臣执国命者无忧深思逺之心枢臣当国论者无虑害持难之识在台谏之职者无献替纳忠之议从微至着遂成厉阶既而薛向为横山之谋韩绛效深入之计陈升之吕公弼等隂与之协力师徒丧败财用耗屈较之寳元庆厯之败不及十一然而天怒人怨边兵背叛京师骚然陛下为之旰食者累月何者用兵之端陛下作之是以吏士无怨敌之意而不直陛下也尚赖祖宗积累之厚皇天保佑之深故使兵出无功感悟圣意然浅见之士方且以败为耻力欲求胜以称上心于是王韶搆祸于熈河章惇造衅于横山熊本发难于渝泸然此等皆戕贼已降俘累老弱困弊腹心而取空虚无用之地以为武功使陛下受此虚名而忽于实祸勉强砥砺奋于功名故沈起刘彞复发于安南使十余万人暴露瘴毒死者十而五六道路之人毙于输送赀粮器械不见敌而尽以为用兵之意必且少衰而李宪之师复出于洮州矣今师徒克捷鋭气方盛陛下喜于一胜必有轻视四夷凌侮敌国之意天意难测臣实畏之且夫战胜之后陛下可得而知者凯旋捷奏拜表称贺赫然耳目之观耳至于逺方之民肝脑涂于白刃筋骨絶于餽饷流离破产鬻卖男女薰眼折臂自经之状陛下必不得而见也慈父孝子孤臣寡妇之哭声陛下必不得而闻也譬犹屠杀牛羊刳脔鱼鼈以为饍馐食者甚美见食者甚苦使陛下见其号呼于梃刃之下宛转于刀几之间虽八珍之美必将投箸而不忍食而况用人之命以为耳目之观乎且使陛下将卒精强府库充实如秦汉隋唐之君既胜之后祸乱方兴尚不可救而况所任将吏罢软凡庸较之古人万万不逮而数年以来公私窘乏内府累世之积扫地无余州郡征税之储上供殆尽百官廪俸仅而能继南郊赏给久而未办以此举动虽有智者无以善其后矣且饥役之后所在盗贼蠭起京东河北尤不可言若军事一兴横敛随作民穷而无告其势不为大盗无以自全边事方深内患复起则胜广之形将在于此此老臣所以终夜不寐临食而叹至于恸哭而不能自止也且臣闻之凡举大事必顺天心天之所向以之举事必成天之所背以之举事必败葢天心向背之迹见于灾祥丰歉之间今自近嵗日蚀星变地震山崩水旱疠疫连年不解民死将半天心之向背可以见矣而陛下方且断然不顾兴事不已譬如人子得过于父母惟有恭顺静思引咎自责庶几可解今乃纷然诘责奴婢恣行棰楚以此事亲未有见赦于父母者故臣愿陛下逺览前世兴亡之迹深察天心向背之理絶意兵革之事保疆睦邻安静无为固社稷长久之计上以安二宫朝夕之养下以济四方亿兆之命则臣虽老死沟壑瞑目于地下矣昔汉祖破灭羣雄遂有天下光武百战百胜祀汉配天然至白登被围则讲和亲之议西域请吏则出谢絶之言此二帝者非不知兵也葢经变既多则虑患深逺今陛下深居九重而轻议讨伐老臣庸懦私窃以为过矣然人臣纳説于君因其既厌而止之则易为力迎其方鋭而折之则难为功凡有血气之伦皆有好胜之意方其气之盛也虽布衣贱士有不可夺自非智识特达度量过人未有能勇于奋发之中舍己从人惟义是听者也今陛下盛气于用武势不可回臣非不知而献言不已者诚见陛下圣徳寛大听纳不疑故不敢以众人好胜之常心望于陛下且意陛下他日亲见用兵之害必将哀痛悔恨而追咎左右大臣未尝一言臣亦将老且死见先帝于地下亦有以借口矣惟陛下哀而察之   有宋三百年第一篇文字其云战胜之后陛下可得而知者凯旋奏捷拜表称贺赫然耳目之观耳至于逺方之民肝脑涂于白刃筋骨絶于馈饷流离破产鬻卖男女薰眼折臂自经之状陛下必不得而见也慈父孝子孤臣寡妇之哭声陛下必不得而闻也譬犹屠杀牛羊刳脔鱼鼈以为膳羞食者甚美见食者甚苦使陛下见其号呼于梃刃之下宛转于刀几之间虽八珍之美必将投箸而不忍食而况用人之命以为耳目之观乎此百余言直可上配六经特再録之于文后以为警心怵目之观   黄震曰歴序神庙朝用兵次第其言哀痛切至真可为万世人主好用兵人臣好生事者之戒   杨慎曰古之谏用兵只説不胜之害务以避害而趋利此书説虽胜其害犹不可言况以当今时事天时观之动必不胜如此立意便髙人一等   张英曰伉爽淋漓命意圆湛而体格端重词气丰裕公文之似陆宣公者   励杜讷曰歴述当日情事淋漓痛切利害较然一往波折纒绵尤见老成谋国惓惓无已之心   代滕甫论西夏书   臣素无学术老不读书每欲披竭愚忠上补圣明万一而肝肺枯涸卒无可言近者因病求医偶悟一事推之有政似可施行惟陛下财幸臣近患积聚医云据病当下一月而愈若不下半年而愈然中年以后一下一衰积衰之患终身之忧也臣私计之终不以一月之快而易终身之忧遂用其言以善药磨治半年而愈初不伤气体力益完因悟近日臣僚献言欲用兵西方皆是医人欲下一月而愈者也其势亦未必不成然终非臣子深爱君父欲出万全之道也以陛下圣明将贤士勇何往不克而臣尚以为非万全者俗言彭祖观井自系大木之上以车轮覆井而后敢观此言虽鄙而切于事陛下爱民忧国非特如彭祖之爱身而兵者凶器动有存亡其陷人可畏有甚于井故臣愿陛下之用兵如彭祖之观井然后为得也臣窃观自古用兵者莫如曹操其破灭袁氏最有巧思请试为陛下论之袁绍以十倍之众大败于官渡仅以身免而操敛兵不追者何也所以缓绍而乱其国也绍归国益骄忠贤就戮嫡庶并争不及八年而袁氏无遗种矣向使操急之绍既未可以一举荡灭若惧而修政用田丰而立袁谭则成败未可知也其后北征乌丸讨袁尚袁熈尚熈走辽东或劝操遂平之操曰彼素畏尚等吾今急之则合缓之则自相图其势然也遂引兵还曰吾方使公孙康斩送其首已而果然若操者可谓巧于灭国矣灭国大事也不可以速譬如小儿之毁齿以渐摇撼之则齿脱而小儿不知若不以渐一拔而得齿则毁齿可以杀儿故臣愿陛下之取西夏如曹操之取袁氏也方元昊强时谋臣猛将尽其智力十年而不敢近今者主弱臣强其国内乱陛下使偏师一出斩名王虏伪公主筑兰防等州此真千载一时天以此贼授陛下之秋也兵法有之同舟而遇风则吴越相救如左右手今秉常虽为母族所簒以意度之其世家大族亦未肯俯首连臂为此族用也今乃合而为一坚壁清野以抗王师如左右手此正同舟遇风之势也法当缓之今天威已震臣愿陛下选用大臣宿将素为贼所畏服者使兼帅五路聚重兵境上号称百万搜乘补卒牛酒日至金鼓之声闻于数百里间外为必讨之势而实不出境多出金币遣间使辩士离壊其党与且下令曰尺土吾不爱一民吾不有也其有能以地与众降者即以封之有敢攘其地掠其人者皆斩不出一年必有权均力敌内自相疑者人情不逺各欲求全及王师之未出争为先降以邀重赏陛下因而分裂之即用其酋豪命以爵秩棊布错峙务使相仇如汉封呼韩邪通西域故事不过于要害处筑一城屯数千人置一将以防诸部可使数百年面内保境不烦城守餽运岂非万全之至计哉臣愿陛下断之于中深虑而逺计之夫为人臣计与为人主计不同人臣非攘地效首虏无以为功为陛下计惟天下安社稷固否耳陛下神圣冠古动容举意皆是功徳但能措泰山之安与天地等寿则竹帛不可胜纪而尧舜禹汤不足过也议者不知出此争欲急于功名履危犯难以劳圣虑臣窃不取古人有言省躬不如省事省事不如清心刘洎谏唐太宗曰皇天以不言为贵圣人以不言为徳老子称大辩若讷庄子言至道无文且多记则损心多言则耗气心气内损形神外劳初虽不觉后必为累须为社稷自爱人臣爱君未有如洎之深至者也臣窃慕之虽谪守在外不当妄言然自念旧臣譬之老马虽筋力已衰不堪致逺而经涉险阻粗识道路惟陛下哀愍其愚而怜其意不胜幸甚   切中机宜虽老于行阵者不能道故知将相必读书也   御选唐宋文醇巻四十六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巻四十七目録   眉山苏轼文十   状   论河北京东盗贼状   论浙西灾伤第一状   论积欠状   论纲梢欠折利害状   朝辞赴定州论事状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巻四十七   眉山苏轼文十   论河北京东盗贼状   熈宁七年月苏轼奏臣伏见河北京东比年以来蝗旱相仍盗贼渐炽今又不雨自秋至冬方数千里麦不入土窃料明年春夏之际寇攘为患甚于今日是以辄陈狂瞽庶补万一谨按山东自上世以来为腹心根本之地其与中原离合常系社稷安危昔秦并天下首收三晋则其余强敌相继灭亡汉髙祖杀陈余走田横则项氏不支光武亦自渔阳上谷发突骑席巻以并天下魏武帝破杀袁氏父子收冀州然后四方莫敢敌宋武帝以英雄絶人之资用武歴年而不能并中原者以不得河北也隋文帝以庸夫穿窬之智窃位数年而一海内者以得河北也故杜牧之论以为山东之地王者得之以为王霸者得之以为霸猾赋得之以为乱天下自唐天寳以后奸臣僭峙于山东更十一世竭天下之力终不能取以至于亡近世贺徳伦挈魏博降后唐而梁亡周髙祖自邺都入京师而汉亡由此观之天下存亡之权在河北无疑也陛下即位以来北方之民流移相属天灾谴告亦甚于四方五六年间未有以塞大异者至于京东虽号无事亦当常使其民安逸富强缓急足以灌输河北缾竭则罍耻唇亡则齿寒而近年以来公私匮乏民不堪命今流离饥馑议者不过欲散卖常平之粟劝诱蓄积之家盗贼纵横议者不过欲増开告赏之门申严缉捕之法皆未见其益也常平之粟累经赈发所存无几矣而饥寒之民所在皆是人得升合官费丘山蓄积之家例皆困乏贫者未防其利富者先被其灾昔季康子患盗问于孔子对曰茍子之不欲虽赏之不窃乃知上不尽利则民有以为生茍有以为生亦何苦而为盗其间凶残之党乐祸不悛则须敇法以峻刑诛一以警百今中民以下举皆阙食冒法而为盗则死畏法而不盗则饥饥寒之与弃市均是死亡而赊死之与忍饥祸有迟速相率为盗正理之常虽日杀百人势必不止茍非陛下至明至圣至仁至慈较得丧之孰多权祸福之孰重特于财利少有所捐衣食之门一开骨髓之恩皆徧然后信赏必罚以威克恩不以侥幸废刑不以灾伤挠法如此而人心不革盗贼不衰者未之有也强刦民财者法如何曰乱之渐也杀无赦缓之致乱被杀者必多折其萌芽是杀以止杀也仁也因饥而成盗所盗不过防米斛麦而聚众每百十人则尽杀之乎曰是所为没其文于法而经生得以引经断之者也不盗则饥死盗则法死法不加于待死之饥民也明矣且有任其咎者天灾流行何国蔑有吏蚤上闻而为之备不饥饥而有备救之得其法仍不饥至于饥而吏之罪大矣尚不焦头烂额以出之于水火致使羣聚以刦乎羣聚以刦犹不亟翦其渠魁以散其势而使之延刦乎是故救死之盗可贷致盗之吏可诛   奏浙西灾伤第一状   元祐五年七月十五日龙图阁学士左朝奉郎知杭州苏轼状奏右臣闻事豫则立不豫则废此古今不刊之语也至于救灾恤患尤当在早若灾伤之民救之于未饥则用物约而所及广不过寛减上供粜卖常平官无大失而人人受赐今嵗之事是也若救之于已饥则用物博而所及微至于耗散省仓亏损课利官为一困而已饥之民终于死亡熈宁之事是也熈宁之灾伤本縁天旱米贵而沈起张靓之流不先事奏闻但务立赏闭粜富民皆争藏谷小民无所得食流殍既作然后朝廷知之始敕运江西及截本路上供米一百二十三万石济之巡门俵米拦街散粥终不能救饥馑既成继之以疾疫本路死者五十余万人城郭萧条田野丘墟两税课利皆失其旧勘防熈宁八年本路放税米一百三十万石酒课亏减六十七万余贯略计所失共计三百二十余万贯石其余耗散不可悉数至今转运司贫乏不能举手此无它不先事处置之过也去年浙西数郡先水后旱灾伤不减熈宁然二圣仁智聪明于去年十一月中首发徳音截拨本路上供斛防二十万石贩济又于十二月中寛减转运司元祐四年上供额斛三分之一为米五十余万斛尽用其钱买银绢上供了无一毫亏损县官而命下之日所在欢呼官既住籴米价自落又自正月开仓粜常平米仍免数路税务所收五谷力胜钱且赐度牒三百道以助赈济本路帖然遂无一人饿殍者此无它先事处置之力也由此观之事豫则立不豫则废其祸福相絶如此恭惟二圣天地父母之心见民疾苦匍匐救之本不计较费用多少而臣愚鲁无识但知权利害之轻重计得丧之大小以为譬如民庶之家置庄田招佃客本望租课非行仁义然犹至水旱之嵗必须放免欠负借贷种粮者其心诚恐客散而田荒后日之失必倍于今日也而况有天下子万姓而不计其后乎臣自去嵗以来区区献言屡凟天听者实恐陛下客散而田荒也去嵗杭州米价每防至八九十自今嵗正月以来日渐减落至五六月间浙西数郡大雨不止太湖泛溢所在害稼六月初间米价复长至七月初防及百钱足陌见今新米已出而常平官米不敢住粜灾伤之势恐甚于去年何者去年之灾如人初病今嵗之灾如病再发病状虽同气力衰耗恐难支特又縁春夏之交雨水调匀浙人喜于丰嵗家家典卖举债出息以事田作车水筑圩髙下殆遍计本已重指日待熟而淫雨风涛一举害之民之穷苦实倍去嵗近者将官刘季孙往苏州按教臣宻令季孙沿路体访季孙还为臣言此数州不独淫雨为害又多大风驾起潮浪堤堰圩垾率皆破损湖州水入城中民家皆尺余此去嵗所无有也而转运判官张璹自常润还所言略同云亲见吴江平望八尺间有举家田苗没在深水底父子聚哭以船筏捞摝云半米犹堪炒吃青穟且以喂牛正使自今雨止已非丰嵗而况止不止又未可知则来嵗之忧非复今年之比矣何以言之去年杭州管常平米二十三万石今年已粜过十五万石虽余八万石而粜卖未已又縁去年灾伤放税及和籴不行省仓阙数所有上件常平米八万石只了兑拨充军粮更无见在惟有粜常平米钱近八万贯而钱非救饥之物若来年米益贵钱益轻虽积钱如山终无所用熈宁中两浙市易出钱百万缗民无贫富皆得取用而米不可得故曳罗纨带金玉横尸道上者不可胜计今来浙东西大抵皆粜过常平米见在絶数少熈宁之忧凛凛在人眼中矣臣材力短浅加之衰病而一路生齿忧责在臣受恩既深不敢别乞闲郡日夜思虑求来年救饥之术别无长策惟有秋冬之间不惜髙价多籴常平米以备来年出粜今来浙西数州米既不熟而转运司又管上供年额斛斗一百五十余万石若两司争籴米必大贵饥馑愈迫和籴不行来年青黄不交之际常平有钱无米官吏拱手坐视人死而山海之间接连瓯闽盗贼结集或生意外之患则诛殛臣等何补于败以此须至具实闻奏伏望陛下备録臣奏行下户部及本路转运提刑两路钤辖司疾早相度来年合与不合准备常平斛防出粜救饥如合准备即具逐州合用数目臣已约度杭州合用二十万石仍委逐司擘画合如何措置令米价不至大段翔涌收籴得足如逐司以为不须准备出粜救济即令各具保明来年委得不至饥殍流亡结罪闻奏縁今来已是入秋去和籴月日无几比及相度往复取防深虑不及于事伏乞详察速赐指挥臣屡犯天威无任战栗待罪之至谨録奏闻伏勅防   朱子尝曰救荒之术在备之末荒之前若至已荒更有何策至哉言也后世司牧斯民者哀鸿遍野尚欲壅于上闻能如轼之未雨绸缪憯怛忠爱为民请命乎此则文之醇乎醇而可为世法者佳文岂在声调格律之工哉   论积欠状   元祐七年五月十六日龙图阁学士左朝奉郎知扬州苏轼状奏臣闻之孔子曰善人教民七年亦可以即戎矣夫民既富而教然后可以即戎古之所谓善人者其不及圣人逺甚今二圣临御八年于兹仁孝慈俭可谓至矣而帑廪日益困农民日益贫商贾不行水旱相继以上圣之资而无善人之效臣窃痛之所至访问耆老有识之士隂求其所以皆曰方今民荷寛政无它疾苦但为积欠所压如负千钧而行免于僵仆则幸矣何暇举首奋臂以营求于一饱之外哉今大姓富家昔日号为无比户者皆为市易所破十无一二矣其余自小民以上大率皆有积欠监司督守令守令督吏卒文符日至其门鞭笞日加其身虽有白圭猗顿亦化为筚门圭窦矣自祖宗以来每有敕令必曰凡欠官物无侵欺盗用及虽有侵盗而本家及伍保人无家业者并与除放祖宗非不知官物失陷奸民幸免之弊特以民既乏竭无以为生虽加鞭挞终无所得缓之则为奸吏之所蚕食急之则为盗贼之所凭藉故举而放之则天下悦服虽有水旱盗贼民不思乱此为捐虚名而收实利也自二圣临御以来每以施舍已责为先务登极赦令每次郊赦或随事指挥皆从寛厚凡今所催欠负十有六七皆圣恩所贷矣而官吏刻薄与圣恩异舞文巧诋使不该放监司以催欠为职业守令上为监司之所迫下为胥吏之所使大率县有监催千百家则县中胥徒举欣欣然日有所得若一旦除放则此等皆寂寥无获矣自非有力之家纳赂请赇谁肯举行恩贷而积欠之人皆邻于寒饿何赂之有其间贫困扫地无可蚕食者则县胥教令通指平人或云衷私擅买抵当物业或虽非衷私而云买不当价似此之类蔓延追扰自甲及乙自乙及丙无有穷已每限皆空身到官或三五限得一二百钱谓之破限官之所得至微而胥徒所取葢无虚日俗谓此等为县胥食邑户嗟乎圣人在上使民不得为陛下赤子而皆为奸吏食邑户此何道也商贾贩卖例无现钱若用现钱则无利息须今年索去年所卖明年索今年所赊然后计算得行彼此通济今富户先已残破中民又有积欠谁敢赊卖物货则商贾自然不行此酒税课利所以日亏城市房廊所以日空也诸路连年水旱上下共知而转运司窘于财用例不肯放税纵放亦不尽实虽无明文指挥而以喜怒风晓官吏孰敢违者所以逐县例皆拖欠两税较其所欠与依实检放无异于官了无所益而民有追扰鞭挞之苦近日诏防凡积欠皆分为十料催纳通计五年而足圣恩隆厚何以加此而有司以为有防倚阁者方得依十料指挥余皆并催纵使尽依十料吏卒乞覔必不肯分料少取人户既未纳足则追扰常在纵分百料与一料同臣顷知杭州又知颍州今知扬州亲见两浙京西淮南三路之民皆为积欠所压日就穷蹙死亡过半而欠籍不除以至亏欠两税走陷课利农末皆病公私并困以此推之天下大率皆然矣臣自颍移扬州过濠寿楚泗等州所至麻麦如云臣每屏去吏卒亲入村落访问父老皆有忧色云丰年不如凶年天灾流行民虽乏食缩衣节口犹可以生若丰年举催积欠胥徒在门枷棒在身则人户求死不得言讫泪下臣亦不觉流涕又所至城邑多有流民官吏皆云以夏麦既熟举催积欠故流民不敢归乡臣闻之孔子曰苛政猛于虎昔常不信其言以今观之殆有甚者水旱杀人百倍于虎而人畏催欠乃甚于水旱臣窃度之每州催欠吏卒不下五百人以天下言之是常有二十余万虎狼散在民间百姓何由安生朝廷仁政何由得成乎臣自到任以来日以检察本州积欠为事内已有条贯除放而官吏不肯举行者臣即指挥本州一面除放去讫其于理合放而于条未有明文者即且令本州权住催理听指挥其于理合放而于条有碍者臣亦不敢住催各具利害奏取圣防   宋自青苗市易等法行民无不欠官物者一二十年间溥天之下莫不入于汤火矣观轼此状歴歴可观可为流涕王安石之罪信上通于天也古者农自农而商自商非惟正之供官府勿与交财贿焉子产之语载在春秋匪特立政之体宜尔也葢市道必不可行于官与民夫细民之竞利在锥刀之末赖积微以成钜弗躬弗亲往往干没今官一而民万其必不可以躬亲也明矣非胥徒是任其奚任出纳既由胥徒则民之所靡十已七八而官之所入尚无二三此必然之理也久之则皆成积欠既成积欠则官物唐捐而民为子孙之累唯胥徒不耕而获之利永逺不荒耳是故官庄田地官本贸易在官无异举货弃之于地而民已不胜其扰均非善政又况放债举息乎王安石推而行之徧天下宜乎举太真仁英百余年休养生息之业一旦风巻烟汤沃雪也   论纲梢欠折利害状   元祐七年七月二十七日龙图阁学士左朝奉郎知扬州苏轼状奏臣闻唐代宗时刘晏为江淮转运使始于扬州造转运船每船载一千石十船为一纲扬州差军将押赴河隂每造一船破钱一千贯而实费不及五百贯或讥其枉费晏曰大国不可以小道理凡所创置须谋经久船场既兴执事者非一须有余剩衣食养活众人私用不窘则官物牢固乃于扬子县置十船场差专知官十人不数年间皆致富赡凡五十余年船场既无破败餽运亦不阙絶至咸通末有杜御史者始以一千石船分造五百石船二只船始败壊而吴尧卿者为扬子院官始勘防每船合用物料实数估给其钱无复寛剩专知官十家即时冻馁而船场遂破餽运不继不久遂有黄巢之乱刘晏以千贯造船破五百贯为干系人欺隠之资以今之君子寡见浅闻者论之可谓疏缪之极矣然晏运四十万石当用船四百只五年而一更造是嵗造八十只也每只剩破五百贯是嵗失四万贯也而吴尧卿不过为朝廷嵗寛四万贯耳得失至微而餽运不继以胎天下之大祸臣以此知天下之大计未尝不成于大度之士而败于寒陋之小人也国家财用大事安危所出愿常不与寒陋小人谋之则可以经久不败矣臣窃见嘉祐中张方平为三司使上论京师军储云今之京师古所谓陈留四通八达之地非如雍洛有山河之险足恃也特恃重兵以立国耳兵恃食食恃漕运漕运一亏朝廷无所措手足因画十四策内一项云粮纲到京每嵗少欠不下六七万石皆以折防偿填发运司不复抱认非祖宗之旧也臣以此知嘉祐以前嵗运六百万石而以欠折六七万石为多访闻去嵗止运四百五十余万石而欠折之多约至三十余万石运法之壊一至于此又臣到任未几而所断粮纲欠折干系人徒流不可胜数衣粮罄于折防船车尽于拆卖质妻鬻子饥瘦伶俜聚为乞丐散为盗贼窃计京师及縁河诸郡例皆如此朝廷之大计生民之大病如臣等辈岂可坐观而不救耶辄问之于吏乃金部便敢私意创立此条不取圣防公然行下不惟非理刻剥败壊祖宗法度而人臣私意乃能废格制敕监司州郡靡然奉行莫敢谁何此岂小事哉谨按一纲三十只船而税务监官不过一员未委如何随船防检得三十只船一时皆遍而不勒留住岸一船防检即二十九只船皆须住岸伺显是违条舞法析文破敕茍以随船为名公然勒留防检与儿戏无异访闻得诸州多是元祐三年以来始行防检收税行之数年其弊乃出纲稍既皆赤露妻子流离性命不保虽加刀锯亦不能禁其攘窃此弊不革臣恐今后欠折不止三十余万石京师军储不继其患岂可胜言扬州税务自元祐三年十月始行防检收税至六年终凡三年间共收粮纲税钱四千七百余贯絶长补短每嵗不过收钱一千六百贯耳以淮南一路言之真扬髙邮楚泗宿六州军所得不过万缗而所在税务专拦因金部转运司许令防检縁此为奸邀难乞取十倍于官遂至纲梢皆穷困骨立亦无复富商大贾肯以物货委令搭载以此专仰攘取官米无复限量拆卖船板动使净尽事败入狱以命偿官显是金部与转运司违例刻剥得粮纲税钱一千贯而令朝廷失陷纲运米三十余万石利害皎然今来仓部并不体访纲运致欠之因却言縁仓司防子乞覔纲梢钱物以致欠折遂立法令真扬楚泗转般仓并行仓法其逐处防子仍只存留一半命下之日扬州转般仓防子四十人皆诣臣陈状尽乞归农臣虽且多方抑按晓喻退还其状然相度得此法必行则见今防子必致星散虽别行召募未必无人然皆是浮浪轻生不畏重法之人所支钱米决不能赡养其家不免乞取既冒深法必须重赂轻赍宻行交付其押纲纲梢等知专防若不受赂必无寛剩防面决难了纳即须多方宻行重赂不待求乞而后行用此必然之理也臣细观近日仓部所立条约皆是枝叶小节非利害之大本何者自熈宁以前中外并无仓法亦无今来仓部所立条约而嵗运六百万石欠折不过六七万石葢是朝廷捐商税之小利以养活纲梢而縁路官司遵守编敕法度不敢违条防检收税以致纲梢饱暖爱惜身命保全官物事理灼然臣已取责得本州税务状称随船防检不过检得一船其余二十九船不免住岸伺候显有违碍臣寻已备坐元祐编敕晓示今后更不得以随船为名违条勒令住岸防检去讫其税务官吏为准本州及仓部发运转运司指挥非是自擅为条未敢便行取勘其诸州军税务非臣所管无由一例行下欲乞朝廷申明元祐编敕不得勒令住岸条贯严赐约束行下并乞废罢近日仓部起请仓法仍取问金部官吏不取圣防擅立随船一法刻剥兵梢败壊纲运以误国计及发运转运司官吏依随情罪施行庶使今后刻薄之吏不敢擅行胸臆取小而害大得一而丧百臣闻东南餽运所系国计至大故祖宗以来特置发运司专任其责选用既重威令自行如昔时许元辈皆能约束诸路主张纲运其监司州郡及诸场务岂敢非理刻剥邀难但发运使得人稍假事权东南大计自然办集岂假朝廷更行仓法此事最为简要独在朝廷留意而已谨具元祐编敕及金部擅行随船防检指挥如左   一准元祐编敕诸纲运船栰到岸检纳税钱如有违限如限内无故稽留及非理搜检并约喝无名税钱者各徒二年诸新钱纲及粮纲縁路不得勒令住岸防检虽有透漏违禁之物其经歴处更不问罪至京下鏁通津门准此   一准元祐五年十一月十九日尚书金部符省部看详监粮纲运虽不得勒留住岸若是随船防检得委有税物名件自合依例饶润收纳税钱即无不许纳税钱事理若或别无税物自不得依例喝貌税钱事理甚明   右谨件如前者若朝廷尽行臣言必有五利纲梢饱暖惜身畏法运餽不大陷失一利也省徒配之刑消流亡贼盗之患二利也梢工衣食既足人人自重以船为家既免拆卖又常修完省逐处船场之费三利也押纲纲梢附载物货官不防检专拦无由乞取然梢工自领赴务量纳税钱以防告讦积少成多所获未必减于今日四利也自元丰之末罢市易务导洛司堆垜场议者以为商贾必渐通行而今八年略无丝毫之效京师酒税课利皆亏房廊邸店皆空何也葢祖宗以来通许纲运揽载物货既免征税而脚钱又轻故物货通流縁路虽失商税而京师坐获富庶自导洛司废而淮南转运司隂收其利数年以来官用窘逼转运司督迫诸处税务日急一日故商贾全然不行京师坐至枯涸今若行臣此策东南商贾久闭乍通其来必倍则京师公私数年之后必复旧观此五利也臣窃见近日官私例皆轻玩国法习以成风若朝廷以臣言为非臣不敢避妄言之罪乞赐重行责罚若以臣言为是即乞尽理施行少有违戾必罚无赦则所陈五利可以朝行而夕见也谨録奏闻伏敕防   国家财用大事安危所出司财用者不可不读此文又尝论之士庶之家侈费过度必子孙贫困然贫困之后往往仍有贤子孙复兴唯悭吝积财者平生无甚过恶而每多斩焉无祀或为子孙所破败灰飞烟灭天之报施何必如是深思其由葢财者人之所以养生也而其相流转于天地之间者止有此数丰于此即啬于彼故侈费过度者在其人则为奢纵而其散之天地间者必有不知谁何之人获被其养者矣唯纳而不出则身虽未尝享其用而使养生之具积而不流则亦必有不知谁何之人不得被其养者其造旤在于无形也士庶所及者至隘而犹如是况人君以天下为一家林林总总皆所宜养而可辎铢较量浚剥征求使天地所以养人之生者不能养人或转因之而害人之生岂非师旷所谓弃天地之性者哉   朝辞赴定州论事状   元祐八年九月二十六日端明殿学士兼翰林侍读学士左朝奉郎新知定州苏轼状奏臣闻天下治乱出于下情之通塞至治之极至于小民皆能自通大乱之极至于近臣不能自达易曰天地交泰其词曰上下交而其志同又曰天地不交否其词曰上下不交而天下无邦夫无邦者亡国之谓也上下不交则虽有朝廷君臣而亡国之形已具矣可不畏哉臣不敢复引衰世昏主之事只如唐明皇中兴刑措之君也而天寳之末小人在位下情不通则鲜于仲通以二十万人全军陷没于泸南明皇不知驯致其事至安禄山反兵已过河而明皇犹以为忠臣此无他下情不通耳目壅蔽则其渐至于此也臣在经筵数论此事陛下为政九年除执政台谏外未尝与羣臣接然天下不以为非者以为垂帘之际不得不尔也今者祥除之后听政之初当以通下情除壅蔽为急务臣虽不肖防陛下擢为河北西路安抚使沿边重地此为首冠臣尝悉心论奏陛下亦当垂意听纳祖宗之法边帅当上殿面辞而陛下独以本任阙官迎接人众为辞降防拒臣不令上殿此何义也臣若伺上殿不过更留十日本任阙官自有转运使权摄无所阙事迎接人众不过更支十日粮有何不可而使听政之初将帅不得一面天颜而去有识之士皆谓陛下厌闻人言意轻边事其兆见于此矣臣备位讲读日侍帷幄前后五年可谓亲近方当戍边不得一见而行况疎逺小臣欲求自通亦难矣易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又曰帝出乎震相见乎离夫圣人作而万物覩今陛下听政之初不行乘干出震见离之道废祖宗临遣将帅故事而袭行垂帘不得已之政此朝廷有识所以惊疑而忧虑也臣不得上殿于臣之私别无利害而于听政之始天下属目之际所损圣徳不小臣已于今月二十七日出门非敢求登对然臣始者本俟上殿欲少效愚忠今来不敢以不得对之故便废此言惟陛下察臣诚心少加采纳古之圣人将有为也必先处晦而观光处静而观动则万物之情毕陈于前不过数年自然知利害之真识邪正之实然后应物以作故作无不成臣敢以小事譬之夫操舟者常患不见水道之曲折而水濵之立观者常见之何则操舟者身寄于动而立观者常静故也奕碁者胜负之形虽国工有所不尽而袖手旁观者常尽之何则奕者有意于争而旁观者无心故也若人主常静而无心天下其孰能欺之汉景帝即位之初首用鼂错更易法令黜削诸侯遂成七国之变景帝往来两宫间寒心者数月终身不敢复言兵武帝即位未几遂欲用兵鞭挞四夷兵连祸结三十余年然后下哀痛诏封宰相为富民侯臣以此知古者英睿之君勇于立事未有不悔者也景帝之悔速故变而复安武帝之悔迟故几至于乱虽迟速安危小异然比之常静无心终始不悔如孝文帝者不可同年而语矣今陛下圣智絶人春秋鼎盛臣愿虚心循理一切未有所施黙观庶事之利害与羣臣之邪正以三年为期俟得利害之真邪正之实然后应物而作使既作之后天下无恨陛下亦无恨上下同享太平之利则虽尽南山之竹不足以纪圣功兼三宗之寿不足以报圣徳由此观之陛下之有为惟忧太早不患稍迟亦已明矣臣又闻为政如用药方今天下虽未大治实无大病古人云有病不治常得中医虽未能尽除小疾然贤于误服恶药觊万一之利而得不救之祸者逺矣臣恐急进好利之臣輙劝陛下轻有改变故辄进此説敢望陛下深信古语且守中医安穏万全之策勿为恶药所误实社稷宗庙之利天下幸甚臣不胜忘身忧国之心冒死进言谨録奏闻伏候敕防   按本传云哲宗八年宣仁皇后崩哲宗亲政轼乞补外以端明殿侍读两学士出知定州时国是将变轼不得入辞既行上书云云尝观宣仁防临朝尽革神宗时弊政千古称女中尧舜而当时憸壬小人挟子不当改父之政之説以煽动哲宗其时诸贤亦止以宣仁所定为母改子非哲宗子改父为辞而未能究极其理也如子不可改父则宣仁临朝虽曰母改子而哲宗嗣服究是子改父无异掩耳盗铃矣子曰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曽子曰孟庄子不改父之臣与父之政是难能也熈宁大臣动称绍述用孔曽斯语以为据依而不知以文害辞以辞害志所为侮圣人之言也夫道也者犹路也九达之衢自西自东自南自北皆可之焉然而父自东者子三年不敢自西不忘亲也孟献子之臣当无壬人矣孟献子之政当无粃政矣孟庄子当日岂无为之臣者孟庄子为政岂无别出之见可措诸施行者然孟庄子唯父之旧臣是用唯父之旧政是循不忘亲也故曰是难能也凡若此者皆父之所为合于道道在两可必从其父之所可于天下无所损益也而有余孝焉圣贤所深许也若其获罪于天与民害于而家凶于而国人人皆知其非道而曰父之道也改必待三年曰父之臣也将卒用之以行父之政则易不当云干父之蛊有子考无咎矣父在犹有几谏之文诤子之义父没则其哀痛迫切以速葢其愆者当何如而曰吾将绍述焉是扬父之恶而世济其凶也乃曰孔曽有明训岂非侮孔曽之言哉孔子系易曰干父之蛊意承考也夫人之所以为人以有父子之亲也而所以有父子之亲者亦以其为人人也者性为之非欲为之也虽桀纣之恶桀纣之欲也非其性也桀纣既死则其欲堙灭而无存矣其性则死而不亡使武庚禄父能干其蛊反其政而安天下之民亦不得不谓之意承考葢谓桀纣之性恶不得也则谓桀纣之无此意亦不得也况乎宋神宗者实有振厉奋发追踪前古之意特以知之不明处之不当为羣小之所愚以致于败晚乃悔之而气拘物蔽吝于改过不能自克原其本意岂欲民生之流离军旅之败没哉夫孝者善继人之志善述人之事者也人之志立人达人之志也人之事立人达人之事也是以不曰父之志与事谓其嫌于从欲也使以从欲为继述则非所谓人之志与事矣且守而不变谁其不能而又何谓善哉天有四时春秋冬夏其代谢者犹父子之义也春谢而夏代夏犹春之子也而易温为暑夏谢而秋代秋犹夏之子也而易暑为凉使四时执而不变则生物尽矣况乎五纬愆而六气易而欲执其愆且易者以为常曰吾以绍述也岂孔曾之教然哉语曰前事之不忘后事之师也然则前事之有疑即后事之惑也学必讲而后明故孔子曰学之不讲是吾忧也人皆知哲宗绍述之为非而不能无疑于孔曽之语则母改子非子改父之説淆之不可不讲也诚知哲宗绍述之为不孝则孔曽教孝之义大明矣   御选唐宋文醇巻四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巻四十八目録   眉山苏轼文十一   劄子   述灾沴论赏罚及修河事缴进欧阳修议状劄子乞郡劄子   论边将隐匿败亡宪司体量不实劄子   乞免五谷力胜税钱劄子   乞校正陆贽奏议上进劄子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巻四十八   眉山苏轼文十一   述灾沴论赏罚及修河事缴进欧阳修议状劄子   元祐三年九月五日翰林学士朝奉郎知制诰兼侍读苏轼劄子奏臣今日迩英进读寳训及雍熙淳化间事太宗皇帝每见时和岁丰雨雪应时喜不自胜举酒以属羣臣又是日荧惑与日同度太史奏言当旱既而雨足岁丰臣读至此因进言水旱虽天数然人君修德可以转灾为福故宋景公一言而荧惑退三舍元丰八年荧惑守心逆行犯房又逆而西垂欲犯氐氐四星后妃之象也方是时二圣在位发政施仁惟恐不及臣视荧惑退舍甚速如有所畏不敢复西以此知天人之应捷于影响太宗皇帝亲致太平而每遇丰年若获非常之福喜乐如此者岂非水旱不作自是朝廷难得之事乎书曰天聪明自我民聪明匹夫匹妇有不获其所犹能致水旱而况政令之失小及一方大及四海其为灾沴理在不疑自二圣嗣位于今四年恭俭慈孝至仁至公可谓尽矣而四年之中非水则旱日月薄蚀五星相凌淫雨大雪常寒久阴之类殆无虚月岂盛德之报也哉臣愚无知窃谓陛下身修而政未修故监司守令多不得人百姓失职无所告诉谣怨上达以伤阴阳之和所以致此者盖由朝廷赏罚不明举错不当之咎也臣请畧而言之去年熙河诸将力战以获鬼章此奇功也故増秩赐金泾原诸将闭门自守使贼大掠而去若涉无人之境此罪人也亦増秩赐金赏罚如此何以使人广东妖贼岑探反围新州差将官童政救之政贼杀平民数千其害甚于岑探朝廷使江西提刑傅燮体量其事燮畏避权势归罪于新州官吏又言新州官吏却有守城之功乞以功过相除愚弄上下有同儿戏然卒不问岑探聚众搆谋经年乃发而所部官吏茫不觉知使一方赤子肝脑涂地然亦止于薄罚童政凶狡贪残非一日之积而监司乃令将兵讨贼以致千人无辜就死亦止降一差遣近日温杲诱杀平民十九人寃酷之状所不忍闻而杲止于降官监当蔡州捕盗吏卒亦杀平民一家五六人皆妇女无辜屠割形体以为丈夫首级欲以请赏而守倅不按监司不问以致臣僚上言及行下本路乃云杀时不可辨认白日杀人不辨男女岂有此理乃是预为凶人开茍免之路事如此者非一臣不敢尽言特举其甚者耳如此不过恩庇得无状小人十数人正使此等歌咏爱戴不知有何补益而纪纲頽弛媮惰成风则千万人受其害此得为仁乎大抵为国要在分别是非以行赏罚然后善人有所恃赖平人有所告诉若不穷究曲直惟务两平则君子无告小人得志天下之乱可坐而待此臣所谓赏罚不明之咎也黄河自天禧已来故道渐以淤塞每决而西以就下耳熙宁中决于曹村先帝尽力塞之不及数年遂决小呉先帝圣神知河之欲西北行也久矣今强塞之纵获目前之安而旋踵复决必然之势也故不复塞今都水使者王孝先乃欲于北京南开孙村河欲夺河身以复故道此岂独一方之安危天下之休戚也古者举大事谋及庶人上下佥同然犹有意外之患今内自工部侍郎都水属官外至安抚转运使及外监丞皆以为故道髙仰势若登屋功必无成而患有不可测者以至河北吏民无贤愚贵贱皆以为然独一孝先以为可作臣闻自孙村至海口旧管堤扫四十五所役兵万五千勾当使臣五十员岁支物料五百余万自小呉之决故道诸埽皆废不治堤上榆柳并根掘取残零物料变卖无余官吏役兵仅有存者使孙村之役不能夺过河身则官私财力举为虚弃若幸而复行故道则四十五埽皆以废坏横流之灾必倍于今孝先建议之初畧不及此近因人言沸腾方牒北外郡丞司云四十五埽并属北外监丞司地分令一面相度枝梧又云因检计桩料便令计置今来欲兴修四十五处已坏隄埽准备河水复行故道此莫大之役不赀之费也孝先当于建议之初首论其事待朝廷上下熟议而行今孝先便将此役作常程熟事行与北外监丞司令一面管认意望败事之后归罪他人其为欺罔实骇羣听其余患害未易悉数但臣采察众论以为此役不可不罢若今岁罢役不过枉费九百万物料虚设二万兵工若更接续兴修则来岁当役数十万人仍费三千余万此外民劳之极变故横生嗟怨之声足以复致水旱若将三千万物料钱作数年因水所欲行之地稍立隄防増卑培薄数年之后必渐安流何苦徇一夫之私计逆万人之公论以兴必不可行之役乎此臣所谓措置不当之咎也臣窃见仁宗朝名臣欧阳修为学士日有修河议状二篇虽当时事宜而其所画利害措置方畧颇切今日之事臣以为可用故辄缮写进呈自祖宗以来除委任执政外仍以侍从近臣为耳目请间论事殆无虚日今自垂帘以来除执政台諌开封尹外更无人得对惟有迩英讲读犹获亲近清光若复瘖黙不言则是耳目殆废臣受恩深重不敢观望上下茍为身谋谨备录今日进读之言上陈圣鉴臣无任恐栗待罪之至取进止   此轼迩英殿进读祖宗寳训因而陈所事退而书其所奏以进本传具识之其恳欵肫诚可为千古侍从臣法   乞郡劄子   元祐三年十月十七日翰林学士朝奉郎知制诰兼侍读苏轼劄子奏臣近以左臂不仁两目昏暗有失仪旷职之忧坚乞一郡伏防圣慈降诏不允遣使存问赐告养疾恩礼之重万死莫酬以臣子大义言之病未及死皆当勉强虽有失仪旷职之罪亦不当辞然臣终未敢起就职事者实亦有故言之则触忤权要得罪不轻不言则欺罔君父诛罚尤大故卒言之臣闻之易曰君子安其身而后动又曰君不宻则失臣臣不宻则失身以此知事君之义虽以报国为先而报国之道当以安身为本若上下相忌身自不安则危亡是忧国何由报恭惟陛下践祚之始收臣于九死之余半年之间擢臣为两制之首方将致命岂敢告劳特以臣拙于谋身鋭于报国致使台諌例为怨仇臣与故相司马光虽贤愚不同而交契最厚光既大用臣亦骤迁在于人情岂肯异论但以光所建差役一事臣实以为未便不免力争而台谏诸人皆希合光意以求进用及光既殁则又妄意陛下以为主光之言结党横身以排异议有言不便约共攻之曽不知光至诚为民本不求人希合而陛下虚心无我亦岂有所主哉其后又因刑部侍郎范百禄与门下侍郎韩维争议刑名欲守祖宗故事不敢以疑法杀人而諌官吕陶又论维专权用事臣本蜀人与此两人实是知旧因此韩氏之党一例疾臣指为川党御史赵挺之在元丰末通判德州而著作黄庭坚方监本州德安镇挺之希合提举官杨景棻意欲于本镇行市易法而庭坚以为镇小民贫不堪诛求若行市易必致星散公文往来士人传笑其后挺之以大臣荐召试馆职臣实对众言挺之聚敛小人学行无取岂堪此选又挺之妻父郭槩为西蜀提刑时本路提举官韩玠违法虐民朝旨委槩体量而槩附防隠庇臣弟辙为諌官劾奏其事玠槩并行黜责以此挺之疾臣尤出死力臣二年之中四遭口语发策草麻皆谓之诽谤未出省榜先言其失士以至臣所荐士例加诬蔑所言利害不许相见近日王觌言胡宗愈指臣为党孙觉言丁隲云是臣亲家臣与此两人有何干涉而使陛下投杼于三至之言中外之人具晓此意谓臣若不早去必致倾危臣非不知圣主天纵聪明察其无罪但以台諌气焰震动朝廷上自执政大臣次及侍从百官外至监司守令皆畏避其锋奉行其意意所欲去势无复全天下知之独陛下深居法宫之中无由知耳臣窃观三代以下号称明主莫如汉宣帝唐太宗然宣帝杀盖寛饶太宗杀刘洎皆信用谗言死非其罪至今哀之宣帝初知盖寛饶忠直不畏强御自候司马擢为太中大夫司隶校尉不可谓不知之深矣而盖寛饶上书有云五帝官天下三王家天下而当时谗人乃谓寛饶欲求禅位宣帝不察致使寛饶自刭北阙下太宗信用刘洎言无不从尝比之魏文贞公亦不可谓不知之深矣而太宗征辽患痈洎泣曰圣体不康甚可忧惧而当时谗人乃谓洎欲行伊霍之事太宗不察赐洎自尽二主非不明也二臣之受知非不深也恃明主之深知不避谗人积毁以至身首异处为天下笑今臣自度受知于陛下不过如盖寛饶之于汉宣帝刘洎之于唐太宗也而谗臣者乃十倍于当时虽陛下明哲寛仁度越二主然臣亦岂敢恃此不去以卒蹈二臣之覆辙哉且二臣之死天下后世皆言二主信谗邪而害忠良以为圣德之累使此二臣者识几畏渐先事求去岂不身名俱泰臣主两全哉臣纵不自爱独不念一旦得罪之后使天下后世有以议吾君乎昔先帝召臣上殿访问古今敕臣今后遇事即言其后臣屡论事未防施行乃复作为诗文寓物托讽庶几流传上达感悟圣意而李定舒亶何正臣三人因此言臣诽谤遂得罪然犹有近似者以讽諌为诽谤也今臣草麻词有云民亦劳止而赵挺之以为诽谤先帝则是以白为黒以西为东殊无近似者臣以此知挺之险毒甚于李定舒亶何正臣而臣之被谗甚于盖寛饶刘洎也古人有言曰为君难为臣不易臣欲依违茍且雷同众人则内愧本心上负明主若不改其操知无不言则怨仇交攻不死即废伏望圣慈念为臣之不易哀臣处此之至难始终保全措之不争之地特赐指麾检防前奏早赐施行臣无任感恩知罪祈天请命激切战恐之至取进止   刘克庄跋此乞郡奏稿曰苏程二公在朝不独为当时小人所忌盖攻苏公者朱公掞贾明叔也攻程公者刘莘老孔经父也按是时羣小比肩散地蓄忿伺隙元气壮而后可以杜外邪众贤和而后可以制羣小不易之论也而诸公不悟各尊其师各私其党日有纷纷不待章蔡复用诸贤固已自攻击而去矣想见苏程争时吕吉甫辈必相与拊掌窃笑后之君子谨无为吉甫辈所笑哉   论边将隠匿败亡宪司体量不实劄子   元祐三年闰十二月四日翰林学士知制诰兼侍读苏轼劄子奏臣近以目昏臂痛坚乞一郡盖亦自知受性刚褊黒白太明难以处众伏防圣慈降诏不许两遣使者存问慰安天恩深厚沦入骨髓臣谓此恩当以死报不当更计身之安危故复起就职而职事清闲未知死所每因进读之间事有切于今日者輙复尽言庶补万一昨日所读寳训有云淳化二年上谓侍臣诸州牧监马多瘦死盖养饲失时枉致病毙近令取十数槽寘殿庭下视其刍秣教之养疗庶革此弊臣因进言马所以病盖将吏不职致圉人盗减刍粟且不防其饥饱劳逸故也马不能言无由申诉故太宗至仁深哀怜之寘之殿庭亲加督视民之与马轻重不同若官吏不得其人人虽能言上下隔絶不能自诉无异于马马之饥瘦劳苦则有毙踣奔逸之忧民之困穷无聊则有沟壑盗贼之患然而四海之众非如养马可以寘之殿庭惟当广任忠贤以为耳目若忠贤踈逺谄佞在傍则民之疾苦无由上达秦二世时陈胜呉广已屠三川杀李由而二世不知陈后主时隋兵已渡江而后主不知此皆昏主不足道如唐明皇亲致太平可谓明主而张九龄死李林甫杨国忠用事鲜于仲通以二十万人没于云南不奏一人反更告捷明皇不问以至上下相防禄山之乱兵已过河而明皇不知也今朝廷虽无此事然臣闻去岁夏贼犯镇贼所杀掠不可胜数或云至万余人而边将乃奏云野无所掠其后朝廷访闻委提刑司体量而提刑孙路止奏十余人乞朝廷先赐放罪然后体量实数至今迁延二年终未结絶闻奏凡死事之家官所当卹若隠而不奏则生死衔寃何以使人此岂小事而路为耳目之司既不随事奏闻朝廷既行防蔽又乞放罪迁延侮玩一至于此臣谓此风渐不可长驯致其患何所不有此臣之所深忧也臣非不知陛下必已厌臣之多言左右必已厌臣之多事然受恩深重不敢自同众人若以此获罪亦无所憾取进止   上下交则为泰是故隔絶欺蔽最为乱阶上下所以隔絶者中有欺蔽之臣也事无巨细未有欺蔽而不为害者若夫盗贼杀掠战阵胜负乃国命所系其为害尤大而欺蔽尤易生其为欺蔽尤易行何也事干封疆大小官吏必交顶抵蹠以救其死不使上闻其谋之者众也内外之间大臣必有辅车相依唇亡齿寒者其炀之者固也是以欺蔽易生战阵之事必在仓卒之间白刃所接如电光石火过则无形唯凭口説耳身在阵中者犹且言人人殊岂有籍之可稽图之可指哉是以欺蔽易行以易行之事遇力行之众则以败为功以功为败以民为贼以贼为民五色仓黄莫可究诘矣甚者全军覆没连城失守而捷书日至然而当处被难之民无不知之者也于是千载而下传之为笑志士仁人闻之而涕矣地处边徼益难周知民虽能言上下隔絶不能自诉势穷死迫化为盗贼驯而致之何所不有吁足畏也轼之惓惓忧国而不能自已叹息痛恨于边将提刑之失其人而必欲闻于上也岂好异于众哉   乞免五谷力胜税钱劄子   元祐七年十一月初七日龙图阁学士左朝奉郎守兵部尚书兼侍读苏轼劄子奏臣闻谷太贱则伤农太贵则伤末是以法不税五谷使丰熟之乡商贾争籴以起太贱之价灾伤之地舟车辐辏以压太贵之直自先王以来未之有改也而近岁法令始有五谷力胜税钱使商贾不行农末皆病废百王不刋之令典而行自古所无之弊法使百世之下书之青史曰收五谷力胜钱自皇宋某年始也臣窃为圣世病之臣顷在黄州亲见累岁谷熟农夫连车载米入市不了盐酪之费而蓄积之家日夜祷祠愿逢饥荒又在浙西累岁亲见水灾中民之家有钱无谷被服珠金饿死于市此皆官收五谷力胜税钱致商贾不行之咎也臣闻以物与人物尽而止以法活人法行无穷今陛下每遇灾伤捐金帛散仓廪自元祐以来盖所费数千万贯石而饿殍流亡不为少衰只如去年浙西水灾陛下使江西湖北雇船运米以救苏湖之民盖百余万石又计籴来水脚官费不赀而客船被差雇者皆失业破产无所告诉与其官私费耗为害如此何似削去近日所立五谷力胜税钱一条只行天圣附令免税指挥则丰凶相济农末皆利纵有水旱无大饥荒虽目下稍失课利而灾伤之地不必尽烦陛下出捐钱谷如近岁之多也今元祐编敕虽云灾伤地分虽有例亦免而谷所从来必自丰熟地分所过不免收税则商贾亦自不行议者或欲立法如一路灾伤则隣路免税一州灾伤则隣州亦然虽比今之法小为通防而隔一路一州之外丰凶不能相救未为良法须是尽削近岁弊法专用天圣附令指挥乃为通济免五谷闗津之税使商贾通而价自平不待救荒而荒自救其言可法也   乞校正陆贽奏议上进劄子   元祐八年五月七日端明殿学士兼翰林侍读学士左朝奉郎守礼部尚书苏轼同吕希哲呉安诗丰稷赵彦若范祖禹顾临劄子奏臣等猥以空踈备员讲读圣明天纵学问日新臣等才有限而道无穷心欲言而口不逮以此自愧莫知所为窃谓人臣之纳忠譬如医者之用药药虽进于医手方多传于古人若已经效于世间不必皆从于已出伏见唐宰相陆贽才本王佐学为帝师论深切于事情言不离于道德智如子房而文则过辩如贾谊而术不踈上以格君心之非下以通天下之志三代以还一人而已但其不幸仕不遇时德宗以苛刻为能而贽諌之以忠厚德宗以猜疑为术而贽劝之以推诚德宗好用兵而贽以消兵为先德宗好聚财而贽以散财为急至于用人听言之法治边驭将之方罪已以收人心改过以应天道去小人以除民患惜名器以待有功如此之流未易悉数可谓进苦口之药石鍼害身之膏盲使德宗尽用其言则贞观可得而复臣等每退自西阁即私相告语以陛下圣明必喜贽议论但使圣贤之相契即如臣主之同时昔冯唐论颇牧之贤则汉文为之太息魏相条鼂董之对则孝宣以致中兴若陛下能自得师莫若近取诸贽夫六经三史诸子百家非无可观皆足为治但圣言幽远末学支离譬如山海之崇深难以一二而推择如贽之论开巻了然聚古今之精英实治乱之鉴臣等欲取其奏议稍加校正缮写进呈愿陛下置之坐隅如见贽面反覆熟读如与贽言必能发圣性之髙明成治功于岁月臣等不胜区区之意取进止   骈俪之体而与古为化者此文与韩愈代裴度让官表为甲观矣药虽进于医手方多传于古人若已经效于世间不必皆从于已出但使圣贤之相契即如臣主之同时旨哉言乎为君者知此不忧无臣为臣者知此不忧无友矣   御选唐宋文醇巻四十八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巻四十九目録   眉山苏轼文十二   祭文 碑   祭欧阳文忠公文   表忠观碑   宸奎阁碑   潮州韩文公庙碑   司马温公神道碑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巻四十九   眉山苏轼文十二   祭欧阳文忠公文   呜呼哀哉公之生于世六十有六年民有父母国有蓍斯文有传学者有师君子有所恃而不恐小人有所畏而不为譬如大川乔岳不见其运动而功利之及于物者盖不可以数计而周知今公之殁也赤子无所仰芘朝廷无所稽疑斯文化为异端而学者至于用夷君子以为无为为善而小人沛然自以为得时譬如深渊大泽龙亡而虎逝则变怪杂出舞防鱓而号狐狸昔其未用也天下以为病而其既用也则又以为迟及其释位而去也莫不冀其复用至其请老而归也莫不惆怅失望而犹庶几于万一者幸公之未衰孰谓公无复有意于斯世也奄一去而莫予追岂厌世溷浊絜身而逝乎将民之无禄而天莫之遗昔我先君怀寳遁世非公则莫能致而不肖无状因缘出入受教于门下者十有六年于兹闻公之丧义当匍匐往救而懐禄不去愧古人以忸怩缄词千里以寓一哀而已矣盖上以为天下恸而下以哭其私呜呼哀哉   茅坤曰欧阳文忠公知子瞻而子瞻为此文以祭之涕入九原   表忠观碑   熙宁十年十月戊子资政殿大学士右諌议大夫知杭州军州事臣抃言故呉越国王钱氏坟庙及其父祖妃夫人子孙之坟在钱塘者二十有六在临安者十有一皆芜废不治父老过之有流涕者谨按故武肃王镠始以乡兵破走黄巢名闻江淮复以八都兵讨刘汉宏并越州以奉董昌而自居于杭及昌以越叛则诛昌而并越尽有浙东西之地传其子文穆王元瓘至其孙忠显王仁佐遂破李景兵取福州而仁佐之弟忠懿王俶又出大兵攻景以迎周世宗之师其后卒以国入觐三世四王与五代相终始天下大乱豪杰蜂起方是时以数州之地盗名字者不可胜数既覆其族延及于无辜之民罔有孑遗而呉越地方千里带甲十万铸山煮海象犀珠玉之富甲于天下然终不失臣节贡献相望于道是以其民至于老死不识兵革四时嬉游歌鼓之声相闻至于今不废其有德于斯民甚厚皇宋受命四方僭乱以次削平而蜀江南负其险逺兵至城下力屈势穷然后束手而河东刘氏百战守死以抗王师积骸为城酾血为池竭天下之力仅乃克之独呉越不待告命封府库籍郡县请吏于朝视去其国如去传舍其有功于朝廷甚大昔窦融以河西归汉光武诏右扶风修理其父子坟茔祠以太牢今钱氏功德殆过于融而未及百年坟庙不治行道伤嗟甚非所以劝奨忠臣慰答民心之义也臣愿以龙山废佛祠曰妙因院者为观使钱氏之孙为道士曰自然者居之凡坟庙之在钱塘者以付自然其在临安者以付其县之净土寺僧曰道微嵗各度其徒一人使世掌之籍其地之所入以时修其祠宇封殖其草木有不治者县令丞察之甚者易其人庶几永终不坠以称朝廷待钱氏之意臣抃昧死以闻制曰可其妙因院改赐名曰表忠观铭曰   天目之山苕水出焉龙飞凤舞萃于临安笃生异人絶类离羣奋挺大呼从者如云仰天誓江月星晦防强弩射潮江海为东杀宏诛昌奄有呉越金券玉册虎符龙节大城其居包落山川左江右湖控引岛蛮岁时归休以燕父老如神人玉带毬马四十一年寅畏小心厥篚相望大贝南金五朝昏乱罔堪托国三王相承以待有德既获所归弗谋弗咨先王之志我维行之天祚忠孝世有爵邑允文允武子孙千亿帝谓守臣治其祠坟母俾樵牧愧其后昆龙山之阳岿焉新宫匪私于钱惟以劝忠非忠无君非孝无亲凡百有位视此刻文与柳宗元孝门铭同一体格   徐度曰东坡初为赵清献公作表忠观碑或持以示王荆公公读之沈吟曰此何语耶时客有在傍者遽指摘而诋訿之公不答读之再三又携之而起行且读忽叹曰此三王世家也可谓竒矣客大慙   王世贞曰表忠碑文忠公撰并书结法不似临池老笔然自婉润可爱铭词是苏诗之佳者余尝怪钱氏起羣盗非有大功德于民而能制一方传数世而王爵崇奉造于大明爝火自若纳叛之后圭组映带又百余年久而人思之何也武肃初有国将筑宫望气者言故府大之不过百年填西湖之半可得千年武肃笑曰世有千年之中不出真主者乎奈何困吾民为遂弗改此其知有足多者五代史固欧阳氏怼笔未尽征也   宸奎阁碑   皇祐中有诏庐山僧懐琏住京师十方净因禅院召对化城殿问佛法大意奏对称旨赐号大觉禅师是时北方之为佛者皆留于名相囿于因果以故士之聪明超轶者皆鄙其言诋为蛮夷下俚之説琏独指其妙与孔老合者其言文而真其行峻而通故一时士大夫喜从之游遇休沐日琏未盥漱而户外之屦满矣仁宗皇帝以天纵之能不由师傅自然得道与琏问答亲书颂诗以赐之凡十有七篇至和中上书乞归老山中上曰山即如如体也将安归乎不许治平中再乞坚甚英宗皇帝留之不可赐诏许自便琏既渡江少留于金山西湖遂归老于四明之阿育王山广利寺四明之人相与出力建大阁藏所赐颂诗榜之曰宸奎时京师始建寳文阁诏取其副本藏焉且命岁度僧一人琏归山二十有三年年八十有三臣留守杭州其徒使来告曰宸奎阁未有铭君逮事昭陵而与吾师游最旧其可以辞臣谨按古之人君号知佛者必曰汉明梁武其徒盖常以借口而绘其像于壁者汉明以察为明而梁武以弱为仁皆縁名失实去佛逺甚恭惟仁宗皇帝在位四十二年未尝广度僧尼崇侈寺庙干戈斧质未尝有所私贷而升遐之日天下归仁焉此所谓得佛心法者古今一人而已琏虽以出世法度人而持律严甚上尝赐以龙脑鉢盂琏对使者焚之曰吾法以壊色衣以瓦铁食此鉢非法使者归奏上嘉叹久之铭曰   巍巍仁皇体合自然神耀得道非有师传维道人琏逍遥自在禅律并行不相留碍于穆颂诗我既其文惟佛与佛乃识其真咨尔东南山君海王时节来朝以谨其藏   琏工诗冷斋夜话载其住东京净因院乞还山林诗特清俊王安石尝以其诗示欧阳修修戏曰此道人作肝脏馒头也安石曰何谓曰此中无一防菜气   潮州韩文公庙碑   匹夫而为百世师一言而为天下法是皆有以参天地之化关盛衰之运其生也有自来其逝也有所为矣故申吕自岳降而傅説为列星古今所传不可诬也孟子曰吾善养吾浩然之气是气也寓于寻常之中而塞乎天地之间卒然遇之则王公失其贵晋楚失其富良平失其智贲育失其勇仪秦失其辩是孰使之然哉其必有不依形而立不恃力而行不侍生而存不随死而亡者矣故在天为星辰在地为河岳幽则为鬼神而明则复为人此理之常无足怪者自东汉以来道防文异端并起歴唐贞观开元之盛辅以房杜姚宋而不能救独韩文公起布衣谈笑而麾之天下靡然从公复归于正盖三百年于此矣文起八代之衰而道济天下之溺忠犯人主之怒而勇夺三军之帅岂非参天地关盛衰浩然而独存者乎盖尝论天人之辨以为人无所不至惟天不容伪智可以欺王公不可以欺豚鱼力可以得天下不可以得匹夫匹妇之心故公之精诚能开衡山之云而不能回宪宗之惑能驯鳄鱼之暴而不能弭皇甫镈李逢吉之谤能信于南海之民庙食百世而不能使其身一日安于朝廷之上盖公之所能者天也所不能者人也始潮人未知学公命进士赵德为之师自是潮之士皆笃于文行延及齐民至于今号称易治信乎孔子之言君子学道则爱人小人学道则易使也潮人之事公也饮食必祭水旱疾疫凡有求必祷焉而庙在刺史公堂之后民以出入为艰前守欲请诸朝作新庙不果元祐五年朝散郎王君涤来守是邦凡所以养士治民者一以公为师民既悦服则出令曰愿新公庙者听民讙趋之卜地于州城之南七里期年而庙成或曰公去国万里而谪于潮不能一岁而归没而有知其不春恋于潮审矣轼曰不然公之神在天下者如水之在地中无所往而不在也而潮人独信之深思之至焄蒿凄怆若或见之譬如凿井得泉而曰水专在是岂理也哉元丰七年诏封公昌黎伯故榜曰昌黎伯韩文公之庙潮人请书其事于石因作诗以遗之使歌以祀公其词曰   公昔骑龙白云乡手抉云汉分天章天孙为织云锦裳飘然乗风来帝旁下与浊世扫粃糠西游咸池畧扶桑草木衣被昭回光追逐李杜参翺翔汗流籍湜走且僵灭没倒景不可望作诗诋佛讥君王要观南海窥衡湘歴舜九疑吊英皇祝融先驱海若藏约束蛟鳄如驱羊钧天无人帝悲伤讴吟下招遣巫阳犦牲鸡卜羞我觞于粲茘丹与焦黄公不少留我涕滂翩然被髪下大荒朱子曰东坡作韩文庙碑不能得一起头起行百十遭忽得匹夫两句下面只如此扫去   王世贞曰此碑自始至末无一字懈怠佳言格论层见叠出太牢悦口夜明夺目蘓文古今所推此尤其最得意者其关系世道亦大矣   司马温公神道碑   上即位之三年朝廷清明百揆时叙民安其生风俗一变异时薄夫鄙人皆洗心易德务为忠厚人人自重耻言人过中国无事四夷稽首请命惟西羌夏人叛服不常懐毒自疑数入为寇上命诸将按兵不战示以形势不数月生致大首领果庄青伊结阙下夏人十数万寇泾原至镇原城下五日无所得一夕遁去而西羌乌尔戬星音以其族万人来降黄河始决曹村既筑灵平复决小呉横流五年朔方骚然而今岁之秋积雨弥月河不大溢及冬水入地益深有北流赴海复禹旧迹之势凡上所欲不求而获而其所恶不麾而去天下晓然知天意与上合庶几复见至治之成家给人足刑措不用如咸平景德间也或以问臣轼上与太皇太后安所施设而及此臣轼对曰在易大有上九自天祐之吉无不利孔子曰天之所助者顺也人之所助者信也履信思乎顺又以尚贤也是以自天祐之吉无不利今二圣躬信顺以先天下而用司马公以致天下士应是三德矣且以臣观之公仁人也天相之矣何以知其然也曰公以文章名于世而以忠义自结人主朝廷知之可也四方之人何自知之士大夫知之可也农商走卒何自知之中国知之可也九夷八蛮何自知之方其退居于洛眇然如顔子之在陋巷累然如屈原之在陂泽其与民相忘也久矣而名震天下如雷霆如河汉如家至而日见之闻其名者虽愚无知如妇人孺子勇悍难化如军伍边塞以至于奸邪小人虽恶其害已仇而疾之者莫不敛袵变色咨嗟太息或至于流涕也元丰之末臣自登州入朝过八州以至京师民知其与公善也所在数千人聚而号呼于马首曰寄谢司马丞相慎毋去朝廷厚自爱以活百姓如是者盖千余里不絶至京师闻士大夫言公初入朝民拥其马至不得行卫士见公擎跽流涕者不可胜数公惧而归洛辽人夏人遣使入朝与吾使至敌中者敌必问公起居而辽人敕其边吏曰中国相司马矣慎毋生事开边隙其后公薨京师之民罢市而往吊鬻衣以致奠巷哭以过车者盖以千万数上命户部侍郎赵瞻内侍省押班冯宗道防其防归葬瞻等既葬皆言民哭公哀甚如哭其私亲四方来防葬者盖数万人而岭南封州父老相率致祭且作佛事以荐公者其词尤哀炷芗于手顶以送公葬者凡百余人而画像以祠公者天下皆是也此岂人力也哉天相之也匹夫而能动天亦必有道矣非至诚一德其孰能使之记曰惟天下之至诚为能尽其性能尽其性则能尽人之性能尽人之性则能尽物之性能尽物之性则可以赞天地之化育矣书曰惟尹躬暨汤咸有一德克享天心又曰德惟一动防不吉德二三动防不凶或以千金与人而人不喜或以一言使人而人死之者诚与不诚故也稽天之潦不能终朝而一线之溜可以达石者一与不一故也诚而一古之圣人不能加毫末于此矣而况公乎故臣论公之德至于感人心动天地巍巍如此而蔽之以一言曰诚曰一公讳光字君实其先河内人晋安平献王孚之后王之裔孙征东大将军阳始葬今陜州夏县涑水乡子孙因家焉曽祖讳政以五代衰乱不仕赠太子太保祖讳炫举进士试秘书省校书郎终于耀州富平县令赠太子太傅考讳池寳元庆厯间名臣终于兵部郎中天章阁待制赠太师温国公曽祖妣薛氏祖妣皇甫氏妣聂氏皆封温国太夫人公始以进士甲科事仁宗皇帝至天章阁待制知谏院始发大议乞立宗子为后以安宗庙宰相韩琦等因其言遂定大计事英宗皇帝为谏议大夫龙图阁直学士论陜西刺义勇为民患及内侍任守忠奸蠧乞斩以谢天下守忠竟以谴死又论濮安懿王当准先朝封赠期亲尊属故事天下韪之事神宗皇帝为翰林学士御史中丞西戎部将威明山欲以横山之众降公极论其不可纳后必为边患已而果然劝帝不受尊号遂为万世法及王安石为相始行青苗助役农田水利谓之新法公首言其害以身争之当时士大夫不附安石言新法不便者皆倚公为重帝以公为枢宻副使公以言不行不受命乃以为端明殿学士出知永兴军遂以留司御史台及提举崇福宫退居于洛十有五年及上即位太皇太后摄政起公为门下侍郎迁正议大夫遂拜左仆射公首更诏书以开言路分别邪正进退其甚者十余人旋罢保甲保马市易及诸道新行盐铁茶法最后遂罢助役青苗方议取士择守令监司以养民期于富而教之凛凛乎向至治矣而公卧病以元祐元年九月丙辰朔薨于位享年六十八太皇太后闻之恸上亦感涕不已时方祀明堂礼成不贺二圣皆临其防哭之哀甚辍视朝赠太师温国公禭以一品礼服諡曰文正官其亲属十人公娶张氏礼部尚书存之女封清河郡君先公卒追封温国夫人子三人童唐皆早亡康今为秘书省校书郎孙二人植柏皆承奉郎以元祐二年正月辛酉葬于陜之夏县涑水南原之鼂村上以御篆表其墓道曰忠清粹德之碑而其文以命臣轼臣盖尝为公行状而端明殿学士范镇取以志其墓矣故其详不复再见而独论其大防议者徒见上与太皇太后进公之速用公之尽而不知神宗皇帝知公之深也自士庶人至于卿大夫相与为賔师朋友道足以相信而权不足以相休戚然犹同己则亲之异已则踈之未有闻过而喜受诲而不怒者也而况于君臣之间乎方熙宁中朝廷政事与公所言无一不相违者书数十上皆尽言不讳盖自敌以下所不能堪而先帝安受之非特不怒而己乃欲以为左右辅弼之臣至为叙其所著书读之于迩英阁不深知公而能如是乎二圣之知公也知之于既同而先帝之知公也知之于方异故臣以先帝为难昔齐神武皇帝寝疾告其子世宗曰侯景专制河南十四年矣诸将皆莫能敌惟慕容绍宗可以制之我故不贵留以遗汝而唐太宗亦谓髙宗汝于李勣无恩我今责出之汝当授以仆射乃出勣为叠州都督夫齐神武唐太宗虽未足以比隆先帝而绍宗与勣亦非公之流然古之人君所以为其子孙长计逺虑者类皆如此宁其身亡受知人之名而使其子孙专享得贤之利先帝知公如此而卒不尽用安知其意不出于此乎臣既书其事乃拜稽首而作诗曰   于皇上帝子惠我民孰堪顾天惟圣与仁圣子受命如尧之初神母诏之匪亟匪徐圣神无心孰左右之民自择相我兴授之其相维何太师温公公来自西一马二童万人环之如渴赴泉孰不见公莫如我先二圣忘己惟公是式公亦无我惟民是度民曰乐哉既相司马尔贾于途我耕于野士曰时哉既用君实我后子先时不可失公如麟凤不鸷不搏羽毛毕朝雄狡率服为政一年疾病半之功则多矣百年之思知公于异识公于微匪公之思神考是懐天子万年四夷来同荐于清庙神考之功   轼尝曰轼于天下未尝铭墓独铭五人皆盛德故五人者富弼司马光赵抃范镇张方平也   朱子曰坡公作温公神道碑叙事畧然其平生大致不逾于是矣这见得眼目髙处   御选唐宋文醇巻四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巻五十目録   眉山苏轼文十三   碑   富郑公神道碑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巻五十   眉山苏轼文十三   富郑公神道碑   宋兴百三十年四方无虞人物岁滋盖自秦汉以来未有若此之盛者虽所以致之非一道而其要在于兵不用用不久常使智者谋之而仁者守之虽至于无穷可也契丹自晋天福以来践有幽蓟北鄙之警畧无宁岁凡六十有九年至景德元年举国来寇攻定武围髙阳不克遂陷德清以犯天雄真宗皇帝用宰相寇准计决策亲征既次澶渊诸道兵大防行在敌既震动兵始接射杀其骁将顺国王达兰敌惧遂请和时诸将皆请以兵防界河上邀其归徐以精甲蹑其后殱之敌惧求哀于上上曰契丹幽蓟皆吾民也何多以杀为遂诏诸将按兵勿伐纵契丹归国敌自是通好守约不复盗边者三十有九年及赵元昊叛西方转战连年兵久不决契丹之臣有贪而喜功者以我为怯且厌兵遂教其主设词以动我欲得晋髙祖所与关南十县庆厯二年聚重兵境上遣其臣萧英刘六符来聘兵既压境而使来非时中外忿之仁宗皇帝曰契丹吾兄弟之国未可弃也其有以大镇抚之命宰相择报聘者时敌情不可测羣臣皆莫敢行宰相举右正言知制诰富公公即入对便殿叩头曰主忧臣辱臣不敢爱其死上为动色乃以公为接伴英等入境上遣中使劳之英托足疾不拜公曰吾尝使北病卧车中闻命輙起拜今中使至而公不起此何礼也英矍然起拜公开懐与语不以疎逺待之英等见公倾尽亦不复隠其情遂去左右宻以其主所欲得者告公且曰可从从之不可从更以一事塞之公具以闻上命御史中丞贾昌朝馆伴不许割地而许増岁币且命公报聘既至六符馆之往反十数皆论割地必不可状及见敌主问故敌主曰南朝违约塞鴈门増塘水治城隍籍民兵此何意也羣臣请举兵而南寡人以为不若遣使求地求而不获举兵未晚也公曰北朝忘章圣皇帝之大德乎澶渊之役若从诸将言北兵无得脱者凡北朝与中国通好则人主专其利而臣下无所获若用兵则利归臣下而人主任其祸故北朝诸臣争劝用兵者此皆其身谋非国计也敌主惊曰何谓也公曰晋髙祖欺天叛君而求助于北末帝昏乱神人弃之是时中国狭小上下离叛故契丹全师独克虽敌获金币充牣诸臣之家而壮士健马物故大半此谁任其旤者今中国提封万里所在精兵以百万计法令修明上下一心北朝欲用兵能保其必胜乎曰不能公曰胜负未可知就使其胜所亡士马羣臣当之欤抑人主当之欤若通好不絶岁弊尽归人主臣下所得止奉使者岁一二人耳羣臣何利焉敌主大悟首肯者久之公又曰塞鴈门者以备元昊也塘水始于何承矩事在通好前地卑水势聚不得不増城隍皆修旧民兵亦旧籍特补其阙耳非违约也晋髙祖以卢龙一道赂契丹周世宗复伐取关南皆异代事宋兴已九十年若各欲求异代故地岂北朝之利也哉本朝皇帝之命使臣则有词矣曰朕为祖宗守国必不敢以其地与人北朝所欲不过利其租赋耳朕不欲以地故多杀两朝赤子故屈已増币以代赋入若北朝必欲得地是志在败盟假此为词耳朕亦安得独避用兵乎澶渊之盟天地鬼神实临之今北朝首发兵端过不在朕天地鬼神岂可欺也哉敌大感悟遂欲求婚公曰婚姻易以生隙人命脩短不可知不若岁币之坚久也本朝长公主出降赍送不过十万缗岂若岁币无穷之获哉敌主曰卿且归矣再来当择一授之卿其遂以誓书来公归复命再聘受书及口传之词于政府既行次乐寿谓其副曰吾为使者而不见国书万一书词与口传者异则吾事败矣发书视之果不同乃驰还都以晡入见宿学士院一夕易书而行既至敌不复求婚专欲増币曰南朝遗我书当曰献否则曰纳公争不可敌主曰南朝既惧我矣何惜此二字若我拥兵而南得无悔乎公曰本朝皇帝兼爱南北之民不忍使蹈锋镝故屈已増币何名为惧哉若不得已而至于用兵则南北敌国当以曲直为胜负非使臣之所忧也虏主曰卿勿固执自古亦有之公曰惟唐髙祖借兵于突厥故臣事之当时所遗或称献纳则不可知其后颉利为太宗所擒岂复有此礼哉公声色俱厉虏知不可夺曰吾当自遣人议之于是留所许増币誓书复使耶律仁先及六符以其国誓书来且求为献纳公奏曰臣既以死拒之敌气折矣可勿复许敌无能为也上从之増币二十万而契丹平北方无事盖又四十八年矣契丹君臣至今诵其语守其约不忍败者以其心晓然知通好用兵利害之所在也故臣尝窃论之百余年间兵不大用者真宗仁宗之德而寇准与公之功也公讳弼字彦国河南人曽大父内黄令讳处谦大父商州马步使讳令荀考尚书都官员外郎讳言皆以公贵赠太师中书令尚书令封邓韩秦三国公曽祖母刘氏祖母赵氏母韩氏封鲁韩秦三国太夫人公幼笃学有大度范仲淹见而识之曰此王佐才也懐其文以示王曽晏殊殊即以女妻之仁宗复制科仲淹谓公子当以是进天圣八年公以茂才异等中第授将作监丞知河南府长水县用李廸辟签书河阳节度判官事丁秦国公忧服除防郭后废范仲淹争之贬知睦州公上言朝廷一举而获二过纵不能复后宜还仲淹以来忠言通判绛州景祐四年召试馆职迁太子中允直集贤院从王曽辟通判郓州寳元初赵元昊反公上防陈八事具言元昊遣使求割地邀金帛使者部从仪物如契丹而词甚倨此必元昊腹心谋臣自请行者宜出其不意斩之都市又言夏守赟庸人也平时犹不当用而况艰难之际可为枢宻乎议者以为有宰相器召还为开封府推官擢知谏院康定元年日食正旦公言请罢燕彻乐虽敌使在馆亦宜就赐饮食而已执政以为不可公曰万一北敌行之为朝廷羞后使敌还者云敌中罢燕如公言仁宗深悔之初宰相恶闻忠言下令禁越职言事公因论日食以为应天变莫若通下情遂除其禁元昊寇鄜延杀二万人破金明擒李士斌延帅范雍钤辖卢守懃闭门不救中贵人黄德和引兵先走刘平石元孙战死而雍守懃归罪于通判计章用都监李康伯皆窜岭南德和诬奏平降贼诏以兵围守其家公言平自环庆引兵来援以奸臣不救故败竟骂贼不食而死宜防其家守懃德和皆中官怙势诬人冀以自免宜竟其狱枢宻院奏方用兵狱不可遂公言大臣附下防上狱不可不竞时守懃男昭序为御药公奏乞罢之德和竟坐腰斩延州民二十人诣阙告急上召问具得诸将败亡状执政恶之命边郡禁民擅赴阙者公言此非陛下意宰相恶上知四方有败耳民有急不得诉之朝则西走元昊北走契丹矣夏守赟为陜西都总管又以入内都知王守忠为都钤辖公言用守赟既为天下笑而守忠钤辖乃与唐中官监军无异将吏必怨惧卢守懃黄德和覆车之辙可复蹈乎诏罢守忠时又用观察使魏昭昞为同州郑守忠为殿前都指挥使髙化为步军都指挥使公言昭昞乳臭儿必败事守忠与化故亲事官皆奴才小人不可用诏遣侍御史陈洎往陜西督修城且城潼关公言天子守在四夷今城潼关自关以西为弃之耶语皆侵执政自用兵以来吏民上书者甚众初不省用公言知制诰本中书属官可选二人置局中书考其所言可用用之宰相以付学士公言此宰相偷安欲以天下是非尽付他人乞与廷辨又言边事系国安危不当专委枢宻院用宰相魏仁浦兼枢宻使国初范质王溥亦以宰相参知枢宻院事今兵兴宜使宰相以故事兼领仁宗曰军国之务当尽归中书枢宻非古官然未欲遽废内降令中书同议枢宻院事且书其检宰相以内降纳上前曰恐枢宻院谓臣夺权公曰此宰相避事耳非畏夺权也时西夏首领吹丹且实吹丹且桑各称伪将相来降补借奉职羁置荆湖公言二人之降其家已族矣当厚赏以劝来者上命以所言送中书公见宰相论之宰相初不知也公叹曰此岂小事而宰相不知耶更极论之上从公言以宰相兼枢宻使除盐铁判官迁太常丞史馆修撰奉使契丹二年改右正言知制诰纠察在京刑狱时有用伪牒为僧者事觉乃堂吏为之开封按余人而不及吏公白执政请以吏付狱执政指其坐曰公即居此无为近名公正色不受其言曰必得吏乃止执政滋不悦故荐公使契丹欲因事罪之欧阳修上书引顔真卿使李希烈事留公不报使还除吏部郎中枢宻直学士恳辞不受始受命闻一女卒再受命闻一男生皆不顾而行得家书不发而焚之曰徒乱人意寻迁翰林学士公见上力辞曰増岁币非臣本志也特以朝廷方讨元昊未暇与敌角故不敢以死争其敢受乎庆厯三年三月遂命公为枢宻副使辞之愈力改授资政殿学士兼翰林侍读学士七月复除枢宻副使公言敌既通好议者便谓无事边备渐弛敌万一败盟臣死且有罪非独臣不敢受亦愿陛下思外裔轻侮中原之耻坐薪尝胆不忘修政因以告纳上前而罢逾月复除前命时元昊使辞羣臣班紫宸殿门上俟公缀枢宻院班乃坐且使宰相章得象谕公曰此朝廷特用非以使敌故也公不得己乃受时晏殊为相范仲淹为参知政事杜衍为枢宻使韩琦与公副之欧阳修余靖王素蔡襄为谏官皆天下之望鲁人石介作庆厯圣德诗歴颂羣臣皆得其实曰维仲淹弼一防一契天下不以为过公既以社稷自任而仁宗责成于公与仲淹望太平于期月之间数以手诏督公等条具其事又开天章阁召公等坐且给笔札使书其所欲为者遣中使二人更往督之且命仲淹主西事公主北事公遂与仲淹各上当世之务十余条又自上河北安边十三防大畧以进贤退不肖止侥幸去宿为本欲渐易诸路监司之不才者使澄汰所部吏于是小人始不悦矣元昊遣使以书来称男而不臣公言契丹臣元昊而我不臣则契丹为无敌于天下不可许乃却其使卒臣之四年七月契丹来告举兵讨元昊十二月诏册元昊为夏国主使将行而止之以俟敌使公曰若敌使未至而行则事自我出既至则恩归契丹矣从之是岁契丹受礼云中且发兵防元昊伐爱勒族于河东为近上问公曰敌得无与元昊袭我乎公曰虏自得幽蓟不复由河东入寇者以河北平易富饶而河东崄瘠且虞我出镇定捣燕蓟之虚也今兵出无名契丹大国决不为此就使妄动当出我不意不应先言受礼云中也元昊本与契丹约相左右以困中国今契丹背约结好于我独获重币元昊有怨言故敌筑威塞州以备之爱勒屡杀威塞人虏疑元昊使之故为是役安能合而寇我哉或请调发为备公曰敌虽不来犹欲以虚声困我若调发正堕其计臣请任之敌若入寇臣为罔上且悮国上乃止敌卒不动公谓契丹异日作难必于河朔既上十三策又请守一郡行其事小人怨公不已而大臣亦有以飞语谗公者上虽不信公惧因保州贼平求为河北宣抚使以避之使将还除资政殿学士知郓州兼京东西路安抚使谗者不已罢安抚使岁余谗不验加给事中移知青州兼京东东路安抚使河朔大水民流京东公择所部丰稔者五州劝民出粟得十五万斛益以官廪随所在贮之得公私庐舍十余万区散处其人以便薪水官吏自前资待阙寄居者皆给其禄使即民所聚选老弱病瘠者廪之山林河泊之利有可取以为生者听流民取之其主不得禁官吏皆书其劳约为奏请使他日得以次受赏于朝率五日辄遣人以酒肉糗饭劳之出于至诚人人为尽力流民死者为大冢葬之谓之丛冢自为文祭之明年麦大熟流民各以逺近受粮而归凡活五十余万人募而为兵者又万余人上闻之遣使劳公即拜礼部侍郎公曰救灾守臣职也辞不受前此救灾者皆聚民城郭中煮粥食之饥民聚为疾疫及相蹈借死或待次数日不食得粥皆僵仆名为救之而实杀之自公立法简便周至天下传以为法至于今不知所活者几千万人矣王则据贝州叛齐州禁兵马达张青与奸民张握等得劔印于妖师欲以其众叛将屠城以应则握之壻杨俊诣公告之齐非公所部恐事泄变生时中贵人张从训衔命至青公度从训可使即以事付从训使驰至郡发吏卒取之无得脱者且自劾擅遣中使罪仁宗嘉之再除礼部侍郎公又恳辞不受迁资政殿大学士以明堂恩除礼部侍郎徙知郑州又徙蔡州加观文殿学士知河阳迁户部侍郎除宣徽南院使判并州兼河东经畧安抚使至和二年召拜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集贤殿大学士与文彦博并命宣制之日士大夫相庆于朝仁宗宻觇知之欧阳修奏事殿上上具以语修且曰古之求相者或得于梦卜今朕用二相人情如此岂不贤于梦卜也哉修顿首称贺仁宗弗豫大臣不得见中外忧恐文彦博与公等直入问疾内侍止之不可因以监视禳祷为名乞留宿内殿事皆关白而后行禁中肃然嘉祐三年加礼部尚书昭文馆大学士监修国史公之为相守格法行故事而附以公议无心于其间故百官任职天下无事以所在民力困弊赋役不均遣使分道相视裁减谓之寛防民力又弛茶禁以通商贾省刑狱天下便之六年丁秦国太夫人忧诏为罢春燕故事执政遇丧皆起复公以为金革变礼不可用于平世仁宗待公而为政五遣使起之卒不从命天下称焉英宗即位拜枢宻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迁户部尚书逾年以足疾求解机务章二十上拜镇海军节度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判河阳封祁国公公五上章辞使相且言真宗以前不轻以此授人仁宗即位之初执政欲自为地故开此例终仁宗之世宰相枢宻使罢者皆除使相有不称职有罪者亦然天下非之今陛下初即位愿立法自臣始不从神宗即位改镇武宁军进封郑国公公又乞罢使相乃以为尚书左仆射观文殿大学士集禧观使召赴阙公以足疾固辞复判河阳熙宁元年移汝州且诏入觐以公足疾许肩舆至殿门上特为御内东门小殿见之令男绍隆入扶且命无拜坐语从容至日昃赐绍隆五品服再对上欲留公为集禧观使力辞赴郡明年二月除司空兼侍中昭文馆大学士赐甲第一区皆辞不受复拜左仆射门下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公既至未见有于上前言灾异皆天数非人事得失所致者公闻之叹曰人君所畏惟天若不畏天何事不可为者去乱亡无几矣此必奸臣欲进邪説故先导上以无所畏使辅弼諌诤之臣无所复施其力此治乱之机也吾不可以不速救即上书数千言杂引春秋洪范及古今传记人情物理以明其决不然者羣臣请上尊号及作乐上以久旱不许羣臣固请作乐公又言故事有灾变皆撤乐恐上以同天节虏使当上寿故未断其请臣以为此盛德事正当以示逺人乞并罢上寿从之即日而雨公又上防愿益畏天戒逺奸佞近忠良上亲书答诏曰义忠言亲理正文直茍非意在爱君志存王室何以臻此敢不置之枕席铭诸肺腑终老是戒更愿公不替今日之志则天灾不难弭太平可立俟也公既上防谢复申戒不已愿陛下待羣臣不以同异为喜怒不以喜怒为用舍公始见上上问边事公曰陛下即位之始当布德行惠愿二十年口不言兵因以九事为戒八月以疾辞位拜武宁军节度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判河南复以老请改亳州时方行青苗息钱法公以为此法行则财聚于上人散于下且富民不愿请愿请者皆贫民后不可复得故持之不行而提举常平仓赵济劾公以大臣格新法行当自贵近者始若置而不问无以令天下乃除左仆射判汝州公言新法臣所不晓不可以复治郡愿归洛养疾许之寻请老拜司空复武宁节度及平章事进封韩国公致仕公虽居家而朝廷有大利害知无不言交趾叛诏郭逵等讨之公言海峤崄逺不可以责其必进愿诏逵等择利进退以全王师契丹来争河东地界上手诏问公公言熙河诸郡皆不足守而河东地界决不可许元丰三年官制行改授开府仪同三司是岁故参知政事王尧臣之子同老上言至和三年仁宗弗豫其父尧臣尝与文彦博刘沆及公同决大防乞立诸嗣仁宗许之防翊日有瘳故缓其事人无复知者以其父尧臣所撰诏草上之上以问彦博彦博言与同老合上嘉公等勲绩如此而终不自言下诏以公为司徒且以其子绍京为阁门祗候六年闰六月丙申薨于洛阳私第之正寝享年八十手封遗表使其子上之世莫知其所言者上闻讣震悼为辍视朝内出祭文遣使致奠所以赙卹其家者甚厚赠太尉谥曰文忠十一月庚申葬于河南府河南县金谷乡南张里公之配曰周国夫人晏氏后公四年卒子男三人曰绍廷朝奉郎曰绍京供备库副使后公十月卒曰绍隆光禄寺丞早卒女四人长适保宁军节度使北京留守冯京卒又以其次继室封安化郡夫人次适承议郎范大琮次适宣德郎范大珪孙男三人定方承事郎直清承奉郎直亮假承务郎公性至孝恭俭好礼与人言虽幼贱必尽敬气色穆然终身不见喜愠然以单车入不测之虏廷诘其君臣折其口而服其心无一语少屈所谓大勇者乎其好善疾恶盖出于天资常言君子小人如氷炭决不可以同器若兼收并用则小人必胜薫莸杂处终必为臭其为宰相及判河阳最后请老家居凡三上章皆言天子无职事惟辨君子小人而进退之此天子之职也君子与小人并处其势必不胜君子不胜则奉身而退乐道无闷小人不胜则交结构扇千岐万辙必胜而后己小人得胜必遂肆毒于善良无所不为求天下不乱不可得也其为文章辩而不华质而不俚有文集八十巻天圣应诏集十一巻谏垣集三巻制草五巻奏议十三巻表章三十巻河北安边策一巻奉使录四巻青州赈济策三巻平生所荐甚众尤知名者十余人如王质与其弟素余靖张瓌石介孙复呉奎韩维陈襄王鼎张昷之杜杞陈希亮之流皆有闻于世世以为知人元祐元年六月有诏以公配享神宗皇帝庙廷明年以明堂恩加赠太师绍廷请于朝曰先臣墓碑未立愿有以宠绥之上为亲篆其首曰显忠尚德之碑且命臣轼撰次其事谨拜手稽首而献言曰世未尝无贤也自尧舜三代以至于今有是君则有是臣故仁宗英宗至于神考咸有一德克享天心则天畀以人光明伟杰有如公者观公之行事而味其生平则三宗之盛德可不问而知也古之人臣功髙则身危名重则谤生故命世之士罕能以功名终始者臣观三宗所以待公全其功名而保其终始盖可谓至矣方契丹求割地上命宰相歴问近臣孰能为朕使虏者皆以事辞免公独慨然请行使事既毕上欲用公公逡巡退避不敢居而向之辞免者自耻其不行则惟公之怨比而谗公无所不至及石介为庆厯圣德诗天下传诵则大臣疾公如仇构以飞语必欲致之死地仁宗徐而察之尽辨其诬卒以公为相及英宗神宗之世公已老矣勲在史官德在生民天子虚已听公西戎北狄视公进退以为中国轻重然一赵济敢摇之惟神宗日月之明知公愈深公虽请老有大政事必手诏访问又追论定策之勲以告天下宠及其子孙然后小人不敢复议雍容进退卒为宗臣古人有言曰为君难为臣不易岂不然哉公既配食清庙宜有颂诗以昭示来世其词曰   五代八姓十有二君四十四年如丝之棼以人为嬉以杀为儇兵交两河腥闻于天上帝憎之命我祖宗畀尔鑪锤往销其锋孰谓民逺我闻其呻宁尔小忍无残我民六圣受命惟一其心敕其后人帝命是承勿劓刵人矧彼好兵百三十年讳兵与刑惟彼北戎谓帝我骄帝闻其言折其萌芽笃生莱公尺棰笞之既服既驯则扰绥之堂堂韩公与莱相望再聘于燕北方以宁景德元禩始盟契丹公生是岁天命则然公之在母秦国寤惊旌旗鹤鴈降充其庭云有天赦已而生公天欲赦民公启其衷北至燕然南至于河亿万维生公手抚摩水潦洊饥散流而东五十万人仰哺于公公之在内自泉流濒其在四方自叶流根百官维人百度维贞相我三宗重华协明帝谓公来陨星其堂有坟其丘公岂是藏维岳降神今归不留臣轼作颂以配崧髙   徐度曰东坡初欲为富韩公神道碑久之未有意思一日昼寝梦伟丈夫称是寇莱公来访已共语久之既即下笔首叙景德澶渊之功以及庆厯和议顷刻而就以示张文潜文潜曰有一字未甚安请试言之盖碑之末初曰公之勲在史官德在生民天子虚已听公西戎北狄视公进退以为轻重然一赵济能摇之窃谓能不若敢也东坡大以为然即更定焉   御选唐宋文醇巻五十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巻五十一目録   睂山苏辙文一   书 序 防 论 记   上洪州孔大夫论徐常侍坟书   元祐防计録序   古今家诫序   臣事防第一道   三宗   六国论   汉文帝   汉景帝   东轩记   武昌九曲亭记   黄州快哉亭记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巻五十一   睂山苏辙文一   上洪州孔大夫论徐常侍坟书   辙窃见故散骑常侍徐公铉坟在公所治郡新建县西山鸾冈原徐公没于淳化辛夘迨今九十四年公无子故人奉新胡克顺葬之胡氏昔为大家克顺慕公髙义春秋时祠顷未尝废克顺死胡氏衰公之坟域荒芜不治葢有年矣闻自近嵗民间利其林木至讼而争之公所葬地本其先茔公家既无子孙契劵亡失官遂籍没其地伐其松栢以治屋宇行道知之徃徃为之掩泣窃惟南唐旧臣如公之比葢无一二方陈觉冯延鲁愚弄其主擅兴甲兵丧师蹙国时无一人敢非之者公独与韩熙载力陈其奸卒致其罪及王师南讨李氏危在朝夕公受命兵间不为身计义动中国至今称之葢公之大节落落如此虽使千载之后犹当推其遗迹以劝后来今没未百年弃而不録仁人君子岂其然哉伏唯明公家本先圣先中丞忠义忼慨气节凛然公之行已大方直继前烈如徐公辈人譬之草木臭味不逺傥防矜念使孤坟遗魄不至侵暴祭祀稍存樵采不犯不惟南方士人拭目倾心将天下义士知有所劝辙言非所职干冒髙明不胜战越   按铉自左常侍为尼道安诬陷贬静难行军司马卒于邠门人郑文寳防其丧至汴而胡克顺归其葬于南昌之西山铉本广陵人无家无子而胡克顺慕其平生迎殡归葬于克顺之里嵗时祠之古人风义可尚如此克顺史称仲容仲容殆其字欤铉仕南唐宗师围金陵后主李煜使求缓兵而煜将朱全赟兵十余万自上江来援煜以铉故止之铉曰此行未必能济难援兵何可止煜曰恐不利于汝铉曰计社稷岂顾一介使置之度外可也及随煜入朝太祖面责之铉曰臣为江南大臣国亡罪当死不当问其他太祖叹曰忠臣也事我当如李氏篇中所云不为身计义动中国者葢指此也   元祐防计録序   臣闻汉祖入关萧何収秦图籍周知四方盈虚彊弱之实汉祖赖之以并天下丙吉为相匈奴尝入云中代郡吉使东曹考案邉琐条其兵食之有无与将吏之才否逡廵进对指挥遂定由此观之古之人所以运筹帷幄之中制胜千里之外者图籍之功也盖事之在官必见于书其始无不具者独患多而易忘乆而易灭数十嵗之后人亡而书散其不可考者多矣唐李吉甫始簿录元和国计并包巨细无所不具国朝三司使丁谓等因之为景徳皇祐治平熙寜四书网罗一时出内之计首尾八十余年本末相授有司得以居今而知昔防酌同异因时施宜此前人作书之本意也臣以不佞待罪地官上承元丰之余业亲覩二圣之新政时事之变易财赋之登耗可得而言也谨按艺祖皇帝创业之始海内分裂租赋之入不能半今世然而宗室尚鲜诸王不过数人仕者寡少自朝廷郡县皆不能备官士卒精练常以少克众用此三者故能奋于不足之中而绰然常若有余及其列国欵附琛贡相属于道府库充塞创景福内库入畜金币为统一之防太宗因之克平太原真宗继之懐服契丹二患既弭天下安乐日登富庶故咸平景徳之间号称太平羣臣称颂功徳不知所以裁之者于是请封泰山祀汾隂礼亳社属车所至费以钜万而上清昭应崇禧景灵之宫相继而起累世之积糜耗多矣其后昭应之灾臣下复以营缮为言大臣力争章献感悟沛然遂与天下休息仁宗仁圣清心省事以幸天下然而民物蕃庶未复其旧而夏贼窃发邉乆无备遂命益兵以应敌急征以养兵虽间出内藏之积以求纾民而四方骚然民不安其居矣其后西戎既平而已益之兵不复遂汰加以宗子蕃衍充牣宫邸官吏冗积员溢于位财之不赡为日乆矣英宗嗣位慨然有救弊之意羣臣竦观防见日新之政而大业未遂神考嗣世忿流弊之委积闵财力之伤耗览政之初为富国彊兵之计有司奉承违失本防始为青苗助役以病农民继为市易盐鐡以困商贾利孔百出不専于三司于是经入竭于上民力屈于下继以南征交趾西讨拓防用兵之费一日千金虽内帑别藏时有以助之而国亦惫矣今二圣临御方恭黙无为求民之疾苦而疗之令之不便无不释去民亦少休矣而西夏不賔水旱继作凡国之用度大率多于前世当此之时而不思所以济之岂不殆哉臣歴观前世持盈守成艰于创业之君盖盈之必溢而成之必毁物理之至有不可逃者盈成之间非有德者不安非有法者不久昔秦隋之盛非无法也内建百官外列郡县至于汉唐因而行之卒不能改然皆二世而亡何者无徳以为安也汉文帝恭俭寡欲専务以徳化民民富而国治后世莫及然身没之后七国作难防于乱亡晋武帝削平呉蜀任贤使能容受直言有明主之风然而亡不旋踵子弟内叛羌胡外乱遂以失国此二帝者皆无法以为乆也今二圣之治安而静仁而恕徳积于世秦隋之忧臣无所措心矣然而空匮之极法度不立虽无汉晋强臣敌国之患而数年之后国用旷竭臣恐未可安枕而卧也故臣愿得终言之凡防计之实取元丰之八年而其为别有五一曰収支二曰民赋三曰课入四曰储运五曰经费五者既具然后着之以见在列之以通表而天下之大计可以画地而谈也若夫内蔵右曹之积与天下分桩之实非昔三司所领则不入防计将着之他书以备观览焉臣谨序   史家必志食货不特一代国用之盈绌户口之多寡可考而知欲观君徳之恭俭忲侈臣心之义利邪正亦思过半矣读防计録序宋徳盛衰不具可鉴哉   古今家诫序   老子曰慈故能勇俭故能广或曰慈则安能勇曰父母之于子也爱之深故其为之虑事也精以深爱而行精虑故其为之避害也速而就利也果此慈之所以能勇也非父母之贤于人势有所必至矣辙少而读书见父母之戒其子者谆谆乎惟恐其不尽也恻恻乎惟恐其不入也曰呜呼此父母之心也哉师之于弟子也为之规矩以授之贤者引之不贤者不彊也君之于臣也为之号令以戒之能者予之不能者不取也臣之于君也可则谏否则去子之于父也以防谏不敢显皆有礼存焉父母则不然子虽不肖岂有弃子者哉是以尽其有以告之无憾而后止诗曰泂酌彼行潦挹彼注兹可以餴饎岂弟君子民之父母夫虽行潦之陋而无所弃犹父母之无弃子也故父母之于子人伦之极也虽其不贤及其为子言也必忠且尽而况其贤者乎太常少卿长沙孙公景修少孤而教于母母贤能就其业既老而念母之心不忘为贤母录以致其意既又集古今家诫得四十九人以示辙曰古有为是书者而其文不完吾病焉是以为合众父母之心以遗天下之人庶防有益乎辙读之而叹曰虽有悍子忿鬭于市莫之能止也闻父之声则敛手而退市人之过之者亦莫不泣也慈孝之心人皆有之特患无以发之耳今是书也要将以发之欤虽广之天下可也自周公以来至于今父戒四十五母戒四公又将益广之未止也   其文纒绵悱恻说泂酌义甚得诗意   臣事防【第一道】   天下有权臣有重臣二者其迹相近而难明天下之人知恶夫权臣之専而世之重臣亦遂不容于其间夫权臣者天下不可一日而有而重臣者天下不可一日而无也天下徒见其外而不察其中见其皆侵天子之权而不察其所为之不类是以举皆嫉之而无所喜此亦已太过也今夫权臣之所为者重臣之所切齿而重臣之所取者权臣之所不顾也将为权臣耶必将内恱其君之心委曲聴顺而无所违戾外窃其生杀予夺之柄黜陟天下以见已之权而没其君之威惠内能使其君欢爱悦怿无所不顺而安为之上外能使其公卿大夫百官庶吏无所归命而争为之腹心上爱下顺合而为一然后权臣之势遂成而不可拔至于重臣则不然君有所为不可以必争争之不能而其事有所必不可聴则専行而不顾待其成败之迹着则上之心将释然而自解其在朝廷之中天子为之踧然而有所畏士大夫不敢安肆怠惰于其侧爵禄庆赏已得以议其可否而不求以为已之私惠刀锯斧钺已得以防其轻重而不求以为已之私势要以使天子有所不可必为而羣下有所震惧而已不与其利何者为重臣者不待天下之归已而为权臣者亦无所事天子之畏已也故各因其行事而观其意之所在则天下谁可欺者臣故曰为天下安可一日无重臣也且今使天下而无重臣则朝廷之事惟天子之所为而无所可否虽天子有纳谏之明而百官畏惧战栗无平昔尊重之势谁肯触忌讳冒罪戾而为天下言者惟其小小得失之际乃敢上章讙哗而无所惮至于国之大事安危存亡之所系则将巻舌而去谁敢发而受其祸此人主之所大患也悲夫后世之君徒见天下之权臣出入唯唯以为有礼而不知此乃所以潜溃其国徒见天下之重臣刚毅果敢喜逆其意则以为不逊而不知其有社稷之虑二者淆乱于心而不能辨其邪正是以丧乱相仍而不悟何足伤也昔者卫太子聚兵以诛江充武帝震怒发兵而攻之京师至使丞相太子相与交战不胜而走又使天下极其所徃而翦灭其迹当此之时茍有重臣出身而当之拥护太子以待上意之少解徐发其所蔽而开其所怒则其父子之际尚可得而全也惟无重臣故天下皆知之而不敢言臣愚以为凡为天下宜有以养其重臣之威使天下百官有所畏忌而缓急之间能有所坚忍持重而不可夺者窃观方今四海无变非常之事宜其息而不作然及今日而虑之则可以无异日之患不然者谁能知其果无有也而不为之计防抑臣闻之今世之弊在于法禁太宻一举足不如律令法吏且以为言而不问其意之所属是以虽天子之大臣亦安敢有所为于法律之外以安天下之大事故为天子之计莫若少寛其法使大臣得有所守而不为法之所夺昔申屠嘉为丞相至召天子之幸臣邓通立之堂下而诘责其过是时通防至于死而不救天子知之亦不以为怪而申屠嘉亦卒非汉之权臣由此观之重臣何损于天下哉轼辙皆有应制举拟防乃塲屋之文耳虽烂然可观而非所谓古之立言者也自宋孝宗推崇之后学者用以取金紫翕然从风当时鄙谚谓苏文熟吃羊肉苏文生吃菜羮良足嗤也两苏文字皆自宦成后更事深而学益进顾学者多读其塲屋之文发为议论每华而不实宋儒因谓两苏学本纵横家徒观此等文字其言亦甚似而防矣选中并不录唯此篇论权臣重臣分剖确切有补治道故存之   储欣曰当时如韩富数公可谓重臣矣子由生其时目覩其事而见其效故言之亲切   三宗   黄帝尧舜夀皆百年享国皆数十年周公作无逸言商中宗享国七十五年髙宗五十九年祖甲三十三年文王受命中身享国五十年自汉以来贤君在位之乆皆不及此西汉文帝二十三年景帝十六年昭帝十二年东汉明帝十八年章帝十三年和帝十二年唐太宗二十三年此皆近世之明主然与无逸所谓不知稼穑之艰难不闻小人之劳惟耽乐之从或十年或七八年或五六年或四三年者无以大相过也至其享国长乆如秦始皇帝汉武帝梁武帝隋文帝唐宗皆以临御乆逺循致大乱或以失国或仅能免其身其故何也人君之富其倍于人者千万也膳服之厚声色之靡所以贼其躬者多矣朝夕于其间而无以御之至于夭死者势也幸而夀考用物多而害民乆矜已自圣轻蔑臣下至于失国宜矣古之贤君必志于学达性命之本而知道徳之贵其视子女玉帛与粪土无异其所以自养乃与山林学道者比是以乆于其位而无害也傅说之诏髙宗曰王人求多闻时惟建事学于古训乃有获事不师古以克永世匪说攸闻惟学逊志务时敏厥修乃来允懐于兹道积于厥躬惟斆学半念终始典于学厥徳修罔觉监于先王成宪其永无愆呜呼傅说其知此矣李光地曰殷有天下六百年而圣贤之君六七作无逸之独举三宗何也曰为其享国之长乆也秦汉之主盖有祠神仙求方士以庶防其长久者矣其志皆以天下为乐而欲永享其逸也而周公言夀乃归之无逸则知圣人之夀将以劳天下非以逸其身也抑因以知圣人之夀盖以劳天下而得之非以逸一身而得之也何则其功徳之在世故有以格于皇天也而以逸而夀者非天意其严敬之在躬则有以凝夫正命也而以逸而夀者非天道以天道合人之意则夫强志气屏嗜欲不以外物贼乎其内武王所谓恭则夀也立命之本也损己以厚人徳盛而福至则冥默之中有以申锡之而不容已夫子所谓仁者夀也得天之符也葢自学士大夫寡欲清心积善皆有行之而輙效者况乎帝王之生其受气也尤厚而其功之所及徳之所施又非可以寻常福报论者哉无逸之言三宗与文王也曰严恭寅畏曰恭默不言曰徽柔懿恭其凝命之说与曰治民祗惧曰嘉靖殷邦又曰保惠庶民惠鲜鳏寡其格天之说与葢必其敬天勤民而后为无逸之实也不然若梁武帝之清净斋戒不可言从于耽乐者矣而其受祸乃如苏子所讥又独何哉   六国论   尝读六国世家窃怪天下之诸侯以五倍之地十倍之众发愤西向以攻山西千里之秦而不免于灭亡常为之深思逺虑以为必有可以自安之计葢未尝不咎其当时之士虑患之疎而见利之浅且不知天下之势也夫秦之所与诸侯争天下者不在齐楚燕赵也而在韩魏秦之有韩魏譬如人之有腹心之疾也韩魏塞秦之冲而蔽山东之诸侯故夫天下之所重者莫如韩魏也昔者范雎用于秦而収韩商鞅用于秦而収魏昭王未得韩魏之心而出兵以攻齐之刚夀而范雎以为忧然则秦之所忌者可以见矣秦之用兵于燕赵秦之危事也越韩过魏而攻人之国都燕赵拒之于前而韩魏乗之于后此危道也而秦之攻燕赵未尝有韩魏之忧则韩魏之附秦故也夫韩魏诸侯之障而使秦人得出入于其间此岂知天下之势邪委区区之韩魏以当强虎狼之秦彼安得不折而入于秦哉韩魏折而入于秦然后秦人得通其兵于东诸侯而使天下徧受其祸夫韩魏不能独当秦而天下之诸侯借之以蔽其西故莫如厚韩亲魏以摈秦秦人不敢逾韩魏以窥齐楚燕赵之国而齐楚燕赵之国因得以自完于其间矣以四无事之国佐当寇之韩魏使韩魏无东顾之忧而为天下出身以当秦兵以二国委秦而四国休息于内以隂助其急若此可以应夫无穷彼秦者将何为哉不知出此而乃贪疆埸尺寸之利背盟败约以自相屠灭秦兵未出而天下诸侯巳自困矣至使秦人得伺其隙以取其国可不悲哉   王志坚曰当时苏秦非不为此论所以卒不成者六国无明君朝聚暮散为秦人所欺而不悟也   汉文帝   老子曰柔胜刚弱胜彊汉文帝以柔御天下刚彊者皆乘风而靡尉佗称号南越帝复其坟墓召贵其兄弟佗去帝号俯伏称臣匈奴桀敖陵驾中国帝屈体遣书厚以缯絮虽未能调伏然兵革之祸比武帝世十一二耳呉王濞包藏祸心称病不朝帝赐之几杖濞无所发怒乱以不作使文帝尚在不出十年濞亦已老死则东南之乱无由起矣至景帝不能忍用鼂错之计削诸侯地濞因之号召七国西向入关汉遣三十六将军竭天下之力仅乃破之错言诸侯彊大削之亦反不削亦反削之则反疾而祸小不削则反迟而祸大世皆以其言为信吾以为不然诚如文帝忍而不削濞必未反迁延数嵗之后变故不一徐因其变而为之备所以制之者固多术矣猛虎在山日食牛羊人不能堪荷戈而徃刺之幸则虎毙不幸则人死其为害亟矣鼂错之计何以异此若能髙其垣墙深其陷穽时伺而谨防之虎安能必为害此则文帝之所以备呉也呜呼为天下虑患而使好名贪利小丈夫制之其不为鼂错者鲜矣   鼂错防呉必反遂削以激之反而灭之当时虽天下骚然而嗣后藩服衰弱无敢跋扈其恶亦不能及于民错之功罪固未易定也独是圣贤处此必别有措置必不轻于一割而使黔黎肝脑涂地辙刺虎之喻诚当也虽然虎逼人矣而不髙其垣墉深其陷穽时伺而谨防之乃曰事未至也安知其必至或曰此未然之势也安知后之不变及其既至而嗟无及焉则春秋所以罪莒之失国而左氏所以赋丝麻菅蒯之章也此篇岂为王韶开邉而作欤然时代不可考矣   汉景帝   汉之贤君皆曰文景文帝寛仁大度有髙帝之风景帝忌刻少恩无人君之量其实非文帝比也帝之为太子也呉王濞世子来朝与帝博而争道帝怒以博局提杀之濞之叛逆势激于此张释之文帝之名臣也以劾奏之恨斥死淮南邓通文帝之幸臣也以吮痈之怨困廹至死鼂错始与帝谋削诸侯帝违众而用之及七国反袁盎一说谲而斩之东市曽不之防周亚夫为大将折呉楚之锐锋不数月而平大难及其为相守正不阿恶其悻悻不屈遂以无罪杀之梁王武母弟也骄而纵之防致其死临江王荣太子也以母失爱至使酷吏杀之其于君臣父子兄弟之际背理而伤道者一至于此原其所以能全身保国与文帝俱称贤君者惟不改其恭俭故耳春秋之法弑君称君君无道也称臣臣之罪也然陈侯平国蔡侯般皆以无道弑而弑皆称臣以为罪不及民故也如景帝之失道非一也而犹称贤君岂非躬行恭俭罪不及民故耶此可以为不恭俭者戒也恭者仁之表也禹曰予视天下愚夫愚妇一能胜予仁之至也故其恭乃如是使以为天下之美尽在已而万物莫已若也则不恭之所流必为刻覈少恩矣辙以汉景刻覈少恩而又美为恭俭母乃矛盾欤又以邓通穷困而死为汉景刻覈少恩之一事是大不然通以姿貌得幸文帝富甲天下文帝盛徳之纇也唯不任以政耳若任以政与董贤何殊景帝即位不显戮之于朝市以彰先君之过景帝之有恩也辙乃以使通穷困而死为讥然则为景帝者仍当使通富甲天下乃可耶邓通富甲天下则慎夫人衣不曳地者亦徒尔为矣恭俭二字在文帝犹有议焉况景帝乎特谓景帝未得罪于民可称贤主者其论可取也   东轩记   余既以罪谪监筠州盐酒税未至大雨筠水泛溢蔑南市登北岸败刺史府门盐酒税治舍俯江之漘水患尤甚既至敝不可处乃告于郡假郡使者府以居郡怜其无归也许之嵗十二月乃克支其欹斜补其圮缺辟听事堂之东为轩种杉二本竹百个以为宴休之所然盐酒税旧以三吏共事余至其二人者适皆罢去事委于一昼则坐市区鬻盐沽酒税豚鱼与市人争寻尺以自効莫归筋力疲废輙昏然就睡不知夜之既旦旦则复出营职终不能安于所谓东轩者每旦暮出入其旁顾之未尝不哑然自笑也余昔少年读书窃尝怪以顔子箪食瓢饮居于陋巷人不堪其忧顔子不改其乐私以为虽不欲仕然抱关击柝尚可自养而不害于学何至困辱贫窭自苦如此及来筠州勤劳盐米之间无一日之休虽欲弃尘垢解羁絷自放于道徳之塲而事每劫而防之然后知顔子之所以甘心贫贱不肯求斗升之禄以自给者良以其害于学故也嗟夫士方其未闻大道沉酣势利以玉帛子女自厚自以为乐矣及其循理以求道落其华而収其实从容自得不知夫天地之为大与死生之为变而况其下者乎故其乐也足以易穷饿而不怨虽南面之王不能加之葢非有徳不能任也余方区区欲磨洗浊污睎圣贤之万一自视缺然而欲庶防顔氏之福宜其不可得哉若夫孔子周行天下髙为鲁司防下为乘田委吏惟其所遇无所不可葢彼达者之事而非学者之所望也余既以谴来此虽知桎梏之害而势不得去独幸嵗月之乆世或哀而怜之使得归复田里治先人之敝庐为环堵之室而居之然后追求顔氏之乐懐思东轩优游以忘其老然而非所敢望也   辙既上书乞纳在身官为兄轼赎罪轼责授黄州团练副使辙亦降筠州监酒税既不得志知时之无可为而思归骨田里终老于学此记之所为作也夫君子之处于世也若水然流则行而坎则止遇石则潆洄遇风则沦漪盈谿壑则放而之乎江湖若或使之而莫或使之乃其能行能止能潆洄能沦漪能放而之乎江湖者水不居此而慕彼了无容心焉随在各有以自効甚矣水之似君子也轼其庶防乎其于遇能无所择若使轼监酒税必不与市人争寻尺当必有所济于物者矣故曰上善若水夫学也者文字云尔哉造次颠沛何在非学况监酒税者其何害于学之有此轼辙之优劣也特其为文既沈郁顿挫而又无充诎之心是则可诵也   武昌九曲亭记   子瞻迁于齐安庐于江上齐安无名山而江之南武昌诸山陂陁蔓延涧谷深宻中有浮图精舍西曰西山东曰寒谿依山临壑隐蔽松枥萧然絶俗车马之迹不至毎风止日出江水伏息子瞻杖策载酒乗渔舟乱流而南山中有二三子好客而喜游闻子瞻至幅巾迎笑相携徜徉而上穷山之深力极而息埽叶席草酌酒相劳意适忘反徃徃留宿于山上以此居齐安三年不知其乆也然将适西山行于松柏之间羊肠九曲而获少平游者至此必息倚怪石防茂木俯视大江仰瞻陵阜旁瞩溪谷风云变化林麓向背皆效于左右有废亭焉其遗址甚狭不足以席众客其旁古木数十其大皆百围千尺不可加以斤斧子瞻每至其下辄睥睨终日一旦大风雷雨拔去其一斥其所据亭得以广子瞻与客入山视之笑曰兹欲以成吾亭耶遂相与营之亭成而西山之胜始具子瞻于是最乐昔余少年从子瞻游有山可登有水可浮子瞻未始不蹇裳先之有不得至为之怅然移日至其翩然独徃逍遥泉石之上撷林卉拾涧实酌水而饮之见者以为仙也葢天下之乐无穷而以适意为恱方其得意万物无以易之及其既厌未有不洒然自笑者也譬之饮食杂陈于前要之一饱而同委于臭腐夫孰知得失之所在惟其无愧于中无责于外而姑寓焉此子瞻之所以有乐于是也   孟子语君子三乐而曰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二乐也三乐之中惟此为可得而自主者余则关乎遇不遇焉虽然乐之也葢难夫人操行不轨坚愎狠傲未尝不仰焉无所愧俯焉无所怍而躁扰弥甚要必不能自得其乐若择地而蹈之非法行不敢行非法言不敢道则又仰焉而知天命之在我者甚重而我负荷之未胜俯焉而觉斯人待济之甚殷而我泛应之未当方且愧怍之不释而又奚其乐也必也天之所责于我者小其职易以尽人之所望于我者轻其事易以为然后俯焉仰焉得不愧而不怍然则其间亦有遇耶轼之迁谪人谓其不遇抑知无愧于中无责于外而得寓懐山水之间者转为天之幸民也哉   黄州快哉亭记   江出西陵始得平地其流奔放肆大南合湘沅北合汉沔其势益张至于赤壁之下波流浸灌与海相若清河张君梦得谪居齐安即其庐之西南为亭以览观江流之胜而余兄子瞻名之曰快哉葢亭之所见南北百里东西一舍涛澜汹涌风云开阖昼则舟楫出没于其前夜则鱼龙悲啸于其下变化倐忽动心骇目不可乆视今乃得玩之几席之上举目而足西望武昌诸山冈陵起伏草木行列烟消日出渔夫樵父之舍皆可指数此其所以为快哉者也至于长洲之濵故城之墟曹孟徳孙仲谋之所睥睨周瑜陆逊之所驰骛其流风遗迹亦足以称快世俗昔楚襄王从宋玉景差于兰防之宫有风飒然至者王披襟当之曰快哉此风寡人所与庶人共者耶宋玉曰此独大王之雄风耳庶人安得共之玉之言葢有讽焉夫风无雄雌之异而人有遇不遇之变楚王之所以为乐与庶人之所以为忧此则人之变也而风何与焉士生于世使其中不自得将何徃而非病使其中坦然不以物伤性将何适而非快今张君不以谪为患収防计之余功而自放山水之间此其中宜有以过人者将蓬户瓮牖无所不快而况乎濯长江之清流挹西山之白云穷耳目之胜以自适也哉不然连山絶壑长林古木振之以清风照之以明月此皆骚人志士之所以悲伤憔悴而不能胜者乌覩其为快哉也哉昔王右军兰亭修禊当崇山峻岭茂林修竹之间觞咏流连而感叹于今迹明陈作诗嗟悼复序以明之然则所云信可乐者固仍未尝乐也其辙所为清风明月皆骚人志士之所悲伤憔悴而不能胜者欤夫元防运世与一弹指无殊未能于此洒然真乐何由可味若假外物以为乐滋不乐也顔渊在陋巷不改其乐岂乐陋巷耶此乐无间于富贵贫贱而能自得之者徃徃在山林间人则曰茂松清泉臣所须也清风明月不用一钱买然要其所以乐者与此何与富贵者务其名辄于山林求之无异刻舟求剑甚至辇致山石以为林峦凿穴平地以为江湖如唐相平泉宋帝艮岳者彼其平生何曾知所为真乐者果何等耶人被其毒望厥岩壑皆成愁峯观其陂池谓同苦海矣空使后世人闻名颈犹缩耳   御选唐宋文醇巻五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巻五十二目録   睂山蘓辙文二   记 论事 状   遗老斋记   齐州闵子庙记   制置三司条例司论事   论台谏封事留中不行状   乞罢左右仆射蔡确韩缜状   乞诛窜吕惠卿状   乞招河北保甲充役以弭盗贼状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巻五十二   睂山蘓辙文二   遗老斋记   庚辰之冬予防恩归自南荒客于颍川思归而不能诸子忧之曰父母老矣而居室未完吾侪之责也则相与卜筑五年而有成其南修竹古栢萧然如野人之家乃辟其四楹加明曲槛为燕居之斋斋成求所以名之予曰予颍滨遗老也盍以遗老名之汝曹志之予防从事于诗书凡世人之所能茫然不知也年二十有三朝廷方求直言有以予应诏者予采道路之言论宫掖之秘自谓必以此获罪而有司果以为不孙上独不许曰吾以直言求士士以直言告我今而黜之天下其谓我何宰相不得已寘之下第自是流落凡二十余年及宣后临朝擢为右司諌凡有所言多听纳者不五年而与闻国政葢予之遭遇者再皆古人所希有然其间与世俗相从事之不如意者十常六七虽号为得志而实不然予闻之乐莫善于如意而忧莫惨于不如意今予退居一室之间杜门却扫不与物接心之所可未尝不行心所不可未尝不止行止未尝少不如意则予平生之乐未有善于今日者也汝曹志之学道而求寡过如予今日之处遗老斋可也   辙于迁谪之余而谓平生如意之境莫或加焉其风可尚也君子哉当两蘓少时初至京师其父友张安道闭院试以六题而遣觇之辙举其中一题问轼轼以管卓案曰管子注又问其一轼笑曰无出处也安道曰长者非常然少者保家子也古人藻鉴之明如此轼平生更歴患难防死辙虽流落皆兄所波及而以功名终洵命名而为之説曰辙乎吾知免矣不信然耶然若轼者真于死生如脱敝屣穷困颠沛而一遇可以尊主泽民之事无一顾借心当令便行辙则少间矣今观此文所以戒子孙者非善自为谋欤犹有自焉其不如兄逺已若此者如果子熟则蒂脱非丝毫可假借者也   齐州闵子庙记   歴城之东五里有丘焉曰闵子之墓坟而不庙秩祀不至邦人不宁守土之吏有将举焉而不克者熙寜七年天章阁待制右谏议大夫濮阳李公来守济南越明年政修事治邦之耋老相与来告曰此邦之旧有如闵子而不庙食岂不大阙公唯不知茍知之其有不饬公曰噫信其可以缓于是鸠工为祠堂且使春秋修其常事堂成具三献焉笾豆有列傧相有位百年之废一日而举学士大夫观礼祠下咨嗟涕洟有言曰惟夫子生于乱世周流齐鲁宋卫之间无所不仕其弟子之髙第亦咸仕于诸国宰我仕齐子贡冉有子游仕鲁季路仕卫子夏仕魏弟子之仕者亦众矣然其称徳行者四人独仲弓常为季氏宰其上三人皆未尝仕季氏尝欲以闵子为费宰闵子辞曰如有复我者则吾必在汶上矣且以夫子之贤犹不以仕为污也而三子之不仕独何欤言未卒有应者曰子独不见夫适东海者乎望之汪洋不知其边即之汗漫不测其深其舟如蔽天之山其防如浮空之云然后履风涛而不偾触蛟蜃而不詟若夫以江河之舟楫而跨东海之滩则亦十里而返百里而溺不足以经万里之害矣方周之衰礼乐崩弛天下大坏而有欲救之譬如渉海有甚焉者今夫夫子之不顾而仕则其舟楫足恃也诸子之汲汲而忘返葢亦有陋舟而将试焉则亦随其力之所及而已矣若夫三子愿为夫子而未能下顾诸子而以为不足为也是以止而有待夫子尝曰世之学栁下惠者未有若鲁独居之男子吾于三子亦云众曰然退而书之遂刻于石   子使漆雕开仕曰吾斯之未能信子説亦是此意不止为事君者量而后入不入而后量之义也春秋之时礼乐征伐自诸侯出降而至于大夫陪臣皆执国命君臣之义不明于天下矣而可以其身轻委质而为臣乎入则孝出则弟守先王之道以待后之学者是则所为与时偕行者也顔曽冉闵所以皆为孔门髙弟   制置三司条例司论事   辙顷者误防圣防得备官属受命以来于今五月虽勉强从事而才力寡薄无所建明至于措置大方多所未谕每献狂瞽辄成异同退加考详未免疑惑是以不虞僭冒聊复一言窃见本司近日奏遣使者八人分行天下按求农田水利与徭役利害以为方今职司守令无可信用欲有兴作当别遣使愚陋不达窃以为国家养材如林治民之官棋布海内兴利除害岂待他人今始有事輙特遣使使者一出人人不安能者嫌使者之侵其官不能者畏使者之议其短客主相忌情有不通利害相加事多失实使者既知朝廷方欲造事必谓功效可以立成人懐此心谁肯徒返为国生事渐不可知徒使官有送迎供馈之烦民受更张劳扰之弊得不补失将安用之朝廷必欲兴事以利民辙以为职司守令足矣葢势有所便众有所安今以职司治民虽其贤不肖不可知而众所素服于势为顺稍加选择足以有为是以古之贤君闻选用职司以责成功未闻遣使以代职司治事者也葢自近世政失其旧均税寛卹每事遣使冠葢相望而卒无丝毫之益谤者至今未息不知今日之使何以异此至于遣使条目亦所未安何者劝课农桑垦辟田野人存则举非有成法诚使职司得人守令各举其事罢非时无益之役去猝暴不急之赋不夺其力不伤其财使人知农之可乐则将不劝而自励今不治其本而遂遣使将使使者何从施之议者皆谓方今农事不修故经界可兴农官可置某观职司以下劝农之号何异于农官嘉祐以来方田之令何异于经界行之歴年未闻有益此农田之説辙所以未谕也天下水利虽有未兴然而民之劳佚不同国之贫富不等因民之佚而用国之富以兴水利则其利可待因民之劳而乗国之贫以兴水利则其害先见茍诚知生民之劳佚与国用之贫富则水利之废兴可以一言定矣而况事起无渐人不素讲未知水利之所在而先遣使使者所至必将求之官吏官吏有不知者有知而不告者有实无可告者不得于官吏必求于民不得于民其势将求之中野兴事至此盖已甚劳此水利之説辙所以未谕也徭役之事议者甚多或欲使郷户助钱而官自雇人或欲使城郭等第之民与乡户均役或欲使品官之家与齐民并事此三者皆见其利不见其害者也役人之不可不用乡户犹官吏之不可不用士人也有田以为生故无逃亡之忧朴鲁而少诈故无欺谩之患今乃舍此不用而用浮浪不根之人辙恐掌财者必有盗用之奸捕盗者必有窜逸之弊今国家设捕盗之吏有廵检有县尉然较其所获县尉常宻廵检常踈非廵检则愚县尉则智盖弓手乡户之人与屯驻客军异耳今将使雇人捕盗则与独任廵检不殊盗贼纵横必自此始辙观近嵗虽使乡户颇得雇人然至于所雇逃亡乡户犹任其责今遂欲于两税之外别立一科谓之庸钱以备官雇乡户旧法革去无余雇人之责官所自任且自唐杨炎废租庸调以为两税收大厯十四年应予赋敛之数以定两税之额则是租调与庸两税既兼之矣今两税如旧奈何复欲取庸葢天下郡县上户常少下户常多少者徭役烦多者徭役简是以中下之户每得休闲今不问户之髙低例使出钱助役上户则便下户实难颠倒失宜未见其可然议者皆谓助役之法要使农夫专力于耕辙观三代之间务农最切而战阵田猎皆出于农茍以徭役较之则轻重可见矣城郭人户虽号兼并然而缓急之际郡县所赖饥馑之嵗将劝之分以助民盗贼之嵗将借其力以捍敌故财之在城郭者与在官府无异也方今虽天下无事而三路刍粟之费多取京师银绢之余配卖之民皆在城郭茍复充役将何以济故不如稍加寛假使得休息此诚国家之利非民之利也品官之家复役已久议者不究本末徒闻汉世宰相之子不免戍边遂欲使衣冠之人与编户齐役夫一嵗之更不过三日三日之雇不过三百今世三大户之役自公卿以下无得免者以三大户之役而较之三日之更则今世既以重矣安可复加哉葢自古太平之世国子俊造将用其才者皆复其身胥史贱吏既用其力者皆复其家圣人旧法良有深意以为责之以学而夺其方用之于公而病其私人所难兼是以不取奈何至于官户而又将役之且州县差役之法皆以丁口为之髙下今已去乡从官则丁口登降其势难详将使差役之际以何为据必用丁则州县有不能知必不用丁则官户之役比民为重今朝廷所以条约官户如租佃田宅断买坊塲废举货财与众争利比于平民皆有常禁茍使之与民皆役则昔之所禁皆当废罢罢之则其弊必甚不罢则不如为民此徭役之説辙所以末谕也辙又闻发运之职今将改为均输常平之法今将变为青苖愚鄙之人亦所未达昔汉武外事四夷内兴宫室财用匮竭力不能支用贾人桑羊之说贾贱卖贵谓之均输虽曰民不加赋而国用饶足然而法术不正吏缘为奸掊克日深民受其病孝昭既立学者争排其説霍光顺民所欲从而与之天下归心遂以无事不意今世此论复兴众口纷然皆谓其患必甚于汉何者方今聚敛之臣才智方略未见羊之比而朝廷破壊规矩解纵防墨使得驰骋自由惟利是嗜以辙观之其害必有不可胜言者矣今立法之初其説甚美徒言徙贵就贱用近易远茍诚止于此则似亦可为然而假以财货许置官吏事体既大人皆疑之以为虽不明言贩卖然既许之以变易矣变易既行而不与商贾争利者未之闻也夫商贾之事曲折难行其买也先期而与钱其卖也后期而取直多方相济委曲相通倍称之息由此而得然至徃徃败折亦不可期今官买是物必先设官置吏簿书禄廪为费己厚然后使民各输其所有非良不售非贿不行是以官买之价比民必贵及其卖也弊复如前然则商贾之利何缘可得徒使谤议腾沸商旅不行议者不知虑此至于捐数百万缗以为均输之法但恐此钱一出不可复还且今欲用忠实之人则患其拘滞不通欲用巧智之士则患其出没难考委任之际尤难得人此均输之説辙所以未谕也常平条勅纎悉具存患在不行非法之弊必欲修明旧制不过以时敛之以利农以时散之以利末敛散既得物价自平贵贱之间官亦有利今乃改其成法杂以青苗逐路置官号为提举别立赏罚以督増亏法度纷纭何至如此而况钱布于外凶荒水旱有不可知敛之则结怨于民舍之则官将何赖此青苖之説辙所以未谕也凡此数事皆议者之所详论明公之所深究而辙以才性朴拙学问空踈用意不同动成违忤虽欲勉励自効其势无由茍明公见寛谅其不逮特赐敷奏使辙得外任一官茍免罪戾而明公选贤举能以备僚佐两获所欲幸孰厚焉   论新法害民两蘓文字为最矣然轼之文于言国命人心处虽极纒绵沉挚而剖晰事之利害则不若辙之确实明白也尝考王安石新法毒痡有宋之四海人民司马光相元祐乃尽革之宣仁后崩蔡京入相尽复之以至于亡代异时移渺不复存矣乃其雇役之法则行之至于今无改当司马光革之之时蘓轼即龂龂言其不可革至与光龃龉而羣小遂搆鬭其间光虽卒革之而民转不以为便昔人每谓轼歴中外久故能通晓民情而光稍木彊也殊不知光之见深而轼之见浅光之忧在万世而轼之谋止一时有不可同年而语者矣古者士大夫至于府史胥徒之属莫不由于乡举里选两汉以后贤公卿之出于掾史者比比古诗云十五府小史二十朝大夫三十侍中郎四十专城居是也出于乡里而为吏出于吏而上计与偕升于公朝虽与三代殊制而末始非其遗意自唐宋科举盛而士耻为吏于是饩羊亡矣然役则无改于旧也惟农与役不分为二故役无定人夫有一邑非数百人不能给一邑之差而此数百人皆出于农似若妨民业者然其为役或出于众举或出于轮值既无所恃以患苦乡里又无由久充以周知弊端役与吏不相谙委母由聨手作弊侮官害民则官所察者数十吏尔耳目易以周知今行雇役之法则乡里少年桀黠不安陇畆者尽窜其中其用舍由官吏而不由乡里肆其饕餮而无差满退役怨家报复之患一邑之中平添数百虎狼官一邑者察数十吏尚恐智力不足乃行一事即借手于众虎狼官安能分身百亿随虎狼入闾阎乎后世州县所以难治实由于此昔杨炎易租庸调为两税两税之中巳有调税在内又令民出雇值便是加赋两蘓并于新法始行时辨之甚详而此意总未见及故于元祐时又谓行之有年民转以为便而差役亦有不便之处两者相较未见低昂不如仍雇役之旧光盖见及此而其言讷讷然不能举以晓轼遂成疑案盖止论一时之便则差役烦扰于雇役逺甚然崔役之害于政事有莫可端倪者民愚无识行之愈久愈以难革在光作相时犹可及止此光之见所以为万世至计而非两蘓之所知也   论台谏封事留中不行状   右臣伏见皇帝陛下以至孝纯仁承统践祚太皇太后陛下以聪明睿智亲揽庶政二圣协徳以幸天下曽未朞嵗而敝事稍去寛政复行元元之民免于流离之患防更生之福海内释然无意外之忧不胜幸甚伏惟陛下恭俭只畏发于天性犹复选于羣臣増广谏员求直言以自助天下之士闻风相庆臣实何人得于今日备位于此然臣闻帝王之治必先正风俗风俗既正中人以下皆自勉以为善风俗一败中人以上皆自弃而为恶中人自勉于善则人主耳目众多易于为治中人自弃于恶则臣下朋党蕃殖易以为非葢邪正盛衰之源未有不始于此者也昔真宗皇帝临驭羣下奨用正人一时贤儁争自托于明主孙奭戚纶田锡王禹偁之徒既以谏静显名则忠良之士相继而起其后耄期厌事丁谓乗间将窃国命而风俗已成朝多正士谓虽懐奸慝而无与同恶谋未及发旋即流放仁宗皇帝仁厚渊嘿不自可否是非之论一付台谏孔道辅范仲淹欧阳修余靖之流以言事相髙此风既行士耻以钳口失职当时执政大臣岂皆尽贤然畏忌人言不敢妄作一有不善言者即至随輙屏去则虽人主寛厚而朝廷之间无大过失及先帝嗣位执政大臣变易祖宗法度下至小民皆知其非而卿士大夫从风而靡则风俗之变于此见矣是时惟有吕诲范镇等明言其失二人既已得罪台谏有以一言及之者皆纷然逐去由是风俗大败无一人复正言者天佑皇室啓廸圣徳临政未几而以言路为急天下竦然思见祖宗遗俗然臣自至阙廷闻台谏封事一切留中不出既不施行又不黜责臣不胜忧疑夫朝廷所以待台谏者不过二事言当则行不当则黜其所上封事除事干几宻人主所当独闻须至留中外并须降出行遣上所以正朝廷之纪纲使无废职业下所以全人臣之名节使无负公议若当而不行不当而不黜则上下茍且亷耻道废风俗衰陋国将从之臣愿陛下永惟邪正盛衰之渐始于台谏修其官则听其言言有不当随事行遣大者可黜小者可罢使风俗一定忠言日至陛下垂拱于上羣臣肃雍于下则太平之治可立而待也惟陛下留神省察天下幸甚   极论风俗淳漓之枢纽实尽古今之大势夫言路不通害莫大矣言路既通知言尤要非敬义夹持而古训是式其何以当羣言淆乱而行遣并得其当乎   乞罢左右仆射蔡确韩缜状   右臣顷论奏蔡确韩缜才不足用及多过恶乞赐罢免至今未见施行确近已上章求退而缜安然未有去意臣恐陛下隐忍不决乆失天下之望窃惟先帝在位仅二十年励精政事变更法度将以力致太平追复三代是以擢任臣庶至有起于小臣十余年间致位公相用人之速近世无与比者究观圣意本欲求贤自助以利安生民为社稷长久之计夫岂欲使左右大臣媮合茍容出入唯唯危而不持颠而不扶窃取利禄以奉养妻子而已哉然自法行已来民力困敝海内愁怨先帝晚年寝疾弥留照知前事之失亲发徳音将洗心自新以合天意而此志不遂奄弃万国天下闻之知前日敝事皆先帝之所欲改思慕圣徳继之以泣是以皇帝践阼圣母临政奉承遗防罢导洛废市易捐青苖止助役寛保甲免买马放修城池之役复茶盐鐡之旧黜吴居厚吕孝亷宋用臣贾青王子京张诚一吕嘉问蹇周辅等命令所至细民鼔舞相贺臣愚不知朝廷以为此数事者谁之过也上则大臣蔽塞聪明逢君于恶下则小臣贪冒荣利奔竞无耻二者均皆有罪则大臣以任重责重小臣以任轻责轻虽三尺童子所共知也今朝廷既以罢黜小臣至于大臣则因而任之将复使燮和隂阳陶冶民物臣窃惑矣窃惟朝廷之意将以体貌大臣待其愧耻自去以全国体今确缜自山陵以后犹端然在职不肯引咎辞位以谢天下臣谨案确缜受防最深任事最久据位最尊获罪最重而有腼面目曽不知愧确等诚以昔之所行为是耶则今日安得不争以昔之所行为非耶则昔日安得不言穷究其心所以安而不去者不过以为是皆先帝所为而非吾罪也夫为大臣忘君徇己不以身任罪戾而归咎先帝不忠不孝寜有过此臣窃不忍千载之后书之简防大臣既自处无过之地则先帝独被恶名此臣所以痛心疾首当食不饱至于涕泗之横流也确等皆碌碌常才无过人之实朝廷将取其徳则不闻其孝弟可称将取其才则不闻其功业可纪将取其学则不闻其经术可师徒以悦媚上下坚固宠禄陛下何不正确缜之罪上以为先帝分谤下以慰天下之望今独以法防治小臣而置确缜大则无以显扬圣考之遗意小则无以安反侧之心故臣窃谓大臣诚退则小臣非建议造事之人可一切不治使得革面从君竭力自効以洗前恶臣不胜狂愚忘身为国乞宣示此疏使确缜自处进退之分臣虽万死不以为恨谨録奏闻伏勅防   赏罚者人心邪正之枢机赏罚当矣而人心不孚者録其小而遗其大也防言确缜诚退则小臣非建议造事之人可一切不治使得革面从君竭力自効最得大体   乞诛窜吕惠卿状   右臣闻汉武帝世御史大夫张汤挟持巧诈以迎合上意变乱货币崇长犴狱使天下重足而立几至于乱武帝觉悟诛汤而后天下安唐徳宗世宰相卢杞妒贤疾能戕害善类力劝征伐助成暴敛使天下相率叛上至于流播徳宗觉悟逐杞而后社稷复存葢小人天赋倾邪安于不义性本隂贼尤喜害人若不死亡终必为患臣伏见前参知政事吕惠卿懐张汤之辨诈兼卢杞之奸凶诡变多端敢行无度见利忘义黩货无厌王安石初任执政用之心腹安石山野之人强狠傲诞其于吏事无所知惠卿指摘教导以济其恶青苗助役议出其手韩琦始言青苖之害先帝知琦朴忠翻然感悟欲退安石而行琦言当时执政皆闻徳音安石亦惶遽自失累表乞退天下欣然有息肩之望矣惠卿方为小官自知失势上章乞对力进邪説荧惑圣听巧囬天意身为馆殿摄内侍之职亲徃传宣以起安石肆其伪辩以破琦説仍为安石画刼持上下之防大率多用刑狱以震动天下自是诤臣吞声有识防气而天下靡然矣至于排击忠良引用邪党惠卿之力十居八九其后又建手实簿法尺椽寸土捡括无遗鸡豚狗彘抄劄殆遍专用告讦推析毫毛鞭棰交下纸笔翔贵小民怨苦甚于苗役又因保甲正长给散青苗结甲赴官不遗一户上下骚动不安其生遂致河北人户流移虽上等富家有驱领车牛懐挟金银流入襄邓者旋又兴起大狱以恐胁士人如郑侠王安国之徒仅保首领而去原其害心本欲株连蔓引涂污公卿不止如此独赖先帝天资仁圣每事裁抑故惠卿不得穷极其恶不然安常守道之士无噍类矣既而惠卿自以赃罪被黜于是力陈边事以中上心其在延安始变军制杂用蕃汉上与冯京异论下与蔡延庆等力争惟党人徐禧助之遂行其説违背物情壊乱边政至今为患西戎无变妄奏警急擅领大众渉入虏境竟不见敌迁延而归糜费资粮弃捐戈甲以钜万计恣行欺罔坦若无人立石纪功使西戎晓然知朝廷有吞灭灵夏之意自是戎人怨叛边鄙骚动河陇困竭海内疲劳永乐之败大将徐禧本惠卿自布衣中保荐擢任始终协议遂付边政败声始闻震动宸极循致不豫初实由此边衅一生至今为梗及其移领河东大发人牛耕葭芦吴堡两寨生地托以重兵方敢播种投种而归不敢复视及至秋成复以重兵防托收刈所得率皆秕稗雨中收获即时腐烂惠卿张皇其数牒转运司交割妄言可罢馈运其实所费不赀而无丝毫之利边臣畏惮皆不敢言此则惠卿立朝事迹一二虽复肆诸市朝不为过也若其私行崄薄非人所为虽闾阎下贱有不食其余者安石之于惠卿有卵翼之防有父师之义方其求进则胶固为一更相汲引以欺朝廷及其权位既均势力相轧反眼相噬化为讐敌始安石罢相以执政荐惠卿既以得位恐安石复用遂起王安国李士寜之狱以促其归安石觉之被召即起迭相攻击期致死地安石之党言惠卿使华亭知县张若济借豪民朱华等钱置买田产使舅郑膺请夺民田使僧文达请夺天竺僧舍朝廷遣蹇周辅推鞠其事狱将具而安石罢去故事不复究案在御史可覆视也惠卿言安石相与为奸发其私书其一曰无使齐年知齐年者冯京也京安石皆生于辛酉故谓之齐年先帝犹薄其罪复发其一曰无使上知安石由是得罪夫惠卿与安石出肺腑托妻子平居相结唯恐不深故虽欺君之言见于尺牍不复疑间惠卿方其无事已一一收録以备缓急之用一旦争利遂相抉摘不遗余力必致之死此犬彘之所不为而惠卿为之曽不愧耻天下之士见其在位侧目畏之夫人君用人欲其忠信于巳必取仁于父兄信于师友然后付之以事故放麑违命也而推其仁则可以托国食子徇君也而推其忍则可以弑君栾布唯不废彭越之命故髙祖知其贤李勣唯不利李宻之地故太宗许其义二人终事二主俱为名臣何者仁心所存无施不可虽公私有异而忠厚不殊至于吕布事丁原则杀丁原事董卓则杀董卓刘牢之事王恭则反王恭事司马元显则反元显背逆人理世所共疑故吕布见诛于曹公而牢之见杀于桓氏皆以其平生反覆势不可存夫曹桓古之奸雄驾驭英豪何所不有然推究利害终畏此人今朝廷选用忠信唯恐不及而置惠卿于其间譬如薫莸并处枭鸾并栖不惟势不两立兼亦恶者必胜况自去嵗以来朝廷废吴居厚吕嘉问蹇周辅宋用臣李宪王中正等或以牟利或以黩兵一事害民皆不得逃谴今惠卿身兼众恶自知罪大而欲以闲地自免天下公议未肯赦之然近日言事之官论奏奸邪至于邓绾李定之徒微细毕举而不及惠卿者葢其凶悍猜忍如蝮蝎万一复用睚眺必报是以言者未肯轻发臣愚蠢寡虑以为备位言责与元恶同时而畏避隠忍辜负朝廷是以不惮死亡献此愚直伏乞陛下断自圣意略正典刑纵未以污鈇锧犹当追削官职投畀四裔以御魑魅谨録奏闻伏候勅防   宋儒于王安石多恕辞而罪吕惠卿特甚惠卿罪恶具见此防洵矣然憸壬小人如惠卿者何代蔑有不得安石惠卿不过老死于卑官其能毒痡四海哉记曰行僻而坚言伪而辨学非而博润非而泽如王安石者足当之矣其气象诚足以动人主而文采又足以欺后世固小人中之不世出者方当诛之于既死而元祐反正首赠太师名实紊矣吕惠卿虽贬窜何以服其心哉   乞招河北保甲充役以消盗贼状   右臣闻薄赋敛散蓄聚若以致贫而民安其生盗贼不作县官食租衣税廪有余粟帑有余布久而不胜其富也厚赋敛夺民利若以致富而所入有限所害无穷大者亡国小者致冦冦盗一起尽所得之利不偿所费之十一久而不胜其贫也臣未敢逺引陈胜吴广厐勋黄巢之类只如淳化中李顺庆厯中张海等熙寜中廖防此数火盗贼计其燔烧官寺劫略仓库以至发兵命将转输粮食耗失兵械募士赏功之费大率不下数百万贯但得了事岂敢言费然方其末发有能建言乞捐数十万贯以消其变则上下争执如惜支体不肯割截此天下之大迷古今之通患也故臣愿于元丰库或内蔵库乞钱三十万贯上以为先帝收防于既徃下以为社稷消患于未萌伏愿陛下权福祸之重轻较得丧之多少断而行之毋使有司吝于出纳以害大计河北之民喜为剽劫所从来尚矣近嵗创为保甲驱之使离南畆教之使习凶器一夫在官一家资送穷苦无聊靡所不至椎埋为奸十人而九号为保甲莫敢谁何若更一年不罢则胜广之事可立而待也今虽已罢而弓刀之手不可以复执锄酒肉之口不可以复茹蔬既无所归势必为盗今河北冦贼成羣访闻皆是保甲余党若因之以饥馑则变故之作不可复知近嵗富弼知青州是时河北流民百万转徙京东弼既设方略振活其老幼而招其壮悍者为军不待朝防皆刺指挥二字其后皆为劲兵百万之众无一人为盗者弼人臣便宜行事犹能若此况陛下富有四海而元丰及内库钱物山积莫可计数只如近日内降睿思殿金银一色令别库收贮者自约及百余万贯皆是先帝多方收拾以备缓急支用不取于民圣算深逺非凡所及若积而不用则与东汉西园残唐之琼林大盈二库何异于先帝圣徳不为无损故臣愿乞三十万贯为招军例物选文武臣僚有才干者一二人分徃河北逐路于保甲中招其强勇精悍者为禁军随其人才以定军分本州无阙则自近及逺或押上京不过一二万人则河北豪杰畧尽矣其间武艺絶伦旧日以补班行者押赴阙试騐有实即以补内六班之阙或以补本贯及邻近阙额军员但当严赐指挥候了日当遣人覆按有不如法重坐官吏臣闻先帝本谓保甲可用故欲隠兵于农以渐消正兵是以禁军多有阙额今保甲既罢正使无事犹合补填况如前所陈者惟陛下深察果断而力行之今冬春大旱二麦不熟事势如此恐不可缓谨録奏闻伏勅防   言散财乃所以富国其説确乎其不可拔可世为天下法也若其囘防神宗聚财处立言有体至招保甲补禁军挹彼注兹转祸为福可谓能经国矣   御选唐宋文醇巻五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巻五十三目录   睂山苏辙文三   状 上书 祭文   论西事状   陈州为张安道论时事书   自齐州回论时事书   为兄轼下狱上书   代三省祭司马丞相文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巻五十三   睂山苏辙文三   论西事状   右臣伏见西夏顷自秉常之祸人心离贰梁氏与日木多二族分据东西厢兵马势力相敌疑阻日深入寇之谋自此衰息朝廷略加招纳随即伏从使介相寻臣礼甚至只自今年春末夏初以来始有桀心出兵数万掩袭泾原杀虏弓箭手数千人复归巢穴朝廷方事安众难于用武接以君臣之礼加以册命之恩特遣使人厚赐金币狡焉生心敢为侮慢辄以地界为词不复入谢至于坤成贺使亦遂不遣中外臣子闻者无不愤怒思食其肉臣忝补侍从主忧臣辱义不辞劳臣擢自小官列于禁近议论几事既其本职感激思报宜异常人是以冒昧献言不避罪戾庶几圣意由此感悟虽被谴逐臣不恨也臣窃惟当今之务以为必先知致寇之端由审行事之得失然后料虏情之所在定制敌之长算诚使四者毕陈于前羌戎小丑势亦无能为也栋戬本与西夏世为仇讐元昊之乱仁宗赖其牵制梁氏之簒神宗借其征讨世効忠力非诸番之比乃者栋戬老病其相鄂特凌古擅其国事与其妻契丹公主杀其二妻森摩氏其大将果庄及温锡沁等皆心懐不服鄂特凌古欺罔朝廷自称栋戬嗣子朝廷不察情伪不原逆顺即以节钺付之谋之不臧患自此起鄂特凌古既知失众虐用威刑众心日离而果庄自谓与鄂特凌古比肩一体顾居其下心常不悦夏人乗此间隙折节下之先与鄂特凌古解仇结懽令转説果庄举兵入寇复诱脇日木多保忠令于泾原窃发党与既立羽翼既成是以敢肆狂言以动朝听向若鄂特凌古以栋戬之死来告立嗣朝廷因其所请遍问果庄温锡沁等以谁实当立若众以鄂特凌古为可立则既立之后众必无词若以为不可则分栋戬之旧科以三使额授此三人鄂特凌古无侥幸之命果庄无怨望之意则夏人无与为援安能动揺加以数年以来朝廷本厌兵事羌中测知此意亦以自安顷者忽命熙河防集人马大城西关仍云来年当筑龛谷声实既暴虏心不宁举兵自强衅亦由此此所谓致寇之端由也先帝昔因梁氏簒逆之祸举兵诛讨侵攘地界为怨至深羌虏之性重于复讐计其思报之心未尝一日忘也徒以丧乱相继兵力凋残陛下临御之初意切懐纳是以连年入贡以休息其民虽有恭顺之言盖亦非其本意矣假令犯顺固犹有词今朝廷因其承袭之后赐之册命捐金钱二十余万缗以为之礼彼既与我有君臣之分然后可责以忠顺之节朝廷此举于义甚长而羌虏无谋遂肆桀傲内则其国中士民自知其不直必不为用外则中国兵将皆有鬬志易以立功曲直之几于此始定虽弃捐金币以封殖寇讐小人谓之失防而分别曲直以激励将士智者谓之得计此所谓行事之得失也元昊本懐大志长于用兵亮祚天付凶狂轻用其众顷为边患皆歴嵗年然而国小力防终以困毙今梁氏専国素与曰木多不协内自多难而欲外侮中原料其奸谋盖非元昊亮祚之比矣意谓二圣在位恭黙守成仁泽之深逺近所悉既无用武之意可肆无厌之求兰防诸城鄜延五寨好请不获势胁必从以为狂言一闻求无不得今朝廷既己渐为边备益兵练将则羌虏之心己乖本计不过秋冬寒凉之后小小跳梁以尝试朝廷而已若朝廷执意不揺守边无失则欵塞请盟本无愧耻若朝廷用心不一惟务求和则求请百端渐不可忍此所谓虏情之所在也凡欲应敌必先正名夏人初起邪谋必有二説其一以为慢词既达则地界可得无穷之请因以滋彰其二以为虽不得地实亦无损猖狂力屈稍复求和中国厌兵势无不许方其不逊则张皇事势夸示诸戎及其柔伏则畧为恭顺使中国黾勉而听今朝廷遣兵积粟地界之请固已不从然而号令未明逆顺未着臣恐夏人未知朝廷不惮用兵之意无以折其奸心又恐将来奸穷力屈略修臣礼便与讲和要约不坚必难持乆昔赵欲与秦为购其谋臣虞卿以为从秦为购不若从齐为购于是东结齐人而秦人自至区区之赵尚知出此而况堂堂中国畏避畜缩媮于无事不一分别曲直而反听命于羌人哉臣愿陛下明降诏书榜沿边诸郡其大意略曰夏国顷自亮祚丧亡先帝举兵吊伐既絶嵗赐复禁和市羌中穷困一绢之值至十余千又命沿边诸将吏迭行攻讨横山一带皆弃不敢耕穷守沙漠衣食并竭老少穷饿不能自存朕统御四海均覆无外闵此一方穷而无告遂勅诸道帅臣禁止侵掠自是近塞之田始复耕垦既通和市复许入贡使者一至赐予不赀贩易而归获利无算传闻羌中得此厚利父子兄弟始有生理朕犹念孤童防弱部族携贰若非本朝赐之防命假以宠灵则何以威伏酋豪保有疆土是时朝士大夫咸谓夷狄反覆心未可知使者将行言犹未已朕有存亡继絶之志欲修祖宗爵命诸侯之典以为宁人负我断而不疑故遣使出疆授以礼命金钱币帛相属于道边人父老观者太息以为仁义之厚古所未有而狼子野心饱而背徳不遣谢使不贺坤成朕以君道抚之而不以臣礼报朕天地所疾将相咸怒朕惟狂谋逆节止其一二奸臣国人何辜当被杀戮是以弭兵安众未议攻讨然而逆顺之理不可不明其令沿边诸将饬励兵马广为储峙敢有犯塞即杀无赦彼既背逆天理不有人祸必有鬼诛姑修吾疆以待其变臣料此命一出羌人愧畏虽未即欵伏而奸计沮屈无以号令其下诸路兵民知彼曲我直人思致死勇气一发边声自倍此必然之势也今朝廷日夕备边常若寇至而但曲加隐忍不降此命使虏众一旦犯境终亦不免交锋若听臣此言要之亦不出兵坐而待敌初无有异而使士气感奋以思战虏情知难而自屈求和之请其至必速此所谓制敌之长算也臣窃闻朝廷近以添屯兵将增广边储议絶和市使熙河帅臣佋徕鄂特凌古果庄温锡沁日木多保忠等此兵法所谓上兵伐谋不战而屈人者陛下若能饶之以金钱而寛其防墨使将帅得尽其心间谍得尽其力则事无不成而虏渐可制矣然有一事似非臣所得言者但以防国厚恩不敢不尽昔熙宁元丰之间所行政令虽未必便民然先帝操之以法济之以威是以令无不从而事无不举顷者朝廷削去苛法施行仁政可谓善矣然而刑政不明多行姑息中外观望靡然有纵弛怠惰之风平居无事姑以媮安可耳今虏方不顺胜负之变盖未可知缓急之际威令无素何以使众臣谓宜因事正法以明示天下臣前所言去嵗大臣承用鄂特凌古欺罔之奏授以节制致令果庄懐愤入寇夏人乗衅违命此则当时宰相枢宻使副茍简无谋之罪也近者泾原贼骑至者数万杀掠数千斥堠不明备御不及熙河贼退经今累月而杀伤焚荡之奏至今未止此则将帅弛慢不畏朝廷之罪也陛下恬不为怪畧无责问政之不修孰大于此中外相视以为疑怪朝廷方将使人蹈白刃赴汤火臣有以知其不能矣昔公孙为相诸侯有逆谋请归侯印以塞责诸葛亮为相任马谡不当请自贬三等以右将军领事葢大臣体国不惜身自降黜为众行法今陛下何不取去嵗册命鄂特凌古与议大臣不论去位在位皆夺一官至于两路将帅虽寄任不改而法不可废皆使随罪行罚以此号令四方庶几知所畏惮政修于朝廷之上而敌人恐惧于千里之外势之所至不足怪也今陛下未能正羣臣而望西羌之畏威不可得矣臣闻范仲淹守庆州因葛懐敏之败请以任将非人因两府逊谢损其勲爵而复其位以激励诸将感慰边兵时虽不用而范仲淹之言至今惜之臣虽不敏究观徃事以为可施于今不敢黙也小臣狂僭钺斧之诛无所逃避惟陛下裁察取进止   审曲直者兵之本也审已之曲直则知已易所为维用伐邑也审彼之曲直则知彼司马法所为上兵伐谋也阃以外将军制之一切用正用竒君皆不与惟功赏而罪罚则君制之法立而必行毫髪不可爽山岳不可移此又本中之本也此文所论可谓得其本矣下声罪之诏以彰彼之曲罚误谋之臣以直已之曲师直则壮是则所为庙算者若夫或攻或守或离或合之数茍从中制纵亿之而皆中亦道逺而无及于事况未必中乎昔宋仁宗之于契丹度若小国之事大国者一时志士为之愤惋后有使契丹者契丹主言及仁宗声泪俱下引使者令观所奉仁宗御容与本国祖宗不殊葢契丹主少时曾防服从国信使至宋边帅觇知之宻以闻至馆仁宗宻召入大内令见皇后抚之如已子曰尔我一家也赏赉不赀归国即位后未尝一日忘宋也而仁宗在日举国不知契丹世子之曾至中国也若仁宗者可为神武矣兵法岂必在龙蛇鸟虎间哉   陈州为张安道论时事书   伏以中外臣庶各有职事越职而言国有常宪臣守土陈州非有言责而輙言之计其狂愚兹实有罪然臣伏念顷以老疾不任吏事陛下未忍废弃亲择便地以遂安养将辞之日面承徳音以为大臣之义皆当为国谋虑不宜以中外为嫌有所不尽古人有言虽乃身在外乃心防不在王室伏惟圣徳广大无所不容而臣自到任以来于今一嵗心目昏有加无瘳故尝乞丐余生求还闾舍区区之诚乆而未获陛下视臣志气之衰至此岂复有意别白是非而与世俗争议也哉是以得失之间乆而无所与今者窃有所懐上为陛下参之官吏下为陛下騐之百姓而安危之机实在于此自惟受恩累圣邦之休戚身实同之志力虽衰于义不可嘿已然臣之所欲言者非敢逺引前古逆探未然以惑陛下之聪明也凡皆陛下之所尝试而臣愚之所与闻者耳臣伏见陛下即位之始计虑深逺凡有所建动合天心始议山陵深恤费用之广推明先帝薄葬之命以诏有司四方闻之无不感泣其后一年之间诞布号令劝率宗族惇孝悌之行勉励州郡先农桑之政复转对以广言路议徭役以寛民力盛徳之事不可具记是时天下虽大变之后而无不翘然想闻徳音以忘其忧两宫欢欣九族亲睦羣臣万民蒙福而安纷纭之议不至于朝廷谤讟之声不闻于闾里陛下优防无为而天下已治矣为国如此岂不乐哉陛下自今视之当日之政其为可悔恨者凡有几以臣视之非独陛下无所悔恨虽天下之人亦未有以为失当者也何者政令简易而人情之所安耳易曰易则易知简则易从易知则有亲易从则有功有亲则可乆有功则可大向使陛下推行此道终始不变则臣以为可乆可大之功可得而致矣其后求治太切用意过当奸臣縁隙得进邪説始议开边以中上防于是延安有横山之谋保安有招诱之计陛下饶之以金帛假之以干戈小人贪功虑害不逺轻发深入结怨西戎攘夺尺寸无用之土空竭内府累世之积大者疲弊秦雍小者身死寇讐西鄙骚然不宁而陛下始一悔矣然而陛下天姿英果有汉武宏达之量虽复兵吏失律而立功之意未尝少衰是以左右大臣测知此心复进财利之説陛下乐闻其利而未暇深究其害于是举而从之置条例司而讲求天下之遗利已酉之秋新政始出自是以来凡所变革不可悉数其最大者一出而为常平青苗再出而为拣兵并营三出而为出钱雇役四出而为保甲教阅四者并行于世官吏疑惑兵民愤怨谏诤者章交于朝诽谤者声播于市陛下不胜其烦为之当宁太息日昃而不食矣然犹幸其成功力排众人之议而固守之天下方共厌苦而不知其所止也而防兵并营之防其害先见武夫凶悍为怨最深为患最急陛下知其不可于是多支月粮复収退卒以顺适其意而陛下既再悔矣然军中之口犹复汹汹不靖陛下虽推恩抚之而终不以为惠反谓陛下畏之耳不幸边臣失算再生戎心帷幄之臣谋之不臧不务安之而务挠之临遣执政付以疆事多出金币豫书诰勅以成其深入之计当此之时天下之心知其必败矣而陛下与一二臣者方以为万举而万全既而出兵无人之境筑城不守之地困敝腹心以求无益之功使秦晋之民父子流离肝脑涂地戎人徼勌受屈已筑之城随即倾覆救援之兵相继溃叛四方震动君臣宵旰而后下罪已之诏投窜元宰以谢二鄙而陛下既三悔矣夫此三者方其未悔也陛下亦以为是邪非邪陛下犯逆众心力行而不顾其必以为是不以为非也然而其终卒至于此然则方今陛下之所是而未悔者无乃亦类此欤臣闻众而不可欺者民也勇而不可犯者兵也险而不可侮者邻国也今陛下既已欺民犯兵而侮邻国矣夫犯兵侮邻变速而祸小至于欺民则变迟而祸大变速而祸小者瓦解之忧也变迟而祸大者土朋之患也今瓦解之忧陛下既知悔矣土崩之患陛下未以为意此臣之所以寒心也易曰不逺复无祗悔元吉事之未败也陛下不悟其非必俟其败而后悔如向三者则陛下之复已逺而悔亦大矣且臣观之方今陛下之所是而未悔者亦有三而已青苗助役保甲三者之弊臣不复言矣何者言事者论其不可非一人也百姓毁壊支体熏灼耳目嫁母分居贱卖田宅以自脱免非一家也陛下其亦知之矣徘徊而不改使民无所告诉加之以水旱继之以饥馑积悍之民奋为羣盗侵淫蔓延灭而复起英雄乗间而作振臂一呼而千人之众可得而聚也如此而胜广之形成此所谓土崩之势也臣恐陛下至此虽欲复悔而无所及矣故臣愿陛下取即位之政与今日之事而试观之天下扰扰不安孰与今日之甚羣臣交口争辨孰与今日之众陛下听览疲倦孰与今日之多悔恨自责孰与今日之切陛下诚以此较之则不待臣言之终而得失可以自决矣且夫即位之政陛下之本心也今日之事臣下之过计也陛下弃即位之本心而徇臣下之过计臣窃以为过也虽然臣窃听之道路方今陛下则亦悔之矣悔之而不变非陛下之意也迫于建议之臣耳夫人臣进谋于其君茍事之不遂而变以从众则人主有以测其深浅人主有以测其深浅则其用舍之命在于人主此人臣之所以不便也臣窃痛陛下为社稷之计欲改过以安天下而怙权固位之臣持之而不释陛下聪明睿知废置自我而独为此郁郁也汉宣帝与赵充国击匈奴魏相非之以为当与平昌侯乐昌侯平恩侯及有识者详议乃可此三人者非贤于赵充国也然而与国同忧乐无侥幸功名之心与希望爵赏之意则过于充国逺甚充国犹不可听而况不如充国者哉陛下将安民保国而与喜功伐好权利者谋之臣不知其可也臣不胜区区忘身忧国之诚是以势踈而言切惟陛下察之   茅坤曰通篇指神宗悔心处感愤开悟得易之纳约自牖之意   自齐州回论时事书【画一状附】   臣自少读书好言治乱方陛下求治之初上书言事陛下不废狂狷召对便殿亲闻徳音九品贱官自此始得登对论事当此之时陛下好问之声震动海内愚贱之人笃信寡虑以为天下之事可得徐陈遍举指顾而定矣既而误防恩泽受职条例抗论得失与有司不合得请外补于今七年而天下之治安终未可见臣窃疑之伏惟陛下天生圣徳聪明睿智不学而具其于谋虑措置曾何足云自顷嵗以来每有更张民率不服葢青苗行而农无余财保甲行而农无余力免役行而公私并困市易行而商贾皆病上则官吏劳苦患其难行下则众庶愁叹愿其速改凡此四者岂陛下之圣明有所不知耶臣以为非也陛下之圣明无所不知何以言之二年以来陛下屡发英断废置大吏数其罪愆明示臣庶凡天下之所共疾恶者陛下无一不知由此观之凡天下之所共怨苦者陛下何所不察今者皇天悔祸啓道圣意易置辅相中外踊跃思覩寛政而歴日弥月寂寞无闻众心皇皇如乆饥而不得食臣虽愚陋窃独为陛下恨也陛下自即位以来求治之心常若不及意将以尧舜之隆平易汉唐之浅陋不幸左右不明陵迟以至于此天下之人孰不知之今也既知其不可用而去之又循其旧而不改将遂代之任咎此臣之所以为陛下恨也且今天下之安危智者不再计矣水旱连年死者将半遗民饥困盗贼满野疆埸未宁军旅在外府库空竭边饷寡少事之可忧者何可胜数术之不效断可见矣然陛下独迟迟而不决意者已为之而已废之恐天下有以窥其深浅耶臣闻人主之徳如天天之于物也炽然而旱赤地千里草木皆死可谓虐矣然至雷雨时作膏泽洋溢百谷奋起民复粒食鼓舞盛徳而忘旱之虐何者度量广大改过无疑也如使宻云不雨既雨而中止迟疑犹豫乆而不忍则天之生物尽矣传曰君子之过也如日月之食焉过也人皆见之更也人皆仰之今陛下诚先治其心使虚一而静湛乎彼我得失莫能婴也去恶如弃尘垢迁善如救饥渴与民一新罢此四事青苗之既散者要之以三嵗而不収息保甲之既团者存其旧籍而不任事复差役以罢免役之条通商贾以废市易之令行之期年而观之茍民不安居水旱复作盗贼复起财用复竭诚有一事以忧陛下臣请伏罔上之诛以谢左右陛下诚不信臣数年之后亲受其弊矣古人有言曰一慙之不忍而终身慙乎惟陛下为社稷筹之臣谨列四事之害画一以献不胜愚忠愤懑之诚干犯天威伏俟鈇钺臣辙诚惶诚恐昧死上书【附画一状】谨按青苗免役保甲市易四事得失最为易见上自中外臣寮下至田父野老无有一不知者但以朝廷所行言其是则有功言其非则有罪是以畏避钳黙不敢正言臣今谨采众议人所共知灼然可见者画一开坐如后   一议者皆谓富民假贷贫民坐収倍称之息是以富者日富贫者日贫今官散青苗取息二分収富人并兼之权而济贫民缓急之求贷不异于民间而息不至于倍称公私皆利莫便于此然公家之贷其实与私贷不同私家虽取利或多然人情相通别无条法今嵗不足而取偿于来嵗米粟不给而继之以刍藳鸡豚狗彘皆可以还债也无嵗月之期无给纳之费出入闾里不废农作欲取即取愿还即还非如公家动有违碍故虽或取息过倍而民恬不知今官贷青苗责以见钱催随二税邻里相保结状请钱一家不至九家坐待奔赴城市糜费百端一有逋窜均及同保贫富相迨要以皆毙而后已朝廷虽多设法度以救其失而其实无益也   一议者又谓平时差役破壊民家一夫为役举家失业故使逐户出钱官为雇人谓之免役出钱虽多而民免于破家之患以此为説行之不疑然不知三代之民以力事上不专以钱近世因其有无各听其便有力而无财者使効其力有财而无力者皆得雇人人各致其所有是以不劳而具今也弃其自有之力而一取于钱民虽有余力不得効也于是卖田宅伐桑柘鬻牛马以供免役而天下始大病矣且夫钱者官之所为米粟布帛者民之所生也古者上出钱以权天下之货下出米粟布帛以补上之阙上下交易故无不利今青苗免役皆责民出钱是以百物皆贱而惟钱最贵欲民之无贫不可得也至于京师百司郡县刑法之吏无禄而役为日乆矣周制庶人在官虽曰有禄而事简吏少势或易供非如今时员数猥多不可供亿况三代兵出于民而今世之兵坐而仰给若又兼举大费为力实难然议者以为给之以禄然后可责之以廉葢朝廷选吏之精必不如择官之慎禄吏之厚必不如禄官之多今慎择多禄之官犹不免于贪而况于吏人乎且昔之为法也计赃得罪无禄者减等今用仓法则吏之得罪反重于官颠倒失宜尤为未可若朝廷诚患吏贪但使官得其人则吏之受赇自有分限若犹未也则虽重禄深法不能禁矣   一议者又谓三代之盛兵出于农故团结伍保以寓军令朝廷喜其近古亦谓可行然而三代之民受田于官官之所以养之者厚故出身为兵而无怨今民买田以耕而后得食官之所以养之者薄而欲责其为兵其势不可得矣葢自唐以来民以租庸调与官而免于为兵今租庸调变而为两税则两税之中兵费已具且又有甚者民之纳钱免役也以为终身不复为役矣今也既已免役而于捕盗则用为耆长壮丁于催税则用为户长里正于巡防则用为巡兵弓手一人而三役具焉民将何以堪之且其为巡兵弓手也一保甲之中丁壮既出老弱守舍盗贼乗间如入无人之境而其上畨之期又不过旬日坐作进退未能知也代者既至相率而反徃来道路劳敝何益至使盗贼纵横官吏防责啸聚羣党攻剽州县未必不由此也古之循吏使民卖剑买牛今也使之弃其农具而置兵器小民无知縁以为恶良民之畏事者一入而终身不得脱奸民之好权者一补而终身不得免其为患害有不可胜言者矣   一议者常患百货轻重制在富民少则贵卖以取赢多则贱卖以取利利有所壅商贾难通于是置市易之官以平贵贱有司诚守此议不更别有所营则虽繁碎难行然亦未深害民今自置市易无物不买无利不笼命官遣人贩卖南北放债取利公行不疑杜絶利源不与民共观其指趣非复制其有无权其轻重而已也徒使小民失业商旅不行空取专利之名实失商税之利国体卑辱海内离心巍巍盛朝何苦于此况复小民好利类无逺见争取官债以救目前欺谩父兄妄引抵当期限既迫逃窜无所父子离散行路咨嗟奈何为此陷穽诱而纳之也至于奸民巨贾窥伺间隙取利则多或输滞积不售之货以易见钱或指残破无用之屋以赊实货巧智百出难以具言有司防蔽指以为利泉币一散汗漫难収官之所藏徒文具而已窃闻朝廷近日将议穷究然而既弊之法施行未已买卖百物犹且如故譬如含茹毒药喉舌破败胸腹胀满知其非矣然且闭口不吐安坐切脉广求方书其于速愈之术踈矣   右臣所陈画一事件皆是耳目所接众庶共知朝廷清明岂有不察若诚有意改易非复难行但朝出一纸诏书四弊夕去非如前代积弊或在列国若在四夷欲议改更恐其动揺海内故且维持含养茍且便安今事在朝廷出命则已众所系望势难乆留而私自顾恋迟迟不决以失天下之心臣窃不取也愚憃之人志在忧国言词激切干犯典刑区区寸诚甘俟诛戮谨具状奏闻伏候勅防   杨慎曰新法之行东坡力争不胜扰扰垂二十年天下几危温公革弊一新五年而吕大防刘摰调停之説起颍滨争之又四年李清臣用而绍述之说起新法复行颍滨争之不胜天下事去矣二公议论关系之大如此   为兄轼下狱上书   臣闻困急而呼天疾痛而呼父母者人之至情也臣虽草芥之防而有危迫之恳惟天地父母哀而怜之臣早失怙恃惟兄轼一人相须为命今者窃闻其得罪逮捕赴狱举家惊号忧在不测臣窃思念轼居家在官无大过恶惟是赋性愚直好谈古今得失前后上章论事其言不一陛下圣徳广大不加谴责轼狂狷寡虑窃恃天地包含之恩不自抑畏顷年通判杭州及知宻州日每遇物托兴作为歌诗语或轻发向者曾经臣寮缴进陛下置而不问轼感荷恩贷自此深自悔咎不敢复有所为但其旧诗已自传播臣诚哀轼愚于自信不知文字轻易迹涉不逊虽改过自新而已陷于刑辟不可救止轼之将就逮也使谓臣曰轼早衰多病必死于牢狱死固分也然所恨者少抱有为之志而遇不世出之主虽龃龉于当年终欲効尺寸于晚节今遇此祸虽欲改过自新洗心以事明主其道无由况立朝最孤左右亲近必无为言者惟兄弟之亲试求哀于陛下而已臣窃哀其志不胜手足之情故为冒死一言昔汉淳于公得罪其女子缇萦请没为官婢以赎其父汉文因之遂罢肉刑今臣蝼蚁之诚虽万万不及缇萦而陛下聪明仁圣过于汉文逺甚臣欲乞纳在身官以赎兄轼非敢望末减其罪但得免下狱死为幸兄轼所犯若显有文字必不敢拒抗不承以重得罪若防陛下哀怜赦其万死使得出于牢狱则死而复生宜何以报臣愿与兄轼洗心改过粉骨报効惟陛下所使死而后已臣不胜孤危迫切无所告诉归诚陛下惟寛其狂妄特许所乞臣无任祈天请命激切陨越之至   按何防春渚纪闻述其父去非所闻于轼自言谓初逮系御史狱狱具奏上是夕昏鼓既毕某方就寝忽有二人排闼而入投箧于地即枕卧之至四鼓睡中觉有撼体而连语云贺喜者某徐转仄问之即曰安心熟寝乃挈箧而去葢初奏上舒亶之徒力诋上前必欲置之死地而裕陵初无深罪之意宻遣小黄门至狱中视某起居状适某鼻息如雷即驰以闻裕陵顾谓左右曰朕知苏轼胸中无事者于是即有黄州之命夫王安石怒轼直言极谏捃摭文字以杀其身以威天下使天下不敢复言神宗谅轼无他而安石之不直勿听可矣罪安石可矣乃若有不得已者先如其意而予之逮轼论死徐薄其罪而责遣之此何为者也岂非倒持太阿以柄与人已转于其中排难觧纷乎自古憸壬惑聪明如毒蛊焉能令人颠倒往往如此是以明君逺之若虺蝎良臣击之若鹰鹯   邵伯温曰朱夀昌者少不知母所在弃官走天下求之刺血书佛经志甚苦熙宁初见于同州迎以归朝士多以诗美之苏内翰子瞻诗云感君离合我酸心此事今无古或闻王荆公荐李定为台官定尝不持母服台谏给舍俱论其不孝不可用内翰因夀昌作诗贬定故曰此事今无古或闻也后定为御史中丞言内翰多作诗贬上自知湖州赴诏狱   代三省祭司马丞相文   呜呼元丰末命震惊四方号令所从帷幄是望公来自西会哭于庭缙绅咨嗟复见老成太姙在位成王在左曰予惸惸谁恤予祸白髪苍顔三世之臣不留相予孰左右民公出于道民聚而呼皆曰吾父归欤归欤公畏莫当遄返洛师授之宛丘实将用之公之来思岌然特立身如槁木心如金石时当宅忧恭黙不言一二卿士代天斡旋事棼如丝众比如栉治乱之几间不容发公身当之所恃惟诚吾民茍安吾君则宁以顺得天以信得人鉏去太甚复其本原白叟黄童织妇耕夫庶几休焉日月以须公乗安舆入见廷和裕民之言之死靡他将享合宫百辟咸事公病于家卧不时起明日当斋公讣暮闻天以雨泣都人酸辛礼成不贺人识君意龙衮蝉冠遂以徃襚公之初来民执弓矛逮公永归既耕且耰公虽云亡其志则存国有成法朝有正人持而守之有一毋陨匪以报公维以报君天子圣明神母万年民不告勤公志则然死者复生信我此言呜呼哀哉光辅哲宗初政尽去熙宁痼弊与民休息出沟壑而登袵席宋几中兴光死而调停之说行始而调停者继而尽去君子专用小人矣辙为三省合祭文约谨守光成法谓死者复生信我此言葢所以要三省欤岂知小人将国与君之不恤而何有于光方将戮及光之死魄而锢光之子孙何有于光之成法也   御选唐宋文醇巻五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巻五十四目录   南丰曽巩文一   杂著 书 序   书魏郑公传   与孙司封书   谢杜相公书   寄欧阳舍人书   福州上执政书   新序目录序   列女传目録序   礼阁新仪目录序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巻五十四   南丰曽巩文一   书魏郑公传   予观太宗尝屈已以从羣臣之议而魏郑公之徒喜遭其时感知己之遇事之大小无不谏诤虽其忠诚自至亦得君以然也则思唐之所以治太宗之所以称贤主而前世之君不及者其渊源皆出于此也能知其有此者以其书存也及观郑公以谏诤事付史官太宗怒之薄其恩礼失始终之义则未尝不反覆嗟惜恨其不思而益知郑公之贤焉夫君之使臣与臣之事君者何大公至正之道而已矣大公至正之道非灭人言以掩已过取小亮以私其君此其不可者也又有甚不可者夫以谏诤为当掩是以谏诤为非美也则后世谁复当谏诤乎况前代之君有纳谏之美而后世不见则非惟失一时之公将使后世之君谓前代无谏诤之事是启其怠且忌矣太宗末年羣下既知此意而不言渐不知天下之得失至于辽东之败而始恨郑公不在世未尝知其悔之萌芽出于此也夫伊尹周公何如人也伊尹周公之谏切其君者其言至深而其事至迫存之于书未尝掩焉至今称太甲成王为贤君而伊尹周公为良相者以其书可见也令当时削而弃之成区区之小让则后世何所据依而谏又何以知其贤且良与桀纣幽厉始皇之亡则其臣之谏词无见焉非其史之遗乃天下不敢言而然也则谏诤之无传乃此数君之所以益暴其恶于后世而已矣或曰春秋之法为尊亲贤者讳与此戾矣夫春秋之所以讳者恶也纳谏诤岂恶乎然则焚稾者非欤曰焚稾者谁欤非伊尹周公为之也近世取区区之小亮者为之耳其事又未是也何则以焚其稿为掩君之过而使后世传之则是使后世不见稾之是非而必其过常在于君美常在于已也岂爱其君之谓欤孔光之去其稾之所言其在正邪未可知也而焚之而惑后世庸讵知非谋已之奸计乎或曰造辟而言诡辞而出异乎此曰此非圣人之所曽言也今万一有是理亦谓君臣之间议论之际不欲漏其言于一时之人耳岂杜其告万世也噫以诚信待已而事其君而不欺乎万世者郑公也益知其贤云岂非然哉岂非然哉巩文以此篇为第一所为既没其言立者欤按易曰含章可贞或从王事无成有终子曰善则称君过则称己则民作忠书君陈曰尔有嘉谋嘉猷则入告尔后于内尔乃顺之于外曰斯谋斯猷惟我后之徳呜呼臣人咸若时惟良显哉周公孔子成王之言胥不若是而谓巩之说可比于古之立言者何欤曰周公之言则孔子文言明之矣曰隂虽有美含之以从王事弗敢成也地道也妻道也臣道也地道无成而代有终也隂不得自有美自有美斯恶矣虽有公旦之勲劳而使天下不知其出于王则亦恶矣虽百官总已以听于周公而凡文告之辞必曰周公曰王若曰若今传宣诏防者然可知明保冲子而终未尝有一言一事之专成者公之美皆王之美也至于纳诲则不然曰予旦受人之徽言咸告孺子王矣公未尝有所讳而让也盖无成之义在事立绩成之时而纳诲之辞在出谋发虑之始安得引易之语为议哉若孔子之言为人臣言也夫言岂一端而已夫各有所当也与父言依于慈与子言依于孝子与子相语而言父之不慈固为悖德父与父相语而唯言子之不孝则亦里巷小人之为矣孔子人臣为人臣言安得不云尔乎若巩之言所以开后世人君之惑也况乎察言者如观山焉移步换形逺近高低便不同在善领会者夫善则称君善已成也过则称己过已成也善之已成而身任之是悖易无成含章之义也过之已成而身任之是为尊者讳也孔子曰丘也幸茍有过人必知之之类是也若夫谏诤之事则善固未成而过亦未着其纳谏而成善欤其善之大小未可知而先彰其纳谏之美若决江河则尊吾君以舜也纵使过已成而改而之善欤过既改则过之大小不必问而唯见其改过之美改过不吝是尊吾君以汤也然则巩之言正孔子所谓善则称君之大者矣而奚有二焉惟谏不纳而过已彰乃号于人曰吾尝言之矣则为失人臣之义耳而岂巩文之防哉若君陈之书则先儒辨之久矣葛真曰成王殆失言欲其臣善则称君人臣之细行也君既有是心至于有过将使谁执哉禹闻善言则拜汤改过不吝端不为此言矣真德秀曰人臣自处者所当知若君以语其臣则不可也汉高祖称李斯善则称君王卫尉深非之卫尉之名不着然其言足为万世法两家之言当矣抑又有说焉孟子曰读其书不知其人可乎是以论其世也成王之命君陈也周公既没而使代其职以监殷顽民于下都也管蔡之乱未久成王亲政亦未久安反侧销奸慝用恩用威与常事异其时势必有当如是措置者而成王有此言也盖自恐其徳之未洽于天下也而岂谓易地皆然哉是又不得据君陈以非巩矣   与孙司封书   运使司封阁下窃闻侬智高未反时已夺邕邑地而有之为吏者不能御因不以告皇祐三年邕有白气起廷中江水横溢司户孔宗旦以为兵象策智高必反以书告其将陈拱拱不听宗旦言不已拱怒诋之曰司户狂耶四年智高出横山畧其寨人因其仓库而大赈之宗旦又告曰事急矣不可以不戒拱又不从凡宗旦之于拱以书告者七以口告者多至不可数度拱终不可得意即载其家走桂州曰吾有官守不得去吾亲毋为与死此既行之二日智高果反城中皆应之宗旦犹力守南门为书召邻兵欲拒之城亡智高得宗旦喜用之宗旦怒曰贼汝今立死吾岂可污耶骂不絶口智高度终不可下乃杀之当其初使宗旦言不废则邕之祸必不发发而吾有以待之则必无事使独有此一善固不可不旌况其死节堂堂如是而其事未白于天下比见朝廷所宠赠南兵以来仗节死难之臣宗旦乃独不与此非所谓曲突徙薪无恩泽焦头烂额为上客邪使宗旦初无一言但贼至而能死不去固不可以无赏盖先事以为备全城而保民者宜责之陈拱非宗旦事也今猥令与陈拱同戮既遗其言又负其节为天下者赏善而罚恶为君子者乐道人之善乐成人之美岂当如是邪凡南方之事卒至于破十余州覆军杀将丧元元之命竭山海之材者非其变发于隠伏而起于仓卒也内外上下有职事者初莫不知或隠而不言或忽而不备茍且偷托以至于不可御耳有一人先能言者又为世所侵蔽令与罪人同罚则天下之事其谁复言邪闻宗旦非独以书告陈拱当时为使者于广东西者宗旦皆歴告之今彼既不能用惧重为已累必不肯复言宗旦尝告我也为天下者使万事已理天下已安犹须力开言者之路以防未至之患况天下之事其可忧者甚众而当世之患莫大于人不能言与不肯言而甚者或不敢言也则宗旦之事岂可不汲汲载之天下视听发扬褒大其人以惊动当世邪宗旦喜学易所为注有可采者家不能有书而人或质问以易则贯穿驰骋至数十家皆能言其意事祖母尽心贫几不能自存好议论喜功名巩尝与之接故颇知之则其所立亦非一时偶然发也世多非其在京东时不能自重至为世所指目此固一眚今其所立亦可赎矣巩初闻其死之事未敢决然信也前后得言者甚众又得其弟自言而闻祖袁州在广东亦为之言然后知其事使虽有小差要其大槩不诬也况陈拱以下皆覆其家而宗旦独先以其亲遁则其有先知之效可知也以其性之喜事则其有先言之效亦可知也以阁下好古力学志乐天下之善又方使南方以赏罚善恶为职故敢以告其亦何惜须臾之听尺纸之议博问而极陈之使其事白固有补于天下不独一时为宗旦发也伏惟少留意焉如有未合愿赐还答不宣巩顿首   国所以立者纪纲也纲以统纪纪以承纲纪乱而补苴罅漏虽不可少然国不至于无与立也曰纲在也纲废则纪虽存亦弛而不能举矣误封疆者不可逋诛死封疆者不可遗防是立国之纲也巩所以勤勤于孔宗旦之事而必欲其白于天下欤   谢杜相公书   伏念昔者方巩之得祸罚于河滨去其家四千里之逺南向而望迅河大淮埭堰湖江天下之险为其阻阨而以孤独之身抱不测之疾茕茕路隅无攀缘之亲一见之旧以为之托又无至行上之可以感人利势下之可以动俗惟先人之医药与凡丧之所急不知所以为赖而旅榇之重大惧无以归者明公独于此时闵闵勤勤营救防眎亲屈车骑临于河上使其方先人之病得一意于左右而医药之有与谋至于既孤无外事之夺其哀而毫发之私无有不如其欲莫大之丧得以卒致而南其为存全之恩过越之义如此窃惟明公相天下之道吟诵推说者穷万世非如曲士汲汲一节之善而位之极年之高天子不敢烦以政岂乡闾新学危苦之情藂细之事宜以彻于眎听而防省察然明公存先人之故而所以尽于巩之徳如此盖明公虽不可起而寄天下之政而爱育天下之人材不忍一夫失其所之道出于自然推而行之不以进退而巩独幸遭明公于此时也在丧之日不敢以世俗浅意越礼进谢丧除又惟大恩之不可名空言之不足陈徘徊迄今一书之未进顾其惭生于心无须臾废也伏惟明公终赐亮察夫明公存天下之义而无有所私则巩之所以报于明公者亦惟天下之义而已誓心则然未敢谓能也   大学始教宵雅肄三官其始也说者以为无私恩非孝子也无公义非忠臣也若是乎私恩公义之难并立而忠孝之致相妨乎奚其然也道在明孝则守先待后不事王侯正为朝廷端本明化忠之大也非公义欤道在明忠则能致其身使天下咸曰幸哉有子如此正为父母继志述事孝之至也非私恩欤然则道一而已在人审其轻重而时措之耳世衰道微彛伦攸斁于是观起与杀其父而世以为忠伍员教吴灭楚而世以为孝其为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鲜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乱者未之有也此有若之所以叹也至于君臣朋友之间公义益以不明桀黠之徒以讦为直专于恩地加朘刻焉以求亲媚于主上号于人曰不党而不顾神人之所共怒其同流合污者利相引害相扶前者唱于后者唱喁即至国步蔑资沦胥以败而世犹谅之曰某与某有恩也岂不谬哉夫以私恩报私恩无异纻衣缟带耳以公义报私恩则木桃琼瑶也若废公义以报私恩犹树谷而得稗矣岂所以为报哉韩厥之举愈彰赵孟之忠况所为公义者又非必尽若韩厥之事也哉夫人生平恩怨所不能无公义之不明吾不知其何以报恩矣巩受杜衍匍匐救丧之厚徳而矢以公义为报恩岂非真知轻重大丈夫哉   王明清曰曽密公讳易占字不疑欧阳文忠识其碑曰少有大志知名江南为文忠所称如此则其人固可想矣既以豪侠自任信州玉山令有过客杨南仲文采可喜气概颇相投公厚赠其行会与郡将钱僊芝不叶捃摭公以客所受为贿公引伏受垢不复自辩竟除名徙英州以赦自便将诉其事于朝行次南都而卒时公子南丰先生子固已名重于世适留京师而杜祁公以故相自来逆旅为办后事   寄欧阳舍人书   巩顿首载拜舍人先生去秋人还防赐书及所撰先大父墓碑铭反覆观诵感与惭并夫铭志之着于世义近于史而亦有与史异者盖史之于善恶无所不书而铭者盖古之人有功德材行志义之美者惧后世之不知则必铭而见之或纳于庙或存于墓一也茍其人之恶则于铭乎何有此其所以与史异也其辞之作所以使死者无有所憾生者得致其严而善人喜于见传则勇于自立恶人无有所纪则以媿而惧至于通材达识义烈节士嘉言善状皆见于篇则足为后法警劝之道非近乎史其将安近及世之衰人之子孙者一欲褒扬其亲而不本乎理故虽恶人皆务勒铭以夸后世立言者既莫之拒而不为又以其子孙之所请也书其恶焉则人情之所不得于是乎铭始不实后之作铭者当观其人茍托之非人则书之非公与是则不足以行世而传后故千百年来公卿大夫至于里巷之士莫不有铭而传者盖少其故非他托之非人书之非公与是故也然则孰为其人而能尽公与是欤非畜道徳而能文章者无以为也盖有道徳者之于恶人则不受而铭之于众人则能辨焉而人之行有情善而迹非有意奸而外淑有善恶相悬而不可以实指有实大于名有名侈于实犹之用人非畜道徳者恶能辨之不惑议之不徇不惑不徇则公且是矣而其辞之不工则世犹不传于是又在其文章兼胜焉故曰非畜道徳而能文章者无以为也岂非然哉然畜道徳而能文章者虽或并世而有亦或数十年或一二百年而有之其传之难如此其遇之难又如此若先生之道徳文章固所谓数百年而有者也先祖之言行卓卓幸遇而得铭其公与是其传世行后无疑也而世之学者每观传记所书古人之事至其所可感则往往防然不知涕之流落也况其子孙也哉况巩也哉其追睎祖徳而思所以传之之繇则知先生推一赐于巩而及其三世其感与报宜若何而图之抑又思若巩之浅薄滞拙而先生进之先祖之屯蹷否塞以死而先生显之则世之魁闳豪杰不世出之士其谁不愿进于门潜遁幽抑之士其谁不有望于世善谁不为而恶谁不愧以惧为人之父祖者孰不欲教其子孙为人之子孙者孰不欲宠荣其父祖此数美者一归于先生既拜赐之辱且敢进其所以然所谕世族之次敢不承教而加详焉愧甚不宣巩再拜   茅坤曰此书纡径百折而感慨呜咽之气博大幽深之识溢于言外较之苏长公谢张太保撰先人墓碣书特胜   张英曰以畜道德而能文章归美欧阳足见作铭之不易以此一义回旋转折洒洒洋洋极唱叹游泳之致想见行文乐事   福州上执政书   巩顿首再拜上书某官窃以先王之迹去今逺矣其可防见者尚存于诗诗存先王养士之法所以抚循待遇之者恩意可谓备矣故其长育天下之材使之成就则如萝蒿之在大陵无有不遂其宾而接之出于恳诚则如鹿鸣之相呼召其声音非自外至也其燕之则有饮食之具乐之则有琴瑟之音将其厚意则有币帛筐篚之赠要其大防则未尝不在于得其欢心其人材既众列于庶位则如棫朴之盛得而薪之其以为使臣则宠其往也必以礼乐使其光华皇皇于逺近劳其来也则既知其功又本其情而叙其勤其以为将率则于其行也既送遣之又识薇蕨之始生而恐其归时之晚及其还也既休息之又追念其悄悄之忧而及于仆夫之瘁当此之时后妃之于内助又知臣下之勤劳其忧思之深至于山脊石砠仆马之间而志意之一至于虽采巻耳而心不在焉盖先王之世待天下士其勤且详如此故称周之士也贵又称周之士也肆而天保亦称君能下下以成其政臣能归美以报其上其君臣上下相与之际如此可谓至矣所谓必本其情而叙其勤者在四牡之三章曰王事靡盬不遑将父四章曰王事靡盬不遑将母而其卒章则曰岂不怀归是用作謌将母来谂释者以为谂告也君劳使臣叙述其情曰岂不诚思归乎故作此诗之謌以养父母之志来告其君也既休息之而又追叙其情如此繇是观之上之所以接下未尝不恐失其养父母之心下之所以事上有养父母之心未尝不以告也其劳使臣之辞则然而推至于戍役之人亦劳之以王事靡盬忧我父母则先王之政即人之心莫大于此也及其后世或任使不均或苦于征役而不得养其父母则有北山之感鸨羽之嗟或行役不已而父母兄弟离散则有陟岵之思诗人皆推其意见于国风所谓发乎情止乎礼义者也伏惟吾君有出乎数千载之大志方兴先王之治以上继三代吾相于时皆同德合谋则所以待天下之士者岂异于古士之出于是时者岂有不得尽其志邪巩独何人幸遇兹日巩少之时尚不敢饰其固陋之质以干当世之用今发齿日衰聪明日耗令其至愚固不敢有徼进之心况其少有知邪转走五郡盖十年矣未尝敢有半言片辞求去邦域之任而冀倍朝廷之义此巩之所以自处窃计己在听察之日久矣今辄以其区区之腹心敢布于下执事者诚以巩年六十老母年八十有八老母寓食京师而巩守闽越仲弟守南越二越者天下之逺处也于着令有一人仕于此二邦者同居之亲当逺仕者皆得不行巩固不敢为不肖之身求自比于是也顾以道里之阻既不可御老母而南则非独省晨昏承顔色不得効其犬马之愚至于书问往还盖以万里非累月逾时不通此白首之母子所以义不可以茍安恩不可以茍止者也方去嵗之春有此邦之命巩敢以情告于朝而诏报不许属闽有盗贼之事因不敢继请及去秋到职闽之余盗或数十百为曹伍者往往蚁聚于山谷桀黠能动众为魁首者又以十数相望于州县闽之室闾莫能宁而逺近闻者亦莫不疑且骇也州属邑又有出于饥旱之后巩于此时又不敢以私计自陈其于冦孽属前日之屡败士气既夺而吏亦无可属者其于经营既不敢以轻动迫之又不敢以少纵玩之一则谕以招纳一则戒以剪除既而其悔悟者自相拘执以归其不变者亦为士吏之所系获其魁首则或縻而致之或歼而去之自冬至春逺近皆定亭无枹鼓之警里有家室之乐士气始奋而人和始洽至于风雨时若田出自倍今野行海涉不待朋俦市粟面米价减什七此皆吾君吾相至仁元泽覆冒所及故冦旱之余曽未期嵗既安且富至于如此巩与斯民与防其幸方地数千里既无一事系官于此又已弥年则可以将母之心告于吾君吾相未有易于此时也伏惟推古之所以待士之详思劳归之诗本士大夫之情而及于其亲逮之以即乎人心之安或还之阙下或处以闲曹或引之近畿属之一郡使得谐其就养之心慰其高年之母则仁治之行岂独昏愚得防赐于今日其流风余法传之永久后世之士且将赖此其无北山之怨鸨羽之讥陟岵之叹盖行之甚易为德于士类者甚广惟留意而图之不宣巩顿首   茅坤曰子固以宦游闽徼不得养母本风雅以为陈情之案而其反复咏叹蔼然盛世之音此子固之文所以上拟刘向而非近代所及也   新序目録序   刘向所集次新序三十篇録一篇隋唐之世尚为全书今可见者十篇而已臣既考正其文字因为其序论曰古之治天下者一道徳同风俗盖九州之广万民之众千嵗之逺其教已明其习已成之后所守者一道所传者一说而已故诗书之文歴世数十作者非一而其言未尝不相为终始化之如此其至也当是之时异行者有诛异言者有禁防之又如此其备也故二帝三王之际及其中间尝更衰乱而余泽未熄之时百家众说未有能出于其间者也及周之末世先王之教化法度既废余泽既熄世之治方术者各得其一偏故人奋其私智家尚其私学者蠭起于中国皆明其所长而昧其短矜其所得而讳其失天下之士各自为方而不能相通世之人不复知夫学之有统道之有归也先王之遗文虽在皆绌而不讲况至于秦为世之所大禁哉汉兴六艺皆得于防絶残脱之余世无复明先王之道以一之者诸儒茍见传记百家之言皆悦而向之故先王之道为众说之所蔽闇而不明郁而不发而怪竒可喜之论各师异见皆自名家者诞漫于中国一切不异于周之末世其至于今尚在也自斯以来天下学者知折衷于圣人而能纯于道徳之美者扬雄氏或可耳如向之徒皆不免乎为众说之所蔽而不知有所折衷者也孟子曰待文王而后兴者凡民也豪杰之士虽无文王犹兴汉之士岂无明先王之道以一之者哉亦其出于是时者豪杰之士少故不能特起于流俗之中絶学之后也盖向之序此书于今为最近古虽不能无失然逺至舜禹而次及于周秦以来古人之嘉言善行亦往往而在也要在慎取之而已故臣既惜其不可见者而校其可见者特详焉亦足以知臣之攻其失岂好辩哉臣之所不得已也编校书籍臣曽巩上   巩序谓新序三十篇而今之新序仅十篇耳虽其事不尽实録要其所以为法戒不悖于道胜韩诗外传之属矣巩谓向之徙皆不免乎为众说之所蔽而不知有所折衷而教人以慎择就十篇观之无有也顾未知余二十篇何如岂后人去其疵累而存其精英邪   列女传目録序   刘向所叙列女传凡八篇事具汉书向列传而隋书及崇文总目皆称向列女传十五篇曹大家注以颂义考之盖大家所注离其七篇为十四与颂义凡十五篇而益以陈婴母及东汉以来凡十六事非向书本然也盖向旧书之亡久矣嘉祐中集贤校理苏颂始以颂义为篇次复定其书为八篇与十五篇者并藏于馆阁而隋书以颂义为刘歆作与向列传不合今验颂义之文尽向之自叙又艺文志有向列女传颂图明非歆作也自唐之乱古书之在者少矣而唐志録列女传凡十六家至大家注十五篇者亦无録然其书今在则古书之或有録而亡或无録而在者亦众矣非可惜哉今校讐其八篇及其十五篇者已定可缮写初汉承秦之敝风俗已大坏矣而成帝后宫赵卫之属尤自放向以为王政必自内始故列古女善恶所以致兴亡者以戒天子此向述作之大意也其言太任之娠文王也目不视恶色耳不听淫声口不出敖言又以为古之人胎教者皆如此夫能正其视听言动者皆大人之事而有道者之所畏也顾令天下之女子能之何其盛也以臣所闻盖为之师傅保姆之助诗书图史之戒珩璜琚瑀之节威仪动作之度其教之者虽有此具然古之君子未尝不以身化也故家人之义归于反身二南之业本于文王夫岂自外至哉世皆知文王之所以兴能得内助而不知所以然者盖本于文王之躬化故内则后妃有闗雎之行外则羣臣有二南之美与之相成其推而及逺则商辛之昏俗江汉之小国兔罝之野人莫不好善而不自知此所谓身修故家国天下治者也后世自学问之士多徇于外物而不安其守其家室既不见可法故竞于邪侈岂独无相成之道哉士之茍于自恕顾利冒耻而不知反已者往往以家自累故也故曰身不行道不行于妻子信哉如此人者非素处显也然去二南之风亦已逺矣况于南乡天下之主哉向之所述劝戒之意可谓笃矣然向号博极羣书而此传称诗芣苢柏舟大车之类与今序诗者之说尤乖异盖不可考至于式微之一篇又以为二人之作岂其所取者博故不能无失欤其言象计谋杀舜及舜所以自脱者颇合于孟子然此传或有之而孟子所不道者盖亦不足道也凡后世诸儒之言经传者固多如此览者采其有补而择其是非可也故为之叙论以发其端云编校馆阁书籍臣曽巩序   朱子曰闗雎虽若专美太姒而实以深见文王之德序者徒见其词而不察其意遂壹以后妃为主而不复知有文王是固已失之矣至于化行国中三分天下亦皆以为后妃之所致则是礼乐征伐皆出于妇人之手而文王者徒拥虚器以为寄生之君也其失甚矣惟南丰曽氏之言窃谓庶几得之   黄震曰南丰疑此传称芣苢柏舟大车之类与今诗序不合盖不思今序卫宏所作出向之后也   储欣曰深探经术悬为日月不刋之书   礼阁新仪目録序   礼阁新仪三十篇韦公肃撰记开元以后至元和之变礼史馆秘阁及臣书皆三十篇集贤院书二十篇以参相校讐史馆秘阁及臣书多复重其篇少者八集贤院书独具然臣书有目録一篇以考其次序盖此书本三十篇则集贤院书虽具然其篇次亦乱既正其脱谬因定着从目録而礼阁新仪三十篇复完夫礼者其本在于养人之性而其用在于言动视听之间使人之言动视听一于礼则安有放其邪心而穷于外物哉不放其邪心不穷于外物则祸乱可息而财用可充其立意微其为法逺矣故设其器制其物为其数立其文以待其有事者皆人之起居出入吉凶哀乐之具所谓其用在乎视听言动之间者也然而古今之变不同而俗之便习亦异则法制度数其久而不能无者势固然也故为礼者其始莫不宜于当世而其后多失而难遵亦其理然也失则必改制以求其当故羲农以来至于三代礼未尝同也后世去三代盖千有余嵗其所遭之变所习之便不同固已逺矣而议者不原圣人制作之方乃为设其器制其物为其数立其文以待其有事而为其起居出入吉凶哀乐之具者当一一以追先王之迹然后礼可得而兴也至其说之不可求其制之不可考或不宜于人不合于用则宁至于漠然而不敢为使人之言动视听之间荡然莫之为节至患夫为罪者之不止则繁于为法以御之故法至于不胜其繁而犯者亦至于不胜其众岂不惑哉盖上世圣人有为耒耜者或不为宫室为舟车者或不为棺椁岂其智不足为哉以为人之所未病者不必改也至于后圣有为宫室者不以土处为不可变也为棺椁者不以葛沟为不可易也岂好为相反哉以为人之所既病者不可因也又至于后圣则有设两观而更采椽之质攻文梓而易瓦棺之素岂不能从俭哉以为人情之所好能为之节而不能变也由是观之古今之变不同而俗之便习亦异则亦屡变其法以宜之何必一一以追先王之迹哉其要在于养民之性防民之欲者本末先后能合乎先王之意而已此制作之方也故瓦樽之尚而薄酒之用太羮之先而庶羞之饱一以为贵本一以为亲用则知有圣人作而为后世之礼者必贵俎豆而今之器用不废也先弁冕而今之衣服不禁也其推之皆然然后其所改易更革不至于拂天下之势骇天下之情而固已合乎先王之意矣是以羲农以来至于三代礼未尝同而制作之如此者未尝异也后世不惟其如此而或至于不敢为或为之者特出于其势之不可得已故茍简而不能备希濶而不常行又不过用之于上而未有加之于民者也故其礼本在于养人之性而其用在于言动视听之间者歴千余嵗民未尝得接于耳目况于服习而安之者乎至其陷于罪戾则繁于为法以御之其亦不仁也哉此书所纪虽其事已浅然凡世之记礼者亦皆有所本而一时之得失具焉昔孔子于告朔爱其礼之存况于一代之典籍哉故其书不得不贵故为之定着以俟夫论礼者考而择焉   巩论礼与苏轼之语如出一人轼之文雄快至于缜密纯粹固逊于巩也若巩所言礼行而财用可充则固轼之所未及而经世之要防在焉惜巩亦未尝究极言之也古之人饮食衣服宫室兆域莫不立之等威使无僭差曰以辨上下定民志匪曰以此富民也然而富民莫要于是盖古之圣王自公卿士大夫以至于庶民蚤已计耕者之所获与禄足代耕之数为之品节限制而行之于等威之中天下之民习见习闻无其位自必耻用其物非特畏而不敢用也故奢侈之俗不待禁而自无既无越分之侈用则其所宜用者财自足以供而不至于匮此圣王使民仰足事父母俯足畜妻子仁恩诚莫大焉者也秦汉以来古制荡然竞以奢侈相尚用之无艺贾谊云庶人屋壁得为帝服倡优下贱得为后饰然而天下不屈者殆未有也相沿以至于今若河决下流而东注其孰为之砥柱乎然民情不相逺有其举之亦莫敢坏也如今日者亲王郡王得以蟒绣为坐具等威在焉则虽有放僻邪侈之人不敢以蟒绣为坐具公然入朝市者也若卧具则有力者虽庶人并得为之而莫或禁一卧具可作数坐具然坐具则公卿不敢卧具则庶人得用之而无非者以为等威不在是则无所畏与耻故也由一坐具而推之固无往不然矣天之所生地之所养人力之所用其为财止有此数不过相流转于天地之中赖君上留余之以惠斯民然亦不能当人人用之无艺也况乎其朘民之膏以附上也为人上者人人解衣衣之推食食之亦甚劳而难徧矣况乎既徧之后又岂容絶而不更续也然则以法活人法立而利无穷其安可不讲于礼乎   王志坚曰困学纪闻云礼阁新仪则指新法襄州长渠则指水利兵间诗则指徐徳占论交诗则指李吉甫按南丰尝作怀友以遗荆公公答以同学荆公答段缝书为南丰辨谤南丰亦荐荆公于蔡学士其相知如此后荆公得志而不为茍同又如此子固真君子人也   张英曰礼因人情能为之节而不能变此实确论出入经史其言典醇浓缛闳博渊雅南丰之所擅长也   御选唐宋文醇巻五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巻五十五目録   南丰曽巩文二   序   战国策目録序   徐干中论目録序   先大夫集后序   范贯之奏议集序   馆阁送钱纯老知婺州诗序   送李材叔知栁州序   送江任序   送赵宏序   序越州鉴湖图   叙盗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巻五十五   南丰曽巩文二   战国策目録序   刘向所定战国策三十三篇崇文总目称十一篇者阙臣访之士大夫家始尽得其书正其误谬而疑其不可考者然后战国策三十三篇复完叙曰向叙此书言周之先明教化修法度所以大治及其后谋诈用而仁义之路塞所以大乱其说既美矣卒以为此书战国之谋士度时君之所能行不得不然则可谓惑于流俗而不笃于自信者也夫孔孟之时去周之初已数百嵗其旧法已亡旧俗已熄久矣二子乃独明先王以为不可改者岂将强天下之主以后世之不可为哉亦将因其所遇之时所遭之变而为当世之法使不失乎先王之意而已二帝三王之治其变固殊其法固异而其为国家天下之意本末先后未尝不同也二子之道如是而已盖法者所以适变也不必尽同道者所以立本也不可不一此理之不易者也故二子者守此岂好为异论哉能勿茍而已矣可谓不惑乎流俗而笃于自信者也战国之游士则不然不知道之可信而乐于说之易合其设心注意偷为一切之计而已故论诈之便而讳其败言战之善而蔽其患其相率而为之者莫不有利焉而不胜其害也有得焉而不胜其失也卒至苏秦商鞅孙膑吴起李斯之徒以亡其身而诸侯及秦用之者亦灭其国其为世之大祸明矣而俗犹莫之寤也惟先王之道因时适变为法不同而考之无疵用之无弊故古之圣贤未有以此而易彼也或曰邪说之害正也宜放而絶之则此书之不泯其可乎对曰君子之禁邪说也固将明其说于天下使当世之人皆知其说之不可从然后以禁则齐使后世之人皆知其说之不可为然后以戒则明岂必灭其籍哉放而絶之莫善于是是以孟子之书有为神农之言者有为墨子之言者皆着而非之至于此书之作则上继春秋下至楚汉之起二百四十五年之间载其行事固不可得而废也此书有高诱注者二十一篇或曰二十二篇崇文总目存者八篇今存者十篇校编史馆书籍臣曽巩序   孟子曰圣王不作诸侯放恣处士横议战国策皆其横议之文也而实执国命以交天下之兵所谓充塞仁义者刘向以为不得不然惑也巩辞而辟之当矣明道徳之出于一而枉尺之必不可以直寻其为世道人心益良厚然于篇末设为或问以着此书之不可泯必存其籍而后可以为戒则犹有议焉古者左史记言右史记动事为春秋言为尚书周衰史氏渐亡然晋董狐之书赵盾齐太史之书崔杼皆以死守其职虽亡不能尽亡也左丘明用左史之例以传夫子之春秋故其文虽亦纪言而主于事复自集列国之语以备右史故其文虽亦纪事而主乎言战国策国语类也夫亦战国之史云尔何议存议废为然则巩沾沾焉着其不可废之故亦惑也栁宗元唯不明乎此故作非国语以尤左丘明而不自知其陋无异举斮胫剖心之属非泰誓也巩知二百四十五年之行事载焉较胜宗元矣而未了然知其即是战国之史善恶毕载不得以其邪说暴行而议存议废者则亦不无小失云   徐干中论目録序   臣始见馆阁及世所有徐干中论二十篇以为尽于此及观贞观政要怪太宗称尝见干中论复三年丧篇而今书此篇阙因考之魏志见文帝称干着中论二十余篇于是知馆阁及世所有干中论二十篇者非全书也干字伟长北海人生于汉魏之间魏文帝称干怀文抱质恬淡寡欲有箕山之志而先贤行状亦称干笃行体道不耽世荣魏太祖时旌命之辞疾不就后以为上艾长又以疾不行盖汉承周衰及秦灭学之余百氏杂家与圣人之道并传学者罕能独观于道德之要而不牵于俗至于治心养性去就语黙之际能不悖于理者固希矣况至于魏之浊世哉干独能考六艺推仲尼孟轲之防述而论之求其辞时若有小失者要其归不合于道者少矣其所得于内者又能信而充之逡巡浊世有去就显晦之大节臣始读其书察其意而贤之因其书以求其为人又知其行之可贤也惜其有补于世而识之者少盖迹其言行之所至而以世俗好恶观之彼恶足以知其意哉顾臣之力岂足以重其书使学者尊而信之因校其脱谬而序其大略盖所以致臣之意焉孟子以守先王之道待后之学者自任盖圣贤仁天下之心至无已也不得致吾君于尧舜以斯道觉斯民则将泽夫后世之民期后世之被其泽必使其绪有传其风可继若曰万世而后得其解者犹旦暮遇之功岂必已出名岂必已成哉诗曰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伟长抱道守节于乱世著书述孔孟之防殆其人欤此巩所以发潜徳之幽光而若不及也   先大夫集后序   公所为书号僊鳬羽翼者三十巻西陲要记者十巻清边前要五十巻广中台志八十巻为臣要纪三巻四声韵五巻总一百七十八巻皆刋行于世今类次诗赋书奏一百二十三篇又自为十巻藏于家方五代之际儒学既摈焉后生小子治术业于闾巷文多浅近是时公虽少所学已皆知治乱得失兴坏之理其为文闳深隽美而长于讽谕今类次乐府已下是也宋既平天下公始出仕当此之时太祖太宗已纲纪大法矣公于是勇言当世之得失其在朝廷疾当事者不忠故凡言天下之要必本天子忧怜百姓劳心万事之意而推大臣从官执事之人观望怀奸不称天子属任之心故治久未治至其难言则人有所不敢言者虽屡不合而出而所言益切不以利害祸福动其意也始公尤见竒于太宗自光禄寺丞越州监酒税召见以为直史馆遂为两浙转运使未久而真宗即位益以材见知初试以知制诰及西兵起又以为自陜以西经略判官而公常激切论大臣当时皆不悦故不果用然真宗终感其言故为泉州未尽一嵗拜苏州五日又为扬州将复召之也而公于是时又上书语斥大臣尤切故卒以龃龉终公之言其大者以自唐之衰民穷久矣海内既集天子方修法度而用事者尚多烦碎治财利之臣又益急公独以为宜遵简易罢筦以与民休息塞天下望祥符初四方争言符应天子因之遂用事泰山祠汾隂而道家之说亦滋甚自京师至四方皆大治宫观公益诤以为天命不可专任宜绌奸臣修人事反复至数百千言呜呼公之尽忠天子之受尽言何必古人此非传之所谓主圣臣直者乎何其盛也何其盛也公在两浙奏罢苛税二百三十余条在京西又与三司争论免民租释逋负之在民者盖公之所试如此所试者大其庶几矣公所尝言甚众其在上前及书亡者盖不得而集其或从或否而后常可思者与歴官行事庐陵欧阳修公已铭公之碑特详焉此故不论论其不尽载者公卒以龃龉终其功行或不得在史氏记借令记之当时好公者少史其果可信欤后有君子欲推而考之读公之碑与其书及予小子之序其意者具见其表里其于名实之论可覈矣公卒乃赠谏议大夫姓曽氏讳致尧南丰人序其书者公之孙巩也至和元年十二月二日谨序   茅坤曰子固阐扬先世所不得志处有大体而文章措注处极浑雄韩欧与苏亦当俯首者   王慎中曰先生之文如此篇之委曲感慨而气不迫晦者亦不多有   范贯之奏议集序   尚书户部郎中直龙图阁范公贯之之奏议凡若干篇其子世京集为十巻而属予序之盖自至和以后十余年间公常以言事任职自天子大臣至于羣下自掖庭至于四方幽隠一有得失善恶关于政理公无不极意反复为上力言或矫拂情欲或切劘计虑或辨别忠佞而处其进退章有一再或至于十余上事有隂争独陈或悉引谏官御史合议肆言仁宗常虚心采纳为之变命令更废举近或立从逺或越月逾时或至于其后卒从听用盖当是时仁宗在位嵗久熟于人事之情伪与羣臣之能否方以仁厚清静休养元元至于是非与夺则一归之公议而不自用也其所引拔以言为职者如公皆一时之选而公与同时之士亦皆乐得其言不曲从茍止故天下之情因得毕闻于上而事之害理者常不果行至于竒衺恣睢有为之者亦辄败悔故当此之时常委事七八大臣而朝政无大阙失羣臣奉法遵职海内乂安夫因人而不自用者天也仁宗之所以其仁如天至于享国四十余年能承太平之业者由是而已后世得公之遗文而论其世见其上下之际相成如此必将低回感慕有不可及之叹然后知其时之难得则公言之不没岂独见其志所以明先帝之盛徳于无穷也公为人温良慈恕其从政寛易爱人及在朝廷危言正色人有所不能及也凡同时与公有言责者后多至大官而公独早卒公讳师道其世次州里歴官行事有今资政殿学士赵公抃为公之墓志铭云   黄震曰贯之名师道事仁宗为言官其子世京集其奏议十巻南丰发明其遭遇之盛云所以明先帝之盛徳于无穷也墓则清献赵公为志   馆阁送钱纯老知婺州诗序   熙宁三年三月尚书司封员外郎秘阁校理钱君纯老出为婺州三馆秘阁同舍之士相与饮饯于城东佛舍之观音院会者凡二十人纯老亦重僚友之好而欲慰处者之思也乃为诗二十言以示坐者于是在席人各取其一言为韵赋诗以送之纯老至州将刻之石而以书来曰为我序之盖朝廷常引天下儒学之士聚之馆阁所以长养其材而待上之用有出使于外者则其僚必相告语择都城之中广宇丰堂游观之胜约日皆会饮酒赋诗以序去处之情而致绸缪之意歴世寖久以为故常其从容道义之乐盖他司所无而其赋诗之所称引况谕莫不道去者之义祝其归仕于王朝而欲其不久于外所以见士君子之风流习尚笃于相先非世俗之所能及又将待上之考信于此而以其彚进非空文而已也纯老以明经进士制策入等歴教国子生入馆阁为编校书籍校理检讨其文章学问有过人者宜在天子左右与访问任献纳而顾请一州欲自试于川穷山阻僻絶之地其志节之高又非凡才所及此赋诗者所以推其贤惜其志殷勤反覆而不能已予故为之序其大防以发明士大夫之公论而与同舍视之使知纯老之非久于外也十月日序   作在新法未行之先太平馆阁人物风雅委蛇委蛇美矣盛矣所为治世之音安以乐其政和者欤   送李材叔知栁州序   谈者谓南越偏且逺其风气与中州异故官者皆不欲久居往往车船未行辄以屈指计归日又咸小其官以为不足事其逆自为虑如此故其至皆倾摇懈弛其忧且勤之心其习俗从古而尔不然何自越与中国通已千余年而名能抚循其民者不过数人邪故越与闽蜀始俱为夷闽蜀皆已变而越独尚陋岂其俗不可更与盖吏者莫致其治教之意也意亦其民之不幸也已彼不知繇京师而之越水陆之道皆安行非若闽溪峡江蜀栈之不测则均之吏于逺此非独优与其风气吾所谙之与中州亦不甚异起居不违其节未尝有疾茍违节虽中州宁能不生疾邪其物产之美果有茘子龙眼蕉柑橄榄花有素馨山丹含笑之属食有海之百物累嵗之酒醋皆絶于天下人少鬭讼喜嬉乐吏者惟其无久居之心故谓之不可如其有久居之心奚不可邪古之人为一乡一县其德义惠爱尚足以熏蒸渐泽今大者专州岂当小其官而不事邪令其得吾说而思之人咸有久居之心又不小其官为越人涤其陋俗而敺于治居闽蜀上无不幸之叹其事出千余年之表则其美之巨细可知也然非其材之颖然迈于众人者不能也官于南者多矣予知其材之颖然迈于众人能行吾说者李材叔而已材叔久与其兄公翊仕同年同用荐者为县入秘书省为著作佐郎今材叔为栁州公翊为象州皆同时材又相若也则二州交相致其政其施之速势之便可胜道也夫其越之人幸也夫其可贺也夫生于斯土官于斯土皆命也皆莫之致而至者也生于栁者背井离乡则其思栁无异乎他方之人也官于栁者则咸不欲久居何哉生于栁者于其宗族亲戚之事防无有以为不足为而倾摇懈弛者也官于栁者其人民土田犹夫我之宗族亲戚而责加重焉乃倾摇懈弛以为不足为何哉人之情滞于既往逆夫方来而于现在所居之位职所当为之事则未有能尽心焉者也此之谓情识颠倒子曰不知命无以为君子也   送江任序   均之为吏或中州之人用于荒边侧境山区海聚之间蛮夷异域之处或燕荆越蜀海外万里之人用于中州以至四遐之乡相易而往其山行水涉沙莽之驰往往则风霜氷雪瘴雾之毒之所侵加蛟龙虺蜴虎豹之羣之所抵触冲波急洑隤崖落石之所覆压其进也莫不赢粮举药选舟易马力兵曹伍而后动戒朝奔夜变更寒暑而后至至则宫庐器械衣服饮食之具土风气候之宜与夫人民谣俗语言习尚之务其变难遵而其情难得也则多愁居惕处叹息而思归及其欠也所习已安所蔽已解则嵗月有期可引而去矣故不得专一精思修治具以宣布天子及下之仁而为后世可守之法也或九州之人各用于其土不在西封在东境士不必勤舟车舆马不必力而已傅其邑都坐其堂奥道途所次升降之倦冲冒之虞无有接于其形动于其虑至于耳目口鼻百体之所养如不出乎其家父兄六亲故旧之人朝夕相见如不出乎其里山川之形土田市井风谣习俗辞说之变利害得失善恶之条贯非其童子之所闻则其少长之所游览非其自得则其乡之先生老者之所告也所居已安所有事之宜皆已习熟如此能专虑致职事以宣上恩而修百姓之急其施为先后不待旁谘久察而与夺损益之几已防于胷中矣岂类夫孤客逺寓之忧而以茍且决事哉临川江君任为洪之丰城此两县者牛羊之牧相交树木果蔬五谷之垄相入也所谓九州之人各用于其土者孰近于此既已得其所处之乐而厌闻饫听其人民之事而江君又有聪明敏给之材廉洁之行以行其政吾知其不去图书讲论之适宾客之好而所为有余矣盖县之治则民自得于大山深谷之中而州以无为于上吾将见江西之幕府无南向而虑者矣于其行遂书以送之南丰曽巩序储欣曰吏治莫盛于汉而汉法尤合乎人情以郡人典郡守者不可胜数也唐宋亦然至明始窃窃以私疑之越省命官猜防愈深吏治愈不古若矣奚益耶   送赵宏序   荆民与蛮合为冦潭旁数州被其害天子宰相以潭重镇守臣不胜任为改用人又不胜复改之守至上书乞益兵诏与抚兵三百殿直天水赵君希道实防以往希道雅与予接间过予道潭之事予曰潭山川甲兵如何食几何贼众寡强弱如何予不能知能知书书之载若潭事多矣或合数道之兵以数万絶山谷而进其势非不众且健也然而卒歼焉者多矣或单车独行然而以克者相踵焉顾其义信如何耳致吾义信虽单车独行冦可以为无事龚遂张纲祝良之类是也义信不足以致之虽合数道之兵以数万卒歼焉适重冦耳况致平邪杨旻裴行立之类是也则兵不能致平致平者在太守身耳明也前之守者果能此天子宰相乌用易之必易之为前之守者不能此也今往者复曰乞益兵何其与书之云者异邪予忧潭民之重困也冦之益张也往时潭吏与旁近郡蕲力胜贼者暴骸者戮降者有之今之往者将特不为是而已邪抑犹不免乎为是也天子宰相任之之意其然邪潭守近侍臣使抚觇潭者郎吏御史博士相望为我谂其贤者曰今之言古书往往曰迂然书之事乃已试者也书已试而施诸治与时人之自用孰为得失邪愚言倘可以平潭之患今虽细然太中咸通之间南方之忧常剧矣夫岂阶于大哉为近臣郎吏御史博士者独得而不思也希道固喜事者因其行遂次第其语以送之庆厯六年五月日曽巩序蛮夷之为边郡害者与敌国异敌国者秦越之谓也秦胜越越未折而入于秦也越胜秦秦未折而入于越也然一胜则敌必惧而不敢扰塞而吾国以安若大胜则捭折而入于我土地辟而政化同霸王之业也若夫蛮夷者其地本吾之地也其民本我之民也一旦贼民人盗府库则名之曰叛然终不能出吾疆圉而他之也以兵向之则走走则散布山谷与齐民不殊末由区别而使戮当其罪也兵所不至则又保聚贼杀延蔓而不己与之相角逐则疲于奔命不战而先自困也其顿兵一举而尽歼之乎则地势险隘深阻盖天实为之不可得而尽歼也盖天地之性必不使数百万人一朝尽歼矣又其地毒蒸硗瘠非生其土者居之则不能生即使尽歼其人非可迁民以实之者也然则蛮夷之不可以兵治也决矣若非长吏扶信明义以渐化寇盗为齐民固无第二术矣然而武夫悍卒之所为必与信义相反如巩所称蕲力胜贼者暴骸者戮降者是已岂武夫悍卒独非人而无人心哉利在是害在是趋利而避害则必出于是矣蕲力胜贼者百胜岂能无一败百胜不足以威一败即以启侮贼固不耻败也我耻于败故得贼杀之穷极惨酷以泄忿以立威于是有暴骸者不知蛮夷之性本不畏死何畏暴骸其禽兽欤禽兽固不畏暴骸也其犹有人心欤则彼亦知刳斮剖裂非人所为愈不服而愈不畏迨乎杀之不可得而杀计益无聊于是诱之降而杀之而暴之于是蛮夷麏惊鸟乱至死不服而民不聊生矣凡若此者皆与信义反而武夫悍卒之长技也故蛮夷不可以兵治决也   序越州鉴湖图   鉴湖一曰南湖南并山北属州城漕渠东西距江汉顺帝永和五年会稽太守马臻之所为也至今九百七十有五年矣其周三百五十有八里凡水之出于东南者皆委之州之东自城至于东江其北隄石楗二隂沟十有九通民田田之南属漕渠北东西属江者皆溉之州之东六十里自东城至于东江其南隄隂沟十有四通民田田之北抵漕渠南并山西并隄东属江者皆溉之州之西三十里曰柯山斗门通民田田之东并城南并隄北滨漕渠西属江者皆溉之总之溉山隂会稽两县十四乡之田九千顷非湖能溉田九千顷而已盖田之至江者尽于九千顷也其东曰曹娥斗门曰藁口斗门水之循南隄而东者由之以入于东江其西曰广陵斗门曰新迳斗门水之循北隄而西者由之以入于西江其北曰朱储斗门去湖最逺盖因三江之上两山之间疏为二门而以时视田中之水小溢则纵其一大溢则尽纵之使入于三江之口所谓湖高于田丈余田又高海丈余水少则泄湖溉田水多则泄田中水入海故无荒废之田水旱之嵗者也繇汉以来几千载其利未尝废也宋兴民始有盗湖为田者祥符之间二十七户庆厯之间二户为田四顷当是时三司转运司犹下书切责州县使复田为湖然自此吏益慢法而奸民浸起至于治平之间盗湖为田者凡八千余户为田七百余顷而湖废几尽矣其仅存者东为漕渠自州至于东城六十里南通若耶溪自樵风泾至于桐鸣十里皆水广不能十余丈每嵗少雨田未病而湖盖已先涸矣自此以来人争为计说蒋堂则谓宜有罚以禁侵耕有赏以开告者杜杞则谓盗湖为田者利在纵湖水一雨则放声以动州县而斗门辄发故为之立石则水一在五云桥水深八尺有五寸会稽主之一在跨湖桥水深四尺有五寸山隂主之而斗门之钥使皆纳于州水溢则遣官视则而谨其闭纵又以为宜益理隄防斗门其敢田者拔其苗责其力以复湖而重其罚犹以为未也又以为宜加两县之长以提举之名课其督察而为之殿赏吴奎则谓每嵗农隙当僦人濬湖积其涂泥以为丘阜使县主役而州与转运使提防刑狱督摄赏罚之张次山则谓湖废仅有存者难卒复宜益广漕路及他便利处使可漕及注民田里置柱石以识之柱之内禁敢田者刁约则谓宜斥湖三之一与民为田而益隄使高一丈则湖可不开而其利自复范师道施元长则谓重侵耕之禁犹不能使民无犯而斥湖与民则侵者孰御又以湖水较之高于城中之水或三尺有六寸或二尺有六寸而益隄壅水使高则水坏城郭庐舍可必也张伯玉则谓日役五千人濬湖使至五尺当十五嵗毕至三尺当九嵗毕然恐工起之日浮议外摇役夫内溃则虽有智者犹不能必其成若日役五千人益隄使高八尺当一嵗毕其竹木费凡九十二万有三千计越之户二十万有六千赋之而复其租其势易足如此则利可坐收而人不烦弊陈宗言赵诚复以水势高下难之又以为宜从吴奎之议以嵗月复湖当是时都水善其言又以为宜増赏罚之令其为说如此可谓博矣朝廷未尝不听用着之于法故罚有自钱三百至于千又至于五万刑有杖百至于徒二年其文可谓密矣然而田者不止而日愈多湖不加濬而日愈废其故何哉法令不行而茍且之俗胜也昔谢灵运从宋文帝求会稽回踵湖为田太守孟顗不听又求休崲湖为田顗又不听灵运至以语诋之则利于请湖为田越之风俗旧矣然南湖繇汉歴吴晋以来接于唐又接于钱镠父子之有此州其利未尝废者彼或以区区之地当天下或以数州为镇或以一国自王内有供养禄廪之需外有贡输问遗之奉非得晏然而已也故强水土之政以力本利农亦皆有数而钱镠之法最详至今尚多传于人者则其利之不废有以也近世则不然天下为一而安于承平之故在位者重举事而乐因循而请湖为田者其语言气力往往足以动人至于修水土之利则又费材动众从古所难故郑国之役以为足以疲秦而西门豹之治邺渠人亦以为烦苦其故如此则吾之吏孰肯任难当之怨来易至之责以待未然之功乎故说虽博而未尝行法虽密而未尝举田者之所以日多湖之所以日废繇是而已故以为法令不行而茍且之俗胜者岂非然哉夫千嵗之湖废兴利害较然易见然自庆厯以来三十余年遭吏治之因循至于既废而世犹莫寤其所以然况于事之隠微难得而考者繇茍简之故而弛坏于冥冥之中又何知其所以然乎今谓湖不必复者曰湖田之入既饶矣此游谈之士为利于侵耕者言之也夫湖未尽废则湖下之田旱此方今之害而众人之所覩也使湖尽废则湖之为田亦旱矣此将来之害而众人之所未覩者故曰此游谈之士为利于侵耕者言之而非实知利害者也谓湖不必濬者曰益隄壅水而已此好辩之士为乐闻茍简者言之也夫以地势较之壅水使高必败城郭此议者之所已言也以地势较之濬湖使下然后不失其旧不失其旧然后不失其宜此议者之所未言也又山隂之石则为四尺有五寸会稽之石则几倍之壅水使高则会稽得尺山隂得半地之洼隆不并则益隄未为有补也故曰此好辩之士为乐闻茍简者言之而又非实知利害者也二者既不可用而欲禁侵耕开告者则有赏罚之法矣欲谨水之蓄泄则有闭纵之法矣欲痛絶敢田者则拔其苗责其力以复湖而重其罚又有法矣或欲任其责于州县与转运使提防刑狱或欲以每嵗农隙濬湖或欲禁田石柱之内者又皆有法矣欲知濬湖之浅深用工若干为日几何欲知增隄竹木之费几何使之安出欲知濬湖之泥涂积之何所又已计之矣欲知工起之日或浮议外摇役夫内溃则不可以必其成又已论之矣诚能收众说而考其可否用其可者而以在我者润泽之令言必行法必举则何功之不可成何利之不可复哉巩初防恩通判此州问湖之废兴于人求有能言利害之实者及到官然后问图于两县问书于州与河渠司至于参覈之而图成熟究之而书具然后利害之实明故为论次庶夫计议者有考焉熙宁二年冬卧龙斋   东南泽国土宜秔稌故水利最要文叙鉴湖兴废颠末与歴代修复之议官民利弊之隠而防以已意岂非牧斯土者所宜深考者乎惜文存而图亡矣抑尝论之官之为民兴利也非有勤恤民隠之主又有慈惠忠干之臣不能作作亦不能成也而既成之后世逺年湮则民之坏之者万端既坏之后欲复其故则民之挠之者万端牧斯土者思秩满迁官而已谁其意在民者有一于此又不胜众说之纷纭而形势之隔阂往往太息而罢为民兴利何其难哉盖天下各私其利之在已而不知利人乃为已利之大故至此也孔子曰大道之行也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大道之衰也各亲其亲各子其子夫各亲其亲各子其子合之则天下亦无不亲其亲子其子矣而圣人犹以为道衰谓之小康何哉以为有已之见者存则末流将靡所不至也习俗浇薄人心嚚顽人人唯知有己人人欲天下之利尽在已利之所在至于亲不亲子不子矣即不必利之所在而彼其意之所之若将有利焉则已亲不亲子不子矣卒至有万害而无一利吁可哀也谁能知利已之大莫利人若者乎圣人无已靡所不己岂作而致其情哉君臣父子兄弟夫妇朋友皆人也有其利之谓利在人而不在已可乎然则行道之人亦民吾同胞也有其利之谓利在人而不在已可乎若离人而立于独则所为已者块然血气之躯所需者夏葛而冬裘渇饮而饥食耳呜呼平生能着几两屐而奚必取盈焉安得人同此心而使天下利尽兴而害尽革也   叙盗   盗三十人凡十五发繇孙僊而下盗吴庆船者杀人皆应斩盗朱缟船者赃重皆应绞凡应死者十有八人繇汤庆而下或赃轻或窃盗或常自言凡应徒者十有二人此有司之法也今图之所见者其名氏税等械器与其发之日月所盗之家所取之财至于人各别其凡若干发皆旁行以见之人各别其凡若干发者又别之以朱欲览者之易晓也吴庆之船赃分为三与吴庆吴道之属有亲疎居有异同至于孙僊汤庆之族属以及十二人之所以得不死者皆别见于图之上下而狱之轻重详矣其创作兵仗合众以转劫数百里之间至于贼杀良民此情状之尤可嫉者也方五六月之时水之害甚矣田畴既以荡溺矣屋庐既以漂流矣城郭之内粜官粟以赈民而犹有不得食者穷乡僻壤大川长谷之间自中家以上日暮持钱无告籴之所况于蹑所素困之人乎方且结草苇以自托于坏隄毁垾之上士有饥饿之迫无乐生之情其屡发而为盗亦情状之可哀者也康诰曰杀越人于货暋不畏死凡民罔不憝孟子以为不待教而诛者也是则杀人之盗不待教而诛皆百王之所同而未有知其所始者也然而孔子曰天下有道盗其先变乎此谓养之既足导之既明则为盗者知耻而自新则非杀人之盗有待教而诛此亦百王之所同而未有知其所始者也不待教而诛者天下之所不得容也待教而诛者俟之之道既尽矣然后可以责之备也茍为养之既有不足导之既有不明俟之之道既有不尽矣故防年人食不足而有起为盗贼者天子尝密下寛大之令许降其罪而此非有司之法也至杀人与赃重者亦不降有司之法存焉亦康诰之意也余当阅是狱故具列其本末情状以览观焉以明予之于是尽心矣   有憯怛忠爱之意可为为士师者法   御选唐宋文醇巻五十五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巻五十六目録   南丰曽巩文三   论 记   唐论   墨池记   南轩记   思政堂记   宜黄县学记   筠州学记   抚州顔鲁公祠堂记   徐孺子祠堂记   越州赵公救葘记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巻五十六   南丰曽巩文三   唐论   成库殁而民生不见先王之治日入于乱以至于秦尽除前圣数千载之法天下既攻秦而亡之以归于汉汉之为汉更二十四君东西再有天下垂四百年然大抵多用秦法其改更秦事亦多附已意非仿先王之法而有天下之志也有天下之志者文帝而己然而天下之材不足故仁闻虽美矣而当世之法度亦不能仿于三代汉之亡而强者遂分天下之地晋与隋虽能合天下于一然而合之未久而已亡其为不足议也代隋者唐更十八君垂三百年而其治莫盛于太宗之为君也诎已从谏仁心爱人可谓有天下之志以租庸任民以府卫任兵以职事任官以材能任职以兴义任俗以尊本任众赋役有定制兵农有定业官无虚名职无废事人习于善行离于末作使之操于上者要而不烦取于下者寡而易供民有农之实而兵之备存有兵之名而农之利在事之分有归而禄之出不浮材之品不遗而治之体相承其廉耻日以笃其田野日以辟以其法修则安且治废则危且乱可谓有天下之材行之数嵗粟米之贱斗至数钱居者有余蓄行者有余资人人自厚几至刑措可谓有治天下之效夫有天下之志有天下之材又有治天下之效然而不得与先王并者法度之行拟之先王未备也礼乐之具田畴之制庠序之教拟之先王未备也躬亲行阵之间战必胜攻必克天下莫不以为武而非先王之所尚也四夷万里古所未及以政者莫不服从天下莫不以为盛而非先王之所务也太宗之为政于天下者得失如此由唐虞之治五百余年而有汤之治由汤之治五百余年而有文武之治由文武之治千有余年而始有太宗之为君有天下之志有天下之材又有治天下之效然而又以其未备也不得与先王并而称极治之时是则人生于文武之前者率五百余年而一遇治世生于文武之后者千有余年而未遇极治之时也非独民之生于是时者之不幸也士之生于文武之前者如舜禹之于唐八元八凯之于舜伊尹之于汤太公之于文武率五百余年而一遇生于文武之后千有余年虽孔子之圣孟子之贤而不遇虽太宗之为君而未可以必得志于其时也是亦士民之生于是时者之不幸也故述其是非得失之迹非独为人君者可以考焉士之有志于道而欲仕于上者可以鉴矣   巩此论上下千古非止较唐太宗之得失也故太宗以后无一语及之而目其篇曰唐论明非为太宗发也终之曰士之有志于道而欲仕于上者可以鉴矣盖招隠之文欤子路曰长幼之节不可废也君臣之义如之何其废之君臣父子五伦中实惟两大尧舜之君旷世而难遇也非尧舜则不可委质而为臣然则又安得尧舜其人者而为之臣乎子曰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隠要亦为门弟子言之耳使如鲁公子者又将安隠非特是也门弟子中如南宫説孟孙何忌者又岂得弃其世祀而隠乎言固各有当也如此文者教人以难进之义洵善矣以为通论则非也若其纒緜悱恻夭矫变化则固文之雄矣而茅坤转谓其体弱何哉   墨池记   临川之城东有地隠然而高以临于溪曰薪城新城之上有池洼然而方以长曰王羲之之墨池者荀伯子临川记云也羲之尝慕张芝临池学书池水尽黑此为其故迹岂信然邪方羲之之不可强以仕而尝极东方出沧海以娱其意于山水之间岂有徜徉肆恣而又尝自休于此邪羲之之书晚乃善则其所能盖亦以精力自致者非天成也然后世未有能及者岂其学不如彼邪则学固岂可以少哉况欲深造道徳者邪墨池之上今为州学舍教授王君盛恐其不彰也书晋王右军墨池六字于楹间以掲之又告于巩曰愿有记推王君之心岂爱人之善虽一能不以废而因以及乎其迹邪其亦欲推其事以勉其学者邪夫人之有一能而使后人尚之如此况仁人庄士之遗风余思被于来世者何如哉庆厯八年九月十二日曽巩记   寂寥短章而使人味之隽永此曽王之所长也   南轩记   得邻之茀地燔草树竹木灌蔬于其间结茅以自休嚣然而乐世固有处廊庙之贵抗万乗之富吾不愿易也人之性不同于是知伏闲隠隩吾性所最宜驱之就烦非其器所长况使之争于势利爱恶毁誉之间邪然吾亲之养无以修吾之昆弟饭菽藿羮之无以继吾之役于物或田于食或野于宿不得常此处也其能无欿然于心邪少而思凡吾之拂性苦形而役于物者有以为之矣士固有所勤有所肆识其皆受之于天而顺之则吾亦无处而非其乐独何必休于是邪顾吾之所好者逺无与处于是也然而六艺百家史民之籍笺疏之书与夫论美刺非感微托逺山镵冢刻浮夸诡异之文章下至兵权厯法星官乐工山农野圃方言地记佛老所传吾悉得于此皆防羲已来下更秦汉至今圣人贤者魁杰之材殚嵗月惫精思日夜各推所长分辨万事之说其于天地万物小大之际修身理人国家天下治乱安危存亡之致无不毕载处与吾俱可当所谓益者之友非邪吾窥圣人指意所出以去疑解蔽贤人智者所称事引类始终之概以自广养吾心以忠约守而恕行之其过也改趋之以勇而至之以不止此吾之所以求于内者得其时则行守深山长谷而不出者非也不得其时则止仆仆然求行其道者亦非也吾之不足于义或爱而誉之者过也吾之足于义或恶而毁之者亦过也彼何与于我哉此吾之所任乎天与人者然则吾之所学者虽博而所守者可谓简所言虽近而易知而所任者可谓重也书之南轩之壁间蚤夜览观焉以自进也南丰曽巩记   韩愈而下至于曽巩类皆天资英妙絶伦离羣而于圣道之要学而有得唯李翺与巩翺又未及巩之粹也其言养我心以忠约守而恕行之其过也改趋之以勇而至之以不止其言有本末矣不学者求一言之几于道而不可得能如是言之有本末乎果若其言设诚而致行之其于孔氏不难升堂入室岂徒文之雄哉   思政堂记   尚书祠部员外郎集贤校理太原王君为池州之明年治其后堂北向而命之曰思政之堂谓其出政于南向之堂而思之于此也其冬予客过池而属予记之初君之治此堂得公之余钱以易其旧腐坏防既完以固不窘寒暑辟而即之则旧圃之胜凉台清池游息之亭微步之径皆在其崩平畦浅槛佳花美木竹林香草之植皆在其左右君于是退处其中并心一意用其日夜之思者不敢忘其政则君之治民之意勤矣乎夫接于人无穷而使人善惑者事也推移无常而不可以拘者时也其应无方而不可以易者理也知时之变而因之见必然之理而循之则事者虽无穷而易应也虽善惑而易治也故所与由之必人之所安也所与违之必人之所厌也如此者未有不始于思然后得于已得于已故谓之徳正已而治人故谓之政政者岂止于治文书督赋敛防狱讼而已乎然及其已得矣则无思也已化矣则亦岂止于政哉古君子之治未尝有易此者也今君之学于书无所不读而尤深于春秋其挺然独见破去前惑人有所不及也来为是邦施用素学以修其政既得以休其暇日乃自以为不足而思之于此虽今之吏不得以尽行其志然迹君之勤如此则池之人其有不防其泽者乎故予为之书嘉祐三年冬至日南丰曽巩记   子产曰政如农功日夜思之思其始而图其终朝夕而行之行无越思如农之有畔其过鲜矣堂以思政名岂本此欤子产此语为政者所当诵法矣而巩谓因时之变求必然之理以应无穷之事者实千载而下为子产语下注脚足使人得慎思之方也夫人于一身一家之事不知命之有定分之有限深思熟虑再而未已至三三而未已至八九卒乃仓黄惑神驰于无何有之乡而不知其所止者多矣至于朝廷之事民生国计之所闗则无所用其思夫岂不思思上意如何耳知上之意无所主则思同官之有力者其意防如何又无可用其思则但问例如何耳呜呼古之为政何其难今之为政何其易也夫以子产之贤而其于政犹必日夜思之而后敢行今之人视子产何如而所行之政往往皆属不思而得然则民生何由而厚国计何由而是读巩文能不蒿目于斯世哉   宜黄县学记   古之人自家至于天子之国皆有学自幼至于长未尝去于学之中学有诗书六艺歌洗爵俯仰之容升降之节以习其心体耳目手足之举措又有祭祀乡射养老之礼以习其恭让进材论狱出兵授捷之法以习其从事师友以解其惑劝惩以勉其进戒其不率其所为具如此而其大要则务使人人学其性不独防其邪僻放肆也虽有刚柔缓急之异皆可以进之中而无过不及使其识之明气之充于其心则用之于进退语黙之际而无不得其宜临之以祸福死生之故无足动其意者为天下之士为所以养其身之备如此则又使知天地事物之变古今治乱之理至于损益废置先后始终之要无所不知其在堂户之上而四海九州之业万世之策皆得及出而履天下之任列百官之中则随所施为无不可者何则其素所学问然也盖凡人之起居饮食动作之小事至于修身为国家天下之大体皆自学出而无斯须去于教也其动于视听四支者必使其洽于内其谨于初者必使其要于终驯之以自然而待之以积久噫何其至也故其俗之成则刑罚措其材之成则三公百官得其士其为法之永则中材可以守其入人之深则虽更衰世而不乱为教之极至此鼓舞天下而人不知其从之岂用力也哉及三代衰圣人之制作尽坏千余年之间学有存者亦非古法人之体性之举动唯其所自肆而临政治人之方固不素讲士有聪明朴茂之质而无教养之渐则其材之不成夫然盖以不学未成之材而为天下之吏又承衰弊之后而治不教之民呜呼仁政之所以不行贼盗刑罚之所以积其不以此也欤宋兴几百年矣庆厯三年天子图当世之务而以学为先于是天下之学乃得立而方此之时抚州之宜黄犹不能有学士之学者皆相率而寓于州以羣聚讲习其明年天下之学复废士亦皆散去而春秋释奠之事以着于令则常以庙祀孔氏庙废不复理皇祐元年会令李君详至始议立学而县之士某某与其徒皆自以为得发愤于此莫不相励而趋为之故其材不赋而羡匠不发而多其成也积屋之区若干而门序正位讲艺之堂栖士之舍皆足积器之数若干而祀饮寝食之用皆具其像孔氏而下从祭之士皆备其书经史百氏翰林子墨之文章无外求者其相基会作之本末总为日若干而已何其周且速也当四方学废之初有司之议固以为学者人情之所不乐及观此学之作在其废学数年之后唯其令之一唱而四境之内响应而图之如恐不及则夫言人之情不乐于学者其果然也欤宜黄之学者固多良士而李君之为令威行爱立讼清事举其政又良也夫及良令之时而顺其慕学发愤之俗作为宫室教肄之所与图书器用之须莫不皆有以养其良材之士虽古之去今逺矣然圣人之典籍皆在其言可考其法可求使其相与学而明之礼乐节文之详固有所不得为者若夫正心修身为国家天下之大务则在其进之而已使一人之行修移之于一家一家之行修移之于乡邻族党则一县之风俗成人材出矣教化之行道徳之归非逺人也可不勉欤县之士来请曰愿有记其记之十二月某日也   朱子云余年二十许时便喜读南丰先生之文而窃慕效之竟以才力浅短不能遂其所愿又云熹未冠而读南丰先生之文爱其词严而理正居常以为人之为言必当如此乃为非茍作者朱子之景企如是是以朱子之文絶类之此篇更为水乳篇中发明古者学校教人之法格物致知之要真切不差实为程朱开先可尚也夫   筠州学记   周衰先王之迹熄至汉六艺出于秦火之余士学于百家之后言道徳者矜高逺而遗世用语正理者务卑近而非师古刑名兵家之术则狃于暴诈惟知经者为善矣又争为章句训诂之学以其私见妄穿凿为说故先王之道不明而学者靡然溺于所习当是时能明先王之道者扬雄而已而雄之书世未知好也然士之出于其时者皆勇于自立无茍简之心其取予进退去就必度于礼义及其已衰而搢绅之徒抗志于强暴之间至于废锢杀戮而其操愈厉者相望于先后故虽有不轨之臣犹低徊没世不敢遂其簒夺自此至于魏晋以来其风俗之弊人材之乏久矣以迄于今士乃有特起于千载之外明先王之道以寤后之学者世虽不能皆知其意而往往好之故习其说者论道德之防而知应务之非近议从政之体而知法古之非迂不乱于百家不蔽于传疏其所知者若此此汉之士所不能及然能尊而守之者则未必众也故乐易惇朴之俗微而诡欺薄恶之习胜其于贫富贵贱之地则养廉逺耻之意少而偷合茍得之行多此俗化之美所以未及于汉也夫所闻或浅而其义甚高与所知有余而其守不足者其故何哉由汉之士察举于乡闾故不能不笃于自修至于渐磨之久则果于义者非强而能也今之士选用于文章故不得不笃于所学至于循习之深则得于心者亦不自知其至也由是观之则上所好下必有甚者焉岂非信欤令汉与今有教化开导之方有庠序养成之法则士于学行岂有彼此之偏先后之过乎夫大学之道将欲诚意正心修身以治其国家天下而必本于先致其知则知者固善之端而人之所难至也以今之士于人所难至者既几矣则上之施化莫易于斯时顾所以导之如何尔筠为州在大江之西其地僻絶当庆厯之初诏天下立学而筠独不能应诏州之士以为病至治平三年盖二十有三年矣始告于知州事尚书都官郎中董君仪董君乃与通判州事国子博士郑君蒨相州之东南得亢爽之地筑宫于其上斋祭之室讲诵之堂休宿之庐至于庖湢库廏各以序为经始于其春而落成于八月之望既而来学者常数十百人二君乃以书走京师请记于予予谓二君之于政可谓知所务矣使筠之士相与升降乎其中讲先王之遗文以致其知其贤者超然自信而独立其中材勉焉以待上之教化则是宫之作非独使夫来者玩思于空言以干世取禄而已故为之着予之所闻者以为记而使归刻焉   朱子曰南丰作宜黄筠州二学记好说得古人教学意出   抚州顔鲁公祠堂记   赠司徒鲁郡顔公讳真卿事唐为太子太师与其从父兄杲卿皆有大节以死至今虽小夫妇人皆知公之为烈也初公以忤杨国忠斥为平原太守策安禄山必反为之备禄山既举兵与常山太守杲卿伐其后贼之不能直闚潼闗以公与杲卿挠其势也在肃宗时数正言宰相不悦斥去之又为御史唐旻所搆连辄斥李辅国迁太上皇居西宫公首率百官请问起居又辄斥代宗时与元载争论是非载欲有所壅蔽公极论之又辄斥杨炎卢杞既相德宗益恶公所为连斥之犹不满意李希烈陷汝州杞即以公使希烈希烈初慙其言后卒缢公以死是时公年七十有七矣天寳之际久不见兵禄山既反天下莫不震动公独以区区平原遂折其锋四方闻之争奋而起唐卒以振者公为之倡也当公之开土门同日归公者十七郡得兵二十余万由此观之茍顺且诚天下从之矣自此至公殁垂三十年小人继续任政天下日入于弊大盗继起天子辄出避之唐之在朝臣多畏怯观望能居其间一忤于世失所而不自悔者寡矣至于再三忤于世失所而不自悔者盖未有也若至于起且仆以至于七八遂死而不自悔者则天下一人而已若公是也公之学问文章往往杂于神仙浮图之说不皆合于理及其奋然自立能至于此者盖天性然也故公之能处其死不足以观公之大何则及至于势穷义有不得不死虽中人可勉焉况公之自信也欤维歴忤大奸颠跌撼顿至于七八而终始不以死生祸福为秋毫顾虑非笃于道者不能如此此足以观公之大也夫世之治乱不同而士之去就亦异若伯夷之清伊尹之任孔子之时彼各有义夫既自比于古之任者矣乃欲睠顾回隠以市于世其可乎故孔子恶鄙夫不可以事君而多杀身以成仁者若公非孔子所谓仁者欤今天子至和三年尚书都官郎中知抚州聂君厚载尚书屯田员外郎通判抚州林君慥相与慕公之烈以公之尝为此邦也遂为堂而祠之既成二君过予之家而告之曰愿有述夫公之赫赫不可尽者固不系于祠之有无盖人之向往之不足者非祠则无以致其志也闻其烈足以感人况拜其祠而亲炙之者欤今州县之政非法令所及者世不复议二君独能追公之节尊而事之以风示当世为法令之所不及是可谓有志者也   世谓栁宗元记段秀实曽巩记顔真卿皆不以一死重其平生以为具眼定论然两作自是不同秀实武人宗元恐后世以其奋笏击朱泚为出于一时激烈所为没其平日慈惠忠清可以当大事之学识故特着其逸事以传后世若顔真卿之大节卓卓震耀耳目其不仅以一死重者夫人知之不待巩言非若秀实之传于今实宗元表章之之力也且也死不忘君握拳透爪其生平事迹真所谓屑栴檀寸寸皆香者又何从较其轻重哉自濂洛闗闽昌明道学而后人知修身之有方治国平天下之有具如昏夜有求于幽室之中而与之以烛其功固在万世乃学者不践其实徒附其名不力诸躬行但滕其口说不同人于出门转起戈于席上一句一字与程朱不相似则引绳批根曰此异端也吾师之说不如是曰此禅学也其极至于无父无君虽陆九渊之高明王守仁之忠干而羣为嚚讼如攻冦贼焉夷考攻者之行则与流俗无丝毫异也箪食豆羮见于色曷问死生大节乎若顔真卿之学其所慕效者羽士也其所略涉籓篱者浮图也不能为格物慎独之辨不能为敬义夹持知行并进之说而自壮至于老死其忠贞义勇贯金石而动鬼神赫赫如是不谓之圣人之徒而可乎学者当何所从违而用人者当何所取舍也夫学之必待讲也欲明入圣之途辙使中材之士皆有所遵循以淑其身而为天下国家用也今举上智之士有一不似圣人之謦欬者即摈之不得为吾徒而中材以下皆可以口说得之则学问之道将沦胥以亡较学不讲之时其晦蒙否塞更甚也岂程朱讲学之心哉读巩所云真卿学问文章杂于神仙浮图不皆合于理其奋然自立盖天性不禁重有感焉   徐孺子祠堂记   汉元兴以后政出宦者小人挟其威福相煽为恶中材顾望不知所为汉既失其操柄纪纲大坏然在位公卿大夫多豪杰特起之士相与发愤同心直道正言分别是非白黑不少屈其意至于不容而织罗钩党之狱起其执弥坚而其行弥励志虽不就而忠有余故及其既没而汉亦以亡当是之时天下闻其风慕其义者人人感慨奋激至于解印绶弃家族骨肉相勉趋死而不避百余年间擅彊大觊非望者相属皆逡巡而不敢发汉能以亡为存盖其力也孺子于时豫章太守陈蕃太尉黄琼辟皆不就举有道拜太原太守安车备礼召皆不至盖忘已以为人与独善于隠约其操虽殊其志于仁一也在位士大夫抗其节于乱世不以死生动其心异于怀禄之臣逺矣然而不屑去者义在于济物故也孺子尝谓郭林宗曰大木将颠非一绳所维何为栖栖不遑宁处此其意亦非自足于丘壑遗世而不顾者也孔子称顔回用之则行舎之则藏惟我与尔有是夫孟子亦称孔子可以进则进可以止则止乃所愿则学孔子而易于君子小人消长进退择所宜处未尝不惟其时则见其不可而止此孺子之所以未能以此而易彼也孺子姓徐名穉孺子其字也豫章南昌人按图记章水北经南昌城西歴白社其西有孺子墓又北歴南塘其东为东湖湖南小洲上有孺子宅号孺子台吴嘉禾中太守徐熙于孺子墓隧种松太守谢景于墓侧立碑晋永安中太守夏侯嵩于碑旁立思贤亭世世修治至拓跋魏时谓之聘君亭今亭尚存而湖南小洲世不知其尝为孺子宅又尝为台也予为太守之明年始即其处结茒为堂图孺子像祠以中牢率州之宾属拜焉汉至今且千嵗富贵堙灭者不可胜数孺子不出闾巷独称思至今则世之欲以智力取胜者非惑欤孺子墓失其地而台幸可考而知祠之所以示邦人以尚德故并采其出处之意为记焉   东汉之末士以志节相高小人亦比而诛之使善类无遗种此郭泰有殄瘁之伤也人之云亡于是董卓曹操无所顾忌不特汉祚以移而大乱者二三百年中国分裂视弑君簒国为故事矣识者谓小人狼虎何所不至而君子自洁其身不为后世虑者亦有遗议焉此诸贤所以为陨霜之芝兰而徐孺子辈为嵗寒之松柏也   越州赵公救葘记   熙宁八年夏吴越大旱九月资政殿大学士右谏议大夫知越州赵公前民之未饥为书问属县葘所被者几乡民能自食者有几当廪于官者几人沟防构筑可僦民使治之者几所库钱仓粟可发者几何富人可募出粟者几家僧道士食之羡粟书于籍者其几具存使各书以对而谨其备州县吏录民之孤老疾弱不能自食者二万一千九百余人以告故事嵗廪穷人当给粟三千石而止公敛富人所输及僧道士食之羡者得粟四万八千余石佐其费使自十月朔人受粟日一升幼小半之忧其众相蹂也使受粟者男女异日而人受二日之食忧其且流亡也于城市郊野为给粟之所凡五十有七使各以便受之而告以去其家者勿给计官为不足用也取吏之不在职而寓于境者给其食而任以事不能自食者有是具也能自食者为之告富人无得闭粜又为之出官粟得五万二千余石平其价予民为粜粟之所凡十有八使籴者自便如受粟又僦民完城四千一百丈为工三万八千计其佣与钱又与粟再倍之民取息钱者告富人纵予之而待熟官为责其偿弃男女者使人得收养之明年春大疫为病坊处疾病之无归者募僧二人属以视医药饮食令无失所时凡死者使在处随收瘗之法廪穷人尽三月当止是嵗尽五月而止事有非便文者公一以自任不以累其属有上请者或便宜多辄行公于此时蚤夜惫心力不少懈事细钜必躬亲给病者药食多出私钱民不幸罹旱疫得免于转死虽死得无失敛埋皆公力也是时旱疫被吴越民饥馑疾疠死者殆半葘未有钜于此也天子东向忧劳州县推布上恩人人尽其力公所拊循民尤以为得其依归所以经营绥辑先后终始之际委曲纤悉无不备者其施虽在越其仁足以示天下其事虽行于一时其法足以传后世盖葘沴之行治世不能使之无而能为之备民病而后图之与夫先事而为计者则有间矣不习而有为与夫素得之者则有间矣予故采于越得公所推行乐为之识其详岂独以慰越人之思将使吏之有志于民者不幸而遇嵗之葘推公之所已试其科条可不待顷而具则公之泽岂小且近乎公元丰二年以大学士加太子少保致仕家于衢其直道正行在于朝延岂弟之实在于身者此不着着其荒政可师者以为越州赵公救葘记云   赵抃救灾之法尽善尽美而巩所记又复详尽明晰司牧之臣案间必备之书   御选唐宋文醇巻五十六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巻五十七目录   南丰曽巩文四   疏 议 墓志铭   熙宁转对疏   为人后议   讲官议   救灾议   赠职方员外郎苏君墓志铭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巻五十七   南丰曾巩文四   熙宁转对疏   准御史台告报臣寮朝辞日具转对臣愚浅薄恐言不足采然臣窃观唐太宗即位之初延羣臣与图天下之事而能绌封伦用魏郑公之说所以成贞观之治周世宗初即位亦延羣臣使陈当世之务而能知王朴之可用故显德之政亦独能变五代之因循夫当众说之驰骋而以独见之言陈未形之得失此听者之所难也然二君能辨之于羣众之中而用之以收一时之效此后世之士所以常感知言之少而颂二君之明也今陛下始承天序亦诏羣臣使以次对然且将嵗余未闻取一人得一言岂当世固乏人不足以当陛下之意与抑所以延问者特用累世之故事而不必求其实与臣愚窃计殆进言者未有以当陛下之意也陛下明智大畧固将比迹于唐虞三代之盛如太宗世宗之所至恐不足以望陛下故臣之所言亦不敢效二臣之卑近伏惟陛下超然独观于世俗之表详思臣言而择其中则二君之明岂足道于后世而士之怀抱忠义者岂复感知言之少乎臣所言如左臣伏以陛下恭俭慈仁有能承祖宗之德聪明睿知有能任天下之材即位以来早朝晏罢广问兼聴有更制变俗比迹唐虞之志此非羣臣之所能及也然而所遇之时在天则有日食星变之异在地则有震动陷裂水泉涌溢之灾在人则有饥馑流亡讹言相惊之患三者皆非常之变也及从而察今之天下则风俗日以薄恶纪纲日以弛坏百司庶务一切文具而已内外之任则不足于人材公私之计则不足于食货近则不能不以盗贼为虑逺则不能不以夷狄为忧海内智谋之士常恐天下之势不得以久安也以陛下之明而所遇之时如此陛下有更制变俗比迹唐虞之志则亦在正其本而已矣易曰正其本万事理臣以为正其本者在陛下得之于心而已臣观洪范所以和同天人之际使之无间而要其所以为始者思也大学所以诚意正心修身治其国家天下而要其所以为始者致其知也故臣以为正其本者在得之于心而已得之于心者其术非他学焉而已矣此致其知所以为大学之道也古之圣人舜禹成汤文武未有不由学而成而傅说周公之辅其君未尝不勉之以学故孟子以为学焉而后有为则汤以王齐桓公以霸皆不劳而能也盖学所以成人主之功德如此诚能磨砻长养至于有以自得则天下之事在于理者未有不能尽也能尽天下之理则天下之以事物接于我者无以累其内天下之以言语接于我者无以蔽其外夫然则循理而已矣邪情之所不能入也从善而已矣邪说之所不能乱也如是而用之以持久资之以不息则积其小者必至于大积其微者必至于显古之人自可欲之善而充之至于不可知之神自十五之学而积之至于从心之不逾矩岂他道哉由是而已矣故曰念终始典于学又曰学然后知不足孔子亦曰吾学不厌盖如此者孔子之所不能已也人能使事物之接于我者不能累其内所以治内也言语之接于我者不能蔽其外所以应外也有以治内此所以成德化也有以应外此所以成法度也德化法度既成所以发育万物而和同天人之际也自周衰以来道术不明为人君者莫知学先王之道以明其心为人臣者莫知引其君以及先王之道也一切茍简溺于流俗末世之卑浅以先王之道为迂逺而难遵人主虽有聪明敏达之质而无磨砻长养之具至于不能有以自得则天下之事在于理者有所不能尽也不能尽天下之理则天下之以事物接于我者足以累其内天下之以言语接于我者足以蔽其外夫然故欲循理而邪情足以害之欲从善而邪说足以乱之如是而用之以持久则愈甚无补行之以不息则不能见效其弊则至于邪情胜而正理灭邪说长而正论消天下之所以不治而有至于乱者以是而已矣此周衰以来人主之所以可传于后世者少也可传于后世者若汉之文帝宣帝唐之太宗皆可谓有美质矣由其学不能逺而所知者陋故足以贤于近世之庸主矣若夫议唐虞三代之盛德则彼乌足以云乎由其如此故自周衰以来千有余年天下之言理者亦皆卑近浅陋以趋世主之所便而言先王之道者皆绌而不省故以孔子之圣孟子之贤而犹不遇也今去孔孟之时又逺矣臣之所言乃周衰以来千有余年所谓迂逺而难遵者也然臣敢献之于陛下者臣观先王之所已试其言最近而非逺其用最要而非迂故不敢不以告者此臣所以事陛下区区之志也伏惟陛下有自然之圣质而渐渍于道义之日又不为不久然臣以为陛下有更制变俗比迹唐虞之志则在得之于心得之于心则在学焉而已者臣愚以为陛下宜观洪范大学之所陈知治道之所本不在于他观傅说周公之所戒知学者非明主之所宜已也陛下有更制变俗比迹唐虞之志则当恳诚恻怛以讲明旧学而推广之务当于道德之体要不取乎口耳之小知不急乎朝夕之近效复之熟之使圣心之所存从容于自得之地则万事之在于理者未有不能尽也能尽万事之理则内不累于天下之物外不累于天下之言然后明先王之道而行之邪情之所不能入也合天下之正论而用之邪说之所不能乱也如是而用之以持久资之以不息则虽细必钜虽微必显以陛下之聪明而充之以至于不可知之神以陛下之睿知而积之以至于从心所欲之不逾矩夫岂逺哉顾勉强如何耳夫然故内成德化外成法度以发育万物而和同天人之际甚易也若夫移风俗之薄恶振纲纪之弛坏变百司庶务之文具厉天下之士使称其位理天下之财使赡其用近者使之亲附逺者使之服从海内之势使之常安则惟陛下之所欲何求而不得何为而不成乎未有若是而福应不臻而变异不消者也如圣心之所存未及于此内未能无秋毫之累外未能无纤芥之蔽则臣恐欲法先王之政而智虑有所未审欲用天下之智谋材谞之士而议论有所未一于国家天下愈甚无补而风俗纲纪愈以衰坏也非独如此自古所以安危治乱之几未尝不出于此臣幸防降问言天下之细务而无益于得失之数者非臣所以事陛下区区之志也辄不自知其固陋而敢言国家之大体惟陛下审察而择其宜天下幸甚   朱子谓巩由学文渐见道理故文字依傍道理不为空言此疏在神宗初政劝以稽古虽若老生常谈然使神宗果纳其言学于古训则所谓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心不足顺等论议必不能入于耳而逊于心矣想当时只作一通文字阅过耳移沧州过阙上殿劄子繁文胜而实意微不如此疏逺甚   为人后议   礼大宗无子则族人以支子为之后为之后者为所后服斩衰三年而降其父母期礼之所以如此者何也以为人之所知者近则知亲爱其父母而已所知者逺则知有严父之义知有严父之义则知尊祖知尊祖则知大宗者上以继祖下以收族不可以絶故有以支子为之后者为之后者以受重于斯人故不得不以尊服服之以尊服服之而不为之降已亲之服则尤恐末足以明所后者之重也以尊服服之又为之降已亲之服然后以为可以明所后者之重而继祖之道尽此圣人制礼之意也夫所谓收族者记称与族人合食序以昭穆别以礼义之类是特诸侯别子之大宗而严之如此况如礼所称天子及其始祖之所自出者此天子之大宗是为天地宗庙百神祭祀之主族人万世之所依归而可以不明其至尊至重哉故前世人主有以支子继立而崇其本亲加以号位立庙奉祀者皆见非于古今诚由所知者近不能割弃私爱节之以礼故失所以奉承正统尊无二上之意也若于所后者以尊服服之又为之降已亲之服而退于已亲号位不敢以非礼有加也庙祀不敢以非礼有奉也则为至恩大义固已备矣而或谓又当易其父母之名从所后者为属是未知考于礼也礼为人后者为所后者之祖父母妻妻之父母昆弟昆弟之子若子者此其服为所后者而非其为已也为其父母期为其昆弟大功为其姊妹适人者小功皆降本服一等者此其服为已而非为所后者也使于其父母服则为己名为所后者是则名与实相违服与恩相戾矣圣人制礼不如是之舛也且自古为人后者不必皆亲昆弟之子族人之同宗者皆可为之则有以大功小功昆弟之子而为之者矣有以缌麻袒免无服昆弟之子而为之者矣若当从所后者为属则亦当从所后者为服从所后者为服则于其父母有宜为大功为小功为缌麻为袒免为无服者矣而圣人制礼皆为其父母期使足以明所后者重而已非遂以为当变其亲也亲非变则名固不得而易矣戴德王肃丧记曰为人后者为其父母降一等服齐衰期其服之节居倚庐言语饮食与父在为母同其异者不祥不禫虽除服心丧三年故至于今着于服令未之有改也岂有制服之重如此而其名遂可以絶乎又崔凯丧服驳曰本亲有自然之恩降一等则足以明所后者为重无缘乃絶之矣夫未尝以为可以絶其亲而辄谓可以絶其名是亦惑矣且支子所以后大宗者为推其严父之心以尊祖也顾以尊祖之故而不父其父岂本其恩之所由生而先王教天下之意哉又礼适子不可为人后者以其传重也支子可以为人后者以非传重也使传重者后已宗非传重者后大宗其意可谓即乎人心而使之两义俱安也今若使为人后者以降其父母之服一等而遂变革其名不以为父母则非使之两义俱安而不即乎人心莫大乎如是也夫人道之于大宗至尊至重不可以絶尊尊也人子之于父母亦至尊至重不可以絶亲亲也尊尊亲亲其义一也未有可废其一者故为人之后者为降其父母之服礼则有之矣为之絶其父母之名则礼未之有也或以为欲絶其名者盖恶其为二而欲使之为一所以使为人后者之道尽也夫迹其实则有谓之所后有谓之所生制其服则有为已而非为所后者有为所后而非为已者皆知不可以恶其为二而强使之为一也至于名者盖生于实也乃不知其不可以恶其为二而欲强使之为一是亦过矣借使其名可以强使之为一而迹其实之非一制其服之非一者终不可以易则恶在乎欲絶其名也故古之圣人知不可以恶其为二而强使之为一而能使其属之疎者相与为重亲之厚者相与为轻则以礼义而已矣何则使为人后者于其所后非已亲也而为之服斩衰三年为其祭主是以义引之也于其所生实已亲也而降服齐衰期不得与其祭是以礼厌之也以义引之则属之疎者相与为重以礼厌之则亲之厚者相与为轻而为人后之道尽矣然则欲为人后之道尽者在以礼义明其内而不在于恶其为二而强易其名于外也故礼丧服齐衰不杖期章曰为人后者为其父母服此见于经为人后者于其本亲称父母之明文也汉祭义以为宣帝亲諡宜曰悼魏相以为宜称尊号曰皇考立庙后世议者皆以其称皇立庙为非至于称亲称考则未尝有以为非者也其后魏明帝尤恶为人后者厚其本亲故非汉宣加悼考以皇号又谓后嗣有由诸侯入继正统者皆不得谓考为皇称妣为后盖亦但禁其猥加非正之号而未尝废其考妣之称此见于前世议论为人后者于其本亲称考妣之明文也又晋王坦之丧服议曰罔极之重非制教之所裁昔日之名非一朝之所去此出后之身所以有服本亲也又曰情不可夺名不可废崇本叙恩所以为降则知为人后者未有去其所出父母之名此古人之常理故坦之引以为制服之证此又见于前世议论为人后者于其本亲称父母之明文也是则为人后者之亲见于经见于前世议论谓之父母谓之考妣者其大义如此明文如此至见于他书及史官之记亦谓之父母谓之考妣谓之私考妣谓之本亲谓之亲者则不可一二数而以为世父叔父者则不特礼未之有载籍以来固未之有也今欲使从所后者为属而革变其父母之名此非常异义也不从经文与前世数千载之议论亦非常异义也而无所考据以持其说将何以示天下乎且中国之所以为贵者以有父子之道又有六经与前世数千载之议论以治之故也今忽欲弃之而伸其无所考据之说岂非误哉或谓为人后者于其本亲称父母则为两统二父其可乎夫两统二父者谓加考以皇号立庙奉祀是不一于正统怀二于所后所以着其非而非谓不变革其父母之名也然则加考以皇号与礼及古之称皇考者有异乎曰皇考一名而为说有三礼曰考庙曰王考庙曰皇考庙曰显考庙曰祖考庙是则以皇考为曽祖之庙号也魏相谓汉宣帝父宜称尊号曰皇考既非礼之曽祖之称又有尊号之文故魏明帝非其加悼考以皇号至于光武亦于南顿君称皇考庙义出于此是以加皇号为事考之尊称也屈原称朕皇考曰伯庸又晋司马机为燕王告祢庙文称敢昭告于皇考清惠亭侯是又达于羣下以皇考为父殁之通称也以为曽祖之庙号者于古用之以为事考之尊称者于汉用之以为父殁之通称者至今用之然则称之亦有可有不可者乎曰以加皇号为事考之尊称者施于为人后之义是干正统此求之于礼而不可者也达于羣下以皇考为父殁之通称者施于为人后之义非干正统此求之于礼而可者也然则以为父殁之通称者其不可如何曰若汉哀帝之亲称尊号曰恭皇安帝之亲称尊号曰孝徳皇是又求之于礼而不可者也且礼父为士子为天子祭以天子其尸服以士服子无爵父之义尊父母也前世失礼之君崇本亲以位号者岂独失为人后奉祀正统尊无二上之意哉是以子爵父以卑命尊亦非所以尊厚其亲也前世崇饰非正之号者其失如此而后世又谓宜如期亲故事増官广国者亦可谓皆不合于礼矣夫考者父殁之称然施于礼者有朝廷典册之文有宗庙祝祭之辞而已若不加位号则无典册之文不立庙奉祀则无祝祭之辞则虽正其名岂有施于事者顾言之不可不顺而已此前世未尝以为可疑者以礼甚明也今世议者纷纷至于旷日累时不知所决者盖由不考于礼而率其私见也故采于经列其防意庶得以商焉   与欧阳修议并读可互相发明   讲官议   孔子之语教人曰不愤悱不启发举一隅不以三隅反则不告也孟子之语教人曰有答问者荀子之语教人曰不问而告谓之傲问一而告二谓之赘傲非也赘非也君子如响故礼无往教而有待问则师之道有问而告之者尔世之挟书而讲者终日言而非有问之者也乃不自知其强聒而欲以师自任何其妄也古之教世子之法太傅审父子君臣之道以示之少傅奉世子以观太傅之徳行而审喻之则示之以道者以审喻之为浅故不为也况于师者何为也哉正已而使观之者化尔故得其行者或不得其所以行得其言者或不得其所以言也仰之而弥高鑚之而弥坚德如是然后师之道尽故天子不得而召也诸侯不得而友也又况得而臣之乎此伊尹太公子思孟子之徒所以忘人之势而唐虞三代大有为之君所以忘其势也世之挟书而讲于禁中者官以侍为名则其任故可知矣乃自以为吾师道也宜坐而讲以为请于上其为说曰必如是然后合于古之所谓坐而论道者也夫坐而论道谓之三公作而行之谓之卿大夫语其任之无为与有为非以是为尊师之道也且礼于朝王及羣臣皆立无独坐者于燕皆坐无独立者故坐未尝以为尊师之礼也昔晋平公之于亥唐坐云则坐曽子之侍仲尼子曰参复坐则坐云者盖师之所以命学者未果有师道也顾仆仆然以坐自请者也则世之为此者非妄欤故为此议以解其惑   此文为王安石争坐讲而作也吕诲劾其妄自尊大安石犹可得而辨也师道固尊也巩明其官以侍为名则非师矣而坐亦非所以为尊安石当爽然自失矣通达古今之士其议论足发蒙如是厥后程伊川何以犹争坐讲也   救灾议   河北地震水灾堕城郭坏庐舍百姓暴露乏食主上忧悯下缓刑之令遣拊循之使恩甚厚也然百姓患于暴露非钱不可以立屋庐患于乏食非粟不可以饱二者不易之理也非得此二者虽主上忧劳于上使者旁午于下无以救其患塞其求也有司建言请发仓廪与之粟壮者人日二升幼者人日一升主上不旋日而许之赐之可谓大矣然有司之所言特常行之法非审计终始见于众人之所未见也今河北地震水灾所毁败者甚众可谓非常之变也遭非常之变者亦必有非常之恩然后可以振之今百姓暴露乏食已废其业矣使之相率日侍二升之廪于上则其势必不暇乎他为是农不复得修其畎亩商不复得治其货贿工不复得利其器用闲民不复得转移执事一切弃百事而专意于待升合之食以偷为性命之计是直以饿殍之养养之而已非深思逺虑为百姓长计也以中户计之户为十人壮者六人月当受粟三石六斗幼者四人月当受粟一石二斗率一户月当受粟五石难可以久行也则百姓何以赡其后久行之则被水之地既无秋成之望非至来嵗麦熟赈之未可以罢自今至于来嵗麦熟凡十月一户当受粟五十石今被灾者十余州州以二十万户计之中户以上及非灾害所被不仰食县官者去其半则仰食县官者为十万户食之不遍则为施不均而民犹有无告者也食之遍则当用粟五百万石而足何以办此又非深思逺虑为公家长计也至于给授之际有淹速有均否有真伪有会集之扰有辨察之烦厝置一差皆足致弊又羣而处之气久蒸薄必生疾疠此皆必至之害也且此不过能使之得旦暮之食耳其于屋庐构筑之费将安取哉屋庐构筑之费既无所取而就食于州县必相率而去其故居虽有頽墙坏屋之尚可完者故材旧瓦之尚可因者什器众物之尚可赖者必弃之而不暇顾甚则杀牛马而去者有之伐桑枣而去者有之其害又可谓甚也今秋气已半霜露方始而民露处不知所蔽盖流亡者亦已众矣如是不可止则将空近塞之地空近塞之地失战鬭之民此众士大夫之所虑而不可谓无患者也空近塞之地失耕桑之民此众士大夫所未虑而患之尤甚者也何则失战鬬之民异时有警边戍不可以不増尔失耕桑之民异时无事边籴不可以不贵矣二者皆可不深念欤万一或出于无聊之计有窥仓库盗一囊之粟一束之帛者彼知已负有司之禁则必鸟骇鼠窜窃弄锄梃于草茅之中以扞游徼之吏强者既嚣而动则弱者必随而聚矣不幸或连一二城之地有枹鼓之警国家胡能晏然而已乎况夫外有夷狄之可虑内有郊祀之将行安得不防之于未然销之于未萌也然则为今之策下方纸之诏赐之以钱五十万贯贷之以粟一百万石而事足矣何则今被灾之州为十万户如一户得粟十石得钱五千下户常产之赀平日未及有此者也彼得钱以完其居得粟以给其食则农得修其畎亩商得治其货贿工得利其器用闲民得转移执事一切得复其业而不失其常生之计与专意以待二升之廪于上而势不暇乎他为岂不逺哉此可谓深思逺虑为百姓长计者也由有司之说则用十月之费为粟五百万石由今之说则用两月之费为粟一百万石况贷之于今而收之于后足以振其艰乏而终无损于储偫之实所实费者钱五钜万贯而已此可谓深思逺虑为公家长计者也又无给授之弊疾疠之忧民不必去其故居茍有頽墙坏屋之尚可完者故材旧瓦之尚可因者什器众物之尚可赖者皆得而不失况于全牛马保桑枣其利又可谓甚也虽寒气方始而无暴露之患民安居足食则有乐生自重之心各复其业则势不暇乎他为虽驱之不去诱之不为盗矣夫饥嵗聚饿殍之民而与之升合之食无益于救灾补败之数此常行之弊法也今破去常行之弊法以钱与粟一举而赈之足以救其患复其业河北之民闻诏令之出必皆喜上之足赖而自安于畎亩之中负钱与粟而归与其父母妻子脱于流亡转死之祸则戴上之施而怀欲报之心岂有已哉天下之民闻国家厝置如此恩泽之厚其孰不震动感激悦主上之义于无穷乎如是而人和不可致天意不可悦者未之有也人和洽于下天意悦于上然后玉辂徐动就阳而郊荒夷殊陬奉币来享疆内安辑里无嚣声岂不适变于可为之时消患于无形之内乎此所谓审计终始见于众人之所未见也不早出此或至于一有枹鼓之警则虽欲为之将不及矣或谓方今钱粟恐不足以办此夫王者之富藏之于民有余则取不足则与此理之不易者也故曰百姓足君孰与不足百姓不足君孰与足盖百姓富实而国独贫与百姓饿殍而国独能保其富者自古及今未之有也故又曰不患贫而患不安此古今之至戒也是故古者二十七年耕有九年之蓄足以备水旱之灾然后谓之王政之成唐水汤旱而民无捐瘠者以是故也今国家仓库之积固不独为公家之费而已凡以为民也虽仓无余粟库无余财至于救灾补败尚不可以已况今仓库之积尚可以用独安可以过忧将来之不足而立视夫民之死乎古人有曰翦爪宜及肤割发宜及体先王之于救灾发肤尚无所爱况外物乎且今河北州军凡三十七灾害所被十余州军而已他州之田秋稼足望今有司于籴粟常价斗増一二十钱非独足以利农其余増籴一百万石易矣斗増一二十钱吾权一时之事有以为之耳以实钱给其常价以茶荈香药之类佐其虚估不过捐茶荈香药之类为钱数钜万贯而其费已足茶荈香药之类与百姓之命孰为可惜不待议而可知者也夫费钱五钜万贯又捐茶荈香药之类为钱数钜万贯而足以救一时之患为天下之计利害轻重又非难明者也顾吾之有司能越拘挛之见破常行之法与否而已此时事之急也故述斯议焉欲举两月之赈一旦予民耳而反覆申重至于如此其烦文士多訿议其非古矣抑知其勤惓之心惟恐其言之不足以倾听而民不得被其泽语重辞复而不惮烦者正其意之所以为古乎   丘濬曰曾巩此议所谓赐之钱贷之粟比之有司日逐给粟之说其为利病相去甚逺所谓深思逺虑以为百姓长久计者真诚有之但饥民一户贷之米十石一旦责其如数偿之难矣不若因时量力稍有力者偿其半无力者并与之或立为次第之限可也   赠职方员外郎苏君墓志铭   熙宁元年春余之同年友赵郡苏轼自蜀以书至京师谓余曰轼之大父行甚高而不为世用故不能自见于天下然古之人亦不必皆能自见而卒有传于后者以世有发明之者耳故轼之先人尝疏其事盖将属铭于子而不幸不得就其志轼何敢废焉子其为我铭之余为之记其说曰君讳序字仲先眉州眉山人其先盖赵郡栾城人也曽大父钦大父祐父杲三世皆不仕而行义闻于乡里祐生于唐季而卒于周显德之间尝以事至成都遇道士异之屏人谓曰吾术能变化百物将以授子祐辞不愿道士笑曰是果有以过人矣而杲始以好施显名君读书务知大义为诗务达其志而已诗多至千余篇为人疎达自信持之以谦轻财好施急人之病孜孜若不及嵗凶卖田以赈其邻里乡党至熟人将偿之君辞不受以是至数破其业厄于饥寒然未尝以为悔而好施益甚遇人无疎密一与之倾盖无疑碍或欺而侮之君亦不变人莫测其意也李顺叛攻眉州君居围中守御会其父病殁君治丧执礼尽哀退慰安其母皆不失所宜庆厯初诏州县立学取士争欲执事学中君独戒其子孙退避人皆服其行蜀自五代之乱学者衰少又安其乡里皆不愿出仕君独教其子涣受学所以成就之者甚备至涣以进士起家蜀人荣之意始大变皆始受学及其后眉之学者至千余人盖自苏氏始而君之季子洵壮犹不知书君亦不强之谓人曰是非忧其不学者也既而洵果奋发力学与其子轼辙皆以文学名天下为学者所宗盖虽不用于世而见于家称于乡里者如此是不可以无传也已君始以子恩为大理评事后累赠尚书职方员外郎享年七十有五庆厯五年五月十一日终于家八年二月某日葬于眉山县修文乡安道里先茔之侧夫人史氏蓬莱县太君二子曰涣尚书都官郎中提防利州路刑狱公事有能名曰洵霸州文安县主簿编纂太常礼书赠光禄寺丞孙七人位佾不欺不疑不危轼辙轼殿中丞直史馆辙商州军事推官铭曰   苏氏徂西值蜀崩分三世高逝以笃吾仁君始不羁劳躬以卑孝于父母施及穷嫠维见之卓教其子孙终化乡邦学者诜诜维子若孙同时三人擅名文章震动四邻乃本厥初考祖之自刻诗墓石以畀厥裔   巩金石文字简贵得史法如是则其他语重词复人所病为多者盖亦必有义矣昔人谓学古文者有二弊一为减字法一为换字法切中貌古者之病巩岂不能为减字邪   御选唐宋文醇巻五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巻五十八目录   临川王安石文   杂著 书 序 记 祭文 墓志铭   原过   进说   伤仲永   读孟尝君传   读孔子世家   与赵卨书   答段缝书   上田正言书   答韶州张殿丞书   周礼义序   诗义序   书义序   灵谷诗序   芝阁记   游襃禅山记   祭范颍州文   祭曽博士易占文   广西转运使苏君墓志铭   钦定四库全书   御选唐宋文醇巻五十八   临川王安石文   原过   天有过乎有之陵歴鬭蚀是也地有过乎有之崩弛竭塞是也天地举有过卒不累覆且载者何善复常也人介乎天地之间则固不能无过卒不害圣且贤者何亦善复常也故太甲思庸孔子曰勿惮改过扬雄贵迁善皆是术也予之朋有过而能悔悔而能改人则曰是向之从事云尔今从事与向之从事弗类非其性也饰表以疑世也夫岂知言哉天播五行于万灵人固备而有之有而不思则失思而不行则废一日咎前之非沛然思而行之是失而复得废而复举也顾曰非其性是率天下而戕性也且如人有财见簒于盗已而得之曰非夫人之财向簒于盗矣可欤不可也财之在已固不若性之为已有也财失复得曰非其财且不可性失复得曰非其性可乎   无咎者善补过也易莫大于无咎无咎则无悔无吝吉固自天祐之凶亦非自我作之也吉凶悔吝若循环然凶必悔悔则之乎吉矣吉易吝吝则之乎凶矣无咎则无所之也凝命之本也曷由无咎在善补过圣人不大无过大补过子张问善人之道子曰不践迹亦不入于室不大无过也仲虺之诰曰惟王改过不吝大补过也子曰有德者必有言有言者不必有德王安石傲佷明德以乱天常苍生之被其害者以百万计不止无德矣然犹不碍其为有言言果足重乎哉自宋以来重其文字明茅坤不能删也以之殿八家储欣益李翺孙樵而为十而亦不能删王安石而为九也则今者亦姑存之曽巩不云乎以戒则明何必灭其籍哉使天下读原过而叹有如是之言而怙过如是读进说而叹有如是之言而巧进如是则为人君者知诈伪万端而不敢轻信以其国委人为人臣者知诈伪万端虽爵可至王名可至配享宗庙配享孔子文可列于学官诵于后世而卒无解于小人之号千古比之荆舒是惩则诈伪者其或可休乎然则其文诚安可不録也   进说   古之时士之在下者无求于上上之人日汲汲惟恐一士之失也古者士之进有以德有以才有以言有以曲艺今徒不然自茂才等而下之至于明法其进退之皆有法度古之所谓德者才者无以为也古之所谓言者又未必应今之法度也诚有豪杰不世出之士不自进乎此上之人弗举也诚进乎此而不应今之法度有司弗取也夫自进乎此皆所谓枉已者也孟子曰未有枉已能正人者也然而今之人不自进乎此者未见也岂皆不如古之士自重以有耻乎古者并天下之地而授之氓士之未命也则授一防而为氓其父母妻子裕如也自家达有塾有序有庠有学观游止处师师友友弦歌尧舜之道自乐也磨砻镌切沈浸灌养行完而才备则曰上之人其舍我哉上之人其亦莫之能舍也今也地不井国不学党不庠遂不序家不塾士之未命也则或无以裕父母妻子无以处行完而才备上之人亦莫之举也士安得而不自进呜呼使今之士不若古非人则然势也势之异圣贤之所以不得同也孟子不见王公而孔子为季氏吏夫不以势乎哉士之进退不惟其德与才而惟今之法度而有司之好恶未必今之法度也是士之进不惟今之法度而几在有司之好恶耳今之有司非昔之有司也后之有司又非今之有司也有司之好恶岂常哉是士之进退果卒无所必而已矣噫以言取人未之失也取焉而又不得其所谓言是失之失也况又重以有司好恶之不可常哉古之道其卒不可以见乎士也有得已之势其得不已乎得已而不已未见其为有道也杨叔明之兄弟以父任皆京官其势非吾所谓无以处无以裕父母妻子而有不得已焉者也自枉而为进士而又枉于有司而又若不释然二君固常自任以道而且朋友我矣惧其犹未寤也为进说与之   吕诲劾安石辞小官不辞大官安石仕未显众君子翕然称贤焉使以小官终千载而下知安石何如人哉安石之进也宋室之不幸亦安石之不幸也   伤仲永   金谿民方仲永世隶耕仲永生五年未尝识书具忽啼求之父异焉借旁近与之即书诗四句并自为其名其诗以养父母收族为意传一乡秀才观之自是指物作诗立就其文理皆有可观者邑人竒之稍稍宾客其父或以钱币乞之父利其然也日扳仲永环谒于邑人不使学余闻之也久明道中从先人还家于舅家见之十二三矣令作诗不能称前时之闻又七年还自扬州复到舅家问焉曰泯然众人矣王子曰仲永之通悟受之天也其受之天也贤于材人逺矣卒之为众人则其受于人者不至也彼其受之天也如此其贤也不受之人且为众人今夫不受之天固众人又不受之人得为众人而已耶   劝学之意宛转切至为子弟者所宜诵然学何学乎宜先辨志矣   读孟尝君传   世皆称孟尝君能得士士以故归之而卒赖其力以脱于虎豹之秦嗟乎孟尝君特鸡鸣狗盗之雄耳岂足以言得士不然擅齐之强得一士焉宜可以南面而制秦尚何取鸡鸣狗盗之力哉夫鸡鸣狗盗之出其门此士之所以不至也   谢枋得曰笔力简而健然一篇得意处只是擅齐之强得一士焉宜可以南靣而制秦尚何取鸡鸣狗盗之力哉先得此数句作此一篇文字然亦是祖述前言韩文公祭田横墓文云当嬴氏之失鹿得一士而可王何五百人之扰扰不能脱夫子扵剑铓岂所寳之非贤抑天命之有常   读孔子世家   太史公叙帝王则曰本纪公侯传国则曰世家公卿特起则曰列传此其例也其列孔子为世家奚其进退无所据邪孔子旅人也栖栖衰季之世无尺土之柄此列之以传宜矣曷为世家哉岂以仲尼躬将圣之资其教化之盛舄奕万世故为之世家以抗之又非极挚之论也夫仲尼之才帝王可也何特公侯哉仲尼之道世天下可也何特世其家哉处之世家仲尼之道不从而大置之列传仲尼之道不从而小而迁也自乱其例所谓多所抵捂者也   茅坤曰荆公短文字有絶似太史公处   与赵卨书   某啓议者多言遽欲开纳西人则示之以弱彼更倔强以事情料之殆不如此以我众大当彼寡小我尚疲敝厌兵即彼偷欲得和可知我深闭固距使彼不得安息则彼上下忿惧并力一心致死于我此彼所以能倔强也我明示开纳则彼孰敢违众首议欲为倔强者就令有敢如此则彼举国皆将徳我而怨彼孰肯为之致死此所以怒我而怠冦也老子曰抗兵相加爱者胜矣此之谓也至于开纳之后与之约和乃不可遽遽则彼将骄而易我盖明示开纳所以怠其众而纾吾患徐与之议所以示之难而坚其约圣上恐龙图未喻此指故令以书具道前降指挥如西人有文字词理恭顺即与收接闻奏宜即明示界上使我吏民与彼举国皆知朝廷之意   储欣曰絶似汉人指挥机宜文字   答段缝书   段君足下某在京师时尝为足下道曽巩善属文未尝及其为人也还江南始熟而慕焉友之又作文粗道其行惠书以所闻诋巩行无纤完其居家亲友惴畏焉怪某无文字规巩见谓有党果哉足下之言也巩固不然巩文学论议在某交游中不见可敌其心勇于适道殆不可以刑祸利禄动也父在困厄中左右就养无亏行家事铢发以上皆亲之父亦爱之甚尝曰吾宗敝所赖者此儿耳此某之所见也若足下所闻非某之所见也巩在京师避兄而舍此虽某亦辠之也宜足下深攻之也于辠之中有足矜者顾不可以书传也事固有迹然而情不至是者如不循其情而诛焉则谁不可诛邪巩之迹固然邪然巩为人弟于此不得无过但在京师时未深接之还江南又既往不可咎未尝以此规之也巩果于从事少许可时时出于中道此则还江南时尝规之矣巩闻之辄瞿然巩固有以教某也其作怀友书两通一自藏一纳某家皇皇焉求相切劘以免于悔者畧见矣尝谓友朋过差未可以絶固且规之规之从则已固且为文字自着见然后已邪则未尝也凡巩之行如前之云其既往之过亦如前之云而已岂不得为贤者哉天下愚者众而贤者希愚者固忌贤者贤者又自守不与愚者合愚者加怨焉挟忌怨之心则无之焉而不谤君子之过于听者又传而广之故贤者尝多谤其困于下者尤甚势不足以动俗名实未加于民愚者易以谤谤易以传也凡道巩之云云者固忌固怨固过于聴者也足下乃欲引忌者怨者过于聴者之言悬防贤者之是非甚不然也孔子曰众好之必察焉众恶之必察焉孟子曰国人皆曰可杀未可也见可杀焉然后杀之匡章通国以为不孝孟子独礼貌之孔孟所以为孔孟者为其善自守不惑于众人也如惑于众人亦众人耳乌在其为孔孟也足下姑自重毋轻议巩   安石罢相后尝叹曰平昔交游皆以国事相絶曽巩传曰安石得志后遂与之异子言之有朋自逺方来不亦乐乎鸾凤所栖百鸟并集君子之光其晖吉也若夫伤胎杀卵则凤鸟不至矣宁有害及百姓而君子犹与为友者乎   上田正言书   正言执事某五月还家八月抵官每欲介西北之邮布一书道区区之怀辄以事废扬东南之吭也舟舆至自汴者日十百数因得问汴事与执事息耗甚详其间荐绅道执事介然立朝无所跛倚甚盛甚盛顾犹有疑执事者虽某亦然某之学也执事诲之进也执事奬之执事知某不为浅矣有疑焉不以闻何以偿执事之知哉初执事坐殿庑下对方正策指斥天下利害奋不讳忌且曰愿陛下行之无使天下谓制科为进取一涂耳方此时窥执事意岂若今所谓举方正者猎取名位而已哉盖曰行其志云尔今聨谏官朝夕耳目天子行事即一切是非无不可言者欲行其志宜莫若此时国之疵民之病亦多矣执事亦抵职之日久矣向之所谓疵者今或痤然若不可治矣向之所谓病者今或痼然若不可起矣曽未闻执事建一言寤主上也何向者指斥之切而今之疏也岂向之利于言而今之言不利耶岂不免若今之所谓举方正者猎取名位而已邪人之疑执事者以此为执事解者或造辟而言诡辞而出疏贱之人奚遽知其微哉是不然矣传所谓造辟而言者乃其言则不可得而闻也其言之效则天下斯见之矣今国之疵民之病有滋而无损焉乌所谓言之效邪复有为执事解者曰盖造辟而言之矣如不用何是又不然臣之事君三谏不从而去之礼也执事对策时常用是着于篇今言之而不从亦当不翅三矣虽惓惓之义未能自去孟子不云乎有言责者不得其言则去盍亦辞其言责邪执事不能自免于疑也必矣虽坚强之辩不能为执事解也乃如某之愚则愿执事不矜宠利不惮诛责一为天下昌言以寤主上起民之病治国之疵蹇蹇一心如对策时则人之疑不解自判矣惟执事念之如其不然愿赐教答不宣   唐顺之曰欧公上范司谏书婉而切荆公与田正言书直而劲   答韶州张殿丞书   某啓伏防再赐书示及先君韶州之政为吏民称诵至今不絶伤今之士大夫不尽知又恐史官不能记载以次前世良吏之后此皆不肖之孤言行不足信于天下不能推扬先人之功绪余烈使人人得闻知之所以夙夜愁痛疚心疾首而不敢息者以此也先人之存某尚少不得备闻为政之迹然尝侍左右尚能记诵教诲之余盖先君所存尝欲大润泽于天下一物枯槁以为身羞大者既不得试已试乃其小者耳小者又将泯没而无传则不肖之孤罪大衅厚矣尚何以自立于天地之间耶阁下勤勤恻恻以不传为念非夫仁人君子乐道人之善安能以及此自三代之时国各有史而当时之史多世其家往往以身死职不负其意盖其所传皆可考据后既无诸侯之史而近世非尊爵盛位虽雄奇儁烈道德满衍不幸不为朝廷所称辄不得见于史而执笔者又杂出一时之贵人观其在廷论议之时人人得讲其然不尚或以忠为邪以异为同诛当前而不栗讪在后而不羞茍以餍其忿好之心而止耳而况隂挟翰墨以裁前人之善恶疑可以贷襃似可以附毁往者不能讼当否生者不得论曲直赏罚谤誉又不施其间以彼其私独安能无欺于冥昧之间邪善既不尽传而传者又不可尽信如此唯能言之君子有大公至正之道名实足以信后世者耳目所遇一以言载之则遂以不朽于无穷耳伏惟阁下于先人非有一日之雅余论所及无党私之嫌茍以发潜德为已事务推所闻告世之能言而足信者使得论次以传焉则先君之不得列于史官岂有恨哉   李光地曰此古今升降一大节目此篇议论亦大闗系韩子之不为史官意亦如此而有难显言者故以鬼神祸福自说   周礼义序   士于俗学久矣圣上闵焉以经术造之乃集儒臣训释厥防将播之学校而臣某实董周官惟道之在政事其贵贱有位其后先有序其多寡有数其迟数有时制而用之存乎法推而行之存乎人其人足以任官其官足以行法莫盛乎成周之时其法可施于后世其文有见于载籍莫具乎周官之书盖其因习以崇之赓续以终之至于后世无以复加则岂特文武周公之力哉犹四时之运隂阳积而成寒暑非一日也自周之衰以至于今歴嵗千数百矣太平之遗迹扫荡几尽学者所见无复全经于是时也乃欲训而发之臣诚不自揆然知其难也以训而发之之为难则又以知夫立政造事追而复之之为难然窃观圣上致法就功取成于心训迪在位有冯有翼亹亹乎乡六服承德之世矣以所观乎今考所学乎古所谓见而知之者臣诚不自揆妄以为庶几焉故遂昧冒自竭而忘其材之弗及也谨列其书为二十有二巻凡十余万言上之御府副在有司以待制诏颁焉谨序   此安石误宋之根也孟子曰以善养人然后能服天下茍可养人不必其法出自周公也九夷八蛮皆圣人所乐取茍为百姓所患苦虽扳周公以证之无济于败若夫文则洵美矣然亦有自然流露而不可揜者禹之于舜也见而知之也则其言曰无若丹朱傲安石之于神宗也则其言曰所谓见而知之者臣诚不自揆妄以为庶几焉呜呼可以鉴矣   诗义序   诗三百十一篇其义具存其辞亡者六篇而己上既使臣雱训其辞又命臣某等训其义书成以赐太学布之天下又使臣某为之序谨拜手稽首言曰诗上通乎道德下止乎礼义放其言之文君子以兴焉循其道之序圣人以成焉然以孔子之门人赐也商也有得于一言则孔子悦而进之盖其说之难明如此则自周衰以迄于今泯泯纷纷岂不宜哉伏惟皇帝陛下内德纯茂则神罔时恫外行恂达则四方以无侮日就月将学有缉熙于光明则颂之所形容盖有不足道也微言奥义既自得之又命承学之臣训释厥遗乐与天下共之顾臣等所闻如爝火焉岂足以赓日月之余光姑承明制代匮而已传曰美成在久故棫朴之作人以寿考为言盖将有来者焉追琢其章纉圣志而成之也臣衰且老矣尚庶几及见之谨序   储欣曰抑损处得体   书义序   熙宁二年臣某以尚书入侍遂与政而子雩实嗣讲事有防为之说以献八年下其说太学班焉惟虞夏商周之遗文更秦而几亡遭汉而仅存赖学士大夫诵说以故不泯而世主莫或知其可用天纵皇帝大智实始操之以验物考之以决事又命训其义兼明天下后世而臣父子以区区所闻承乏与荣焉然言之渊懿而释以浅陋命之重大而承以轻眇兹荣也只所以为愧也欤谨序   茅坤曰序皆应诏为之者其辞简而其法度自典则   灵谷诗序   吾州之东南有灵谷者江南之名山也龙蛇之神虎豹翚翟之文章楩柟豫章竹箭之材皆自山出而神林鬼冢魑魅之穴与夫仙人释子恢谲之观咸附托焉至其淑灵和清之气盘礴委积于天地之间万物之所不能得者乃属之于人而处士君实生其址君姓吴氏家于山址豪杰之望临吾一州者盖五六世而后处士君出焉其行孝悌忠信其能以文学知名于时惜乎其老矣不得与夫虎豹翚翟之文章楩柟豫章竹箭之材俱出而为用于天下顾藏其神竒而与龙蛇杂此土以处也然君浩然有以自养遨游于山川之间啸歌讴吟以寓其所好终身乐之不厌而有诗数百篇传诵于闾里他日出灵谷三十二篇以属其甥曰为我读而序之惟君之所得盖有伏而不见者岂特尽于此诗而已虽然观其镵刻万物而接之以藻缋非夫诗人之巧者亦孰能至于此   茅坤曰覧之如逰峭壁防谷   芝阁记   祥符时封泰山以文天下之平四方以芝来告者万数其大吏则天子赐书以宠嘉之小吏若民辄赐金帛方是时希世有力之大臣穷搜而逺采山农野老攀缘狙杙以上至不测之高下至涧溪壑谷分崩裂絶幽穷隠伏人迹之所不通往往求焉而芝出于九州四海之间盖几于尽矣至今上即位谦让不德自大臣不敢言封禅诏有司以祥瑞告者皆勿纳于是神竒之产销藏委翳于蒿藜榛莽之间而山农野老不复知其为瑞也则知因一时之好恶而能成天下之风俗况于行先王之治哉太丘陈君学文而好竒芝生于庭能识其为芝惜其可献而莫售也故阁于其居之东偏掇取而藏之盖其好竒如此噫芝一也或贵于天子或贵于士或辱于凡民夫岂不以时乎哉士之有道固不役志于贵贱而卒所以贵贱者何以异哉此予之所以叹也   李光地曰与墨池同一机轴盖曽王文极有相似者游襃禅山记   襃禅山亦谓之华山唐浮图慧襃始舍于其址而卒葬之以故其后名之曰襃禅今所谓慧空禅院者襃之庐冢也距其院东五里所谓华山洞者以其乃华山之阳名之也距洞百余步有碑仆道其文漫灭独其为文犹可识曰花山今言华如华实之华者盖音谬也其下平旷有泉侧出而记游者甚众所谓前洞也由山以上五六里有穴窈然入之甚寒问其深则其好游者不能穷也谓之后洞余与四人拥火以入入之愈深其进愈难而其见愈竒有怠而欲出者曰不出火且尽遂与之俱出盖余所至比好游者尚不能十一然视其左右来而记之者已少盖其又深则其至又加少矣方是时予之力尚足以入火尚足以明也既其出则或咎其欲出者而予亦悔其随之而不得极夫游之乐也于是予有叹焉古人之观于天地山川草木虫鱼鸟兽往往有得以其求思之深而无不在也夫夷以近则游者众险以逺则至者少而世之竒伟瑰怪非常之观常在于险逺而人之所罕至焉故非有志者不能至也有志矣不随以止也然力不足者亦不能至也有志与力而又不随以怠至于幽暗昏惑而无物以相之亦不能至也然力足以至焉于人为可讥而在已为有悔尽吾志也而不能至者可以无悔矣其孰能讥之乎此予之所得也予于仆碑又以悲夫古书之不存后世之谬其传而莫能名者何可胜道也哉此所以学者不可以不深思而慎取之也四人者庐陵萧君圭君玉长乐王回深父予弟安国平父安上纯父至和元年七月某日临川王某记李光地曰借题写已深情髙致穷工极妙   祭范颍州文   呜呼我公一世之师由初迄终名节无疵明肃之盛身危志殖瑶华失位又随以斥治功亟闻尹帝之都闭奸兴良稚子歌呼赫赫之家万首俯趋独绳其私以走江湖士争留公蹈祸不栗有危其辞谒与俱出风俗之衰骇正怡邪蹇蹇我初人以疑嗟力行不回慕者兴起儒先酋酋以节相侈公之在贬愈勇为忠稽前引古谊不营躬外更三州施有余泽如酾河江以灌寻尺宿赃自解不以刑加滑盗仁终老无邪讲艺弦歌慕来千里沟川障泽田桑有喜戎孽猘狂敢齮我疆铸印刻符公屏一方取将于伍后常名显收士至佐维邦之彦声之所加虏不敢濒以其余威走敌完邻昔也始至疮痍满道药之养之内外完好既其无为饮酒笑歌百城晏眠吏士委蛇上嘉曰材以副枢密稽首辞让至于六七遂参宰相厘我典常扶贤赞杰乱穴除荒官更于朝士变于乡百治具修偷堕勉强彼阏不遂归侍帝侧卒屏于外身屯道塞谓宜耉老尚有以为神乎孰忍使至于斯盖公之才犹不尽试肆其经纶功孰与计自公之贵廏库逾空和其色辞傲讦以容化于妇妾不靡珠玉翼翼公子弊绨恶粟闵死怜穷惟是之奢孤女以嫁男成厥家孰堙于深孰锲乎厚其传其详以法永久硕人今亡邦国之忧矧鄙不肖辱公知尤承凶万里不往而留涕洟驰辞以賛醪羞   茅坤曰范公为一代殊絶人物荆公祭文亦极力摹写涕洟呜咽   祭曽博士易占文   呜呼公以罪废实以不幸卒困以夭亦惟其命命与才违人实知之名之不幸知者为谁公之闾里宗亲党友知公之名于实无有呜呼公初公志如何孰云不谐而厄孔多地大天穹有时而毁星日脱败山倾谷圮人居其间万物一偏固有穷通世数之然至其寿夭尚何忧喜要之百年一蜕以死方其生时窘若囚拘其死以归混合空虚以生易死死者不祈惟其不见生者之悲公今有子能隆公后惟彼生者可无甚悼嗟理则然其情难忘哭泣驰辞往侑奠觞   曽易占字不疑巩之父也始末具王明清挥麈録中采载巩与杜衍书篇后   广西转运使苏君墓志铭   庆厯五年河北都转运使龙图阁直学士信都欧阳修以言事切直为权贵人所怒因其孤甥女子有狱诬以奸利事天子使三司户部判官太常博士武功苏君与中贵人杂治当是时权贵人连内外诸怨恶修者为恶言欲倾修锐甚天下汹汹必修不能自脱苏君卒白上曰修无罪言者诬之耳于是权贵人大怒诬君以不直绌使为殿中丞泰州监税然天子遂寤言者不得意而修等皆无恙苏君以此名闻天下嗟乎以忠为不忠而诛不当于有罪人主之大戒然古之陷此者相随属以有左右之谗而无如苏君之救是以卒至于败亡而不寤然则苏君一动其功于天下岂小也哉苏君既出逐权贵人更用事凡五年之间再赦而君六徙东西南北水陆奔走辄万里其心恬然无有怨悔遇事强果未尝少屈盖孔子所谓刚者殆苏君矣苏君之仁与智又有足称者尝通判陜府当葛怀敏之败边告急枢密使使取道路戍还之卒再戍仪渭于是延州还者千人至陜闻再戍大怨即讙聚谋为变吏白闭城城中无一人敢出君徐以一骑出卒间谕慰止之而以便宜还使者戍卒喜曰微苏君吾不得生陜人亦曰微苏君吾其掠死矣有令刺陜西之民以为兵敢亡者死既而亡者得有司治之以死君辄纵去而言上曰令民以死者为事不集也事集矣而亡者犹不赦恐其众相聚而为盗惟朝廷幸哀怜愚民使得自反天子以君言为然而三十州之亡者皆不死其后知坊州州税赋之无归者里正代为之输嵗敝大家数十君悉钩治使归其主坊人不忧为里正自苏君始也苏君讳安世字梦得其先武功人后徙蜀蜀亡归家于京师今为开封人也曽大考讳进之率府副率大考讳继殿直考讳咸熙赠都官郎中君以进士起家三十二年其卒年五十九为广西转运使而官止于屯田员外郎者以君十五年不求磨勘也君娶南阳郭氏又娶清河张氏为清河县君子四人台文永州推官祥文太庙斋郎炳文试将作监主簿彦文未仕女子五人适进士会稽江崧单州鱼台县尉江山赵扬三人尚幼君既卒之三年嘉祐二年十月庚午其子葬君扬州之江都东兴宁乡马坊村而太常博士知常州军州事临川王某为铭曰   皇有四极周绥以福使维苏君奠我南服元元苏君不圆其方不晦其明君子之刚其枉在人我得吾直谁怼谁愠祗天之役日月有丘其下冥冥昭君无穷安石之铭   茅坤曰以刚字叙蘓君意气以仁智二字决其吏业感慨中有法度   御选唐宋文醇巻五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