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耳集 宋 张端义 提要 卷上 卷中 卷下   提要   《贵耳集》一卷、《二集》一卷、《三集》一卷,宋张端义撰。端义字正夫,自号荃翁,郑州人。居於苏州。端平中应诏三上书,坐妄言,韶州安置。此书即在韶州所作,凡三集。每集各有自序。初集成於淳祐元年。序言生平接诸老绪馀,著短长录一帙,得罪后为妇所火。因追旧事记之,名《贵耳集》。以耳为人至贵,言由音入,事由言听,古人有入耳著心之训,且有贵耳贱目之说也。集末一条,自序生平甚悉。《二集》成於淳祐四年。《三集》成於淳祐八年。其书多记朝廷轶事,兼及诗话,亦有考证数条。《二集》之末缀王排岸女孙一条,始涉神怪。《三集》则多记猥杂事,故其序有稗官虞初之文也。书中如论制诰,引陆游《南唐书》载李煜词臣有陶穀、徐铉;考陶穀由晋、汉、周入宋,未仕李煜,《南唐书》亦无此文也。论物从中国,名从主人,引《穀梁传》谓长狄谓善稻为伊缓,考《穀梁传》乃吴谓善伊谓稻缓,不云长狄也。论《易卦》谓汉之《周易》不以乾坤为首卦,然后知扬雄《太玄经》以中孚为首卦即汉之《易》,考卦气起中孚,见《易纬稽览图》,即孟喜六日七分之法,非《易卦》之次序也。论《春秋》谓王安石黜《春秋》非圣经,故元祐诸人多作《春秋解》,自胡安定先生始,考胡瑗仁宗时人,不及见熙宁之制也。论施宜生《日射三十六熊赋》,谓熊即侯也,非兽也,案《桯史》载金海陵王校猎国中,一日而获三十六熊,廷试多士,遂以命题,则熊兽也,非侯也。论《艺文类聚》以鸡为稽山子,以驴为庐山公,吴越毛胜作《水族加恩簿》祖欧阳询之遗意也,考此乃《艺文类聚》禽部、兽部集录旧文,非询作也。论伶官谓自汉武帝时东方朔以谐谑进,案优施远见《春秋》,不始於朔,朔自官大中大夫,非伶人也。观其三集,大抵本江湖诗派中人,而负气好议论,故引据非其所长,往往颠舛如此。然所载颇有轶闻,足资考证,其论诗、论文、论时事皆往往可取,所长固亦不可没焉。   卷上   余从江湖游,接诸老绪余,半生钻研,仅得《短长录》一帙。秀岩李心传先生见之,则曰:“余有《朝野杂录》至戊己矣,借此以助参订之阙。”余端平上书,得罪落南,无一书相随。思得此录增补近事,贻书索诸妇,报云:“子录非《资治通鉴》,奚益于迁臣逐客?火之久矣。”余悒怏弥日,叹曰:“妇人女子,但知求全于匹夫,斯文奚咎焉?大抵人生天地间,惟闲中日月最难得。使余块然一物,与世相忘,视笔砚简编为土苴,固亦可乐。幸而精力气血未衰,岂忍自叛于笔砚简编之旧?对越天地,报答日月,舍是而何为耶?”因追忆旧录,记一事,必一书,积至百,则名之《贵耳录》。耳,为人至贵,言由音入,事由言听,古人有入耳著心之训,又有贵耳贱目之说。怅前录之已灰,喜斯集之脱稿,得妇在千里外,虽闻有此录,束緼之怒不及矣。录尾述其大略,窃比太史公自序云。淳祐元年十二月大雪日,东里张端义序。   思陵偶持一扇,乃祐陵御笔,画林檎花上一鸜鹆。令曾觌进诗云:“玉辇神游事已空,尚余奎藻写春风。年年花鸟无穷意,尽在苍梧落照中。”思陵感动出涕。《桯史》所载康与之,非也。   孝宗朝尚书鹿何年四十余,上章乞致其事,上惊谕宰臣问其由,何对:“臣无他,顾德不称位,故稍矫世之不知分者耳。”以此语奏,上始遂其请。在朝者皆以诗祖之。何归遂筑堂,扁曰“见一”,盖取“人人尽道休官去,林下何曾见一人”之句。   慈圣一日见神考不悦,问其所以,神考答曰:“廷臣有谤讪朝政者,欲议行。”慈圣曰:“莫非轼、辙也?老身尝见仁祖时策士,大悦得二文士。问是谁,曰轼、辙也,朕留与子孙用。”神考色渐和。东坡始有黄州之谪,在台狱有二诗别子由。诗奏神考,慈圣亦阅之。曰:“圣主如天万物春,小臣愚暗自亡身。百年未满先偿债,十口无归更累人。是处青山可埋骨,他年夜雨独伤神。与君世世为兄弟,又结来生未了因。”“柏台霜气夜凄凄,风动琅珰月向低。梦绕云山心似鹿,魂飞汤火命如鸡。眼中犀角真吾子,身后牛衣愧老妻。百岁神游定何处,桐乡知葬浙江西。”狱中闻湖、杭民作解厄道场屡月,故有此语。   徽考宝箓宫设醮,一日,尝亲临之。其道士伏章,久而方起。上问其故,对曰:“适至帝所,值奎宿奏事方毕,章始达。”上问曰:“奎宿何神?”答曰:“即本朝苏轼也。”上大惊,因是使能之臣,谮言不入。虽道流之言出于戃恍,然不为无补也。   寿皇未尝忘中兴之图,有《新秋雨霁》诗云:“平生雄武心,览镜朱颜在。岂惜尝忧勤,规恢须广大。”曾作《春赋》有曰:“予将观登台之熙熙,包八荒之为家。穆然若东风之振槁,洒然若膏雨之萌芽。生生之德,无时不佳,又何羡乎炫目之芳华?”示徐本中,命其校订。曾觌因谮徐云:“上《春赋》,本中在外言曾为润色。”寿皇颇不悦。本中自知阁换集英殿修撰,江东漕。后许国用此典故换文阶。端平间,试词科出寿皇《春赋颂》,试者皆不知之。此无五十年间事,士大夫罔闻之矣。   孝宗幸天竺及灵隐,有辉僧相随,见飞来峰,问辉曰:“既是飞来,如何不飞去?”对曰:“一动不如一静。”又有观音像,手持数珠,问曰:“何用?”曰:“要念观音菩萨。”问:“自念则甚?”曰:“求人不如求己。”因进《圆觉经》二句:“使虚妄心若无,六尘则不能有。”经本四字一句,以三句合而为二句。孝宗大喜,有奎翰入石。   汉初黜申、韩,崇黄、老,盖公有曰:“治道贵清静。”仲舒三策本于黄、老,不失为儒者。积至五七百年,东晋清谈之士,酷嗜庄、老,以旷达超诣为第一等人物。   德寿中兴之后,寿皇嗣服之时,《庄》、《老》二书,未尝不在几格间。或得一二缁黄之讲说,息兵爱民,不事纷华,深得简淡之道。外廷儒者,多以此箴规,惟吕东莱言之甚切。尝读《中庸》、《大学》之书,不当流异端之学。殊不知圣心自与此理圆明,虽曰异端,自有理到处。尊经之意,不得不严。   章圣讲《周礼》,至《典瑞》有“琀玉”,问之何义?讲官答曰:“人臣卒,给之琀玉,欲使骨不朽耳。”章圣曰:“人臣但要名不朽,何用骨为?”   德寿与讲官言:“读《资治通鉴》,知司马光有宰相度量;读《唐鉴》,知范祖禹有台谏手段。”虽学士大夫,未尝说到这里。   韦太后自北归,有四圣一图,奉之甚严。委中官张去为建四圣观,秦相偶见之,问所以然。退以堂帖呼张去为,张窘甚,泣告太后。思陵因朝退,语及建四圣观本末。秦相奏云:“先朝政以崇建宫观,致有靖康之变。内庭有所营造,岂容不令外臣知之?中贵自专,非宗社之福。”即日罢役,改为都亭驿。后三年,思陵谕秦相,以孤山为四圣观,殿宇至今简陋。   德寿在南内,寿皇奉亲之孝,极尽其意。德寿好游乐,寿皇一日醉中,许进二十万缗。久而不进,德寿问吴后:“北内曾许进二十万缗,何不进来?”吴后云:“在此久矣。偶醉中奏,不知是银是钱,未敢遽进。”德寿云:“要钱用耳。”吴后代进二十万缗。寿皇感吴后之意,调娱父子之欢,倍四十万缗以献。本朝女后之贤,皆类此也。   曾怀在版曹,效蜀中造会子,始得三百万。孝庙在宫中积三百万见镪,准备换会。三五年,浙中粟贱,造六百万为和籴用。继后印造,不止六百万万矣。辛未以二易一,当时议者,必曰贻害于后。今以五易一,倍于二易一矣。十七界不及六十七文行用,殊不知十九界后出,又将十八界以十易一矣。此一项利害,难以虚言胜。愚民之术,至此而穷,学士大夫强出新奇,欲行称提之法,愈称提,则愈折阅矣。有一小喻,子譬如寒士,将一褐行质于予,本家无钱可赎,欲往其家讲说《语》、《孟》,汝将所质见还。天下必无此理。今之称提空谈,何异讲《语》、《孟》而取质也?   秦会之当国,偶虔州贼发,秦相得报,夜呼堂吏行札,数日以贼闻。一日,德寿问:“虔州有贼,何不奏闻?”奏云:“小窃,不敢上劳圣听,陛下何以知之?”上曰:“普安说。”秦既退,呼堂吏云:“普安一宫给使,请俸不齐,取榜来。”遂阁两月。寿皇圣度高远,亦不以此为意。议者疏秦擅专之罪。德寿建思堂落成,寿皇同宴,问德寿何以曰“思堂”,德寿答曰:“思秦桧也。”由是秦氏之议少息。   寿皇忽问王丞相淮及执政:“近日曾得李彦颖信否?”“臣等方得李彦颖书,绍兴新造蓬莱春酒甚佳,各厅送三十樽。”寿皇曰:“此间思堂春不好。”宰执却不敢受。嘉定以来,有珠玉之贡,闻此可愧矣。   寿皇议遣汤鹏举使北,沈詹事枢在同列间发一语,操吴音曰:“官家好呆。”此语遂达于上,大怒,差四从官审责沈,曾与不曾有此语。对云:“臣有此语。”即日谪筠州。汤侍御史使北,寿皇专差中贵等人,使回程先取国书,星夜以闻。寿皇得之,启匣,元封不开,国书复回。汤以专对失职得谪,沈以先言有验得归。   石湖范至能成大,以中书舍人为祈请使,至北庭,颇立节。葛王临辞有言曰:“天下是天下之天下,有德者得之。但使宋帝修德而已,不忧天下之不归。”寿皇所以圣德日新,基于此也。   寿皇欲除知阁张说签书枢密院,在朝诸公力争,独石湖不答,或者皆疑之。忽一日,寿皇语及张说,石湖奏云:“知阁如州郡典客,不应使典客便与知阁通判同列,何以令众庶见?”寿皇感悟,遂寝此除。《易》曰:“纳约自牖。”此之谓也。   周益公以内相将过府,寿皇问:“欲除卿西府,但文字之职,无人可代。有文士,可荐二人来。”益公以庞祐甫、崔敦诗荐。上问:“曾见他文字否?”公云:“二人皆有所业,内铙歌甚好,可进来。”是年适郊祀,公即日进入。寿皇后与公言:“庞之文不甚温润,崔之文颇得体。”崔自运司斛面官,除秘书省正字,兼翰林权直。权直自崔始。   孝宗万几余暇,留神棋局,诏国手赵鄂供奉,由是遭际,官至武功大夫浙西路钤。因郊祀,乞奏补,恳祈甚至。圣语云:“降旨不妨,恐外庭不肯放行。”久之云:“卿与后省官员,有相识否?”赵云:“葛中书臣之恩家,试与他说看。”赵往见葛,具陈上言,答曰:“尔是我家里人,非不要相周全,有碍祖宗格法。技术官无奏荐之理,纵降旨来,定当缴了。”后供奉间,从容奏曰:“向蒙圣旨,今臣去见葛中书具说,坚执不从。”寿皇曰:“秀才难与他说话,莫要引他。”赵之请乃止。寿皇圣明,非特处君子有道,虽处小人亦有道也。   叶丞相颙与林安宅最厚,尝有简往来。丞相之子用林简粘于壁,林后谒丞相,见之不乐而去。林后除察院,首章论丞相,由是去国。疏上,事以风闻。彼时君臣得以自通,叶抗章自辨,寿皇付棘寺穷究。林之所言,乃是叶衡丞相之事。林以诬罔得谪,叶再相。   孝皇同恩平在潜邸,高庙乃书《兰亭序》二篇赐二王,依此样各进五百本。孝皇书七百本上之,恩平卒无所进。高庙赐二王宫女各十人。普安问:“礼之当何如?”史浩云:“当以庶母之礼待之。”高庙问二王待遇之状,言普安加礼,恩平无不昵之者。大计由此而决。   殿司军籍阙,招三千人,诸军掠人于市,行都骚然。有军人秦忠、杨忠,擅入胡珍家,毁击器具,送棘寺。上欲以军人秦忠、杨忠与百姓陆庆童,皆从军法。史浩曰:“百姓自有常法,岂可一旦律之军法?”孝皇大怒,浩奏:“陛下惟恐诸军有怨言,故必欲两平其罪,以安其心。不思百姓不得其平,其出怨言,亦可畏也。陈胜、吴广等死国可乎?”上变色震怒,曰:“如此,则以朕比秦二世也。”上拂袖,径降旨密院施行。浩以自念,备位宰相,言不见听,使民无罪以死法,即奉祠,相不及数月而去。   莫济宰钱塘,春暮,有一老兵醉入县,咆哮无礼,不问其从来,杖而去之,即德寿宫幕士也。大珰奏知,高庙大怒,宣谕孝宗,莫济即日罢。一年后,偶常州阙守,宰执奏欲得有风力之人,可以整顿凋弊。孝宗云:“朕有一人,向曾打德寿宫幕士者,莫济也。”即知常州。莫才作邑及年而得郡。孝宗不次用人如此。   宪圣在南内,爱神怪幻诞等书。郭彖《暌车志》始出,洪景卢《夷坚志》继之。唐已有此集三卷。夷姓,坚名也。宣和间,有奉使高丽者,其国异书甚富,自先秦以后,晋、唐、隋、梁之书皆有之,不知几千家几千集,盖不经兵火。今中秘所藏,未必如此旁搜而博蓄也。   南轩自桂帅入朝,以平日所著之书并奏议讲解百余册,装潢以进。方铺陈殿陛间,有小黄门忽问:“左司甚文字许多?”张南轩斥之曰:“教官家治国平天下。”小黄门答云:“孔夫子道一言可以兴邦。”孝宗闻此言亦笑。东莱修《文鉴》成,独进一本于上前,满朝皆未得见,惟大珰甘昺有之,公论颇不与。得旨除直秘阁,为中书陈骙所缴。载于陈之行状。   哲庙绍圣四年,进八宝,改元符元年。至三年,泰陵上仙。嘉定十七年,得皇帝恭膺天命之宝,卢祖皋在玉堂草诏,用元符典故。太学前廊茅汇征与卢言,诏不当用元符事,卢始惊。茅不愿推宝赏,改崇庆元年,至三年茂陵上仙。其亦偶然相符如此。   济邸择妃,大珰王俞来宣押,宪圣之侄孙女独尊长。节度使吴铸不悦,同侄孙女辞家庙。铸乞与大珰言:“乞奏知中殿,臣家自有宪圣,可以主张门户,甚次第光辉,不藉此女,只有疏脱。”大珰云:“只是官家中殿圣意,节使如何有此说?”铸云:“他父母不晓事,非铸本心。他日必为宪圣累,莫道铸不曾说。”后有黄冠之命,铸亦可谓贤矣。   宣和间,有诏表文语忌。诏云:“朕笃奉先烈。”表云:“陛下德迈九皇。”札皇子文有“克长克君”,此刘嗣明撰也。《容斋随笔》云:京师二吏,一翰林孔目官,不肯进“克长克君”之文,一太常书史刘珏,奏用祭服克军褐。吏云:在《礼》,“祭服弊则焚之”。虽国家危迫,不当以常时论。然容台秉礼,俟朝廷索则予之,贤于背礼而先献也。   泰陵书《戒石铭》赐郡国,曰:“尔俸尔禄,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难欺。”用《蜀梼杌》中所载孟王昶文,云:“朕念赤子,旰食宵衣。言之令长,抚养惠绥。政存三异,道在七丝。驱鸡为理,留犊为规。宽猛得所,风俗可移。无令侵削,无使疮痍。下民易虐,上天难欺。赋舆是切,是国是资。朕之赏罚,固不逾时。尔俸尔禄,民膏民脂。为民父母,莫不仁慈。勉尔为戒,体朕深思。”凡二十四句,昶亦可称。后熙陵表出,言简理尽,遂成王言。   赵忠定庚申生,韩平原壬申生、继庚申,史忠献甲申生、继壬申,郑左相丙申生、继甲申,四申相乘,自古罕有。癸丑,状元陈亮死之,乙丑,状元毛自知降第五甲,丁丑,状元吴潜造阙后遭论。四十年间,有四申三丑之验。遭论恐作遭谪。   嵩山祖宗陵寝所,自靖康之后,所存特昌陵而已。绍兴间,榷场通货,持陵寝中宝器来,思陵尝得之,为之出涕。所以孝宗日夜不遑,欲恢复故土,志在此也。端平初,金人失国,鞑古许本朝遣使朝陵。使未至陵,三京之师一出,鞑古大怒,尽将陵庙犁为墟矣。七庙何其不幸耶!   自古以来,地势自北而南,江流自西而东。金亡都汴,燕、赵、青、齐之野,皆成草莽,上蔡天地之中气,三十年来地气不乘,兵革日寻,民无生意。蜀自晋未尝经残破,嘉熙戊戌,北兵四至,如入无人之境。成都一夕焚尽,死者何止百万人,至今不容经理。北兵往来未已,地之气今为不毛,江之源今为污浊。不幸江左当地势之南,江流之东,建瓴之势,为敌国得之。   李唐樊若水尝驾小舟,以丝量江面阔狭之数,献于太祖。后曹王正用此策下江南。国史载之甚详。不意百有四十年后,高庙中兴,驻跸临安,自淮以北,非吾土也。昔时以汴京为万世不拔之业,谁知建炎至今,宴安江沱,万一敌国傥用若水之说,如之何?   本朝故事,宗室不领兵,盖因真皇澶渊之幸,高皇靖康之变,以皇子除兵马大元帅,定建炎中兴之业。嘉定间,赵善湘开金陵制府,诛李全,识者有宗室不领兵之议,遂有行宫之谤。尝记帅逢原为池州军帅,有一士挟南班书见之,书史云:“祖宗典故,管军不受宗室。”书恐违制。近来兵将,皆受宗室荐举矣。   自渡江以前,无今之轿,只是乘马,所以有修帽护尘之服,士皆服衫帽凉衫为礼。紫衫,戎服也。思陵在维扬,一时扰乱中遇雨,传旨百官,许乘肩舆,因循至此,故制尽泯。今台谏出台,亲事官用凉衫略展登轿,尚存旧制,他无复见之。   绍兴乾道间,都下安敢张盖,虽曾为朝士,或外任监司州郡,入京未尝有盖,只是持袋扇障日。开禧间,始创出皂盖。程覃尹京出赏,严皂盖之禁。有越士张盖过府门,遂为所治。后学中有诗云:“冠盖相望自古传,以青易皂已多年。中原数顶黄罗伞,何不多多出赏钱。”时山东盗贼纷起,故有此诗也。   掖垣非有出身不除,以荫子除者三人:王秬初寮之孙,韩元吉桐韩之孙,刘孝韪皆为之。自嘉泰、嘉定以来,百官见宰相,尽不纳所业。至端平,衔袖书启亦废。求举者纳脚色,求阙者纳阙札而已。文人才士无有自见,碌碌无闻者杂进。三十年间,词科又罢,两制皆不是当行,京谚云“戾家”是也。不过人主上臣下一启耳,初无王言训诰之体,如拜平章、二相三制,岂不有惭于东坡?如改元、灾异、罪己诸诏,岂不有愧于陆贽?因读陆放翁《南唐书》,李王小国耳,自有陶谷、徐铉,钱王尚有罗隐,不意堂堂中国,不能得一士如小国之陶、徐,两浙之罗隐者,良可叹也!   本朝大儒皆出于世家。周濓溪以舅官出仕,两改名:先名宗实,因英庙旧名改;后名惇颐,又以光宗御名改。二程父为别驾。南轩,张魏公之长子。文公,朱郎中之子,奉使朱弁之侄。东莱,吕枢密之孙。致堂,胡文定公之子。惟横渠、象山,士子也。   张魏公开建业幕府,有一术者来谒,取辟客命推算。术者云:“皆非贵人。”公不乐曰:“要作国家大事,幕下如何无三五人宰执侍从?此亦智将不如福将也。”魏公之客虞雍公,雍公之客王谦仲,范宗尹之客贺宗礼,皆宰执也。开禧毕再遇帅扬,起身行伍,骤为名将,亦非偶然。麾下有二十余人,都统制殿帅四人,则知魏公推命之不诬也。   伊川、濓溪,一世道统之宗,用大臣荐,为崇政殿说书。以帝王之学,辅赞人主,儒者所望。自范文正公论事,始分朋党。伊川则曰洛党,如朱光庭、贾易附之,力攻蜀党苏氏父子也。朝廷大患,最怕攻党。小人立党,初不是专意宗社计,借此阴移人主祸福之柄,窃取爵禄而已。如君子不立党,伊川见道之明,未能免焉。淳熙则曰道学,庆元则曰伪党,深思由来,皆非国家福。   沿边有州县城池处,扬、楚、天长、六合,东淮之控;庐、和、巢县,西淮之控;襄阳、江陵、德安,荆鄂之控。嘉定始议诸州县筑城,东淮则通泰、高邮、盱眙、盐城、兴化,西淮则蕲、黄、舒、濠、无为、安丰、定远、固始、钟离,京襄则枣阳、随、复、荆门、汉阳、光化。城池日就,兵力日分,渡江之后,高宗、孝宗非不神武,圣虑非不宏远,独注意扬、楚、庐、和、襄阳城壁而已。不欲修沿边诸城,虑敌人万一得之,恐为家基,彼若坚守,此必难取,如盱眙一失,无计可取。后说以货而归之,初未尝以兵而复也。不幸楚州毁于许国刘倬,蕲、黄毁于何大节,襄阳失于赵范。怅念襄、楚二城,版筑之用,金粟与城齐矣。此三朝留神之地,一旦弃毁,诚为国家惜。   《舜典》曰:“八音克谐,无相夺伦,神人以和。”自宣政间,周美成、柳耆卿辈出,自制乐章,有曰《侧犯》、《尾犯》、《花犯》、《玲珑四犯》。八音杂律,宫吕夺伦,是不克谐矣。天宝后,曲遍繁声,皆曰入破,破者,破碎之义,明皇幸蜀。宣和之曲皆曰犯,犯者,侵犯之义,二帝北狩。曲中之谶,深可畏哉!   张子韶曰:“一吁一俞,治乱所关。放齐举丹朱曰吁,欢兜举共工亦曰吁。使尧俞之,则小人得志。师锡虞舜,尧曰俞;佥举伯禹,舜曰俞。使帝吁之,则君子之道消矣。可吁则吁,故天下莫不畏;可俞则俞,故天下莫不服。”   独乐园,司马公居洛时建。东坡诗曰:“青山在屋上,流水在屋下。中有五亩园,花竹秀而野。”有园丁吕直,性愚而鲠,公以直名之。夏月游人入园,微有所得,持十千白公,公麾之使去。后几日,自建一井亭,公问之直,以十千为对。复曰:“端明要作好人,在直如何不作好人。”可以为渡江以来,相府厮役者之劝。   《毛诗》圣人取小夫贱隶之言,最于人情道理处,诚使人一唱三叹。如《山有枢》三章,闻之者可以为戒。言衣裳车马,宛其死矣,他人是愉;言钟鼔,宛其死矣,他人是保;言酒食,宛其死矣,他人入室。愉保犹可说,至于入室,则鄙吝之言极矣。   东坡,天人也,凡作一文,必有深旨。撰小儿致语云:“自古以来,未有祖宗之仁厚。上天所佑,愿生贤圣之子孙。”其意深切著明。   元祐初,司马公薨,东坡欲主丧,遂为伊川所先,东坡不满意。伊川以古礼敛,用锦囊囊其尸,东坡见而指之曰:“欠一件物事,当写作信物一角,送上阎罗大王。”东坡由是与伊川失欢。   东坡会葬,有斋筵,李方叔作致语云:“皇天后土,鉴一生忠义之心;名山大川,还千古英灵之气。蜀有彭老山,东坡生则童,东坡死复青。”   东坡在儋耳,无书可读,黎子家有柳文数册,尽日玩诵。一日遇雨,借笠屐而归,人画作图,东坡自赞:“人所笑也,犬所吠也,笑亦怪也。”用子厚语。   东坡因访吕微仲,偶在书屋坐久,因见盆中养一龟,有六目。微仲出与东坡言:“偶昼寝久坐。”东坡云盆中之龟,作得一口号奉白:“莫要闹,莫要闹,听取龟儿口号。六只眼儿睡一觉,却比他人睡三觉。”吕大笑。   宣和元夜,上幸端门,近臣皆进诗。有问王岐公用甚故事,答以凤辇鳌山,问者不乐而去。谁不知凤辇鳌山,故相谑耳。岐公进诗云:“双凤云中扶辇下,六鳌海上驾山来。”闻者叹服。作诗要融化,岂可执而不通。   紫岩张公谪居永州二水,忧国耿耿。一日,慨然作《丸墨筇杖铭》。《墨之铭》曰:“存身于昏昏,而天下之理固已昭昭。斯为潇湘之宝,予将与之消摇。”《筇之铭》曰:“用则行,舍则藏,惟我与尔。危不持,颠不扶,将焉用彼?”   种放见陈图南,曰:“意谓子有仙风道骨,奈何尚隔一尘?一尘谓五百年也,他日必白衣作谏议。然名者,古今之美器,造物者深忌,于天地间无全名。子名将起,物必败之。”放晚节果如图南所言。   南宫舍人,果是不好作的官职,每岁贺雪表,尤难下笔。曾有一联云:“普天咸有,率土莫非。”此何等语也?   周益公与韩无咎同赋词科,试《交趾国进象表》,有“备法驾之前陈”,此无咎句也,益公止改“陈”字作“驱”字,遂中大科。陈字不切,驱字象上有用。又用“拜舞周章”,出《本草注》。   綦内相崇礼在太学前廊,裕陵有进枸杞,根如犬大,作贺表。学官令前廊撰述,皆不下笔,綦欣然当之。其用一句“灵根夜吠”,举学皆服。用东坡诗云:“灵尨或夜吠。”又出白乐天《枸杞》诗。因此后登玉堂。   余外祖王詷子文,《上蒋子礼除右相启》曰:“早登黄阁,独见明公之少年;今得旧儒,何忧左辖之虚位。”皆用杜诗语“扈圣登黄阁,名公独少年”,“左辖频虚位,今年得旧儒”,为洪文敏称赏,载之《随笔》。   李大异为广西宪,庚申年《谢历日表》云:“岁次庚申,乃艺祖开基之日;朔临戊子,是吾皇诞圣之辰。”当年正月一日戊子,即茂陵元命,用得亲切。旋召入舍人院。   杨冠卿馆于九江戎司,赵温叔罢相帅荆南,道由九江,守帅合宴。杨作致语云:“相公倦台鼎,喜看衮绣之东归;浔阳无管弦,且听琵琶之旧曲。”温叔再三称道。蜀中教官作上巳日致语云:“三月三日,多长安之丽人;一咏一觞,修山阴之旧事。”要作骈俪,当如此用事。   乔平章为左相,时已年八十余。因榜府门曰:“七十者许乞致仕。”为一轻薄子书一诗于右曰:“左相门前有指挥,小官焉敢不遵依。若言七十当致仕,八十公公也合归。”因是卷榜而入。   郑卫之音,皆淫声也。夫子独曰放郑声,不及卫音,何也?《卫》诗所载,皆男奔女;《郑》诗所载,皆女奔男。所以放之,圣人之意微矣。   朱希真,南渡以词得名,《月》词有“插天翠柳,被何人,推上一轮明月”之句,自是豪放。赋梅词如不食烟火人语:“横枝销瘦一如无,但空里、疏花数点。”语意奇绝。词集曰《太平樵唱》。   赵介庵名彦端,字德庄,宗室之秀,能作文。赋《西湖·谒金门》:“波底夕阳红绉。”阜陵问谁词,答云“彦端所作”,“我家里人也会作此等语”,喜甚。有《介庵集》三卷。   易安居士李氏,赵明诚之妻,《金石录》亦笔削其间。南渡以来,常怀京洛旧事。晚年赋《元宵·永遇乐》词云“落日镕金,暮云合璧”,已自工致。至于“染柳烟轻,吹梅笛怨,春意知几许”,气象更好。后叠云“于今憔悴,风鬟霜鬓,怕见夜间出去”,皆以寻常语度入音律。炼句精巧则易,平淡入调者难。且《秋词·声声慢》“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此乃公孙大娘舞剑手。本朝非无能词之士,未曾有一下十四叠字者,用《文选》诸赋格。后叠又云“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又使叠字,俱无斧凿痕。更有一奇字云:“守定窗儿,独自怎生得黑?”“黑”字不许第二人押。妇人中有此文笔,殆间气也。有《易安文集》。   刘季孙,左班殿直,监饶州酒。荆公为江东宪,巡部至饶,因按酒务,屏间一诗云:“呢喃燕子语梁间,底事来惊梦里闲。说与旁人浑不解,杖藜携酒看芝山。”大称赏之。郡生持状乞差官摄学事,荆公判监酒殿直,一郡皆惊,刘名遂著。   赵嗣良,绛人也,以能文为裕陵眷遇。曾兼史局,如《通鉴长编》。重和元年十二月,推修《四朝会要》,帝系、后妃、吉礼三类,赏嗣良以参详转秩。后窜回北,上京破,有诗曰:“建国旧碑边月暗,兴王故地野风干。回头笑向王公子,骑马随军上五銮。”此殿曰“五銮”,乃保机之故巢也。   北人张侍御有侍儿,意状可怜,乃宣和殿小宫姬也。又翰林吴激赋小词云:“南朝千古伤心地,还唱后庭花。旧时王谢,堂前燕子,飞入谁家?  恍然相遇,仙姿胜雪,宫鬓堆鸦。江州司马,青衫湿泪,同在天涯。”   卫元卿,洋州人,曾领荐不得志,游山谷间,作《谒金门》词曰:“花过雨,又是一番红素。燕子归来愁不语,故巢无觅处。  谁在玉楼歌舞?谁在玉关辛苦?若使边尘吹得去,东风侯万户。”   北状元汪世显者,凤翔帅,随蒙古统兵入蜀。绵州道中题诗云:“拥骑南来春正浓,鞭弰轻拂杏花红。绿林战退千山月,细柳横拖一巷风。玉勒有时闲骏马,锦绦无力挂弨弓。六军休动三衙鼓,梦在池塘春思中。”   唐李颀诗云:“远客坐长夜,雨声孤寺秋。请量东海水,看取浅深愁。”且客远在秋暮投孤村古寺中,夜长不能寝,起坐凄恻而闻雨声,其为一诗襟抱。以海喻愁,非过语也。   “春水满四泽,夏云多奇峰。秋月扬明辉,冬岭秀孤松。”渊明诗,绝句之祖,一句一绝也。作诗有句法,意连句圆。有云“打起黄莺儿,莫教枝上啼。几回惊妾梦,不得到辽西。”一句一接,未尝间断,作诗当参此意,便有神圣工巧。   作文之法,先观时节,次看人品,又当玩味其立意。如退之作《柳子厚墓铭》,自“士穷而见节义”,三四十言,皆自道胸中事;如东坡《韩文公庙碑》有云“匹夫为百世师,一言为天下法”,此岂非东坡之自课乎?或者议退之不当作《符读书城南》,与《原道》出二手。   嵩山极峻,法堂壁上有一诗曰:“一团茅草乱蓬蓬,蓦地烧天蓦地红。争似满炉煨榾柮,慢腾腾地暖烘烘。”字画老草,旁有四字,勿毁此诗。此司马公书,柱间大隶书旦光颐来。旦,公兄;颐,程正叔也。壁门题云:“登山有道,徐行则不困,措足于实地则不危。”皆公八分书。   陆放翁,茶山上足,自《剑南稿》后有万余首诗。在京楼有诗曰:“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桥南书院》云:“春寒催唤客尝酒,夜静卧听儿读书。”《感秋》云:“玉阶蟋蟀吟深夜,金井梧桐辞故枝。”隐括道藏语也。   萧千岩,亦师茶山,有《樵夫》诗云:“一担干柴古渡头,盘缠一日颇优游。归来涧底磨刀斧,又作全家明日谋。”乃寓苟且一时之意。   周希稷,名承勋,周益公甚前席之,有《端午》一诗,殊有讽刺:“谁家解祟吐千瓶,丹墨交辉走百灵。尽使蛙蛇归药笼,又缠萧艾作人形。逸二句。安得彩丝十万丈,东南西北系飘零。”吐祟千瓶,出《太玄经》。   赵昌父,名蕃,号章泉,郑州管城人,与益公同里也。益公当轴,所仕但一酒官耳。五十年不调,居信上,一时名胜纳交,户外之屦常满。放翁皆有诗。寿九十余,公朝尊老,以秘阁正郎聘之,不至。石屏诗云:“君为山中人,世事安得闻。入山恐未深,更入几重云。”   王泸溪廷珪,作诗送胡忠简谪新州:“囊封初上九重关,是日清都虎豹闲。百辟动容观奏牍,几人回首愧朝班。名高北斗星辰上,身堕南州瘴海间。岂特他年公议定,汉庭行召贾生还。”“大厦初非一木支,欲将独力拄颠危。痴儿不了公家事,男子要为天下奇。当日奸谀皆胆落,平生忠义只心知。端能饱吃新州饭,在处江山足护持。”有闻于申国,坐以谤讪,流夜郎,时年七十。阜陵初政召对,特改承奉郎,除国子监主簿,坚不留,乞祠而去,告老于家。寿九十有三。   项平斋自号江陵病叟,余侍先君往荆南,所训学诗当学杜诗,学词当学柳词。扣其所云,杜诗柳词,皆无表德,只是实说。尝为潭教,与帅启云:“抆泪过故人之墓,惊鬓发之皆非;倚杖看祝融之峰,喜山色之如旧。”   竹隐徐渊子似道,天台人,韵度清雅。《买砚》诗云:“俸余宜办买山钱,却买端州一砚砖。依旧被渠驱使出,买山之事定何年。”《游庐山得蟹》诗曰:“不到庐山辜负目,不食螃蟹辜负腹。亦知二者古难并,到得九江吾事足。”“庐山偃蹇坐吾前,螃蟹郭索来酒边。持螯把酒与山对,世无此乐三百年。”“时人爱画陶靖节,菊绕东篱手亲折。何如更画我持螯,共对庐山作三绝。”渊子为小蓬,朝闻弹疏,坐以小舟,载菖蒲数盆,翩然而去。道间争望,若神仙然。   秋塘陈敬甫善,有《雪篷夜话》三卷。淳熙间,一豪士尝书贵家扇云:“春风一日归深院,巫峡千山锁暮云。”有《满江红》词曰:“三月风前花薄命,五更枕上春无力。”《上李季章启》云:“父子太史公,提千古文章之印;玉堂真学士,跻中朝公辅之班。”《送辅汉卿过考亭》诗云:“闻说平生辅汉卿,武夷山下啜残羹。”   蒲江卢申之祖皋,貌宇修整,作小词纤雅,曰《蒲江集》。曾为《玉堂有感》诗:“两山风雨故留寒,九陌香泥苦未干。开到海棠春烂漫,担头时得数枝看。”有《舟中独酌》诗:“山川似旧客怀老,天地何言春事深。”《松江别》诗:“明月垂虹几度秋,短篷长是系人愁。暮烟疏雨分携地,更上松江百尺楼。”余领先生词外之旨。   赵天乐,叶水心、四灵之友也,名师秀,字紫芝,作《晚唐》诗:“野水多于地,春山半是云。”《白石岩》云:“起来闲把青衣袖,裹得阑干一片云。”又云:“有约不来过夜半,独敲棋子落灯花。”《移居》云:“笋从坏砌砖中出,山在邻家树上青。”《呈二友》云:“禽翻竹叶霜初下,人立梅花月正高。”又云:“一片叶初落,数联诗已清。”《再移居》云:“地僻传闻新事少,路遥牵率故人多。”   庐陵刘过,字改之,有词云:“行道桥南无酒卖,老天犹困英雄。”《南楼》词:“芦叶满汀洲,寒沙浅带流。二十年重过南楼,柳下系船犹未稳,能几日,又中秋。  黄鹤断矶头,故人曾到不?旧江山浑是新愁。欲买桂华重载酒,终不似少年游。”《上周相》诗云:“太平宰相不收拾,老死山林无奈何。”《送王简卿》诗:“班行失士国轻重,道路不言心是非。”又云:“事可语人酬对易,面无惭色去留轻。世事看来忙不得,百年到手是功名。”有刘仙伦,亦以诗名。淳熙间,有庐陵二刘。   翁卷,字灵舒,四灵也。有《晓对》诗:“梅花分地落,井气隔帘生。”《瀑布》云:“千年流不尽,六月地长寒。”《春日》云:“一阶春草碧,几片落花轻。”《游寺》云:“分石同僧坐,看松见鹤来。”《吾庐》云:“移花连旧土,买石带新苔。”   野斋周晋仙文璞,曾语余曰:“《花间集》只有五字绝佳,‘细雨湿流光’,景意俱微妙。”《题钟山》云:“往在秦淮问六朝,江楼只有女吹箫。昭阳太极无行路,几岁鹅黄上柳条。”《晨起》云:“闭门不与俗人交,玄晏春秋日日抄。清晓偶然随鹤出,野风吹折白樱桃。”有《灌口二郎歌》、《听欧阳琴行》、《金铜塔歌》,不减贺、白。余有挽晋仙诗,载《江湖集》中。   铦朴翁,秦望山人,能诗,诗愈工,俗念愈炽。后加冠巾曰葛天民,筑室苏堤,自号“柳下”。《即事》云:“壁为题诗暗,池因洗砚浑。闲知真富贵,醉到古乾坤。”《清明访白石》云:“花荠悬灯柳插檐,老怀那复似饧甜。画船已载先生去,燕子无人自入帘。”《绝句》云:“夜雨涨波高一尺,失却捣衣平正石。明朝水落石依然,老夫一夜空相忆。”《江头送客》云:“大江中夜满,双橹半空鸣。”后有羽轩李翔高,善为绝句,卢蒲江甚爱之,有云:“春愁自是无重数,又被东风揭绣帘。”老子兴不浅也。“二十四友金谷宴,千三百里锦帆游。人间无此春风乐,乐极人间无此愁。”朴翁绝唱,故录记之。   山中赵仲白庚夫,有《岁除即事》曰:“缝纫连夜办,今朝杵臼频。买花簪稚女,送米赠贫邻。宦薄惟名在,年华与鬓新。桃符诗句好,恐动往来人。”《稍得》诗云:“鹤残篱外笋,鼠舐墨中胶。”《读文清曾公集》云:“新如月出初三夜,淡比汤煎第一泉。”《寄僧》云:“诗句日从窗眼写,墨丸夜入枕头收。”久从方诗境,晚亦落魄,终于右选。有子殿试,前四名登第。所谓不在其身,在其子孙也。   高九万越人,号菊磵,好作唐诗。有《春词》:“斗草归来上玉阶,香泥微污合欢鞋。全筹赢得无人赏,依旧春愁自满怀。”《孤山》云:“雪后骑驴行步迟,孤山何似灞桥时。近来行辈无和靖,见说梅花不要诗。”辇下酒市,多祭二郎祠山神,有诗云:“箫鼓喧天闹酒行,二郎赛罢赛张王。愚民可煞多忘本,香火何曾到杜康。”《同周晋仙睡》有云:“更有诗人穷似我,夜深来共纸衾眠。”   张韩伯名弋,又名奕,有《秋烟草》,颀然而长,面带燕赵色,口中亦作北语。《寄秋塘》诗:“五湖风雪分头去,千里淮山信脚行。涉世真成妄男子,谈诗长忆老先生。塘边瓜茹须频灌,郭外田畴粗可耕。莫倚瘦筇吟白发,浪传诗句入都城。”许定夫馆于麾下,欲命拜官,不受。周宗圣有张韩伯欲为羽士,赵紫芝作疏之诗。后死于建业,定夫葬蒋山下,题曰“大宋诗人张奕墓”。   谢耕道耘,天台人,自号曰“谢一犁”,有《犁春图》,诸公喜于纳交。善滑稽,三十年间,天下诗人,未有不至其室,诗轴不知几牛腰。巾高二尺余,方口大面,行于市,孰不曰“谢一犁”,因是名满京洛。壁间写诗,中有一联云:“路深容马窄,楼小插花多。”事继母极孝。母九十七八岁,该庆典,初封,人荣之。   戴石屏式之,名复古,黄岩人,有《石屏诗稿》。赋《淮村兵后》云:“小桃无主自开花,烟草茫茫带晚鸦。几处败垣围故井,向来一一是人家。”《秋怀》云:“诗谈天下事,愁到酒樽前。”《晚春》云:“莺啼花雨歇,燕立柳风微。”《城西》云:“诗骨梅花瘦,归心江水流。”《春日》云:“客愁茅店雨,诗思柳桥春。”《九日》云:“黄花一杯酒,白发几重阳。”   叶元吉,名祐之,仪矩峻洁,癯然玉树之清。家素贫,典衣买书读。悟性理之学,诵谱尊宿语录,先后次序数百言,洒洒可听。有《同庵文集》二十卷,卢蒲江深尊敬之。作《喜雨》诗云:“木叶临风皆好色,稻田流水亦新声。”余舅子也,元吉姑子也。余不以兄事之,事之以师礼。手抄诗一卷见授,自跋云:“李长吉有表弟,得长吉诗草,皆投之溷中,为长吉恃才傲物,故辱之。”意余以长吉待元吉也。忍四十年之贫,烂醉而死,余哭之独哀,不忍师道之已矣乎!嘉禾有沈巩,字元吉,相颉颃于苏、秀二州,皆为慈湖先生上弟。   张端义,字正夫,荃翁自号也,郑州人。居姑苏,大父云庄公登辛未赵榜,先君咏斋为淮南漕。光宗即位初年,应诏上书,下后省看详。罗紫薇点,刘左史光宗极称赏之。将上,为时宰所沮。予少苦读书,肄举子业,勇于弓马,尝拜平斋项先生于荆南。如慈湖、说斋、鹤山、菊坡、习庵,皆从之游。爱作诗赋小词,卢蒲江取“碧云千里暮,红叶十分秋”之句,周晋仙取“怨春红艳冷”之句,孟藏春取蝶诗“不因花退尽,必是梦残时”之句。凡海内名胜来吴,必访乐圃之张。书桃符曰:“江湖且过,诗酒丛林。”应端平更化诏,上第一书。二年再应诏,上第二书。三年明堂雷,应诏上第三书,得旨韶州安置,以蝼蚁之微,婴斧钺之威,人皆危之。当国者云:“诏以直言,罪以直言,非祖宗制。”幸脱万死。考之典故,安置待宰执侍从,居住待庶官,听读待士子,自效待军将,小臣用大臣之法,误矣!或者以安置为窜谪之极典,又非也。余三十年前,赋《秋江图》一绝云:“浪静风平月正中,自摇柔橹驾孤篷。若无三万六千顷,把甚江湖着此翁。”今白发种种,傥符此诗语,吾志毕矣。余生于淳熙之己亥,书于淳祐之辛丑,年六十有三。有上皇帝三书,诗五百首,词二百首,杂著三百篇,曰《荃翁集》。   卷中   《贵耳》二集续成,余谪八年,强自卓立,惟恐与草木俱腐。著书垂世,又犯大不韪,志非抑郁而怨于书也,又非臧否而讽于书也,又非谲怪而诞于书也,随所闻而笔焉,微有以寓感慨之意。而渡江以来,隆、绍间士大夫,犹语元符、宣政旧事,淳熙间士大夫,犹语炎隆旧事,庆元去淳熙未远,士大夫知前事者渐少,嘉定以后,视宣、炎间事,十不知九矣,况今端、淳乎?使《贵耳集》不付子云之覆酱瓿,幸也。淳祐四年十一月八日,东里张端义书。   绍兴三十二年,寿皇登极,诸路帅臣监司郡守进贡,总数为金约百五十两,为银约一十九万一千七百六十三两有奇,为绢约三万四千五百匹,为马约五十匹。此许及之谏稿内载。   契丹有玉注碗,每北主生辰称寿。徽考在御,尝闻人使往来,知有此注,意甚慕之。自耻中国反无此器,遂遣人于阗国求良玉,果得一璞甚大,使一玉人为中节往辽,觇其小大短长,如其制度而琢之。因圣节,北使在庭,得见此注,目睨之久。归辽,首问玉注安否,北朝始知中国亦有此注。女真灭辽,首索此注,及靖康金人兴师,亦索此注,与辽注为对,今又不知归蒙古否?高宗南渡,有将水晶注碗在榷场交易。高宗得之,泣下云:“此哲庙陵寝中物也。”   太后谥圣字者,垂帘典故,用四字谥,慈圣光献曹后、宣仁圣烈高后、钦圣献肃向后、昭慈圣宪孟后、宪圣慈烈吴后、恭圣仁烈杨后。章献明肃刘后,保佑仁宗,十二年之政,诸贤在朝,天下泰和,谥不及圣字。或者议有玉泉长芦之谶,起于侧微,更于深知典故者订之。章献属疾,语于仁宗曰:“愿与祖宗同日为忌。”三月二十九日上仙,乃太宗大忌,后仁宗亦同。前为翁妇,后为母子,此亦国朝之异事。   孝庙在御,北使进国书,必起御座三步,中贵取进。忽贺正使至殿上,去御座数十步,必欲屈万乘亲临。移时不决,知阁王抃忽撒起国书云:“驾兴。”北使失仪,而孝庙喜王抃之机捷。孝庙圣语云:“在朝无一人乞斩北使者。”毗陵丁逢,以选人上书,乞斩北使不执臣礼,以存中国之体。孝庙大喜,即改京秩。   京师大相国寺有术士,蜀人,一命必得千,隔夕留金,翼朝议命。显肃后父郑绅贫无藉,有侄居中,在太学为前廊,侄约叔同往议命。叔笑曰:“何不留钱沽酒市肉耶?”强之乃往,如其所约。术士先说绅命,只云异姓真王;再云居中命,又云亦是异姓真王,因前命而发。绅以后贵,积官果封王;居中作相,亦封华原郡王。外戚生封王爵者,自绅始。   寿皇在御,秀邸凡有差除,未尝直降指挥,于差敕内,必首称面奉德寿皇帝圣旨除某人,至今秀邸差札可考。   祖宗典故,同姓可封王,不拜相。艺祖载诸太庙,独赵忠定特出此典故,《随笔》却称云:“不受相麻而除枢密使。”三洪家素知典故者,亦及此未晓也。   本朝年号,或者皆曰有谶纬于其间。太平,有一人六十卒字,太宗五十九而止。仁宗、刘后并政,天圣,曰二圣人;明道,曰日月同道。徽宗崇宁钱上字,蔡京书崇字,自山字一笔下,宁字去心,当时有云:“有意破宗,无心宁国。”靖康,曰十二月立康王;嘉泰,曰士大夫皆小人,有力者喜。   宣仁太后劝神庙不可轻用兵,当以两国生灵为重,纵使获捷献俘,不过主上坐正殿受贺而已,生灵肝脑涂地万万矣。此真女主尧舜,神庙自此兵议少息。   本朝四帝亦有吉符,真宗即“来和天尊”,出杨砺之梦,载诸国史。祥符崇尚道教,建立宫观,专尚祥瑞。王钦若献芝草八千一百三十九本,丁谓献芝草三万七千余本,独孙奭不然其事。真宗久无嗣,用方士拜章帝所,有赤脚大仙辞之久,玉帝云:“当遣几个好人去相辅赞。”仁宗在禁中,未尝尚鞋,惟坐殿方尚鞋袜,下殿即去之。庆历诸贤,皆天人也。徽宗即江南李王,神宗幸秘书省,阅《江南李王图》,见其人物俨雅,再三叹讶,继时徽宗生,所以文彩风流,过李王百倍。及北狩,女真用江南李王见艺祖时典故。高宗,韦后生,徽宗梦钱王再三乞还两浙,梦觉,与郑后言:“朕夜来被钱王取两浙甚急。”郑后奏云:“昨夜韦后诞高宗。”及建炎渡江,今都钱塘,百有余年,岂非应乞两浙之梦乎?   《夷门志》载,宣和间,禁中有物曰“”,块然一物,无头眼手足,有毛如漆,中夜有声如雷。禁中人皆曰“来”,诸阁分皆扃户,徽庙亦避之,甚至登上金坐。移时,或往诣嫔妃榻中睡。以手抚之,亦温暖。晓则自榻滚下而去,罔知所在。或宫妃梦中有与朱温同寝者,即此也,或者云朱温之厉所化。《左传》云:“豕人立而啼。”未必诬也。   孝庙将授受于光庙,择正月使人离阙选日,讲行大典。孝庙与周益公云:“二月一日日蚀,避正殿未满旬日,有此典故,恐非新君所宜。朕自当之,俟日蚀后别择日。”外廷俱不知之。太子春坊姜特立来谒益公,云:“宫中已知人使离阙廷,便讲授受之典,寂然不闻。”益公正色答云:“朝廷大事,外廷岂可预闻?恐非春坊所当言。”自此谮言先入,益公相光庙,不数月而免。今平园有光庙御书跋语,载之甚详。   孝庙欲除张说签书枢密事,在廷诸儒力争,孝庙一日盛怒,与周益公言:“朕将用花臂膊者为枢密使。”益公答云:“臣敢为天下倡。”秘书省正字沈瀛当轮对,一奏札荐张说,反不称旨,即自免。周益公后至宰辅,沈正字止如此。识见浅深,亦足以卜前程远近。   寿皇一日过南内,有唐突人通州高楠,在望仙桥里山呼。寿皇止辇,问理会何事?奏云诉分。即时降旨送棘寺。寿皇取案牍自阅,内有一台官贻书,即时国门吴邑令赵善宣却金不受,特转一官,讼无半月而决。寿皇断狱,如此圣明。   萧鹧巴恭奉孝庙击球,每圣语许除步帅,久不降旨,孝庙亦以北人不欲处三衙。忽鹧巴醉中语侵孝庙云:“官家会乱说,许臣除步帅数次,久不降旨。”孝庙怒,送福州居住。居数月,德寿忽语孝庙云:“萧鹧巴如何不见?”孝庙举前说奏知,德寿云:“北人性直,官家不当戏之。”唤取归来,德寿赐钱五千缗,仰福帅津遣赴阙,仍旧还职。及德寿发引日,鹧巴号哭于路欲绝。北人归顺本朝,真终始而不变者也。   秦桧一日瞻高庙天颜不悦,奏云:“何事上劳圣虑?”答云:“郊祀匹帛,阙五百万支。”“散臣当为陛下任此事。”忽一日奏云:“乞禁中赐臣酒四金壶,将某日宣赐。”秦约张、韩二将来议事,自朝至午未间未得谒入,但见中使宣赐御酒来,心愈惑且惊。移时,秦与张、韩进,并不发一语,忽云:“御前赐酒,同饮一杯。”张、韩奉卮战栗不敢饮,秦先取酒饮一勺,少定缓云:“主上要与二将各假一千万缗,以奉郊祀,祭毕后拨赐。”张、韩谨奉令,奏知高庙,得旨止假五百万缗。首当是秦会之。   孝宗末年,宰相奏试馆职,圣语云:“可求二人,远方人试。”吴腊,字德夫,潭州人;项安世,字平甫,荆南人。后德夫为四川宣谕使,曦变化息,安丙新有复蜀之功,声势赫赫。德平时轻财重义,适德诞日,安致馈玉带一条,直数千缗。与幕属宴,有一客云:“安相公玉带可得观否?”德夫发匣而示之,客抚之良久,德夫取酒来,举带为客寿。安闻之,始服其量。德夫归自蜀,至归峡间泊舟,呼其主帑者,可具随行信匣数来,近得四千枚,乃与诸客言:“某入蜀之初,诸处致馈,本不欲受,恐以某绝。物受之未尝启封,行归田里,何以见亲旧?四方书来,或从婚葬见告,某未有以应之,今得策矣。”呼书吏来写掩帖,某人几掩几匣,但不必问其物,亦赌采耳。弟道夫至,首询其兄,出蜀何以伏腊计。德夫举余掩匣与之。德夫一世伟人,凡所举动,必异于人如此。   刘岑,字季高,官至侍郎。高宗时召从臣,未达时贫甚,用选官图为下饭,饥时以水沃饭,一掷举一匙,如此苦淡。常云:“不曾为小人事,下棋时未能不为小人也。”能知人缓急,在朝凡受人所托事,了无书,但与来介云:“传语官人,说事已了,不及作书。若得书,则事未了。”诸朋友多以不得书为喜。帅维扬日,有一旧同官之子,以父未葬为请。季高戚然兴念,扣之买山几何,砻甃几何,缁黄不须问。其子历历具陈。“此某之责,吾友且留相伴。”密使一亲信人,斋数百缗往其家,买山办其终事。两月亲信人回,始与其说丧已举矣,子无虑,方遣其归。季高与人说:“观子之气太爽,得钱必不从亲为重,此一事不了,终为吾辈累,不若留此而毕其事,先友之志酬矣。”吁!季高真急义人也。今之视座主之子孙,邈若路人,况同官之子乎?   荆公在钟山读书,有一长老曰:“先辈必做宰相,但不可念旧,恶改坏祖宗格法。”荆公云:“一第未就,奚暇问作宰相,并坏祖宗格法,僧戏言也。”老僧云:“曾坐禅入定,见秦王入寺来,知先辈秦王后身也。”   武后亦女中之秦政也,有三数事不可泯没。造一十八字,埊为地,为臣,曌为照,圀为国。郑渔仲云:“皆有所祖。《篆文纂》中埊字,出《战国策》。《孔子庙堂记》,欧阳询书,有大周额,价十倍于无额。释氏《华严经序》:‘天册金轮皇帝御制。’即武后也。”   京下忽阙见钱,市间颇皇皇。忽一日,秦会之呼一镊工栉发,以五千当二钱犒之,谕云:“此钱数日间有旨不使,早用了。”镊工亲得钧旨,遂与外人言之。不三日间,京下见钱顿出。此宰制天下之小术也。   建炎之初,敌势未宁,讲和之使来,必烦百官郊迎其书。在廷失色,秦相恬不为意,尽遣省部吏人迎之。朝见使人,必要褥位,此非臣子之礼。秦相待之甚当,是日朝见,殿廷之内,皆以紫幕铺满,北人无辞而退。   澹庵有《荐贤录》,首章谓上欲求诗人,遂荐十五人,以王庭珪为首,晦翁亦以能诗荐。此时伊洛之学,未甚专门也。   太学有鼓占云:“无火灾,不出宰相。”开禧陈自强相,端平郑清之拜相,丙申火,焚太学棂星门,鼓占不验矣。又有鼓占云:“此非宴游之地,乃是多文之所。”学中燕未尝来巢,蚊独多他处。   《中庸》、《大学》二书,朱文公或问解说,学士书生以为理学之祖,或者云出于汉儒之言。“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与《易》之《系辞》云“生生之谓易,成象之谓乾,效法之谓坤”,句法何异?《子路问强》一章,恐非子思之言。如“子之道四,丘未能一焉”。仲尼曰:子思,孙也。岂有孙可称乃祖之名之字乎?《大学》在明德,在新民,致知格物,治国平天下,倒大功用。后曰“与其有聚敛之臣,宁有盗臣”,此文汉儒之言杂入也。   大灵豆,华山陈抟有灵豆,服一粒四十九日不饥,筋力如故,颜色若婴儿,世罕得服之者。   华山陈真人而隐于睡,小则亘月,大则几年,方一觉。冯翊羽士寇朝一事处士,得睡之大略,还全神观,唯睡而已。小童刘垂范往寇,其徒以睡告。刘坐寝外,闻鼻鼾之声,雄美可听,曰:“寇先生睡有乐,乃华胥调。”“既有曲谱,记如何?”刘以浓墨涂满纸,题曰《混沌谱》。   张乖崖自成都召还,华山寄陈抟诗云:“世人大底重官荣,见我西归夹道迎。应被华山高士笑,天真丧尽得浮生。”   种放往见陈希夷,希夷曰:“君当富贵,名闻天下。”又希夷尝为卜葬地于豹林谷下,不定穴。既葬,希夷见之云:“地固佳,而稍后,世当出名将。”其侄世衡,果为名将。   《谈苑》云:陈抟,字图南,唐谯郡人,不第,隐武当山,辟谷炼气。后居华山云台观,闭门高卧,经月方醒。太宗召之,雍熙初赐号“希夷先生”。   《邵氏闻见录》:抟,长兴中进士,有大志,隐武当山。常乘白骡,从恶少年数百,欲入汴州,中涂闻艺祖登极,大笑曰:“天下定矣。”遂入华山居焉。   钱若水谒陈抟求相,约曰过半月来。至期,陈邀入山斋。山中一老僧拥衲附火,钱揖之,僧开目而已。默坐久之,陈问僧曰:“如何?”僧摇头曰:“无此等骨。”陈语若水曰:“吾见子神观清粹,谓可学神仙。余见之未精,不敢奉许,决之老僧。渠云子无仙骨,但可作贵公卿,亦急流勇退。”僧即麻衣道者。   真宗忽问陈抟国祚灵长之数,陈奏云:“过唐不及汉,纸钱使不得。”已先知纸钱之谶。   太宗谕陈抟往见诸王,至寿王邸即回云:“寿王门下皆将相。”张耆、夏守赟、杨崇勋,皆登枢府。   《左传》云:“取郜大鼎,纳于太庙,非礼也。”《谷梁传》云:“名从主人,物从中国,故曰郜大鼎也。”《公羊传》云:“器从名,地从主人。”   楚有材,晋实用之。子仪之乱,析公奔晋,晋人置诸戎车之殿以为谋主。绕角之役,楚师宵溃,楚失华夏,析公之为也。雍子奔晋,晋人与之鄙,彭城之役,楚遇于靡角,楚师宵溃,楚失东夷,雍子之为也。子灵奔晋,晋人与之邢,通吴叛楚,至今为患,子灵之为也。贲皇奔晋,晋人与之苗,鄢陵之役,楚师大败,楚失诸侯,贲皇之为也。子木曰:“是皆然矣。”注曰:“言楚亡臣多在晋。”   表著,叔向曰:“朝有著定,会有表,文有襘,带有结。会朝之言必闻于表著之位,所以昭事序也。视不过结襘之中,所以道容貌也。”定十五年,邾子来朝,子贡观焉。邾子执玉高,其容仰,公受玉卑,其容俯。子贡曰:“以礼观之,二君者皆有死亡焉。高仰骄也,卑俯替也;骄近乱,替近疾,君为主,其先亡乎?”夏,公薨,仲尼曰:“赐不幸言而中。”   石言于晋,师旷曰:“石不能言,或冯焉。”晋方筑虒祈之宫,叔向曰:“是宫也,诸侯必叛,君必有咎。”唐开元龙池《圣德颂》石自鸣。《春秋传》:“怨讟动于民,有非言之物而言。”广明元年,华岳庙玄宗御制碑,隐然有声闻数里。刘曜时,石言于峡。永嘉五年,石言于平阳,怀帝蒙尘。建兴五年,愍帝蒙尘,石言于平阳。宣和间,艮岳成,朱勔进太湖石,有大者数千人辇不动。徽考云:“此石必要官爵。”遂封为大将军,赐金带,横于石上,石始辇动,何异石言也。   雨雹罪藏冰,缪矣!此申丰答季武子之问。   叔向曰:“有《谗鼎铭》曰:‘昧旦丕显,后世犹怠。况日不悛,其能久乎?’”服虔曰:“疾谗之鼎,明堂位曰崇鼎。”一云:“谗者地名,铸于甘谗之地。”   吴子札聘于郑,见子产如旧相识,与之缟带,子产献纻衣焉。注云:“吴地贵缟,郑地贵纻。”   宋公杀世子座传,惠墙伊戾告太子将为乱,与楚客盟。公囚太子,太子曰:“唯佐也能免我,召而使请,日中不来,吾知死矣。”按,僖公五年,晋献杀世子申生,一百九年,杀世子二,晋、宋之君皆暗。秦用赵高,杀扶苏。汉信江充,戾园亦缢。汉安帝信江充,废顺帝。唐宗以武后杀三世子。明皇听李林甫,杀太子瑛。文宗信刘楚材,太子永暴薨。昭六年,宋寺人柳怨华合比,乃坎用牲,埋书而告公曰:“合比纳亡人华臣,盟于北郭。”公初信戾而杀世子,后信柳而逐大臣,宋之寺人,能用牲为盟书以诬人,为可畏也。   《传》曰:“昔天子之地一圻,列国之地一同。”注云:“一圻方千里,一同方百里。”   《春秋》云:“宋华合比出奔卫。”按,秦任赵高,杀世子扶苏,诛大臣蒙恬、李斯辈,秦亡。汉元帝任恭显,杀萧望之、张猛。安帝任江京、樊丰,谮废顺帝。桓帝任单超、徐璜等,杀李云、杜众,权归宦官,致党锢之祸。灵帝以张让为父,赵忠为母,任侯览、王甫、曹节、段珪,杀太后,诛李膺、陈蕃,黄巾大起。至小黄门蹇硕作元帅,袁绍乘中外之愤,尽诛阉人,汉亦亡矣。宋魏以降,不可具书。唐眀皇任高力士,虽将相亦厚结之。肃、代以后,李辅国、程元振、鱼朝恩、吐突承瓘、窦文场、王守澄,牒陈洪志、仇士良、田令孜、刘季述之辈,毒乱宗社,擢发不足以续其罪。续字必有来处。   庄叔以《周易》筮之,遇明夷之谦。明夷,日也。日之数故有十时,亦当十位,自王而下,其二为公,其三为卿。注云:“日中当王,食时当公,平旦为卿,鸡鸣为士,夜半为皂,人定为舆,黄昏为隶,日入为僚,晡时为仆,日昳为台。日之数十,自甲至癸,日中盛明,故以为王。”   晋梦黄能曰:“昔尧殛鲧于羽山,其神化为黄能,入于羽渊。”注作熊。贾逵曰:“熊,兽也。”《说文》:“似豕,山居冬蛰。”《释鱼》云:“鳖三足曰能。”《汲冢琐语》云:“平公梦见赤熊。”《国语》曰“梦黄熊”。   郑裨灶曰:“妃以五成。”注云:“陈,颛顼之后,故为水属。火畏水,故为之妃。火,心星也,水得妃而兴,陈则楚襄妃,合也。五行各相配合,得五而成五,及鹑火,火盛水衰。”   季氏介其鸡,郈氏为之金距。介者,捣芥子播其羽也,或曰以胶沙播之,为介鸡。郑氏云:“介,甲也,为鸡着甲。”庄子云:“纪渻子为王养鸡,及十日,复望之,似木鸡。”唐明皇好斗鸡,贫者或弄木鸡。帝生酉岁,斗者兵象。   周索戎索。索,法也。《书》序云:“九丘八索。”即此索也。   定四年,分鲁公以夏后氏之璜,封父之繁弱。繁弱,弓也。   朱晦翁、王伯昭《琴说》:琴大弦散,声中黄钟,二太簇,三仲吕,四林钟,五南吕,六黄钟,七太簇清。若按中徽,其所中之律为如此,则是专以黄钟为宫,不复可遗想矣。今世所传琴曲五调,余尝以音律考之,皆仲吕一均也。宫调乃仲吕,余调仿此。夫仲吕,四月之律,万物长养之时,作五弦之琴以歌《南风》,其此之谓乎?后人增为七弦,乃加其清声,此段说仲吕一均,又与前说不同。均字,郑渔仲《书略注》云:“作韵也。”   司马公语元城曰:“因看《三国志》,识破一事,曹公平日之奸,至此尽矣。临死作遗令。令者,世之遗嘱也。操之遗令,谆谆数百言,下至分香卖履之事,家人婢妾,无不处置。独禅代之事,此子孙自为,吾未尝教为之。实以天下遗子孙,自享汉臣之名。奸雄虽死,亦有术也。操夜卧圆枕,啖野葛尺许,饮酖酒至一盏,恐人报己,扬此声以诳人,遗令又扬此声以诳后世。”   高祖戚姬,生赵王如意,上以太子仁弱,欲废嫡立少。张子房得画计,厚币迎四皓,怪问何为者,四人各言其姓名。上惊曰:“吾求公,避逃我,今何自从吾儿游乎?”曰:“今闻太子恭敬爱士,故臣等来。”上曰:“烦公幸卒调护太子。”指示戚姬,我欲易之,彼四人为之辅,羽翼已成,难动摇矣。良之为太子也深。唐太宗、建成、元吉有隙,以秦府多骁将,密以金银器结尉迟敬德,智略之士可惮者,房玄龄、杜如晦、长孙无忌、高士廉、尉迟敬德。已而秦王竟以兵杀建成、元吉。太宗同高祖取天下,风响气焰,岂建成、元吉所可当?诸将勇武,皆乐为用,使汉太子有尉迟敬德,事未可知。唐太宗有四皓,建成、元吉必不死矣。   唐武德四年,太宗作文学馆,召名儒十八人为学士,皆用隋之旧臣。杜如晦,隋进士;房玄龄,隋羽骑校尉;储秘书、于志宁、苏世长,王世充右仆射;薛收,隋侍郎道衡之子;禇亮,陈后主召试为薛举黄门侍郎;姚思廉,陈吏部蔡之子,仕隋为史官;陆德明,陈大建中,后主为太子,集名儒入讲;孔颖达,隋大业明经高第,授博士;李元道,未详;李守素,隋末依王世充;虞世南,陈灭入隋,大业中秘书郎;蔡允恭、颜相时,无传;许敬宗,正观中除著作郎,后在《奸臣传》;薛元敬,隋部侍郎之子;盖文达,时与孔颖达专门受业;苏勖,无传。此唐皆用陈、隋旧人,置之文学,是以尊崇之,使之究其用之勿疑也。本朝太宗取诸国有名之士入弘文馆修书,如《太平御览》、《太平广记》,皆徐铉、陶谷之笔,是亦祖唐之遗意。   盗亦有道,黄巢后为缁徒,曾住大刹,禅道为丛林推重。临入寂时,指脚之下,有“黄巢”二字。侬智高,虽邕州溃,即逃往外夷。方腊旧名朕此,童贯改曰腊,后亦不知所终,就擒者非腊也。   薛道衡“空梁落燕泥”之句,诗名《昔昔盐》,十韵,乐苑以为羽调曲。《玄怪录》载籧篨三娘唱《河鹊盐》曲,又有《突厥盐》、《黄帝盐》、《白鸽盐》、《神雀盐》、《疏勒盐》、《满座盐》、《归国盐》。唐诗“媚赖吴娘唱是盐”,“更奏新声利骨盐”,谓之盐者,吟行曲引之类,《乐府解题》谓之《杖鼓曲》也。   郑渔仲《通志总序》,不取班固作。西汉自高祖至武帝,凡六世之前,尽窃迁书,不以为惭;自昭帝至平帝,凡六世之后,资于贾逵、刘歆,复不以为耻。有曹大家终篇,则固之自为书也。司马谈有其书,而司马迁能成父志;班彪有其业,而班固不能读父书。固为彪之子,既不能保其身,又不能传其业,其为人如此,安在乎言为天下法?   郭尚贤,耽书落魄,自阳翟尉致事,尝云服饵引导之余,有二事乃养生之大要,梳头、浴脚是也。尚贤曰:“梳头浴脚长生事,临睡之时小太平。”   章子厚,元和初帘前争事无礼,责出知汝州。钱穆父行词云:“怏怏非少主之臣,悻悻无大臣之节。”子厚后见穆父,责其语太甚,穆父笑曰:“官人怒杂职,安敢轻行杖。”   马子方作守,令幕下黄次山作启与庙堂,不入意,自改云:“方四十九之年,买臣自知其将贵;当乙巳之岁,渊明已赋其归来。固不敢自比于古人,欲以此折衷于夫子。”黄大服。   建阳孟贯,献诗于世宗,遂联九品。有《药性论》,其略曰:“性既感摄,体从变通。浮萍作杨花之义子,红苋为跛鳖之还丹。吴盐治饐,秦麝去疳,断可识矣。”   逊道者,明水开山第一代,通慧入定,片时便知未来已往。有一士人,志诚恳请问自己功名,逊答云:“待老僧及第时,公也及第。”其人以为戏己,大不乐而去。后二十年唱第殿廷,期集所拜黄甲,推最少者拜年高者,问者适当年高选,众推一少年者,即逊道者,名李弥逊,状貌与前身无异。其人大惊,急往西江明水问逊道,已迁化,年月即弥逊所生之年月。二十七年中书舍人,二十八岁见圜悟,云逊师兄错了也,公不觉潸然泪下。二十八岁便致其事,年六十余坐脱而逝,珏、琪,皆孙也。   皎如晦请一村僧住长芦疏云:“这般梵刹,顾非些少丛林;个样村僧,岂是寻常种草。要得门当户对,还他景胜人奇。一公长老,生铁面皮,泼天声价。尽大地捏成院子,未称全提;将河沙却作衲僧,不消一喝。且看大光菩萨面,样却朵根尊者家。来撑没底船,击起芦花千尺浪;全提末后句,祝延玉叶万年人。”   丹经亦道家流,始于离,修养起于离坎。离中虚,坎中满。二阳中有一阴,坎水也;二阴中有一阳,离火也。离火中有水,坎水中有火。郑渔仲亦云:离中有真水,坎中有真火,水火二性相济为用。运于一身亦然。心为离,肾为坎,心火下水济肾,肾水上火济心,此母子胎养法。丹诀以辰砂煅出水银,砂属离,水银即真水;以水银炼成灵砂,水银坎,灵砂即真火。要知内外交养法,不出此坎离。成都道人亲说此妙术。   谢道人,嘉州洪雅人,尝赋《苕帚》诗:“扫此图清净,愈扫愈不净。欲要扫教净,放下苕帚柄。”在彭州葛仙治洞中坐,多有蛇缠身,三五日不去。移上深山中打坐,忽一日,以青褐寄观主“我去矣”,数日不知何往,倚大石而逝。观主瘗之。是日有一老,持谢道人简来取青褐,老云:“偶相遇在阆州。”始知其尸解矣。   杨青,不知何许人,自云从军遇异人,来隐南华山中,以缚茅为荸笼,饮食寝处其间;又当虎狼蛇虺出没之地,虽三更亦归,风雨不渝。   月湖何文昌异,为广幕,校文惠州,因游罗浮。至大石楼,遇黄野人,一见便言做得尚书。年九十,袖出一柑分食之,月湖由是清健无疾,后果如其言。或云黄野人有云篾,长三尺余,止一节,授一篾于月湖。问其孙,未尝有之。   尝闻老儒言,汉之《周易》,不以乾坤为首卦,然后知扬雄《太玄经》以中孚为首卦,即汉之《易》。邵尧夫云:“凡一代立国,必有一卦,一君亦有一卦,所谓大横庚庚是也。”   尧舜授受相传,至禹传之子,东坡云:“尧舜虑天下也深,大禹虑后世也远。尧曰咨尔舜,天之历数在尔躬,允执其中。舜命禹,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舍此别无他语。禹之传则曰有典有则,贻厥子孙。《商书》则曰垂裕后昆,俾辅予尔后嗣,启迪后人。《周书》则曰欲至于万年,惟王子子孙孙永保民,启佑我后人。《诗》云:‘干禄百福,子孙千亿,既受帝祉,施于孙子。文王孙子,有商孙子。’吁!尧舜之世,未尝有一语及子孙,则知天下乃天下之公器,天下共之。三代之后,子孙之念重,所以汤放桀,武王伐纣,周之平王东迁,子孙贤不肖可知矣。自秦汉以下,哀殇恭冲,悲夫!”   《文选》,昭明太子之所作。昭明在梁时亦郁郁不乐,移此志于《文选》。考之集中,诸公负一世名者,皆不得其善终。班固、张华、郭璞、机、云、嵇康、潘岳、谢灵运辈,尝读其诗,感怆之言,近似鬼语。屈原《离骚》有《山鬼》、《国殇》,良可哀也。   戎州有蔡次律,家于近郊,山谷尝过之。小轩极洁,外种余甘子,因名味谏。后王子平《送橄榄于山谷》诗曰:“方怀味谏轩中果,忽见金盘橄榄来。想共余甘有瓜葛,苦中真味晚方回。”   钱自汉以五铢行,王莽罢小大钱,改作货载之建布货泉,乃令民且独行大钱。后魏铸太和五铢,梁有东钱、西钱、长钱,周铸五行大布钱,一当十;又铸永通万国钱,一当十,与五行大布并行。唐铸乾封泉货宝钱,一当十。女真铸太和钱,一当十。端平铸钱,一当五,辇下置监,铸不及千缗,费用朝廷万缗,不一月罢。大钱皆非治世所当铸,大观、太和可以监也。   岳与秦为世仇,每得秦氏一物,必曰贼秦。最有大利害处,总领百官,渡江以后秦会之收诸将兵柄时所建。岳肃之一为此官八年,有以此告,则曰君命也。则曰昔文及甫,潞公之子,曾除长平使者,力辞不受,先臣所争,不当有此官,子受之,是背父命,终不肯拜。岳失于不辞也。《吁天集》载建皇子,因激秦之怒,苗刘之变尚新领兵,突有此议,自蹈危机。岳引司马公作运使日乞仁庙建立皇太子事,拟非其伦。司马公儒者,岳勇将,道不同矣。   张元、吴昊、姚嗣宗,皆关中人,负气倜傥,有古侠士志。《题崆峒》诗曰:“南粤干戈未息肩,五原金鼓又轰天。崆峒山叟笑无语,饱听松声春昼眠。”又云:“踏碎贺兰石,扫清西海尘。”《鹦鹉》诗云:“好著金笼收拾取,莫教飞入别人家。”张吴径之西夏,范文正公追之不及,独表姚入幕府,朝廷困西兵十余年,皆二人之力。姚《述怀》诗曰:“大开双白眼,只见一青天。”后六十年,有施宜生改名方,南人也,入大金,曾为奉使来朝。金主欲南牧,登北高峰,发一语云:“北风甚紧。”次年,金主来。开禧有柳虚心过北境,问其在南作何官,答云:“发两解博,不得一官。”北云:“尔今要作何官?”曰:“要做翰林学士。”北即授此官。凡嫚书之来,皆其笔也。   王景文质,兴国人,在上庠公私试必魁。一日,试《文帝道德为丽论》,终日阁笔,欲袖卷出。方拟议间,忽有人曰:“天下之至美,吾心之至乐。”景文得之,一笔而就,果为魁首。其豪放不可及,有“何处难忘酒,蛮夷太不庭。有心扶白日,无力洗苍溟。豪杰将斑白,功名未汗青。此时无一盏,壮气激雷霆。”又“何处难忘酒,奸邪太陆梁。腐儒还有郦,好汉总无张。曹赵扶开国,王徐卖靖康。此时无一盏,泪滴海茫茫。”“何处难忘酒,英雄太屈蟠。时违聊置畚,运至即登坛。梁甫吟声苦,干将宝气寒。此时无一盏,拍碎玉阑干。”“何处难忘酒,生民太困穷。百无一人饱,十有九家空。人说天方解,时和气自丰。此时无一盏,入地诉英雄。”曾入张魏公幕,有《雪斋集》。《何处难忘酒》四篇。   诗句中有“梅花”二字,便觉有清意。自何逊之后,用梅花不知几人矣。林和靖八首梅诗,惟“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可谓绝唱。有作听角词:“五更角里梅花调,吹落梢头那个花。”又有云:“小窗细嚼梅花蕊,吐出新诗字字香。”杜小山云:“窗前一样寻常月,才著梅花便不同。”“绿窗昨夜东风少,开遍梅梢第一枝。”“半夜梅花入梦香。”“玉人和月嗅梅花。”“纸帐梅花醉梦间。”“夜寒无可伴,移火近梅花。”“惆怅后庭风味别,自锄眀月种梅花。”   鹭鸶,一名舂锄,《尔雅》注:“行如舂锄。”山谷亦有诗,独雍陶一联,曲尽写物之妙。“立当青草人先见,行傍白莲鱼未知”,以属玉为鹭鸶,非也。   张冠之名甫,号易足居士,有文集十卷,多从于湖交游,豪放飘荡,不受拘羁。淳熙间,淮有三士:舒之张用晦,和之张进卿,真之张冠之也。《寄荆南》诗:“余生自判一虚舟,未审寻诗慰客愁。梅欲飘零犹酝藉,柳才依约已风流。关心弟妹无黄犬,入梦江湖有白鸥。别后故人相念否,东风应倚仲宣楼。”   雉山周宗圣师成,霅之长兴人,少年秀丽,读书善记,议论古今,落落可听。有诗高远,爱作《选》格。有《梅》诗曰:“采采芳梅枝,琐碎白云姿。在山千花怨,出山百鸟啼。操持思所寄,转趾述所思。清披太始风,寒应太虚月。一日拂人衣,三岁香不歇。”仕不得志,晚年若有所遇,如游仙散圣之徒。   徐肇祀其先人曰:“当夜半可祭,盖俟鬼宿渡河之后。”翟公巽作《祭仪》十卷云:“或祭于昏,或祭于旦,皆非所。以鬼宿渡河为候,而鬼宿渡河之后,常在中夜,必使人仰占俟之。”叶少蕴云:“公巽博学多闻,援证有据,必不妄发。”惟洪文敏不然其说,但载牛女渡河之说,用少陵诗;或者又曰:“鬼渡萧关则祭。”二者当与知礼者质之。   《诗序》曰:《国风》、《雅》、《颂》,分为四诗,以元城公言之,四诗自是四家,《鲁诗》本之申公,《齐诗》本之辕固,《韩诗》本之韩婴,《毛诗》本之毛氏。汉四家诗各有短长,如《韩诗》有《雨无极》篇,序云:“正大夫刺幽王也。”首云“雨无其极,伤我稼穑。浩浩昊天,不骏其德。”今未见申、辕、婴诗久矣。《韩诗》有四十一卷,庆历中将作簿李用章序之。《毛诗》在四诗中之一诗也。   黄州黄陂县有李藏器一军,朝廷养之既久,初无他心,因赵文仲与杨伯洪交承之间相失,密与王旻谋,说尚全作乱,初意不过撼扬之下自安耳。黄陂北军初未尝有叛志,生计差丰,重离土,王旻无以复命。一夕呼千人窜投德安,王昊开门纳之,又出数千人与干都统战。李虎自淮东来,文仲出五十里迓之,独与李虎并辔而行,谋灭王旻之口。虎至,即调王旻往均州,去未数日,王旻复回。王旻寨栅尽为虎军所占,王旻军犹此扰扰。虎、旻二军互争于市,文仲弹压不定,呼王旻来议事,李虎就马上杀之。南北两军巷战纵火,文仲见事势急,弃城宵遁,李漕全家死,见任官死者数人,城中之火近旬不灭。呜呼!怀相嫉之心,稔天之祸,借兵权而修私怨,朝廷何负耶!   杨伯洪知黄州,忽一日早饭,觉有薄荷气,食之后疑。素养白鸡黑犬,就其内饲之,鸡与犬俱毙。有孙来前,以匙数粒食之,晚亦毙。杨始惊,急服解毒药,呕血数升。遂将庖者鞫之,乃云童德兴授其药。庖则荆湖制司人,复改为饭局,童谕之,药不验,当以薄荷可发。朝廷知之,差中使赍金器宣赐,兼抚问伯洪。引庖者对中使自白本末,中使亦惊。复奏童德兴赴召,虑事觉,先饮药而卒。   《礼》云:“私讳不出门,二名不偏讳,临文不讳。”韩文公《辩讳》一论,其说详尽。近年以来,士大夫之避讳,自避于家则可,临官因致人罪则未可。赵清之父名不陋,使客吏整一漏处,呼而问之,答曰:“今次修了不漏。”遂黥客吏。赵文仲在楚,赵倡家初至,问其何来,答云:“因求一碗饭方到此。”赵怒及其己名,又及其父名,立斩之。陈立道知宁国府,有新司法饶州人,初参,问其何往,答云:“在安仁县寓居。”径入,大恸于家庙。属吏辄称先世之名,为司法旁皇失措,即寻医而去。杨煜之父名王休,同乡有老儒王休,合改选,郡吏不敢呈拟,数年不调,后郑昭文当国,始得改秩。王立之父名蒙,凡仕宦处,必有一客吏先言,相见时切莫道及蒙字,丁宁再三。可怪习尚如此,但未能各家自刊《礼部韵略》耳。   尝读《樊哙传》,有贩缯屠狗之徒,能取公相之位,深切喜之。宁考在位三十年,主上在御二十年,通十八举,取士九千人,今为朝廷任事者皆无科目人。奉使王楠免,铨使薜及大法过府,许国白身人。赵拱、澄观之徒,赵范、赵葵并不曾铨试。全子才白身人,王夬亨、彭大雅、余玠曾发解,贾涉、曾式中、何元寿、李曾伯皆任子,下有姓名官职不称者不载。   建业间,园丁种梨曰“蜜父”,种枇杷曰“蜡儿”。新罗使者多携松子赂公卿家,问其名,有“玉角子”、“龙牙子”。   瓜最盛无如燕、赵,车骋担列,道路俱香。彼人云:“未至舌交,先以鼻选。”   闽士赴科,吴人赴调,各以乡产自夸。闽曰“荔支”,吴曰“杨梅”。有题壁曰:“闽乡玉女含冰雪,吴郡星郎驾火云。”   古今治天下各有所尚,唐虞尚德,夏尚功,商尚老,周尚亲,秦尚刑名,西汉尚材谋,东汉尚节义,魏尚辞章,晋尚清谈,周、隋尚族望,唐尚制度文华,本朝尚法令议论。   耿南仲作广东宪,过梅岭,宿次水驿,读书听蛙鸣,厌之,使虞侯传语,其声愈闹。用纸作钉缄其口,蛙覆死,不受虞兵传语;蛙仰死,即是虞兵不曾传语。明日视之皆仰死,至今沙水无蛙。   名山大川皆有神司之。浔州一土神,并无土偶像,但有一木主,长五尺余,半在地,书云“唐御史李伯行”。殿上庚艮罗列,无一敢擅取者,立见报应。考之《唐书》无传。   李珏,闽人,随兄尉永新。邑妓刘兴祖貌不妍,受纳士女,李以兄任满欲归,适有江西漕试,复留候试了而别。刘有楼美洁,李修读其上。及试,刘津其行李。捷至,刘备犒捷之费。李复来治省课,居数月如京,行囊色色取办,辇镪束帛,以壮其行。祝李早擢第,富贵无相忘。省捷时,犒倍之。邻里姗笑刘之愚,李不来矣。李还家一年无信,邻里昨笑者又复揶揄之。忽一日,李书至,刘虽知李有来音,犹未知李之可践盟否?李首谒令乞刘去籍,令欣然予之。夙有约,事主母当恭孝,抚儿女如己子,执釜鬵以奉朝夕,使彼此可安可久。李许其约。归近李舍,先书问信主母,进退唯命。主母知其来,越二十里外迓之,一见如妯娌然。李今某处任。此韶教曾茂实言之。   庐陵王排岸之女孙,眉目秀丽,能琴棋,弄翰墨,失身富家,常郁郁不乐,慕名胜而终焉。郡有朱渊未第,其室寝废,家事不治,经营一妾,颇难其人。邻媪云:“王排岸女孙归久,试与官人谋之。”朱笑曰:“恐无此理。行成,以八百劵为质。”一至其家,内外之事若素定。七月十一二日夜,梦入一宫,有二黄袍中坐,二姬左右,云汝去久何未来耶?见殿下有判官,抱一簿,写端平几年,吉州解试榜。王欲看,判官云:“汝手浊,未可看。”行三四里,过小池塘,碧色,掬水濯手,二小金龙绕指不下,始得见簿,前三名某人某人,第三朱某,且云过省及第。二姬坚欲留,黄袍云:“更展三年。”一姬奉玻璃碗酒一勺,枣二枚,一姬就首上取金凤钗插其首,黄袍以一诗绛囊置之胸间。寤也五鼓,历历与朱言之,相对惊诧。朱云:“试已同往仰山炷香。”才至庙,与梦中所见更无少异,玻璃碗见在后殿,二姬如生,但一姬首无金凤钗。祝者云:“七月十二三间失去。”还舍,越一夕揭晓,朱某第三名。次年过省登第。后三年,王一疾而卒,正符黄袍所展之数。其弟梦王来云:“今为仰山第三姬也。”朱为南雄法曹,自作一传,以纪其本末。   卷下   《传》曰:“多闻阙疑,慎言其余,则寡尤。”夫尤者,言之所由出也。闻不厌多,疑则有阙,言之谨余,尤则寡矣。余《贵耳》三集成,乃补拾前二集之遗,可以绝笔矣。未能守圣门寡尤之训,粗可备稗官虞初之求,必不忘其事之陋也。绍兴间,泰发与会之失欢,诸子多稡前朝所闻,犹未成编,或者以作私史告,稔成书祸,则知文字之害人也如此。始信言之为言,尤之阶也。余每得江湖朋旧书,云翁以多言得放逐,不宜有此集,可谓不善处患难者。余答书云:“仪舌尚在,焉可忘言。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东里张端义,淳祐丙午闰四月四日书。   宣和七年,南郊毕,恭谢上清储祥宫,闻金人已破燕山,车驾亟还禁中。夜二鼓,中人梁兢持宸翰一纸宣示,惟书黄中来。既入对,上独坐一横榻,两宫娥擎烛。上曰:“边警如此,尽是蔡攸匿下,不令朕知,烦卿先草一诏,尽言朕失,以谢天下。”连进二草,皆不称上意,再三宣谕,只要感动人心,不须归过宰辅,只说朕不是。第三章稍惬上意,亲笔改写成,即时降出。上曰:“卿未可去。适来李邦彦等,皆诪张失措,且去外面商量。此诏是朕自思算,更有二事待与卿说。朕欲遣王黼、蔡攸等分守大河,尽籍内臣贵戚幸佞家财抵备犒军,朕传位与皇太子,渊圣名。朕移军长安,保捍关中为根本。卿可就此为朕处置,明日便要都了,只是未有人做宰相。”是夜二府皆至银台门矣,罪己诏下。忽吴敏拜少宰,李纲拜尚书左丞。渊圣登极,道君南幸,向来御笔皆不行。内禅之前,上谕曰:“处置许多事,蔡攸尽道不是,只传位一事,靠要做他功劳。”渊圣嗣位,台谏交章请诛京、攸,虽杨中立不免宣言蔡攸无罪之语。但见论者纷然以诛王黼为快,而右蔡氏矣。   徽宗北狩,有谍者持一黄中单来,御书云“赵岐注《孟子》”,付黄潜善诸人审思之。孟即瑶华太后,赵即康王,高宗由是中兴。载《泣血录》。   真庙宴近臣,语及《庄子》,忽命秋水至,则翠鬟绿衣一小女童,诵《秋水》一篇,闻者竦立。   昔闻仁宗时,有外臣奏陛下不蚤立太子,有播迁之祸。仁宗大怒,问宰执曰:“朕未立皇子,如何比朕如唐明皇有播迁之祸?”宰相奏云:“陛下果是播迁,不及明皇,当时明皇幸蜀,尚有肃宗即位灵武,陛下无肃宗为子,委不及明皇。”仁宗怒释,建立之议始坚。   孝皇一日宣押王丞相、赵丞相、施元枢、周大参,幸一燕,咨访政事。驾方御座,见御案上有一黄绫册,上忽驾兴,二相不敢近看,独周大参略开一看,不觉吐舌,复掩册如初。移时上来,遽问卿等不曾看此册否?皆以不敢对。来日,周大参入堂,首与二相言,此册即是前宰执所进台谏姓名,见今宰执所进拟者皆在焉。孝皇圣断,不可测度,前相既去,后相即拜,却除前相进拟台谏,后相虽有进拟,虑其立党不除,恐台谏奉承后相风旨,以攻前相,所以存进退大臣之体。今则不然,一相去,台谏以党去,一相拜,台谏以党进。况自嘉定副封之靡,前帝宏规废矣。   高宗、孝宗在御,每三年大比下诏,先一日,奉诏露天默祷曰:“朝廷用人,别无他路,止有科举,愿天生几个好人,来辅助国家。”及进殿试策题,临轩唱名,必三日前精祷于天。所以绍兴、淳熙文人才士,彬彬在朝。此二祖祈天之效如此。   寿皇过南内,德寿问近日台臣有甚章疏,寿皇奏云:“台臣论知阁郑藻。”德寿云:“说甚事?不是说他娶嫂?”寿皇奏云:“正说此事。”德寿云:“不看执柯者面?”寿皇问:“执柯者谁?”德寿云:“朕也。”寿皇惊灼而退,台臣即时去国。   德寿丁亥降圣,遇丙午庆八十,寿皇讲行庆礼上尊号,周益公当国,差官撰册文。读册书册,拟杨诚斋、尤延之,各撰一本,预先进呈。益公与诚斋乡人,借此欲除诚斋一侍从为润笔。册文寿皇披阅至再,即宣谕益公:“杨之文太聱牙,在御前读时生受,不若用尤之文温润。”益公又思所以处诚斋,奏为读册官。寿皇云:“杨江西人,声音不清,不若移作奉册。”寿皇过内,奏册宝仪节,及行礼官读至杨某,德寿作色曰:“杨某尚在这里,如何不去?”寿皇奏云:“不晓圣意。”德寿曰:“杨某殿册内比朕作晋元帝,甚道理?”杨即日除江东漕,诚斋由是薄憾益公。   孝宗朝幸臣虽多,其读书作文不减儒生,应制燕闲,未可轻视。当仓卒翰墨之奉,岂容宿撰?曾觌、龙大渊(本名奫,孝宗写开二字)、张抡、徐本中、王抃、赵弗、刘弼,中贵则有甘昺、张去非、弟去为,外戚则有张说、吴琚,北人则有辛弃疾、王佐,伶人则有王喜,棋国手则有赵鄂,当时士大夫,少有不游曾、龙、张、徐之门者。   张景卿因奏对,仁宗曰:“卿亦出孤寒?”张对曰:“臣本书生,陛下擢至中丞,三子皆服冠裳。陛下春秋高,主畅虚,臣非孤寒,陛下乃孤寒也。”上嘉纳之。   道君北狩,在五国城,或在韩州,凡有小小凶吉丧祭节序,北国必有赐赉,一赐必要一谢表。北国集成一帙,刊在榷场中博易,四五十年,士大夫皆有之。余曾见一本,更有李师师小传,同行于时。李抄本作吕。   道君幸李师师家,偶周邦彦先在焉,知道君至,遂匿于床下。道君自携新橙一颗云:“江南初进来。”遂与师师谑语。邦彦悉闻之,檃栝成《少年游》云:“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手破新橙。”后云:“严城上,已三更,马滑霜浓,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李师师因歌此词,道君问谁作?李师师奏云:“周邦彦词。”道君大怒,坐朝宣谕蔡京云:“开封府有监税周邦彦者,闻课额不登,如何京尹不按发来?”蔡京罔知所以,奏云:“容臣退朝,呼京尹叩问,续得复奏。”京尹至,蔡以御前圣旨谕之。京尹云:“惟周邦彦课额增羡。”蔡云:“上意如此,只得迁就将上。”得旨,周邦彦职事废弛,可日下押出国门。隔一二日,道君复幸李师师家,不见李师师,问其家,知送周监税。道君方以邦彦出国门为喜,既至不遇,坐久,至更初李始归,愁眉泪睫,憔悴可掬。道君大怒云:“尔去那里去?”李奏:“臣妾万死,知周邦彦得罪押出国门,略致一杯相别,不知官家来。”道君问:“曾有词否?”李奏云:“有《兰陵王》词。”今“柳阴直”者是也。道君云:“唱一遍看。”李奏云:“容臣妾奉一杯,歌此词为官家寿。”曲终,道君大喜,复召为大晟乐正,后官至大晟乐乐府待制。邦彦以词行,当时皆称美成词,殊不知美成文笔大有可观,作《汴都赋》,如笺奏杂著,皆是杰作,可惜以词掩其他文也。当时李师师家有二邦彦,一周美成,一李士美,皆为道君狎客,士美因而为宰相。吁!君臣遇合于倡优下贱之家,国之安危治乱,可想而知矣。李抄本作吕。   孝皇圣明,亦为左右者所惑。有一川官得郡陛辞,有宦者奏知,来日有川知州上殿,官家莫要笑。寿皇问:“如何不要笑?”“外面有一语云:‘裹上幞头西字脸’,恐官家见了笑,只得先奏。”所谓知州者,面大而横阔,故有此语。来日上殿,寿皇一见,忆得先语便笑。“卿所奏不必宣读,容朕宫中自看。”愈笑不已。其人在外曰:“早来天颜甚悦,以某奏札称旨。”殊不知西字脸先入之言,所以动寿皇之笑也。   王尚之为郎日,轮对一札,乞减宫嫔之冗。寿皇问:“卿是外臣,如何知朕宫中事?”“臣备员内府丞,见每月宫中请给,历历具道大小请给细数。”寿皇大喜,即日除浙漕,却不及作侍从,曾作太府卿。   高孝二朝,帅蜀必要临遣,未尝就外除,亦以蜀为重事。庙堂欲除崔菊坡先生,觉菊坡之意未就,司谏王贯卿上疏,指以士大夫辞难避事,不肯任朝廷之委用。疏上后,菊坡之命始出,菊坡只得一行。在九江时,余往见之,扣其入蜀之意,菊坡自言:“朝廷以蜀中散乱,令某整齐之。”余进曰:“今天下散乱,岂特一蜀耶?朝廷何不留先生整齐天下之散乱,而独私于蜀耶!”菊坡唯唯而已。近汤季能有辞难避事之疏,三十年间两见之,恨无菊坡再见此疏也。   寿皇问王抃,如何北使在庭舞蹈极可观,此间舞蹈皆不及之。抃奏云:“北人袖窄,但公裳袖大,一举手便可观;南人袖内外俱宽大,举手便不可看。”北人视此为大礼数,德寿、孝宗在御时,阁门多取北人充赞喝,声雄如钟,殿陛间颇有京洛气象。自嘉定以来,多是明、台、温、越人在阁门,其声皆鲍鱼音矣。   寿皇以孝治天下,有大理寺孙寺丞,失记其名,匿服不丁母忧,寿皇怒,欲诛之,奏知德寿云:“孙某不孝,欲将肆诸市朝。”德寿云:“莫也太甚。”遂黥面配广南,数年得归。余儿时曾见之。今之士大夫,甚至闻讣,仕宦冒荣自若,衰绖有不曾著者,食稻衣锦,汝安则为之,圣门之训,天理灭绝,去禽兽几希!   宣和元年间,高丽遣使,一旦忽上奏,以其王病求医,上择二良医往,岁余方归。二医奏王馆医甚勤,谓曰:“高丽小国,世荷国恩不敢忘。闻天子用兵,辽实兄弟国,苟存之,犹是为中国捍边,女真乃新起,不可交也。愿二医告诸天子,早为之备。”   慈宁殿赏牡丹,时椒房受册,三殿极欢,上洞达音律,自制曲,赐名《舞杨花》,停觞命小臣赋词,俾贵人歌以侑玉卮为寿,左右皆呼万岁。词云:“牡丹半坼初经雨,雕槛翠幕朝阳。娇困倚东风,羞谢了群芳。洗烟凝露向清晓,步瑶台月底霓裳。轻笑淡拂宫黄,浅拟飞燕新妆。杨柳啼鸦昼永,正秋千庭馆,风絮池塘。三十六宫簪艳粉浓香。慈宁王殿庆清赏。占东君谁比花王。良夜万烛,荧煌影里,留住年光。”此康伯可《乐府》所载。   寿皇使御前画工写曾海野喜容,带牡丹一枝,寿皇命徐本中作赞,云:“一枝国艳,两鬓东风。”寿皇大喜。   绍兴初,杨存中在建康,诸军之旗中有双胜交环,谓之二圣环,取两宫北还之意,因得美玉,琢成帽环进高庙,曰尚御裹。偶有一伶者在旁,高宗指环示之,此环杨太尉进来,名二胜环。伶人接奏云:“可惜二圣环,且放在脑后。”高宗亦为之改色。所谓工执艺事以谏。   向芗林因入对,论奏甚久,上顾问再三,中书舍人潘良贵摄左史,忽出位言曰:“天时暑甚,向某不合以无益之言,久勤圣听。”公退,上章待罪,且乞致仕。或者谓榻前因奏端研书画,潘有此言。五峰行状大略相似,所奏不同耳。   方腊作乱,朝廷捕之,献言者曰:“若急请于朝,以刘公安世守南都,陈公瓘镇金陵,人望归之,可不劳兵而破矣。”此芗林语也,致堂先生行状中载之。   王丞相欲进拟辛幼安除一帅,周益公坚不肯。王问益公云:“幼安帅材,何不用之?”益公答云:“不然,凡幼安所杀人命,在吾辈执笔者当之。”王遂不复言。   孝皇朝不许宰相进拟乡人,王丞相在相位八年,林子中亦乡人,八年不得除命。   吴越钱王入朝,太祖曰谋下江南,许以举兵援助,归语其臣沈伦,伦再三嗟叹。钱王扣之,伦云:“江南是两浙之籓篱,藩篱若撤,堂奥岂得而安耶?大王指日纳土矣。”宣和年,结女真攻契丹,契丹果灭,随即二帝北狩,此亦自撤藩篱也。今又以灭金国,蒙古横行襄蜀,此又自撤藩篱矣。乔行简为淮西漕,便民五事,曾说此一项,是亦祖江南之沈伦也。   寿皇赐宰执宴,御前杂剧妆秀才三人,首问曰:“第一秀才仙乡何处?”曰:“上党人。”次问:“第二秀才仙乡何处?”曰:“泽州人。”又问:“第三秀才仙乡何处?”曰:“湖州人。”又问:“上党秀才,汝乡出甚生药?”“某乡出人参。”次问:“泽州秀才,汝乡出甚生药?”“某乡出甘草。”次问:“湖州出甚生药?”“出黄蘖。”“如何湖州出黄蘖?”“最是黄蘖苦人。”当时皇伯秀王在湖州,故有此语。寿皇即日召入,赐第奉朝请。   何自然中丞上疏,乞朝廷并库,寿皇从之。方且讲究未定,御前有燕,杂剧伶人妆一卖故衣者,持裤一腰,只有一只裤口,买者得之,问如何著?卖者云:“两脚并做一裤口。”买者云:“裤却并了,只恐行不得。”寿皇即寝此议。   世之巧宦者,皆谓之钻。班固云:“商鞅挟三术以钻孝公。”嘉定间,士大夫有一戏论,于从政云将仕皆得改官,独颜子孔门四科之首,不得改官。夫子曰“回也不改”,颜子钻错了。钻之弥坚,如何改官。   天宝间,杨贵妃宠盛,安禄山、史思明之作乱,遂有杨安史之谣。嘉定间,杨太后、史丞相、安枢密,亦有杨安史之谣。时异事异,姓偶同耳。   平江道士袁宗善曾遇异人,得验状法,遭际三殿,赐通真先生。寿皇一日使中贵持白纸三幅,默祷在内,令通真书来。中贵先排定资次,第一纸书不可行,第二纸书无分,第三纸书真真二字,奏呈寿皇,隔数月皆验。不可行,要请陵寝,北报不从;无分,乃小刘娘子要册后半年而殂;真真二字,乃受禅光宗。后来光宗有心疾,寿皇宣通真,私问二真字,通真奏云:“臣书先定,二真合成一字,即字。”寿皇大喜,前定皆验,赐赉甚厚。此袁通真亲与先君言。   有一川官在都乞差遣,一留三四年,题一诗在僦楼之壁曰:“朝看贝叶牢笼佛,夜礼星辰取奉天。呼召归来闻好语,初三初四亦欣然。”初三、初四即二仆也。因此诗传摇京下,遂得缺而去。   王黼宅与一寺为邻,有一僧,每日在黼宅沟中流出雪色饭颗,漉出洗净晒干,不知几年,积成一囤。靖康城破,黼宅骨肉绝粮,此僧即用所收之饭,复用水淘蒸熟,送入黼宅,老幼赖之无饥。呜呼!暴殄天物,圣人有戒。宣和年间,士大夫不以天物加意,虽沟渠污秽中,弃散五谷,及其饿馁之时,非僧积累之久,一家皆绝食而死,可以为士大夫暴殄天物者戒。   荆公黜词赋,尊经独《春秋》,非圣经不试,所以元祐诸人多作《春秋传解》。自胡安定先生始,如孙莘老辈,皆有《春秋集解》,则知熙宁、元祐诸人议论,素不同矣。唐子西云:“挟天子以令诸侯,诸侯必从,然谓之尊君则不可;挟《六经》以令百氏,百氏必服,然谓之尊经则不可。”   蜀士胡其姓者,知其女贵,能生子作宰相,携入京师,寻一朝士生宰相者,即与之。遇道间见韩光禄国华,拜于马首云:“三年在京师,阅人多矣。光禄必生宰相子,敢以女为献。”后果生魏公。今韩氏家庙有胡夫人,即斯人女也。   钱参政良臣之妻弟章其姓者,自南康守回,忽进拟浙东仓,孝皇忽云:“执政妻党,便得好官。”参政李彦颖奏云:“章守南康有声,诸台列荐,以此除激励作郡者。”章某见乞祠,孝皇云:“且与祠。”章由是而不复起矣。   谢文昌源明,馆伴北使,时宁庙初即位,定册时诸臣颇有议论,北使忽问谢云:“伊尹放太甲于桐,此何义?”指光宗属疾而言。谢答曰:“有伊尹之志则可,无伊尹之志则不可。”避一簒字,朝论甚伟。   李季章奉使北庭,虏馆伴发一语云:“苏东坡作文爱用佛书中语。”李答云:“曾记《赤壁怀古》词所云:‘羽扇纶巾,谈笑间,樯舻灰飞烟灭。’所谓‘灰飞烟灭’四字,乃《圆觉经》中语云‘火出木烬,灰飞烟灭’也。”北使默无语。   开禧议和,首遣方信孺通书奉使,和议未成,欲遣辅汉卿,辅辞以考亭诸生,老不称使,乃荐王都厢楠代为行人。王往还至四,敌有一伴使颜元者,问韩侂胄是甚么人?答云:“魏公之孙,吴太后之肺腑,有拥佑之勋。”又问云:“官里如何信任他,不知去得他否?”王答云:“大臣去留,出自圣断。”伴使就怀中取出本朝省札,韩侂胄军怒,已击死。王为之惊骇。当时一语之差,岂不失两国之体?则知专对之为难事也。   卫社稷宗社者,大臣职也;死社稷宗社者,大臣之不幸也。韩侂胄柄国,皆由道学诸公激之使然。绍熙五年七月,光宗属疾,宁皇未内禅,外朝与中禁势相隔绝,赵忠定招侂胄通太后意,中官关礼同任往来之旨。宁庙即位,诸公便掩侂胄一日之劳,嗾台谏给舍攻其专辄之罪,此时侂胄本不知弄权怙势为何等事,道学诸公反教之如此为之弄权,如此为之怙势,及至太阿倒持,道学之祸起矣。后十年,坤鉴一进资善一疏,起于张镃、吴衡、王居安之谋,其他皆因人成事者也。和议成,奉使许奕,吴衡副之。敌索首谋,函首至濠,二使不敢进,小使往返数次。敌云既是讲和,必无创出礼数,国信不必虑。函首才至敌界,敌中台谏交章言:“韩侂胄忠于其国,缪于其身,封为忠缪侯。”将函首祔葬于魏公韩某墓下,仍札报南朝。当时丘宗卿开督府在建康,备坐北札,遍札诸州监司。先父适漕淮东,亲得此札,幸一见之。   侬智高发三解不得志,遂起兵两广,遂有“两解试摄官”之格。张元因殿试落第,径往西夏,自此殿无黜落之士。   施宜生以贺正使来,韩子师馆伴,因语《日射三十六熊赋》云:“云屯八百万骑,日射三十六熊。”以八百万骑对三十六熊,何其鲜哉!宜生语塞。大抵南北二使,皆不深书,司射所载,熊即侯也,非兽也。   乖厓张公帅蜀时,请于朝创用楮币,约以百界。尝见蜀老儒辈言,谓此是世数所关,七八年前已及九十九界,蜀阃建议,虚百界不造,而更造所谓第一界,行之未久,而蜀遂大坏。时数之论,于是为可信。   辛卯岁,北来人数百辈,暂寓于襄阳府九华寺,有一人题诗于壁云:“干戈未定各何之,一事无成两鬓丝。踪迹大纲王粲传,情怀小样杜陵诗。鹡鸰信断云千里,乌鹊巢寒月一枝。安得中山千日酒,陶然直到太平时。”虽未为绝唱,读之亦使人增感也。   少游《郴阳》词云:“雾失楼台,月迷津渡,桃源望断知何处。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诗话谓“斜阳暮”语近重叠,或改“帘栊暮”。既是“孤馆闭春寒”,安得见所谓帘栊?二说皆非。尝见少游真本,乃“斜阳树”,后避庙讳,故改定耳。山谷词“杯行到手莫留残,不到月斜人散”,诗话谓或作“莫留连”,意思殊短。又尝见山谷真迹,乃是“更留残”,词意便有斡旋也。   鹤山先生母夫人方坐蓐时,其先公昼寝,梦有人朝服入其卧内,因问为谁?答曰:“陈了翁。”觉而鹤山生,所以用其号而命名。陈莹中前三名登第,后两甲子,鹤山中第,亦第三名。其出处风节相似处极多。在东南时,有了翁家子孙,必异遇之。   章子厚在政府,有惇贼邦曲之号。一日邦直又复唐巾裹,子厚曰:“未消争竞,只烦公令嗣戴来略看。”子由语张文潜曰:“庙堂之上,谑语肆行,在下者安得不风靡?”   王嘉叟题王龟龄詹事祠堂诗:“当时孤论偶相同,终始知心每愧公。才见安车延绮季,遽嗟石室祀文翁。百年公议分明在,一饷纷华究竟空。白发旧交衰甚矣,尚能留面对高风。”自注云:“始予与龟龄别,尝谓吾辈会合不可常,但令常留面目,异时可复相见。龟龄再三击节,后一见必诵此言。”   东坡《水龙吟·笛词》八字谥:“楚山修竹如云,异材秀出千林表”,此笛之质也;“龙须半翦,凤膺微涨,玉肌匀绕”,此笛之状也;“木落淮南,雨晴云梦,月明风袅”,此笛之时也;“自中郎不见,将军去后,知辜负,秋多少”,此笛之事也;“闻道岭南太守,后堂深绿珠娇小”,此笛之人也;“绮窗学弄,凉州初试,霓裳未了”,此笛之曲也;“嚼徵含宫,泛商流羽,一声云杪”,此笛之音也;“为使君洗尽,蛮烟瘴雨,作霜天晓”,此笛之功也。五音已用其四,乏一“角”字。“霜天晓”,歇后一“角”字。   欧阳公《论琴帖》:“为夷陵令时,得琴一张于河南刘,盖常琴;后作舍人,又得一琴,乃张奥琴也;后作学士,又得一琴,则雷琴也。官愈昌,琴愈贵,而意愈不乐。在夷陵,青山绿水,日在目前,无复俗累,琴虽不佳,意则自释;及作舍人学士,日奔走于尘土中,声利扰扰,无复清思,琴虽佳,意则昏杂,何由有乐?乃知在人不在器也。若有心自释,无弦可也。”   濮上陈抟以《先天图》传种放,放传穆修,修传李之才,之才传邵雍。放以《河图》、《洛书》传许坚,坚传范谔昌,谔昌传刘牧。修以《太极图》传惇颐,惇颐传二程。濓溪得道于异僧寿涯,晦庵亦未然其事,以异端疑之。   汉人尚气好博,晋人尚旷好醉,唐人尚文好狎,本朝尚名好贪。   韩愈、皇甫湜,一世龙门,牛僧儒携所业谒之,其首篇《说乐》,韩见题,即掩卷而问曰:“且道拍板唤作甚?”牛曰:“乐句。”二公大称赏之,因此名动京师。   黄初年三月癸卯,月犯心,大星占曰:“心为天王位,王者恶之。”四月癸巳,蜀先主殂于永安宫。客星历紫宫而刘聪殒,彗星扫太微而苻坚败,荧惑守帝坐而吕隆破。晋庾翼与兄冰书曰:“岁星犯天阙,江东无他,而季龙频年闭关。”余甲子年侍亲出蜀,在荆南沙市,申未间见一星自东南飞在西北,如世之火珠状,其光数丈长,久而成一皇字。丙寅冬,吴曦叛。丁亥年,余为仪真录参,十月二十三日夜,因观天象,见一星入月,算历者邹淮绝早相别云:“昨夜星入月,恐两淮兵动不可住。”径唤渡过建康。余问之前有此否?邹云:“汉献帝时,曾一次星入月,今再见也。”十一月十二日,刘倬举兵僇季姑,姑反戈,一城狼狈,倬以身免,继此兵祸未泯也。庚寅年,余丞浦江,三月间近午日,色略觉昏,意谓日蚀,外看山林屋宇,皆成青色,及兄弟骨肉相看,面皆如鬼,其色青甚。如此日不移影,至酉方动。是年有缪春武库之变。余尝在方册间,或书此怪异,终未便信,岂谓身自见之。   东海中有山曰度朔,上有大桃盘屈三千里,其卑枝向东北曰鬼门,万鬼所由往来也。上有二神人,一曰神荼,一曰郁垒,主治害鬼。世人刊此桃梗,正岁以置门户,此出《战国策》桃梗注。   粉白黛黑,《战国策》张仪曰:“郑周之女,粉白黛黑。”注云:“黛黑,非知而见之者,以为神。”《汉武故事》曰:“上起明光宫,发燕赵美女二千人充之,皆自然美丽,不使粉白黛黑。”又《楚辞·大招》曰:“粉白黛黑,施芳泽只。”惟韩文公《送李愿归盘谷序》乃云“粉白黛绿”,东坡《答王定国书》“粉白黛绿者,系君火宅中狐狸、射干之流,愿以道眼看破”,方变黑为绿字。   丘宗卿帅蜀,陛辞奏寿皇:“吴家兵太专,他日必有可虑。此时吴挺为兴州都统,兼知兴州,乞得二庚牌,臣缓急可用。”居无何,挺殂,宗卿急发庚牌,檄张诏交军,除兴州都统,西兵姓移于他姓。自开禧间,吴曦再领兴州兵,北伐之事兴,曦果以叛闻,人服宗卿之远见。宗卿与京仲远为代,京在蜀时,适有泸州张庭芬之变,仲远宽厚,僇其渠魁,余皆从释。京偶带都吏行,宗卿就仲远舟中擒去,立斩之,仲远大不乐。后仲远作相,宗卿家食十年,能知吴氏之兵必叛,不知仲远之作相,何明于彼,不明于此耶?开禧兵兴,始开制阃,主行和议,复开督府,年已八十余矣。   黄巢五岁,侍翁父为菊花联句,翁思索未至,巢信口应曰:“堪与百花为总首,自然天赐赭黄衣。”巢之父怪欲击巢,乃翁曰:“孙能诗,但未知轻重,可令再赋一篇。”巢应之曰:“飒飒西风满院栽,蕊寒香冷蝶难来。他年我若为青帝,移共桃花一处开。”跋扈之意,已见婴孩之时,加以数年,岂不为神器之大盗耶!   “笔之用以月计,墨之用以岁计,砚之用以世计。笔最锐,墨次之,砚钝者也,岂非钝者寿而锐者夭乎?笔最动,墨次之,砚静者也,岂非静者寿而动者夭乎?于是得养生焉,以钝为体,以静为用,惟其然,是以能永年。”此唐子西《砚铭》。   东坡作《病鹤》诗,尝写“三尺长胫瘦躯”,阙其一字,使任德翁辈下之,凡数字,东坡徐出其稿,盖“阁”字也。此字既出,俨然如见病鹤矣。   王万年副都统,因贻书岷峨山抝牛和尚,不答书,但与来人说:“传语太尉早归。”人至,问和尚有书无书,坚不肯说。万年云:“我已知了,尔直说。”久而方云:“和尚请太尉早归。”三日后,盥潄间即逝。人问抝牛,云王太尉是第六洞万年鬼王,所以姓王名万年。   均州武当山,真武上升之地,其灵应如响。均州未变之前,敌至,圣降笔曰:“北方黑煞来,吾当避之。”继而真武在大松顶现身三日,民皆见之。次年有范用吉之变。敌犯武当,宫殿皆为一空,有一百单五岁道人,首杀之,则知神示人有去意矣。浮光未破之前,开城濠得一铁坐佛,高三丈,城东元有铁佛寺,其僧请归本寺,百余军舆之不动,军帅祷之,许以草创小寺安奉,只用三五十辈小儿舆之即行。后差老巫媪奉事,凡有病告者,饮佛水即安。端平四年,敌围城,炮声震天,铁佛为之撼战。后敌攻定城,敌人以炮坐罩铁佛于其下,光州遂失。《左传》云:“国将兴,听于人;国将亡,听于神。”即此意也。   欧阳询《艺文类聚》有为禽兽九锡,以鸡为稽山子,以驴为庐公者。吴越毛胜撰《水族加思簿》,以海龙为君,各有词令,祖欧阳之遗意也。   仕之不称者,许郡将或部使者两易其任,谓之对移。汉薛宣为左冯翊,以频赐令薛恭本县孝者,未尝知治民,而粟邑令尹赏久用事,宣即奏赏与恭换县,乃对移所起也。   天道尚左,星辰左转,地道尚右,瓜瓠右累。蚁穴知雨,鸟鹊知风,燕逊戊己,鹊背太岁,鱼聚北道,针浮南指,葵知南日,菊知陨霜,此物之灵也。人有不节醉饱,不谨寒暑,孰谓人为万物之灵?因书为座右铭。   四夷附录内典云:“人火得水而灭,龙火得水而炽。”信有此理,阴阳自然变化论云:“龙能变水,人能变火,龙不见石,人不见风,鱼不见水,鬼不见地。”此亦理也。   士大夫最怕有虚名,虚名一胜,不为朝廷福。真西山负一世盛名,岂西山真欲爱名于天下,天下自闻其名而起敬耳。及史同叔之死,天下之人皆曰真直院入朝,天下太平可望。及其入朝,前誉小减。省试主文,为轻薄子作赋曰:“误南省之多士,真西山之饿夫。”都下谚曰:“若要百物贱,须是真直院。及至唤得来,搅做一镬面。”如是则声名自是一项,事业自是一项。江南地土浅薄,士大夫只做得一项,做不得两项。   市井呼卢,卢四也。博徒索采曰四,红赤绯皆一骰色也,俗说唐明皇与贵妃喝采,若成卢,即赐绯之义。《楚辞·招魂》“成枭而牟”,牟即卢也,又曰玈。杜子美诗“绕床大呌呼五白,袒裼不肯成枭卢”,注谓刘穆之兄刘毅,家无儋石之储,呼卢一掷百万,共举大事,何谓无成?又诗“刘毅从来布衣愿,家无儋石输百万”。唐李翱撰《五木经》,元革注云:“雉为二,枭为六,卢为四。”   钱穆父尹开封,有店主告有道人独赁一房,每日以新钱三千置之座侧,沽酒市肉,迄暮而还,乃携炭一小篮入房中,人语小定,则拥炉铸钱,未半夜三千成矣,不敢不告。穆父遣人逻之,道人迎揖曰:“大尹来要贫道否?”至庭下,穆父诘之曰:“尔必有术,何敢于辇毂下为之?”道人曰:“贫道铸者泥钱,不曾用铜,似不碍法令,但得半干半湿泥一块,以两钱脱就便可成。”穆父命取泥试之,逡巡成泥钱一千,以索贯之呈。穆父大怒,掷于案旁,激而有声,迸散在地,道人忽不见。取其钱重穿之,每钱背二口字,知其洞宾也。今以铁化铜为钱,亦近于用泥矣。   淳熙间,省元徐履因功名之念太重,遂有心恙之疾。殿试,用卷子写一枝竹,题曰“画竹一竿”,送上试官。朝廷亦优容之,以省元身后一官与其子,子亦恙,官亦绝。   席大光以母葬,碑铭皆数千言,屈吴傅朋书之,大光立于碑侧,不数字,必请傅朋憩偃,终日不能兼备,傅朋病之。至夜分,潜起秉烛而书,大光闻之起,立以文房玩好之物尽归之,预储六千缗而润毫。或曰傅朋之贫脱矣。未几而大光死,傅朋叹曰:“吾之贫,分也。大光之死,由我也。”   真定大历寺有藏殿,虽小而精巧,藏经皆唐宫人所书,经尾题名氏极可观。佛龛上有一匣,开钥有古锦俨然,有开元赐藏经敕书,及会昌以前赐免拆殿敕书。有涂金匣《藏心经》一卷,字体尤婉丽,其后题曰:“善女人杨氏,为大唐皇帝李三郎书。”寺僧珍宝之。   吴江长桥,焚于庚戌之变。绍兴四年,新桥复成,县令杨同者,谋新之始,未尝委一吏,末尝科一夫,但命十僧分干。一桥之利,可支百年,始谋兴工,亦俾诸僧分谕上户,往往出资为助。震泽王闱者,朱勔之党,乃积逋数千缗,连劵百纸,请同自督之。同笑曰:“此逋岂可督也!”徐命闱坐,取火尽焚其劵。同以台疏因扰民而罢,此闱嗾之。   曹友闻,凤州人,为天水军教授。有学职时当可,乃天水巨室。辛卯冬,闻蒙古深入,天水守倅弃城不守,时当可藉家丁,推友闻为主守城。李说斋作帅,知其事实,写旗赠之曰:“状元及第三年有,教授提兵四海无。”后战死于大安军鸡翁关,此丙申年也。   李昴英,字俊眀,广人也。主上谅阴榜第三名及第,初任临汀推官,陈孝严激军变,尽出家资抚定之。曾治凤帅广,激曾忠之变。崔菊坡临城,借用经略司印抚谕,李缒城入贼,晓以祸福,五羊城郭得全。贼之肇庆就捕,朝廷录功名之首,除荣王府教授,亦因朝臣之请,李力辞不供职,但云素无学问,难以移气习。士论韪之。   陈习庵,名埙,省元,父母求子于佛,照光禅师就上写一偈,末后二句云:“诸佛菩提齐著力,只今生个大男儿。”此十月三十日书,至十二月三十日习庵生,父母乞名于佛,照光曰觉老,余亲见二状。习庵无髭,有则去之,凡有除目,即先梦见住院前身,即一尊宿也。   临安中瓦在御街中,士大夫必游之地,天下术士皆聚焉。凡挟术者,易得厚获之来,数十年间,向之术行者,皆多不验,惟后进者,术皆奇中。有老于谈命者,下问后进:“汝今之术,即我向之术,何汝验,我若何不验?”后进者云:“向之士大夫之命,占得禄贵生旺,皆是贵人;今之士大夫之命,多带刑杀冲击,方是贵人。汝不见今日为监守、司帅阃者,日以杀人为事,汝之术所以不验也。”老者叹服而去。   伶者,自汉武时东方朔以谐谑进,其间以言语尽规导之意,至唐高力士辈出,人主溺于宴安鸩毒,为君之道绝矣!及五代李亚子,欧阳公作《伶人传》首焉,极称请箭前驱,缟素从戎,系燕父子以组函梁君臣首,入于太庙,还矢先王,而告以成功,其意气之盛,何其壮哉!晚年耽于诙谐,与周匝、景进、敬新磨狎泄,终至亡国,死无以葬,以乐器焚之,何其始英武后荒迷耶!尝读放翁《南唐书》,有一事可取。李王召一名将欲害之,酌酒一杯与其将饮,将知内有毒,坚不肯饮,奉杯前曰:“臣当先奉为王寿。”君臣交争不决。有一伶人自殿下舞上殿曰:“此酒臣先饮。”夺将手中杯,一举而尽。再舞下殿,及殿门而卒。一时仓卒,遂解君臣之疑。虽曰小人以一死存国体,可谓知几之士矣。   晋王衍口不言钱,强名阿堵,俗言兀底律贪之谓也。古语云:“少则乐,无则忧,多则累。”又曰:“牢收长物金三品,密写虚名墨一行。”又曰:“须知世上金银宝,借汝闲看六十年。”又曰:“饶君且恁埋藏却,煞有人曾作主来。”积而能散,君子韪之,为富不仁,古人深戒。   曲江有二奇,张相国以铁铸,六祖禅师以铜铸,俗语云:“铁胎相公,铜身六祖。”铁胎有二身,一在庙,一在郡庠;铜身在大鉴寺。广州天庆观有铜铸刘王像,当铸时,不像其容,杀数匠始成,衮冕具在。   达官有瘫缓之疾,有道人曰:“古人已死身不坏,今人未死身先坏。”信知古人之死数虽尽,而所养固在,至于百年之岁,尚有容貌如生者;今人贪利禄则损其心,穷嗜欲则丧其本,数未尽而躯已腐矣。   杨诚斋帅某处,有教授狎一官妓,诚斋怒,黥妓之面,押往谢辞教授,是欲愧之。教授延入,酌酒为别,赋《眼儿媚》:“鬓边一点似飞鸦,莫把翠钿遮。三年两载,千撋百就,今日天涯。杨花又逐东风去,随分落谁家?若还忘得,除非睡起,不照菱花。”杨诚斋得词,方知教官是文士,即举妓送之。   《史记·匈奴传》“汉遗单于有黄金饰具带一饬”。《汉书音义》曰:“腰中大带,黄金骨纰。”徐广曰犀毗,引《战国策》赵武灵王赐周绍具带黄金师比,即带钩也。师比,即犀毗也。   升斗古小而今大,昔人饮酒有数石不乱者。班固论一夫百亩,所收之粟,人食月一石五斗。古之人亦今之人也,岂有一人能饮数石,日食五升者乎?   古人有言,登公卿之门而不见公卿面目,一辱也;对公卿面目而莫测公卿之心,二辱也;识公卿之心不知我之心,三辱也。大丈夫宁就万死,不受一辱。   韶州涔水场,以卤水浸铜之地,会百万斤铁,浸炼二十万铜,且二广三十八郡,皆有所输。或供铅锡,或供银,或供钱,岁计四五万缗。饶监所铸,岁止十五万,二广未尝曾见一新钱,所在州县村落,未尝一日无铜钱,殊不可晓。所谓会子,皆视之弃物,不知朝廷一如二广,只使见钱,不知会子,未知可行否乎?   淳熙间,有二妇人能继李易安之后:清庵鲍氏,秀斋方氏。方即夷吾之女弟,皆能文,笔端极有可观。清庵即鲍守之妻,秀斋即陈日华之室。秀斋能识人,有两馆客,一陈勉之丞相,一陈景南内相。   乾道间,有一媵随嫁单氏,而生尚书夔,又往耿氏,生侍郎延年。及死,尚书、侍郎争葬其母,事达朝廷,寿皇云:“二子无争,朕为葬之。”衣冠家至今为美谈。   吕婆即吕正己之妻,淳熙间,姓名亦达天听。苏养直家孙女曰苏婆,其严毅不可当,三五十年,朝报奏疏,琅琅口诵,不脱一字。旧京畿有二漕,一吕搢,一吕正己。搢家诸姬甚盛,必约正己通宵饮。吕婆一日大怒,逾墙相詈,搢之子一弹碎其冠,事彻孝皇,两漕即日罢。今止除一漕,自此始。吕婆有女事辛幼安,因以微事触其怒,竟逐之。今稼轩“桃叶渡”词因此而作。   袁彦纯尹京师,专留意酒政,煮酒卖尽,取常州宜兴县酒,衢州龙游县酒,在都下卖。御前杂剧,三个官人,一曰京尹,二曰常州太守,三曰衢州太守。三人争座位,常守让京尹曰:“岂宜在我二州之下。”衢守争曰:“京尹合在我二州之下。”常守问云:“如何有此说?”衢守云:“他是我两州拍户。”宁庙亦大笑。   韶州南华寺,乃六祖大鉴禅师真身道场,有达么衣钵存焉。所谓袈裟,尚有仿佛,而钵犹存有一痕,伪刘公主所触。今寺有补钵庄,即公主舍也。有虎夜必来守衣钵,如则天所赐皆不存,独有柳子厚文,亦非旧本。更有黄叶斋僧文,自称率土大将军,唐之丁酉年。后彭帅为经略,适有曾忠之变,亦是丁酉年,遂碎此碑,碑阴乃东坡饭僧疏文,二碑俱不存矣。   东坡《艾子》有曰:“禽大禽大,无事早下山去。”托此为谈谑之助,世人相传笑话,余因录一二事以资好事者一笑。有知州未满,交代遽至,在任者不肯去,赴任者不得入,欲赴者怒,遂起民兵、诸寨兵、外县弓手攻城;在任者见事势急,率厢禁军守城。监司得知按发,朝廷曰:“攻城者以违年不赴,守城者以擅离任所。”闻者莫不大笑。   富家大室多是为富不仁,为人撰一说以讥之。有一多钱翁,每自夸侈,我世间饮食品馔,水陆毕陈,饱饫醲鲜尽矣。思得天上美馔,略供匕箸,可以延年益寿。或者告之,须是斋戒设醮,拜章精祷,方可感格上天,必得赐汝美馔。如此祷告数年。忽一夕正启醮间,有二天神自空虚而下,奉一大合,呼“愚民,天帝赐汝食”,拜而受之。愚民得此合,再三焚香感戴,发合取食,但见两枚火烧而已。愚民懊恨许多时祷告,却得两个火烧,此世所有之物,天神叱曰:“愚民不晓事,汝寻常但吃人火烧,今次吃天火烧也。”   史同叔为相日,府中开宴,用杂剧,人作一士人念诗曰:“满朝朱紫贵,尽是读书人。”旁一士人曰:“非也。满朝朱紫贵,尽是四明人。”自后相府有宴,二十年不用杂剧。   广州有二事可怪,盐步头水,客人所买盐箩,必以此水洒之,经久不析不化。市舶亭水,为番船必取,经年不臭不坏。他水不数日必败,物理不可晓如此。贪泉虽有吴隐之诗及有二碑,或曰在石门,今则不知其所矣。   今之校椅,古之胡床也,自来只有栲栳样,宰执侍从皆用之。因秦师垣在国忌所,偃仰片时坠巾,京尹吴渊,奉承时相,出意撰制荷叶托首四十柄,载赴国忌所,遣匠者顷刻添上,凡宰执侍从皆有之,遂号太师样。今诸郡守倅,必坐银校椅,此藩镇所用之物,今改为太师样,非古制也。   余干有王德者,僭窃九十日为王,有一士人被执作诏云:“两条胫腚,马赶不前;一部髭髯,蛇钻不入。身坐银校之椅,手执铜锤之。翡翠帘前,好似汉高之祖;鸳鸯殿上,有如秦始之皇。一应文武百官,不许著草屦上殿。”王德就擒,此士人得以作诏免。   余干有一富人,作社火迎五圣,遂三次往行在看拜郊,画成图归。装官家驾出迎神,呼八千人为细甲军,皆用金银二纸为之,卤簿仪卫俱全。又装一人,俨然赭袍坐于辇上。后州郡因诉词,取社首数十人囚死之。此等真怪事,所以迎神社火有禁,故有意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