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华真经循本   经名:南华真经循本。明期罗勉道撰。三十卷。底本出处:《正统道藏》洞神部玉诀类。   庄 子   庐陵竹峰罗勉道述   庄子,宋人也,名周,字子休。生睢阳蒙县。尝为蒙漆园吏。学无所不窥,要本归於老子之言。故其着书十余万言,大抵率寓言也。其言洸洋自恣,以适已故,自王公大人不能器之。楚威王闻周贤,使使厚币迎之,许以为相。周笑谓使者,千金重利,卿相尊位也,子独不见郊祭之牺牛乎?养食之数岁,衣以文绣,以入太庙,当是之时,欲为孤豚,其可得乎。子亟去,无污我。我宁游戏污渍之中自快,无为有国者所羁。终身不仕,以快吾志焉。唐封南华真人,书为《南华真经》。   南华真经循本释题   庄子为书虽恢恑谲怪,佚宕於六经外。譬犹天地日月,固有常经常运,而风云开阖、神鬼变幻,要自不可阙。古今文士每每奇之,顾其句法字面,自是周末时语,有非后世所能悉晓。然尚有可征者,如正、获之问於监市履稀,乃大射有司正、司获。见《仪礼》。解之以牛之白颗者,与豚之亢鼻者,与人有痔病者,不可以适河,乃古天子春有解祠。见《汉郊祀志》。唐子乃掌堂徐之子,犹周王族之适子,称门子。义台乃仪台。郑司农云:故书仪,但为义。其脰肩,肩乃见《考工记》。梓人为磬虚数目顾,脰肩即顾字。如此类不一。而士无古学不足以知之,诸家解者或敷演清谈,或牵联禅语,或强附儒家正理,多非本文指义。慢曰:此文字奇处妙绝,又恶识所谓奇妙,寥寥千八百载间,作者之意郁而未伸,剽窃之用转而多误,岂非草书中一欠事?勉道幸以蚤遂退闲,托志清虚,因得时以鄙见梳剔一二,爰笔其说,不觉成帐。自谓庶几循其本指,题曰庄子循本云。   南华真经循本卷之一   庐陵竹峰罗勉道述门人彭祥点校   内篇逍遥游   神游寥廓无所拘碍、是谓逍遥游。庄子欲歆动学道之人,故首以此名篇。内、外、杂篇,犹前后续集尔。初无异义。按汉艺文庄子五十二篇,郭象固已辨其巧杂十分有三,今所存三十三篇。东坡苏氏又黜让王、盗跖、说剑、渔父,而以列御寇接寓言之末,合为一篇,其说精矣。然愚尚谓刻意、缮性亦复肤浅非真,宜定为二十六篇。内篇皆先立篇名,而篇中意不出此。外篇与杂篇惟摘篇首字以名之,盖内篇命意已足,外篇、杂篇不过敷演其说尔。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则将徙於南冥。南冥者,天池也。   北冥南冥非泛言北海南海,乃海之南北极处,以其广远杳冥,故曰冥。鲲,《尔雅》云:凡鱼之子总名鲲,故内则卵酱,读作鲲。《鲁语》亦曰:鱼禁,鲲鲕皆以鲲为鱼子。庄子乃以至小为至大,此便是滑稽之开端。鹏不载经传。《岛夷杂志》云:昆仑层期国常有大鹏,飞则遮日,能食骆驼,有人拾得鹏翅,截其管作水桶。鲲言大不知几千里,鹏言背不知几千里,质之大者化益大也。怒而飞,鼓怒作势,方能起也。海运则将徙於南冥者,运、动也。飓将起则海气动,故徙以避之。《鲁语》曰:爰居止於鲁东门之外三日。展禽曰:今兹海其有灾乎?夫广川之鸟兽皆知避其灾。是岁海多大风,冬暖,是其事也。天池者,海水际天处,犹日浴咸池之池。池,为鱼乌所泊之所,鹏所泊在此池也。曰南冥者,天池。又曰穷发之北,有冥海者天池。盖为冥海二字犹未尽极远之义,又申之曰天池,则方见是海水际天处,以见鹏飞从海之极北过海之极南,如此其远也。篇首言鲲化而为鹏,则能高飞远徙,引喻下文人化而为圣为神,为至则能逍遥游。初出一化字,乍读未觉其有意,细看始知此字不间。   《齐谐》者,志怪者也。《谐》之言曰:鹏之徙於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搏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   《齐谐》者,齐人谐谚之书。孟子曰:齐东野人之语,则齐俗宜有此谐之言。日者,谐谚之书所言也。庄子自多怪诞,却谓齐谐,为志怪亦是滑稽处。击,打也。鹏气势飞上,波浪打起,其高三千里也。搏,随风园转也。扶摇,旋风也。风势相扶摇摆而上,所谓束海扶摇之枝亦取此义。九万里者,言北冥至天之里数,若中土至天顶则又不止此数。按《考灵耀》云:周天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每度二千九百三十二里千四百六十一分里之三百四十八。圆周一百七万一千里。以围三径一言之,直径三十五万七千里,此为二十八宿周围直径之数。又二十八宿之外,上下东西各有万五千里,是为四游之极,谓之四表。据四表之内并星宿内,总有三十八万七千里之径。天中央正半之处,则一十九万三千五百里。地在於中,厚三万里。春分之时,地正当中。自此渐渐而下,至夏至之时,地下万五千里,地之上畔与天中平。夏至之后,地渐渐向上,至秋分,地正当天之中央。自此地渐渐而上。至冬至上游万五千里。地之下畔与天中平。自冬至后地渐渐而下,地常升降於三万里之中。四游之说元出《周牌》文,浑仪家未有未知然否,但其以天度纽算里数似为可据。又郑玄注《周礼》,以句股求表景,得八万一千三百九十四里三十步五尺,三寸六分为天径之半者,乃日下距地之里数耳。去以六月息者,鹏起北冥而徙南冥,经行半周天之里数,故止消半年而息,以见鹏飞亦合天度也。上只言鹏徙之远,此又证其飞之高,先安顿九万里一句,在此后面却从而解说。   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天之苍苍,其正色邪?其远而无所至极邪?其视下也,亦若是则已矣。   息,气也。野马,尘埃,喻游气也。横渠张子曰:气坎然太虚升降飞扬,未尝止息。《易》所谓捆缢,庄生所谓生物-以息相吹,野马欤。晦庵朱子曰:乾道成男,坤道成女,此游气之纷扰也。苍苍,远望之色。已,止也。此不过解说九万里一句。恐人认游气苍苍,便以为是天体之极处,疑无有九万里。故言太虚中如野马尘埃者,乃造化生物以此气相吹者也。人囿此气中而不自知,但远望则苍苍然。今仰而观之,其苍苍然者,是天之正色邪,抑上面犹远而无所至极邪?自苍苍而上,尚无穷极,是以鹏去得九万里。至於自上俯视下亦如此。苍苍然者则为有形之地矣。止於此矣,不可复去矣。盖言苍苍之上非如苍苍之下去不得也。汉都萌云:天了无质,仰而瞻之,高远无极,眼瞽精绝。故苍苍然,正与此合。则已矣三字,说者多作而已矣,连过看遂致上下文意不贯。   且夫   转接处多用且夫,请试言之等,读者若知此机括,亦使文字不断。   水之积也不厚,则负大舟也无力。覆杯水於均堂之上,则芥为之舟,置杯焉则胶,水浅而舟大也。风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翼也无力。故九万里则风斯在下矣,而后乃今培风;背负青天而莫之夭关者,而后乃今图南。   坳堂,堂上地助处。芥为之舟,芥流转如舟也。培,积也。青天,非自下所见苍苍然者,九万里上方是青天。上文言苍苍非正色,则青为正色,可知六经未有言青天者,只言苍天。盖止据所见者言也。又解说鹏之所以必飞上九万里者,要藉风力之大方能远徙。以水喻风,以舟喻鹏,水不厚则负大舟无力。风不厚则负大翼无力。故九万里高则风在下,力厚盛得许大,背负青天则天路空阔无有妨害。鹏惟培得此风方可图南。乃今者,将徙之时。下文且适南冥则遂徙矣。此一节说馄鹏变化之异,引《齐谐》者所以证其飞上九万里,野马以下所以申明可至九万里之理。   蜩与鸴音渥鸠笑之曰:我决起而飞,抢榆枋,时则不至,而控於地而已矣,奚以之九万里而南为?   蜩,蝉类形黑,而五月鸣者为蜩;形斑而七月以后鸣者为蝉;形青者为蛁蟟音貂料,其类不一。俗总谓之蝉,或蜣螂,或水虫,或粪中跻螬所化。鸒鸠,鸒本山鹊之名,以其类山鹊故名黉鸠。月令鸣鸠拂其羽。疏引郭璞云:似山鹊而小短尾,青黑色,多声,今江东呼为鹘鸼音骨嘲。《月令》仲春鹰化为鸠,《王制》仲秋鸠化为鹰,《左传》爽鸠氏。杜注鹰也。亦以二物相化,故鸠可名鹰。二虫能化而小,故以与馄鹏相形。决起,尽力而起,犹决战之决赌此气力也。抢,冲突也。榆枋,二木名。时则不至而控於地,有时榆枋亦不能至则控止於地,言二虫飞不能高也,此设为蜩鸠笑鹏之辞。凡人之以小见而笑大道者,何以异此。   适莽苍者,三沧而反,腹犹果然;适百里者,宿舂粮;适千里者,三月聚粮。之二虫又何知。   莽苍者,一望之间莽然苍然也。果,能腹饱之貌。果,勇也。腹饱则勇,馁则怯矣。二虫,蜩鸠也。人所适弥远,则积粮弥多。鹏翼弥广,则积风弥厚。二虫又何足以知之。   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   二知字皆平声,缀上知字起下,庄子文法多如此。二虫之所以笑鹏者,只为所知之小不及鹏所知之大耳。因借小年大年以喻小知大知。   奚以知其然也?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此小年也。楚之南有冥灵者,以五百岁为春,五百岁为秋。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而彭祖乃今以久特闻,众人匹之,不亦悲乎。   菌,地蕈也。大曰中道,小曰菌。菌之生以朝计,故曰朝菌。蟪蛄亦蝉类。郑氏《通志略》云:寒蛮正名蟪蛄,九十月其鸣凄急。小山云:蟪蛄鸣子啾啾,岁暮子不自聊是也。庄子所谓蟪蛄不知春秋者,则是四五月小紫青色者耳。冥即南冥。灵,灵龟也。麟凤龟龙谓之四灵。冥灵者,冥海之灵龟也。朝菌与大桩,蟪蛄与冥灵,是举一植一动对说,则冥灵非植物明矣。五百岁为春,五百岁为秋者,《史记》曰:龟千岁尺二寸。二个五百总千岁之数也。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者,拆椿字为二个八百,乘之以十则二个八千之数也。滑稽杜撰偶然出此,殆亦亥字二首六身之类。而愚弄千载之下,莫有能悟。盖凡如此者,人例以寓言目之,而不知所谓寓言亦必有所依仿。近似读庄子者,勘破此等,则其怪诞之术穷矣。彭祖、众人,又人之小年、大年也。以众人而匹彭祖,则众人可悲矣。此言年之小大悬绝亦如人之小知大知也。   汤之问棘也是已:   引汤问棘一段便是蜩鸠笑鹏之比。   穷发之北,有冥海者,天池也。有鱼焉,其广光去数千里,未有知其修者,其名为鲲。有鸟焉,其名为鹏,背若大山,翼若垂天之云,搏扶摇羊角而上者九万里,绝云气,负青天,然后图南,且适南冥也。斥钨笑之曰:彼且奚适也?我腾跃而上,不过数仞而下,翱翔蓬蒿之间,此亦飞之至也。而彼且奚适也?此小大之辩也。   羊角者,搏扶摇之形。《梦溪笔谈》云:恩州武成县有旋风自西南来,望之插天如羊角,官合居民悉卷入云中。又《志林》云:眉州人家畜数百,鱼深池中三十余年,忽一日,天清无雷,池有声如风雨,鱼尽踊起,羊角而上,不知所往。二事所纪皆得庄子本意。绝云气者九万里,高则截云气在下矣。斥者,斥卤之地。书所谓海滨广斥是也。鴳,驾也,内则爵鹦蜩。范疏引公食大夫礼,以鴳为驾。李巡云:鴽□是鴳,即驾驾,即□。《月令》季春,田鼠化为驾。是鴳亦化之小者。故以比蜩鸠。又就海滨讨个小小变化之物,引证蜩鸠笑鹏之说。夫鸠之化也,已失其鸷击之习,蜩之化也,仅脱於污泥之中,低飞榆枋,无复远见,其窃笑,固亦无怪。殆犹穷乡下士,乌识大人君子之?前斥鴳虽赋质微小,不出蓬蒿,然生於海滨,宇宙之大,风月之浩荡,亦饮见而熟知之矣,乃亦妄讪大鹏。其於人也,游圣人之门,而下愚不移自暴自弃者欤。自汤问棘以下数语,收拾前面。殆尽前引齐谐志怪,此引汤问棘,又似实事。前言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此又实其广数千里。前言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此又实其背若大山。前言搏扶摇而上,此又添羊角二字形状之。此一节说蜩、鸠斥鴳变化之小而反笑鹏之九万里。凡言九万里者四,大意只解说此句。要见天池距天实有九万里。太虚寥廓,神游无碍,以破世俗浅漏之见,而豁其逍遥之胸次。   故夫   前一段是先设一个譬喻,此一段却从人身上议论。   知效一官,行比一乡,德合一君,而征一国者,其自视也,亦若此矣。   此一等是小见之徒与蜩鸠斥鴳何异。   而宋荣子犹然笑之。且举世而誉之而不加劝,举世而非之而不加沮,定乎内外之分,辩乎荣辱之境,斯已矣。彼其於世,未数数并音朔然也。虽然,犹有未树也。   犹然,笑貌。犹与□字义同。前一等人是以小笑大。宋荣子却笑前一等人是以大笑小。且者,不特能笑前一等人,且能如下文所云也。未数数,不汲汲也,树,立也。宋荣子不惑於人之毁誉,而内外之分,荣辱之境了然胸中,以为吾之自守,如此足矣。此一等人虽不汲汲於世,犹未能卓然自立也。   夫列子御风而行,泠然善也,旬有五日而后反。彼於致福者,未数数然也。此虽免乎行,犹有所待也。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出一游字无穷者,彼且恶乎待哉?   泠然,风清之意。善者,善之也。旬有五日者,半月之期,比之半年一息者异矣。致福者,待风而后能行,风起则是其福。未数数然者,不汲汲於得风以为福也。乘车者主也,御车者佐也。天地之正气,即太极动而生阳,静而生阴。人所得以生者,道家谓之先天一气。六气者,阴阳风雨晦明。厥阴风木、少阴君火、少阳相火,太阴湿土、阳明燥金、太阳寒水,皆谓之六气,名殊而实同。散在天地间,而具於人身者也。以正气为主,六气为御,即老子三十辐共一毂之义。列子固胜宋荣子矣,然犹有所待。此一等人犹未尽化。若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神游无极者,无非取之吾身,又何待於外?至此则无不化矣。下文却指能如此之人。   故曰:至人无己音纪,神人无功,圣人无名。   旧解以此三句为上文结句,不知乃是下起句。上既次两等人化之小者,此却次三等人化之大者。大而化之谓圣,圣而不可测之谓神,至者神之极。三等亦自有浅深。无功则事业且无,何有名声。无己则并己自亦无,何有事业。下文逐一证之。许由圣人也,藐姑射神人也,四字至人也。   尧让天下於许由,曰:日月出矣,而爝醮爵二音火不息,其於光也,不亦难乎?时雨降矣,而犹浸欢,其於泽也,不亦劳乎?夫子立而天下治,而我犹尸之,吾自视阙然,请致天下。许由曰:子治天下,天下既已治也,而我犹代子,吾将为名乎?名者,实之宾也。吾将为宾乎?鹪鹩巢於深林,不过一枝;偃鼠饮河,不过满腹。归休乎君,子无所用天下为。庖人虽不治庖,尸祝不越樽俎而代之矣。   许由隐於箕山。太史公曰:余登箕山,其上有许由冢。立,起也。尸,主也。阙然,不足也。尧言许由起则天下治矣,我乃犹主此位,自视不足,不能及许由也。名者,实之宾。实为主而名为客也。吾将为宾乎,不肯务名也。鹪鹌似黄雀而小,又名鹪□,一名桃雀,即《诗》所谓挑虫,俗谓能生雕。偃鼠即鼹鼠,大鼠也。归休乎君,休息也。尧即许由访焉,许由谓尧其归而息此让天下之事乎。语尾复称君,以致其珍重之意。此说圣人无名,故曰吾将为名乎。名者实之宾也,吾将为宾乎?   肩吾问於连叔曰:吾闻言於接舆,大而无当,往而不反。吾惊怖其言,犹河汉而无极也,大有径庭,不近人情焉。连叔曰:其言谓何哉?曰:藐音莫姑射宋广平《梅花赋》音夜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淖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其神凝,使物不疵疠而年谷熟。吾以是狂而不信也。连叔曰:然瞽者无以与乎文章之观,聋者无以与乎锺鼓之声。岂惟形骸有聋盲哉?夫知亦有之。是其言也,犹时女也八字为一句。之人也,之德也,将旁砖万物以为一,世蕲乎乱,孰弊弊焉以天下为事。之人也,物莫之伤,大浸稽天而不溺;大旱金石流,土山焦而不热。是其尘垢□糠,犹将陶铸尧舜者也,孰肯以物为事。   庄子所言人姓名或实或虚,肩吾连叔不可知,接舆即楚狂者。故下文云:吾以是狂而不信。往而不反者,一向说将去更不回顾也。径,门前路。庭,堂外地。大有径庭者,径与庭相距本不远,今接舆之言比之寻常言语大异,如径庭之大远不比寻常径庭也。藐姑射之山,见《山海经》淖约,净洁貌。处子,处女也。使物不疵疠而年谷熟。言所居而化也。是其言也,犹时女也。此八字当连作一句读。其指接舆也。犹即若也。时,此也。女即处子也,因上淖约若处子而言,接舆言神人之如此处女也。如下文所云:言字下着一也字,是他句语软活处,若作两句读,误矣。旁礡,转石声。言其能转动万物也。蕲乎乱,求乎治也。弊弊,疲困也。尘垢□糠,犹将陶铸尧舜,尧舜所得者,神人之所弃也。此言神人无功,明曰有神人居焉。又曰使物不疵疠而年谷熟,旁礡万物以为一,世蕲乎乱,皆言功也。   宋人资章甫而适越,越人断发文身,无所用之。尧治天下之民,平海之政,往见四子藐姑射之山,汾水之阳,窅然丧其天下焉。   四子不必究其姓名。汾阳,尧所都。尧见四子於藐姑射之山,归汾水之阳,而窅然若丧其天下。盖见四子而自失也。却先说一个譬喻,越人断发文身,何用宋人之章甫。四子隐逸山林,何有尧之政治?此言至人无己,四子不知有己者,尧见四子亦失其在己者。   惠子谓庄子曰:魏王贻我大瓠之种,我树之成而实五石。可容五石以盛水浆,其坚不能自举也,剖裒上之以为瓢破之为二,则瓠落无所容。   瓠读仍本字。瓠虽大,剖之为瓢,则其瓠浅落而荡漾,所容不多矣。   非不呺然大也?吾为其无用而掊彼口切击碎也之。庄子曰:夫子固拙於用大矣。宋人有善为不龟乎之药者,世世以洴澼絖漂絮者为事。客闻之,请买其方百金。聚族而谋曰:我世世为洴澼絖,不过数金。今一朝而鬻技百金,请与之。客得之,以说音税吴王。越有难,吴王使之将。冬,与越人水战,大败音拜越人,裂地而封之。能不龟手一也,或以封,或不免於洴澼絖,则所用之异也。今子有五石之瓠,何不虑思也以为大樽而浮乎江湖,而忧其瓠落无所容?则夫子犹有蓬之心也夫。   蓬字正与江湖字相对,言不浮游江湖而此心犹局於山林草莱之中也。此言一器之用而未化,若以之浮游江湖则化矣。   惠子谓庄子曰:吾有大树,人谓之樗。其大本拥肿而不中绳墨,其小枝卷音拳曲而不中规矩,立之涂,匠者不顾。今子之言,大而无用,众所同去也。庄子曰:子独不见狸狂乎?   狸狌,鼬鼠也,状如鼯,赤黄色,大尾,能啖鼠,俗乎鼠郎。郭璞云:江东名鼪。   卑身而伏,以候敖者;   敖平声,物之游遨者,鸡鼠之属。   东西跳梁,不避高下;中於机辟毗赤切,   入於机中,如受刑辟。   死於罔罟。今夫斄音厘又音茅牛,其大若垂天之云。此能为大矣,而不能执鼠。   狸狌小,能捕而反遭害。牛大不能执鼠,而得全其生。   今子有大树,何不树之於无何有之乡,   广莫之野,彷徨乎无为其侧,逍遥乎寝卧其下。不夭斤斧,物无害者,无所可用,安所困苦哉。   此言一木之用而未化,若树之无何有之乡,广莫之野则化矣。   此篇以逍遥游名,而终篇贯串只一化字。第一段言鲲鹏蜩鸠斥鴳之化大小不同,故其飞有高下。第二段言人之化亦有大小不同,故其为逍遥游有优劣。第三段言人能因无用而化为有用,则亦可以逍遥游。夫天之所赋各有定分,岂可强同蜩鸠斥鴳於鲲鹏哉。而人则无智愚贤不肖,皆可以阶大道。然亦有自视若蜩鸠斥鴳者焉,故於篇终晓之曰:人虽如呺然难举之瓠,拥肿卷曲之樗,苟能因其资质用之,随事而化,岂失其为逍遥游哉。   南华真经循本卷之一竟   南华真经循本卷之二   庐陵竹峰罗勉道述门人彭祥点校   内篇齐物论上   战国时,学术不明,是非蜂起。世道人心陷溺甚矣。儒者则必息邪说,距诐行以闲先圣之道。老庄之学,则但守吾天真初不与较。因其是而是之,因其非而非之,听其不齐而自齐矣。此篇多是问公孙龙子,如是非彼是,因非因是。非指非马,坚白同异,皆公孙龙子语。   南郭子蓦隐几而坐,仰天而嘘,嗒音榻焉似丧其耦。   南郭子綦所居隐几,低头凭几也。嘘,开口出气也。嗒焉,合口也。方俯而凭几,俄仰而嘘气,忽嗒焉合其口。顷刻三变,写出如画。丧其耦者,神以形为耦,遗耳目形骸如死然也。   颜成子游立侍乎前,曰:何居音姬乎?形固可使如槁木,而心固可使如死灰乎?今之隐几者,非昔之隐几者也。   颜成子游,子秦弟子,姓颜名偃,字子游,谥成。可者,谓其可也。言不知人之形与心可使之如此,怪而善之也。昔以隐几仰天之顷为昔也怪,今隐几之子綦非昔隐几之子綦, 昔活而今若死也。   子綦曰:偃,不亦善乎,而问之也。   不亦善,吾如此而问之。   今者吾丧我,汝知之乎?   吾神也,我形也,吾我己三字若无异义,而我之与己终有私意,故孔子无我而告颜渊,以克己。道家养炼元神,视身如遗。子綦嗒焉之际韬神於寂,身心俱灭。故曰今者吾丧我。汝知之乎者,子綦反问子游知之乎,却从而告之也。   汝闻人籁而未闻地籁,汝闻地籁而未闻天籁夫。   以人籁引起地籁,而以地籁引起天籁,言汝若闻地籁、天籁之说,则知吾之所以丧我者矣。   子游曰:敢问其方。子綦曰:夫大块。噫音隘气,其名为风。是唯无作,作则万窍怒呺。而独不闻之参参音溜乎?   大块,天地也。参寥,长风之声。风长则所被者广。   山林之畏音委隹诸鬼切,山卷曲也,大木百围之窍穴,似鼻,似口,似耳,似析,似圈,似臼,   鼻口耳三者,似人之形;枅则相累积有空缺;圈则圆而中空;臼则中窊,三者似器之形。   似佳者,似污者。   水聚牛迹,曰佳。水流窊下之所曰污。二者似地之形。   激者、謞音孝者、叱者、吸者、叫者、号音号哭之号者、宎音要者、咬音咬者。   上言形,此言声。激如水激声,謞如箭去声;谏如号哭声;突室东南隅,如深室中声,咬如乌咬吹声。   前者唱于,而随者唱喁。   于、竿通。韩非曰:竿为五声长。喁者,众窍如鱼口之噞喁。   泠风则小和,飘风则大和,厉风济则众窍为虚。   泠风,清泠之风。飘风,飘忽之风。庄多读烈为厉。济,止也。风至极,猛则止矣。唱和二字是形容籁字。   而独不见之调调刁刁乎?   调调、刁刁,树尾风,调调然。和而刁刁然,微动也。今俗呼风小为调调地。而采茶者以嫩条为刁,掇言刁刁然可掇也。此一节言地籁翏翏者,风作之时调调刁刁者,风济之时先有许多声响,忽然无有。人生正如此,引起下文。   子游曰:地籁则众窍是已,人籁则比竹是已,敢问天籁。   地籁则前所说众窍是已。人籁则笙竿之类是已。此不必问,敢问天籁。   子綦曰:夫吹万不同,而使其自己音纪也。咸其自取,怒者其谁邪?   己字与前我字相应,天之生物亦如吹焉。要形容天籁,故下吹字。吹万不同,而使其皆若自己为之,而造物无与焉。许多变态皆其自取其怒而出者,果谁为之邪?怒字不可专作喜怒解,言许多变态暴怒出来,如风之猛厉而众窍暴怒也。   大知闲闲,小知间间。大言炎炎,小詹詹。   闲闲,防闲又防闲。间间,一间又一间。炎炎,烁人貌。詹詹,谆至猊。言人之和识言语有此不同。   其寐也魂交,其觉音教也形开,与接为构,日以心斗。   邵康节曰:神者,人之主,将寐在脾熟,寐在肾,将寤在肝,正寤在心。庄子所谓魂,即康节所谓神。人寐则神交於肾而形静。寤则神舍於心而形动,寤而兴物接则自有许多机关,下文备言之。   缦者莫半切、   缦,缯无文也,计谋错综而不见者,似之卿云歌礼缦缦兮,亦取礼文错综之义。   窘者、密者。   窘者,掘地藏物也。密者,细密也。三句言人之机关有如此者,句法与激者、謞者相应。   小恐惴惴,大恐缦缦。   小恐惧则惴惴不自保,大恐惧则为计如组织。句法兴小和相应。   其发若机栝,其司是非之谓也;   其发於外如射者,机栝必期於中。其司是非之的,有如此者。   其杀如秋冬,以言其日消也;其溺之所为之,不可使复之也。   其哀杀如秋各肃杀,言其焦心劳思日见销烁,有如此者。又申一句云,此乃其溺於物欲所为,不能使其自反也。   其厌淹入也如缄,以言其老洫也;近死之心莫使复阳也。   其厌没如缄滕闭固,言其终老於嗜欲之沟渎,有如此者。又申一句云,此乃其心已近於死,不可复生也。自其今若机栝,至莫使复阳也,文义与厉风济则众窍为虚,而独不见调调刁刁乎相应。到此,分明是说教倒地了。下文喜怒哀乐又突起,可见笔力有余。   喜怒哀乐,虑叹变怒音恼,姚秩启态;   慹字,从执,从心。言其心拘执也。姚,治也。佚,放佚也。启,开启聪明也。态,度也。荀子亦云:莫不美丽姚冶,奇衣妇饰,血气态度。儒书只言七情,庄子又增作十二般。   乐出虚,蒸成菌。   此十二者如乐音之出於空虚,地气之蒸成朝菌,然律始於无中生一,自一而三,而九,历十二辰,得十七万七千一百四十七,是为黄锺之实,於是损益之而成十二律。是之谓乐出虚菌,亦虚空中所产,皆所以形容天籁者也。   日夜相代乎前,而莫知其所萌。已乎,已乎。旦暮得此,其所由以生乎。   叹息而言,已乎,已乎。世人如此其休乎,不过旦暮得此,畎为所由生乎。此一节言天籁。天之生人,有许多情态;正如风作之时,有许多声响。自篇首至此,庄子述起子綦问答,而下文因广其说。   非彼无我,非我无所取。是亦近矣,而不知其所为使。若有真宰,而特不得其眹陈上。可行已信,而不见其形,有情而无形。   就子綦吹万不同,而使其自己咸其自取上摘出来,议论非彼无我即吹万不同,而使其自己也,非我无所取即咸其自取也。非彼造物固无我之累,非是有我亦安取许多变态。子綦此说亦近之矣。但尚欠说,到此变态之所为役使处,子游不知之也。所为役使而听命者,如有真宰焉。真宰者即无极之真妙,合二气五行而人所具以生者也。人身中有此真宰,故血气为之役使,而许多变态可收敛,寂然然而人莫得其眹兆。无可用工处其为可行验之,得道之人已足深信而终不可得。其形盖虽有坎离交媾子母,留恋之情而本无形象也。此老氏大道之指,而丹经之所由出。   百骸、九窍、六藏去声肾藏有二,赅音该而存焉,吾谁与为亲?汝皆悦之乎?其有私焉?如是皆有焉臣妾乎?其臣妾不足以相治乎?其递相为君臣乎?其有真君存焉。   自反吾之一身,百骸九窍六藏莫不该存。吾与谁者为亲?又设为自问之辞,莫是汝皆悦之乎?莫是有私爱焉?无私爱之理也。既是如此,则皆相为臣妾乎?莫是皆为臣妾则不足以相治,而更迭为君臣乎?曲折疑难却终之曰:其有真君存焉,言百骸九窍六藏所以听命者,真君也。真君即真宰。因言君臣变文耳。   如求得其情与不得,无益损其真。一受其成形,不亡以待尽。   此情字,即有情而无形之情。人求得此情与不得此情,皆於其真。无损益真者,自如也。人受形之初便有此真,与生俱生,未尝亡失,以待形尽后已。   与物相刃相靡,其行尽如驰,而莫之能止,不亦悲乎!终身役役而不见其成功,薾然疲役而不知其所归,可不哀邪!人谓之不死,奚益!其形化,其心与之然,可不谓大哀乎?   相刃,相杀伤。相靡,相服从。形以载真,形化则心与之俱化。所谓不亡者,亦尽矣。因言不亦悲乎,又言可不哀邪,又言可不谓大哀乎。辞愈痛切其警世深矣。   人之生也,固若是芒乎?其我独芒,而人亦有不芒者乎?   芒,芒昧无知也。此一节是庄子因子綦天籁之说,而指示人以赋予之初,元有真宰者存。后面数节,却极陈是非,彼此不足争辩,唯当明此真宰而已。   夫随其成心而师之,谁独且无师乎?奚必知代而心自取者有之?愚者与有焉。未成乎心而有是非,是今日适越而昔至也。是以无有为有。无有为有,虽有神禹,且不能知,吾独且柰何哉!   随其成心而师之,谁独且无师乎?是从子綦师弟子问答上来。奚必知代而心自取者,是从日夜相代咸其自取来。成乎心者,心之主宰万事之名有真宰,为之主则成个心。无以主之则走东走西不成个心矣。学道者不必外求师,但反之吾心自有余,师此真宰在人,无知愚皆有之,不特晓得日夜相代,咸其自取之理者有之。虽愚昧不晓者亦与有焉。若未知真宰所在,其心未成而先有是非之辩,譬之今日方往越,而谓昔已至。宁有此理?虽神禹且不能将无为有以知天下之事,况我乎?先安顿是非二字在此,下文却反覆言之。   夫言非吹也,言者有言,其所言者特未定也。果有言邪?其未尝有言邪?其以为异於鷇音寇音,亦有辩乎,其无辩乎?   又从吹万不同上来。夫人之言,非如天籁之吹万物,一以无心也。乃言者之人有言耳。既出於人则宁免无私,故其言特未定,不可为准言,既未定,则人视之亦如无有。故曰:果有言邪?其未尝有言邪?鷇鸟初出卯者,人闻禽鸟之音。如鹊则报喜,鸦则报凶,鹳呜知雨,布谷呜催耕,可听之为准,鷇音未定则不为准矣。人言之未定,亦犹是也。   道恶乎隐而有真伪?言恶乎隐而有是非?道恶乎往而不存?言恶乎存而不可?道隐於小成,言隐於荣华。故有儒墨之是非,以是其所非而非其所是。欲是其所非而非其所是,则莫若以明。   总上文,道与言作议论,所谓成心便是道。大道本无真伪,因何隐而有真伪?至言本无是非,因何忆而有是非?道因何去失而不存?言因何存而不可准?此设之辞,却答云:道隐於旁门小成之术,言隐於浮华不实之说,故有儒墨二家相与是非。如墨以儒为非,则自以墨为是矣。儒又自以儒为是,则以墨为非矣。是其所非而非其所是,此儒墨之所以纷纷也。遂申言而晓之曰:与其欲是其所非而非其所是,莫若明吾之真宰,犹言且理会自己工夫,说甚闲是非。前一节结句云:人之生也,固若是芒乎。其我独芒,而人亦有不芒者乎?故此结句云:莫若以明。明者知真宰所在,芒昧者不知也。后二节皆以此结,申重丁宁之意深矣。   物无非彼,物无非是。自彼则不见,自知则知之。故曰;彼出於是,是亦因彼。彼是方生之说也。   前一节只言是非两字,而是非寔生於彼我之相对。故此一节又以彼是两字作议论。物无非彼者,凡物皆有彼我。以彼为彼,而彼又以我为彼。物无非是者,凡物皆有是彼,以彼为是,而我又以我为是。自彼则不见者,自彼人言之则皆不见其为彼。与是何也?彼自以彼为我,则不见其为彼矣。彼以彼之非为是,则不见所谓是矣。自我则知之者,自我言之则见彼之为彼矣。见彼有不是处,则知所谓是矣。言人不可自蔽,如彼人不自知。自我观之则知也。彼出於是者,我之指彼为彼,彼之指我为彼,皆出於自是之。故我自是则以非归之彼,而谓彼为彼矣。彼自是则以非归之我,而谓我为彼矣。是亦因彼者,我之自是与彼之自是亦因各分在彼之故。我以彼为彼,则必以非归之彼,而以我为是矣;彼以我为彼,则必以非归之我,而以彼为是矣。此彼是方生未已也。   虽然,方生方死,方死方生;方可方不可,方不可方可;   又缀上方生字,却下虽然一转,虽彼是之说方生然。方生则有方死,方死则又有方生。方可则有方不可,方不可则又有方可。以循环之理观之,则彼是之说须有死灭时,而今不可齐者,须有可齐时。   因是因非,因非因是。是以圣人不由而照之于天,亦因是也。   今且因其是非而是非之,以待其自定。必覆言因是因非。因非因是者,既因其是则亦因其非,既因其非则亦因其是。如因其一而不因其一,则犹未免於争,是以圣人不行是非之途,超然物外。或有是非只照之于天,犹言或是或非天自监之,亦所以因其是也。既言因是非,却又只言因是,省文耳。下文皆申明因是之说。   是亦彼也,彼亦是也。彼亦一是非,此亦一是非。果且有彼是乎哉?果且无彼是乎哉?   此圣人因是之说。凡是者亦归之彼,凡彼者亦以为是,如此则此尽以彼为是。而此自认其非,彼亦尽以此为是,而彼自认其非。彼此各有一是非矣。果何分於彼是乎哉?   彼是莫得其偶,谓之道枢。枢始得其环中,以应无穷。是亦一无穷,非亦一无穷也。   彼是不对立则无是非矣,此谓之道枢。又解说枢之义,枢者门牡也。枢处於环中,圆转不得,而开阖无穷。圣人执道之枢,而一听是非之无穷,犹是也。   故曰:莫若以明照前结句。   以指喻指之非指,不若以非指喻指之非指也;以马喻马之非马,不若以非马喻马之非马也。天地一指也,万物一马也。可乎可,不可乎不可。道行之而成,物谓之而然。恶乎然?然於然。恶乎不然?不然於不然。物固有所然,物固有所可。无物不然,无物不可。   此从前一节方可方不可上来。战国时有白马非马之辩,故引之。而又近即身之指以并论。此指也,而辩者必云:非指然以指之类喻其非指,不若以非指之类喻其非指也。此马也,而辩者必云:非马然以马之类喻其为非马,不若以非马之类喻其为非马也。若合天地为一指,则人之所谓指者,非指矣。若总万物为一马,则人之所谓马者,非马矣。盖执着观之,则必指为指马为马。不执着观之,则天地可为指,万物可为马。故人於是非之间不可有执着。但当可乎其所可,不可乎其所不可。夫道本无名,人行之而成道之名。物本无名,人谓之而立物之名。则然与不然者,亦人强谓之耳。因而然之不然之,可也。虽物固有所端的,是然、是可者亦以是观之,则无物不然、无物不可矣。固有所者端的之意。   故为是举莛与楹,厉与西施,恢恑谲怪,道通为一。   莛,屋梁。楹,堂东西两楹。厉,恶人。西施,美人。莛横而楹直,厉丑而施妍,恑怪万状,皆以道通之而为一。   其分也,成也;其成也,毁也。凡物无成与毁,复通为一。   其分,裂也。或所以为成全其成全也,或所以为毁坏。故凡物无成与毁,反复通之则只为一。盖只从成而观之,则不见其毁。只从毁而观之,则不见其成。通成毁循环而观之,则成可以为毁,毁可以为成,其实则一。   唯达者知通为一,为是不用而寓诸庸。庸也者,用也,用也者,通也;通也者,得也。适得而几矣。因是已,已而不知其然,谓之道。   达者之人知通为一,故为不用而寓诸事功,寓诸事功即用也。用即通也。既通则得诸心矣。既得则近乎道矣。如此者,所谓因是已。一向如此,既而纯熟。不知其然则谓之道。   劳神明为一而不知其同也,谓之朝三。何谓朝三?曰:狙公赋芋,曰:朝三而暮四。众狙皆怒。曰:然则朝四而暮三。众狙皆喜。名实未亏而喜怒为用,亦因是也。是以圣人和之以是非而休乎天均,是之谓两行。   凡劳苦其心神为此一偏之见者,不知通之为一者也。如众狙喜怒不自知觉,狙公顺其所欲而无亏於名实,亦因是之道也。是以圣人因其是而是之,因其非而非之。调和之使不争而休息乎。天理之均平,此之谓是非两行而不相悖。   古之人,其知有所至矣。恶乎至?以为未始有物者,至矣,尽矣,不可以加矣。其次以为有物矣,而未始有封也。其次以为有封焉,而未始有是非也。是非之彰也,道之所以亏也。道之所以亏,爱之所以成。   因上文云圣人,又推而言古之人。未始有物者,即所谓无极也。知至於此则至矣,尽矣,不可复加矣。《中庸》亦曰:上天之载无声无臭,至矣。未始有物,则何有是非?和之以是非,已是后世圣人事,古之人并此亦无也。   果且有成与亏乎哉?果且无成与亏乎哉?有成与亏,故昭氏之鼓琴也;无成与亏,故昭氏之不鼓琴也。昭文之鼓琴也,师旷之枝策也,惠子之据梧也,三子之知几乎,皆其盛者也,故载之末年。唯其好之也,以异於彼,其好之也,欲以明之。彼非所明而明之,故以坚白之昧终。而其子又以文之纶终,终身无成。若是而可谓成乎?虽我亦成也;若是而不可谓成乎?物与我皆无成也。是故滑疑之耀,圣人之所图也。为是不用而寓诸庸,此之谓以明。   文,昭氏之名。枝策,所以忧瑟者。梧,以梧桐为琴瑟也。几,近也。载,事也。末年,老年也。纶,绪也。缀上成字而言,若以为有成与亏便如昭氏之鼓琴,若以为无成与亏便如昭氏之不鼓琴。试以昭文之鼓琴言之。昭文之鼓琴与师旷、惠子三人之知相近,皆技艺之高者也。能与师旷、惠子抗衡,则其於琴可见其精矣。故从事於此至老而不辍者,乃其笃好之,欲以表异於人。其笃好之也,欲以明示众人而已。彼众人非所可明而强欲明之,故卒无知音。如坚白之辩者,始欲明之而终至晦昧也。昭文既无成矣,其子又以文之绪终其业,亦终身而无知音。如此看来,使昭氏当来不学鼓琴,则何有成与亏?惟其好鼓琴,故有成亏也。若是犹言见存如此。若据见存如此,而谓之成,则我今亦可谓之成。若据见存如此而不可谓之成,则物与我何有成日?是故滑乱可疑无分晓中自有光耀,乃圣人之所图,不必分别孰为成、孰为不成也。却缴前为是不用而寓诸庸一句结之曰:此之谓以明。仍照前结句。   南华真经循本卷之二竟   南华真经循本卷之三   庐陵竹峰罗勉道迷门人彭祥点校   内篇齐物论下   今且有言於此,不知其与是类乎?其与是不类乎?类与不类,相与为类,则与彼无以异矣。   此一节从言者有言上来。而今且把人之有言与此相类或不相类者,皆相与为类。如此以为是,而彼亦以为是;此以为非,而彼亦以为非。固相类矣,或此以为是,而彼以为非者,亦同其非此以为非,而彼以为是者,亦同其是皆相与为一类,则与彼之说无异而不争矣。   虽然,请尝言之:有始也者,有未始有始也者,有未始有夫未始有始也者;有有也者,有无也者,有未始有无也者,有未始有夫未始有无也者。俄而有无矣,而未知有无之果孰有孰无也。今我则有谓矣,而未知吾所谓之其果有谓乎?其果无谓乎?   请尝言之,请试言之也。前有言於此者,人之言也。此我则有谓者,我之言也。虽然,又下一转,究观天地万物之初,有无俱无,无无亦无。有无之说乃起於后世。则人之有言固不足凭,而我之有谓岂为真的。   天下莫大於秋豪之末,而太山为小;莫寿乎殇子,而彭祖为夭。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既已为一矣,且得有言乎?既已谓之一矣,且得无言乎?一与言为二,二与一为三。自此以往,巧历不能得,而况其凡乎?故自无适有,以至於三,而况自有适有乎。无适焉,因是已。   秋毫之末本小,然既曰:秋豪之末不可复加矣,谓之大可也。太山之外犹有大者焉,亦可谓之小。殇子本夭,然名为殇子,不过得年如此,谓之寿可也。彭祖之外犹有寿者焉,亦可谓之夭。但以天地万物观之,初无分别。人之生也,身中便具一天地。是天地与我并生。万物莫不然,是万物与我一体。何分於小大寿夭。夫既为一,则不容有言矣。傥说个一字,则其言便长,而是非无穷矣。故只当反乎虚无之初,以因其是而已,又应前因是字。   夫道未始有封,言未始有常,为是而有畛也。   又以道与言,对说畛,又密於封矣。   请言其畛:有左有右,有伦有义,有分有辩,有竞有争。此之谓八德。   伦,次序也。义,合宜也。既次序之,而又逐事要合宜。分,别也。辩,又详矣。竞,主心言,争,主力言。《左氏传》曰:不心竞而力争。   六合之外,圣人存而不论;六合之内,圣人论而不议;春秋经世先王之志,圣人议而不辩。   春秋经世先王之志,史书也。周礼,小史掌邦国之志。言天地古今,圣人皆所不言。议详於论,辩详於议。   故分也者,有不分也;辩也者,有不辩也。曰:何也?圣人怀之,   卷藏之。   众人辩之以相示也。故曰:辩也者,有不见也。   欲见之而反不见。   夫大道不称,大辩不言,大仁不仁,大廉不嗛,   音慊,口街物也,为心有所街之义。有衔其快与足者,有衔其恨与少者。此言不慊大廉者,不以廉自足也。   大勇不忮。道昭而不道,言辩而不及,仁常而不成,   不恃勇而害物,昭揭之,则不足为道。辩之则有不及处,拘於常所爱,则仁有限而不成仁矣。   廉清而不信,   以清洁自许,则不足取信於人。   勇技而不成。   恃勇害物,则不成大勇。   五者园而几向方矣   园,圆也。大道不称,至大勇不快。五者本圆活道理,道昭而不道至,勇忮而不成。五者却拘执了,是几向方矣。   故知止其所不知,至矣。孰知不言之辩,不道之道。若有能知,此之谓天府。注焉而不满,酌焉而不竭,而不知其所由来,此之谓葆光。   葆,养也。未知此理则曰:莫若以明。既得此理,则养其光曜矣。此一段分为五节:第一节以芒字结,第二第三第四皆以以明字结,第五以葆光字结。芒者明之,反光者明之,盛也。大意只说外则因是,而内则自明其真。故凡言因是者五,而言以明者三。   故昔者尧问於舜曰:我欲伐宗,脍、胥敖,南面而不释然。其故何也?舜曰:夫三子者,犹存乎蓬艾之间。若不释然,何哉?昔者十日并出,万物皆照,而况德之进乎日者乎。   宗、脍、胥敖,三国名。宗一、脍二、胥敖三。三子者,三国之君。犹,尚也。存,在也。若,汝也。三子处於僻陋,未见德化,如蒙蔽草莽之间,何足芥蒂。惟当反之吾德耳。日犹有照所不及,十日并照则无不及矣。况德之照临何啻於日。三国虽僻陋,亦将斩蓬着披荆棘而来率化矣,何以伐为。   啮缺问乎王倪曰:   《高士传》:王倪,尧时贤人。天地篇云:啮缺之师。   子知物之所同是乎?曰;吾恶乎知之?然则物无知耶?曰:吾恶乎知之?虽然,尝试言之:庸诅知吾所谓知之非不知邪?庸诅知吾所谓不知之非知邪?且吾尝试问乎汝:   王倪反问啮缺。   民湿湿字寝则腰疾偏死。   体一边不仁。   鳅然乎哉?木处则惴栗徇惧,猨猴然乎哉?三者孰知正处?民食刍豢,麋鹿食荐,   稠草也。汉景帝诏:或池饶广,荐草莽。赵充国奏:今虏去其美地荐草。   鲫且甘带且音狙   广雅云:蜈公也。带,蛇也。   鸱雅耆读作嗜鼠,四者孰知正味?猨猵狙   獦也,音葛,牂也。   以为雌,   猵狙以缓为雌也。   麋与鹿交,鳅与鱼游。毛墙丽读作骊姬,人之所美也。鱼见之深入,鸟见之高飞,麋鹿见庾骤,四者孰知天下之正色哉?自我观之,仁义之端,是非之涂,樊然淆乱。吾恶能知其辩?啮缺曰:子不知利害,则至人固不知利害乎?   啮缺以王倪为至人,故怪其不知。   王倪曰;至人,神矣。   王倪以为别有至人。   大泽焚而不能热,河汉冱而不能寒,疾雷破山,风振海而不能惊。若然者,乘云气,骑日月,而游乎四海之外,死生无变於己,而况利害之端乎! 瞿鹊子问乎长梧子曰:吾闻诸夫子:圣人不从事於务,不就利,不违害,不喜求,不缘道,   不拘拘於循道,   无谓有谓,有谓无谓,   谓,说也。人之无说者,独有说道是也。人之有说者,独无说是非是也。   而游乎尘垢之外。夫子以为孟浪之言,而我以为妙道之行也。   夫子,瞿鹊子师。孟浪,犹泛滥也。其师自以前所言者,泛滥之言耳。而瞿鹊子闻之,则 以为妙道而行之。   吾子以为奚若?   又质问於长梧子。   长梧子曰:是黄帝之所听莹也,   耳听而心莹。   而丘长梧子名也何足以知之。   谦辞。   且汝亦大早计,见卵而求时夜,   鸡司夜。   见弹而求鹊炙。   讥其欲速不达,未闻要道也。   子尝为汝妄言之,汝以妄听之奚?   妄者,亦谦辞言已亦不能的,知妙道试以谬妄。为汝言之,汝亦以谬妄听之如何?   旁日月,挟宇宙,   此是长梧子与瞿鹊子说妙道语。道家烹炼以日月为药材,以宇宙为鼎器,故丹经有手摄乌兔,宇宙在身之说。旁者随之,以运挟者,持之以用。   为其吻合,置其滑愍,以隶相尊。   吻合者,太极判而为阴阳。人具一太极,则身中自有阴阳配对相与吻合。即前所言:有情无形,而人所当自为也。滑愍者,目鼻口心思之,欲使人滑乱昏沉。即前所言:喜怒哀乐、虑叹变慹、姚佚启态,而人所当弃置也。以隶相尊者,为之者为尊置之者为隶。即前所言:其有为臣妾乎,其有真君存焉。而人当明吾真宰,使百骸九窍六脏听命也。   众人役役,圣人愚芚,参万岁而一成纯。   愚芚,愚蒙也。参,合也。众人役役,情欲之中,圣人独抱一守中,如愚蒙然。参合万岁之运而一成其纯。全之功,丹经火候蹙三万六千日之工程於一时。正此之谓一成纯者,所谓打成一片也。   万物尽然,而以是相蕴。予恶乎知悦生之非惑邪!予恶乎知恶死之非弱丧而不知归者邪!   上文元说予尝为汝妄言之,汝以妄听之奚,故末后又自马倒了大见解。人以修炼为小术,不足为也。有生有死万物皆然,而修炼者以此道授受相与蕴藏於身,独为长生不死,亦惑矣。弱,曲礼曰:二十日弱。丧,失也。弱丧,少年亡失其家,不知所归也。   丽之姬,艾封人之子也。   明非骊戎,男亲女贱也。   晋国之始得之也,涕泣沾襟。及其至於王所,与王同筐状,食刍豢,而后悔其泣也。   喻下文。   予恶乎知夫死者不悔其始之薪生乎!梦饮酒者,亘而哭泣;   又譬喻。   梦哭泣者,亘而田猎。方其梦也,不知其梦也。梦之中又占其梦焉,觉而后知其梦也。且有大觉而后知此其大梦也。而愚者自以为觉,窃窃然知之。   君乎?牧乎?   分贵贱也。   固哉。   陋也。   丘也与女音汝皆梦也,予谓汝梦亦梦也。   说者亦是梦。   是其言也,其名为吊诡。   至怪也。   万世之后而一遇大圣,知其解音蟹者,   解,脱然也。   是旦暮遇之也。   以万世为旦暮,言难遇此人,恐终无有。若万世之后一遇之,犹旦暮之近也。下文却言未遇此人则无能知之。   既使我与若辩矣,若胜我,我不若胜,若果是也,我果非也邪?我胜若,若不吾胜,我果是也,而果非也邪?其或是也,其或非也邪?其俱是也,其俱非也邪?我与若不能相知也。则人固受其   难暗,上贪暗切。   点暗,不明也。我与若不能相知,而委他人质正之,则人固领受此糊涂不明矣,亦安能正之?   吾谁使正之?使同乎若者正之?既与若同矣,恶能正之!使同乎我者正之既同乎我矣,恶能正之!使异乎我与若者正之?既异乎我与若矣,恶能正之!使同乎我与若者正之?既同乎我与若矣,恶能正之!然则我与若与人俱不能知也,而待彼也邪?   言我与若与人俱不能知,而待彼万世之后大圣人也邪?   何谓和之以天倪?   瞿鹊子就问也。此亦道家常语,故以为问。   曰:长梧子答是不是,然不然。是若果是也,则是之异乎不是也亦无辩;然若果然也,则然之异乎不然也亦无辩。   凡事惟当是人之所不是,凡言惟当然人之所不然,吾所是者若果为是,则此事固是,他事虽不是,亦不必校其为异而辩之。吾所然者若果为然,则此言固然,他言虽不然,亦不必校其为异而辩之。   化声之相待,若其不相待。   化声,犹书所谓声教。孟子所谓仁声之声,言闻风而化也。人待声闻而化,何似不待声闻而化之。为妙无辩,已善矣,并声亦无之,又加一等也。   和之以天倪,   天者,自然之谓。倪者,端倪也。才发端便出於自然之天,不待其显着,此谓和之以天倪。   因之以曼衍,   游衍也。   所以穷年也。忘年忘义,振於无竟,故寓诸无竟。   振,发也。寓,止也。无竟,无极也。发於无极故止於无极。   罔两问景音影曰:   罔两,影外微阴,向云景之景也。仿髴无有中与影为两,故名罔两。   曩子行,今子止;曩子坐,今子起。何其无特操与?景曰;吾有待而然者邪?   所待形也。   吾所待又有待而然者邪?   形之动也,又有使之然。   吾待蛇蚹蜩翼邪?   蛇蚹,饰腹下龃龉可行者。蛇以蚹行,蜩以翼飞,二物既蜕,则为不能行不能飞之形矣。吾所待之形,其犹蛇蚹蜩翼,一旦神去,则不能以自动也。   恶识所以然恶识所以不然!   人之言,有然不然者,犹形也。吾之然之与不然之,犹影也。而所以然所以不然者,犹形不能自知其行止也,则吾恶能知之。   昔者庄周梦为胡蝶,栩栩然飞貌胡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   寤忽遽貌。   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   觉亦是梦,则似蝶梦为周矣。   周与胡蝶,则必有分矣。   周与胡蝶必有分别而不能自知也,则是非彼此之判,安能知之。   此之谓物化。   此谓万物变化之理,玩物之化则物有不必齐者矣。此篇以齐物名,故仍收归物字上结。   南华第二篇世称难读,今析为三大段:自南郭子綦隐几而坐至旦暮得此其所由以生乎为第一段。於中小分三节:初,迷子綦师弟子问答之辞;次,地籁;次,天籁。自非彼无我至此之谓葆光为第二段。於中小分五节:初,因子綦天籁之说,言人自有真宰而芒昧不知,第一节;以后多摘公孙龙之辫,第二节;摘是非,第三节;摘彼是,第四节;摘非指非马,第五节。推其弊不若无言为尚。自尧问於舜至篇末为第三段,不过引证以终前段之义,布置亦如前篇,於中小分四节:第一节言德之进乎日,所以申前以明之意;第二节言至人超乎生死之外,何有是非;第三节言道亦不必修,何有是非;第四第五说两个譬喻,只就人身上有不能知,安能知是非,故惟有听物之不齐而齐耳。   南华真经循本卷之三竟   南华真经循本卷之四   庐陵竹峰罗勉道述门人彭祥点校   内篇养生主   此篇言养生之主。先言养生砉当顺其生;后言虽云养生,实视死生为一。   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已,已而为知砉,殆而已矣。为善无近名,为恶无近刑。缘督以为经,可以保身,可以全生,可以养亲,可以尽年。   近,附近之近。缘,顺也。督,中也,衣背缝之中曰裻,亦取此义。为善者必有名称,为恶者必有刑罚,善养生砉释知而善恶两忘。谓其为善则无近名之美,谓其为恶则无近刑之祸,盖无善恶之进则自超乎刑名之外。但胶吾之中以为常。老氏所谓中砉,抱一守中之中,非谓夹善恶中间也。朱子书皇极辩后非之,未必是其本指。   庖丁为文惠君梁惠王解牛引喻养生,手之所触,肩之所倚。   用力而肩斜。   足之所履,膝之所踦音纪以膝柱之,砉音阒然向音响,然,奏刀騞轰入然,   砉声,犹微响则可闻矣。騞,则声大矣,奏刀砉其用刀有节奏如奏乐然。   莫不中音。合於桑林之舞,乃中经狸字之讹首之会。   《左传》注:桑林,殷天子之乐。《礼记》:射义,诸侯以狸首为节。又曰:狸首砉,乐会时也。又曰:诸侯以时会天子为节。举此二乐章者,为汤祷桑林以身为牺牲,诸侯歌狸首以射首不来朝砉。皆於解牛有取义也。   文惠君曰:嘻音熙叹声,善哉。技盖至此乎?庖丁释刀对曰:臣之所好砉道也,进乎技矣。始臣之解牛之时,所见无非牛砉;三年之后未尝见全牛也;方今之时,臣以神遇而不以目视,官知止而神欲行。   目之官,司视。   依乎天理,   天,自然也。理,条理也。牛之身体其间有天生自然之条理,依而解之。   批音披大郄隙同,导大窾空处,因其固然。技经肯綮苦梃切之未尝,   肯綮,筋骨交结处。   而况大軱音孤大骨也乎!良庖岁更刀,割也;   但割肉,而不中骨。   族众也庖月更刀,折也;   折断其骨,故损刀;   今臣之刀十九年矣,   前言三年,此言十九年,积至一章之数也。   所解数千牛矣,而刀刃若新发於硎。   刃者,刀之锋铓。硎,磨刀石也。   彼节者有间,而刀刃者无厚;以无厚入有间,恢恢乎其於游刃必有余地矣。是以十九年而刀刃若新发於硎。虽然,每至於族,吾见其难为,怵然为戒视为止,行为迟。动刀甚微,謋音或然已解谐上,如土委地提刀而立,为之四顾,为之踌躇满志,善刀而藏之。文惠君曰:善哉!吾闻庖丁之言,得养生焉。   又下一转,虽是吾之用刀固善矣,每至族庖用刀之时,吾见其为之甚难则又不敢自恃,惕然为之戒惧。昔之不以目视者,视为之凝止;昔之神行者,行为之迟缓,昔之游刃有余者,动刀甚微焉。乃至謋然已解,如土之委地,则提刀而立,为之四向顾眄而目空无人,为之踌躇少立而满惬其志,於是善其刀而藏之。养生之道何以异此。   公文轩   公文氏轩名,宋人。   见右师   宋官有右师、左师。   而惊曰:是何人也?恶乎介也?   偏则为介,刖而为右师,如孙膑之类。   天与?人与?   莫是天命欤?莫是人所致欤?   曰:天也,非人也。天之生是使独也,人之貌有与也。以是知其天也,非人也。   自言自答曰:此介者,出於天非人也。人必有两足,相与今乃独足,是出於天矣。言遭则亦是命当如此,无非天也。   泽雉十步一啄,百步一饮,不蕲求也畜音勖乎樊中笼也。神虽王,不善也。   雉在泽中饮啄自如,不求就养於樊笼。若在樊笼,神虽养得完全,终是局促,不以为善。言独足何妨,但居右师之职,既有官守,宁无祸患?此失其养生之道者也。   老聃死,秦失读为佚吊之,三号而出。弟子曰:非夫子之友邪?曰然。然则吊焉若此,可乎?   老聃弟子问秦佚非老聃之友邪?秦佚曰:然。弟子曰:既是老聃之友,岂能无情?今吊焉,三号而出,可乎?   曰:然秦佚曰。始也吾以为其人也,而今非也。   其指老聃。始,五?以弟子为是老聃之徒,而今见其非也。谓未免世俗之情。   向吾入而吊焉,有老者哭之,如哭其子;少者哭之,如哭其母。彼其所以会之,必有不蕲言而言,不蕲哭而哭者。是遁天倍情,忘其所受,古者谓之遁天之刑。   会,犹感也。遁天,遁逃天理。倍情,违背真情。忘其所受,忘其受命於天者,自有一定之数也。刑,罪也。言向时入吊,见老少哭之过哀,彼其所以感会於心,必有不求其哀而自哀者。日哭、日言者,哭而且言也。此是遁逃天理违背真情,忘其受命之初者也。上古虚无恬淡之世,若有如此,便是逆天底罪人,责弟子典丧之过。   适来,夫子时也;适去,夫子顺也。安时而处顺,一及乐不能入也,古者谓是帝之县解音玄解。   生者,适然而来,如时之忽至。死者,适然而去,如时之顺去。安其时则生不足乐,处其顺则死不足哀。帝即天也。帝之县解者,天以阴阳五行化生万物,人禀受以生便有喜、怒、哀、乐、吉、凶、悔、吝为其所县系,若安时处顺,哀乐不能入,则天之所县系者解散矣。上古之人皆如此,故秦失止於三号而出也。   指穷於薪,火传也,不知其尽也。   又说个譬喻,以明死生之理。如以指计薪,薪多而指有穷尽。及火相传烧,而不知其即时罄尽。人未有不死者,哭之何为过哀。前二节言养生,后一节言死生如一。视死生如一,乃所以养生也。学道者当以此为养生之主。   南华真经循本卷之四竟   南华真经循本卷之五   庐陵竹峰罗勉道述门人彭祥点校   内篇人间世   宁能高飞远走,不在人世间。故此篇言所以处人间世之道。   颜回见音现仲尼,请行。曰:奚之?曰:将之术。曰:奚为焉?曰:回闻术君出公辄,其年壮,其行独,轻用其国而不见其过,轻用民死,死者以国量乎泽,若蕉,民其无如矣。   量,犹准也。泽,如云梦之类。蕉,草也。言死者甚众,以其国准之,泽国人之死如泽中草焉。即陈逢滑曰:吾日敝於兵,暴骨如莽,民其无如者,动触刑戮,无所逃也。   回尝闻之夫子曰:治国去之,乱国就之。医门多疾。   医门正欲人之多疾,以行其术。犹乱国可以行其道。   愿以所闻思其则,   愿以所闻於夫子者,思其治卫之法。   庶几其国有瘳乎!仲尼曰:嘻,若殆往而刑耳。夫道不欲杂,杂则多,多则扰,扰则忧,忧而不救。古之至人,先存诸己而后存诸人。所存於己者未定,何暇至及也於暴人之所行。且若亦知夫德之所荡而知之所为出乎哉?德荡乎名,知出乎争。名也者,相轧也;知也者,争之器也。二者凶器,非所以尽行也。且德厚信矼确实也,未达人气,名闻不争,未达人心。   厚信在於气质,故言未达人气。不争在於心意,故言未达人心。   而强以仁义绳墨之言术读作述暴人之前者,是以人恶有其美也,命之曰菑音灾。人。菑人者,人必反菑之。若殆为人菑夫句。且苟为悦贤而恶不肖,恶用而求有以异?若汝也唯无诏,王公必将乘人而斗其捷,而目将荧之,   目为其所眩。   而色将平之,   色与之和平。   口将营之,   营救自解。   容将形之,   为击跽之形。   心且成之。   且遂成其非。   是以火救火,以水救水,名之曰益多。   不能正救更添其过。   顺始无穷,若殆以不信厚言,必死於暴人之前矣。   彼顺其始之,恶无有穷极。汝若谏之,则必以汝言为不信。厚怒汝而不免於刑戮矣。   且昔者桀杀关龙逄,纣杀王子比干,是皆修其身以下伛拊人之民,以下拂其上者也,故其君因其修以 音祭之。是好名者也。昔者尧攻丛枝、胥敖,禹攻有扈,国为虚音墟厉,   居宅无人曰虚。死而无后曰厉。   身为刑戮,其用兵不止,其求实无已。是皆求名实者也。而独不闻之乎?名实者,圣人之所不能胜平声也,而况若乎!   丛、枝、胥敖、欲与尧争名实,有扈欲与禹争名实,尧、禹犹且不能堪而伐之,何况於汝乎!   虽然,若必有以也。尝以语我来。颜回曰:端而虚,勉而一,则可乎?曰:恶。恶可。夫以阳为充孔扬,采色不定,常人之所不违,因案人之所感,以求容与其心。名之日渐之德不成,而况大德乎。将执而不化,外合而内不訾,其庸讵可乎。   端正而谦虚,所以尽乎已。黾勉而专一,所以入乎人。夫以阳为充孔扬,言卫君以充阳之性自为充足,甚扬扬得志也。采色不定,常人之所不违者,喜怒无定,人莫敢逆之也。案与,按同。感,触也。容与,犹纵肆也。因按抑人之触己以求纵肆其心也。日渐之德不成而况大德乎者,言逐日积渐之,德且不能成,何况大德乎!执,固执也。訾,毁也。彼将固执而不化,汝必外与之合,而心内亦不复訾毁之矣。然则汝之所谓端而虚,勉而一者,岂可乎外合而内不訾,即前所谓容将形之心且成之者也。   然则我内直而外曲,成而上比去声。内直者,与天为徒。与天为徒者,知天子之与己皆天之所子,而独以己言蕲乎而人善之,蕲乎而人不善之邪?若然者,人谓之童子。是之谓与天为徒。   颜回更说此三条:内直而外曲者,由内径直而外为委曲也;成而上比者,举其成说上合於古人也;内由径直则顺乎其天。故曰;与天为徒,天子与己皆天之所子是已。与天子皆子而已,何能相胜而独以己言求人之从,是己乃胜於天子邪。若能知此理,而不以己救胜则全,天所以皆相子之意,故曰:若然者谓之童子。言尚如童子,时未分是非也。此之谓与天为徒。   外曲者,与人之为徒也。擎跽曲拳,人臣之礼也。人皆为之,吾敢不为邪?为人之所为者,人亦无疵焉,是之谓与人为徒。   外为委曲,所以周旋人事,故曰;与人为徒。   成而上比者,与古为徒。其言虽教,谪之实也,古之有也,非吾有也。若然者,虽直不为病,是之谓与古为徒。   举古人之成说以告之,其言不过诵说教诏而实所以为箴规。盖以此乃古人所有之官,非吾所有也。如此则虽直,不至为害,此之谓与古为徒。   若是则可乎?仲尼曰:恶,恶可!大多政法而不谋。   不能间谋入之。   虽固,亦无罪。虽然,止是耳已,夫胡可以及化犹师心者也。   犹是自师用其心者。   颜回曰:吾无以进矣,敢问其方。仲尼曰:斋,吾将语若。有而为之,其易邪?易之者,皡天不宜。颜回曰:回之家贫,唯不饮酒不茹荤者数月矣。若此则可以为斋乎?曰:是祭祀之斋,非心斋也。回曰:敢问心斋。仲尼曰:若一志,无听之以耳而听之以心;无听之以心而听之以气。听止於耳,心止於符。气也者,虚而待物者也。   符,犹言性也。扬雄答宾戏:慎修所志,守示天符,言性与天符,故谓之符。如符券然,听声则止於耳,心思则止於符,唯气则无所思,惟虚而待物。   唯道集虚。虚者,心斋也。颜回曰:回之未始得使,实自回也;得使之也,未始有回也,   未知道,则百骸无所听命。实自是一,颜回既得道则唯虚而已,何有此身哉!   可谓虚乎?夫子曰:尽矣。吾语若!若能入游其樊而无感其名,入则鸣,不入则止。无门无毒,一宅而寓於不得已,则几矣。   以禽为喻,卫以其国为樊龙,颜回欲往卫,如入樊笼焉。但当入游其国而无感,动其赫奕之名,谓之入游。则虽入而有遨游,自得之意,不拘於所遇。若得入则谏,若不得则止,不必定要得入也。却言得入后居止之道,卫本非可居,无一门而无毒,但得一宅以居而寄此身於不得已,可也。寓,寄也,不铃执着之意。如此则得与卫侯相近矣。几,近也。此是教颜回且入身去住,待居久而自化也。下文却教以化之之道。   绝迹易,无行地难。   人要绝灭踪迹易,而无行地难。欲不见踪迹何如无行。   为人使易以伪,为天使难以伪。   虽是人事便有天理,人可欺而天不可欺。此四句言颜回当泯形迹黜浮伪。   闻以有翼飞者矣,未闻以无翼飞者也;喻下句闻以有知知上去声者矣,未闻以无知知者也。   无知之知乃大知,未闻有如此人。此四句言颜回当外智巧。   瞻彼阕者,虚室生白,吉祥止止。   却告颜回以虚心之说,瞻彼门阕之内有室,犹人身之有心也。虚室无蔽得则自然生白,而百祥萃止。虚心无蔽得则自然光明,而万善凝止。止止者,止而又止也。阴阳者,流飞九星而以中宫碍白为吉祥,亦取其虚空无碍也。   夫且不止,是之谓坐驰。   比心放纵不知所止,则身虽静而心不静,故谓之坐驰。   夫徇耳目,内通而外於心知,鬼神将来舍,而况人乎!   耳目本外而徇之於内,心知本内而黜之於外,惟虚而已。如此则鬼神将来与我并处,而况人乎!舍字,应前宅字。   是万物之化也,禹舜之所纽也,伏羲几蘧古之帝之所行终,而况散上声焉者乎!   前虚心之道,乃万物之所由,以感化也。乃禹舜之所以为枢纽也。伏羲几还所行以终身也。而况卫君不过散杂之人耳,何难化之。卒散马,不与正数。   叶音摄公子高将使於齐,问於仲尼曰:王使诸梁也甚重。齐之待使者,盖将甚敬而不急。匹未犹未可动也,而况诸侯乎!吾甚栗之。子尝语诸梁也   曰:凡事若小若大,寡不道以欢成。   言必以欢好而成。   事若不成,则必有人道之患;人之刑责事若成,则必有阴阳之患。   忧思以政阴阳不调而成疾。   若成若不成而后无患者,唯有德者能之。吾食也执粗而不臧,爨无欲清之人。今吾朝受命而夕饮冰,我其内热与!   粗,粝食也。不臧,不精善也。欲清者,苦热而欲清凉也。言吾所食但执粗粝而不精善,厨爨萧然,爨者不必苦热而思清凉。今乃朝受使齐之命而夕饮冰,此忧思之过遂成内热,非饮食之过也。   吾未至乎事之情,   实也未曾做到事之实处。   而既有阴阳之患矣。事若不成,必有人道之患,是两也。为人臣者不足以任平声之,子其有以语我来。仲尼曰:天下有大戒二其一命也;其一义也。子之爱亲,命也,不可解於心;   天所命之理仁爱出於自然,未尝与此心相离也。   臣之事君,义也,无适而非君也,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无所逃於天地之间。是之谓大戒。是以夫事其亲者,不择地而安之,孝之至也;夫事其君者,不择事而安之,忠之盛也;自事其心者,一及乐不易施乎前易更递也,知其不可柰何而安之若命,德之至也。为人臣子者,固有所不碍已。行事之情而忘其身,何暇至於悦生而恶死!夫子其行可矣。丘请复以所闻:凡交近则必相靡以信,   近者相靡服以信,不待有言。   远则必忠之以言,言必或传之。夫传两喜两怒之言,天下之难者也。   两处之言,皆喜皆怒。   两喜必多溢美之言,两怒必多溢恶之言。   如两国皆喜,则其言必有过相称美处;两国皆怒,则其言必有过相诋訾处。传者所以为难。   凡溢之类也妄,妄则其信之也莫,莫则传言者殃。故法言曰:古书传其常情,无传其溢言,则几乎全。且以巧斗力者,始乎阳,常卒乎阴,泰至则多奇巧;   以巧而斗力,如汉书卞射武戏如起於戏巧,无他奸计,是为属阳。卒恐不胜,遂相侵牟,属阴矣。   以礼饮酒者,始乎治,常卒乎乱,泰至则多奇乐。凡事亦然。始乎谅信也,常卒乎鄙野也;其作始也简,其将毕也必巨。言者,风波也。行者,实丧也。夫风波易以动,实丧易以危。   言虚如波之随风,故易以动。行实常患丧失,故易以危。   故忿设无由,巧言偏辞。兽死不择音,气息茀然,於是并生心厉。   若遇所与言之人施其忿怒,不问情由,则只得巧言偏辞,如兽之将死不暇择其声音美恶,惟觉气息茀然不平而已,於是有阴阳之患,而并生心病。   克核大至,则必有不肖之心应之,而不知其然也。   克核,克定而核实,必欲与之求详也。   苟惟不知其然也,孰知其所终。故法言曰:无迁令,无劝成,过度益也。迁令劝成殆事。   此两句是总括两法言,传其溢言则过,其则度乃是添益改其命令,劝其成好则事危殆。   美成在久,恶成不及改,   美之成甚难,历久而后成。恶之成甚速,不及於欲改。   可不慎与!且夫乘物以游心,托不得已以养中,至矣。何作为报也。莫若为致命,此其难者。   何必作为巧伪以报白齐君,但致楚君之命而已。又恐叶公以为迂阔,终之曰:此其难者。应上文天下之难者也。   颜阖鲁之隐者将传卫灵公太子,而问於蘧伯玉曰:有人於此,其德天杀。   杀物之心如出於天性。   与之为无方则危吾国,与之为有方则危吾身。其知适足以知人之过,而不知其所以过。若然者,吾柰之何?蘧伯玉曰:善哉问乎!戒之,慎之,正汝身哉!形莫若就,心莫若和。虽然,之二者有患。就不欲入,和不欲出。   刑就则不睽隔,又不可入其所好而与之诡随;心和则不乖戾,又不可表 於外而自矜伐。   形就而入,且为颠为灭,为崩为蹶;心和而出,且为声为名,为妖为孽。彼且为婴儿,亦与之为婴儿;彼且为无町畦,亦与之为无町畦;彼且为无崖,亦与之为无崖;达之,入於无疵。   此岂徒然哉?必达之入於无疵过之地。   汝不知夫螳螂乎?怒其臂以当车辙,不知其不胜任也,是其才之美者也。   螳螂以臂能当物为才美。   戒之,慎之,积伐而美者以犯之,几矣。   伐,夸也。而汝也几危也。积其夸汝之才美,以犯之其身,危矣。   汝不知夫养虎者乎?不敢以生物与之,为其杀之之怒也;不敢以全物与之,为其决之之怒也。   生物则必杀,全物则必次,因而生怒。   时其饥饱,达其怒心心虎之与人异类而媚养己者,顺也;故其杀者,逆也。   性之顺逆也。   夫爱马者,以筐盛平声矢,以蜃盛溺。   蜃,蚌也。以蚌饰器也。   适有蚊虻仆缘,而拊之不时,则缺衔毁首碎胸。意有所至而爱有所亡,可不慎邪!   仆缘,仆仆然着马体也。虎马之性以喻卫太子。   匠石之齐,至於曲辕,见栎社树。其大蔽牛,絜户结切之百围,   围,量之也。围有小大不同,有以一尺围者,有以八尺为仞围者。此百围以尺论,下文三围四围以仞论也。   其高临山,十仞而后有枝,其可以为舟者旁十数。观者如市,匠伯不顾伯匠石字,遂行不辍。弟子厌观之,走及匠石,曰:自吾执斧斤以随夫子,未尝见材如此其美也。先生不肯视,行不辍,何邪?曰:已矣,勿言之矣。散木也。以为舟则沉,以为棺椁则速腐,以为器则速毁,以为门户则液樠草干切。   液出樠木上。   以为柱则蠹,是不材之木也。无所可用,故能若是之寿。匠石归,栎社见音现梦曰:汝将恶乎比予哉?若将比予於文木邪?   中山王,《文木赋》谓:有文理。   夫楂梨橘柚,果蓏之属,实熟则剥,剁则辱。大枝折,小枝泄。   小枝摘去实,而木液泄。   此以其能苦其生者也,故不终其天年而中道夭,自掊击於世俗者也。物莫不若是。且予求无所可用久矣。几死二字句乃今得之,为予大用八字句。使予也而有用,且得有此大也邪?   予求无所可用之日久矣,几为不识者所伐死。乃今得匠石谓予不材,遂得以无用为予之大用。   且也若与予也皆物也,柰何哉其相物也?而几死之散人,又恶知散木!   匠石谓为不材之木是相物也,木固是物,汝亦天地间之物耳。柰何其相物,若分别汝为人、木为物,则人与物既各别,安能相知?汝亦几死之散人耳,又恶知几死之散木?   匠石觉而诊占也其梦。弟子曰:趣平声,取无用,则为社何邪?   彼既趋取於无用,则其为社何邪?为社是又不能无用也。   曰:密若无言!   匠石使弟子闭密无言,似谓社树有灵,恐知之。   彼亦直寄焉,以为不知己者诟厉也。   直,但也,彼亦但寄此身於曲辕耳,以为不相知者强以为社也。名为社,乃诟骂厉病之。   不为社者,且几有翦乎!   翦,伐也。若不为社亦无人伐之。   且也彼其所保与众异,而以义誉之,不亦远乎!   凡且也者,又进一步说彼其所保全此生者与众人异,而我欲以义理誉之不亦与之相远乎。言前此谓其不材,固不是今若称誉之,亦不足为彼轻重。   南伯子綦   即南郭子秦,居南而字伯。   游乎商之丘,见大木焉有异,结驷千乘,隐将芘其所籁。   聚驷车千乘而隐藏其下,将可芘其所藉赖。   子綦曰;此何木也哉?此必有异材夫?仰而视其细枝,则拳曲而不可以为栋梁;俯而视其大根,则轴解如车轴折裂而不可以为棺椁;咶诗上其叶,则口烂而为伤;嗅之,则使人狂醒二日而不已。子綦曰;此果不材之木也,   以至於此其大也。嗟夫子綦自叹,神人以   此不材以用也。宋有荆氏地里名,宜楸柏桑。其拱把   两手曰拱,一手曰把。   而上者,求狙猴之杙以职切者斩之;   所以栖狙猴者。   三围四围,求高名之丽者斩之;   高名者,屋之高大而有名也。丽与欐同,屋栋也。柳文《小石城山记》:其上为睥睨梁欐之形。   七围八围,贵人富商之家求禅去声傍者斩之。   司马云:棺之全一边者。   故未终其天年,而中道夭於斧斤,此材之患也。   此又出一段有用之为患,   故解之。   汉《郊祀志》古天子常以春解祠,言解罪求福也。   以牛之白颡者,与豚之亢鼻者额折故鼻   高,与人有痔病者,不可以适河。   不可祭河神也。   此皆巫祝以知之矣以与已通用,所以为不祥也。此乃神人之所以为大祥也。支离疏者,   支离,形不全貌。疏,名。   颐隐於齐,   齐,与跻同。伛者不见其颐,隐於脐间。   肩高於顶,   头低而肩高於顶。   会撮指天撮徐沽切,   台竺缁撮之,撮会合其发,而撮为髻。古者髻近项,脊曲而头低,故髻指天也。   五管在上,   管,腧也。五藏之腧皆在上。   两体为胁,   脊在髀裹,故以两髀为胁。   挫针治繲,   衣也,能挫缝衣之针。   足以糊口;鼓荚播精,   鼓,动其策以占,即今人抽签者也。精,精米所以享神。《楚辞》怀椒糈而要之。注,精,精米也。播者陈之,以享神也。言能策占并祀神也。   足以食音似十人。   所得不止於糊其口。   上征武士,则支离欀臂其间;   恃其无用,故不自藏匿。   上有大役,则支离以有常疾不受功;不任功役,上与病者粟,则受三锺六斛四斗为锺与十束薪。夫支离其形者,犹足以养其身,终其天年,又况支离其德者乎! 孔子适楚,楚狂接舆游其门曰:凤子凤子,何如德之衰也。来世不可待,往世不可追也。天下有道,圣人成焉成其功;天下无道,圣人生焉全其生。方今之时,仅免刑焉。福轻乎羽,莫之知载;祸重乎地,莫之知避。已乎己乎,临人以德。殆乎殆乎,画地而趋。   行者宜任其所至,若指画所往之地而疾趋焉,则困殆矣。   迷阳迷阳,无伤五肩行,   迷阳,迷蕨也。蕨生蒙密,能迷阳明之路,故曰迷阳。托兴言之。   吾行却曲却音隙,无伤吾足!   以上因论语而附益之,其下是庄子之言。   山木,自寇也;膏火,自煎也。桂可食,故伐之,漆可用,故割之。人皆知有用之用,而莫知无用之用也。   上述栎社树商丘木,故於此就木上结之。   南华真经循本卷之五竟   南华真经循本卷六   庐绫竹峰罗勉道述门人彭祥点校   内篇德充符   符,验也。言德充於内,而验於外。虽形质之不全,不足为累,列子有说符篇。   鲁脊兀者王验音台,刖足曰兀,从之游者,与仲尼相若州常季问於仲尼曰;王骀,兀者也秀从之游者,与夫子中分鲁。立不教,坐不议顷虚而往,实而归。固有不言之教,无形而心成者邪?是何人也?仲尼曰;夫子,圣、人也,丘直后而未往耳。   仲尼曰:我亦将往从之游,但偶后於众人尚未往耳。   丘将以为师,而况不若丘者乎!奚假鲁国,   何借鲁国之众,以为重。   丘将引天下而与从之。常季曰:彼兀者也,而玉去声,犹长也先生,其与庸常人亦远矣。若然者,其用心也独若之何?仲尼曰:死生亦大矣,而不得与之变;虽天地覆坠,亦将不与之遗落也;审乎无假而不与物迁,命物之化而守其宗也。   命物之化者、物之变化惟吾所命。   常季曰:何谓也?仲尼曰;自其异者视之,肝胆楚越也;自其同者视之,万物皆一也。夫若然者,且不知耳目之所宜而游心乎德之和;物视其所一而不见其所丧一视丧其足犹遗土也。常季曰:彼为已句。以其知得其心句。以其心得其常心句。物何为最之哉?   常季虽闻伸尼之言,犹未悟王骀之所以然。彼,指王骀也。言彼之修已,以其知言之,非有至神之知,不过得其心思所及之知而已;以其心言之,非有大圣之心,不过得其常人所有之心而已。人何为尊之?   仲尼曰:人莫鉴於流水而鉴於止水。唯止能止众止。   仲尼答之云:水,一也,有流处亦有止处。人莫去鉴他流处,只鉴他止处。以喻常季不必以奇异看王骀,只就他得常心看便是,他高处唯止能止。众止者,止水之所众流归之,莫不从而皆止矣。王骀以常心而能化人,亦犹是也。   受命於地,唯松相独也,在冬夏青青。受命於天,唯舜独也正。幸能正生,以正众生。   又以松栢引喻圣人,以明惟止能止众止之义。凡草木皆受命於地,而松栢独冬夏青青,凡人皆受命於天,而舜独得其正。纷纷众邪之中,使非有舜之正,则几乎举世皆恶矣。幸而舜能正吾之生,以正天下之众生,则可以见唯止能止众止。   夫保始之征,不惧之实。勇士一人,雄入於九军。将求名而能自要者而犹若是,而况官天地、府万物、直寓六骸、象耳目、一知之所知而心未尝死者乎!   保始之征者,守其初志必有征验,使人可信也。不惧之实者,刚勇不惧,自有其实非为人知也。九军者,古军阵,因井田之制,每军分为九军,更递以战也。求名者,求为名声,即保始之征者也。自要者,自守要约,即不惧之实者也。官天地者,天地为吾官,守之司也。府万物者,万物为吾府藏之物也。直,但也。寓者,寄寓而不执着。象者,彷象而非真实,一知之所知而心未尝死者,一其知之所知而心未尝陷於物以死也。应前以其知得其心,以其心得其常心。二句言求名自要之人尚能勇冠千万人之上。何况王骀外形骸一心知,又非求名自要者所可比碍,岂不能感动鲁国之众乎?   彼且择日而登假音格,人则从是也。彼且何肯以物为事乎?   假,至也。登假,犹言升仙,升至于天也。《大宗师》:登假於道。亦音格。崔本比於列星之下,有其生,无父母死,登假三年而形遁,亦升至于天之义。言彼且有一日升仙去,则遗弃人世矣。故人之所以从之者,为此也。由此观之,彼且何肯以物为事乎,物字应前物何为最之哉。道家多有择日升仙事。   申徒嘉申徒氏,兀者也,而与郑子产同师於伯昏无人杂篇作瞀人。子产谓申徒嘉曰:我先出则子止,子先出则我止羞与刖者同行。其明日,又与合堂同席而坐。仍同坐。子产谓申徒嘉曰:我先出则子止,子先出则我止。今我将出,子可以止乎?其未邪?   问之,欲使必不并已。   且子见执政而不违,子齐执政乎执政子产自谓?申徒嘉曰:先生伯昏无人之门,固有执政焉如此哉?   居先生之门者,当忘贵贱。   子而悦子之执政而后人者也以人为后?闻之曰:鉴明则尘垢不止,止则不明也。久与贤人处则无过。   与贤人处以免过,犹鉴藉人以磨去尘垢。   今子之所取大者,先生也,   取於人以大其德。   而犹出言若是,不亦过乎!   未能无过也。   子产曰:子既若是矣,犹与尧争善,计子之德不足以自反邪?   为善者莫若尧,犹与尧争善,是欲胜於尧,为第一人也。子既不谨而遭刖矣,乃犹欲与尧争善,计子之德恐不足自反,以补其遭刖之过,安能胜尧哉?   申徒嘉曰;自状其过以不当亡者众,不状其过以不当存者寡。   自状,自陈也。因上文过字言,若自陈说己之过,则己无大过,故止於受刖,其形之不当亡者尚众;若不陈说己之过,则人以为罪大恶极,当不止於刖,其形之不当存者尚寡。   知不可柰何而安之若命,唯有德者能之。游於羿之彀中。中央者,中去声地也;然而不中者,命也。   羿善射物,游於羿之壳中,中央者必中之地也。然而或不中得免於死者,命也。言己不免於刑,亦命也。   人以其至足笑吾不全足者众矣,我怫然而怒。而适先生之所,则废然而反。   废向者之怒,而后常。   不知先生之洗我以善邪?吾与夫子游十九年矣,而未尝知吾兀者也。今子与我游於形骸之内,而子索我於形骸之外,不亦过乎!   形骸内。德也。形骸外,刖也。重言不亦过乎应前。   子产蹴然改容更貌曰:子无乃称。   既悟则愧其言曰:子无如此说矣。   鲁有兀者叔山无趾,   叔山字,因名无趾。   踵见仲尼。仲尼曰:子不谨,前既犯患若是矣。虽今来,何及矣!无趾曰:吾惟不知务不知务全而轻用吾身,吾是以亡足。今吾来也,犹有尊足者存,   右为尊,虽刖左足,犹有右足存。   吾是以务全之也。夫天无不覆,地无不载,吾以夫子为天地,安知夫子之犹若是也未能容其刖。孔子曰:丘则陋矣。夫子胡不入乎?请讲以所闻。无趾出。孔子曰:弟子勉之。夫无趾,兀者也,犹务学以复补前行之恶,而况全德之人乎!无趾语老聃曰:孔丘之於至人,其未邪?彼何宾宾尊敬貌以学子为?彼且蕲以諔尺六切诡幻怪之名闻,不知至人之以是为己桎梏邪?老聃曰:胡不直种彼以死生为一条,以可不可为一贯者,解其桎梏,其可乎?无趾曰:天刑之,安可解。   鲁哀公问於仲尼曰:卫有恶人焉,曰哀骀它音施。丈夫与之处者,思而不能去也。妇人见之,请於父母曰:与为人妻,宁为夫子妾者,十数而未止也。未尝有闻其倡者也,常和人而已矣。无君人之位以济乎人之死,无聚禄   聚於上者,所以散於下,   以望满也月盈为望人之腹。又以恶骇天下,和而不倡,知不出乎四域,且而雌雄合乎前。   此三句将上文转折说。雌、雄,即丈夫、妇人。   是必有异乎人者也。寡人召而观之,果以恶骇天下。与寡人处,不至以月数上声,而寡人有意乎其为人也;不至乎期年,而寡人信之。国无宰,寡人传国焉传国政。闷然而后应,泛音泛而若辞。寡人丑乎,   寡人为丑乎,因其丑而自反。   卒授之国。无几何也,去寡人而行。寡人恤焉忧悯貌若有亡也,若元与乐是国也。是何人者也?仲尼日:丘也尝使於楚矣,适见豚子食食乳也於其死母者。少焉胸音舜   眴,惊觉而动目也。   若,皆弃之而走。不见己焉耳,不得类焉耳。所爱其母者,非爱其形也,爱使   其形者也。   不见己焉尔者,豚子安知其为母,但知己所食而已,今忽不见己所食也。不得类焉耳者,类似也。今所食之乳忽不似每日也。使其形者,神也。豚子本不理会得母死,忽弃之而走者,神不相接也。以喻哀驰它前日相处非以形交乃以神交,一旦失之如豚子失其母之神。   战而死者,其人之葬也不以翣资;   翣,以木为筐,衣以白布画云气其上,有柄如扇以障柩。资,送葬也。   刖者之屦,无为去声爱之。皆元其本矣。   形为本,婴与屦为文。   为天子之诸御,不爪翦,不穿耳近君不可毁形。取音娶妻者止於外,不得复浮去声。   《礼记》:三年之丧与新有妻者期不使。   形全犹足以为尔,而况全德之人乎。今哀骀它未言而信,无功而亲,使人枚己国,惟恐其不受也,是必才全而德不形者也。   以战死刖者引起天子五御及娶妻者,而说归哀骀它身上来。   哀公曰:何谓才全?仲尼曰;死生、存亡、穷达、贫富、贤与不肖、毁誉、饥渴、寒暑,是事之变,命之行也。   此皆人事之变革,而有天命行其间。   日夜相代乎前,而知去声不能规其始者也。   规,求也。虽有知者,不能求其初生禀受之所以然。   故不足以滑和,不可入於灵府心也。使之和豫通而不失於兑悦也,使日夜无却音隙而与物为春,是接而生时乎心者也。   死生贫富等,虽日夜相代乎前,吾则使之。日夜无罅隙,不见其相代之迹。视之如一,而与物混然。为春,如年有四时不见其为夏秋冬,但见其为春而已。如此者是接续其罅隙处而生时乎。吾心者也,因春字故下生时字,时不生於阴阳之气,而生於吾心也。   是之谓才全。何谓德不形?曰平者,水停之盛也。其可以为法也,   盛,极也。极平者,莫如水停。   内保之而外不荡也。   内保之者,水性沈定,有内保之义。   德者,成和之修也。   成其内和,则德修矣。   德不形者,物不能离也。   德惟内修,不形於外,而物自亲之不能释离,如哀公之於哀骀它。   哀公异日以告闵子仲尼弟子曰:始也吾以南面而君天下,执民之纪而忧其死,吾自以为至通矣。今吾闻至人之言,恐吾无其实,轻用吾身而亡吾国。吾与孔丘非君臣也,德友而已矣。   以哀骀它为至人,而仲尼为德友,亦是滑稽。   闉跤支离无脤,   闉城门也。跂,举足而行也。闉跂者,跂而守城门也。支离者,形不全之貌。无脤无脚跟也。盖无脤之人,后脚不能到地,但跂而行,其形支离,而因名无脤,犹名无趾也。   说音税卫灵公,灵公说音悦之,而视全人,其脰肩肩。   脰,项也。肩肩,细长之貌。言悦无脤而视全人,反觉其项细长丑而不足观也。周礼梓人云:数目顅脰。注:长脰貌,盖肩与顅同。   瓮盎大瘿又是一人说齐桓公,桓公说之,而视全人,其脰肩肩。故德有所长而形有所忘。人不忘其所忘,而忘其所不忘,此谓诚忘。   所忘者,形也。所不忘者,德也。世人不忘其形而忘其德,此真忘者也。   故圣人有所游,而知为孽,约为胶,德为接,工为商。圣人不谋,恶用知?不斲,恶用胶?无丧,恶用德?不货,恶用商?四者,天斋也。天斋也者,天食音嗣也。既受食於天,又恶用人!   孽,妖孽也。约,谨守也。胶,固也。接,应接也。工,艺能也。商,如商贾也。圣人心有天游而以智者为妖孽,约者为胶固,德者为役於应接,艺能者为商贾之徒。圣人不计谋,何用智巧?不斲削,何用胶固?无所丧失,何用行道?而有得不嗜货利,何用行商?四句中两句是正说,两句是比喻。因商字,又言四者。天鬻也,天之付予即如常焉。得天鬻则为天所食矣。既受食於天,又恶用人之所食,犹言既得天爵,不求人爵也。   有人之形,无人之情。有人之形,故群於人;无人之情,故是非不得於身。眇乎小哉,所以属於人也些此有形;警乎大哉,独成其天。   謷,放也,放而得之意。此言无情。下文又引与惠子辨难以伸无情之义。   惠子谓庄子曰:人故无情乎?庄子曰:然。惠子曰:人而无情,何以谓之人?庄子曰:道与之貌,天与之形,恶得不谓之人?惠子曰:既谓之人,恶得无情?庄子曰:是非吾所谓情也。吾所谓无情者,言人之不以好恶内伤其身,常因自然而不益生也。惠子曰:不益生,何以有其身?庄子曰:道与之貌,天与之形,无以好恶内伤其身。今子外乎子之神,劳乎子之精,倚树而吟,据槁梧而瞑。天选去声子之形,子以坚白鸣。   道与之貌,天与之形者。自然也。不益生者,人生有自然之天,不可加一毫人力也。槁梧,即今所谓枯桐也。枯桐同义桐,亦可称梧桐之类不一。惟枯桐中琴瑟故名,琴瑟为槁梧也。据之而瞑言,琴瑟常在手,虽痕困而暝,犹据之也。立则倚树而吟,坐则据槁梧而暝,皆外神劳精之所为,是负天之所予而从事乎,坚白之辩者也。   南华真经循本卷之六竟   南华真经循本卷之七   庐陵竹峰罗勉道述门人彭祥点校   内篇大宗师   此篇言道之秘要,故名大宗师。   知天之所为,知人之所为者,至矣。知天之所为者,天而生也;知人之所为者,以其知之所知,以养其知之所不知,终其天年而不中道夭者,知之盛也。   知天之所为者,体天道之自然也。知人之所为者,尽人事之当然也。天而生者,顺其天而生也。知之所知者,如修善去恶、趋吉、避凶之类。知之所不知者,即吾身之至真,人皆有之,而不自知能养之而不害,则亦得终其天年不至中道夭折,此亦知之盛者。   虽然,有患。夫知有所待而后当去声,其所待者特未定也。庸讵知吾所谓天之非人乎?所谓人之非天乎?   虽然,所谓知人之所为者,尚有可虑处,人虽知之又必有待於天,而后得其定。当,定也。但其待於天者,正自无定。如颜天跖寿,善未必福而恶未必祸。则安知吾所谓天者不属乎人,所谓人者不属乎天。   且有真人而后有真知。   真人方真知天人之辨。   何谓真人?古之真人,不逆寡,   得虽少而不逆於意。   不雄成   功虽成而不雄其气。   不谟士。   士,与事通。事皆付之自然,不豫为之谋。   若然者,过而不悔,当而不自得也;若然者,登高不栗,入水不濡,入火不热,是知之能登假音格,至也於道也。若此,古之真人,其寝不梦,其觉无忧,其食不甘,其息深深。真人之息以踵,众人之息以喉。   息之深者,如藏於足;息之浅者,如出於喉,其实气海为息之根蒂。   屈服者,其隘音益喉也言若哇於佳切又音蛙。   屈服,馅媚於人者。其喉间之言,如淫哇之乐。   其耆音嗜欲深者,其天机浅。   天机者,天然之气机,即息也。嗜欲之深则息浅矣。如屈服者,嗜欲深也,哑言若哇者,天机浅也。   古之真人,不知悦生,不知恶死。其出不欣,其入不距拒同。翛然而往,翛然而来而已矣。不忘其所始,不求其所终。受而喜之,忘而复之。是之谓不以心捐道,不以人助天,是之谓真人。若然者,其心志,   在心为志,未驰骛也。   其容寂,其颡頯。   达跪二音,额广平不蹙也。   凄然似秋,暖音暄然似春,喜怒通四时,与物有宜而莫知其极。故圣人之用兵也,亡国而不失人心。利泽施乎万世,不为爱人。故乐通物,非圣人也;有亲,非仁也;天时,非贤也,   元气混然,何分四时。   利害不通,非君子也;   通而一之,何分利害。   行名失已,非士也;亡身不真,非役人也不能役使人。若狐不偕古贤人、务光、   黄帝时人,耳长七寸。   伯夷、叔齐、箕子、胥余、   尸子云:箕子名胥余,或云比干。   纪他徒何切、申徒狄,   殷时人,《荀子》载:其负石沉河。   是役人之役,适人之适,而不自适其适也。古之真人,其状义而不朋,   与物同宜而不朋党。   若不足而不承;   谦退不足而不轻於顺承。   与乎其鳜而不坚也,   与,容与也。肌,器之有棱者。容与自得如器,虽有棱隅而不坚顽也。   张乎其虚而不华也;   张,大也。气象张大,虽虚而非徒事华藻。   邴邴乎其似喜乎!崔音摧乎其不得已乎!   邴邴,犹扬扬。崔自抑意。虽可喜而有不得已。   滀救六切乎进我色也,与乎止我德也,   滀,充积也。虽充於色而止於德也。   厉乎其似世乎,警乎其未可制也,   厉,丑恶也。虽不事修饰,同乎流俗,而警乎高放不可得而制驭。   连乎其好闲也,悗亡本切乎忘其言也。   连,连绵也。悗,废忘也。虽连绵闭塞无可窥寻,而悗焉废忘未尝夸说。   以刑为体,以礼为翼,以知为时,以德为循。以刑为体者,绰乎其杀也;以礼为翼者,所以行於世也;以知为时者,不得已於事也;以德为循者,言其与有足者至於丘也,而人真以为勤行者也。   礼者,立身之本。本所以为体,刑者辅治之。法本所以为翼;然刑虽具而宽仁不杀,故可以为体;礼虽严而举世可行,故可以为翼。德主自然,本如四时之运行,无心知以周物。本如人之循行,有逵然知以不得已而应事,则亦出於自然,故可以为时德之修,非出於勉强,如偶有登山之迹,不知者真以为勤於行,故亦可以为循。   故其好之也一,其弗好之也一。其一也一,其不一也一。其一与天为徒,其不一与人为徒。天与人不相胜也,是之谓真人。   其好之者,固与我为一矣。其弗好者,亦视之如一,则其与我为一者,固一其不一者亦一矣。其一者自与天为徒,其不一者自与人为徒,天与人本不相胜,何又置好恶其间。   死生,命也,其有夜旦之常,天也。人之所不得与音预皆物之情也。彼特以天为父,而身犹爱之,而况其卓乎!人特以有君为愈乎己,而身犹死之,而况其真乎!泉涸,鱼相与处於陆,相呴虚去以湿,相濡以沬,不如相忘於江湖。与其誉尧而非桀也,不如两忘而化其道。   物之情,物之实理也。以天为父,父者子之天也。卓此道,卓然尊於父也。真此道乃君之真者也,化其道,化於其道,而毁誉自无也。死生有命,犹天有夜旦之常,非人力所得干与此,乃物之实理不可移易人。但当反求此道而已。此道在人尊於君父,而人不自知。与其纷纷是非毁誉之场,何如超然於此道。   夫大块载我以形,劳我以生,佚我以老,息我以死,故善吾生者,乃所以善吾死也。夫藏舟於壑,藏山於泽,谓之固矣。然而夜半有力者负之而走,昧者不知也。藏小大有宜,犹有所遁。若夫藏天下於天下而不得其所遁,是但物之大情也。特犯人之形而犹喜之。若人之形者,万化而未始有极也,其为乐可胜一计邪!故圣人将游於物之所不得逛而皆存。善夭善老,善始善终,人犹效之,又况万物之所系而一化之所待乎!   善吾生,善吾死,此善字属造物。善夭善老,善始善终,此善字属人。善夭者,虽夭而非恶死。一化与万化不同,万化是万般变化,由人所为。一化是一超,大道不维他。径又从生死说来,有生必有死,而世之食生避死卒不免焉。譬如藏舟於壑,藏山於泽,自以为固。不知夜半猝然之间,舟为有力者移去,山为有力者侵伐,出於意料之外而不自知也。夫壑大而舟小,泽大而山小,小大包藏各得其宜,而犹有所遁。若夫藏天下於天下,无所包藏而自无可遁之处。言与其有心於藏,不若无心於藏也。所谓藏天下於天下者,如耕田凿井不知帝力是也。天下亦物也,故言是恒物之大情。前只说物之情,此又添恒与大字,以藏舟藏山藏天下。似说得怪,故下一恒字以推广及於天下。故下一大字却引归藏於人身者,而言人身难得一犯着人之形犹为可喜。所贵人之形者,其中藏得万般变化,其为乐何可胜计?故圣人将游於物之所不得遁而皆存,即藏天下於天下之谓圣人得藏天下之要,使民养生丧死而无札瘥妖厉之患,人犹慕其治而效之,况藏道於身,实为万物之宗一化之原,近而且切,有易於藏天下者乎。   夫道有情有信,无为无形;可传而不可受,可得而不可见;自本自根,未有天地,自古以固存;神鬼神帝,生天生地;在太极之先而不为高,在六极之下而不为深,先天地生而不为久,长於上古而不为老。   揭夫道二字,以见太宗师在此有情有信,无为无形。即齐物篇所谓可行己,信而不见其形,有情而无形也。有交媾之情,有征验之信,而无所作为,无有形象可口传而不可手授,可心得而不可目见。盖以其无形也,乃阴阳五行之本根,未有天地先有此理。鬼与帝藉之以神,天与地藉之以生,即老子所谓天地根也。人与造化同一枢机,故身中亦有一太极。老庄论道止於如此。后世假藉铅汞龙虎等比喻,益明且切矣。不为高,不为深,不为久,不为老,皆赞美之辞。   狶韦氏得之,以挈天地;伏戏音羲得之,以袭气母;维斗得之,终古不惑;日月得之,终古不息,堪坏得之,以袭昆仑;   袭取元气之母,北斗为天纲维。司马云:堪坏,神名,人面兽形。   冯夷得之,以游大川;   司马云:《清泠传》曰:冯夷,华阴潼乡堤首人,服八石,得水仙,是为河伯。一云:以八月庚子浴於河而溺死。   肩吾得之,以处太山;   司马云:山神,不死至孔子时。   黄帝得之,以登云天;颛顼得之,以处玄宫;   黄帝得道升天。玄宫,北方之宫。《月令》曰:其帝颛顼,其神玄冥。   禺强得之,立乎北极;   司马云:《山海经》曰:北海之渚有神,人面鸟身,珥两青蛇,践两赤蛇,名禺强。   西王母得之,坐乎少广,   《山海经》曰:西王母,状如人,狗尾蓬头,戴胜善啸,居洵水之涯。《汉武帝内传》云:西王母与上元夫人降帝,美容貌,神仙人也。少广,司马云:穴名。崔云:山名。或云:西方空界之名。   莫知其始,莫知其终;   此两句属西王母。   彭祖得之,上及有虞,丁及五伯;   李云:五伯:夏昆吾,殷大彭、豕韦,周齐桓、晋文。   傅说得之,以相武丁,奄有天下,乘柬维、骑箕尾而比去声於列星。   司马云:傅说,一星在尾上,言其乘东维骑箕尾之间也。箕斗为天汉津之东维。崔本此下更有二十二字者於文义不当,有此篇首至此明大道之要,尽矣。犹恐人泥於执着,下文又极论死生俱无,以广其见,犹命宗、性宗之说。   南伯子葵问乎女偶曰:子之年长矣,而色若孺子,何也?曰:吾闻道矣。南伯子葵曰:可得学邪?曰:恶!恶可!子非其人也。夫卜梁倚有圣人之才而无圣人之道,我有圣人之道而无圣人之才,吾欲以教之,庶几其果为圣人乎?不然,以圣人之道告圣人之才,亦易矣。吾犹守而告之,三日而后能外天下;已外天下矣,吾又守之,七日而后能外物;已外物矣,吾又守之,九日而后能外生;已外生矣,而后能朝   彻;   一朝而透彻,不俟七日与九日。   朝彻而后能见独;见独而后能无古今;无古今而后能入於不死不生。杀生者不死,生生者不生。   槁形死心所以杀生也而不死,纵情肆欲所以生生也而不生。   其为物也,无不将也,无不迎也,无不毁也,无不成也。其名为撄宁。   将,送也。物虽触之而自宁定。   撄宁者,撄而后成者也。南伯子葵曰:子恶乎闻之?曰:闻诸副墨之子,副墨之子闻诸洛诵之孙,   成者,成定也。副墨、洛诵者,假文墨之名。   洛诵之孙闻之瞻明,瞻明闻之聂许,   瞻明、聂许者,假耳目之名。   聂许闻之需役,需役闻之於音呜讴,   需役、於枢者,假役夫歌谣之名。   於讴闻之玄冥,玄冥闻之参寥,参寥闻之疑始。   参寥者,参合寥旷迷茫之始,则玄之又玄矣。   子祀、子舆、子梨、子来四人相与语曰:孰能以无为首,以生为脊,以死为尻?孰知死生存亡之一体者,吾与之友矣。四人相视而笑,莫逆於心,遂相与为友。俄而子舆有病,子祀往问之。曰此子舆自言:伟哉!夫造物者将以予为此拘拘也。   拘拘,挛曲之甚。将者,恐自此更甚。   曲偻发背,   曲偻则背发露在上。   上有五管,颐隐於齐,肩高於顶三句解见人间世,句赘指天,   句赘,项椎也。句,犹言节也。椎骨二十四节,赘其形如赘瘤也。此五句皆述子舆之形。   阴阳之气有沴音戾,   此一句才说他疾。   其心间音闲而无事,跰而鉴于井,曰:嗟乎!夫造物者又将以予为此拘拘也。   无事不以疾为苦,跰扶曳而行之,貌而鉴于井,自然其形既偻矣。又复病,又将自此拘孪转甚也。   子祀曰:女恶之乎?   子祀戏言,汝恶之乎?   曰:亡音无予何恶?浸假而化予之左臂以为鸡,予因以求时夜;浸假而化予之右臂以为弹去声,予因以求鸮炙;浸假而化予之尸以为轮,以神为马,予因而乘之,岂更驾哉!且夫得者,时也;失者,顺也。安时而处顺,一反乐不能入也,此古之所谓县解也。   浸,渐也。假,设使也。时,犹司也。县作悬解,音蟹。悬系解散,犹解倒悬之义。   而不能自解者,物有结之。   悬物於上,忽然自解谓之悬解。不能自解者,有人用力结之则无自解之理。言人心系累既深则不能自解。   且夫物不胜天久矣,吾又何恶焉。   俄而子来有病,喘喘然将死。其妻子环而泣之。犁往问之,曰:叱! 避!无怛化。   道家以死为化,叱其避去勿惊动其化。   倚其户与之语曰;伟哉造化。又将奚以汝为?将奚以汝适?以汝为鼠肝乎?以汝为虫臂乎?   言不知将化为何物?或化为至小未可知。   子来曰:父母於子,东西南北,唯命之从。阴阳於人,不翅於父母。彼近吾死而我不听,我则悍矣,彼何罪焉?夫大块载我以形,劳我以生,佚我以老,息我以死。故善吾生者,乃所以善吾死也。今大冶铸金,金踊跃曰:我且必为镆铘。大冶必以为不祥之金。今一犯人之形而曰:人耳,人耳。夫造物者必以为不祥之人。   言不必定要为人化,为物又何妨。   今一以天地为大炉,以造化为大冶,恶乎往而不可哉!成然寐,蘧然觉。   成然,犹安然。蘧然觉而匆遽之貌。人生乃是寐死,乃是觉也。   子桑户、孟子反、子琴张三人相与友,曰;孰能相与於无相与,相为於无相为?孰能登天游雾,挠音枭挑上声无极,相忘以生,无所终穷?三人相视而笑,莫逆於心,   挠,挑者。犹戏弄三人皆能如所云,故不复应答,但相视而笑,无逆於心。   遂相与友,莫然有间无间隙。而子桑户死,未葬。孔子闻之,使子贡往待事焉。   往而待,为冶丧事也。三人皆鲁人,故子贡往焉。   或编曲编曲薄,或鼓琴,相和而歌曰:嗟来桑户乎!嗟来桑户乎!而汝也已反其真,而我犹为人猗结语辞。子贡趋而进曰;敢问临尸而歌,礼乎?二人相视而笑曰:是恶知礼意。   礼之本意缘人情,而生情不动何用乎礼?   子贡反,以告孔子曰:彼何人者邪?修行去声无有而外其形骸,临尸而歌,颜色不变,无以命之。彼何人者邪?孔子曰:彼游方之外者也,而丘游方之内者也。外内不相及,而丘使女往吊之,丘则陋矣。彼方且与造物者为人,而游乎天地之一气。   方者,法度也。与造物者为人,言顺其所生而与之为人也。天地生物不过一气,人之生世乃所以游乎天地之一气。   彼以生为附赘县平声疣,以死为决音换溃痈。夫若然者,又恶知死生先后之所在。假於异物,托於同体;忘其肝胆,遗其耳目;反覆终始,不知端倪;芒然彷徨乎尘垢之外,逍遥乎无为之业。彼又恶能愦愦然为世俗之礼,以观众人之耳目哉。子贡曰:然则夫子何方之依?   愦,乱也。众人之耳目,应前礼乎之问。前言游方之内,今所见如此,又未知何方之依。   曰:丘,天之戮民也。虽然,吾与汝共之。   孔子自谓:吾不能如彼,乃天所刑戮之民。虽是如此,吾与汝且共此道。   子贡曰:敢问其方?孔子曰:鱼相造乎水,人相造乎道。相造乎水者,穿池而养给;相造乎道者,无事而生定。   问其方,却问其法度如何造诣也。相造乎水者,穿池则养给矣;相造乎道者,无事则生定矣。   故曰:鱼相忘乎江湖,人相忘乎道术。   相忘乎江湖则不在於穿池矣,相忘乎道术则不在於无事矣,相造又不如相忘也。   子贡曰:敢问畸人。   孔子常不偶於世,故子贡以畸人为问。   曰:畸人者,畸於人而侔於天。故曰:天之小人,人之君子;人之君子,天之小人也。   颜回问仲尼曰:孟孙才,其母死,哭泣无涕,中心不戚,居丧不哀居丧次。无是三者,以善丧盖鲁国,固有无其实而得其名者乎?回壹特也怪之。仲尼曰:夫孟孙氏尽之矣,进於知平声矣,   胜於知丧礼者。   唯简之而不得,夫已有所简矣。   学道者,唯欲损其情而不能得。孟孙氏已有所损矣。   孟孙氏不知所以生,不知所以死。不知就先,不知就后死有先后。若化为物,以待其所不知之化己音纪乎?且方将化,恶知不化哉?方将不化,恶知已音以化哉?   上化为物,指已化之人。下化己指未化之人。所不知之化己者,所不自知其化到己身者也。言若以为先死者化而为物,以等待所不知后化之已乎,则彼死者方将化,安知不化者哉。未死之己方将不化,又安知已化者哉。   吾特与汝,其梦未始觉者邪?   梦而未觉,安能知之。   且彼有骇形而无损心,   彼,指学道之人,形之变虽若可骇然,不足以损其心。   有旦宅而无情死。   人生住世倏如一旦,然不足以死其情。   孟孙氏特觉如字,人哭亦哭,是自其所以乃。   乃,尔汝之称。乃字正与吾字相对,父母是吾亲傍人,则可呼之为尔汝。今孟孙氏但觉傍人哭亦哭,是哭不由中心而由其所以相尔汝者,言视其亲如傍人之亲也。   且也相与吾之耳矣,庸讵知吾之所谓吾之乎?   本只下单且字,添一也字,令句语软活可读。且夫,且也,其义则一。因上乃字遂生下吾字,设为孔子云:且吾与颜回不敢如孟孙氏之视,其亲犹傍人相与吾之矣。又安知吾所谓吾之者,果然乎。下文申明其义。   且汝梦为鸟而厉摩也乎天,梦为鱼而没於渊。不识今之言者,其觉者乎?其梦者乎?   只寻常梦为鱼鸟未足异,梦为乌而直戾天,梦为鱼而直潜渊,分明吾身是鱼鸟矣。今却在此言语,知得见今是觉邪?莫反是梦邪?如此看来,吾所谓吾之者正不可知也。前言吾特与汝其梦未始觉,此言觉亦恐是梦,又深一步。   造适不及笑,献笑不及排,   造,诣也。适,适意也。喜者必笑,忽诣适意之境者,中有真乐不及待笑。而后适献笑者,忽自献其笑也。排,布置也。自献其笑者出於不觉,不及布置使之笑,以喻自然天真不待於拘守礼法。   安排而去化,乃入於寥天一。   缀上排字,人生富贫贵贱各有定分,如造物布置然,但当安之而已。死去则化无,复更有寥者旷远之意。一者,太极未判之初。入於寥天一者,复归其初也。   意而子见许由曰:尧何以资汝?意而子曰:尧谓我:汝必躬服仁义而明言是非。许由曰:而汝也奚来三轵?语辞夫尧既已黥汝以仁义,而劓汝以是非矣。汝将何以游夫遥荡恣睢转徙之涂乎?   恣睢,自纵貌。转徙者,不拘常也。   意而子曰:虽然,吾愿游於其藩。许由曰:不然。夫盲者无以与乎眉目颜色之好,瞽者无以与乎青黄黼黻之观。   无瞳子曰盲,有瞳子曰瞽。   意而子曰:夫无庄之失其美,据梁之失其力,   皆托言人名,无庄者不假庄饰,据梁者据其强梁也。   黄帝之亡其知,皆在炉锤之间耳锤与锤同。庸讵知夫造物者之不息我鲸而补我劓,使我乘成以随先生邪乘其已成之   道?许由曰:噫!未可知也。我为汝言其大略!吾师乎! 吾师乎大宗师之谓! 万物而不为义,泽及万世而不为仁,长於上古而不为老,覆载天地、刻雕众形而不为巧。此所游已应前游字。颜回曰:回益矣。仲尼曰:何谓也?曰:回忘仁义矣。曰:可矣,犹未也。它日复见音现,曰:回益矣。曰:何谓也?曰:回忘礼乐矣。曰;可矣,犹未也。   老庄以仁义出於人为,故亚於礼乐。它日又复见,曰:回益矣。曰:何谓也?曰:回坐忘矣。仲尼蹴然曰:何谓坐忘?颜回曰;堕许规切肢体,黜聪明,离形去上声知去声,同於大通,此谓坐忘。仲尼曰:同则无好去声也,   无物不同,则无所私好。   化则无常也。   唯化所适,则无常所。   而果其贤乎!丘也请从而后也而汝也。   子舆与子桑友,而淋雨十日。子舆曰:子桑殆病矣。裹饭而往食之。至子桑之门,则若歌若哭,鼓琴曰:父邪!母邪!天乎!人乎!有不任其声而趋举其诗焉。   趋,七住切,不任其声惫也,趋促也。趋举其诗,无音曲也。   子舆入,曰:子之歌诗,何故若是?曰:吾思夫使我至此极者而弗得也。父母岂欲吾贫哉?天无私覆,地无私载,天地岂私贫我哉?求其为之者而不得也。然而至此极者,命也夫!   南华真经循本卷之七竟   南华真经循本卷之八   庐陵竹峰罗勉道述门人彭祥点校   内篇   应帝王   此篇所以应为帝王之用,帝王而悟此反乎太古之世矣。故内篇止此。   啮缺问於王倪,四问而四不知。啮缺因跃而大喜,行以告蒲衣子崔云即披衣。蒲衣子曰:而乃今知之乎?有虞氏不及泰氏李云即大庭氏。有虞氏其犹藏仁以要平声人,亦得人矣,而未始出於非人。泰氏其卧徐徐,其觉于于,一以己为马,一以己为牛,其知去声情信,其德甚真,而未始入於非人。   有虞氏怀藏仁道以要结人心,固亦得人矣。然犹出於人为不若非人,则相与於无相与。故曰:未始出於非人。若上古泰氏,寝处自然,无所作为,或一以己为马,或一以己为牛,初无定名,盖缘泰氏其知实信,其德甚真。不如有虞氏怀仁以要人故也。然本非有意如此,故曰未始入於非人。因未始出字却生未始入字。   肩吾见狂接舆。狂接舆曰:日中始何以语去声汝?肩吾曰:告我君人者以己出经   以身出经常之典。   式义度,人敢不听而化诸。狂接舆曰:是欺德也。其於治天下也,犹涉海凿河而使蚊负山也。   式义,用义以准,则人涉海必溺;凿河难成;蚊负山则不胜任。   夫圣人之治也,治外乎?正而后行,确乎能其事者而已矣。   圣人之治岂治其外乎?但全其性分之内。正己而后行,确然信实为其所能之事而已。   且鸟高飞以避矰弋之害,鼷鼠深穴乎神丘之下以避熏凿之患,而曾二虫之无知!   言君人者若欲齐之以法度,则人皆逃而避之矣。鸟鼠且知避害,何况乎人!曾谓此二虫之无知乎!   天根游於殷阳,至寥水之上,适遭无名人而问焉,曰:请问为天下。无名人曰;去。汝鄙人也,何问之不豫也。   言其问使人不乐。   予方将与造物者为人,厌则又乘夫莽眇之鸟,以出六极之外,而游无何有之乡,以处圹埌之野。汝又何帠   莽眇,轻虚之状。圹埌,音广朗,犹旷荡也。帠,疑是犟字,音强上声。古篆之讹,上强讹而为臼,下力尚不失篆体古篆 。   以治天下感予之心为感动也?又复问。无名人曰:汝游心於淡,合气於漠,顺物自然而无容私焉,而天下治矣。   阳子居见老聃:曰有人於此,向疾强梁,   趋向敏疾,强梁不屈。   物彻疏明,   遇物透彻,疏通明朗。   学道不倦。如是者,可比明王乎?老聃曰:是於圣人也,胥易技系,劳形怵心者也。   胥,刑徒。易,犹率更也。技系,以技巧而系累也。胥徒更作之人,则劳形。技巧系累之人,则怵心。   且也虎豹之文来田猎也,猨狙之便平声执斄常作狸之狗来藉击也。如是者,可比明王?乎阳子居蹴然曰:敢问明王之治。老聃曰:明王之治,功盖天下而似不自己,化贷万物而民弗恃。   化施於万物如假贷之,以贷而民不侍赖其恩。   有莫举名,   有莫能举而名之,即民无能名焉之义。   使物自喜。立乎不测,而游於无有者也。   郑有神巫曰季成,知人之死生、存亡、祸福、寿夭,期以岁月旬,日若神。郑人见之,皆弃而走。列子见之而心醉迷爱其术,归以告壶子,曰:始吾以夫子之道为至矣,则又有至焉者矣。壶子曰:吾与汝既其文,未既其实。而固得道与?   既,尽也。吾 与汝平日但尽其外之文,未尽其中之实。而固以为得道欤?未为得道也。   众雌而无雄,而又奚卵焉。   《参同契》云:牝鸡不独卵,盖谓徇其一偏之术,则不能成道。此喻列子未尽其实处。   而以道与世亢,必信夫?   而欲以道与世相高,而必人之相信乎?   故使人得而相去声汝。尝试与来,以予试之。明日,列子与之见壶子。出而谓列子曰:嘻!子之先生死矣。弗活矣。不以旬数上声矣。吾见怪焉,见湿灰焉相法有此语。列子入,泣涕沾襟以告壶子。壶子曰:气吾示之以地文,萌乎不震不正。是殆见吾杜德机也。尝又与来。   山川草木,地之文也。草木萌芽,恬然安静,不见动摇,各正性命,不待人力正之,但觉大地寂然而已。《度人经》所谓:神风静默,山海藏云,天无浮翳,四气明清,一国地土,山川林木,缅平一等,无复高下。正是此意。即所谓杜德机。杜,闭藏,不可见也。示之以此,故不能相更。令列子与之明日重来。   明日,又与之见壶子。出而谓列子曰:幸矣子之先生遇我也!有廖矣,全然有生矣,吾见其杜权矣。列子入,以告壶子。士亚子曰:向吾示之以天壤,名实不入,而机发於踵。是殆见吾善者机也。尝又与来。   吾见其杜权者,闭藏之中却有权变,觉与昨日所见略不同也。杜权正与杜德相对。天壤者,天之十二辰,犹言天之壤地也。天壤字又是与地文相对。地主静、天主动,谓之天便有动意,示以天壤者,外则名实不能入其心,内则机发於至深。季咸殆见吾善端发露之机耳,犹有不能尽知者,故又俾之明日与来。   明日,又与之见壶子。出而谓列子:子之先生不齐侧皆切,吾无得而相焉。试齐,且复相之。列子入,以告壶子。壶子曰:吾向示以太冲莫胜,是殆见吾衡气机。鲵桓之审,列子作潘,音番,米汁也。则此审字当作沈,亦汁也。   为渊,止水之审为渊,流水之审为渊。渊有九名,此处三焉。尝又与来。   见其动静不一,故俾之斋以一。其心太冲,犹言太和。太冲则在杜德机善者机之间,莫有胜於此者,故言太冲莫胜卫平也。衡气机者处於地文、天壤之间,动静各半,得其平也。衡字又对上文权字。示之以太冲莫胜者,即所谓衡气机也。鲵桓,鲵所盘桓也。潘,米汁也。水成渊处,必有泡沫浮在水面,如米汁也。止水之潘为渊者,上面虽水流下头却水渟滀也。鲵桓之处,止水之处,上面流水底下渟滀之处,皆谓之渊。渊有九名者,《列子□黄帝篇》曰:鲵旋之潘为渊;止水之潘为渊;流水之潘为渊;滥水之潘为渊;沃水之潘为渊;汧水之潘为渊;雍水之潘为渊;汾水之潘为渊;肥水之潘为渊。《淮南子》亦有九璇之渊,渊名有九。此不过处其三言,尚有未尽用也。止水之渊以况地文。杜德机是全然不动。鲵桓之渊以况天壤。善者机虽是渊水不动,却见有鲵盘桓其中,便是静中有微动意。流水之渊以况太冲莫胜,衡气机,水上面一半,流底下一半,止流止各半,正得其平,故以为太冲卫气之喻。言仅以此三者示之,尚不能知况示之以其余乎?故又许之与来。   明日,又与之见壶子。立未定,自失而走。壶子曰:追之。列子追之不及。反,以报壶子曰:已灭矣,已失矣,吾弗及已。   自彼言之曰:灭。自此言之曰:失。   壶子曰:向吾示之以未始出吾宗。吾与之虚而委蛇音威移,不知其谁何,因以为弟靡,因以为波流,故逃也。   吾宗,即所谓犬宗师。委蛇,顺也。不知谁何,不分彼此也。弟靡,如人之弟靡然从兄也。波流,如波之顺流也。虽变化无常,而未始出吾大宗。大宗者道之本原,惟虚而已,无分尔我。因以为弟靡波流,故彼莫测其所以而逃也。   然后列子自以为未始学而归。三年不出,为其妻爨,食音似豕如食人,於事无与亲。雕琢复朴,块然独以其形立。   雕琢复朴者,削去文华复於质朴。   纷而封哉,一以是终。   自此以下,乃因上文壶子之事而申论至虚之理。叹曰;纷然各分封疆之世哉,但一切以此终其生而已。   无为名尸主也,无为谋府,无为事任,无为知主。体尽无穷,而游无眹。尽其所受乎天而无见得,亦虚而已应前虚字。至人之用心若镜,不将不迎,应而不藏,故能胜物而不伤。   如镜空明,物之来者未尝迎之,去者未尝送之。但应物而不为物所伤。   下文却言其所以伤者。   南海之帝为鲦音倏,北海之帝为忽,中央之帝为浑沌。鲦与忽时相与遇於浑沌之地,浑沌待之甚善。绦与忽谋报浑沌之德,曰:人皆有七窍、以视听食息。此独无有,尝试凿之。日凿一窍,   七日而浑沌死。   此篇名应帝王,故所言皆帝王之事。篇末以壶子示季咸一段,明应世随时之道,仍结归南海北海之帝。内篇凡七文字最为精密,皆是先命篇名而作。   南华真经循本卷之八竟   南华真经循本卷之九   庐陵竹峰罗勉道述门人彭祥点校   外篇骈拇   前七篇皆特撰篇名,终篇此意此后,皆摘篇首之   字以名之,初无特意,不过敷演前义耳。   骈拇枝指出乎性哉,而侈於德;附赘县音玄疣音尤出乎形哉,而侈於性;   骈拇,足大指连第二指。枝指,手指生傍枝。赘息肉依附於形,故谓之附赘疣肿结。悬系於形,故谓之县疣。性,生也。德,得也。侈,过多也。骈拇枝指出乎天生,而自人之所得言之则为过多矣;附赘县疣出乎有形之后,而自天生言之则为过多矣。   多方乎仁义而用之者,列於五藏哉,而非道德之正也。   多方,多端也。列於五藏,如肝神仁、肺神义之类。   是故骈於足者,连无用之肉也;枝於手者,树无用之指也;多方二字衍骈枝於五藏之情者,淫僻於仁义之行,而多方於聪明之用也。是故骈於明者,乱五色,淫文章,青黄黼黻之煌煌非乎?而离朱是已。   司马云:黄帝时人百步见秋毫之末。一云:见千里针锋。孟子作离娄。   多於聪者,乱五声,淫六律,金石丝竹黄锺大吕之声非乎?而师旷是已。枝於仁者,擢德塞性以收名声,使天下簧鼓以奉不及之法非乎?而曾、史是已。   擢,抽也。簧鼓,如笙簧之鼓动也。曾,曾参。史,史鳅。   骈於辩者,累瓦结绳窜句,游心於坚白同异之间,而敝跬誉无用之言非乎?而杨墨是已。   累瓦器而、不倾。结绳而能解,小技之巧者。以喻辩者之巧也。窜句,犹云遁辞也。敝疲也。娃,半步也。言辩者之劳如痕敝之人,半步而行也。   故此皆多骈旁枝之道,非天下之至正也。彼正正者,   上正字,疑即至字之误。   不失其性命之情。故合者不为骈,而枝者不为跂音歧足多指貌;长者不为有余,短者不为不足。是故凫胫虽短,续之则忧;鹤经虽长,断音短之则悲。故性长非所断,性短非所续,无所去上声忧也。意仁义其非人情乎。彼仁人何其多忧也。且夫骈於拇者,决之则泣;枝於手者,龄之则啼。二者或有余於数,或不足於数,其於忧一也。今世之仁人,蒿目而忧世之患;   蒿目,忧思而目蒙然也。   不仁之人,决性命之情而饕贵富。故意仁义其非人情乎!自三代以下者,天下何其嚣嚣也。   嚣,许骄切,声也。自三代以下,天下之说仁义者何其声之嚣嚣也。   且夫待钩绳规矩而正者,是削其性也;待绳墨胶漆而固者,是侵其德也;屈折礼乐,呴俞音喻仁义,以慰天下之心者,此失其常然也。天下有常然。常然者,曲者不以钩,直者不以绳,圆者不以规,方者不以矩,附离音丽不以胶漆,约束不以纆索。故天下诱然皆生,而不知其所以生;同焉皆得,而不知其所以得。故古今不二,不可亏也。   钩,为曲之器。诱然,犹津津然。九字句故古今为一,而不见其亏坏。   则仁义又奚连连如胶漆纆索而游乎道德之间为哉?使天下惑也。   庄老尊道德而小仁义,故有是言。   夫小惑易方,大惑易性。何以知其然邪?自虞氏招音乔举也仁义以挠天下也,莫不奔命於仁义。是非以仁义易其性与?故尝试论之:自三代以下者,天下莫不以物易其性矣。小人则以身殉利;士则以身殉名;大夫则以身殉家;圣人则以身殉天下。故此数子者,事业不同,名声异号,其於伤性以身为殉一也。臧与谷,   方言齐之北鄙,燕之北郊,凡民男而婿婢谓之臧,女而归奴谓之获,因臧者善之名并名其一曰谷。   二人相与牧羊而俱亡其羊。问臧奚事,则挟策读书;问谷奚事,则博塞   策,音荣,竹简长二尺四寸。塞,悉代切,《汉书》吾丘寿王以善格。五待诏注:博塞也。   以游。二人者,事业不同,其於亡羊均也。伯夷死名於首阳之下,盗跖死利於东陵之上。二人者,所死不同,其於残生伤性均也。奚必伯夷之是而盗跖之非乎?天下尽殉也;彼之所殉仁义也,则俗谓之君子;其所殉货财也,则俗谓之小人。其殉一也,则有君子焉,有小人焉。若其残生损性,则盗跖亦伯夷已,又恶取君子小人於其间哉!   且夫属音竹系也其性乎仁义者,虽通如曾史,非吾所谓臧善也也;属其性乎五味,虽通知俞儿,   尸子曰:膳俞儿和之以姜而为人主上食。《淮南子》作申儿。   非吾所谓臧也;属其性乎五声,虽通如师旷,非吾所谓聪也;属其性乎五色,虽通如离朱,非吾所谓明也。吾所谓臧,非仁义之谓也,臧於其德而已矣;吾所谓臧者,非所谓仁义之谓也,任其性命之情而已矣;吾所谓聪者,非谓其闻彼也,自闻而已矣;吾所谓明者,非谓其见彼也,自见而已矣。夫不自见而见彼,不自得而得彼者,是得人之得而不自得其得者也,适人之适而不自适其适者也。夫适人之适而不自适其适,虽盗跖与伯夷,是同为淫僻也。余愧乎道德,是以上不敢为仁义之操,而下不敢为淫僻之行也。   南华真经循本卷之九竟   南华真经循本卷之十   庐陵竹峰罗勉道述门人彭祥点校   外篇马蹄   马,蹄可以践霜雪,毛可以御风寒。齕草饮水,翘足而陆,虽有义读作仪台路寝,无所用之。   郑司农云:古者书仪但为义。仪台,即《郊特牲》所谓台门也。筑土为台,台上架屋,当中为门。因以为宫室之仪。今俗犹称仪门。天文亦有大仪之庭。路寝,正寝也。举仪台与路寝,总宫室之全言之。   及至伯乐,   音洛,姓孙名阳,善驭马。石氏《星经》云:伯乐,天星名,主曲天马。孙阳善驭马,故以为名。   曰:我善治马。烧之,剔之,刻之,雒当作□之。   烧,谓烧铁以灼之。剔,谓剔其爪甲。刻,谓刻入其肉。□,谓去其皮节。   连之以羁络头举绊是,编之以皂栈,马之死者十二三矣。饥之渴之,驰之骤之,整之齐之,前有橛饰之患,而后有鞭策之威,而马之死者已过半矣。   橛,口衔也。饰,马镳饰即颔下缨。   陶者曰:我善治埴音炽,又植。陶之壤。圆者中规,方者中矩。匠人曰:我善治木。曲者中钩,直者应绳。夫埴木之性,岂欲中规矩钩绳哉?然且世世称   之曰:伯乐善治马,而陶匠善治埴木。此亦治天下者之过也。   吾意善治天下者不然。彼民有常性,识而衣,耕而食,是谓同德。一而不党,命曰天放。故至德之世,其行填填,其视颠颠。当是时也,山无蹊隧,泽无舟梁;万物群生,连属其乡;禽兽成群,草木遂长。是故禽兽可系羁而游,鸟鹊之巢可攀援而窥。夫至德之世,同与禽兽居,族与万物并。恶乎知君子小人哉。同乎无知,其德不离;同乎无欲,是谓素朴。素朴而民性得矣。及至圣人,蹩躠为仁,□题去声跂音企为义,而天下始疑矣。   填,实而不虚浮。颠,冥而不晶采。蹩躠,跂足而勉行,故以喻为仁,□跂,企足而强行,故以喻为义。   澶漫为乐,摘音尺僻为礼,而天下始分矣。   澶漫,犹泛滥。摘僻,紏摘其邪僻也。   故纯朴不残,孰为牺樽。白玉不毁,孰为珪璋。道德不废,安取仁义。性情不离,安用礼乐。五色不乱,孰为文采。五声不乱,孰应六律。残朴以为器,工匠之罪也;毁道德以为仁义,圣人之过也。   夫马   再以马为喻,又进一步说。   陆居则食草饮水,喜则交颈相靡,怒则分背相□。   喜则以颈交加相与靡顺,怒则背必分背相与□踢。盖马之相□,各以足向后,故曰分背相□。   马知去声已此矣。夫加之以衡扼,齐之以月题,   衡,辕前横木。扼,与轭同,所以扼马颈者。   而马知平声介倪并如字闉扼句鸷曼诡衔窃辔。   介,甲也,战马必带甲。闉,城门也。扼,持也。城门所以扼持奸慝。鸷曼,骄纵也。诡衔,诈为受衔也。窃辔,窃出辔外也。言马习知人情,未被甲而已知甲之端倪,未出城而已知城门之扼处,遂骄纵不可驾驭,诡为受街窃出辔外,有此情状。   故马之知去声而能至盗者,伯乐之罪也。夫赫胥氏之时,民不知所为,行不知所之,含哺而熙,鼓腹而游。民能已此矣。及至圣人,屈折礼乐以匡天下之形,县音玄跂仁义以慰天下之心,而民始□跂好知,争归於利,不可止也。此亦圣人之过也。   县跋者知悬物,而使人跂足及之。   南华真经循本卷之十竟   南华真经循本卷之十一   庐陵竹峰罗勉道述门人彭祥点校   外篇胠筐   将为去声胠丘间切箧   胠,腋下。傍开其箧,如从腋取之。   探囊之盗为守备,则必摄缄縢,   探囊,以手探取其中。摄,管摄之。缄縢,封识之具。   固扃鐍,   鐍,古穴切。扃,关也。鐍,环舌。   此世俗之所谓知也。然而巨盗至,则   负匮揭箧担囊而趋,唯恐缄縢扃鐍之不固也。然则向之所谓知者,不乃为大盗积者也?故尝试论之:世俗所谓知者,有不为大盗积者乎?所谓圣者,有不为大盗守者乎。何以知其然邪?昔者齐国都邑相望,鸡狗之音相闻,罔罟之所布,耒耨之所刺七智切   耒者,耜之柄。耨者,除草器。《说文》:头长六寸,柄长三尺,刃广二寸。   方二千余里,阖四境之内,所以立宗庙社稷,治邑屋州闾乡曲者,曷尝不法圣人哉?然而田成子一旦杀齐君而盗其国,所盗者岂独其国邪?并与其圣知之法而盗之,故田成子有乎盗贼之名,而身处尧舜之安。小国不敢非,大国不敢诛,十二世有齐国,则是不乃窃齐国并与其圣知之法以守其盗贼之身乎?   田成子即陈成子恒也。春秋庄公二十二年,陈杀其太子御寇,公子完字敬仲惧祸奔齐为桓公工正,匿其氏为田氏,陈田声近故也。五世至厘子乞为景公大夫,收赋税於民以小斗受之,以大斗予民,由是得众,遂专齐政。卒子成子恒弒简公,立平公,封邑大於公,所食历襄子般。庄子白,共九世至田和篡齐为侯,传恒公午威王,因宣王辟疆。庄子宣王时人,故云十一世有齐国。田和,以前虽未有国而育姜代陈,已见於卜筮,故并数之。   尝试论之:世俗之所谓至知者,有不为大盗积者乎?所谓至圣者,有不为大盗守者乎?何以知其然邪?昔者龙逢斩,比干剖,第弘驰音以。裂也,子胥靡。   靡者,胥靡。胥,相也。靡,随也。罪轻而不至朴者,令衣褐带索相随以执役。   故四子之贤而身不免乎戮。故跖之徒问於跖曰:盗亦有道乎?跖曰:何适而无有道邪?夫妄意室中之藏,圣也;入先,勇也;出后,义也;知可否,知也;分均,仁也。五者不备而成大盗者,天下未之有也。由是观之,善人不得圣人之道不立,跖不得圣人之道不行。天下之善人少而不善人多,则圣人之利天下也少,而害天下也多。故曰;唇竭则齿寒,鲁酒薄而邯郸围,   《释文》:邯郸,赵都也。楚宣王朝诸侯,鲁恭公后至而酒薄。宣王怒、欲辱之,恭公不受命,乃曰:我周公之胤,长於诸侯,行天子礼乐,勋在周室。我送酒已失礼,方责其薄,无乃大甚。遂不辞而还。宣王怒,乃发兵与齐攻鲁。梁惠王常欲击赵而畏楚,救楚以鲁为事。故梁得围邯郸。言事相由也,又,许慎注《淮南子》:楚会诸侯,鲁献酒於楚王。鲁酒薄而赵酒厚。楚之主酒吏求酒於赵,赵不与,吏怒乃以赵厚酒易鲁薄酒,奏之楚王,以赵酒薄围邯郸。   圣人生而大盗起。舍击圣人,纵舍盗贼,而天下始治矣。夫川竭而谷虚,丘夷而渊实。圣人已死,则大盗不起,天下平而无故矣。圣人不死,大盗不止。虽重圣人而治天下,则是重利盗跖也。为之斗斛以量之,则并与斗斛而窃之;为之权衡以称之,则并与权衡而窃之;为之符玺以信之,则并与符玺而窃之;为之仁义以矫之,则并与仁义而窃之。何以知其然邪?彼窃钩带也者诛,窃国者为诸侯。诸侯之门而仁义存焉。则是非窃仁义圣知邪?故逐於大盗逐字邓析子作遂揭诸侯,窃仁义并斗斛权衡符玺之利者,虽有轩冕之赏弗能劝,斧钺之威弗能禁。此重利盗跖而使不可禁者,是乃圣人之过也。故曰:鱼不可脱於渊,国之利器不可以示人。彼圣人者,天下之利器也,非所以明天下也。故绝圣弃知,大盗乃止;摘玉毁珠,小盗不起;焚符破玺,而民朴鄙;倍弗折衡,而民不争;   以鄙协玺,以争协衡,句中作弄。   殚残天下之圣法,而民始可与论议;擢乱六律,铄绝竽瑟,塞瞽旷之耳,而天下始人含其聪矣;灭文章,散五采,胶离朱之目,而天下始人含其明矣;毁绝钩绳而弃规矩,攦力的切。划也。工倕之指,而天下始人有其巧矣。故曰:大巧若拙。削曾、史之行,钳杨、墨之口,攘弃仁义,而天下之德始玄同矣。彼人含其明,则天下不铄矣;人含其聪,则天下不累矣;人含其知,则天下不惑矣;人含其德,则天下不僻矣。彼曾、史、杨、墨、师旷、工倕、离朱者,皆外立其德而以爚音烁乱天下者也。法之所无用也。子独不知至德之世乎?昔者容成氏、大庭氏、伯皇氏、中央氏、栗陆氏、骊畜氏、轩辕氏、赫胥氏、尊卢氏、祝融氏、伏戏氏、神农氏,当是时也,民结绳而用之。甘其食,美其服,乐其俗,安其居,邻国相望,鸡狗之音相闻,民至老死而不相往来。若此之时,则至治已。今遂至使民延颈举踵,曰:某所有贤者,赢粮而趣之,则内弃其亲而外去其主之事,足迹接乎诸侯之境,车轨结乎千里之外轨,辙迹,列交也,则是上好知之过也。上诚好知而无道,则天下大乱矣。何以知其然邪?夫弓弩毕弋机变之知多,则鸟乱於上矣;钩饵罔罾肾笋之知多,则鱼乱於水矣;削音峭格所以施罗网之木罗落罝呆之知多,则兽乱於泽矣;知诈渐毒、颉滑坚白、解垢同异之变多,则俗惑於辩矣。   以上文例之,亦当为三事,知诈渐毒者,以知相诈积渐成毒也。坚白者,坚执为白。同异者,合异为同。皆公孙龙之书有此语。颉,相竞为高也。滑,犹走弄不定也。彼圣执以为白而辩之者,与之相颉,使之走弄不定。解,散也。垢,身之尘垢也。解垢同异者,解散其同如垢之脱也。上一句说知,下二句说辩。   故天下每每大乱,罪在於好知。故天下皆知求其所不知而莫知求其所已知者,皆知非其所不善而莫知非其所已善者,是以大乱。故上悖日月之明,下烁山川之精,中堕音麾四时之施,喘耎音软。动虫之小者肖音消翘植物之小者,莫不失其性。甚矣,好知之乱天下也,自三代以下是已。舍夫种种之民   种,上声,种类也。一类而已,非有秀异。   而悦夫役役之佞;释夫恬淡无为而悦夫哼哼之意,哼哼已乱天下矣。   南华真经循本卷之十一竟   南华真经循本卷之十二   庐陵竹峰罗勉道述门人彭祥点校   外篇在宥   闻在宥天下,不闻治天下也。在之者,恐天下之淫其性也;宥之者,恐天下之迁其德也。天下不淫其性,不迁其德,有治天下者哉?者#1尧之治天下也,使天下欣欣焉,人乐其性,是不恬也;桀之治天下也,使天下瘁瘁焉,人苦其性,是不愉也。夫不恬不愉,非德也;而可长久者,天下无之。   在宥两字,想当时有此语,今人读之差异耳。如诗宥密亦不他见在者,任其自然犹言在他。宥,宽也。在宥天下者,无所作为。治天下者,必有礼乐刑政。若在之宥之,则何有治天下者哉?欣欣焉,不恬静者不在之故。瘁瘁焉,不愉悦者不宥之之故。   人大喜邪,毗於阳;大怒邪,毗於阴。   毗,助也。凡喜,属阳。怒,属阴。人之一身阴阳调和则无疾。若过於喜则助其阳,胜矣;过於怒则助其阴,胜矣。   阴阳并毗,四时不至,寒暑之和不成,其反伤人之形乎。   以四时之阴阳,喻人身之阴阳也。   使人喜怒失位,居处无常,思虑不自得,中道不成章。於是天下始乔诘、卓#2鸷,而后有盗跖、曾史之行。   中道不成章,言作事至中道而不成条理也。乔诘卓#3鸷,不可制驭之貌。   故举天下以赏其善者不足,举天下以罚其恶者不给。故天下之大不足以赏罚。自三代以下者,匈匈音凶焉终以赏罚为事,彼何暇安其性命之情哉!   因喜怒上发出赏罚一段。   而且悦明邪,是淫於色也;悦聪邪,是淫於声也;悦仁邪,是乱於德也;悦义邪,是悖於理也;悦礼邪,是相於技也;悦乐邪,是相於淫也;悦圣邪,是相於艺也;悦知邪,是相於疵也。天下将安其性命之情?之八者,存可也,亡可也。天下将不安其性命之情。之八者,乃始脔卷伧囊而乱天下也。   相,助也。助之即非自然。礼有仪文,故以为技;圣则多能,故以为艺;知则察人之过,故谓之疵,脔卷,不伸舒之状。伧囊,犹枪攘多事貌。   而天下乃始尊之惜之,甚失,天下之惑也。岂直过而去之邪?乃齐戒以言之,跪坐以进之,鼓歌以舞之。吾若是何哉!   跪坐以进之,即老子所谓坐进,此道吾若是何哉?言吾如此等人何?   故君子不得已而临莅天下,莫若无为。无为也,而后安其性命之情。故贯以身於为天下,则可以托天下;爱以身於为天下,则可以寄天下。   贵爱其身甚於为天下,则乃可以寄托天下。   故君子苟能无解其五藏,无擢其聪明,尸居而龙见,渊默而雷声,神动而天随,从容无为而万物炊累上声焉。吾又何敢治天下哉!   解、擢,皆所以伤之。尸居,坐如尸也。龙见,如龙之变化也。渊默而雷声,默然如渊之深沉,而若听雷声也。皆静中变动,非徒枯木死灰。万物炊累,谓万物皆囿吾生育之中,如炊气积累而熟。   崔瞿问於老聃曰:不治天下,安臧人心?老聃曰:汝慎,无撄人心。人心排下而进上,上下囚杀,淖约柔乎刚强,廉剧雕琢,其热焦火,其寒凝冰,其疾俯仰之间而再抚四海之外。其居也,渊而静;其动也,县音玄而天,偾骄而不可系者,其唯人心乎。   此极言人心之状,排抑之则缩沮而下,升进之则奋起而上。排下者,虽一时缩沮如囚缚,然其不平之气固在。进上者,若恣其奋发,则充其怒至於能杀人。淖约柔乎刚强,柔而能刚也。廉刿雕琢,刚而可柔也。其字皆指心而言。疾,速也。抚,犹行也。其,动也。县而天,此心动时,如空中悬系於天也。偾骄者,不可禁之势。   黄帝始以仁义撄人之心,尧舜於是股无服胈上小毛,经无毛,以养天下之形。愁其五藏以为仁义,矜其血气以规画也法度。然犹有不胜也。尧於是放讙兜於崇山,杀三苗於三恑,流共土於幽都,此不胜天下也。夫句施去声及三王而天下大骇矣。下有桀跖,上有曾史,而儒墨毕起。於是乎喜怒相疑,愚知相欺,善否相非,诞信相讥,而天下衰矣;大德不同,而性命烂漫矣;天下好知,而百姓求竭矣。於是乎釿牛引切锯制焉,绳墨杀为,推凿决焉。天下脊脊   与不救不蹐之,蹐同累足而行也。   大乱,罪在撄人心。故贤者伏处大山嵁岩之下,而万乘之君爱栗乎庙堂之上。今世殊死者相枕也,桁杨者相推也,刑戮者相望也,而儒墨乃始离跂攘臂乎桎梏之间。   离跂者,促抵伴离地,攘臂者,举其臂谈者,足与手俱起也。   意平声,甚矣哉!其无愧而不知耻也甚矣!吾未知圣知之不为桁杨接折也音接。槢,械楔也,仁义之不为桎梏凿枘也,凿音漕焉知曾史方不为桀跖嚆许交切矢也!   弓矢所以为利用,言曾史乃为桀跖之利用。   故曰:绝圣弃知而天下大治。   黄帝立为天子十九年,令行天下,闻广   成子在於空同之山#4   《尔雅》云:北戴斗极为空同山。一曰:在梁国虞城东三十里。   故往见之,曰:我闻吾子达於至道,敢问至道之精。吾欲取天地之精,以佐五谷,以养民人。吾又欲官阴阳以遂群生,为之奈何?广成子曰:而所问者,物之质也;而所欲官者,物之残也。   汝所问者,至道是物之本质。而汝所官使者,阴阳二气是物之残零。   自而治天下,蕾买气不待族而雨族合也草木不待黄而落,日月之光日以荒矣,而佞人之心剪剪狭小也者,又奚足以语至   道。黄帝退,捐天下,筑特室,席白茅,间居三月,复往邀之。广成子南首去声而卧,黄帝顺下风膝行而进,再拜稽首而问曰:闻吾子达於至道,敢问治身奈何而可以长久?广成子蹙然而起,曰;善哉问乎。来,吾语汝至道。至道之精,窈窈冥冥;至道之极,昏昏默默。无视无听,抱神以静,形将自正。必静必清,无劳汝形,无摇汝精,乃可以长生。目无所见,耳无所闻,心无所知,汝神将守形,形乃长生。慎汝内,闭汝外,多知为败。我为汝遂於大明之上矣,至彼至阳之原也;为汝入於窈冥之门矣,至彼至阴之原也。   遂者,往而竟至也。阴阳之原,先天太极也。   天地有官,阴阳有藏去声。慎守汝身,物将自壮。   官者,如官司。藏者,如府藏。物者,如官司府藏之中物。   我守其一以处其和。故我修身千二百岁矣,吾形未尝衰。黄帝再拜稽首曰:广成子之谓天矣。广成子曰:来。余语汝:彼其物无穷,而人皆以为终;彼其物无测,而人皆以为极。得吾道者,上为皇而下为王;失吾道者,上见光而下为土。   生而上见日月之光,死则下为土矣。   今夫百昌皆生於土而反於土。   百昌者,凡百昌盛之物。   故将去汝,入无穷之门,以进无极之野。吾与日月参光,吾与天地为常。当我,缗乎!远去声我,昏乎!人其尽死,而我独存乎!   缗,丝之合也。昏,杳冥也。当我,谓近我而来之境,即无穷之门,无极之野。远我,谓远我而去之世,即去汝也。言自此去后,恐仙境之近我者,如缗之合而不可离乎!尘世之远我者,杳冥而不复见乎!其未得道之人尽死,而我独存乎!三乎字有恻然悯世而忧道绝之意。   云将东游李云:云,主帅也,过扶摇之枝   李云:扶摇,神木也,生东海。   而适遭鸿蒙。   司马云:自然元气也。   鸿蒙方将拊髀雀跃而游。云将见之,倘然止,贽然立,   倘,音敞,自失貌。贽然立者,政恭而立如执贽然。   曰:叟何人邪?叟何为此?鸿蒙拊髀雀跃不辍,对云将曰:游。云将曰:朕愿有问也。鸿蒙仰而视云将曰:吁。云将曰:天气不和,地气郁结,六气不调,四时不节。今我愿含六气之精以育群生,为之柰何?鸿蒙拊髀雀跃掉头曰:吾弗知。吾弗知。蕾实将不得问。又三年,东游,过有宋之野,而适遭鸿蒙。云将大喜,行趋而进曰:天忘朕邪?天忘朕邪?再拜稽首,愿闻於鸿蒙。鸿蒙曰:浮游不知所求,猖狂不知所往,游者鞅掌,以观无妄。朕又何知。云将曰;朕也自以为猖狂,而民随予所往;朕也不得已於民,今则民之放上声也。愿闻一言。鸿蒙曰:乱天之经,逆物之情,玄天弗成,解兽之群而乌皆夜鸣,灾及草木,祸及昆虫。噫!治人之过也。云将曰:然则吾奈何?鸿蒙曰:噫!毒哉。仙仙乎归矣。   噫,毒哉。叹治天下者之遗害也。仙仙乎归矣,鸿蒙欲翩然归也。   云将曰:吾遇天难,愿闻一言。鸿蒙曰:噫!心养。   不言养心而言心养者,心以无为为养也。   汝徒处无为,而物自化徒但也。堕尔形   体,吐尔聪明,伦与物忘;   伦,类。一切之类皆与物忘。   大同乎涬溟,解心释神,莫然无魂。万   物云云,各复其根,各复其根而不知。   即所谓一物各具一太极。云云者,非一言可尽也。   浑浑户本切沌沌徒本切,终身不离。若彼知之,乃是离之。   具於身中未尝相离,但人不能自知耳。若彼能知之,则是外物可离者矣。   无问其名本无名,无窥其情,本无情,物故自生。   即所谓男女构精,万物化生。   云将曰:天降朕以德,示朕以默。躬身求之,乃今也得。   此不在身外反而求之即得矣。老庄之所以眇观天地糠秕人事者,恃其有此耳。今袭其学者皆空谈而辟之者,竟莫得其实。   再拜稽首,起辞而行。   世俗之人,皆喜人之同乎己而恶人之异於己也。同於己而欲之,异於己而不欲者,以出乎众为心也。夫以出乎众为心者,曷尝出乎众哉?因众以宁所闻,不如众技众矣。   有人异己,便是他不肯服从。故喜人之同己。而恶人之异己者,欲人皆服从而超出乎众也。然以出乎众为心者,何尝出乎众哉?因众人之同己而无异论,然后耳根方宁静如此,则是吾之所能,不如众人之所能多矣。人何尝出乎众哉?   而欲为人之国者,此揽乎三王之利而不见其患者也。此以人之国侥幸也。几何侥幸而不丧人之国乎?其存人之国也,无万分之一;而丧人之国也,一不成而万有余丧矣。悲夫,有土者之不知也。   言治国者,皆欲出乎众者也。   夫有土者,有大物也。有大物者,不可以物。物而不物,故能物物。明乎物物者之非物也,岂独治天下百姓而已哉。出入六合,游乎九州,独往独来,是谓独有。独有之人,是之谓至贵。   大物者,只是一个大物。物物者,逐物分之也。不物者,不役於物也。天下乃是浑全一个大物,岂可分为物物。纤悉治之惟能不役於物者,任其纷纷不足以挠之。故云:而不物物,故能物物。晓得物物者之非是物,则岂特治天下不烦碎进於道。得道之人,独为至贵乃能出乎众也。   大人之教,若形之於影,声之於响。有问而应之,尽其所怀,为天下配。处乎无响。行乎无方。挈汝适复之,挠挠以游无端,   适复,往复也。挈汝往复,扰扰之民以游於无端。   出入无旁,与日无始。颂论形躯,合乎大同,而无己。无己乌乎得有有睹?有者,昔之君子;睹无者,天地之友。贱而不可不任者,物也;卑而不可不因者,民也;匿而不可不为者,事也;粗而不可不陈者,法也;远而不可不居者,义也;亲而不可不广者,仁也;节而不可不积者,礼也;中而不可不高者,德也;一而不可不易者,道也;伸而不可不为者,天也。故圣人观於天而不助,成於德而不累,出於道而不谋,会於仁而不恃,薄於义而不积,应於礼而不讳,接於事而不辞,齐於法而不乱,恃於民而不轻,因於物而不去。物者莫足为也,而不可不为。不明於天者,不纯於德;不通於道者,无自而可;不明於道者,悲夫。何谓道?有天道,有人道。无为而尊者,天道也;有为而累者,人道也。主者,天道也;臣者,人道也。天道之与人道相去远矣,不可不察也。   此章意浅。语嗫,必狗尾之续貂。   南华真经循本卷之十二竟   #1『者』通行本作『昔』。   #2#3『早』通行本作『卓』。   #4『上』通行本作『山』。   南华真经循本卷之十三   庐陵竹峰罗勉道述门人彭祥点校   外篇天地   天地虽大,其化均也;万物虽多,其治一也;人举虽众,其主君也。君原於德而成於天。故曰:玄古之君天下,无为也,天德而已矣。以道观言而天下之君正;以道观分而君臣之义明;以道观能而天下之官治;以道泛观而万物之应备。故通於天地者,德也;行於万物者,道也;上治人者,事也;能有所艺者,技也。技兼於事,事兼於义,义兼於德,德兼於道,道兼於天。故曰:古之畜天下者,无欲而天下足,无为而万物化,渊静而百姓定。《记》曰:通於一而万事毕,无心得而鬼神服。   夫子曰:   此两夫子曰:无嘉本皆为别章,崔本亦然。然连上文则为引证之语,离而析之则无顿着处。疑所谓夫子,即老子。上文所引记曰者,老子也。故就述其言耳,不然庄子之所尊事者也。下文夫子问於老聃曰者,则明指孔子矣。   夫道,覆载万物者也,洋洋乎大哉。君子不可以不刳心焉。   刳去其情欲之心。下文乃庄子演其说。   无为为之之谓天,无为言之之谓德,爱人利物之谓仁,不同同之之谓大,行不崖异之谓宽,有万不同之谓富。故执德之谓纪,德成之谓立,循於道之谓备,不以物锉志之谓完。君子明於此十者,则韬乎其事。心之大也,沛乎其为万物逝也。   事藏而心不窄,物往而心不留。   若然者,藏金於山,藏珠於渊;不利货财,不近贵富;不乐寿,不哀夭;不荣通,不丑穷。不拘一世之利以为己私分,不以王天下为己处显。显则明。   纵处显耀,其本心明自若   万物一府,死生同状。 夫子曰:夫道,渊乎其居也,漻音溜乎其清也。金石不得无以鸣。金石有声,不考不鸣。万物孰能定之。   居,止也。渗,水清貌。言道之本体如水渊乎其止。故漻乎其清。又如金石,元有其质,故击之则鸣。即水与金石推之,则万物之理莫不然。但人不能审定之耳。   夫王德之人,素逝而耻通於事,立之本原而知通於神,故其德广。   王德,其德足以王天下也。素逝,犹易言素履往。王德之人此心恬素,而往以通晓事务为耻。但立之本原得其要道,而其智自与神明通,故其德广大而足以王天下。   其心之出,有物采之。故形非道不生,生非德不明。存形穷生,立德明道,非王德者邪。荡荡乎。忽然出,勃然动,而万物从之乎。此谓王德之人!   此又从人心上说来。其心之出,有物采之。即所谓人生而静,天之性也;感於物而动,性之欲也。吾儒说得平坦,庄子说得痛口耳。形非道不生,生非德不明。老庄之所谓道德,不可以吾儒之见解之。荡荡,广大难令之状。至於忽然出勃然动而万物从之,方见其为王德之人也。   视乎冥冥,听乎无声。冥冥之中,独见晓焉;无声之中,独闻和焉又深而能物焉;神之又神而能精焉。故其与万物接也,至无而供其求,时骋而要其宿,大小、长短、修远。   视乎冥冥以下,皆言其道之妙处。其与万物应接亦变化无穷,至虚无一物而能供人之所求,时复驰骋而终有归宿之地。或大而忽然小,或长而忽然短,或短而又忽然修且远。所谓王德之人盖如此,窃谓前一段是插入伪撰,是以有两夫子曰,文意深浅,自柴然可见。当删之。   黄帝游乎赤水之北,登乎昆仑之丘而南望。还归,遗其玄珠。使知去声索之而不得,使离朱索之而不得,使吃诟读作本字索之而不得也。乃使象罔,象罔得之。黄帝曰:异哉,象罔乃可以得之乎?   此皆托言。玄珠,道也。知,巧者也。离朱,即离娄,明者也。吃诟,吃人诟骂无能者也,是巧者之反。象罔,无有形象,是明者之反。言智巧目明皆不足以得道。顽钝无耻近之矣,而犹未得,必有超乎形象之外,而后得之。   尧之师曰许由,许由之师曰啮缺,啮缺之师曰王倪,王倪之师曰被音披衣。尧问於许由曰:啮缺可以配天乎?为天子也吾籍王倪以要之。许由曰:殆哉,圾乎天下。啮缺之为人也,聪明睿知,给数音朔以敏,其性过人,而又乃以人受天。   其资性既过人,而又乃使之受天命为天,子则所为愈过矣。   彼审乎禁过,而不知过之所由生。与之配天乎?彼且乘人而无天。   与之配天,彼且凌驾人而并不知天矣。   方且本身而异形,   本只一身而为千万人之身,是一身 而异形也。   方且尊知而火驰,   尊尚知巧,其心如火之驰。   方且为绪使,   为事之绪余所役使。   方且为物絯,   絯,公才切,束也。为物所束缚。   方且四顾而物应,方且应众宜,   二句义同上句,应物下句。应众人之所宜。   方且与物化而未始有恒。   逐物变化,未能布其恒性。   夫何足以配天乎。虽然,有族有祖,可以为众父而不可以为众父父。   虽上文所言啮缺如此,然人不可以一槩论。譬如人有族有祖,族各有所尊,而祖又众族之所尊。啮缺亦可以为众族之父,但不可以为众族之姐叩众父父者,祖也。   治,乱之论率色类切也,北面之祸也,南面之贼也。   啮缺之才,拨乱世之将率也,而不免下为人臣之祸,上为人君之贼。犹言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也。   尧观乎华去声,华封人曰:嘻,圣人。请祝圣人,使圣人寿。尧曰:辞。使圣人富。尧曰:辞。使圣人多男子。尧曰:辞。封人曰:寿,富,多男子,人之所欲也。汝独不欲,何邪?尧曰:多男子则多惧,富则多事,寿则多辱。是三者,非所以养德也,故辞。封人曰:始也我以汝为圣人邪,今然君子也。天生万民,必授之职。多男子而授之职,则何惧之有?富而使人分之,则何事之有?夫圣人鹑居而鷇食,鸟行而无彰。   鹑无常居,鷇仰母哺。鸟行乎人不见之境。   天下有道,则与物皆昌;天下无道,则修德就间。千岁厌世,去而上仙,乘彼白云,至于帝乡。三患莫至,身常无殃,则何辱之有?封人去之,尧随之曰:请问。封人曰:退已。   尧治天下,伯成子高立为诸侯。尧授舜,舜授禹,伯成子高辞为诸侯而耕。禹往见之,则耕在野。禹趋就下风,立而问焉,曰:昔尧治天下,吾子立为诸侯。尧授舜,舜授予,而吾子辞为诸侯而耕。敢问其故何也?子高曰:昔尧治天下,不赏而民劝,不罚而民畏。今子赏罚而民且不仁,德自此衰,刑自此立,后世之乱自此始矣。夫子阖与盍通行邪?无落吾事。俋俋乎耕而不顾落,犹废也。   泰初有无,无有无名,一之所起,有一而未形。物得以生之谓德;未形者有分,且然无间谓之命;留动而生物,物成生理谓之形;形体保神,各有仪则谓之性;性修反德,德至同於初。同乃虚,虚乃大。合喙鸣,喙鸣合,与天地为合。其合缗缗,若愚若昏,是谓玄德,同乎大顺。   设问泰初有乎无乎,曰:无有也,亦无此名也。而无之中一由此起,有一矣特未形着耳。此所谓无极而大极也。万物得此以生者,谓之德;其未形之时,万理皆具,已各有条理可以分别,但且以其混然无间,而谓之命;及其留者,不能不动而生物。物各成生理谓之形;形体中保合元神,各有仪,则谓之性,所谓物各具一太极也;性修则复於德矣,德之至极则同淤未形之初矣。同乃虚,虚则无,是非彼我。凡天下之以喙争鸣者,皆合为一矣。喙鸣合,则同乎天地矣。缗缗,如纶之合也。其合缗缗若愚若昏,形容合之意。玄德者,深妙之德。大顺者,无一民一物不顺也。相传太极图出於方外之士,由此观之末必不然。   夫子孔子问於老聃曰;有人治道若相放上声,可不可,然不然。辩者有言曰;离坚白,若县音玄寓。若是则可谓圣人乎?老聃曰:是胥易技系,劳形怵心者也。执狸之狗成思,猨狙之便自山林来。丘予告若,而所不能闻与而所不能言:凡有首有趾、无心无耳者句众;有形者与无形无状而皆存者尽无。其动止也,其死生也,其废起也,此又非其所以也。有治在人,忘乎物,忘乎天,其名为忘己。忘己之人,是之谓入於天。   治道,所治之道,若放,犹言相似离析。县,揭也。寓,宇也。县揭天宇昭然可见也。胥易技系以下四句,解见前。有首有趾,犹言有首有尾。无心者,无心於听。无耳不闻也。孔子问於老聃曰:有人於此,其所居之道,若与圣人相似,可人之不可,然人之不然。善辩者尝有言曰:离析坚白,如揭天宇,昭然可见。此人正如此问,可以谓之圣人乎?老聃曰;云云岂得为圣人?又呼而告之曰:予告汝,以汝所不能闻与汝所不能言,凡人所闻,有记得有首有尾者,有听得无心如无耳者,所言有说得许多有形象者,有说从无形无影而如在面前者,凡此尽非真有,皆是虚无。其所论动止、死生、废起不过幻诡之言,又非其真实所以然之理。辩者之无益如此。别有所治之道在彼人者,却不然既忘乎物,又忘乎天。天者物之所从出,并忘则忘之至也。世以多忘者名忘己。故名此人为忘己,忘己之人是之谓入於天言。忘己则纯乎天矣。后面有治在人一句,应前有人治道若相放一句,文义甚明。   蒋闾葂音勉见季彻曰:鲁君谓葂也曰:请受教。辞不获命。既已告矣,未知中否?请尝荐之。吾谓鲁君曰:必服恭俭,拔出公忠之属而无阿私,民孰敢不辑。季彻局局然笑曰:若夫子之言,於帝王之德,犹螳螂之怒臂以当车轶音辙,则必不胜任矣。且若是,则其自为处危,其观台多物,将往投迹者众。蒋闾勉覤覤然惊曰:葂也茫若於夫子之所言矣。虽然,愿先生之言其风也。季彻曰;大圣之治天下也,摇荡民心,使之成教易俗,举灭其贼心而皆进其独志。若性之自为,而民不知其所由然。若然者,岂兄尧舜之教民溟涬然弟之哉?欲同乎德而心居矣。   危其观台多物,将往投迹者众。言自处於高趋者众,多有不胜任之患矣。摇荡民心,不使之拘束也。贼心,相戕之心。独志,自得之志。岂兄尧舜之教民溟涬然弟之哉,谓大圣治天下任其自然,尧舜治天下不能无迹。大圣之如此者,岂肯与尧舜为兄弟哉。心居,心宁止也。与天下同德无所作为,则心宁止矣。   子贡南游於楚,反於晋,过汉阴,见一丈人方将为圃畦,凿隧而入井,抱瓮而出灌,搰搰音忽,用力貌然用力甚多而见功寡。子贡曰;有械於此,一日浸百畦,用力甚寡而见功多,夫子不欲乎?为圃者仰而视之曰;奈何?曰:凿木为机,后重前轻,挈水若抽,数朔音如泆汤疾速如汤沸溢,其名为槔。为圃者忿然作色而笑曰;吾闻之吾师,有机械者必有机事,有机事者必有机心,机心存於胸中则纯白不备纯白者本然之质。纯白不备则神生不定,神生不定者,道之所不载也。吾非不知,羞而不为也。子贡瞒然目无晶惭,俯而不对。有间,为圃者曰:子奚为者邪?曰:孔丘之徒也。为圃者曰:子非夫博学以拟圣,於于以盖众,   於于,语助。犹俗嘲儒之说之乎也者云。   独弦哀歌以卖名声於天下者乎?汝方将忘汝神气,堕音隳汝形骸,而庶几乎。而身之不能治,而何暇治天下乎。子往矣,无乏吾事。子贡卑陬失色卑逊自处於陬隅,顼顼然敬谨貌不自得,行三十里而后愈。其弟子曰:向之人何为者邪?夫子何故见之变容失色,终日不自反邪?曰:始吾以为天下一人耳谓孔子,不知复有夫人也。吾闻之夫子:事求可,功求成,用力少,见功多者,圣人之道今徒不然。执道者德全,德全者形全,形全者神全。神全者,圣人之道也。托生与民并行而不知其所之,茫乎淳备哉。   托吾之生,与民并行而不知其所如,往只是言与民相安相忘,却语下别。   茫乎,即茫然。淳备,即淳全。   功利机巧必忘夫人之心。若夫人者,非其志不之,非其心不为。虽以天下誉之,得其所谓,警然不顾;以天下非之,失其所谓,傥然、不受。天下之非誉无益损焉,是谓全德之人哉。我之谓风波之民。   风起波动,不能定也。   反於鲁,以告孔子。孔子曰:彼假修浑沌氏之术者也。   浑沌即谓太极。   识其一,不知其二专一而无二;治其内,   不治其外事内而不务外。夫明白入素,   凡质之明白者入得素净。   无为复朴,体牲犹言顺其性抱神,以游世俗之间者,汝固惊邪?且浑沌氏之术,予与汝何足以识之哉。   谆芒将东之大壑东海,适遇苑风於东海之滨。苑风曰:子将奚之?曰:将之大壑。曰:奚为焉?曰:夫大壑之为物也,注焉而不满,酌焉而不竭。吾将游焉。苑风曰:夫子无意于横目之民乎?愿闻圣治。谆芒曰:圣治乎?   试言所谓圣治者乎。   官施而不失其宜,拔举而不失其能,毕见其情事而行其所为,行句言自为而天下化。手挠顾指,四方之民莫不俱至,此之谓圣治。   所谓圣治者官施政事而不失其宜,拔举人才而不失其能,尽见人情事理而行其所为,当行者惟恐其有差错,尝言人当自修为而天下化,既能自修为,则手所挠、目所指而人莫不俱至。   愿闻德人。   苑风闻谆芒之言,圣治未为至。又问愿闻德人。   曰:德人者,居无思,行无虑,不藏是非美恶。四海之内共利之之为悦,共给之之为安。怊乎若婴兄之夫其母也,傥乎若行而失其道也。财用有余而不知其所来,饮食取足不知其所从,此谓德人之容。愿闻神人。曰:上神乘光,与形灭亡,此谓照旷。   得道之后,神升而上,只在光景中遨游。下视其躯壳如枯木粪土。此之谓照旷,言照彻空旷,无复形拘也。   致命尽情,天地乐而万事销亡,万物复情,此之谓混冥。   政,推极也。上既言神人之状矣,又言人能究极命根尽其情,实与天地同乐而万事尽泯。万物复其本然,则混然冥漠之间矣。   门无鬼与赤张满稽观於武王之师,赤张满稽曰:不及有虞氏乎。故离此患也。门无鬼曰:天下均治而有虞氏治之邪?其乱而后治之与?赤张满稽曰:天下均治之为愿,而何计以有虞氏为。   天下均治则愿足矣,又何用有虞氏?   有虞氏之药疡也,秃而施髢,病而求医。孝子操药以修慈父,其色焦然,圣人羞之。   武王之师固不及有虞氏,而有虞氏之治亦不过。如医之用药疗病,非出於自然也。   至德之世,不尚贤,不使能,上如标枝,   上,君上也。树标高出於上而无心,古之君上如之。   民如野鹿。端正而未知以为义,相爱而不知以为仁,实而不知以为忠,当而不知以为信,蠢动而相使不以为赐。是故行而无迹,事而无传。孝子不谀其亲,忠臣不谄其君,臣、子之盛也。亲之所言而然,所行而善,则世俗谓之不肖子;君之所言而然,所行而善,则世俗谓之不肖臣。而未知此其必然邪?世俗之所谓然而然之,所谓善而善之,则不谓之导谀之人也。然则俗故严於亲而尊於君邪?   世所谓忠臣、孝子以其能有过则谏,不事谄谀也。随和君亲者世俗必为谄谀,而随和世俗者却不以为谄谀,如此则是敢谏君亲而不敢谏世俗。世俗及严於亲而尊於君邪?   谓己导人,则勃然作色;谓己谀人,则怫然作色。而终身导人也,终身谀人也,合譬饰辞聚众也,是终始本末不相坐。   人不肯受导谀之名,而所为乃终身导谀。混合譬喻,矫饰言辞,求以聚众人之归。己非导谀,而何然不自觉也,是一人之身而终始本末,自不相坐罪。   垂衣裳,设采色,动容貌,以媚一世,而不自谓导谀;与夫人之为徒,通是非,而不自谓众人,愚之至也。   此方说归舜身上,舜垂裳而天下治,以五采彰施于五色,恭己正南面。故云:垂衣裳,设采色,动容貌。舜以此媚悦一世,而不自谓导謏。与斯人之徒,通论是非而不自谓同於众人。乃愚之至也。此是说舜,下文却说从武王去,只似藏头说话,读者不觉。   知其愚者,非大愚也;知其惑者,非大惑也。大惑者,终身不解;大愚者,终身不灵。   缀上愚字,添一惑字,立论庄子文法每见之。   三人行而一人惑,所适者,犹可致也,惑者少也;二人惑则劳而不至,惑者胜也。而今也以天下惑,予虽有祈向,不可得也。不亦悲乎。   此以行为喻,如三人同行欲适东,有一人欲适西,不过一人惑耳,犹有可致东之理。若二人欲西,则惑者胜矣,徒劳而不能至也。以喻武王伐纣,而归之者八百国,是天下皆惑矣。予,赤张满稽自予也。祈向,欲向也。予虽自有所欲趋向,不可得已,不亦悲乎。重伤武王之事也。   大声不入於里耳,折杨、皇华俗曲,则嗑然而笑嗑音呷。是故高言不止於众人之心;至言不出,俗言胜也。以二缶锺并如字,瓦为锺惑,而所适不得矣。而今也以天下惑,予虽有祈向,其庸可待邪!   此又以乐为喻,古乐不入众耳,闻俗乐则喜。设有二人击瓦锺以为音,则人必喜其新声而为其所惑。古乐之音不能行矣,况今天下皆惑!予虽欲有所趋向,岂可得邪!重譬喻重言之文,意觉痛切。旧解因所适二字遂连前一节读之,而欲改缶锺为垂踵,谬矣。此所适不得,亦是就上文所适二字粘缀来。上文所适者,人之行也。此所适者,乐之行也。   知其不可得也而强之,又一惑也。故莫若释之而不推。不推,谁其比去声忧。   此又暗说伯夷之类比同也,舍之而不寻究其事,则不必与人同忧矣。   厉之人,夜半生其子,遽取火而视之,汲汲然唯恐其似已也。   却举一个不必同之譬喻厉丑恶之人也。厉人生子唯恐其似己,是不欲其同者,则又何必与人同忧。   百年之木,破为牺樽,青黄而文之,其断在沟中。比牺樽於沟中之断,则美恶有间矣,其於失性一也。跖与曾、史,行义有间矣,然其失性均也。且夫失性有五一曰五色乱目,使目不明;二曰五声乱耳,使耳不聪;三曰五臭熏鼻,因嵏好公中颡;四曰五味浊口,使口厉爽;五曰趣含滑心,使性飞、杨。此五者,皆生之害也。而杨墨乃始离跂自以为得,非吾所谓得也。夫得者困可以为得乎?则鸠鸮之在於笼也,亦可以为得矣。且夫趣舍声色以柴其内,   下文有柴栅字,则是闭固之义。   皮弁、鹬冠、搢笏、绅修以约其外。内支盈於柴栅,外重平声纆缴音灼,睆睆然在纆缴之中而自以为得,则是罪人交臂历指而虎豹在於囊槛,亦可以为得乎。   南华真经循本卷之十三竟   卷十四外篇天道   南华真经循本卷之十四   庐陵竹峰罗勉道述门人彭祥点校   外篇天道   天道运而无所积,故万物成;帝道运而无所积,故天下归;圣道运而无所积,故海内服。   无所积,无留滞。   明於天,通於圣,六通四辟於帝王之德者,其自为也,昧然无不静者矣。   昧然者,聪明尽泯。六通四辟者,如六合四方皆洞达。   圣人之静也,非曰静也善,故静也。   非以静为善,故制之使静。   万物无足以铙乃孝切心者,故静也。水静则明烛须眉,平中准,大匠取法焉。   《周礼》:匠人水地以县。   水静犹明,而况精神。圣人之心静乎?天地之鉴也,万物之镜也。   夫虚静恬澹寂寞无为者,天地之平而道德之至。故帝王圣人休焉休,止也。   休则虚,虚则实,实者伦矣。   虚中有实,自有伦序。   虚则静,静则动,动则得矣。   静中有动,动则无适而不得。   静则无为,无为也,则任事者责矣。   无为则任事者,自任其责。   无为则俞俞。俞俞者,忧患不能处,年寿长矣。夫虚静恬澹寂寞无为者,万物之本也。明此以南乡去声,尧之为君也;明此以北面,舜之为臣也。以此处上,帝王天子之德也;以此处下,玄圣素王之道也。以此退居而间游,江海山林之士服;以此进为而抚世,则功大名显而天下一也。静而圣,动而王,无为也而尊,朴素而天下莫能与之争美。夫明白於天地之德者,此之谓大本大宗,与天和者也。所以均调天下,与人和者也。与人和者,谓之人乐;音洛与天和者,谓之天乐。庄子曰:吾师乎,吾师乎即大宗师,凿万物而不为戾□粉之义;泽及万世而不为仁;长於上古而不为寿;覆载天地、刻雕众形而不为巧。此之谓天乐。故曰:知天乐者,其生也天行,其死也物化。静而与阴同德,动而与阳同波。故知天乐者,无天怨,无人非,无物累,无鬼责。故曰:其动也天,其静也地,一心定而王天下;其鬼不祟,其魂不疲,一心定而万物服。言以虚静,推於天地,通於万物,此之谓天乐。天乐者,圣人之心以畜天下也。   夫帝王之德,以天地为宗,以道德为主,以无为为常。无为也,则用天下而有余;有为也,则为天下用而不足。故古之人贵夫无为也。上无为也,下亦无为也,是下与上同德。下与上同德则不臣。下有为也,上亦有为也,是上与下同道。上与下同道则不主。上必无为而用天下,下必有为为天下用。此不易之道也。故古之王天下者,知虽落天地,不自虑也落犹隳也;辩虽雕万物,不自悦也;能虽穷海内,不自为也。天不产而万物化,地不长而万物育,帝王无为而天下功。故曰:莫神於天,莫富於地,莫大於帝王。故曰:帝王之德配天地。此乘天地,驰万物,而用人群之道也。   本在於上,末在於下;要在於主,详在於臣。三军五兵之运,德之末也;赏罚利害,五刑之辟萍入。教之末也;礼法度数,形名比详比,校。详,悉,治之末也;锺鼓之音,羽旄之容,乐之末也;哭泣衰绖,隆杀之服,哀之末也。此五末者,须精神之运,心术之动,然后从之者也。末学者,古人有之,而非所以先也。   君先而臣从,父先而子从,兄先而弟从,长先而少从,男先而女从,夫先而妇从。夫尊卑先后,天地之行也,故圣人取象焉。天尊地卑,神明之位也;春夏先,秋冬后,四时之序也;万物化作,萌区音勾有状,盛衰之杀,变化之流也。夫天地至神,而有尊车先后之序,而况人道乎。宗庙尚亲,朝廷尚尊,乡党尚齿,行事尚贤,大道之序也。语道而非其序者,非道也。语道而非其道者,安取道。   是故古之明大道者,先明天而道德次之,道德已明而仁义次之,仁义已明而分守次之,分守已明而形名次之,形名已明而因任次之,因任已明而原省次之,   省,音生,上原赦而省形。   原省已明而是非次之,是非已明而赏罚次之,赏罚已明而愚知处宜,贵贱履位,仁贤不肖袭情。必分其能,必由其名。以此事上,以此畜下,以此治物,以此修身,知谋不用,必归其天。此之谓太平,治之至也。故书曰:有形有名。形名者,古人有之,而非所以先也。古之语大道者,五变而形名可举,九变而赏罚可言也。   自明天至形名而五,至赏罚而九。   骤而语形名,不知其本也;骤而语赏罚,不知其始也。倒道而言,在道而说者,人之所治也,安能治人。骤而语形名赏罚,此有知治之具,非知治之道。可用於天下,不足以用天下。此之谓辩士,一曲之人也。礼法数度,形名比详,古人有之。此下之所以事上,非上之所以畜下也。   昔者舜问於尧曰:天王之用心何如?尧曰:吾不敖无告,不废穷民,苦死者,嘉孺子而哀妇人,此吾所以用心己。舜曰:美则美矣,而未大也。尧曰:然则何如?舜曰:天德而出宁,日月照而四时行,若昼夜之有经,云行而雨施矣。尧曰:然则胶胶扰扰乎尧自谓。子指舜,天之合也;我,人之合也。夫天地者,古之所大也,而黄帝、尧、舜之所共美也。故古之王天下者,奚为哉?天地而已矣。   夫天地者,古之所大也。以下庄子引尧舜问答而结之之语。   孔子西藏书於周室,子路谋曰:由闻周之征藏史征犹典也有老聃者,免而归居,夫子欲藏书,则试往因焉。孔子曰:善。往见老聃,而老聃不许,於是翻敷袁切十二经以说。   一说诗、书、礼、乐、易、春秋六经,又加六纬,合为十二。一说易上下经并十翼为十二。一说春秋十二公经。其说不同,亦不必泥。   老聃中去声其说,曰:大谩,愿闻其要。孔子曰:要在仁义。老聃曰:请问仁义人之性邪?孔子曰:然。君子不仁则不成,不义则不生。仁义,真人之性也,又将奚为矣?老聃曰:请问,何谓仁义?孔子曰:中心物恺,兼爱无私,此仁义之情也。老聃曰:意平声,几乎后言   近乎落后底说话。   夫兼爱,不亦迂乎。无私焉,乃私也。夫子若欲使天下无失其牧乎?则天地固有常矣,日月固有明矣,星辰固有列矣,禽兽固有群矣,树木固有立矣。夫子亦放德而行,循导而趋,已至矣。又何偈偈用力貌乎揭仁义,若击鼓而求亡子焉。意,夫子乱人之性也。士成绮见老子而问曰:吾闻夫子圣人也。吾固不辞远道而来愿见,百舍重趼足下皮起而不敢息。今吾观子非圣人也,鼠壤有余蔬而弃妹,不仁也。生熟不尽於前,而积敛无崖。   鼠壤中有食余之蔬,而乃不能养其妹。生熟之物不尽於前,而积敛犹无崖。此皆不化之事。上句不仁也,包下句弃妹积敛,以世俗所见为讥,非有此事。   老子漠然不应。士成绮明日复见,曰:昔者吾有刺於子,今吾心正却矣。   却,退却也。不复讥刺矣。   何故也?老子曰:夫巧知神圣之人,吾自以为脱焉脱,离也。昔者子呼我牛也而谓之牛;呼我马也而谓之马。苟有其实,人与之名而弗受,再受其殃。吾服也恒服,吾非以服有服。   服,服从也。吾之服从人,乃是平日常存服从之心,不是止服其有可服者,虽其言不足服亦服之也。   士成绮雁行避影,履行遂进,而问修身若何。老子曰:而容崖然,而目冲然,而颡頯然广阔貌,而口阚然□豁,而状义然。似击马而止也,   马虽系之,而意常奔驰。   动而持,发也机,察而审,知巧而睹於泰,凡以为不信。边境有人焉,其名为窃。   举动而必持守不放,则一旦纵发必如弩机之不可止。察视而必细微详审,则知巧所极,必见其过於泰甚,凡如此者以为不信实之人。若是边境上有此等人,即为盗贼矣。   夫子老子也曰:夫道,於大不终,於小不遗,故万物备。广句广乎其无不容也,渊乎其不可测也。形德仁义,神之未也,非至人孰能定之。夫至人句有世,不亦大乎,而不足以为之累;天下奋音丙而不与之偕;审乎无假而不与利迁;极物之真,能守其本。故外天地,遗万物,而神未尝有所困也。通乎道,合乎德,退仁义,宾礼乐不以之为主,至人之心有所定矣。   此一段以老子言类於士成绮问答之后。   世之所贵道者,书也。书不过语,语有贵也。语之所贵者,意也,意有所随。意之所随者,不可以言传也,而世固贵言传书。世虽贵之哉,犹不足贵也,为其贵非其贵也。故视而可见者,形与色也;听而可闻者,名与声也。悲夫。世人以形色名声为足以得彼之情。夫形色名声,果不足以得彼之情,则知者不言,言者不知,而世岂识之哉。桓公读书於堂上,轮扁斲轮於堂下,释椎凿而上,问桓公曰:敢问公之所读者,何言邪?公曰:圣人之言也。曰:圣人在乎?公曰:已死矣。曰:然则君之所读者,古人之糟魄音粕已夫。桓公曰:寡人读书,轮人安得议乎。有说则可,无说则死。轮扁曰:臣也以臣之事观之。斲轮,徐则甘而不固,疾则苦而不入,不徐不疾,得之於手而应於心,口不能言,有数存焉於其间。臣不能以喻臣之子,臣之子亦不能受之於臣,是以行年七十而老斲输。古之人与其不可传也,死矣,然则君之所读者,古人之糟魄已夫。   南华真经循本卷之十四竟   南华真经循本卷之十五   庐陵竹峰罗勉道述门人彭祥点校   外篇天运   天其运乎?地其处乎?曰月其争於所乎?   曰月同黄道,故云争於所。   孰主张是?孰维纲是?意者其有机缄而不得已邪?意者其运转而不能自邪?   有机缄者,如有以系属之。不能自止者,无以系属之。   云者为雨乎?雨者为云乎?孰隆施去声是?孰居#1无事淫乐而劝是云言隆雨言施?风起北方,之西一东,有音又上上声彷徨。孰嘘吸是?孰居无事而披拂是?   言风起於北方,从而西东又,上而彷徨。言起於北则自北而南,故不必言南。言上则自下而上,故不必言下。   敢问何故?巫咸祒曰:来,吾语汝。天有六极五常,帝王顺之则治,逆之则凶。九洛之事,治成德备,监照下土,天下载之,此谓上皇。   洛,与落同,九州聚落之事。   商大宰荡问仁於庄子。庄子曰:虎狼,仁也。曰:何谓也?庄子曰:父子相亲,何为不仁。曰:请问至仁。庄子曰:至仁无亲。大宰曰:荡闻之,无亲则不爱,不爱则不孝。谓至仁不孝,可乎?庄子曰:不然,夫至仁尚矣,孝固不足以言之。此非过孝之言也,不及孝之言也。   此言即至仁无亲之言。过者有为,不及者自然。   夫南行者至於郢,北面而不见冥山,是何也?则去之远也。   冥山,北山名。行之远则不见冥山,以喻仁之至则不见孝矣。   故曰:以敬孝易,以爱孝难;以爱孝易,而忘亲难;忘亲易,使亲忘我难;使亲忘我易,兼忘天下难;兼忘天下易,使天下兼忘我难。夫德遗尧、舜而不为也,利泽施於万世,天下莫知也,岂直大息而言仁孝乎哉。   至仁者,德可饴与尧舜而不为,利泽施及万世而天下莫能知之,岂肯大息而夸说仁孝哉。   夫孝悌仁义,忠信贞廉,此皆自勉以役其德者也,不足多也。故曰:至贵,国爵屏上声,除也焉;至富,国财屏焉;至愿,名誉屏焉。是以道不渝。北门成问於黄帝曰:帝张咸池之乐於洞庭之野,吾始闻之惧,复闻之怠,卒闻之而感,荡荡默默,乃不自得。   荡荡,神不定。默默,口不能言。不自得者,心不自安。   帝曰:汝殆其然哉。吾奏之以人,徽之以天,行之以礼义,建之以太清。夫至乐者,先应之以人事,顺之以天理,行之以五德,应之以自然,然后调理四时,太和万物。四时迭起,万物循生。一盛一衰,文武伦经。一清一浊,阴阳调和,流光其声。蛰虫始作,吾惊之以雷霆。其卒无尾,其始无首。一死一生,一愤一起,所常无穷,而一不可待。汝故惧也。   四时万物,言合造化之自然。盛衰、文武、清浊、阴阳,言其间节奏、流光其声者,言其声流顺而光莹也。添此一句协上韵,此即从之纯如也。垫虫始作,吾惊之以雷霆。其卒无尾,其始无首。言忽然而起,忽然而终,如雷霆不测也。一死一生,一愤一起,所常无穷,而一不可待。当连作一串读。一死一生,一偾一起,相为循环,常无穷尽,而所谓一者不可以等待。一死则一生继之,一偾则一起继之,更无停留,何可迟疑等待。北门成惟闻乐之如此,故生恐曜。   吾又奏之以阴阳之和,烛之以日月之明。其声能短能长,能柔能刚,变化齐一,不主故常。在谷满谷,在坑满坑。涂却音隙守神,以物为量。其声挥绰,其名高明。是故鬼神守其幽,日月星辰行其纪。吾止之於有穷,流之於无止。子欲虑之而不能知也;望之而不能见也,逐之而不能及也。傥然立於四虚之道,倚於槁梧而吟;目知穷乎所欲见,力屈乎所欲逐,吾既不及,已矣。形充空虚,乃至委蛇。汝委蛇,故怠。   缀上文阴阳调和而言,吾 又奏之以阴阳之和,烛之以日月之明。虽和而有分辨,即所谓皦如也。其声能短能长,能柔能刚,变化齐一,不主故常。皆皦如之意。在谷满谷,在坑满坑。声之充满也。涂却,犹言涂耳塞目。吾之奏乐不作,聪明惟守其神,而自随物分量。所受以为声之大小,其乐之声则发挥宽绰,其乐之名则高大明显。鬼神守其幽,日月星辰行其纪,各不紊乱。吾止之於有穷,流之於无止。或止或流,无常也。子虽欲思之而不能知,望之而不能见,追之而不能及。傥然自失立於四面空虚之路,倚於槁梧而吟,但觉目穷、力屈,所谓虽欲从之末由也。已既不可及,则惟见其形象充满虚空,此心遂放弛而自怠矣。   吾又奏之以无怠之声,调之以自然之命。故若混逐丛生,林乐而无形;布挥而不曳,幽昏而无声。动於无方,居於窈冥,或谓之死,或谓之生;或谓之实,或谓之荣。行流散徙,不主常声。世疑之,稽於圣人。圣也者,达於情而遂於命也。天机不张而五官皆备。此之谓天乐。无言而心悦。故有焱氏为之颂曰:听之不闻其声,视之不见其形,充满天地,苞裹六极。汝欲听之而无接焉,而故惑也。   缀上文怠字而言,吾又奏之以无怠之声。所谓无怠者,调之以自然之天命。出於自然,如天命流行也。故其声若混然相逐,丛然并生,林然共乐,而无有形象,即所谓绎如也。其布散发作则罄尽而不留曳,其幽深昏默则又寂然而无声。其动则无有方所其居则又窈窈冥冥不可得。而测度或谓之死,或谓之生,或谓之实,或谓之荣。但见其行流散徙,不主常声。於是疑之,而稽考其说,遂参攻之於圣人,以为圣人者能达人情,以至天命。此乐非圣人不能为也。此一个命字与前调之以自然之命相应,天机不张,不将机籁之张设也。吾官皆备,五声之所司皆备具也。天乐者,即向然之命也。无言而心悦者,不可以言语形容而心自悟悦也。引有焱氏之颂,以见其声外之妙也。汝欲听之妙处不可接,故疑惑也。   乐也者,始於惧,惧故祟;吾次之以怠,怠故遁;卒之於惑,惑故愚;愚故道,道可载而与之俱也。   此结上文三节而要其所归。惧,则精神为之森爽,若有鬼祟然,故曰祟。怠,则心力疲竭,欲弃去之,故曰遁。惑,则知识昏迷,故曰愚。既愚则可以入道,可以入道则可与并载矣。因论乐而及道也。此一段文字便似张乐洞庭之野,无首无尾难以卒看,而细紬之自有条理。乃自孔子语太师乐来,庄子亦非盗袭陈言者,论乐之一,成其妙处,自然如此。   孔子西游於卫,颜渊问师金曰鲁大师名金:以夫子之行为奚如?师金曰:惜乎。而夫子其穷哉。颜渊曰:何也?师金曰:夫刍狗之未陈也,盛以箧衍,巾以文绣,尸祝斋戒以将之。及其已陈也,行者践其首脊,苏者取而爨之而已。将复取而在盛以箧衍,巾以文绣,游居寝卧其下,彼不得梦,必且数眯焉。   眯,物入眼为病也。不特梦不成,且有妖怪见於目中。   今而夫子亦取先王已陈刍狗,取弟子游居寝卧其下。故伐树於宋,削迹於卫,穷於商周,是非其梦邪?   本言不得梦,却急语言非其梦邪。犹论语本言其未得之也。患不得之,却急语言患得之。   围於陈蔡之间,七曰不火食,死生相与邻,是非其眯邪?   匡人以为阳虎围之,便似妖怪眯目也。   夫水行莫如用舟,而陆行莫如用车。以舟之可行於水也,而求推之於陆,则没世不行寻常句。古今非水陆与?周鲁非舟车与?今蕲行周於鲁,是犹推舟於陆也。劳而无功,身必有殃。彼未知夫无方之传,应物而不穷者也。   惟无常法,故应时而不穷。   且子独不见夫桔槔者乎?引之则俯,舍之则仰。彼,人之所引,非引人也。故俯仰而不得罪於人。故夫三皇五帝之礼义法度,其犹租梨橘柚邪?其味相反而皆可於口。故礼义法度者,应时而变者也。今取猨狙而衣以周公之服,彼必齕啮挽裂,尽去而后慊快足也观古今之异乎周公也。故西施病心而矉其里,其里之丑人见而美之,归亦捧心而矉其里。其里之富人见之,坚闭门而不出;贫人见之,挈妻子而去之走。彼知美矉而不知矉之所以美。惜乎,而夫子其穷哉。孔子行年五十有一而不闻道,乃南之沛见老聃。   老子,陈国相人。属苦县,与沛相近。   老聃曰:子来乎?吾闻子北方之贤者也。子亦得道乎?孔子曰:未得也。老子曰:子恶乎求之哉?曰:吾求之於度数,五年而未得也。老子曰;子又恶乎求之哉?曰:吾求之於阴阳,十有二年而未得。老子曰:然,使道而可献,则人莫不献之於其君;使道而可进,则人莫不进之於其亲;使道而可以告人,则人莫不告其兄弟;使道而可以与人,则人莫不与其子孙。然而不可者?中#2无主而不止,外无正而不行。由中出者,不受於外,圣人不出;由外入者,无主於中,圣人不隐。   一则人自己身中无主宰,而不得其所止。一则外无人相与是正,而不知所以行。其有自能晓悟由中而出者,又无师承不肯受教於外。虽圣人不能使此道出於其人之外,其有因人指教由外而入者,又自暴弃无主於中。虽圣人不能以此道藏於其人之中,此道之所以不可求也。   名,公器也,不可多取。仁义,先王之蘧庐也,止可以一宿而不可久处。觏而多责。   若被人识破则多责怒。   古之至人,假道於仁,托宿於义,以游逍遥之墟,食於苟简之田,立於不贷之圃。逍遥,无为也;苟简,易养也;不贷,无出也。古者谓是采真之游。以富为是者,不能让禄;以显为是者,不能让名。亲权者,不能与人柄,操之则栗,舍之则悲,而一无所鉴,以窥其所不休者,是天之戮民也。   於至真之理一无所见,但窥其情欲之所不休者,此乃天之戮民。   怨、恩、取、与、谏、教、生、杀八者,正之器也唯循大变无所湮者为能用之。故曰:正者,正也。其心以为不然者,天门弗开矣。   大变,犹言大化,即天也。八者所以正天下之具,惟循天理自然。当怨而怨;当恩而恩;当取而取;当与而与;当谏而谏;当教而教;当杀而杀;当生而生。无所汨没者,为能用之。故曰:正之为言正也。一有私意其间,则不得为正,世人之心以此理为不然,而必欲用其私意者,是於天理懵然无所见。如天门弗开矣。乃是因上窥字遂生此天门字。   孔子见老聃而语仁义。老聃曰:夫播糠眯目,则天地四方易位矣;蚊虻噆子含切肤,则通昔夜也不寐矣。夫仁义憯然,乃愤吾心,乱莫大焉。吾子使天下无失其朴,吾子亦放风而动,总德而立矣。又奚杰然若负建鼓而求亡子者邪?   揭亡义以示人,犹击而求亡子。   夫鹄不日浴而白,乌不日黔而黑。黑白之朴质也,不足以为辩;名誉之观去声,不足以为广。泉涸,鱼相与处於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沬,不若相忘於江湖。   孔子见老聃归,三日不谈。弟子问曰:夫子见老聃,亦将何规哉规,正也?孔子曰:吾乃今於是乎见龙。龙,合而成礼,散而成章,乘乎云气而养乎阴阳。予口张而不能嗋许劫切,合也。予又何规老聃哉?子贡曰:然则人固有尸居而龙见音现,雷声而渊默,发动如天地者乎?赐亦可得而观乎?遂以孔子声见老聃声称也。老聃方将倨堂而应微。   倨坐堂上应之语微。   曰:予年运而往矣,子将何以戒我乎?子贡曰:夫三皇五帝之治天下不同,其系声名一也。而先生独以为非圣人,如何哉?老聃曰:小子少进。子何以谓不同?对曰:尧授舜,舜授禹。禹用力而汤用兵,文王顺纣而不敢逆,武王逆纣而不肯顺,故曰不同。老聃曰:小子少进,余语汝三皇五帝之治天下:黄帝之治天下也,使民心一。民有其亲死不哭而民不非也。尧之治天下也,使民心亲。民有为其亲杀其杀音煞,短丧也而民不非也。舜之治天下,使民心竞。民孕妇十月生子,子生五月而能言,不至乎孩而始谁,则人始有天矣。禹之治天下,使民心变,人有心而兵有顺,杀盗非杀人。自为种而天下耳。是以天下大骇,儒墨皆起。其作始有伦,而今乎妇女,何言哉。   为其亲杀其杀者,自斩衰而下杀为五服,又复杀之也。人始有天矣者,时至而然天也。先时而然则是人始有其天矣。兵有顺者,以兵为顺事,杀盗非杀者,杀人之盗未是杀,必争地争城杀人方谓杀人。自为种而天下耳者,本以天所覆之下混然相同,而谓之天下。今乃各分种类,以此为天下耳。其作始有伦而今乎妇女者,其制作婚礼之始,本欲人有伦序,而今乃妇其女则彝伦攸斁矣。   余语汝:三皇五帝之治天下,名曰治之,而乱莫甚焉。三皇之制,上悖日月之明,下睽山川之精,中堕四时之施。其知憯於虿之尾,鲜规之兽,莫得安其性命之情者,而犹自以为圣人,不可耻乎?其无耻也。子贡蹴蹴然立不安。孔子谓老聃曰:丘治《诗》、《书》、《礼》、《乐》、《易》、《春秋》六经,自以为久矣,孰熟同知其故矣,以奸干同者七十二君,论先王之道而明周、召之迹,一君无所钩取也。用。甚矣。夫人之难说音税也?道之难明邪?老子曰:幸矣子之不遇治世之君也。夫六经,先王之陈迹也,夫迹,履之所出,而迹岂履哉。夫白鶂之相视,眸子不运而风化;虫、雄鸣於上风,雌应於下风而风化。类自为雌雄,故风化。性不可易,命不可变,时不可止,道不可壅。苟得於道,无自而不可;失焉者,无自而可。孔子不出三月,复见,曰:丘得之矣。乌鹊孺,鱼傅沫,细要腰同者化,有弟而兄啼。久矣,夫丘不与人为人。不与化为人,安能化人。老子曰:可,丘得之矣。   乌鹊育雏,物理之常也。鱼傅沬而卵,则不必如乌鹊矣。至於细要负螟蛉而化,则又不必如鱼矣。自其其化而观之,则何者为真?何者为假?而人之生子,切切焉以为亲,不知长幼分而爱僧生,则有弟而兄不得安,反物之不若矣。下一啼字,痛切。不与化为人者,不随之化也。我既不随之化,岂要人随我化,故曰安能化人。   南华真经循本卷之十五竟   #1原文作『君』,据通行本改为『居』。   #2此『中』字前疑有『无佗也』。   南华真经循本卷之十六   庐陵竹峰罗勉道述门人彭祥点校   外篇秋水   秋水时至,百川灌河。泾流之大,两涘渚涯之间,不辩牛马。   泾流,浊流也。不辩牛马,水大岸远而见不明也。   於是焉河伯欣然自喜,以天下之美为尽在己。顺流而东行,至於北海,东面而视,不见水端。於是焉河伯始旋其面目,望洋向若而叹   望洋者,目迷茫之貌。若者,海神名。   曰:野语有之曰;闻道百,以为莫己若者,我之谓也。且夫我尝闻少仲尼之闻而轻伯夷之义者,始吾弗信。今我睹子之难穷也,吾非至於子之门则殆矣,吾长见笑於大方之家。北海若曰:井鼃不可以语於海者,拘於虚也;   虚者,井中所见空处。   夏虫不可以语於冰者,笃於时也;曲士不可以语於道者,束於教也。今尔出於涯涘,观於大海,乃知尔丑,尔将可与语大理矣。天下之水,莫大於海:万川归之,不知何时止而不盈;尾闾泄之,不知何时已而不虚;春秋不变,水旱不知。此其过江河之流,不可为量数。而吾未尝以此自多者,自以比形於天地,而受气於阴阳,吾在天地之间,犹小石小木之在大山也。方存乎见少,又奚以自多。计四海之在天地之间也,不似礨空石穴也之在大泽乎?计中国之在海内,不似稊米之在大仓乎?号物之数为之万,人处一焉;人卒九州,谷食之所生,舟车之所通,人处一焉;此其比万物也,不似豪末之在於马体乎?五帝之所连,三王之所争,仁人之所忧,任士之所劳,尽此矣。伯夷辞之以为名,仲尼语之以为博。此其自多也,不似尔向来之自多於水乎?河伯曰:然则吾大天地而小豪末,可乎?北海若曰:否。夫物,量无穷,时无止,分无常,终始无故。是故大知观於远近,故小而不寡,大而不多;知量无穷。证向今故今古也,故遥而不闷,掇而不跂:知时无止。察乎盈虚,故得而不喜,失而不忧:知分之无常也。明乎坦涂,故生而不说,死而不祸:知终始之不可故也。计人之所知,不若其所不知;其生之时,不若其未生之时;以其至小,求穷其至大之域,是故迷乱而不能自得也。由此观之,又何以知豪末之足以定至细之倪,又何以知天地之足以穷至大之域。河伯曰:世之议者皆曰至精无形,至大不可围。是信情乎?北海若曰:夫自细视大者不尽,自大视细者不明。夫精,小之微也;垺,大之殷也;故异便。此势之有也。夫精粗者,期於有形者也;无形者,数之所不能分也;不可围者,数之所不能穷也。可以言论者,物之粗也;可以意致者,物之精也;言之所不能论,意之所不能察致者,不期精粗焉。是故大人之行:不出乎害人,不多仁恩;动不为去声利,不贱门隶;货财弗争,不多辞让;事焉不借人,不多食乎力,不贱贪污;行殊乎俗,不多僻僻异;为在从众,不贱佞谄;世之爵禄不足以为劝,戮耻不足以为辱;知是非之不可为分,细大之不可为倪。闻曰:道人不闻,至德不得,大人无己。约分之至也。   大人之行固不害人,亦不以仁恩自多。固不为利而动,亦不鄙贱门隶。门隶者,趋利之人也。固於货财不争,亦不以能辞让自多。固作事不资藉於人,亦不以自食其力为多。亦不鄙贱贪污之人,贪污者,不守己而求人者也。行固殊乎,世俗亦不以僻异自多。所为在於从众,不鄙贱佞馅之人事焉。不食其力,以下三句一意。行殊乎俗,以下四句一意。约分之至者,敛约已分极於不可分、不可为。倪,所谓毛。犹有伦上天之载,无声无臭,至矣。   河伯曰:若物之外,若物之内,恶至而倪贵贱?恶至而倪小大?北海若曰:以道观之,物无贵贱;以物观之,自贵而相贱;以俗观之,贵贱不在己。以差观之,因其所大而大之,则万物莫不大;因其所小而小之,则万物莫不小。知天地之为稊米也,知豪末之为丘山也,则差数睹矣。以功观之,因其所有而有之,则万物莫不有;因其所无而无之,则万物莫不无。知东西之相反而不可以相无,则功分定矣。以趣观之,因其所然而然之,则万物莫不然;因其所非而非之,则万物莫不非。知尧、桀之自然而相非,则趣操睹矣。昔者尧、舜让而帝,之、哙让而绝;汤、武争而王,白公争而灭。由此观之,争让之礼,尧、桀之行,贵贱有时,未可以为常也。梁丽与欐同可以冲城而不可以窒穴,言殊器也;骐骥骅骝一日而驰千里,捕鼠不如狸狌,言殊技也;鸱鸺夜撮蚤,察豪末,昼瞋目而不见丘山,言殊性也。故曰:盖师是而无非,师治而无乱乎?是未明天地之理,万物之情者也。是犹师天而无地,师阴而无阳,其不可行明矣。然且语而不舍,非愚则诬也。帝王殊禅,三代殊继。差其时,逆其俗者,谓之篡夫;当其时,顺其俗者,谓之义之徒。默默乎河伯,汝恶知贵贱之门,小大之家。河伯曰:然则我何为乎?何不为乎?吾辞受趣舍,吾终奈何?北海若曰:以道观之,何贵何贱,是谓反衍;无拘而志,与道大蹇。何少何多,是谓谢施;无一而行,与道参差。严乎若国之有君,其无私德;繇繇乎若祭之有社,其无私福;泛泛乎其若四方之无穷,其无所畛域。兼怀万物,其孰承翼?是谓无方。万物一齐,孰短孰长?道无终始,物有死生,不恃其成。一虚一满,不位乎其形。年不可举,时不可止。消息盈虚,终则有始。是所以语大义之方,论万物之理也。物之生也,若骤若驰。无动而不变,无时而不移。何为乎,何不为乎?夫固将自化。   衍,引长也。以道观之,本无贵贱。若以贵贱相反衍而伸之,不知几等。自公卿言之,固公贵而卿贱;自卿大夫言之,又卿贵而大夫贱。故曰:无贵无贱,是谓反衍。若拘执尔之志,以为某贵某贱,则与道蹇涩矣。谢施,即报施也。报答人之施与者,必计较多少,若偏一尔之所行孰为多少,而报答之,则与道参差矣。繇繇乎与孟子所谓由由然同。兼怀万物其孰承翼,言兼爱万物而不见其辅赞之功也。   河伯曰:然则何贵於道邪?北海若曰:知道者必达於理,达於理者必明於权,明於权者不#1以物害己。至德者,火弗能热,水弗能溺,寒暑弗能害,禽兽弗能贼。非谓其薄之也,言察乎安危,宁於祸福,谨於去就,莫之能害也。故曰,天在内,人在外,德在乎天。知乎人之行,本乎天,位乎得蹢而屈伸,反要而语极。河伯曰:何谓天?何谓人?北海若曰:牛马四足,是谓天;落马首,穿牛鼻,是谓人。故曰,无以人灭天,无以故灭命,无以得殉名。谨守而勿失,是谓反其真。夔怜蚿,蚿怜蛇,蛇怜风,风怜目,目怜心。夔谓蚿曰:吾以一足趻踔而行,予无如矣。今子之使万足,独奈何?蚿曰:不然。子不见夫唾者乎?喷则大者如珠,小者如雾,杂而下者不可胜数也。今予动吾天机,而不知其所以然。蚿谓蛇曰:吾以众足行,而不及子之无足,何也?蛇曰:夫天机之所动,何可易邪?吾安用足哉!蛇谓风曰:予动吾脊胁而行,则有似也。今子蓬蓬然起於北海,蓬蓬然入於南海,而似无有,何也?风曰:然。予蓬蓬然起於北海而入於#2南海也,然而指我则胜我,鳟践也。我亦胜我。虽然,夫折大木,蜚大屋者,唯我能也,故以众小不胜为大胜也。为大胜者,唯圣人能之。   孔子游於匡,宋人围之数匝,而弦歌不辍。子路入见,曰:何夫子之娱也?孔子曰:来,吾语汝。我讳穷久矣,而不免,命也;求通久矣,而不得,时也。当尧、舜而天下无穷人,非知得也;当桀、纣而天下无通人,非知失也:时势适然。夫水行不避蛟龙者,渔父之勇也;陆行不避兕虎者,猎夫之勇也;知穷之有命,知通之有时,临大难而不惧者,圣人之勇也。由,处矣。吾命有所制矣。无几何,将甲者进,辞曰:以为阳虎也,故围之;今非也,请辞而退。   公孙龙问於魏牟曰:龙少学先王之道,长而明仁义之行;合同异,离坚白;然不然,可不可;困百家之知,穷众口之辩:吾自以为至达已。今吾闻庄子之言,茫焉异之。不知论之不及与?知之弗若与?今吾无所开吾喙,敢问其方。公子牟隐机大息,仰天而笑曰:子独不闻夫埳井之鼃乎?谓东海之鳖曰:吾乐与平声。吾跳梁乎井干音寒之上,入休乎缺甃之崖。赴水则接掖持颐,蹶泥则没足灭跗。还虷蟹与科斗,莫吾能若也。且夫擅一壑之水,而跨跱埳井之乐,此亦至矣。夫子奚不时来入观乎?东海之鳖左足未入,而右膝已絷矣。於是逡巡而却,告之海曰:夫千里之远,不足以举其大;千仞之高,不足以极其深。禹之时,十年九潦,而水弗为加益;汤之时,八年七旱,而崖不为加损。夫不为顷久推移,不以多少进退者,此亦东海之大乐也。於是埳井之鼃闻之,适适然惊往而仓皇之貌,规规然自失也。且夫知不知是非之竟上声,而犹欲观於庄子之言,是犹使蚊负山,商距驰河,必不胜任矣。且夫知不知论极妙之言,而自适一时之利者,是非埳井之鼃与?且彼方跐黄泉而登大皇,无南无北,奭然四解,沦於不测;无东无西,始於玄冥,反於大通。子乃规规然而求之以察,索之以辩,是直用管窥天,用锥指地也,不亦小乎?子往矣。且子独不闻夫寿陵余子之学行於邯郸与?未得国能,又失其故行矣,直匍匐而归耳。今子不去,将忘子之故,失子之业。公孙龙口呿区遮切,张口也而不合,舌举而不下,乃逸而走。   庄子钓於澲水。楚王使大夫二人往先焉,曰:愿以竟上声内累矣。庄子持竿不顾,曰:吾闻楚有神龟,死已三千岁矣。王巾笥而藏之庙堂之上。此龟者,宁其死为留骨而贵乎?宁其生而曳尾於涂中乎?二大夫曰:宁生而曳尾於涂中。庄子曰:往矣。吾将曳尾於涂中。   惠子相梁,庄子往见之。或谓惠子曰:庄子来,欲代子相。於是惠子恐,搜於国中三日三夜。庄子往见之,曰:南方有鸟,其名鹓雏,子知之乎?夫鹓雏发於南海而飞於北海,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於是鸱得腐鼠,鹓雏过之,仰而视之曰:吓。今子欲以子之梁国而吓我邪?庄子与惠子游於濠梁之上。庄子曰:鲦音条鱼出游从容,是鱼乐也。惠子曰: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庄子曰: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惠子曰:我非子,固不知子矣;子固非鱼也,子之不知鱼之乐,全矣。庄子曰:请循其本。惠#3子曰:汝安知鱼乐云者,既已知吾知之句而问我句。我知之濠上也。   惠子曰:如庄子所言,我非子,固不知子矣。然子固非鱼,则子全然不知鱼之乐矣。盖我与子犹同是人。子与鱼,人物殊异,则全然不相知可见矣。庄子曰:请循其本者。本来只说鱼乐,因有不知之辨,今且循本来话柄。子言我不知鱼乐云者,已知吾知之,特故问我耳。今我与汝言所以知鱼乐者,我知之濠上也。夫鱼进於濠中,庄子游於濠上。乐意相关,有不期然而然者,浴乎沂,风乎舞雩之气象也。   南华真经循本卷之十六竟   #1此处有一段重复文字已删。   #2据通行本补『以物害己。……北海而入於』一段文字。   #3据通行本此处无『惠』字。   南华真经循本卷之十七   庐陵竹峰罗勉道述门人彭祥点校   外篇至乐   天下有至乐无有哉?有可以活身者无有哉?今奚为奚据,奚避奚处?奚就奚去?奚乐奚恶?夫天下之所尊者,富贵寿善也;所乐者,身安厚味美服好色音声也;所下者,贪贱夭恶也;所苦者,身不得安逸,口不得厚味,形不得美服,目不得好色,耳不得音声。若不得者,则大忧以惧,其为形也亦愚哉。夫富者,苦身疾作,多积财而不得尽用,其为形也亦外矣。夫贵者,夜以继日,思虑善否,其为形也亦疏矣。人之生也,与忧俱生。寿者惛惛音昏,久忧不死,何之苦也。其为形也亦远矣。烈士为天下见善矣,未足以活身。吾未知善之诚善邪?诚不善邪?若以为善矣,不足活身;以为不善矣,足以活人故。曰:忠谏不听,蹲循勿争。   低蹲而顺循之。   故夫子胥争之,以残其形;不争,名亦不成。诚有善无有哉?今俗之所为与其所乐,吾又未知乐之果乐邪?果不乐邪?吾观夫俗之所乐,举群趣者,   乐举群趣四字相连。   誙誙音铿然如将不得已,而皆曰乐者,吾未之乐也,亦未知不乐也。果有乐无有哉?吾以无为诚乐矣,又俗之所大苦也。故曰:至乐无乐,至誉无誉。天下是非果未可定也。虽然,无为可以定是非。至乐活身,唯无为几存。请尝试言之:天无为以之清,地无为以之宁。故两无为相合,万物皆化。芒乎芴乎,而无从出乎?芴乎芒乎,而无有象乎?万物职职,皆从无为殖。故曰:天地无为也,而无不为也。人也孰能得无为哉。   庄子妻死,惠子吊之,庄子则方箕踞鼓盆而歌。惠子曰:与人居,长子老身死不哭亦足矣,又鼓盆而歌,不亦甚乎。庄子曰:不然。是其始,死也,我独何能无槩慨同。然察其始而本无生;非徒无生也,而本无形;非徒无形也,而本无气。杂乎芒葱之间,变而有气,气变而有形,形变而有生。今又变而之死。是相与为春秋冬夏四时行也。人且偃然寝於巨室,而我噭噭音叫然随而哭之,自以为不通乎命,故止也。支离叔与滑音骨介叔观於冥伯之丘,昆仑之墟,黄帝之所。休俄而柳生其左肘,其意蹶蹶然恶之。支离叔曰:子恶之乎?滑介叔曰:亡音无予何恶。生者,假借也。假之而生生者,尘垢也。死生为昼夜。且吾与子观化而化及我,我又何恶焉。   冥伯,死者之称。犹《文选》所称冥漠君。冥伯之丘,死人墓也。其墓在昆仑之墟。昆仑者,曾经黄帝之所休息。昆仑有五城十二楼,神仙所居。黄帝乃古者得道升仙之帝,感慨追忆言此人居神仙之境,而不能如黄帝学仙以至死也。柳者,障柩之柳。《檀弓》:周人墙置翣。注:墙,柳衣也。《正义》曰:墙之障柩犹垣墙障家,故谓障柩之物为墙。墙即柳也。缝人注:柳,聚也,诸饰所聚。支离叔与滑介叔观於冥伯之丘墟墓之间,意想所致,倏有障柩之柳出於左手所肘处。不祥之征,殆将死矣。故其意蹶蹶然惊动而恶之。支离叔既恶之,又问滑介叔曰:汝恶之乎?介叔曰:无,予何恶之?有生者,假借而已。所谓四大假合是也,既假之而生,则不过如尘垢之集耳。何足控搏?遂言死生犹昼夜,乃理之常,不足惊惧。生者假借也,又是论人生死之生不又粘上,生其左肘之生字。且吾与子观化而化及於我。化,死也。孟子曰:比化者无使土亲肤,言吾与子适墓观人之死,而睹此不祥死将及於我。人有死则我亦必有死,我又何恶焉?或以柳为杨柳,殊与此章文义不相贯。   庄子之楚,见空髑音独髅音楼,髐苦尧切然有形。檄音叫以马捶,因而问之,曰:夫子贪生失理而为此乎?将子有亡国之事、斧钺之诛而为此乎?将子有不善之行,愧遗父母妻子之丑而为此乎?将子有冻馁之患而为此乎?将子之春秋故及此乎?於是语卒,援髑髅,枕去声而卧。夜半,髑髅见梦曰:子之谈者似辩士,视#1子所言,皆生人之累也,死则无此矣。子欲闻死之说乎?庄子曰:然。髑髅曰:死,无君於上,无臣於下,亦无四时之事,从然以天地为春秋,虽南面王乐,不能过也。庄子不信,曰:吾使司命复生子形,为子骨肉肌肤,反子父母、妻子、闾里、知识,子欲之乎?髑髅深膑蹙頞曰:吾安能弃南面王乐而复为人间之劳乎。   颜渊东之齐,孔子有忧色。子贡下席而问曰:小子敢问,回东之齐,夫子有忧色,何邪?孔子曰:善哉汝问。昔者管子有言,丘甚善之,曰:褚小者不可以怀大,绠短者不可以汲深。夫若是者,以为命有所成而形有所适也,夫不可损益。吾恐回与齐侯言尧、舜、黄帝之道而重以燧人、神农之言。彼将内求於已而不得,不得则惑,人惑则死。且汝独不闻邪?昔者海鸟止於鲁郊,鲁侯御音迓,而觞之于庙,奏九韶以为乐,具大牢以为膳。鸟乃眩视忧悲,不敢食一脔,不敢饮一杯,三日而死。此以己养养鸟也,非以鸟养养鸟也。夫以鸟养鸟者,宜栖之深林,游之坛陆,浮之江湖,食之鳅,随行列而止,委蛇而处。彼唯人言之恶闻,奚以夫譊譊音呶为乎?咸池九韶之乐,张之洞庭之野,鸟闻之而飞,兽闻之而走,鱼闻之而下入,人卒闻之,相与还而观之。鱼处水而生,人处水而死。彼必相与异,其好恶故异也。故先圣不一其能,不同其事。名止於实,义设於适,是之谓条达而福持。   列子行句,食於道。从   《列子》从字下有者字,指字下有顾。谓弟子,百丰字曰。#2   见百岁髑髅,攓蓬而指之曰:唯予与汝知而未尝死、未尝生也。若果养乎《列子》作过养?予果欢乎?种有几,得水则为当作□,与绝同,得水土之际则为龟蠙之衣,生於陵屯徒魂切则为陵舄,陵舄得郁栖则为乌足,乌足之根为蛴螬,其叶为胡蝶。胡蝶胥也化而为虫,生於灶下,其状若脱,其名为鸲掇。鸲掇千日为鸟,其名为乾余骨。乾余骨之沫为斯弥,斯弥为食酰。颐辂生乎食酰,黄軦生乎九猷,瞀芮生乎腐蠸,羊奚比乎不筍,久竹生青宁,青宁生程,程生马,马生人,人又反入於机。万物皆出於机,皆入於机。   生则有待於养,死则无累,故惧。以为汝未尝死,我未尝生,则安知汝不为养而我不为欢乎。种有几以下不可尽晓,姑摭其可解者。□,古文绝字。地至於水则绝矣,而亦有物生焉。得水土交接之际则为鼃蠙之衣。鼃蠙之衣水舄也,生於水者为水舄,即《诗》所谓言采其藚鼃与蚌。依,其下以为衣焉。生於陵屯则为陵舄,即《诗》所谓芣苡,俗云车前草。一物而有水陆之异也。食酰,蠛蠓也。青宁,竹根虫也。万载有老人言:曾见一虫可五寸长,其后尚有寸许,是竹根未变得,非所谓青宁者乎?余寓安乡,亲见灯下一白蛾投灯,忽尾后一个复一个,非出孕育,乃是虚空幻化。又见洞庭湖中有明山,山顶有禹庙,山崦多人家。每岁季春,□鹑充斥庙宇及人家,以竹帚朴取,腌以为酢。商人先期予直,及期征收,有未变尚存一半。鼠形者,即《月令》所谓田鼠化为鴽也。以此观天地间变化何限,未可以耳目所不及疑之。马生人,人又反入於机。何异释氏轮回之说。但释氏说得拘,谓生前作恶则死后或变为狗马,业尽又变为人。有何证据?庄子却说得活,万物皆出於机,皆入於机。夫机者,气之动处。出於机者,生也入。於机者,死也。盈天地间只是阴阳二气,化生万物,死则阳气归天阴气归地。此气不出天地间,明日复生,人物仍前,只是阴阳二气为之。但不可把已死之马为方生之人,已死之人为方生之马耳。《朱子语录》:张横渠说:形溃反原以为人。生得此个物事,既死此个物事却复归大原。本去又别从裹面抽出来,生人最为明白。若如释氏说,则天地间须分几万万团气,各自轮回生灭,缠来缠去,何有了期,成□造化。《笔谈》云:延州人至今谓虎豹为程,盖言虫也。   南华真经循本卷十七意   #1原文为『诸』,据通行本改为『视』。   #2应在下文『指之曰下』。   南华真经循本卷之十八   庐陵竹峰罗勉道述门人彭祥点校   外篇达生   达生之情者,不务生之所无以为;   无以为,犹《论语》曰:无以为也。言无用如此。   达命之情者,不务知之所无奈何。养形者必先之物,物有余而形不养者有之矣。有生必先无离形,形不离而生亡者有之矣。生之来不能却,其去不能止。悲夫。世之人以为养形足以存生,而养形果不足以存生,则世奚足为哉。虽不足为而不可不为者,其为不兔矣。   不免於有形也。   夫欲免为形者,莫如弃世。弃世则无累,无累则正平,正平则与彼更生,   彼,造物也。造物生我必有死,我又能存此生,是与造物更相而生。   更生则几矣。事奚足弃而生奚足遗?弃事则形不劳,遗生则精不亏。夫形全精复,与天为一。天地,万物之父母也。合则成体,散则成始。形精不亏,是谓能移。精而又精,反以相天。   天,吋韵汀。移,即上文更字。言能与之更移也。有生本具此精,役役世事几失之。今能更生则又具此精矣,与我此生者,天也。我又能与天存此生,是相天也。   子列子问关尹曰:至人潜行不窒,蹈火不热,行乎万物之上而不栗。请问何以至於此?关尹曰:是纯气之守也,非知巧果敢之列。居,吾语汝。凡有貌象声色者,皆物也,物与物何以相远。夫奚足以至乎先?是色而已。   先,犹超也。上文:貌象声色,只一色字包括之。   则物之造乎不形,而止乎无所化。夫得是而穷之者,物焉得而止焉。彼将处乎不淫之度,而藏乎无端之纪,游乎万物之所终始。壹其性,养其气,合其德,以通乎物之所造。夫若是者,其天守全,其神无却音隙,物奚自入焉。夫醉者之坠车,虽疾不死。骨节与人同而犯害与人异,其神全也。乘亦不知也,坠亦不知也,死生惊惧不入乎其胸中,是故运触也物而不慑。彼得全於酒而犹若是,而况得全於天乎?圣人藏於天,故莫之能伤也。复雠者,不折镆干;虽有忮心者,不怨飘瓦,是以天下平均。故无攻战之乱,无杀戮之刑者,由此道也。不开人之天,而开天之天。开天者德生,开人者贼生。不厌其天,不忽於人,民几乎以其真。   仲尼适楚,出於林中,见痀偻者承蜩,犹掇之也。仲尼曰:子巧乎,有道邪?曰:我有道也。五六月累丸二而不坠,则失者锱铢;累三而不坠,则失者十一;累五而不坠,犹掇之也。吾处身也,若厥株拘杙也;吾执臂也,若槁木之枝。虽天地之大,万物之多,而唯蜩翼之知。吾不反不侧,不以万物易蜩之翼,何为而不得。孔子顾谓弟子曰:用志不分,乃疑於神。   蜀本作疑,下文亦云:器之所以疑神者,其是与俗作凝。   其痀偻丈人之谓乎。   颜渊问仲尼曰:吾尝济乎觞深之渊,津人操舟若神。吾问焉曰:操舟可学邪?曰:可。善游者数能。若乃夫没善涸者也人,则未尝见舟而便操之也。吾问焉而不吾告,敢问何谓也?仲尼曰:善游者数能,忘水也;若乃夫没人之未尝见舟而便操之也。彼是#1渊若陵,视舟之覆,犹其车却也。覆却万方陈乎前而不得入其舍,恶往而不暇。以瓦注投也者巧,以钩注者惮,以黄金注者殙音昏。其巧一也,而有所矜,则重外也。凡外重者内拙。   舍指心而言。   田开之见周威公,威公曰:吾闻祝肾学生,吾子与祝肾游,亦何闻焉?田开之曰:开之操拔篲扫帚也以侍门庭,亦何闻於夫子。威公曰:田子无让,寡人愿闻之。开之曰:闻之夫子曰:善养生者,若牧羊然,视其后者而鞭之。威公曰:何谓也?田开之曰:鲁有单豹者,岩居而水饮,不与民共利,行年七十而犹有婴儿之色,不幸遇饿虎,饿虎杀而食之。有张毅者,高门县薄,无不走也,行年四十而有内热之病以死。豹养其内而虎食其外,毅养其外而病攻其内。此二子者,皆不鞭其后者也。   羊已前行者,不须鞭。唯鞭其在后者,以喻既养其内者不必更用工於内,但当养其外;既养其外者不必更用工於外,但当养其内。   仲尼曰:无入而藏,无出而阳,柴立乎其中央。三者若得,其名必极。   柴立者,如槁木之立也。柴立乎其中央者,不出不入也。   夫畏涂者,十杀一人,则父子兄弟相戒也,必盛卒徒而后敢出焉,不亦知乎。人之所取畏者,衽席之上,饮食之间,而不知为之戒者,过也。   祝宗人玄端以临牢策说彘,曰:汝奚恶死?吾将三月汝,十日戒,三日斋,藉白茅,加汝肩尻乎雕俎之上,则汝为之乎?为彘谋曰:不如食以糠糟而错之牢策之中。自为谋,则苟生有轩冕之荣,死得於腞音篆盾之上、聚偻   之中则为之。为负谋则去之,自为谋则取之,所异彘者何也。   腞盾,画盾也。诗蒙伐有菀谓:画雉羽之文於盾上。聚偻,曲薄所以卷聚物者。   桓公田於法泽,管仲御,见鬼焉。公抚管仲之手曰:仲父何见?对曰:臣无所见。公反,诶於代切请吐代切为病,数曰不出。齐士有皇子告敖者,曰:公则自伤,鬼乌能伤公。夫忿滀之气,散而不反,则不为不足;上而不下,则使人善怒;下而不上,则使人善忘;中去声身当心,则为病。桓公曰:然则有鬼乎?曰:有。沈有履。灶有髻。户内之烦壤,雷霆处之;东北方之下者倍阿,鲑聋蠪跃之;西北方之下者,则泆阳处之。水有罔象,丘有山辛,山有夔,野有彷徨,泽有委蛇。公曰:请问委蛇之状何如?皇子曰:委蛇,其大如毂,其长如辕,紫衣而朱冠。其为物也恶,闻雷车之声则捧其首而立。见之者殆乎霸。桓公冁敕引切然而笑曰:此寡人之所见者也。於是正衣冠与之坐,不终曰而不知病之去也。   蠪,音蠪,赤驳蚍蜉也。   纪渻子为王养斗鸡。十曰而问:鸡已乎?曰:未也,方虚憍音骄而恃气。十曰又问,曰:未也,犹应向音响景音影。十曰又问,曰:未也,犹疾视而盛气。十曰又问,曰:几矣,鸡虽有鸣者,已无变矣,望之似木鸡矣。其德全矣。异鸡无敢应者,反走矣。   孔子观於吕梁,县音玄水三十仞,流沬四十里,鼋鼉鱼鳖之所不能游也。见一丈夫游之,以为有苦而欲死也。使弟子并傍去流而拯之。数百步而出,被发行歌而游於塘下。孔子从而问焉,曰:吾以子为鬼,察子则人也。请问蹈水有道乎?曰:亡音无吾无道。吾始乎故,长乎性,成乎命。与齐俱入,与汨俱出,从水之道而不为私焉。此吾所以蹈之也。孔子曰:何谓始乎故,长乎性,成乎命?曰:吾生於陵而安於陵,故也;长於水而安於水,性也;不知吾所以然而然,命也。   齐,读与脐。同《左传》噬齐亦作齐,水漩入处如脐也,汩水滚出处。   梓庆削木为鐻,鐻成,见者惊犹鬼神。鲁候见而问焉,曰:子何术以为焉?对曰:臣,工人,何术之有。虽然,有一焉;臣将为鐻,未尝敢以耗气也,必齐音斋以静心。齐三日,而不敢怀庆赏爵禄;齐五日,不敢怀非誉巧拙;齐七日,辄然忘吾有四枝形体也。当是时也,无公朝。其巧专而外滑消,然后入山林,观天性形躯,至矣,然后成见音现鐻,然后加手焉,不然则已。则以天合天,器之所以疑神者,其谓是与。   鐻,钟鼓之柎。   东野稷以御见庄公,进退中绳,左右旋中规。庄公以为文   所画规矩之文。   弗过也。使之钩曲搏也百而反。颜阖遇之,入见曰:稷之马将败。公密   不欲彰露也。   工倕旋而盖规矩,而不应。少焉,果败而反。公曰何以知之?曰:其马力竭矣,而犹求焉,故曰败。   以手旋转而自中盖之规矩。   指与物化而不以心稽,故其灵台一而不桎,忘足屦之适也;妄要带之适也;知忘是非,心之适也;不内变,不外从,事会之适也;始乎适而未尝不适者,忘适之适也。   有孙休者,踵门而诧子扁庆子曰:休居乡不见谓不修,临难不见谓不勇。然而田原不遇岁耕於野也,事君不遇世,宾槟同於乡里,逐於州部,则胡罪乎天哉?休恶音鸟此命也?扁子曰:子独不闻夫至人之自行邪?忘其肝胆,遗其耳目,芒然彷徨乎尘垢之外,逍遥乎无事之业,是谓为而不恃,长上声而不宰。今汝饰知以惊愚,修身以明污,昭昭乎揭日月而行也。汝得全而形躯,具而九窍,无中道夭於聋盲跛蹇而比於人数,亦幸矣,又何暇乎天之怨子间哉。子往矣。孙子出,扁子入。坐有间,仰天而叹。弟子问曰:先生何为叹乎?扁子曰:向者休来,吾告之以至人之德,吾恐其惊而遂至於惑也。弟子曰:不然。孙子之所言是邪,先生之所言非邪,非固不能惑是;孙子之所言非邪,先生所言是邪,彼固惑而来矣,又奚罪焉?扁子曰:不然。昔者有鸟止於鲁郊,鲁君说之,为具大牢以飨之,奏九韶以乐之。鸟乃始忧悲眩视,不敢饮食。此之谓以己养养鸟也。若夫以鸟养鸟者,宜栖之深林,浮之江湖,食之以委蛇,则平陆而已矣。今休,款启寡闻之民也,吾告以至人之德,譬之若载鼷以车马,乐鴳以钟鼓也,彼又恶能无惊乎哉。   款,小窍也。启,开也。款启,言小见也。   南华真经循本卷十八竟   #1『是』据通行本改为『视』。   南华真经循本卷之十九   庐陵竹峰罗勉道门人彭祥点校   外篇山木   庄子行於山中,见大木,枝叶盛茂。伐木者止其旁而不取也。问其故,曰;无所可用。庄子曰:此木以不材得终其天年。夫子出於山,舍於故人之家。故人喜,命竖子杀雁而烹之。竖子请曰:其一能鸣,其一不能呜,请奚杀?主人曰:杀不能鸣者。明日,弟子问於庄子曰:昨日山中之木,以不材得终其天年;今主人之雁,以不材死。先生将何处?庄子笑曰:周将处夫材不材之间。材与不材之间,似之而非也,故未免乎累。若夫乘道德而浮游则不然,无誉无訾,一龙一蛇,与时俱化,而无肯专为。一上一下,以和为量,浮游乎万物之祖。物物而不物於物,则胡可得而累邪?此神农、黄帝之法则也。若夫万物之情,人伦之传,则不然。合则离,成则毁,廉则挫,尊则议,有为则亏,贤则谋,不肖则欺。胡可得而必乎哉?悲夫,弟子志之,其唯道德之乡乎。   贤者尽心以谋事,而小人反奸诈以肆欺。   市南宜僚见鲁侯,鲁侯有忧色。市南子曰:君有忧色,何也?鲁侯曰:吾学先王之道,修先君之业;吾敬鬼尊贤;亲而行之,无须臾离居。然不免於患,吾是以忧。市南子曰:君之除患之术浅矣。夫丰狐文豹,栖於山林,伏於岩穴,静也;夜行昼居,戒也;虽饥渴隐约,犹且胥疏於江湖之上而求食焉,定也。然且不免於罔罗机辟之患,是何罪之有哉?其皮为之灾也。今鲁国独非君之皮邪?吾愿君刳形去皮,酒心去欲,而游於无人之野。   胥,相也。疏,远也。虽饥渴隐约,犹且相远於江湖之上而求食,言只在山林不肯出江湖之上求食也。   南越有邑焉,名为建德之国。其民愚而朴,少私而寡欲;知作而不知藏,与而不求其报;不知义之所适,不知礼之所将。猖狂妄行,乃蹈乎大方。其生可乐,其死可葬。吾愿君去国捐俗,与道相辅而行。君曰:彼其道远而险,又有江山,我无舟车,奈何?市南子曰:君无形倨,无留居,以为君车。君曰:彼其道幽远而无人,吾谁与为邻?吾无粮,我无食,安得而至焉?市南子曰:少君之费,寡君之欲,虽无粮而乃足。君其涉於江而浮於海,望之而不见其崖,愈往而不知其所穷。送君者自崖而反。君自此远矣。   自南越有邑焉至此,是后人参入,且文字浅陋,必非庄语。   故有人者累,见有於人者忧。故尧非有人,非见有於人也。吾愿去君之累,除君之忧,而独与道游於大莫之国。方舟而济於河,有虚船来触舟,虽有褊心之人不怒。有一人在其上,则呼张歙之。一呼而不闻,再呼而不闻,於是三呼邪,则必以恶声随之。向也不怒而今也怒,向也虚而今也实。人能虚已以游世,其孰能害之。   北宫奢为卫灵公赋敛以为锺,为坛乎郭门之外。三月而成上下之县。王子庆忌见而问焉,曰:子何术之设?奢曰:一之间无敢设也。奢闻之:既雕既琢,复归於朴。侗乎其无识,倘乎其怠疑。萃乎芒乎,其送往而迎来。来者勿禁,往者勿止。从其强梁,随其曲传,因其自穷。故朝夕赋敛而毫毛不挫,而况有大涂者乎。   道一而已,若有作为便贰之以二矣。故曰一之间无敢设也。侗乎,无识之貌。倘乎,无心之貌。萃乎芒乎,如物之丛生而无心也。强梁,不顺之人。委曲依传之人,一听其自然。因其自穷者,因其自至则受之。不挫者,不损也。大涂者,大道也。赋敛之事,且然况以大道治天下乎。   孔子围於陈蔡之间,七日不火食。太公任往吊之,曰子几死乎?曰:然。子恶死乎?曰:然。任曰:予尝言不死之道。东海有鸟焉。其名曰意怠。其为鸟也,翂翂翐翐,而似无能;引援而飞,迫胁而栖;进不敢为前,退不敢为后;食不敢先尝,必取其绪。是故其行列不斥,而外人卒不得害,是以兔於患。直木先伐,甘井先竭。子其意者饰知以惊愚,修身以明污,昭昭乎如揭日月而行,故不免也。昔者吾闻之大成之人曰:自伐者无功,功成者堕,名成者亏。孰能去功与名而还与众人。道流而不明居,得行而不名处;纯纯常常,乃比於狂削迹损执,不为功名。是故无责於人,人亦无责焉。至人不闻,子何喜哉。孔子曰:善哉。辞其交游,去其子弟,逃於大泽,衣裘褐,食杼栗,入兽不乱群,入鸟不乱行。鸟兽不恶,而况人乎?   孔子问子桑雽音户曰:吾再逐於鲁,伐树於宋,削迹於卫,穷於商周,围於陈蔡之间。吾犯此数患,亲交益疏,徒友益散,何与?子桑雽曰:子独不闻假人之亡与?   假,托人而得逃。   林回弃千金之璧,负赤子而趋。或曰:为其布与布货也?赤子之布寡矣;为其累与?赤子之累多矣。弃千金之璧,负赤子而趋,何也?林回曰:彼以利合,此以天属也。夫以利合者,迫穷祸患害相弃也;以天属者,迫穷祸患害相收也。夫相收之与相弃远矣,且君子之交淡若水,小人之交甘若醴。君子淡以亲,小人甘以绝,彼无故以合者,则无故以离。孔子曰:敬闻命矣。徐行翔佯而归,绝学捐书,弟子无挹於前,其爱益加进。异日,桑雽又曰:舜之将死,真泠禹曰:汝戒之哉。形莫若缘,情莫若率。缘则不离,率则不劳。不离不劳,则不求文以待形。固不待物。   真泠禹是人名,汝指舜也。   庄子衣大布而补之,正緳苦结切,带也系履而过魏王。魏王曰:何先生之惫邪?庄子曰:贫也,非惫也。士有道德不能行,惫也;衣弊履穿,贫也,非惫也,此所谓非遭时也。王独不见夫腾猿乎?其得柟梓豫章也,揽蔓其枝而王去声长上声其间,虽羿、逢蒙不能眄睨也。及其得柘棘枳枸音矩之间也,危行侧视,振动悼栗,此筋骨非有加急而不柔也,处执不便,朱足以逞其能也。今处昏上乱相之间而欲无惫,奚可得邪?此比干之见剖心征也夫。              正緳,正其带也。   孔子穷於陈蔡之间,七日不火食。左据槁木,右击槁枝,而歌焱氏之风,有其具而无其数,有其声而无宫角。木声与人声,犁   犹犁者其土,释然也。   然有当於人之心。颜回端拱还目而窥之。仲尼恐其广己而造大也,爱己而造哀也,曰:回,无受天损易,无受人益难。无始而非卒也,人与天一也。夫今之歌者其谁乎?回曰:敢问无受天损易。仲尼曰:饥渴寒暑,穷桎不行,天地之行也,运物之泄也,言与之偕逝之谓也。为人臣者,不敢去之。执臣之道犹若是,而况乎所以待天乎。   饥渴寒暑,穷困不通,皆天地之气流行所以运动万物发泄而不可遏者。人欲免乎此,必须天地之气不行而后可,但当与之偕往可也。人臣视君犹天地,亦惟顺之而已矣。   何谓无受人益难?仲尼曰:始用四达,爵禄并至而不穷。物之所利,乃非己也,吾命有在外者也。   始得见用之时,并无窒碍。爵禄穹隆非不可喜,然鞠躬尽瘁,但所以利物而已。其於己何与?吾命有在於此之外者。   君子不为盗,贤人不为窃,吾若取之何哉?故曰:鸟莫知於鷾鸸,目之所不宜处不给视,虽落其实,弃之而走。其畏人也而袭诸人间。社稷存焉耳。   鷾鸸,燕也。不给,不暇也。实,卯也。社稷,春秋祭社稷之时也。燕於人家不可处者不暇视,虽落其卵,弃之不复顾。其所以然者,畏人故也。其袭处於人间不过祭社稷之时存焉耳。燕以春社来,秋社去。《春秋传》曰:无钟鼓曰袭。此不过眼前说话,而解者自为迂僻可笑。类此甚多。   何谓无始而非卒?仲尼曰:化其万物而不知其禅去声之者,焉知其所终?焉知其所始?正而待之而已耳。何谓人与天一邪?仲尼曰:有人,天也;有天,亦天也。人之不能有天,性也。圣人晏然体逝而终矣。   凡事非人所能为,有人做得底,皆天也。而有天所为者,亦天也。凡人之所以不能自有,皆天性之自然也。圣人惟与天一故。晏然体逝,安然身与之俱逝也。   庄周游乎雕陵之樊,睹一异鹊自南来者。翼广光去七尺,目大运寸,感周之额飞得低,而集於栗林。庄周曰:此何鸟哉。翼殷大也不逝,目大不睹。寨裳躩步,执弹而留之。睹一蝉方得美荫而忘其身。螳螂执翳而搏之,见得而忘其形。异鹊从而利之,见利而忘其真。庄周怵然曰:噫。物固相累,二类相召也。捐弹而反走,虞人逐而谇骂之之。庄周反入,三月不庭不出庭。兰且音徂从而问之:夫子何为顷间甚不庭乎?庄周曰:吾守形而忘身,观於浊水而迷於清渊。且吾闻诸夫子曰:入其俗,从其俗。今吾游於雕陵而忘吾身,异鹊感吾额,游於栗林而忘真。栗林虞人以吾为戮辱也,吾所以不庭也。   阳子之宋,宿於逆旅。逆旅人有妾二人,其一人美,其一人恶。恶者贵而美者贱。阳子问其故,逆旅小子对曰:其美者自美,吾不知其美也;其恶者自恶,吾不知其恶也。阳子曰:弟子记之:行贤而去自贤之行,安往而不爱哉。   人但当行贤德之事,则於人何所不爱。   南华真经循本卷之十九竟   南华真经循本卷之二十   庐陵竹峰罗勉道述门人彭祥点校   外篇田子方   田子方侍坐魏文侯,数称溪工#1。文侯曰:溪工,子之师邪?子方曰:非也,无择之里人也。称道数当去声,故无择称之。文侯曰:然则子无师邪?子方曰:有。曰:子之师谁邪?子方曰:东郭顺子。文侯曰:然则夫子何故未尝称之?子方曰:其为人也真。人貌而天虚,缘而葆真,清而容物。   三句文法一同。虽人之貌而合乎自然之天,虽虚以顺物而自葆其真,虽清而能容物。   物无道,正容以悟之,使人之意也消。   横逆之来,惟正其在我,以悟之而其意自消释。   无择何足以称之。子方出,文侯傥然,终日不言。召前立臣而语之曰:远矣,全德之君子指顺子。始吾以圣知之言、仁义之行为至矣。吾闻子方之师,吾形解而不欲动,口钳而不欲言。吾所学者,真土梗耳。夫魏真为我累耳。温伯雪子适齐,舍於鲁。鲁人有请见之者,温伯雪子曰:不可。吾闻中国之君子,明乎礼义而陋於知人心。吾不欲见也。至於齐,反舍於鲁,是人也又请见。温伯雪子曰:往也蕲见我,今也又蕲见我,是必有以振起发也我也。出而见客,入而叹。明日见客,又入而叹。其仆曰:每见之客也,必入而叹,何邪?曰:吾固告子矣:中国之民,明乎礼义而陋乎知人心。昔之见我者,进退一成规、一成矩,从容一若龙、一若虎。其谏我也似子,其道导也我也似父,是以叹也。仲尼见之而不言。子路曰:吾子欲见温伯雪子久矣。见之而不言,何邪?仲尼曰:若夫人者,目击而道存矣,亦不可以容声矣。   目击而道存者,目一加而道即存。不待详察也。   颜渊问於仲尼曰:夫子步亦步,夫子趋亦趋,夫子驰亦驰,夫子奔逸绝尘而回瞠若乎后矣。夫子曰:回,何谓邪?曰:夫子步亦步也,夫子趋亦趋也,夫子辩亦辩也;夫子驰亦驰也,夫子言道,回亦言道也;   以下句解上五句。   及奔逸绝尘而回瞠若乎后者,夫子不言而信,不比而周,无器而民蹈乎前,而不知其所以然而已矣。仲尼曰:恶!可不察与!夫哀莫大於心死,而人死亦次之。日出东方而入於西极,万物莫不比方,有目有趾者,待是而后成功。是出则存,是入则亡。万物亦然,有待也而死,有待也而生。吾一受其成形,而不化以待尽。效物而动,日夜无隙,不知其所终。熏然其成形,知命不能规乎其前。丘以是日祖。吾终身与女交一臂而失之,可不哀与?哀颜渊也女殆着乎吾所以着也。彼已尽矣,而女求之以为有,是求为於唐肆也。吾服,女也甚忘;女服,吾也亦甚忘。虽然,女奚患焉?虽忘乎故吾,吾有不忘者存。   瞠若乎后者,直视而不能追及也。无器而民蹈乎前者,无鼓动民之具而民自舞蹈乎前也。颜渊不知其所以然,故仲尼曰:恶。可不察与?其所以不知者,人惟执着死其心故尔。因以日为喻,万物莫不视日之出入而作息,其有待而生死亦然。仲尼不过效物而动,与之相为不息,任其成形亦不论命,但以此日往而已。熏然者,如气之熏烝而成也。吾终身与汝犹吾无行而不与二三子之与,吾终身以此道示汝,今以为不可及,是犹不曾两臂相交,只交得一臂而相失,岂不可哀哉。汝所言者,时,见吾之可见者耳。着,见也。彼,夫子自彼也。彼以净尽空虚矣,而汝求之以为有,如求马於唐肆。唐肆固卖马之处而岂常有马哉?《诗》云中唐有号。注:中唐,为庭中路盖卖马之肆,庭中有路以便马之出入也。《汉书》建章宫西有唐中数十里。杨雄《羽猎赋》序云:甘露零其庭,醴泉流其唐。班固《西都赋》:前唐中而浚大液。服,佩服也。吾佩服汝之言,与汝佩服吾之言皆当大忘之。又恐颜渊患其终不及,虽然,汝何患焉,忘之中乃有不忘者存。所忘者,执着也。不忘者,至真也。汝虽把吾之旧说忘之,若自有所得则有不忘者存矣。   孔子见老聃,老聃新沐,方将被发而乾,慹然似非人。孔子便而待之待於偏处。少焉见去声,曰:某也眩与?其信然与?向者先生形体掘若槁木,似遗物离人而立於独也。老聃曰:吾游心於物之初。孔子曰:何谓邪?曰:心困焉而不能知,口辟焉   读为辟邪之辟,必亦切。口如被辟而不能言也。   而不能言,尝为女议乎其将:   将,将然也。试为汝言其将然之初也。   至阴肃肃,至阳赫赫,肃肃出乎天,赫赫发乎地。两者交通成和而物生焉,或为之纪而莫见其形。消息满虚,一晦一明,日改月化,日有所为而莫见其功。生有所乎萌,死有所乎归,始终相反乎无端,而莫知其所穷。非是也,且孰为之宗。孔子曰:请问游是。老聃曰:夫得是至美至乐也。得至美而游乎至乐。谓之至人。孔子曰:愿闻其方。曰:草食之兽,不疾不恶也易薮;水生之虫,不疾易水。行小#2变而不失其大常也,喜恕哀乐不入於胸次。夫天下也者,万物之所一也。得其所一而同焉,则四支百体将为尘垢,而死生终始将为昼夜,而莫之能滑,而况得丧祸福之所介乎。弃隶者若弃泥涂,知身贵於隶也。贵在於我而不失於变。且万化而未始有极也,夫孰足以患心。已为道者解乎此。   亲自得道者,方能晓比也。   孔子曰:夫子德配天地,而犹假至言以修心。古之君子,孰能说焉?   说,音脱。谁能免此也。   老聃曰:不然。夫水之於汋也,无为而才自然矣;至人之於德也,不修而物不能离焉。若天之自高,地之自厚,日月之自明夫何修焉。孔子出,以告颜回曰:丘之於道也,其犹酰鸡与。微夫子之发吾覆也,吾不知天地之大全也。庄子见鲁哀公,哀公曰:鲁多儒士,少为先生方者比也。庄子曰:鲁少儒。哀公曰:举鲁国而儒服,何谓少乎?庄子曰:周闻之:儒者冠圜冠者知天时,履句屦者知地形,缓佩玦者事至而断。君子有其道者,未必为其服也;为其服者,未必知其道也。公固以为不然,何不号於国中曰:无此道而为此服者,其罪死。於是哀公号之五日,而鲁国无敢儒服者。独有一丈夫,儒服而立乎公门。公即召而问以国事,千转万变而不穷。庄子曰:以鲁国而儒者一人耳,可谓多乎。   百里奚爵禄不入於心,故饭牛而牛肥,使秦穆公忘其贱,与之政也。有虞氏死生不入於心,故足以动人。   宋元君将画图,众史皆至,受揖而立,舐笔和墨,在外者半。有一史后至者,儃然不趋,受揖不立,因之舍。公使人视之,则解衣盘砖裸,君曰:可矣,是真画者也。   文王观於臧,见一丈夫钓,而其钓莫钓。   虽钓而不钓也。   非持其钓有钓者也,常钓也。文王欲举而授之政,而恐大臣父兄之弗安也;欲终而释之,而不忍百姓之无天也。於是旦而属之大夫曰:昔者寡大梦见良人,黑色而,乘驳马而偏朱蹄,号曰寓而政於臧丈人,庶几乎民有瘳乎?诸大夫蹙然曰:先君王也。文王曰:然则卜之。诸大夫曰:先君之命,王其无他,又何卜焉?遂迎臧丈人而授之政。典法无更,偏令无出。三年,文王观於国,则列士坏植散群,长官者不成德,斔音庾斛不敢入於四竟。列士坏植散群,则尚同也;长官者不成德,则同务也,螤斛不敢入於四竟,则诸侯无二心也。文王於是焉以为大师,北面而问曰:政可以及天下乎?臧丈人昧然而不应,泛然而辞,朝令而夜遁,终身无闻。   钓有钓者,钓其有可钓者,谓鱼也。常钓者,不钓而寻常垂钓也。非是持其钓以钓有可钓之鱼,乃无意於钓,但常常垂此钓而已。先君王言所梦者,文王之父也。偏令无出,未尝出一令也。坏植,自坏其所植立,不求异於人也。此依傍吕望之事,而又若别为一事者。   颜渊问於仲尼曰:文王其犹未邪?又何以梦为乎?仲尼曰:默,汝无言。夫文王尽之也,而又何论刺音字焉。彼直以循斯须也。   斯须者,指言我百与汝三焉。   列御寇为伯昏无人射,引之盈贯,措杯水其肘上,发之,适矢复沓,方矢复寓。当是时,犹象人也。伯昏无人曰:是射之射,非不射之射也。尝与女登高山,履危石,临百仞之渊,若能射乎?於是无人遂登高山,履危石,临百仞之渊,背逡巡,足二分垂在外,揖御寇而进之。御寇伏地,汗流至踵。伯昏无人曰:夫至人者,上窥青天,下潜黄泉,挥斥八极,神气不变。今女怵然有恂目之志弥,於中去声殆矣夫。   适矢复沓者,矢去而复沓前矢也。方矢复寓者,矢方发而后矢复寓於弦上也。背逡巡足二分垂在外者,背渊面山,背逡巡而退垂二分足於外也。   肩吾问於孙叔敖曰:子三为令尹而不荣华,三去之而无忧色。吾始也疑子,今视子之鼻间栩栩然,子之用心独奈何?孙叔敖曰:吾何以过人哉。吾以其来不可却也,其去不可止也。吾以为得失之非我也,而无忧色而已矣。我何以过人哉。且不知其在彼乎?其在我乎?其在彼邪亡乎我,在我邪亡乎彼。方将踌躇,方将四顾,何暇至乎人贵人贱哉。   栩栩然,见其卧而鼻息安然也。   仲尼闻之曰:古之真人,知者不得说,美人不得滥,盗人不得劫,伏戏、黄帝不得友。死生亦大矣,而无变乎己,况爵禄乎。若然者,其神经乎大山而无介,入乎渊泉而不濡,处卑细而不惫,充满天地,既以与人己愈有。   无介,无间隔也。   楚王与凡君坐,少焉,楚王左右曰凡亡者三。凡君曰:凡之亡也,不足以丧吾存。夫凡之亡不足以丧吾存,则楚之存不足以存存。由是观之,则凡未始亡而楚未始存也。   南华真经循本卷之二十竟   #1『工』原本为『二』,据通行本改。   #2『小』原本为『步』,据通行本改。   卷二十一外篇知北游   南华真经循本卷之二十一   庐陵竹峰罗勉道述门人彭祥点校   外篇知北游   知北游於玄水之上,登隐弅符云反之丘,而适遭无为谓焉。知谓无为谓曰:予欲有问乎若:何思何虑则知道?何处何服则安道?何从何道则得道?三问而无为谓不答也。非不答,不知答也。知不得问,反於白水之南,登狐阕之上,而睹狂屈焉。知以之言也问乎狂屈。狂屈曰:唉音哀。予知之,将语若。中欲言而忘其所欲言。知不得问,反於帝宫,见黄帝而问焉。黄帝曰:无思无虑始知道,无处无服始安道,无从无道始得道。知问黄帝曰:我与若知之若指黄帝,彼指无为谓与彼指狂屈不知也,其孰是邪?黄帝曰:彼无为谓真是也,狂屈似之,我与汝终不近也。夫知者不言,言者不知,故圣人行不言之教。道不可致,德不可至。仁可为也,义可亏也,礼相伪也。故曰: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礼者,道之华而乱之首也。故曰:为道者日损,损之又损,以至於无为。无为而无不为也。今已音矣为物也,欲复归根,不亦难乎。其易也其唯大人乎。生者死之徒,死者生之始,孰知其纪。人之生,气之聚也。聚则为生,散则为死。若死生为徒,吾又何患。故万物一也。是其所美者为神奇,其所恶者为臭腐。臭腐复化为神奇,神奇复化为臭腐。故曰:通天下一气耳。圣人故贵一。知谓黄帝曰:吾问无为谓,无为谓不应,非不我应,不知应我也;吾问狂屈,狂屈中欲告我而不我告,非不我告,中欲告而忘之也;今予问乎若,若知之,奚故不近?黄帝曰:彼其真是也,以其不知也;此其似之也,以其忘之也;予与若终不近也,以其知之也。狂屈闻之,以黄帝为知言。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时有明法而不议,万物有成理而不说。圣人者,原天地之美而达万物之理。是故至人无为,大圣不作,观於天地之谓也。今彼神明至精,与彼百化。物已死生方圆,莫知其根也。扁与翩同然而万物,自古以固存。六合为巨,未离其内;秋豪为小,待之成体;天下莫不沈浮,终身不故;阴阳四时运行,各得其序;惛然若亡而存;油然不形而神;万物畜勑六反而不知:此之谓本根,可以观於天矣。   神明至精,人心也。今人不能如圣人之观,天乃以其神明至精者,与彼百般变化。故物之死生方员不能知其本根,然逝者固翩然莫返矣。而万物之理,自古未尝不存,人自不觉耳。此道无内外,无小大,天下莫不囿於沈浮消长之中,常新而不故,四时之序亦运行而不息。能惛然若亡而存,油然不形而神,万物并蓄而不知,则能知其本根而可以观天矣。   啮缺问道乎被衣,被衣曰:若正汝形,一汝视,天和将至;摄汝知,一#1汝度,神将来舍。德将为汝美,道将为汝居。汝瞳焉如新生之犊而无求其故。言未卒,啮缺睡寐。被衣大悦,行歌而去之,曰:形若槁骸,心若死灰,真其实知,不以故自持。媒媒音昧晦晦,无心而不可与谋。彼何人哉。   舜问乎丞曰:道可得而有乎?曰:汝身非汝有也,汝何得有夫道。舜曰:吾身非吾有也,孰有之哉?曰:是天地之委形也;生非汝有,是天地之委和也;性命非汝有,是天地之委顺也;孙子非汝有,是天地之委蜕也。故行不知所往,处不知所持,食不知所味。天地之疆阳气也,又胡可得而有邪?   孔子问於老聃曰:今日晏闲音宴,闲,敢问至道。老聃曰:汝斋戒,疏瀹而精神,掊击而知。夫道,窅然难言哉。将为汝言其崖略:夫昭昭生於冥冥,有伦生於无形,精神生於道,形本生於精,而万物以形相生。故九窍者胎生,八窍者卵生。其来无迹,其往无崖,无门无房,四达之皇皇也。邀於此者,四枝强,思虑恂达,耳目聪明。其用心不劳,其应物无方,天不得不高,地不得不广,日月不得不行,万物不得不昌,此其道与。且夫搏之不必知,辩之不必慧,圣人以断之矣。若夫益之而不加益,损之而不加损者,圣人之所保也。渊渊乎其若海,魏魏巍同乎其终则复始也。运量万物而不匮。则君子之道,彼其外与。万物皆往资焉而不匮。此其道与。中国有人焉,非阴非阳,处於天地之间,直且为人,将反於宗。自本观之,生者,暗音荫醷音倚物也。虽有寿夭,相去几何?须臾之说也,奚足以为尧、桀之是非。   言人不必搏之、辩之,圣人已有一定之说矣。圣人之说不可损益也。渊渊乎其若海,魏魏乎其终则复始两句,所以赞圣人之道。运量万物而不匮,则君子之道,彼其外与。言有心於运量万物者皆务外也。万物皆往资焉而不匮。此其道也与?言不足为道也。中国有人超出阴阳之外,其处於天地之间,但聊且为人耳,将反於其宗。宗者,太虚也。自大虚观之,人之生者,如喑醷之物耳。《礼记》注:醷,梅浆也。喑,久酝之也。浆虽久喑,能得几时,日多者为寿,日少者为夭。故凡世人所搏辫者,皆须臾之说也,奚足以为尧桀之是非。   果蓏有理,伦虽难,所以相齿。圣人遭之而不违,过之而不守。调而应之,德也;偶而应之,道也。帝之所兴,王之所起也。   果蓏虽微物,而技条花实亦有伦理。君臣、父子、夫妇、朋友之伦,虽若烦难亦所以相齿序。圣人处人伦之间,遇之而不违,未尝废之,过之而不守,未尝留恋焉。与之调和而应之,所以为德与之;并偶而应之。所以为道。帝王兴起皆不外是也。   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之过却隙同,忽焉而已。注然勃然,莫不出焉;油然漻然,莫不入焉。已化而生,又化而死。生物哀之,人类悲之。解其天弢,堕音随其天。纷乎宛乎,魂魄将往,乃身从之。乃大归乎。不形之形,形之不形,是人之所同知也,非将至之所务也,此众人之所同论也。彼至则不论,论则不至;明见无值,辩不若默;道不可闻,闻不若塞;此之谓大得。   纷乱。宛转。形容解弢、堕之貌。不形之形,无而生也。形之不形,化而无也。值,遇也。大道之要,明见者,不能值之。故辩不如默。   东郭子问於庄子曰:所谓道,恶乎在?庄子曰:无所不在。东郭子曰:期而后可。庄子曰:在蝼蚁。曰:何其下邪?曰:在梯牌。曰:何其愈下邪:曰:在瓦甓。曰:何其愈甚邪?曰:在屎溺。东郭子不应。庄子曰:夫子之问也,固不及质。正、获之问於监市履稀也,愈下愈况。   期,指定言之也。质,本也。所问泛然不及於本,故吾对之如此。正获者,《仪礼》饮射之礼有司正、司获。监市履狶者,市监买卖以足履豕而知其斤两者也。司正、司获之与监市履狶,虽异职而同为饮射之事,故问之也。履狶者,从豕之上体而履至下体,每下愈比况而肥瘠见矣。俗以两髀齐,为豕肥是也。所言愈下愈甚比况观之,而道可见矣。   汝唯莫必,无乎逃物。至道若是,大言亦然。周、徧、咸三者,异名同实,其指一也。尝相与游乎无何有之宫,同合而论,无所终穷乎?尝相与无为乎?澹而静乎,漠而清乎?调而间音闲乎?寥已吾志,无往焉而不知其所至,去而来不知其所止。吾已往来焉而不知其所终,仿徨乎冯皮冰反闳,大知入焉而不知其所穷。   莫,不然也。必,必然也。即《论语》无适也,无莫也之义。上文言道无不在,故此云:汝唯或莫,必皆顺物之自然,不与物相违。所谓至道如此而已,所谓大言亦然,周、徧、咸三言者,异名同实,其指则一,可以包括众事。如是则皆是,非则皆非,自无争矣。尝,试也。尝相与游乎无何有之宫,同合而论,无所终穷乎?作一连读。寥,虚也。寥已吾志,虚吾心也。虽或有往,只如无往而不知其所至之地。虽去而来,不知其所止之地。虽已经往来亦不知曾往来,故白;不知其所终。冯闳,虚无之门也。《天问》:冯翼惟像何以识之?《淮南子》:天地未形,冯冯翼翼彷徨乎。冯闳者,徜徉乎虚无之门也,大知之人直入此门而莫知其所极。   物物者与物无际,而物有际者,所谓物际也。不际之际,际之不际者也。谓盈虚衰杀,彼为盈虚非盈虚,彼为衰杀非衰杀,彼为本末非本末,彼为积散非积散。   上文申言不知其终穷之意。物物,上物字人物之以名枚数之也。所谓者,众所谓也。下谓字同彼,亦指所谓之彼也。以名数物者无穷尽,与之无涯际,其有涯际者乃众之谓物际也。其实无际而彼谓之际,故云:不际之际,彼所谓际,其实无际。故云:际之不际者也。   荷甘与神农同学於老龙吉。神农隐几,阖户昼瞑音眠。荷甘日中奓籁者反户而入,曰:老龙死矣。神农隐几拥杖而起,曝音剥然放杖而笑,曰:天知予僻陋慢訑音移,訑訑自得欤,故弃予而死。已矣,夫句予无所发子之狂言而死矣夫句。弇缸人名吊句闻之句。曰:夫体道者,天下之君子所系焉。今於道,秋毫之端万分未得处一焉,而犹知藏其狂言而死,又况夫体道者乎?视之无形,听之无声,於人之论者,谓之冥冥,所以论道而非道也。   奓户,推开户。曝然,放杖声。天,指老龙吉。予无所发予之狂言而死矣夫者,言我所发言多是狂妄无知。老龙吉在,则我发问可以质正。今老龙吉死,则我无所发我之狂言,而亦终於泯没以死矣。今於道,秋毫之末万分未得处一焉,指神农也。藏其狂言即无所发也。於人之论者,谓之冥冥,人之论道者以其无形无声,而但谓之冥冥也。   於是泰清问乎无穷,曰:子知道乎?无穷曰:吾不知。又问乎无为,无为曰:吾知道。曰:子之知道,亦有数乎?曰:有。曰:其数若何?无为曰:吾知道之可以贵、可以贱、可以约丶可以散,此吾所以知道之数也。泰清以之言也问乎无始,曰:若是,则无穷之弗知与无为之知,孰是而孰非乎?无始曰:不知深矣,知之浅矣;弗知内矣,知之外矣。於是泰清中而叹曰:弗知乃知乎?知乃不知乎?孰知不知之知?无始曰:道不可闻,闻而非也;道不可见,见而非也;道不可言,言而非也。知形形之不形乎?道不当名。无始曰:有问道而应之者,不知道也;虽问道者,亦未闻道。道无问,问无应。无问问之,是问穷也;无应应之,是无内也。以无内待问穷,若是者,外不观乎宇宙,内不知乎太初。是以不过乎昆仑,不游乎太虚。   光曜问乎无有曰:夫子有乎?其无有乎?光曜不得问而孰视其状貌:窅然空然。终日视之而不见,听之而不闻,搏之而不得也。光曜曰:至矣,其孰能至此乎?子能有无矣,而未能无无也。及为无有矣,何从至此哉。大马之捶钩者,年八十矣,而不失毫芒。大马曰:子巧与,有道与?曰:臣有守。臣之年二十而好捶钩,於物无视,非钩无察也。是用之者假不用者,以长得其用,而况乎无不用者乎?物孰不资焉?   大马者,大司马也。捶钩者,煅带钩之工。   冉求问於仲尼曰:未有天地可知邪?仲尼曰:可。古犹今也。冉求失问而退。明日复见,曰:昔者吾问未有天地可知乎?夫子曰:可。古犹今也。昔日吾昭然,今日吾昧然。敢问何谓也?仲尼曰:昔之昭然也,神者先受之;今之昧然也,且又为不神者求邪。无古无今,无始无终。未有子孙而有子孙可乎?冉求未对。仲尼曰:已矣,未应矣。不以生生死,不以死死生。死生有待邪?皆有所一体。有先天地生者物邪?物物者非物,物出不得先物也,犹其有物也无己。圣人之爱人也终无己者,亦乃取於是者。   神者,人心之神明。昔之昭然者,心之神先领受之。今之昧然者,此心忽然蒙蔽,又有不神处也。天地本无古今、无始终,汝问未有天地之先,犹问人未有子孙而有子孙可乎已矣?未应矣者,言冉求之未应可以已矣,不须应矣,我为汝言之。生者自生,不是以生生其死,死者自死,不是以死死其生。生死本无所待,只是生则一体同生,死则一体同死。岂有先天地而生之物邪?凡群然迸出而谓之物物者,本非物也。未生以前此身在何处?物之出不得有在物之先者,但如有物以生之耳,如有物以生之,则生生之道自无穷已。圣人之爱人终无已者,亦有取於生生不息之义也。   颜渊问乎仲尼曰:回尝闻诸夫子曰:无有所将,无有所迎。回敢问其游。仲尼曰:古之人外化而内不化,今之人内化而外不化。与物化者,一不化   者也,安化安不化?安与之相靡读作磨?必与之莫多。狶韦氏之囿,黄帝之,有虞氏之宫,汤武之室。君子之,若儒墨者师,故以是非相也,而况今之人乎。圣人处物不伤物。不伤物者,物亦不能伤也。唯无所伤者,为能与人相将迎。   外化而内不化者,应物而心不与之俱内化,而外不化者,心无定而为事物所撑触也。与物化者,外化也。一不化者,内不化也。安者,何也。何所谓化?何所谓不化?何能与之相磨?必为其所销铄而所存无几矣。自狶韦、黄帝、有虞、汤武至於儒墨家元以是非辫论相粉,何况今之人乎?相,则甚於相磨矣。圃,则狭於囿。室,则深於堂。愈趋愈甚也。伤字正与磨字、字相照。   山林与,皋壤与,使我欣欣然而乐与。乐未毕也,哀又继之。哀乐之来,吾不能御,其去弗能止。悲夫,世人直谓物逆旅耳。夫知遇而不知所不遇。知能能而不能所不能。无知无能者,固人之所不兔也。夫务兔乎人之所不免者,岂不亦悲哉。至言去言,至为去为。齐知之,所知则浅矣。   南华真经循本卷之二十一竟   #1此处通行本有『一』字。   南华真经循本卷之二十二   庐陵竹峰罗勉道述门人彭祥点校   杂篇庚桑楚   老聃之役供役者有庚桑楚者,偏得老聃之道,以北居畏垒音根磊之山。其臣之画然知者去之,其妾之挈然仁者远去声。之。拥肿之与居,鞅掌之为使。居三年,畏垒大壤音秾。畏垒之民相与言曰:庚桑子之始来,吾洒然异之史记音跣。今吾日计之而不足,岁计之而有余。庶几其圣人乎。子胡不相与尸而祝之,杜而稷之乎?庚桑子闻之,南面而不释然。弟子异之。庚桑子曰:弟子何异於予?夫春气发而百草生,正得秋而万宝成。夫春与秋,岂无得而然哉?大道已行矣。吾闻至人,尸居环堵之室,而百姓猖狂,不知所往。今以畏垒之细民,而窃窃焉欲俎豆予千贤人之间,我其杓音标之人邪?吾是以不释於老聃之言。   至人尸居环堵之室,而百姓猖狂,不知所如往,言至人隐处,而人不知其姓名,故猖狂莫知所归。杓,与标同。揭木为标,则人皆见之。不释於老聃之言,谓老聃之道以无为为主,而人犹不能相忘,吾是以不释於其所言。   弟子曰:不然。夫寻常之沟,巨鱼无所还其体,而鲵鳅为之制;步仞之丘陵,巨兽无所隐其躯,而狐为之祥。且夫尊贤授能,先善与利,自古尧、舜以然,而况畏垒之民乎。夫子亦听矣。庚桑子曰:小子来。夫函车之兽,介而离山,则不免於网罟之患;吞舟之鱼,旸而失水,则蚁能苦之。故鸟兽不厌高,鱼鳖不厌深。夫全其形生之人,藏其身也,不厌深渺而已矣。且夫二子者,尧、舜又何足以称扬哉。是其於辩也,将妄凿垣墙而殖蓬蒿也,简发而栉,数米而炊,窃窃乎又何足以济世哉。举贤则民相轧,伍知则民相盗。之数物者,不足以厚民。民之於利甚勤,子有杀父,臣有杀君;正昼为盗,日中宂阫音坏。吾语汝:大乱之本;必生乎尧、舜之间,其末存乎千世之后。其必有人与人相食者也。   南荣趎蹙然正坐曰:若趎之年者已长矣,将恶乎托业以及此言邪?庚桑子曰:全汝形,抱汝生,无使汝思虑营营。若此三年,则可以及此言也。南荣趎曰:目之与形,吾不知其异也,而盲者不能自见;耳之与形,吾不知其异也,而聋者不能自闻;心之与形,吾不知其异也,而狂者不能自得。形之与形亦辟音辟,开也矣,而物或间之邪?欲相求而不能相得。今谓趎曰:全汝形,抱汝生,勿使汝思虑营营。趎勉闻道达耳矣。庚桑子曰:辞尽矣。曰:奔蜂不能化藿蠋,越鸡不能化鹄卵,鲁鸡固能矣。鸡之与鸡,其德非不同也。有能与不能者,其才固有巨小也。今吾才小,不足以化子。子胡不南见老子。   庚桑子教南荣趎以全形,趎不以为然曰:试以形言之耳、目、心,同是形体,初无或异,而盲聋者不能自见闻,狂者不能自得。当其赋形未尝不开辟而物或间之,则虽欲相求而不能相得,是形不可全也。趎虽勉强闻庚桑子之道,不过达於耳而巳,目犹无所见,心犹无所得也。庚桑子却引喻曰:人有常言其旨尽矣。曰:奔蜂不能化藿蠋,越鸡不能化鹄卵。以喻吾之才小不能化南荣趎,故又使之见老聃也。   南荣趎赢粮,七日七夜至老子之所。老子曰:子自楚之所来乎?南荣趎曰:唯。老子曰:子何与人偕来之众也?南荣趎惧然顾其后。老子曰:子不知吾所谓乎?南荣趎俯而惭,仰而欢,曰:今者吾忘吾答,因失吾问。老子曰:何谓也?南荣趎曰:不知乎人谓我朱愚,   丹朱不肖,故后世谓不识理者为朱愚。   知乎反愁我躯;不仁则害人,仁则反愁我身;不义则伤彼,义则反愁我己。我安逃此而可?此三言者,趎之所患也。愿因楚而问之。老子曰:向吾见若眉睫之间,吾因以得汝矣。今汝又言而信之。若规规然李丧父母,揭竿而求诸海也,汝亡人哉如有所失之人也。惘惘乎,汝欲反汝情性而无由入,可怜哉。南荣趎请入就舍,召其所好,去其所恶。十日自愁,复见老子。老子曰:汝自洒濯,孰哉郁郁乎?然而其中津津乎犹有恶也。夫外韄者不可繁而捉,将内犍;内千者不可谬而捉,将外犍;外内韄者,道德不能持,而况放道而行者乎。   孰,与熟同。郁郁,犹陆离。汝自修治洒濯,得熟郁郁然,可观然。此特其外耳。其中津津然流动者,犹有可恶也。韄者,以皮束物制缚之意。犍者,门牡关闭之意。制其外者繁多而不可把捉,则将拒闭之於内。制其内者谬乱而不可把捉,则将拒闭之於外。内外韄者其病若此,虽有道德者,将不能自持,而况学者方依仿而行者乎。   南荣趎曰:里人有病,里人门之,病者能言其病,然病之所以然其病,病者犹未病也。   下二病字,训甚能言其病之所以然,则病虽甚犹未得为甚也。   若趎之闻大道,譬犹饮药以加病也。趎愿闻卫生之经而已矣。老子曰:卫生之经,能抱一乎?能勿失乎?能无卜筮而知吉凶乎?能止乎?能已乎?能舍诸人而求诸己乎?能翛然乎?能侗然乎?能儿子乎?儿子终日嗥而嗌不嗄所嫁反,和之至也;终日握而手不掜吾礼反,   嗄,失声也。掜,以手拊打也。   共其德也;终日视而目不瞬音舜,偏不在外也。行不知所之,居不知所为,与物委蛇而同其波。是卫生之经已。南荣趎曰:然财是至人之德已乎?是乃所谓冰解冻释者。夫至人者,相与交食乎地而交乐乎天,不以人物利害相撄,不相与为怪,不相与为谋,不相与为事,翛然而往,侗然而来。是谓卫生之经已。曰:然则是至乎?儿子动不知所为,行不知所之,身若槁木之枝而心若死灰。若是者,祸亦不至,福亦不来。祸福无有,恶有人灾也。   南荣趎疑老子所言卫生之经,莫是至人之德否?老子曰:非也。此乃所谓冰解冻释。冰冻,初解释未尽消溶,犹未得为至也。夫至人者相与交食乎地,至侗然而来,皆是说至人处。却申言前所言者是卫生之经已。曰然则是至乎者?南荣趎曰:然则此所言卫生之道极至乎?老子曰:未为至也,吾所以告汝曰,能儿子者可以无祸无福而已矣。   宇泰定者,发乎天光。发乎天光者,人见其人,人有修者,乃今有恒。有恒者,人舍之,天助之。人之所舍,谓之天民;天之所助,谓之天子。学者,学其所不能学也。行者,行其所不能行也。辩者。辩其所不能辩也。知止乎其所不能知,至矣。若有不即是者,天钧败之。   心宇泰定者,自然发乎天光。即所谓定生慧人。见其发乎天光以为人能,如是不知由於心宇泰定者,天也。有一等人不能心宇泰定,必假修为,则亦不能发乎天光。可以有常而已。有常者人虽舍之,天必助之。人之所舍则无位而为天民,天之所助则有位而为天子。此皆非其至者必尽黜聪明知虑,若无所能、而后为至。其有不能成此者,天钧自败之,不必不为,天所助也。天钧,吾之大钧也。   备物以将形,藏不虞以生心,敬中以达彼。若是而万恶至者,皆天也,而非人也,不足以滑成,不可内音纳於灵台。灵台者有持,而不知其所持而不可持者也。   将,养也,藏,存也。生,犹立也。外则备物以养形,内则常存不虞之防以立心。主敬於中以达於外。如此而祸至者,皆天命而非人事所召,不足以滑乱我之成德,不可以横逆之事入於吾心。心者虽有所持而人不知其所持。有不可持者,言不可执者也。洪《容斋随笔》载:洪庆善解,乃吾儒家说耳。   不见其诚己而发,每发而不当;业入而不舍上声,每更为失。为不善乎显明之中者,人得而诛之;为不善乎幽间之中者,鬼得而诛之。明乎人、明乎鬼者,然后能独行。   此反上文言之,人惟未能诚己而发,故每发而不中。虽明知其不诚,然业已入其间而不能合去之。既不能改过,反更益其过,故有人鬼之祸不可以横逆言矣。   券内者,行乎无名;券外者,行乎期费,行乎无名者,唯庸有光;志乎期费者,唯贾人也。人见其跂,犹之魁然。与物穷者,物入焉;与物且者,其身之不能容,焉能容人。不能容人者无亲,无亲者尽人。   券内,分内也。求诸分内者,所行不务名声。求诸分外者,所志期於广大费广也。《中庸》君子之道,费而隐之费行乎。无名者虽晦而明,用有光显志乎。期费者欲以眩鬻当世,如商贾之人。又如跂立者,人见其魁然长大,而实不然。券外者与物驰逐穷极,而物反入据其位。券内者与物苟且相应,而不为所累,且不知有其身,岂知有人。无人者,虽至亲亦无。无亲者,人尽无矣。此离世独立之意。   兵莫僭于志,镆铘为下;寇莫大於阴阳,无所逃於天地之间。非阴阳贼之,心则使之也。道通其分也,其成也毁也。所恶乎分者二,其分也以备。所以恶乎备者?其有以备。故出而不反,见其鬼。出而得,是谓得死。灭而有实,鬼之一也。以有形者象无形者而定矣。   本无成与毁,人自分而为二,故道者所以通其分也。所恶乎分者,何以其分之?远则必至於极,成者百般计巧,做到成就。毁者一切放弛,任其毁坏。备,犹极也。所以恶乎极者,何既极则如人之出,外而不反矣。但见其逐於外物,日渐销铄,如鬼之屈而不伸。而世人却自以为出而有得,不过得死之道而已。得死之道则此生已灭矣。而自以为有其实,与鬼何异哉?以有形者象无形者,以人而象鬼也。而定矣者,不能反之为人也。   出无本,入无窍,有实而无乎处,有长而无本剽标同,有所出而无窍者有实。有实而无乎处者,宇也;有长而无本剽者,宙也。有乎生,有乎死;有乎出,有乎入。入出而无见其形,是谓天门。天门者,无有也。万物出乎无有。有不能以有为有,必出乎无有,而无有一无有。圣人藏乎是。   所谓道者,出而不见其有本,入而不见其有窍,有其实而不见其处所。剽,与标同,末也。有其长而不见其本末。然虽出无本,入无窍而又有其实,不是空言有实而无乎处者,如四方上下之宇,何有定所?有长而无本剽者,如古往今来之宙,何有起止?生死出入皆不见其形,是谓天门。天门者,空虚无有。而万物出乎无有之中,凡有不能以有为有,必出乎无有之中。而并与无有亦无有,圣人怀藏此道而已。   古之人,其知有所至。恶乎至?有以为未始有物者,至矣,尽矣,弗可以加矣。其次以为有物矣,将以生为丧也,以死为反也,是以分已。   已是分生、死为两途。   其次曰始无有,既而有生,生俄而死。以无有为首,以生为体,以死为尻。孰知有无死生之一守者,吾与之为友。是三者虽异,公族也。昭景也,着戴也;甲氏也,着封也:非一也。   戴,职任也。封,封邑也。三者虽异,譬如昭、景、甲皆楚之公族,持或以职着,或以封着而有不同耳。   有生黬五咸於咸二反也,披然曰移是。尝言移是,非所言也。虽然,不可知者也。腊者之有膍音毗胲吉才反,可散而不可散也;观室者周於寝庙,又适其偃焉。为是举移是。   黬,釜底黑。披然,散也。移是,所谓是者转移不定也。腊,冬至后三戌祭名。膍,牛百叶。胲,足指毛肉。偃,偃息之室也。人之所以自是者,譬如釜底之星,披然而开,转移不定,故曰移是。试言移是之说,本不足道,然事正有不可知者。如腊祭者分膍与胲於俎上,是可散也,而总一牲之体则不可散。又如观室者必周匝寝庙,方谓之全室,然必须适其息偃之所。观之一则须分之而合,一则须合之而分,是不可知者也。如此看来安有真的是处,故为此而举移是之说。   请尝言移是:是以生为本,以知为师,因以乘是非。果信也有名实,因以巳为质,使人以为己节名节也因以死偿节。若然者,以用为知,以不用为愚;以彻为名,以穷为辱。移是,今之人也,是蜩与莺鸠同於同也。   上言有生黬也,披然曰移是。此言移是者,正绿人以有生为根本,看得大重。师知则因而生是非,信名实,则因而惟知有巳。立节操,则因而死且不顾。如此者,必以用合穷通怵其心。故移是者,乃当今世俗之人也,其视蜩与鸒鸠之小见,何异二虫同矣。而人又与之同,故云同於同。   蹍女展反市人之足,则辞以放惊,兄则以妪,大亲则巳矣。故曰:至礼有不人,至义不物,至知不谋,至仁无亲,至信辟兵入金。   蹍,践也。偶然践市人之足,则辞谢以放鷔,不检束之过。若践兄之足则但呴妪之而已。大亲,父母也。父母则并呴妪不必矣。辟,屏去也。至信则不必以金宝为质。   彻志之勃,解心之谬,去德之累,达道之塞。贵富显严名利六者,勃志也;容动色理气意六者,谬心也;恶欲喜怒哀乐六者,累德也;去就取与知能六者,塞道也。此四六者不荡胸中则正,正则静,静则明,明则虚,虚则无为而无不为也。   篇中凡如此者,烦絮不切,自可无。   道者,德之钦也;生者,德之光也;性者,生之质也。   钦者,敬也,有收敛之义。道而后德,故云道者德之钦。有德则润身,故云生者德之光。性与生俱生,故云性者生之质。   性之动谓之为,为之伪谓之失,知者,接也;知者,谟也。知者#1之所不知,犹睨也。动以不得已之谓德,动无非我之谓治,名相反而实相顺。羿工乎中微而拙乎使人无己誉;圣人工乎天而拙乎人;夫工乎天而俍音良,犹能也乎人,唯全人能之。唯虫能虫,唯虫能天。全人恶天,恶人之天,而况吾天乎人乎。   圣人工乎与天合而拙乎使人无己誉。唯全人能工乎天而又能乎人,然岂以此自多。虫能虫而亦能天,则能人能天未足自多。是以全人恶有能天之名,且恶人之天,而况我之天与之人乎!   一雀适羿,羿必得之,威也。以天下为之笼,则雀无所逃。是故汤以庖人笼伊尹,秦穆公以五羊之皮笼百里奚。是故非以其所好笼之而可得者,无有也。介者拸音侈画音化,外毁誉也。胥靡登高不惧,遗死生也。   兀者栘去画像,以形既不全,无事乎人之毁誉也。胥靡登高而不惧,以罪囚中视死生为轻也。喻人之外荣辱好恶者,岂可得而笼之哉。   夫复诸陟涉反不馈而忘人,忘人,因以为天人矣。故敬之而不喜,侮之而不怒者,唯同乎天和者为然。出怒不怒,则怒出於不怒矣;出为无为,则为出於无为矣。欲静则平气,欲神则顺心。有为也欲当,则绿於不得已。不得已之类,圣人之道。   复,应答也。謵与詟同,小语也。应答之际,低声细语,如出於不得已,未尝自以言送,人极其至也至於忘人。此一句作三节看。   南华真经循本卷之二十二竞   #1『者』据通行本加。   南华真经循本卷之二十三   庐陵竹峰罗勉道述门人彭祥点校   杂篇徐无鬼   徐无鬼因女商见魏武侯,   《释文》:徐无鬼,缗山人,魏隐士。李云:无鬼、女商,并魏幸臣。   武侯劳之曰:先生病矣,苦於山林之劳,故乃见於寡人。徐无鬼曰:我则劳於君,君有何劳於我。君将盈嗜欲,长好恶,则性命之情病矣;君将黜嗜欲,掔蓄田反,引去也好恶,则耳目病矣。我将劳君,君有何劳於我。武侯超然自高貌不对。少焉,徐无鬼曰:尝语君吾相狗也:下之质,执饱而止,是狸德也;中之质,若视日;上之质,若亡其一。   狗,所以猎也。下等之质,所捕执者小足饱其腹而止,是狸之材耳。德,犹言材也。中等之质,志高视远如视天上之日,不顾目前小兽,固胜於下等者矣。然上等之质并以捕猎之事为不足道。狗之所专一者,猎也。上等者失其所专一,则有超乎常狗之外者矣。   吾相狗又不若吾相马也。吾相马:直者中绳,曲者中钩,方者中矩,圆者中规。   谓御之而中绳、钩、矩、规也。   是国马也,而未若天下马也。天下马有成材,若恤若失,若丧其一。   若恤若失,如闷而失志也。马之专一者,驰走也。忘其专所事,则出於自然非常马矣。   若是者,超轶绝尘,不知其所。   超轶,过也。绝尘,足不踏地,无尘起也。   武侯大悦而笑。徐无鬼出,女商曰:先生独何以说始锐反吾君乎?吾所以说吾君者,横说之则以《诗》、《书》、《礼》、《乐》从子容反说之,则以《金弢》、《六弢》,   《金板》、《六弢》弯周书篇名。太公《六弢》:文、武、虎、豹、龙、犬也。   奉事而大有功者不可为数,而吾君未尝启齿。今先生何以说吾君?使吾君悦若此乎?徐无鬼曰:吾直告之吾相狗马耳。女商曰:若是乎?曰:子不闻夫越之流人乎?去国数日,见其所知而喜;去国旬月,见所尝见於国中者喜;及期年也,见似人者而喜矣,不亦去人滋久思人滋深乎?夫逃虚空者,藜藋拄乎鼪鼬之径,踉音郎位其空,闻人足音跫然读而喜矣,而况乎昆弟亲戚之韾欬其侧者乎?久矣夫,莫以真人之言謦饮吾君之侧乎?   柱,塞也。跟,踉跄也。位,处也。疾趋处乎空谷也。跫然,行步声也。以喻久无人以至言进之武侯,故闻狗马之说而亦为之喜。   徐无鬼见武侯,武侯曰:先生居山林,食芧栗,厌葱韭,以宾音摈寡人,久矣夫。今老邪?其欲干酒肉之味邪?其寡人亦有社稷之福邪?徐无鬼曰:无鬼生於贫贱,未尝敢饮食君之酒肉,将来劳君也。君曰:何哉?奚劳寡人?曰:劳君之神与形。武侯曰:何谓邪?徐无鬼曰:天地之养也一,登高不可以为长,居下不可以为短。君独为万乘之主,以苦一国之民,以养耳目鼻口,夫神者不自许也。夫神者,好和而恶奸。夫奸,病也,故劳之。唯君所病之,何也?辞   问武侯,所以思虑而病者何事?   武侯曰:欲见先生久矣。吾欲爱民而为义偃兵,其可乎?徐无鬼曰:不可。爱民,害民之始也;为义偃兵,造兵之本也。君自此为之,则殆不成。凡成美读,恶器也。君虽为仁义,几且伪哉。形固造形,   一有形迹,则又造添形迹矣。   成固有伐功成则为人所毁,变固外战。   此心一动,则与外物战斗。   君亦必无盛鹤列於丽谯之间,无徒骥於锱坛之宫,   鹤列,阵名。犹鱼丽之类。丽谯,楼名。徒,步卒。骥,骑卒。锱坛,宗庙祭祀之地。言嗜欲战於中,如室内之戈矛。   无藏逆於得,   有得则有失,逆境已藏於顺境之中。   无以巧胜人,无以谋胜人,无以战胜人。夫杀人之士民,廉人之土地,以养吾私与吾神者,其战不知孰善?胜之恶乎在?君若勿已矣。   君如必欲为之而不已,则如下文所云,即孟子无己,则有一焉之意。   修胸中之诚以应天地之情而勿撄。夫民死已脱矣,君将恶乎用夫偃兵哉。   黄帝将见大隗乎具茨之山,方明为御,昌寓骖乘,张若、謵朋前马,昆阍、滑稽后车。至於襄城之野,七圣皆迷,无所问涂。适遇牧马童子,问涂焉,曰:若知具茨之山乎?曰:然。若知大隗之所存乎?曰:然。黄帝曰:异哉小童。非徒知具茨之山,又知大隗之所存。请问为天下。小童曰:夫为天下者,亦若此而已矣,又奚事焉。予少而自游於六合之内,   自述其少时。则童子非真童子,乃色若孺子耳。   予适有瞥病瞀音茂,眩也,有长者教予曰:若乘日之车而游於襄城之野。   以其瞀病,故教以乘日之车,则随日而能视。   今予病少痊,予又且复游於六合之外。夫为天下亦若此而已。予又奚事焉。黄帝曰:夫为天下者,则诚非吾子之事。虽然,请问为天下。小童辞。黄帝又问。小童曰:夫为天下者,亦奚以异乎牧马者哉。亦去其害马者而已矣。黄帝再拜稽首,称天师而退。   知士无思虑之变则不乐;辩士无谈说之序则不乐;察士无凌评之事则不乐:皆囿於物者也。   凌,轹也。评,问也。每事轹过评问之。   招世之士兴朝;中民之士荣官;筋力之士矜难;勇敢之士奋患;兵革之士乐战;枯槁之士宿名;法律之士广治;礼教之士敬容;仁义之士贵际。   招世,以天下为己事如招搅之也。兴朝,立於朝也。宿名,留名也。贵际,以交际为重也。   农夫无草莱之事则不比;商贾无市井之事则不比;庶人有旦暮之业则劝;百工有器械之巧则壮。   比,合也。不比,失业流散也。劝者,勉於力。壮者,勇於为。   钱财不积则贪者忧,权势不比则夸者悲夸,好大也,势物之徒乐变。遭时有所用,不能无为也,此皆顺比於岁,不物於易者也。驰其形性,潜之万物,终身不反,悲夫。   物,事也。徒,类也。势事之类喜於变易无常,人但当处之无心,遇其有用之时,则不能无为,不必如贪者夸者之所为。能知此理者,如顺合四时不与事物变易者也。今人驰其形与性潜入於万物,而不自知,终其身不能自反,可悲已。   庄子曰:射者非前期而中谓之善射,天下皆羿也,可乎?惠子曰:可。庄子曰:天下非有公是也,而各是其所是,天下皆尧也,可乎?惠子曰:可。庄子曰:然则儒墨杨秉四,与夫子为五,果孰是邪?或者若鲁遽者邪?其弟子曰:我得夫子之道矣。吾能冬爨鼎而夏造冰矣。鲁遽曰:是直以阳召阳,以阴召阴,非吾所谓道也。吾示子乎吾道。於是乎为之调瑟,废一於堂,废一於室,鼓宫宫动,鼓角角动,音律同矣。夫或改调一弦,於五音无当去声也,鼓之,二十五弦皆动,未始异於声而音之君矣。且若是者邪。   射者必前期志的而中,谓之善射。今非前期志的偶尔幸中,便谓之善射。是天下皆羿也,可乎?以喻天下非有公是,而各是其所是,以为天下皆尧也,可乎?冬爨鼎者,冬寒之时能不以火而爨。夏造冰者,夏热之时能以水而为冰。二事虽若奇异,然不过因冬至阳生以阳召阳而为火。因夏至阴生以阴召阴而为冰。未足以为奇异也。废,犹置也。置一瑟於堂,置一瑟於室,鼓此瑟之宫声,则彼瑟之宫声自动。鼓此瑟之角声,则彼瑟之角声自动。似为奇异矣。然其所以然者,律相同,故声相应耳,亦未为奇异。如唐曹绍夔知音律,洛阳有僧房中,磬日夜自鸣,僧以为怪,因成疾。绍夔素与僧善,来问疾。僧造之故。俄击齐锺磬复作声。绍夔笑曰:明日可设盛馔,当为除之。僧如其言。食讫,绍夔出怀中错炉,击数下,而去声遂绝。僧苦问其所以。云:此磬与锺律合,故击彼此应。僧大喜,疾亦愈。又如李嗣真得车铎振之,地中有应者,掘之得锺。盖有此事。当,主也。《学记》:鼓无当於五声之当,又或别改调一弦於五音,无所主而鼓之,二十五弦皆动。此一弦者初无或异而能然者,乃是为众音之主。故鼓之而众弦莫不听命耳。六十四调皆起於黄锺之宫,宫为君,故能役他律。此亦理之常,何足为奇异?且若是者邪,育惠子之所以自是者亦若鲁遽邪。   惠子曰:今夫儒墨杨秉,方且与我以辩句,相拂以辞,相镇以声,而未始吾非也,则奚若矣。   惠子答云:庄子谓我与儒墨杨秉为五,不知孰为是?而四子之辩终不能折我,则我是,而四子非矣。此义又如何?   庄子曰:齐人蹢呈亦反子於宋者,其命阍也不以完;其求钘音刑锺也以束缚;其求唐子也而未始出域;有遗类矣。   蹢者,蹢行不进貌。《礼记》:蹢焉,踟蹰焉。钘锺,钘鼎与锺也。唐,堂涂也,乃庭中之路。《诗》云:中唐有甓。唐子者;堂涂给使令之人。犹《周礼》云:门子。今俗云:厅子耳。《田子方》篇亦云:求马於唐肆,盖货马之肆,亦有堂涂马所出入也。齐人有蹢行其子於宋而使为阍人者,以其形之不完,故奔之外国,然形虽不完毕竟是亲子,何忍弃之?试推其类其求钘锺也,束缚维系之惟恐损坏,比之弃其子者为何如?其求唐子也。但使之给堂涂使令未始出疆域之外,比之弃其子於外国,为何?如是於惟类之道有遗矣,人於亲疏、贵贱、远近之类蔽,而不自觉。以喻惠子知四子之辩为非,而不知自己之非也。   夫楚人寄而蹢阍者;夜半於无人之时而与舟人斗,未始离於岑而足以造於怨也。   离,罹同,至也。岑,山岸也。楚人寄寓船上而蹢躅行为他国之阍者,夜半於无人之时而与舟人争斗,不思未到岸时何可与人斗,徒足以造怨而已。此又进一步说与人争斗,不惟有自蔽之息,亦且有祸。   庄子送葬,过惠子之墓,顾谓从者曰:郢人垩句漫其鼻端若绳翼,使匠石斲   之。匠石运斤成风,听而斲之,尽垩而鼻不伤,郢人立不失容。宋元君闻之,召匠石曰:尝试为寡人为之。匠石曰:臣则尝能斲之。虽然,臣之质   体也,立者为体。斲者为用。   死久矣。自夫子之死也,吾无以为质矣,吾无与言之矣。   管仲有病,桓公问之曰:仲父之病病矣,可不谓云告言也,至於大病,则寡人恶乎属国而可?管仲曰:公谁欲与?公曰:鲍叔牙。曰;不可。其为人絜廉,善士也;其於不已若者不比之;又一闻人之过;终身不忘。使之治国,上且钩亦逆也乎君,下且逆乎民。其得罪於君也将弗久矣。公曰:然则孰可?对曰:勿已则隰朋可。其为人也,上忘而下畔,愧不若黄帝,而衰不已若者。以德分人谓之圣;以财分人谓之贤。以贤临人,未有得人者也;以贤下人,未有不得人者也。其於国有不闻也,其於家有不见也。勿已则隰朋可。   吴王浮于江,登乎狙之山,众狙见之,恂然惧也弃而走,逃於深蓁。有一狙焉,委蛇攫音搔,曲折而攀援,见音现巧于王。王射之,敏给搏捷矢。王命相去声趋音促射之,狙执死执矢而死王顾谓其友颜不疑曰:之狙也,伐其巧、恃其便以放音傲予,以至此殛也。戒之哉。嗟乎。无以汝色骄人哉?颜不疑归而师董梧,以锄其色,去乐音浴辞显,三年而国人称之。   南伯子蓦隐几而坐,仰天而嘘。颜成子入见曰:夫子,物之尤也。形固可使若槁木,心固可使若死灰乎?曰:吾尝居山穴之口矣。当是时也,田禾一睹我而齐国之众三贺之贺其得贤。我必先去声之,彼故知之;我必卖之,彼故鬻之。若我而不有之,彼恶得而知之?若我而不卖之,彼恶得而鬻之?嗟乎。我悲人之自丧者;吾又悲夫悲人者;吾又悲夫悲人之悲者;其后而日远矣。   自此而后,相悲於无穷也。   仲尼之楚,楚王觞之。孙叔敖执爵而立。市南宜僚受酒而祭,曰:古之人乎?於此言已。   赞仲尼,非今人之比而为之乞言。   曰:丘也闻不言之言矣,未之尝言,於此乎言之:市南宜僚弄丸而两家之难解;孙叔敖甘音酣寝秉羽而郢人投兵;丘愿有喙三尺。   孙叔敖,蔿贾之子,名艾猎,为楚庄王令尹,在仲尼前。市南宜僚善弄丸铃,常八个在空中,一个在手。楚与宋战,宜僚披胸受刃於军前弄丸铃,一军停战,遂胜之。亦在仲尼卒后。寓言而已。言二人皆以无为而解难息兵,则吾亦何以言为;若言可用,则吾愿有喙三尺矣,言无所用则无用如此喙也。   彼之谓不道之道,此之谓不言之辩。   彼谓二子,此谓仲尼。   故德总乎道之所一,而言休乎知之所不知,至矣。道之所一者,德不能同也。知之所不能知者,辩不能举也。名若儒墨而凶矣。故海不辞东流,大之至也。圣人并包天地,泽及天下,而不知其谁氏。是故生无爵,死无谥,实不聚,名不立,此之谓大人。狗不以善吠为良,人不以善言为贤,而况为大乎。夫为大不足以为大,而况为德乎。夫大备矣,莫若天地。然奚求焉,而大备矣。知大备者,无求,无失,无弃,不以物易己也。反己而不穷,循古而不摩,大人之诚。   子綦有八子,陈诸前,召九方歅音因曰:为我相吾子,孰为祥。九方歅曰:捆也为祥。子綦瞿然喜曰:奚若?曰:捆也,将与国君同食以终其身。子綦索然出涕曰:吾子何为以至於是极也?九方歅曰:夫与国君同食,泽及三族,而况父母乎。今夫子闻之而泣,是御福也。子则祥矣,父则不祥。子綦曰:歅,汝何足以识之。而捆祥邪?尽於酒肉,入於鼻口矣,而何足以知其所自来。吾未尝为牧而牂生於奥,未尝好田而鹑生於突音要,   奥,室西南隅。突,室东南隅。未尝牧羊,未尝田猎,而二物乃得於吾室中,若生於奥、突焉。即《诗》所谓:不狩不猎,胡瞻尔庭有县鹑兮。但下得生字差异。   若勿怪,何邪?吾所与吾子游者,游於天地,吾与之邀乐於天,吾与之邀食於地,吾不与之为事,不与之为谋,不与之为怪。吾与之乘天地之诚而不以物与之相撄,吾与之一委蛇而不与之为事所宜。今也然,句,有世俗之偿焉?凡有怪征者必有怪行。殆乎句非我与子之罪,几天与之也。吾是以泣也。无几何而使捆之於燕,盗得之於道,全而鬻之则难,不若刖之则易。於是乎刖而鬻之於齐,适当渠公之街,然身食肉而终。   啮缺遇许由曰:子将奚之?曰:将逃尧。曰:奚谓邪?曰:夫尧畜畜然仁,吾恐其为天下笑。后世其人与人相食与平声。夫民不难聚也,爱之则亲,利之则至,誉之则劝,致其所恶则散。爱利出乎仁义,捐仁义者寡,利仁义者众。夫仁义之行,唯且无诚,且假夫禽贪者器。是以一人之断制利天下,譬之犹一覕薄结反也。   一覕者,一顷刻之见,不足为定也。   夫尧知贤人之利天下也,而不知其贼天下也。夫惟外乎贤者知之矣。   有暖姝者,有濡需者,有卷娄音权偻者。所谓暖姝者,学一先生之言,则暖暖暄同自温也姝姝自美也而私自悦也,自以为足矣,而未知未始有物也。是以谓暖姝者也。濡需者,豕虱是也,择疏鬣,自以为广宫大囿;奎蹄曲限,乳间股脚,自以为安室利处。不知屠者之一旦鼓臂布草操烟火,而己与豕俱焦也。此以域进,此以域退,此所谓濡需者也。   宴安不自拔。濡,滞。需,待。   卷偻者,舜也。羊肉不慕蚁,蚁慕羊肉,膻也。舜有膻行,百姓悦之,故三徙成都成都邑,至邓之墟而十有万家。尧闻舜之贤,举之童土之地不毛之地,曰:冀得其来之泽。舜举乎童土之地,年齿长矣,聪明衰矣,而不得归休,所谓卷娄者。   卷曲,伛偻,不得伸舒。   是以神人恶众至,众至则不比,不比则不利也。故无所甚亲,无所甚疏,抱德炀和,以顺天下,此谓真人。於蚁弃知,於鱼得计,於羊弃意。以目视目,以耳听耳,以心复心。若然者,其平也绳,其变也循。   上言舜得众,而不得归休。故此言是以神人恶众至,众至则各有好恶而不比,不比则纷争起而不利,故与人无所亲疏,抱道温和,以顺天下者,此之谓真人。前所言蚁慕羊肉者,蚁能有知,故不能无慕。羊不能无意,故不能不膻。真人则於蚁弃知,於羊弃意。却插入於鱼得计,亦因前面濠上鱼乐之说,故来得不觉。以目视目,以耳听耳,以心复心。此不是等闲语,非亲造其境者,不能知其平也。绳平是寂然不动之时,绳者直而已,更无邪曲其变也。循变是感物而动之时。循者,事物之交唯顺以应之,不为其所乱。   古之真人。以天待之,不以人入天。   天者,自然也。人则有为矣。   古之真人,得之也生,失之也死;得之也死,失之也生:药也。其实董也,桔梗也,鸡□也,豕零也,是时为帝者也,何可胜言。句践也以甲楯三千栖於会稽,唯种也能知亡之所以存,唯种也不知其身之所以愁。   古之真人付得失於自然,以为有得必有失,有失必有得。一件生则一件死,一件死则一件生。常相倚伏。却以药譬之,堇与桔梗、鸡□、豕零相为君、臣、佐、使,得失何常之有?又以越事证之,大夫种知越亡之后可以存,而不知反以杀其身,是皆得失无常者也。   故曰:鸱目有所适,鹤胫有所节,解之也悲。   自此连以五个故字,申言其义。鸱目夜则明,昼则昏,自有所适。鹤胫长则宜,短则不宜,自有所节。若以刀解之,伤其生矣。言但当因其自然也。   故曰:风之过,河也有损焉;日之过,河也有损焉;请只风与日相与守河,而河以为未始其撄也,恃源而往者也。   此一节又说向亲切处来,不是教人事物之来,强排遣将去。直是自家有个主张,如水之有源头,方能如此。   故水之守土也审,影之守人也审,物之守物也审。   言此个道理:元相厕守未尝相离。如水之守土,影之守人,物之守物。审定而不移。   故目之於明也殆,耳之於聪也殆,心之於殉也殆,凡能其於府也殆,殆之成也不给改。祸之长也兹萃,其反也循功,其果也待久。而人以为己宝,不亦悲乎。故有亡国戮民无已,不知问是也。   又以三殆字反前三审字,心与耳目,若徇外,则不能审定而危殆矣。又推广言之,凡有所能皆为害,举府则藏在其中矣。殆之成不及可改,而祸之长滋。积言不好则甚速也。欲其反殆为安,反祸为福,必须循。循,渐进之功,其刚果自克者亦必待久,而后能言好则甚难也。而世之人玩溺耳目聪明,心思之欲如宝,然近而丧身,大而亡国,戮民其祸未已。盖不知问此未有晓之者。   故足之於地也践,虽践,恃其所不踞而后善博也;人之知也少,虽少,恃其所不知而后知天之所谓也。知太一,知太阴,知太目,知太钧,知太方,知太信,知太定,至矣。太一通之,太阴解之,太目视之,太钧绿之,太方体之,太信稽之,太定持之。尽有天,循有照,冥有枢,始有彼。则其解之也似不解之者,知之也似不知之也,不知而后知之。   足之所践者无几,而要所不践者方可行。立知之所知者无几,而要所不知方为大。知太一、太阴、太目、太钧、太方、太信皆是不拘於小处,吾以为尽於此矣,而又有不尽之天。吾以为自循其所当行而已,而又有照临之者。吾以为杳冥矣,而又有执其枢者。吾以为自此始矣,而又有彼焉。则彼又自为始,因上文太阴解之言,如此究竟则解之也似不曾解之,知之也似不曾知之,然惟不知而后能知之。   其问之也,不可以有崖,而不可以无崖。颉滑有实,古今不代,而不可以亏,则可不谓有大扬攉音霍乎。阖不亦问是已,奚惑然为。以不惑解惑,复於不惑,是尚大不惑。   上文言不知问是也,故此提出问字来结。若问此道,本无崖际而亦未尝无崖际。说着来只似前所言颌滑坚白之辩,而此却有其实。凡物皆有更代,而此无更代不可亏损。扬攉,许慎注:《淮南子》云:无虑大数名也。亦解得不明白,盖扬者,举扬也。攉者,反覆手也。当众举扬对答以手反覆指陈之也。二字想是当时俗语,今禅家升座说法亦然。言此道说来似差异却又真实,岂不是个大举扬话柄?人何不问此而自迷惑,为有能以己之不迷解人之迷,使之亦复於不迷,则庶几都不迷矣?虽无问者,犹冀有能开悟之,神仙中人用心往往如此。   南华真经循本卷之二十三竟   南华真经循本卷之二十四   庐陵竹峰罗勉道述门人彭祥点校   杂篇则阳   则阳游於楚,夷节言之於王,王未之见。夷节归。彭阳彭姓见王果曰:夫子何不谭我於王?王果曰:我不若公阅休。彭阳曰:公阅休奚为者邪?   曰:冬则独鳖于江,夏则休乎山樊。有过而问者,曰:此予宅也。   彭阳好进,故以隐者语之,使其自悟。   夫夷节已不能,而况我乎。吾又不若夷节。夫夷节之为人也,无德而有知,不自许,以之神其交句,固颠冥乎富贵之地。非相助以德,相助消也。夫冻者假衣於春,暍者反冬乎冷风。夫楚王之为人也,形尊而严。其於罪也,无赦如虎。非夫侈人正德,其孰能挠焉。故圣人其穷也,使家人忘其贫;其达也,使王公忘爵禄而化卑;其於物也,与之为娱矣;其於人也,乐物之通而保己焉。故或不言而饮去声人以和,与人并立而使人化,父子之宜句。彼其乎归居,而一闲其所施。其於外人心者,若是其远也,故曰:待公阅休。   不自许以之神其交者,屈己随人而人莫测其所以也。冻者遇春即为衣,暍者遇冷风即反而为冬,喻楚王虽沈酣於利欲之中,得人诱掖之,亦易从也。佞人,指夷节之徒。正德,指公阅休之徒。挠屈服之佞人则以佞辞屈服之。正人则以正道屈服之也。化卑,化为卑屈也。与人并立而化,父子之宜。与他人并立而化为父子之亲也。彼其乎,赞叹而言。彼其人乎,或藏、或用,皆不动念外,去常人利欲之心。如此其远也。此假此予宅也。以上说公阅休。夫夷节已不能至相助消也,说夷节。夫冻者至其孰能挠焉,说楚王。故圣人以下,又说从公阅休上。   圣人达绸缪,周尽一体矣,而不知其然,性也。复命摇作而以天为师,人则从而命之也。忧乎知,而所#1行恒无几上声时,其有止也,若之何?   绸缪,事理轇轕处,惟圣人为能达之。周徧一身无非此理,而不知其所以然,所谓性之也,其静也。归根复命,其动也。撼摇兴作皆合乎天。人则从而名之为圣人。忧乎知,而所行恒无几,即人生不满百,常怀千岁忧之意。   生而美者,人与之鉴,不告则不知其美於人也。若知之,若不知之,若闻之,若不闻之,其可喜也终无己,人之好之亦无己,性也。圣人之爱人也,人与之名,不告则不知其爱人也。若知之,若不知之,若闻之,若不闻之,其爱人也终无己,人之安之亦无己,性也此以人喻圣人。旧国旧都,望之畅然。虽使丘陵草木之缗入之者十九,犹之畅然,况见见闻闻者也,以十仞之台县音玄众间去声者也。冉相氏得其环中以随成,与物无终无始,无几无时。日与物化者,一不化者也。   畅然,喜也。缗,合也。众间,笙镛以间之间。环中,空虚之地也。望旧国都者无不喜,虽草木缗合十塞其九,犹为之喜,况见所见,闻所闻,如以十仞台县众乐,谁不见谁不闻乎?如冉相氏得其中空之理,日与物化而未尝化。   阖尝舍上声之。   阖,何也。舍,弃置也。何尝升置事物不与之交际哉!   夫师天而不得,师天与物皆殉。其以为事也,若之何?夫圣人未始有天,未始有人,未始有始,未始有物,与世偕行而不替,所行之备而不洫,其合之也,若之何?汤得其司御,门尹登恒为之傅之。从师而不囿,得其随成。为之司其名之名,赢法得其两见。仲尼之尽虑,为之傅之。容成氏曰:除日无岁,无内无外。   天者,自然。若要去法他,便不是自然。世有不安其自然者,以身殉物,其以之为事也,若之何?言其为事不能合道也。圣人则并天无之,又也,使王公忘爵禄而化卑;其於物也,与之为娱矣;其於人也,乐物之通而保己焉。故或不言而饮去声人以和,与人并立而使人化,父子之宜句。彼其乎归居,而一闲其所施。其於外人心者,若是其远也,故曰:待公阅休。   不自许以之神其交者,屈己随人而人莫测其所以也。冻者遇春即为衣,暍者遇冷风即反而为冬,喻楚王虽沈酣於利欲之中,得人诱掖之,亦易从也。佞人,指夷节之徒。正德,指公阅休之徒。挠屈服之佞人则以佞辞屈服之。正人则以正道屈服之也。化卑,化为卑屈也。与人并立而化,父子之宜。与他人并立而化为父子之亲也。彼其乎,赞叹而言。彼其人乎,或藏、或用,皆不动念外,去常人利欲之心。如此其远也。此假此予宅也。以上说公阅休。夫夷节已不能至相助消也,说夷节。夫冻者至其孰能挠焉,说楚王。故圣人以下,又说从公阅休上。   圣人达绸缪,周尽一体矣,而不知其然,性也。复命摇作而以天为师,人则从而命之也。忧乎知,而所#1行恒无几上声时,其有止也,若之何?   绸缪,事理轇轕处,惟圣人为能达之。周徧一身无非此理,而不知其所以然,所谓性之也,其静也。归根复命,其动也。撼摇兴作皆合乎天。人则从而名之为圣人。忧乎知,而所行恒无几,即人生不满百,常怀千岁忧之意。   生而美者,人与之鉴,不告则不知其美於人也。若知之,若不知之,若闻之,若不闻之,其可喜也终无己,人之好之亦无己,性也。圣人之爱人也,人与之名,不告则不知其爱人也。若知之,若不知之,若闻之,若不闻之,其爱人也终无己,人之安之亦无己,性也此以人喻圣人。旧国旧都,望之畅然。虽使丘陵草木之缗入之者十九,犹之畅然,况见见闻闻者也,以十仞之台县音玄众间去声者也。冉相氏得其环中以随成,与物无终无始,无几无时。日与物化者,一不化者也。   畅然,喜也。缗,合也。众间,笙镛以间之间。环中,空虚之地也。望旧国都者无不喜,虽草木缗合十塞其九,犹为之喜,况见所见,闻所闻,如以十仞台县众乐,谁不见谁不闻乎?如冉相氏得其中空之理,日与物化而未尝化。   阖尝舍上声之。   阖,何也。舍,弃置也。何尝升置事物不与之交际哉!   夫师天而不得,师天与物皆殉。其以为事也,若之何?夫圣人未始有天,未始有人,未始有始,未始有物,与世偕行而不替,所行之备而不洫,其合之也,若之何?汤得其司御,门尹登恒为之傅之。从师而不囿,得其随成。为之司其名之名,赢法得其两见。仲尼之尽虑,为之傅之。容成氏曰:除日无岁,无内无外。   天者,自然。若要去法他,便不是自然。世有不安其自然者,以身殉物,其以之为事也,若之何?言其为事不能合道也。圣人则并天无之,又何有所谓人,所谓始,所谓物?虽与世并行而不足以妨废,虽应事接物所行周备不至陷溺,其合於道也,若之何?言自然合道也。两若之何是两意。门尹登恒,或谓即伊尹。汤得门尹登恒为师,不局於规矩,随寓而成功。然所成者,不过为汤司其名,使汤得见称於天下。然名乃身外余剩之法,於本分上何益?但得人见得君相两个好看耳。而仲尼之徒方且罄其思虑,以为时君之传过矣。末引容成氏之言曰:岁之所以得名为岁者,以三百六十日积而名之,若除去日则无岁矣。人能自其一念微处除之,则无外名之累矣,无内故无外。   魏莹与田侯牟约,田侯牟背之,魏莹怒,将使人刺之。犀首闻而耻之,曰:君为万乘之君也,而以匹夫从佯。衍请受甲二十万,为君攻之,虏其人民,系其牛马,使其君内热发於背,然后拔其国。忌也出走,然后扶其背,折其脊。季子闻而耻之,曰:筑十仞之城,城者既十仞矣,则又坏之,此胥靡之所苦也。今兵不起七年矣,此王之基也。衍,乱人,不可听也。华子闻而丑之,曰:善言伐齐者,乱人也;善言勿伐者,亦乱人也;谓伐之与不伐乱人也   者,又乱人也。君曰:然则若何?曰:君求其道而已矣。惠子闻之,而见戴晋人。晋人曰:有所谓蜗者,君知之乎?曰:然。有国於蜗之左角者,日触氏;有国於蜗之右角者,曰蛮氏。时相与争地而战,伏尸数万,逐北旬有五日而后反。君曰:噫。其虚言与?曰:臣请为君实之。君以意在四方上下有穷乎?君曰;无穷。曰:知游心於无穷,而反在通达之国,若存若亡乎?君曰:然。曰:通达之中有魏,於魏中有梁,於梁中有王,王与蛮氏有辩乎?君曰:无辩。客出而君惝然若有亡也。客出,惠子曰:夫吹管也,犹有嗃也;吹剑首者,吷而已矣。尧、舜,人之所誉也。道尧、舜於戴晋人之前,譬犹一吷也。   孔子之楚,舍於蚁丘之浆。其邻有夫妻臣妾登极者,子路曰:是稷稷何为者邪?仲尼曰:是圣人仆也。是自埋於民,自藏於畔。其声销,其志无穷,其口虽言,其心未尝言。方且与世违,而心不屑与之俱,是陆沈者也。是其   市南宜僚邪?子路请往召之。孔子曰:已矣。彼知丘之着於己也,知丘之适楚也,以丘为必使楚王之召己也。彼且以丘为偃人也。夫若然者,其於佞人也,羞闻其言,而况亲见其身乎。而何以为存。子路往视之,其室虚矣。   蚁丘之浆,蚁丘地卖浆者也。登极,升屋栋而望也。稯稯,众也。圣人仆,圣人之徒也。畔,疆也。陆沈,居平陆而沈沦,犹言市隐也。是其市南宜僚邪?宜僚亦隐於市南,而人不识也。何以为存,言必逃也。   长梧封人问子牢曰:君为政焉勿卤莽音鲁牡,治民焉勿灭裂。昔予为禾,耕而卤莽之,则其实亦卤莽而报;予芸而灭裂之,则其实亦灭裂而报予。予来年变齐去声,深其耕而熟扰之,其禾繁以滋,予终年厌飱。庄子闻之曰:今人之治其形,理其心,多有似封人之所谓遁其天,离其性,灭其情,亡其神,以众为,故卤莽其性者,欲恶之孽,为性崔苇蒹葭句。始萌以扶吾形,寻擢吾性,   欲恶始萌之时,谓可以扶吾形随即擢乱吾性。始字与寻字相呼唤,俗读蒹葭始萌为句者,可笑!   并溃漏发,不择所出,漂疽疥痈,内热溲膏是也。   以众为言如此者多也。孽,妖也。寻,即也。擢,拔也。溲膏,溲溺出膏也,皆乱性之病。   栢矩学於老聃,曰:请之天下游。老聃曰:已矣。天下犹是也。又请之,老聃曰:汝将何始?曰:始於齐。见辜人焉罪囚之人,推而强之,   推者,尊尚之。强之者,起其羸困。   解朝服而幕之,号天而哭之,曰:子乎。子乎。天下有大菑音灾,子独先离之。曰:莫为盗,莫为杀人为皆去声。荣辱立然后睹所病,货财聚然后睹所争,今立人之所病,聚人之所争,穷困人之身,使无休时。欲无至此得乎?古之君人者,以得为在民,以失为在己;以正为在民,以枉为在己。故一形有失其形者,退而自责。今则不然,匿为物而愚不识,大为难而罪不敢,重为任而罚不胜,远其涂而诛不至。民知力竭,则以伪继之。日出多伪,士民安取不伪。夫力不足则伪,知不足则欺,财不足则盗。盗窃之行,於谁责而可乎?   蘧伯玉行年六十而六十化,未尝不始於是之,而卒诎之以非也。未知今之所谓是之非五十九非也。万物有乎生而莫见其根,有乎出而莫见其门。人皆尊其知之所知,而莫知恃其知之所不知而后知,可不谓大疑乎?已乎。已乎。且无所逃。此所谓然与平声然乎?   与乎,皆疑辞。言蘧伯玉自以为知四十九年之非,未可为真知也。   仲尼问於太史大□、伯常骞、狶韦曰:夫卫灵公饮酒湛乐,不听国家之政;田猎毕戈,不应诸侯之际交接也:其所以为灵公者何邪?大强曰:是因是也。   上是字,此也。下是字,人所是也。因人所是谥之。   伯常骞曰:夫灵公有妻三人,同滥而浴。史鳅奉御而进所句,抟币而扶翼。其慢若彼之甚也,见贤人若此其肃也,是其所以为灵公也。狶韦曰:夫灵公也,死,卜葬於故墓,不吉;卜葬於沙丘而吉。掘之数仞,得石椁焉,洗而视之,有铭焉,曰:不冯音凭其子。灵公夺而埋之。夫灵公之为灵也久矣。之二人何足以识之。   抟,持也。扶翼,使人扶助之也。不凭其子,其子不可托也。   少知问於大公调曰:何谓丘里之言?大公调曰;丘里者,合十姓百名而以为风俗也,合异以为同,散同以为异。今指马之百体而不得马,而马系於前者,立其百体而谓之马也。是故丘山积卑而为高,江河合水而为大,大人合并而为公。是以自外入者,有主而不执;由中出者,有正而不距。四时殊气,天不赐,故岁成;五官殊职,君不私,故无名。无名故无为,无为而无不为。时有终始,世有变化,祸福淳淳,至有所拂者而有所宜,自殉殊面;有所正者有所差。比于大泽,百材皆度;观乎大山,木石同坛。此谓丘里之言。   大人合并而为公,是以自外入者,中有公道为主,而不执滞。由中出者,外有公道相是正,而不距绝。不赐者,不以为恩。时有终始,世有变化。不可执一也。淳淳,实也。福善祸淫皆实理。有所拂逆者或有所宜,即塞翁失马未必非福。自殉殊面,有所正者,有所差者,人各以私意自殉,如面不同而欲有所正之,反有所差失。   少知曰:然则谓之道足乎?大公调曰:不然,今计物之数,不止於万,而期曰万物者,以数之多者号而读之也。是故天地者,形之大者也;阴阳者,气之大者也;道者为之公。因其大以号而读之则可也,已有之矣,乃将得比哉。则若以斯辩,譬犹狗马,其不及远矣。   已有道之名矣,安得又以他物比之哉。若以他物比之,譬犹引狗马为喻,愈远矣。   少知曰;四方之内,六合之裹,万物之所生恶起?大公调曰;阴阳相照相盖相治,四时相代相生相杀。欲恶去就,於是桥起。雌雄片合,於是庸有。安危相易,祸福相生,缓急相摩,聚散以成。此名实之可纪,精之可志也。随序之相理,桥运之相使,穷则反,终则始,此物之所有,言之所尽,知之所至,极物而已。睹道之人不随其所废,不原其所起,此议之所止。   桥起,桥然高起。片合,分合也。精之可志,精微之记志也。言之所尽,知之所至,极物而已。言到尽处,知到至处,不过止於物而已。惟见道之人不随物之终,不原物之始,归之无有。此辩论之所以息也。   少知曰:季真之莫为,接子之或使。二家之议,孰正於其情,孰偏於其理?大公调曰:鸡鸣狗吠,是人之所知。虽有大知,不能以言读其所自化,又不能以意其所将为。斯而析之,精至於无伦,大至於不可围。或之使,莫之为,未免於物而终以为过。   莫为者,莫有为之者。《孟子》曰:莫之为而为者,天也。或使者,或有使之然者。《孟子》曰:行或使之。二子之说,其不同如此。斯,劈碎也。《诗》曰:斧以斯之,斯而析之,则微而至於无伦。大而至於不可围。《诗》所谓毛犹有伦,上天之载,无声无臭,至矣。所谓莫为或使未免,犹有物而终有差矣。   或使则实,莫为则虚,有名有实,是物之居;无名无实,在物之虚。可言可意,言而愈疏。未生不可忌,已死不可阻。死生非远也,理不可睹。或之使,莫之为,疑之所假。吾观之本,其往无穷;吾求之末,其来无止。无穷无止,言之无也,与物同理。或使莫为,言之本也,与物终始。道不可有,有不可无。道之为名,所假而行。或使莫为,在物一曲,夫胡为於大方。言而足,则终日言而尽道;言而不足,则终日言而尽物。道,物之极,言默不足以载。非言非默,议有所极。   不可忌,不可禁也。   南华真经循本卷之二十四竟   #1原腻『作』,据通行本改为『所』。   南华真经循本卷之二十五   庐陵竹峰罗勉道述门人彭祥点校   杂篇外物   外物不可必,故龙逢诛,比干戮,箕子狂,恶来死,桀、纣亡。人主莫不欲其臣之忠,而忠未必信,故伍员流于江,苌弘死干蜀,藏其血,三年而化为碧。人亲莫不欲其子之孝,而孝未必爱,故孝己忧而曾参悲。木与木相摩则然,金与火相守则流,阴阳错行,则天地大   絯公才反,系缚也,於是乎有雷有霆,水中有火,乃焚大槐。   两而雷霆,乃水中有火。雷火又能焚木,独言槐者,以槐木取火之木。   有甚忧两陷而无所逃。螴音陈又褚允反蜳音惇,又村允反不得成,心若县平声於天地之间,尉音郁暋音泯沈屯张伦反,利害相摩,生火甚多,众人焚和,月固不胜音升火,於是乎有僓音颓然而道尽。   此却言人心之火,亦有人甚忧其两陷。如前所言木与木相摩,金与火相守者,而卒不能逃。以其心之不能忘利害也。螴蜳,虫起蛰而未苏貌。事之不得成如此也。事不得成,则心若县系於天地之间,郁抑强躁、沈溺屯结,有此数者之病,利害相摩,则心之生火愈多,不止如水中之火,暂时然也。众人皆以此而焚其性之和,譬如月本属阴而亦变为火,不胜其多矣。天理之微不足以当人欲之炽,於是斯道颓然而丧。   庄周家贫,故往贷粟於监河侯。监河侯曰;诺。我将得邑金,将贷子三百金,可乎?庄周忿然作色曰:周昨来,有中道而呼者,周顾视车辙,中有鲋鱼焉。周问之曰;鲋鱼来,子何为者邪?对曰:我,东海之波臣也。君岂有斗升之水而活我哉。周曰;诺,我且南游吴越之王,激西江之水而迎子,可乎?鲋鱼忿然作色曰:吾失我常与常所与者水也,我无所处。吾得斗升之水然活耳然犹言若然也。君乃言此,曾不如早索我於枯鱼之肆。   任公子为大钩巨缁,五十犗音介以为饵,蹲乎会稽,投竿东海,旦旦而钓,期年不得鱼。已而大鱼食之,牵巨钩,錎音陷没而下骛,扬而奋鬐,白波若山,海水震荡,声侔鬼神,惮赫千里。任公子得若鱼,离而腊之,自制音淛河以东,苍梧以北,莫不厌若鱼者。已而后世诠才评论人才讽说诵说已成之徒,皆惊而相告也。夫揭竿累音累,小绳,趋灌渎,守鲵鲋,其於得大鱼难已。饰小说以干县音玄令如陟木之令,其於大达亦远矣。是以未尝闻任氏之风俗,其不可与经於世亦远矣。儒以《诗》、《书》发冢,大儒胪传自上传语於下曰:东方作矣,事之若何?小儒曰;未解裙襦,口中有珠。《诗》固有之曰:青青之麦,生於陵陂。生不布施,死何含珠为?接其鬓,擪其顪,音喙,协平声,颐下也,儒以金椎控其颐,徐别边入,分裂之其颊,无伤口中珠。   又撰为世人所作儒者发冢之诗,自青青之麦至无伤江中珠,皆诗也。若以为诗止於四句,其下为大儒分付之语。   老莱之弟子出薪,遇仲尼,反以告,曰:有人於彼,修上而趋音促下,末偻而后耳,视若营四海,不知其谁氏之子。老莱子曰:是丘也,召而来。仲尼至。曰:丘,去汝躬矜与汝容知,斯为君子矣。仲尼揖而退,蹙然改容而问曰:业可得进乎?老莱子曰:夫不忍一世之伤,而惊音傲,与前放惊同万世之患。抑固窭邪?亡不读本字其略弗及邪?惠以欢为惊,终身之丑,中民之行进焉耳。相引以名,相结以隐。与其誉尧而非桀,不如两忘而闭其所誉。反无非伤也,动无非邪也,圣人踌躇以兴事,以每成功。奈何哉,其载焉终矜尔。   修上,上身长也。趋下,下狭也。所谓腰以下不及禹三寸。未,微也。末偻,背微曲也。后耳,面前视之不见耳也。躬矜,身自矜持。容知,饰外貌以求知。惊,放惊不顾也。惊万世之患,惊然自以为得,不顾其贻患於万世也。抑,转语。抑汝固贫寠而为此邪?失其智略而不及虑此邪?惠,顺也。顺从人意以成欢爱,而不知其为鷔万世患。故曰:惠以欢为鷔,汝虽以此为鷔,乃终身之丑。此不过寻常人之行进於此耳。相引导以名声,相结约以昏蔽而已。隐,昏蔽也。仲尼每称尧非桀,故教之曰:与其誉尧而非桀,不如毁誉两忘,并誉亦不必也。若反背此理无非伤害也,若妄动无非邪僻也。圣人举事,踌躇若不得已,而应是以每有成功矣。载,犹行也。柰何哉。其所行终矜尔者,戒其勿终如此也。   宋元君夜半而梦人被发窥阿门,傍门曰:予自宰路之渊渊名,予为清江使河伯之所,渔者余且史作豫,且音狙得予。元君觉,使人占之,曰:此神龟也。君曰:渔者有余且乎?左右曰:有。君曰:令余且会朝。明日,余且朝。君曰:渔何得?对曰:且之网得白龟焉,其圆五尺。君曰:献若之龟。龟至,君再欲杀之,再欲活之。心疑,卜之。曰:杀龟以卜吉。乃剖龟,七十二钻而无遗荚音策。仲尼曰:神龟能见梦於元君,而不能避余且之网;知能七十二钻而无遗荚;不能避刳肠之患。如是则知有所困,神有所不及也。虽有至知,万人谋之。鱼不畏网而畏鹈鹕。去小知而大知明,去善而自善矣。婴儿生,无石硕同师而能言,与能言者处也。   虽有至知,不如与万人谋之。鱼不畏网而畏鹈鹕,此鱼之不知也。盖鱼知鹈鹕之能害己,而网出於其所不觉,殊不知鹑鹏之害小,钢之害大。人能去小知而大知明矣,不矜其善而自善矣。譬如婴儿无硕师以教之,而自能言,盖与能言者相处故也。人虽有知亦当与众谋之。   惠子谓庄子曰:子言无用。庄子曰:知无用而始可与言用矣。夫地非不广且大也,人之所用容足耳,然则厕足而垫音玷之致黄泉,人尚有用乎?惠子曰:无用。庄子曰:然则无用之为用也亦明矣。   厕足,置足。垫,陷也。   庄子曰:人有能游,且得不游乎?人而不能游,且得游乎?夫流遁之志,决绝之行,噫,其非至知厚德之任与。覆坠而不反,火驰而不顾。虽相与为君臣,时也。易世而无以相贱。故曰:至人不留行焉。夫尊古而卑今,学者之流也。且以狶韦氏之流观今之世,夫孰能不波。唯至人乃能游於世而不僻,顺人而不失已。彼教不学,承意不彼。   游者浮游天地间,与世顺处而不相抵牾之,谓人有能游且得不游乎?人而不能游且得游乎?言有能,有不能。下文见之流遁、决绝,不能游者也,至人能游者也。流遁之志,纵情肆欲流荡忘反也。决绝之行,专决独任不可谏止也。叹此皆非至知厚德者之所任用。盖知之至,则不流遁。德之厚,别无决绝。如此之人如临覆坠而不知退步,如火势延去而曾无回顾。人虽一时屈服为之臣,易世之后,不相统摄,无贵贱矣。既说不好底,又说个好底。且如狶韦氏是古者好帝王,到今之世人亦随波逐流,尊其所事,不复说狶韦氏矣。唯至人屈能游於世,而不为偏僻,说异之行。然虽顺人而不失其在己。彼之为教,吾固不学之,亦顺承其意而不彼外之。如儒、墨之辩,任其自然如不与之分彼此也。   目彻为明,耳彻为聪;鼻彻为颤,口彻为其,心彻为知,知彻为德。凡道不欲壅,壅则哽,哽而不止则跈,跈则众害生。物之有知者恃息其不殷,非天之罪。天之穿之,日夜无降,人顾塞其实。   颤,动也。彻,通也。耳目之通为聪明,鼻之通则触气。而头为之颤动。哽,咽也。跈,践也。足不良于行者如被人跈践也。足三阴之脉,皆起於足指而循喉咙邪?气循经络而行,故哽而不止则变为足病也。足病则众害皆生,不特哽与跈矣。以喻道不欲塞,塞则其病如是也。殷盛也。又言物之有知者,恃其息之流通此身故也。其息之不盛者,非天使然。天之生人穿其孔窍,气日夜运行无有止息。顾人自塞其窦耳。降,下也。人身中之息皆自下而升,若降而不升,则死矣。此借息以为心之喻。   胞有重间音限,艮字无一点,心有天游。室无空虚,则妇姑勃溪音奚;心无天游,则六凿相攘。大林丘山之善於人也,亦神者不胜。德溢乎名,名溢乎暴蓬入,谋稽乎誸当作詃,上声知出乎争,柴生乎守官句,事果乎众宜。春雨日时,草木怒生,铫音挑耨音蒿,又耨於是乎始修,草木之到当作倒植者过半而不知其然。   重阆,重门限也。胞中空虚,其通窍处,有如室之重阆也。胞则有重阆,心则有天游,若室无空虚,则妇姑拍塞在眼前矣。盖室有空虚之处,则妇姑可以宽处。心无天游则六府相攘夺矣。盖心有天然游衍之处,则情欲不相斗争?又如人睹大林丘山而善之者,缘平日胸次窄隘精神不能胜之故也。若吾之精神足以胜之,何为善之哉?德本在内,因名声而溢;名本不彩,因表暴而溢。溢者,如水之泛溢而出也。谋本无甚计较,因欲诱人而稽留愈深。柴,即《内天地篇》柴栅之义。官可屯守之处,竖柴栅以为卫。柴栅木不立生於官司之所,守事本无固,必因众人之所宜,遂果决行之,皆失其自然者也。譬如春雨之时,草木自然怒生,而铫耨之器始修之,反伤其生而逆其性矣。倒者,逆也。   静然可以补病,訾可以休老訾目病也,宁可以止遽。虽然,若是劳者之务也,非佚者之所未尝过而问焉;圣人之所以駴音骇天下,神人未尝过而问焉;君子所以駴国,贤人未尝过而问焉。演门有亲死者,以善毁爵为官师,其党人毁而死者半。   演门,党名。官师,官长也。   尧与许由天下,许由逃之;汤与务光,务光怒之;纪他闻之,帅弟子而踆於窾水,诸侯吊之。三年,申徒狄因以踣河。   筌者所以在鱼,得鱼而忘筌;蹄者所以在兔,得兔而忘蹄;言者所以在意,得意而忘言。吾安得夫忘言之人而与之言哉。   南华真经循本卷之二十五竟   南华真经循本卷之二十六   庐陵竹峰罗勉道述门人彭祥点校   杂篇寓言   寓言十九,重言十七,卮言日出,和以天倪。   寓言,假托言之。重言,郑重言之。卮言,如卮酒相欢言之。十九、十七者,十中有九、有七也。日出者,日日出比言,不止十中有九有七也。   寓言十九,籍外论之。亲父不为其子媒。亲父誉之,不若非其父者也。非吾罪也,人之罪也。与己同则应,不与己同则反。同於己为是之,异於己为非之。   亲父不为其子媒,不能荐进之也。亲父不能自誉其子,必籍外人誉之。以见言出於己则人不信,必假托外人之言,则人始信。然为此假托者,非吾罪也,乃人之罪也。世人但喜同於己,而不喜异於己者,则吾之言必不见信,是以不容不假托言之。   重言十七,所以己言也。是为耆艾,年先矣,而无经纬本末以期年耆者,是非先也。人而无以先人,无人道也。人而无人道,是之谓陈人。   郑重言之者,所以止人争辩之言也,郑重之言必出於老成之人。人所尊敬是为耆艾,然所谓耆艾者,非徒以年之先也。若是年虽先,而出言无经纬、本末,徒以耆颐之年为耆宿者,是未得为先辈也。人之所以先人者,以其能尽人之道也。若不能尽人之道,则徒有年寿,不过陈久无用之人耳。   卮言日出,和以天倪,因以曼衍,所以穷年。不言则齐,齐与言不齐,言与齐不齐也。故曰:无言。言无言,终身言,未尝言;终身不言,未尝不言。有自也而可,有自也而不可;有自也而然,有自也而不然。恶乎然?然於然;恶乎不然?不然於不然。恶乎可?可於可;恶乎不可?不可於不可。物固有所然,物固有所可。无物不然,无物不可。非卮言日出,和以天倪,孰得其久。万物皆种也,以不同形相禅,始卒若环,莫得其伦,是谓天均。天均者,天倪也。   已见齐物篇者,不复赘解。不言则物自齐一,有言则是非纷起而不齐矣。此齐之与言,言之与齐,所以皆不齐也。无言,言无言者,无言之言,无有言说也。犹云无声之乐。终身言而不足以化人,则其言如无有,是未尝言也。终身不言而人自化之,则虽不言,而若有以教之,是未尝不言也。其可不可?然不然?虽皆有所自,吾恶能知之。但然於所然,可於所可而已。物固有的然是然的然是可。吾亦以为无不然,无不可。非卮言日出,和以天倪,如何得他常久无争。久字与日出字相应。又推广言之,万物在天地间本同一种,皆太极二气五行之所生,但其赋形不同耳。其实此理此气屈伸消息相为禅代,始终循环莫得其伦序。此谓天均。均者,同也。何必较其是非。天均者即天倪,言其初端倪已如是。   庄子谓惠子曰:孔子行年六十而六十化。始时所是,卒而非之。未知今之所谓是之非五十九非也。惠子曰:孔子勤志服知也。庄子曰:孔子谢之矣,而其未之尝言。孔子云:夫受才乎大本,复灵以生。鸣而当律,言而当法。利义陈乎前,而好恶是非直服人之口而已矣。使人乃以心服而不敢蘁音悟,立句定天下之定。已乎,已乎。吾且不得及彼乎。   服知,从事乎知也。才,犹孟子云:天之降才也。大本,犹大初也。复灵,人心虚灵,昏於物欲,复之,使如初也。姜,逆也。定天下之定,天下自有定理,不过定其所定也。惠子闻庄子言孔子六十而化,以为孔子不过勤劳心志,而从事乎多知,未得为化。庄子曰:不然,孔子之言曰;夫受性於初而能返其虚灵。以生鸣则合於条律,言则合於法度。利义陈乎前,而知好恶是非。此儒者之事,但能服人之口而已。至於使人心服不敢违逆,此乃方是至人之道。又赞之曰:道止於此乎?止於此乎?吾且不得及彼至人乎?已乎以下皆孔子之言也。   曾子再仕而心再化,曰:吾及亲仕,三釜而心乐;后仕,三千锺不及,吾心悲。弟子问于仲尼曰:若参者,可谓无所县音玄其罪乎?曰:既已县矣。夫无所县者,可以有哀乎?彼视三釜、三千锺,如观雀蚊虻相过乎前也。   县?犹揭也。无所县其罪,言参之事亲可谓至孝,无所揭其罪。仲尼曰:其罪已揭矣,夫无所揭罪之人,岂以悲哀动其心哉?彼视三釜、三千锺,犹雀与蚊虻相过乎前,何足道哉!三千锺犹雀,三釜犹蚊虻。   颜成子游谓东郭子綦曰:自吾闻子之言,一年而野,二年而从,三年而通,四年而物,五年而来,六年而鬼入,七年而天成,八年而不知死、不知生,九年而大妙。   一年反其朴,二年知所入,三年无所不达,四年皆为吾用,五年随取而来,六年鬼神来合,七年与天为一,八年生死不足动其心,九年神妙不可测。   生,有为去声,死也。劝句公以其死也有自也,而生阳也,无自也。而果然乎?恶乎其所适,恶乎其所不适?   劝,勉也。公,称死者也。自,由也,生者有为,死者劝勉云。公以为死必有所由,如疾病刑戮皆由人致,而生者阳气自然发生,非由人为。其说果然乎?公将何所从,何所不从乎?   天有历数,地有人□,吾恶乎求之?莫知其所终;若之何其无命也?莫知其所始;若之何其有命也?有以相应也;若之何其无鬼邪?无以相应也;若之何其有鬼邪?   世之论天者,有历数之法论。地者,有人所考□之迹。此果足以尽天地之理乎。吾恶乎求之?人不能必其末后,贫富、贵贱、寿夭,如何是必有司之者,安得谓之无命;然赋予之初,谁实为之,安得谓有命。福善、祸淫有以相应,安得谓之无鬼;然颜夭跖寿又无以相应,安得谓之有鬼。此皆提醒死者之词   众罔两问#1於影曰:若向也俯而今也仰,向也括而今也被发;向也坐而今也起;向也行而今也止:何也?影曰;叟叟也,奚稍问也。予有而不知其所以。予,蜩甲也,蛇蜕也,似之而非也。火与日,吾屯也;阴与夜,吾代也。彼,吾所以有待邪,而况乎以有待者乎。彼来则我与之来,彼往则我与之往,彼强阳则我与之强阳,强阳者,又何以有问乎?   括,括发。叟,老人之称。稍,略也。彼,指形也。况乎,以之以训用。强阳,阳气之不正者。罔两与影譬如叟之与叟也。二叟相逢住世能几相问之时,不过稍稍而已。汝何必稍问也。予,影自谓也。予虽有此影,而不知其所以然之,故若曰影生於形,如蜩之甲,如蛇之蜕,此说似矣而非,甲犹是生於蜩蜕,犹是生於蛇。若影则遇火与日照之,则屯聚。遇天阴方夜则代去。无火日则虽有形不能为我影。如此看来,则彼之形虽能为吾影而必有所待。况罔两又用影之有待者乎。彼形来往,吾固与之来往,彼形强阳而吾亦与之强阳。强阳者本非血气之正,而影亦随之以见形,影皆非真实又何以问为?此段重出而语意尤超叟叟之喻,绝精此老胸中文字无限,又不可谓外不及内篇矣   阳子居南之沛,老聃西游於秦。邀於郊邀老子会郊,至於梁而遇老子。老子中道仰天而叹曰:始以汝为可教,今不可也。阳子居不答。至舍,进盥漱巾栉,脱履户外,膝行而前,曰:向者弟子欲请夫子,夫子行不间,是以不敢;今间矣,请问其过。老子曰:而睢睢盱盱骄恣自大貌,而谁与居。大白若辱,盛德若不足。阳子居蹴然变容曰:敬闻命矣。其往也,舍者迎将句,其家公旅舍之长执席,妻执巾栉,舍者避席,炀者避灶。其反也,舍者与之争席矣。   阳子居闻老子之言,深自抑损退晦,故不为人所窥。今依东坡苏氏说删去让王、盗跖、说剑、渔父四篇,而接列御寇之齐中道而反,遇伯昏瞀人合为寓言全篇。东坡《庄子祠堂记》云:当疑《盗跖》、《渔父》则真若诋孔子者,至於《让王》、《说剑》皆浅陋不入於道。反复观之,得其寓之终曰:阳子居西游於秦,遇老子其往也,舍者将迎其家。公执席,妻执巾,栉舍者避席,炀者避灶。其反也与之争席矣。去其《让王》、《说剑》、《渔父》、《盗跖》四篇以合於列御寇之齐中道而反。曰:吾惊焉,吾食於十浆而五浆先馈,然后悟而笑曰:是固一章也。庄子之言未终而昧者,剿之以入其言耳。   列御寇之齐,中道而反,遇伯昏瞀人。伯昏瞀人曰:奚方而反?曰:吾惊焉。曰:恶乎惊?曰:吾尝食於十浆而五浆先馈。   卖浆之家有十,而馈浆者居其半。   伯昏瞀人曰:若是则汝何为惊已?曰:夫内诚不解,形谍成光,以外镇人心,使人轻乎贵老,而整其所患。   内诚不解者,不能中虚也。外谍成光,不能只於无迹。外可间谍而成光采,遂为人所窥也。轻乎贵老者,不问人之有道与否,但以其老宿而尊贵之。,犹腌酿也。所患,谓舍其自然而从事外敬,故以为息也。   夫浆人特为食羹之货,多余之赢,其为利也薄,其为权也轻,而犹若是,而况於万乘之主乎。身劳於国而知尽於事。彼将任我以事,而效我以功。吾是以惊。伯昏瞀人曰:善哉观乎。汝处已,人将保汝矣。无几何而往,则户外之屦满矣。   保汝者,人归之,藉以保护也。《汉纪》萧、曹恐踰城保高祖。义同。   伯昏督人北面而立,敦杖蹙之乎颐。   敦,音顿,坚也。蹙之乎颐,以杖拄颐而皮肉皱也。   立有间,不言而出。宾音摈者以告列子,提屦跣而走,暨乎门,曰;先生既来,曾不发药乎?曰:已矣,吾固告汝#2曰:人将保汝果保汝矣。非汝能使人保汝,而汝不能使人无保汝也,而焉用之句。感豫出异也。必且有感,摇而本才,   豫,未然。才或作性。感之於未然所以出异,众之验必且有所感,则摇动尔之本性。   又无谓也。与汝游者,莫汝#3告也。   又无人言之者,虽与汝游者,亦莫以相告也。   彼所小言者,尽人毒也。   小言者,细巧入人之言。及有小言者,又为人之害者也。   莫觉莫悟,何相孰也。   孰。谁。何也,相问之辞。言莫有能觉悟者,何取其为相问。   巧者劳而知者忧,无能者无所求,饱食而遨游,泛若不系之舟,虚而遨游者也。   郑人缓也,呻吟裘氏之地。只三年而缓为儒。河润九里,泽及三族,使其弟墨。儒墨相与辩,其父助翟。十年而缓自杀。其父梦之曰:使而子为墨者、予也,阖胡尝视其良?既为秋栢之实矣。夫造物者之报人也,不报其人而报其人之天,彼故使彼。夫人以己为有以异於人,以贱其亲。齐人之井饮者相捽才滑反也。故曰:今之世皆缓也。自是有德者以不知也,而况有道者乎。古者谓之遁天之刑。   呻吟,诵读也。只三年,只三年而儒业成也。河润九里以喻泽及三族,言为儒食禄而泽及宗族也。使其弟墨,资其弟学墨翟之道也。阖,盍也。盍胡,皆何也。谆聂之辞。梦中与其父言资而之子学墨者,我也,而父何尝以善视之,我死已为墓上揪梧之实矣。庄子引此事却断之曰:夫造物之报人也,不屑屑於报其人之所为,往往或报其所不能为者。缓乃责报於所为之事,误矣。彼造物者实使彼能墨而缓乃诗已。以贱其亲,譬齐人之饮水於井争而相捽也,井无分於予,夺而饮者自相捽,是不知天也。今世之人皆缓之徒也。由此言之,有德之人且以造物之报为不可知,而况有道之人乎。有道之人一切付之自然矣。古者谓缓之徒为遁逃天理之刑。   圣人安其所安,不安其所不安;众人安其所不安,不安其所安。   此数语足上意缓盖不安者也。   庄子曰:知道易,勿言难。知而不言,所以之天也。知而言之,所以之人也。古之人,天而不人。朱泙漫学屠龙於支离益,单千金之家,三年技成而无所用其巧屠龙之技亦人也。圣人以必不必,故无兵;众人以不必必之,故多兵。顺於兵,故行有求。兵,恃之则亡不必天也,必人也。小夫之知,不离包苴竿牍,敝精神乎蹇浅,而欲兼济道物,大一形虚。若是者,迷惑乎宇宙,形累不知太初。   大一形虚,与寻常言太一、太初者不同,其句法是:兼济对大一,道物对形虚。兼济乎,道与物。大一乎,形与虚。犹言极均平之耳。形累不知太初者,为形所累不知有太初。彼至人者,归精神乎无始,而甘音酣瞑乎无何有之乡。水流乎无形,发泄乎太清。悲哉乎。汝为知在豪毛而不知大宁。   至人,如水之无心。知在毫毛,小知也。   宋人有曹商者,为宋王使秦。其往也,得车数乘。王悦之,益车百乘。反於宋,见庄子,曰:夫处穷闾阨巷,困窘织屦,槁项黄馘者,商之所短也;   槁项者,项枯槁无肉。黄诚者,耳黄悴消削如被馘然。   一悟万乘之主而从车百乘者,商之所长也。庄子曰:秦王有病召医。破痈溃痤音磋者得车一乘,舐痔者得车五乘,所治愈下,得车愈多。子岂治其痔邪?何得车之多也?子行矣。   鲁哀公问於颜阖曰:吾以仲尼为贞干,国其有瘳乎?曰:殆哉圾岌同乎。仲尼方且饰羽为画,   画,音化,文彩也。饰羽以为文彩。   从事乎华辞。以支为旨支离之说,忍性以视民视与示同而不知其不信。受乎心,宰乎神,夫何足以上民。   言人之生受得此心,自有神以为之主宰。而仲尼强欲制之,何足以治民。夫,指仲尼也。   彼宜汝与予颐与,误而可矣。今使民离实学伪,非所以视民也。   彼,指民。汝,指哀公。予,颜阖自谓。颐,犹颐指。误,错误。彼民宜与之相忘,汝与我但颐指示之自可,何必政令。虽或差误亦不妨以其相与以实也。   为后世虑,不若休之。难治也。施於人而不忘,非天布也。   若以仲尼为桢干,乃为后世虑,不如且休,且国难治也。施於人而不能相忘,非自然之施也。   商贾不齿。虽以事齿之,神者弗齿。   商贾不得与士大夫齿,虽或偶以事故相齿,而人之神终不乐。言意不欲与之,齿也。颜阖不乐仲尼,意盖如此。   为外刑者,金与木也;为内刑者,动与过也。宵人小人也之离外刑者,金木讯之;离内刑者,阴阳食之。夫免乎外内之刑者,唯真人能之。   此颜阖说真人之道,与仲尼双别也。   孔子曰:凡人心险於山川,难於知天。天犹有春秋冬夏旦暮之期,人者厚貌深情。故有貌愿而益。   貌若愿朴,而心求利益。   有长若不肖,   有才能而缺藏若不肖。   有顺懁而达,   顺快轻懁,反达於事理。   有坚而缦,有缓而焊。胡旦、胡干二切。   虽坚确而缦回,虽迟缓而刻急。   故其就义若渴者,其去义若热。故君子远使之而观其忠,近使之而观其敬,烦使之而观其能,卒然问焉而观其知,急与之期而观其信,委之以财而观其仁,告之以危而观其节,醉之以酒而观其则,杂之以处而观其色,九征至,不肖人得矣。   正考父一命而□,再命而偻,三命而俯,循墙而走,孰敢不轨。如而夫者,一命而吕□,再命而於车上舞,三命而名诸父。孰协唐许?   正考父事见《春秋传》。而夫,指世俗之人。车上舞,乘车而轩舞也。名诸父,呼诸父之名也。唐许,陶唐时许由也。许由让天下而不受,岂以爵命自骄?孰协者谁能如之。   贼莫大乎德有心,而心有眼,及其有眼也而内视,内视而败矣。凶德有五,中德为首。何谓中德?中德也者,有以自好也,而吡匹爵反訾也其所不为者也。   耳、目、鼻、口、心五者之欲皆凶德,而心主其中心之欲,尤为凶德之首。凡自好而訾人之不为我所为者,即是凶德。   穷有八极,达有三必,   举穷达二者,下文申言之。必者,必然也   形有六府。美、髯、长、大、壮、丽、勇、敢,八者俱过人也,因以是穷;   美髯、长大为一。壮丽、勇敢为一。知襄子美须长大则贤,射御足力则贤,亦是二事。并六府为八,以八者之所能为过人,因以是穷,此申言穷有八极也。   缘循,偃侠音鞅困畏,不若人三者俱通达;   缘循者,顺其自然。偃佒者,仰自在。困畏,不若人者,因抑畏怯,自处於不如人。三者不求通而自通,此中言达有三必也。   智慧外通,勇动多怨,仁义多责,达生之情者傀音瑰,达於知者肖,达天命者随,达小命者遭。   此文缀上通达宇论之。知慧外通者,勇动则多招怨,仁义则多招责。惟达有生,自然之情者,能傀伟自任。达於知者虽不及此,亦克肖似即践形惟肖之肖。达天命之大者动与天随,达天命之小者虽不能及此,亦能安其所遭。言所谓通达者,非事乎其外也。   人有见宋王者,锡车十乘。以其十乘骄稚庄子。庄子曰:河上有家贫恃纬萧而食者,其子没於渊,得千金之珠。其父谓其子曰:取石来锻之。夫千金之珠,必在九重之渊而骊龙颔下。子能得珠者,必遭其睡也。使骊龙而寤,子尚奚微之有哉。今宋国之深,非直九重之渊也;宋王之猛,非直骊龙也。子能得车者,必遭其睡也;使宋王而寤,子为粉夫。   骄稚者,骄矜而孩视之。纬萧者,织草为器。奚微之,有者为龙所食,无少遗也。   或聘於庄子,庄子应其使曰:子见夫牺牛乎?衣以文绣,食以刍菽。及其牵而入於太庙,虽欲为孤犊,可得乎。庄子将死几死也,弟子欲厚葬之。庄子曰:吾以天地为棺椁,以汨月为连璧,星辰为珠玑,万物为赍送。吾葬具岂不备邪?何以加此。弟子曰:吾恐乌鸢之食夫子也。庄子曰:在上为乌鸢食,在下为蝼蚁食,夺彼与此,何其偏也。   以不平平,其平也不平;以不征征,其征也不征。明者唯为之句,使神者征之。夫明之不胜神也久矣,而愚者恃其所见入於人,其功外也,不亦悲乎。   征,验也。   南华真经循本卷之二十六境   #1原文为『门』,据通行本改为『问』。   #2#3『汝』原本无,据通行本改添。   南华真经循本卷之二十七   庐陵竹峰罗勉道述门人彭祥点校   杂篇天下   天下之治方术者多矣,皆以其有为不可加矣。   方术者,方枝之术。各挟其所有,以为人莫能加之。   古之所谓道术者,   道术者,有道之术,进乎方术矣。   果恶乎在自问?曰:无乎不在自答。曰:神何由降?明何由出又问,下是答?圣有所生,王有所成,皆原於一一者太极也。不离於宗,谓之天人;不离於精,谓之神人;不离於真,谓之至人。以天为宗,以德为本,以道为门,   以上总说天人、神人、至人。   兆於变化,谓之圣人;□以仁为恩,以义为理,以礼为行,以乐为和以上说圣人,熏然慈仁,谓之君子;以法为分,以名为表,以操为验,以稽为决,其数一二三四也逐一逐二讨分晓,百官以此相齿;以事为常,以衣食为主,蕃息畜藏,老弱,二孤寡为意,皆有以养,民之理也。   以上说君子相齿相列也。以事为常者,各治其职事也。以衣食为主者,务农桑也。蕃息者,鸡、豚、狗、彘之畜。蓄藏者,仓廪府库之积。老弱孤寡为意者,以老弱孤寡为念也。民之理者,治民之道也。自天人至君子,总括古之道术尽矣。下文却叹古今之异。   古之人其备乎。配神明,醇天地,育万物,和天下,泽及百姓,明於本数,系於末度,六通四辟,小大精粗,其运无乎不在。其明而在数度者,旧法、世传之史尚多有之;其在於《诗》、《书》、《礼》、《乐》者,邹鲁之士、搢绅先生多能明之。《诗》以道志,《书》以道事,《礼》以道行,《乐》以道和,《易》以道阴阳,   朱子解:《易系辞》:一阴一阳之谓道。甚有取於此句。   《春秋》以道名分。其数散於天下而设於中国者,百家之学时或称而道之。   以上说古之道术,伏羲、神农、黄帝、尧、舜、禹、汤、文、武、周、孔包括在由中。   天下大乱,贤圣不明,道德不一。天下多得一察焉以自好。譬如耳目鼻口,皆有所明,不能相通。犹百家众技也皆有所长,时有所用。虽然,不该不徧,一曲之士也。判天地之美,析万物之理,察古人之全。寡能备於天地之美,称去声神明之容。是故内圣外王之道,暗而不明,郁而不发,天下之人各为其所欲焉以自为方。悲夫。百家往而不反,必不合矣。后世之学者,不幸不见天地之纯,古人之大体。道术将为天下裂。   天下大乱,以下说后世之方术。一察者,只见得一,偏天下之人多是得一偏之见以自喜。如耳目鼻口,皆有所知而不能相通。百家众技皆有所长,时有所用而徇於一偏者,正如此。察古人之全,寡能备於天地之美,称神明之容者。观古人全处,则一偏之士少能备天地之美,称神明之容。容,颂古通用,即美也。自为方,自为方术也。悲夫以下皆伤欺之辞,以后各述诸家之异。   不侈於后世,不靡於万物,不晖於数度,以绳墨自矫,而备世之急。   不侈於后世,不开后世以奢侈也。不靡於万物,不以外物为靡丽也。不晖於数度,不以礼乐度数为晖耀也。以绳墨自矫,守绳墨以自矫拂也。备世之急务,而不为不切之事也。   古之道术有在於是者,墨翟、禽滑音骨厘闻其风而悦之。为之大过,已之大顺。作为《非乐》音洛,命之曰《节用》,生不歌,死无服。   古之道术固有如此者,而墨翟之徒乃独喜其说,为之大过。所以绳墨自矫者,极其过甚也。已之大顺,所以不侈不靡不晖者,极其随顺也。作为非乐,言所作为皆非可乐之事也。   墨子泛爱兼利而非斗句,其道不怒句。又好学而博,不异,不与先王同,   不异於众人,而亦与先王之道不同。   毁古之礼乐,黄帝有《咸池》,尧有《大章》,舜有《大韶》,禹有《大夏》,汤有《大濩》,文王有辟雍之乐,武王、周公作《武》此古之乐。古之丧礼,贵贱有仪,上下有等。天子棺椁七重,诸侯五重,大夫三重,士再重此古之礼。今墨子独生不歌,死不服,桐棺三寸而无椁,以为法式。以此教人,恐不爱人;以此自行,固不爱己。未败墨道。   教人以薄,恐非所以爱人。然他却自行以薄,固未尝爱己。是以人无非之者,不至败墨道。   虽然,歌而非歌,哭而非哭,乐而非乐,是果类乎?   虽然以下是庄子评品之辞。当歌而不歌,当哭而不哭,当乐而不乐,岂近人情乎?   其生也勤,其死也薄,其道大觳音壳,朴也。使人忧,使人悲,其行难为也。恐其不可以为圣人之道,反天下之心。   天下不堪。墨子虽独能任平声,奈天下何。离於天下,其去王也远矣。   此不与先王同也。   墨子称道曰:昔者禹之湮洪水,决江河而通四夷九州也。名川三百,支川三千,小者无数。禹亲自操橐梠所以盛衣食之器。而九杂天下之川。   九字,当如桓公九合诸侯之九,读作紏。紏杂者,紏合错杂天下之川,使之脉络贯穿而注于海也。   腓无胈,经无毛,沐苦雨,栉疾风,置万国。禹大圣也,而形劳天下也如此。使后世之墨者,多以裘褐为衣,以跂蹻为服事也,日夜不休,以自苦为极,曰;不能如此,非禹之道也,不足谓墨。相里勤之弟子相里,里名。勤,人名,五侯之徒,   五等诸侯。《左传》五侯九伯。   南方之墨者苦获、己齿、邓陵子之属,俱诵《墨经》,而倍谲不同,相谓别墨别一派。以坚白同异之辩相訾,以觭偶不作之辞相应,   不忤,不违也。不违则相应。   以巨子为圣人。皆愿为之尸,冀得为其后世,至今不决。   巨子,犹言大人,择其党之巨者为圣人。尸,主也。皆愿以之为主,冀得为后世传道之派。然而人或信,或否,至今其论不能定。   墨翟、禽滑厘之意则是,其行则非也。将使后世之墨者,必自苦以腓无胈、胫无毛相进而已矣。乱之上也,治之下也乱多而治少。虽然,墨子真天下之好也好为治者,将求之不得也,虽枯槁不舍也,才士也夫。   不累於俗,不饰於物,不苟於人,不忮於众,愿天下之安宁以活民命,人我之养,毕足而止,以此白心暴白其心。古之道术有在於是者,宋鉼音刑、尹文闻其风而悦之。作为华山之冠以自表,   华山,上下均平,作冠象之。   接万物以别宥为始别善恶,宥不及。语心之容,命之曰心之行。以胹合欢,以调海内。请欲置之以为主。   语心之容者,说心之形容也。命之,犹名之。心之行,心之用也。胹,煮熟也。旧本作日傍者,误言心之用。如以烹饪与人合欢,使之饫乐,以此调和海内而已。请欲斯人立此心以为之主。   见侮不辱,救民之斗,禁攻寝兵,救民之战。以此周行天下,上说音税下教。虽天下不取,强聒而不舍者也。故曰:上下见厌而强见也。虽然,其为去声人大多,其自为大少,曰:请欲固置五升之饭足矣。先生恐不得饱,弟子虽饥,不忘天下,日夜不休。曰;我必得活哉。图傲乎救世之士哉。   自言:日得五升之饭足矣。然先生恐不得饱,弟子亦饥而随之,日夜行不休。曰:我必求得活民命哉。图以傲夫救世之士不尽心者哉。   曰:君子不为苛察,不以身假物。以为无益於天下者,明之不如己也。以禁攻寝兵为外,以情欲寡涉为内。其小大精粗,其行适至是而止。   其学有小大精粗不同,而其行适至此足矣。言亦无小大高深之义也。   公而不党,易去声而无私,佚然无主,趣物而不两,不顾於虑,不谋於知,於物无择,与之俱往。   易,平坦也。决然无主者,遇事决然行之而不先立主意也。趋物而不两者,随事而趣不生两意。如做一事,人别生一意便是有心矣。   古之道术有在於是者,彭蒙、田骈、慎到闻其风而悦之。齐万物以为首,曰:天能覆之而不能载之,地能载之而不能覆之,大道能包之而不能辩之。知万物皆有可,有所不可。故曰:选则不徧,教则不至,道则无遗者矣。是故慎到弃知去己,而缘不得已。泠汰於物,以为道理。曰:知不知,将薄知而后邻伤之者也。   有所选择则不周徧,以之为教则有不至,惟归之道则无有遗失矣。泠者,清泠之意。汰者,洗涤之意。泠汰於物,犹言遇事脱洒也。知不知者,虽知只作不知。薄与邻皆略也。若略知则必有略伤。彭蒙、田骈、慎到、惠施、邓析皆齐宣王时人,居稷下,其学本黄老。见《尹文子》及《荀子》。   误音傒髁花上无任,   謑,忍耻也。髁,独行也。无任,无所事任也。   而笑天下之尚贤也;纵脱无行,   纵,肆。脱,略。不事行检。   而非天下之大圣;椎音槌拍輐直管反断音短,与物宛转;   椎以拍之,輐以断之,皆与之无竞。   舍是与非,苟可以兔。不师智虑,不知前后,魏然而已魏即巍字矣。推他回反而后行,曳而后往。若飘风之还,若羽之旋,若磨石之隧,全而无非,动静无过,未尝有罪。   风还、羽旋,有宛转之意。磨、隧,亦宛转而出。   是何故?夫无知之物,无建己之患,无用智之累,动静不离於理,是以终身无誉。故曰:至於若无知之物而已,无用贤圣。夫块不失道。豪杰相与笑之曰:慎到之道,非生人之行,而至死人之理。适得怪焉。   块然无知则不失道矣。豪杰之人却相与笑:慎到所为,以为此非生人之行,乃死人之理。徒怪讶而已。   田骈亦然,学於彭蒙,得不教焉。彭蒙之师曰:古之道,人至於莫之是、莫之非而已矣。其风窢然音阒,恶可而言句。常反句,人不聚观,而不免於鼋断鼋音完,断音段。其所谓道非道,而所言之韪亦不免於非。彭蒙、田骈、慎到不知道。虽然,槩乎其皆尝有闻者也。   田骈亦然者,亦如慎到也。彭蒙者,田骈之师。田骈学於彭蒙,而得不言之教。盖彭蒙之师固曰:古之道,人至於莫之是、莫之非而已。其风露然不可得,而窥又何可得而言,是以彭蒙亦无言。但见田骈常自彭蒙之家而反,久后,人不复聚观而犹不免三、两人如鱼队之断续而来。言虽不惊竦,人终不免有人识之也。由此论之,则田骈之所谓道非道,纵言之是而亦不免於非矣。庄子评之曰;彭蒙、田骈、慎到未可许其知道,然以大槩观之亦尝有所闻矣。庄子盖以老聃为知道,故以此一段近之。   以本为精,以物为粗,以有积为不足,澹然独与神明居。古之道术有在於是者,关尹、老聃闻其风而悦之。建之以常无有,主之以太一。以濡弱谦下为表,以空虚不毁万物为实。关尹曰:在己无居,形物自着。其动若水,其静若镜,其应若响。苗乎若亡,寂乎若清。同焉者和,得焉者生,未尝先人而常随人。   老聃曰:知其雄,守其雌,为天下溪;知其白,守其辱,为天下谷。   辱,即黑也。、溪、谷皆虚而有容之处。故以比喻,即所谓玄牝。   人皆取先,己独取后。曰:受天下之垢。人皆取实,己独取虚。无藏也故有余。归然而有余。其行身也,徐而不费,无为也而笑巧笑人之巧。人以求福,己独曲全。曰:苟免於咎。以深为根,以约为纪。曰:坚则毁矣,锐则挫矣。常宽容於物,不削於人不侵削於人。可谓至极,关尹、老聃乎,古之博大真人哉。   寂漠无形,变化无常,死与平声,下同?生与?天地并与?神明往与?芒乎何之?忽乎何适?万物毕罗,莫之以归。古之道术有在於是者,庄周闻其风而悦之。以谬悠之说,荒唐之言,无端崖之辞,时纵恣而不傥,不以畸见之也。   犹言不以一端而见。   以天下为沈浊,不可与庄语不可正告之。以卮言为曼衍即卮言相欢,以重言为真郑重之言,以寓言为广,独与天地精神往来,而不敖倪与脱同於万物。不谴是非,以与世俗处。其书虽瑰玮,而连犿音卞,和同貌无伤也。其辞虽参差,而諔诡可观。   庄子固自奇其文。   彼其充实,不可以已。上与造物者游,而下与外死生、无终始者为友。其於本也,弘大而辟,深闳而肆;其於宗也,可谓调适而上遂矣。   即前不离於宗之宗。   虽然,其应於化而解於物也,其理不竭,其来不蜕,芒乎昧乎,未之尽者。   庄子即老聃之学,前既赞老聃为博大真人,则庄子复何言哉?故末一段只说着书事。   惠施多方,   梁相、庄子同时。前历言道术,此独言多方,则所谓方术也。   其书五车,其道舛驳,其言也不中去声。历物之意,曰至大无外,谓之大一;至小无内,谓之小一。无厚,不可积也,其大千里。千与地毕,山与泽平。日方中方睨,物方生方死。大同而与小同异,此之谓小同异;万物毕同毕异此之谓大同异。   其言不中於理,遂一忖度事物之意。而言之无厚不可积也,其大千里者无有不可积之厚。自微而积之,其大可至千里。方睨者,日昃可睨而视之也。天地山泽,日之中昃。物之生死皆合之,为同。若大者同而小者异,则谓之小同异。若尽同尽异,则谓之大同异。   南方无穷而有穷,今日适越而昔来。连环可解也。我知天下之中央,燕之北、越之南是也。泛爱万物,天地一体也,惠施以此为大,观於天下而晓辩者,天下之辩者相与乐之。   居北方者,不知南方地理,以为无穷。然毕竟有穷处,虽今日方适越,然到越则知越矣。谓之昔日已来,可也。天下之中央不知在何处?然燕越之人各以其所处为中,则燕之北、越之南亦可以为中矣。泛爱万物,则天地与吾为一体矣。   卵有毛。鸡三足。郢有天下。犬可以为羊。马有卵。丁子有尾。火不热。   山出口。轮不蹍地。目不见。指不至,至不绝。龟长於蛇。矩不方,规不可以为圆。凿音漕不围枘。飞鸟之景未尝动也。镞矢之疾,而有不行、不止之时。狗非犬。黄马骊牛三。白狗黑。孤驹未尝有母。一尺之捶,日取其半,万世不竭。辩者以此与惠施相应,终身无穷。   此一段是当时辫者有此数般话靶。羽毛生於卵中,是卵有毛。难本两足,而足之行者意也,是为三足。郢本诸侯之国,而称为王,是有天下之号。大羊之名皆人所命,若先名犬为羊,则人必呼为羊矣。马固胎生,然马生下有毛则与卵生何异?岂特禽兽之生有尾,试观制字、丁字、子字,即有尾之状。苟子亦曰:钩有须、卵有毛,此说之难持者也。而邓析、惠施能之,彼注云:钩有须即丁子有尾也,丁之曲者为钩,须与尾类。火热也,至冬则不热。山静也,空谷传声则能出口。车轮之极圆者,不蹍地。《考工记》轮人云:进而视其轮,欲其微也,无所取之,取诸圜也。目有所蔽则不见,指有所遗则不至,虽径有。所不能尽,蛇长而龟短。龟能知吉凶则长於蛇矣。矩者为方之器,然矩之体本不可以。规者为圆之器,然规之体本不可以为圆。凿本非围枘,而枘自入之。飞鸟之影虽动,然影只附於形,与形不相离,是未尝动也。镞矢虽疾,然不发之则不行。发之,则不可止,是其疾在人,而不在镞矢。狗犬一也,而有悬蹄则谓之犬,无悬蹄则止谓之狗,而不得谓之犬矣。马一也,而又有所谓黄者焉,二也。彼自黄耳而黄之者,人也,非三欤。骊牛亦然。狗之黑者,不可以变白,而白者可以变黑,则曰狗可以名之为黑驹。而曰孤驹则谓未尝有母,可也?一尺之棰不为长也,今日用其半,明日又用其半,展转用之,则万世不竭。当时辩者以此与惠施相与应和,终身不知穷止。   桓团、公孙龙辩者之徒,饰人之心,易人之意,能胜人之口,不能服人之心,辩者之囿也。惠施日以其知与人之辩,特与天下之辩者为怪,此其柢音帝也。然惠施之口谈,自以为最贤,曰:天地其壮乎,施存雄而无术。   辩者之囿,言辩者莫不囿於其说之中。人之辩者,凡人也,天下之辩者超出乎凡人者,如言天下之善士也。柢,犹根也。言惠施每日但以其知与凡人之辩者交,一旦特与桓团、公孙龙相敌,是与天下之辩者敌。岂不为怪,此其如木之根柢盘错难破也。然惠施口中谈话,自以为最贤?曰:吾之强其犹天地乎,人安能胜天地?其妄诞如此。惠施虽存雄胜之心而无胜人之术,始言多方,终言无术,则并方术无矣。   南方有倚音琦人焉,曰黄缭,问天地所以不坠,风雨雷霆之故。惠施不辞而应,不虑而对,徧为万物说。说而不休,多而无已,犹以为寡,益之在怪,以反人为实,而欲以胜人为名,是以与众不适也。弱於德,强於物,其涂隩音欲矣。   弱於德,不足於德也。强於物,有余於辩也。涂,路也。隩,迂曲也。言惠施所由之路迂曲不正。   由天地之道观惠施之能,其犹一蚊一虻之劳者也。其於物也何庸。夫充一尚可句,曰愈贵道句几矣。   充虫一偏之说尚可,若曰甚贵之道则危矣。   惠施不能以此自宁,散於万物而不厌,率以善辩为名。   惠施不能安其为一徧,而欲空笼万物以为能。   惜乎。惠施之才,骀荡而不得无所得,逐万物而不反,是穷响以声,形与影并走也,悲夫。   惠施曰天地其壮乎,故此一段言天地之道。惠施何足以知之,庄子於编末极诋惠施,所以厌战国之纵横者可见矣。   末篇叙道术。先天人、神人、至人、次及圣人、君子,后世道术裂而后有诸家之异,最末及惠施方术下矣。庄子自列於老聃后,固未尝敢以上掩六经也。读至此,岂复更有余篇哉。   南华真经循本卷之二十七竟   南华真经循本卷之二十八   庐陵竹峰罗勉道述门人彭祥点校   黜伪刻意   刻意、缮性失之浅拙。让王以下四篇,失之粗厉。浃非庄子本文,黜之附于卷末。   刻意尚行,离世异俗,高论怨诽,为亢而已矣。此山谷之士,非世之人,枯槁赴渊者之所好也。语仁义忠信,恭俭推让,为修而已矣。此平世之士,教诲之人,游居好学者之所好也。语大功,立大名,礼君臣,正上下,为治而已矣。此朝廷之士,尊主强国之人,致功并兼者之所好也。就薮泽,处间旷,钓鱼间处,无为而已矣。此江海之士,避世之人,间暇者之所好也。吹呴呼吸,吐故纳新,熊经鸟申,为寿而已矣。此导引之士,养形之人,彭祖寿考者之所好也。若夫不刻意而高,无仁义而修,无功名而治,无江海而间,不导引而寿,无不忘也,无不有也。澹然无极而众美从之。此天地之道,圣人之德也。故曰:夫恬惔寂漠,虚无无为,此天地之平而道德之质也。故曰:圣人休休焉则平易矣。平易则恬惔矣。平易恬惔,则忧患不能入,邪气不能袭,故其德全而神不亏。故曰:圣人之生也天行,其死也物化。静而与阴同德,动而与阳同波。不为福先,不为祸始。感而后应,迫而后动,不得已而后起。去知与故,循天之理。无天灾,无物累,无人非,无鬼责。其生若浮,其死若休。不思虑,不预谋。光矣而不耀,信矣而不期。其寝不梦,其觉无忧。其神纯粹,其魂不罢。虚无恬惔,乃合天德。故曰:悲乐者,德之邪;喜怒者,道之过;好恶者,德之失。故心不忧乐,德之至也;一而不忧,静之至也;无所於忤,虚之至也;无所於逆,粹之至也。故曰:形劳而不休则弊,精用而不已则劳,劳则竭。水之性,不杂则清,莫动则平;郁闭而不流,亦不能清;天德之象也。故曰:纯粹而不杂,静一而不变,淡而无为,动而以天行,此养神之道也。夫有干越之剑者,柙而藏之,不敢用也,宝之至也。精神四达并流,无所不极,上际於天,下蟠於地,化育万物,不可为象,其名为同帝。纯素之道,唯神是守。守而勿失,与神为一。一之精通,合于天伦。野语有之曰:众人重利,廉士重名,贤士尚志,圣人贵精。故素也者,谓其无所与杂也;纯也者,谓其不亏其神也。能体纯素,谓之真人。   缮性   缮性於俗学,以求复其初;   诸本多一俗字者,误於重写也。   滑欲於俗思,以求致其明:谓之蔽蒙之民。古之治道者,以恬养知。生而无以知为也,谓之以知养恬。知与恬交相养,而和理出其性。夫德,和也;道,理也。德无不容,仁也;道无不理,义也;义明而物亲,忠也;中纯实而反乎情,乐也;信行容体而顺乎文,礼也。礼乐徧行,则天下乱矣。彼正而蒙己德,德则不冒。冒则物必失其性也。古之人,在混芒之中,与一世而得澹漠焉。当是时也,阴阳和静,鬼神不扰,四时节,万物不伤,群生不夭。人虽有知,无所用之,此之谓至一。当是时也,莫之为而常自然。逮德下衰,及燧人、伏戏始为天下,是故顺而不一。德又下衰,及神农、黄帝始为天下,是故安而不顺。德又下衰,及唐、虞始为天下,兴治化之流,醇散朴,离道以善,险德以行,然后去性而从於心。心与心识,知而不足以定天下,然后附之以文,益之以博。文灭质,博溺心,然后民始惑乱,无以反其性情而复其初。由是观之,世丧道矣,道丧世矣,世与道交相丧也。道之人何由兴乎世,世亦何由兴乎道哉。道无以兴乎世,世无以兴乎道,虽圣人不在山林之中,其德隐矣。隐故不自隐。古之所谓隐士者,非伏其身而弗见也,非闭其言而不出也,非藏其知而不发也,时命大谬也。当时命而大行乎天下,则反一无迹;不当时命而大穷乎天下,则深根宁极而待。此存身之道也。古之存身者,不以辩饰知,不以知穷天下,不以知穷德,危然处其所而反其性,已又何为哉。道固不小行,德固不小识。小识伤德,小行伤道。故曰:正己而已矣。乐全之谓得志。古之所谓得志者,非轩冕之谓也。谓其无以益其乐而已矣。今之所谓得志者,轩冕之谓也。轩冕在身,非性命也,物之傥来,寄也。寄之,其来不可围,其去不可止。 故不为轩冕肆志,不为穷为趋俗,其乐彼与此同,故无忧而已矣。今寄去则不乐。由是观之,虽乐,未尝不荒也。故曰;丧己於物,失性於俗者,谓之倒置之民。   让王   尧以天下让许由,许由不受。又让於子州支父,子州支父曰;以我为天子,犹之可也。虽然,我适有幽忧之病,方且治之,未暇治天下也。夫天下至重也,而不以害其生,又况他物乎。唯无一以天下为者可以托天下也。舜让天下於子州支伯,子州支伯曰:予适有幽忧之病,方且治之,未暇治天下也。故天下大器也,而不以易生。此有道者之所以异乎俗者也。舜以天下让善卷,   今常德府武陵县南苍山有善卷坛。宋和中赐号遁世高蹈先生。郡守李焘为记,坛之近仍有其坟。   善卷曰:余立於宇宙之中,冬日衣皮毛,夏日衣葛絺。春耕种,形足以劳动;秋收敛,身足以休食。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逍遥於天地之间,而心意自得。吾何以天下为哉。悲夫,子之不知余也。遂不受。於是去而入深山,莫知其处。舜以天下让其友石户之农。石户之农曰;卷卷乎,后之为人,葆力之士也。以舜之德为未至也。於是夫负妻戴,携子以入於海,终身不反也。   大王直父居邠,狄人攻之。事之以皮帛而不受,事之以犬马而不受,事之以珠玉而不受。狄人之所求者土地也。大王宜父曰:与人之兄居而杀其弟,与人之父居而杀其子,吾不忍也。子皆勉居矣。为吾臣与为狄人臣奚以异。且吾闻之:不以所用养害所养。因杖策而去之。民相连而从之。遂成国於岐山之下。夫大王亶父可谓能尊生矣。能尊生者,虽富贵不以养伤身,虽贫贱不以利累形。今世之人居高官尊爵者,皆重失之。见利轻亡其身,岂不惑哉。   越人三世弒其君,王子搜患之,逃乎丹穴,而越国无君。求王子搜不得,从之丹穴。王子搜不出,越人熏之以艾,乘以王#1舆。王子搜援绥登车,仰天而呼曰:君乎,君乎,独不可以舍我乎。王子搜非恶为君也,恶为君之患也。若王子搜者,可谓不以国伤生矣。此越人之所欲得为君也。   韩、魏相与争侵地,子华子见昭僖侯,昭僖侯有忧色。子华子曰:今使天下书铭於君之前,书之言曰:左手攫之则右手废,右手攫之则左手废。然攫之者必有天下。君能攫之乎?昭僖侯曰;寡人不攫也。子华子曰:甚善。自是观之,两臂重於天下也。身亦重於两臂。韩之轻於天下亦远矣。今之所争者,其轻於韩又远。君固愁身伤生以忧戚不得也。僖侯曰;善哉。教寡人者众#2矣,未尝得闻此言也。子华子可谓知轻重矣。   鲁君闻颜阖得道之人也,使人以币先焉。颜阖守陋闾,苜布之衣,而自饭牛。鲁君之使者至,颜阖自对之。使者曰:此颜闱之家与?颜阖对曰:此阖之家也。使者致币。颓闱对曰:恐听者谬而遗使者罪,不若审之。使者还,反审之,复来求之,则不得已。故若颜闱者,真恶富贵也。故曰:道之真以治身,其绪余以为国家,其土苴以治天下。由此观之,帝王之功,圣人之余事也,非所以完身养生也。今世俗之君子,多危身弃生以殉物,岂不悲#3哉。凡圣人之动作也,必察其所以之与其所以为。今且有人於此,以随侯之珠,弹千仞之雀,世必笑之。是何也?则其所用者重而所要者轻也。夫生者岂特随侯之重哉。   子列子穷,容貌有饥色。客有言之於郑子阳者,曰:列御寇,盖有道之士也,居君之国而穷,君无乃为不好士乎?郑子阳即令官遗之栗。子列子见使者,再拜而辞。使者去,子列子入,其妻望之而拊心曰:妾闻为有道者之妻子,皆得佚乐。今有饥色,君过而遗先生食,先生不受,岂不命邪?子列子笑,谓之曰:君非自知我也,以人之言遗我粟;至其罪我也,又且以人之言。此吾所以不受也。其卒,民果作难而杀子阳。   楚昭王失国,屠羊说走而从於昭王。昭王反国,将赏从者,及屠羊说。屠羊说曰:大王失国,说失屠羊。大王反国,说亦反屠羊。臣之爵禄已复矣,又何赏之有。王曰:强之。屠羊说曰:大王失国,非臣之罪,故不敢伏其诛;大王反国,非臣之功,故不敢当其赏。王曰:见之。屠羊说曰:楚国之法,必有重赏大功而后得见。今臣之知不足以存国,而勇不足以死寇。吴军入郢,说畏难而避寇,非故随大王也。今大王欲废法毁约而见说,此非臣之所以闻於天下也。王谓司马子綦曰:屠羊说居处卑贱而陈义甚高,子其为我延之以三旌之信。屠羊说曰:夫三旌之位,吾知其贵於屠羊之肆也;万锺之禄,吾知其富於屠羊之利也。然岂可以贪爵禄而使吾君有妄施之名乎?说不敢当,愿复反吾屠羊之肆。遂不受也。   原宪居鲁,环堵之室,茨以生草,蓬户不完,桑以为枢而瓮牖,二室褐以为塞,上漏下湿。匡坐而弦。子贡乘大马,中绀而表素,轩车不容巷,往见原宪。原宪华冠纵履,秋藜而应门心子贡曰:嘻。先生何病?原宪应之曰:宪闻之,无财谓之贫,学而不能谓之病。今宪贫也,非病也。子贡逡巡而有愧色。原宪笑曰:夫希世而行,比周而友,学以为人,教以为己,仁义之慝,舆马之饰,宪不忍为也。曾子居卫,缊袍无表,颜色种哙,手足胼胝,三日不举火,十年不制衣。正冠而缨绝,捉衿而肘见,纳屦而踵决。曳纵而歌《商颂》,声满天地,若出金石。天子不得臣,诸侯不得友。故养志者忘形,养形者忘利,致道者忘心矣。   孔子谓颜回曰:回,来。家贫居卑,胡不仕乎?颜回对曰:不愿仕。回有郭外之田五十亩,足以给饘粥;郭内之田十亩,足以为丝麻;鼓琴足以自娱;所学夫子之道足以自乐也。回不愿仕。孔子愀然变容,曰:善哉,回之意。丘闻之:知足者,不以利自累也;审自得者,失之而不惧;行修於内者,无位而不怍。丘诵之久矣,今於回而后见之,是丘之得也。   中山公子牟谓瞻子曰:身在江湖之上,心居乎魏阙之下,奈何?瞻子曰:重生。重生则利轻。中山公子牟曰;虽知之,未能自胜之。瞻子曰:不能自胜则从,神无恶乎?不能自胜而强不从者,此之谓重伤。重伤之人,无寿类矣。魏牟,万乘之公子也,其隐岩穴也,难为於布衣之士,虽未至乎道,可谓有其意矣。   孔子穷於陈蔡之间,七日不火食,藜羹不糁,颜色甚惫,而弦歌於室。颜回择菜,子路、子贡相与言曰:夫子再逐於鲁,削迹於卫,伐树於宋,穷於商周,围於陈蔡。杀夫子者无罪,藉夫子者无禁。弦歌鼓琴,未尝绝音,君子之无耻也若此乎?颜回无以应,入告孔子。孔子推琴,喟然而叹曰:由与赐,细人也。召而来,吾语之。子贡、子路入。子路曰:如此者,可谓穷矣。孔子曰:是何言也。君子通於道之谓通,穷於道之谓穷。今丘抱仁义之道以遭乱世之患,其何穷之为?故内省而不穷於道,临难而不失其德。天寒既至,霜雪既降,吾是以知松栢之茂也。陈蔡之隘,於丘其幸乎。孔子削然反琴而弦歌,子路扢然执干而舞。子贡曰:吾不知天之高也,地之下也。古之得道者,穷亦乐,通亦乐,所乐非穷通也。道德於此,则穷通为寒暑风雨之序矣。故许由虞一本作娱於颖阳,而共伯得乎共首。   司马云:共伯名和。修其行,好贤人。周厉王之难,天子旷绝,诸侯皆请以为天子。即位十四年,大旱屋焚。卜于太阳。兆曰:厉王为宗,召公乃立宣王,共伯复归于宗,逍遥得意共山之首。恐此说不根。史谓:周召行政,谓之共和。   舜以天下让其友北人无择,北人无择曰:异哉,后之为人也。居於畎亩之中,而游尧之门。不若是而已,又欲以其辱行漫我。吾羞见之。因自投清泠之渊。   汤将伐桀,因卞随而谋。卞随曰:非吾事也。汤曰:孰可?曰:吾不知也。汤又因瞀光而谋。瞀光曰:非吾事也。汤曰:孰可?曰:吾不知也。汤曰:伊尹何如?曰:强力忍垢,吾不知其他也。汤遂与伊尹谋伐桀,克之。以让卞随。卞随辞曰:后之伐桀也谋乎我,必以我为贼也;胜桀而让我,必以我为贪也。吾生乎乱世,而无道之人再来漫我以其辱行,吾不忍数闻也。乃自投稠水而死。汤又让瞀光。曰:知者谋之,武者遂之,仁者居之,古之道也。吾子胡不立乎?瞀光辞曰:废上,非义也;杀民,非仁也;人犯其难,我享其利,非廉也。吾闻之曰:非其义者,不受其禄;无道之世,不践其土。况尊我乎?吾不忍久见也。乃负石而自沈於卢水。   昔周之兴,有士二人处於孤竹,曰伯夷、叔齐。二人相谓曰:吾闻西方有人,似有道者。试往观焉。至於岐阳,武王闻之,使叔旦往见之。与盟曰:加富二等,就官一列。血牲而埋之。二人相视而笑,曰:嘻,异哉。此非吾所谓道也。昔者神农之有天下也,时祀尽敬而不祈喜;其於人也,忠信尽治而无求焉。乐与政为政,乐与治为治。不以人之坏自成也,不以人之卑自高也,不以遭时自利也。今周见殷之乱而遽为政,上谋而下行货,阻兵而保威,割牲而盟以为信,扬行以说众,杀伐以要利。是椎乱以易暴也。吾闻古之士,遭治世不避其任,遇乱世不为苟存。今天下暗,周德衰,其并乎周以涂吾身也,不如避之,以絮吾行。二子北至於首阳之山,遂饿而死焉。若伯夷、叔齐者,其於富贵也。苟可得已,则必不赖高节戾行,独乐其志,不事於世。此二士之节也。   南华真经循本卷之二十八竟   #1原文为『玉』,据通行本改为『王』。   #2原本有『士本』二字,据通行本改为『者众』。   #3原本为『思』,据通行本改为『悲』。   南华真经循本卷之二十九   庐陵竹峰罗勉道述门人彭祥点校   杂篇盗跖   此以下队仗似日者,鲁策列传,其褚少孙之泛所为乎。   孔子与柳下季为友,柳下季之弟名曰盗跖。盗跖从卒九千人,横行天下,侵暴诸侯。穴室枢户,驱人牛马,取人妇女,贪得忘亲,不顾父母兄弟,不祭先祖。所过之邑,大国守城,小国入保,万民苦之。孔子谓柳下季曰:夫为人父者,必能诏其子;为人兄者,必能教其弟。若父不能诏其子,兄不能教其弟,则无贵父子、兄弟之亲矣。今先生,世之才士也,弟为盗跖,为天下害,而弗能教也。丘窃为先生羞之。丘请为先生往说之。柳下季曰:先生言为人父者必能诏其子,为人兄者必能教其弟。若子不听父之诏,弟不受兄之教,虽今先生之辩,将奈之何哉?且跖之为人也,心如涌泉,意如飘风,强足以拒敌,辩足以饰非,顺其心则喜,逆其心则怒,易辱人以言。先生必无往!孔子不听。颜回为驭,子贡为右,往见盗跖。盗跖乃方休卒徒大山之阳,脍人肝而餔之。孔子下车而前,见谒者,曰:鲁人孔丘闻将军高义,敬再拜谒者。谒者入通。盗跖闻之大怒,目如明星,发上指冠,曰:此夫鲁国之巧伪人孔丘非邪?为我告之:尔作言造语,妄称文武,冠枝木之冠,带死牛之胁,多辞谬说,不耕而食,不织而衣。摇唇鼓舌,擅生是非,以迷天下之主。使天下学士不反其本,妄作孝悌,而徼幸於封侯富贵者也。子之罪大极重,疾走归!不然,我将以子肝益昼餔之膳。孔子复通曰:丘得幸於季,愿望履幕下。谒者复通。盗跖曰:使来前。孔子趋而进,避席反走,再拜盗跖。盗跖大怒,两展其足,按剑瞋目,声如乳虎,曰:丘来前!若所言顺吾意则生,逆吾心则死。孔子曰:丘闻之凡天下有三德:生而长大,美好无双,少长贵贱,见而皆说之,此上德也;知维天地,能辩诸物,此中德也;勇悍果敢,聚众率兵,此下德也。凡人有此一德者,足以南面称孤矣。今将军兼此三者,身长八尺二寸,面目有光,唇如激丹,齿如齐贝,音中黄锺,而名曰盗跖,丘窃为将军耻不取焉。将军有意听臣,臣请南使吴越,北使齐鲁,东使宋卫,西使晋楚,使为将军造大城数百里,立数十万户之邑,尊将军为诸侯,与天下更始,罢休兵卒,收养昆弟,共祭先祖。此圣人才士之行,而天下之愿也。盗跖大怒曰:丘来前!夫可规以利而可谏以言者,皆愚陋恒民之谓耳。今长大美好,人见而悦之者,此吾父母之遗德也。丘虽不吾誉,吾独不自知邪?且吾闻之:好面誉人者,亦好背而毁之。今丘告我以大城众民,是欲规我以利而恒民畜我也,安可长久也?城之大者,真大乎天下矣。尧、舜有天下,子孙无置锥之地;汤、武立为天子,而后世绝灭。非以其利大故邪?且吾闻之:古者禽兽多而人民少,於是民皆巢居以避之。昼拾橡栗,暮栖木上,故命之曰有巢氏之民。古者民不知衣服,夏多积薪,冬则炀之,故命之曰知生之民。神农之世,卧则居居,起则子于。民知其母,不知其父,与糜鹿共处,耕而食,织而衣,无有相害之心。此至德之隆也。然而黄帝不能致德,与蚩尤战于涿鹿之野,流血百里。尧、舜作,立群臣。汤放其主,武王杀纣。自是之后,以强凌弱,以众暴寡。汤、武以来,皆乱人之徙也。令子修文、武之道,掌天下之辩,以教后世。缝衣浅带,矫言伪行,以迷惑天之主,而欲求富贵焉。盗莫大於子,天下何故不谓子为盗丘,而乃谓我为盗跖?子以甘辞说子路而使从之。使子路去其危冠,解其长剑,而受教於子。天下皆曰:孔丘能止暴禁非。其卒之也,子路欲杀卫君而事不成,身菹於卫东门之上。是子教之不至也。子自谓才士圣人邪,则再逐於鲁,削迹於卫,穷於齐,围於陈蔡,不容身於天下。子教子路菹此患,上无以为身,下无以为人,子之道岂足贵邪?世之所高,莫若黄帝。黄帝尚不能全德,而战涿鹿之野,流血百里。尧不慈,舜不孝,禹偏枯,汤放其主,武王伐纣,文王拘羑里。此六子者,世之所高也。孰论之,皆以利惑其真而强反其情性,其行乃甚可羞也。世之所谓贤士:伯夷、叔齐。伯夷、叔齐辞孤竹之君,而饿死於首阳之山,骨肉不葬。鲍焦饰行非世,抱木而死。申徒狄谏而不听,负石自投於河,为鱼鳖所食。介子推至忠也,自割其股以食文公,文公后背之,子推怒而去,抱木而燔死。尾生与女子期於梁下,女子不来,水至不去,抱梁柱而死。此六子者无异於磔犬流豕、操瓢而乞者,皆离名轻死,不念本养寿命者也。世之所谓忠臣者,莫若王子比干、伍子胥。子胥沈江,比干剖心。此二者,世谓忠臣也,然卒为天下笑。自上观之,至于子胥、比干,皆不足贵也。丘之所以说我者,若告我以鬼事,则我不能知也;若告我以人事者,不过此矣。皆吾所闻知也。今吾告子以人之情:目欲视色,耳欲听声,口欲察味,志气欲盈。人上寿百岁,中寿八十,下寿六十,除病瘦丧死忧患,其中开口而笑者,一月之中不过四五日而已矣。天与地无穷,人死者有时。操有时之具,而托於无穷之间,忽然无异骐骥之驰过隙也。不能悦其志意、养其寿命者,皆非通道者也。丘之所言,皆吾之所弃也。亟去走归,无复言之。子之道狂狂伋伋,诈巧虚伪事也,非可以全真也。奚足论哉?孔子再拜趋,走,出门上车,执辔三失,目芒然无见,色若死灰,据轼低头,不能出气。归到鲁东门外,适遇柳下季。柳下季曰:今者阙然,数日不见,车马有行色,得微往见跖邪?孔子仰天而叹曰:然。柳下季曰:跖得无逆汝意若前乎?孔子曰:然。丘所谓无病而自灸也。疾走料虎头,编虎须,几不免虎口哉!   子张问於满苟得曰:盍不为行?无行则不信,不信则不任,不任则不利。故观之名计之利,而义真是也。若弃名利,反之於心,则夫士之为行,不可一日不为乎?满苟得曰:无耻者富,多信者显。夫名利之大者,几在无耻而信。故观之名,计之利,而信真是也。若弃名利,反之於心,则夫士之为行,抱其天乎?子张曰:昔者桀、纣贵为天子,富有天下。今谓臧聚曰:汝行如桀、纣,则有怍色,有不服之心者,小人所贱也。仲尼、墨翟穷为匹夫。今谓宰相曰:子行如仲尼、墨翟,则变容易色,称不足者,士诚贵也。故势为天子,未必贵也;穷为匹夫,未必贱也。贵贱之分,在行之美恶。满苟得曰:小盗者拘,大盗者为诸侯。诸侯之门,义士存焉。昔者桓公小白杀兄入嫂,而管仲为臣;田成子常杀君窃国,而孔子受币。论则贱之,行则下之,则是言行之情悖战於胸中也,不亦拂乎?故《书》曰:孰恶孰美,成者为首,不成者为尾。子张曰:子不为行,即将疏戚无伦,贵贱无义,长幼无序。五纪六位,将何以为别乎?满苟得曰:尧杀长子,舜流母弟,疏戚有伦乎?汤放桀,武王杀纣,贵贱有义乎?王季为适,周公杀兄,长幼有序乎?儒者伪辞,墨者兼爱,五纪六位,将有别乎?且子正为名,我正为利。名利之实,不顺於理,不监於道。吾日与子讼於无约,曰:小人殉财,君子殉名,其所以变其情、易其性则异矣;乃至於弃其所为而殉其所不为则一也。故曰:无为小人,反殉而天;无为君子,从天之理。若枉若直,相而天极。面观四方,与时消息。若是若非,执而圆机。独成而意,与道徘徊。无转而行,无成而义,将失而所为。无赴而富,无殉而成,将弃而天。比干剖心,子胥抉眼,忠之祸也;直躬证父,尾生溺死,信之患也;鲍子立乾,申子不自理,廉之害也;孔子不见母,匡子不见父,义之失也。比上世之所传、下世之所语以为士者,正其言,必其行,故服其殃、离其患也。   无足问於知和曰:人卒未有不兴名就利者。彼富则人归之,归则下之,下则贵之。夫见下贵者,所以长生安体乐意之道也。今子独无意焉,知不足耶?意知而力不能行邪?故推正不忘邪?知和曰:今夫此人,以为与己同时而生,同乡而处者,以为夫绝俗过世之士焉,是专无主正,所以览古今之时、是非之分也。与俗化世,去至重,弃至尊,以为其所为也。此其所以论长生安体乐意之道,不亦远乎?惨怛之疾,恬愉之安,不监於体;怵惕之恐,欣欢之喜,不监於心。知为为而不知所以为。是以贵为天子,富有天下,而不免於患也。无足曰:夫富之於人,无所不利。穷美究势,至人之所不得逮,贤人之所不能及,侠人之勇力而以为威强,秉人之知谋以为明察,因人之德以为贤良,非享国而严若君父。且夫声色、滋味权势之於人,心不待学而乐之,体不待象而安之。夫欲恶避就,固不待师,此人之性也。天下虽非我,孰能辞之。知和曰:知者之为,故动以百姓,不违其度,是以足而不争,无以为故不求。不足故求之,争四处而不自以为贪;有余故辞之,弃天下而不自以为廉。廉贪之实,非以迫外也,反监之度。势为天子,而不以贵骄人;富有天下,而不以财戏人。计其患,虑其反,以为害於性,故辞而不受也,非以要名誉也。尧、舜为帝而雍,非仁天下也,不以美害生也;善卷、许由得帝而不受,非虚辞让也,不以事害己。此皆就其利,辞其害,而天下称贤焉,则可以有之,彼非以兴名誉也。无足曰:必持其名,苦体绝甘,约养以持生,则亦久病长阨而不死者也。知和曰:平为福,有余为害者,物莫不然,而财其甚者也。今富人,耳营钟鼓管钥之声,口嗛於刍豢醪醴之味,以感其意,遗忘其业,可谓乱矣;侅溺於冯气,若负重行而上也,可谓苦矣;贪财而取慰,贪权而取竭,静居则溺,体泽则冯,可谓疾矣;为欲富就利,故满若堵耳而不知避,且冯而不舍,可谓辱矣;财积而无用,服膺而不舍,满心戚醮,求益而不止,可谓忧矣;内则疑劫请之贼,外则畏寇盗之害,内周楼疏,外不敢独行,可谓畏矣。此六者,天下之至害也,皆遗忘而不知察。及其患至,求尽性竭财单以反一日之无故而不可得也。故观之名则不见,求之利则不得。缭意绝体而争此,不亦惑乎。   南华真经循本卷之二十九竟   南华真经循本卷之三十   庐陵竹峰罗勉道述门人彭祥点校   杂篇说剑   昔者赵文王喜剑,剑士夹门而客三千余人,日夜相击於前,死伤者岁百余人,好之不厌。如是三年,国衰。诸侯谋之。太子悝患之,募左右曰:孰能说王之意止剑士者,赐之千金。左右曰:庄子当能。太子乃使人以千金奉庄子。庄子弗受,与使者俱往见太子,曰:太子何以教周,赐周千金?太子曰:闻夫子明圣,谨奉千金以币从者。夫子弗受,悝尚何敢言?庄子曰:闻太子所欲用周者,欲绝王之喜好也。使臣上说大王而逆王意,下不当太子,则身刑而死,周尚安所事金乎?使臣上说大王,下当太子,赵国何求而不得也?太子曰:然。吾王所见,唯剑士也。庄子曰:诺。周善为剑。太子曰:然吾王所见剑士,皆蓬头,突鬓,垂冠,曼胡之缨,短后之衣,瞋目而语难。王乃说之。今夫子必儒服而见王,事必大逆。庄子曰:请治剑服。治剑服。三日,乃见太子。太子乃与见王。王脱白刃待之。庄子入殿门不趋,见王不拜。王曰:子欲何以教寡人?使太子先。曰:臣闻大王喜剑,故以剑见王。王曰:子之剑何能禁制?曰:臣之剑十步一人,千里不留行。王大说之,曰:天下无敌矣。庄子曰:夫为剑者,示之以虚,开之以利,后之以发,先之以至。愿得试之。王曰:夫子休,就舍待命,令设戏请夫子。王乃校剑士,七日死伤者六十余人,得五六人,使奉剑於殿下。乃召庄子。王曰:今日试使仕敦剑。庄子曰:望之久矣。王曰:夫子所御仗,长短何如?曰:臣之所奉皆可。然臣有三剑,唯王所用。请先言而后试。王曰:愿闻三剑。曰:有天子剑,有诸侯剑,有庶人剑。王曰:天子之剑何如?曰:天子之剑,以燕溪石城为锋,齐岱为锷,晋魏为脊,周宋为镡,韩魏为脊。包以四夷,裹以四时,绕以渤海,带以恒山,制以五行,论以刑德,开以阴阳,持以春夏,行以秋冬。此剑直之无前,举之无上,按之无下,运之无旁。上决浮云,下绝地纪。此剑一用,匡诸侯,天下服矣。此天子之剑也。文王芒然自失,曰:诸侯之剑何如?曰:诸侯之剑,以知勇士为锋,以清廉士为锷,以贤良士为脊,以忠圣士为镡,以豪桀士为夹。此剑直之亦无前,举之亦无上,按之亦无下,运之亦无旁。上法圆天,以顺三光;下法方地,以顺四时;中和民意,以安四乡。此剑一用,如雷霆之震也,四封之内,无不宾服而听从君命者矣。此诸侯之剑也。王曰:庶人之剑何如?曰;庶人之剑,蓬头,突鬓,垂冠,曼胡之缨,短后之衣,瞋目而语难,相击於前,上斩头领,下决肝肺。此庶人之剑,无异於斗鸡,一旦命已绝矣,无所用於国事。今大王有天子之位而好庶人之剑,臣窃为大王薄之。王乃牵而上殿,宰人上食,王三环之。庄子曰:大王安坐定气,剑事已毕奏矣。於是文王不出宫,三月,剑士皆服毙其处也。   渔父   孔子游乎缁帷之林,休坐乎杏坛之上。弟子读书,孔子弦歌鼓琴。曲奏未半,有渔父者,下船而来,须眉交白,被发揄袂,行原以上,距陆而止,左手据膝,右手持颐,以听。曲於,而招子贡、子路二人俱对。客指孔子曰:彼何为者也?子路对曰:鲁之君子也。客问其族。子路对曰:族孔氏。客曰:孔氏者,何治也?子路未应,子贡对曰:孔氏者,性服忠信,身行仁义,饰礼乐,选人伦。上以忠於世主,下以化於齐民,将以利天下。此孔氏之所治也。又问曰:有土之君与?子贡曰:非也。侯王之佐与?子贡曰:非也。客乃笑而还行,言曰:仁则仁矣,恐不兔其身。苦心劳形以危其真。呜呼!远哉,其分於道也。子贡还,报孔子。孔子推琴而起,曰:其圣人与!乃下求之。至於泽畔,方将杖拏而引其船,顾见孔子,还乡而立。孔子反走,再拜而进。客曰:子将何求?孔子曰:曩者先生有绪言而去。丘不肖,未知所谓,窃待   於下风,幸闻咳唾之音,以卒相丘也。客曰:嘻!甚矣,子之好学也。孔子再拜而起,曰:丘少而修学,以至於今,六十九岁矣,无所得闻至教,敢不虚心。客曰:同类相从,同声相应,固天之理也。吾请释吾之所有,而经子之所以。子之所以者,人事也。天子诸侯、大夫、庶人,此四者自正,治之美也;四者离位,而乱莫大焉。官治其职,人忧其事,乃无所陵。故田荒室露,衣食不足,征赋不属,妻妾不和,长少无序,庶人之忧也。能不胜任,官事不治,行不清白,群下荒怠,功美不有,爵禄不持,大夫之忧也。廷无忠臣,国家昏乱,工技不巧,贡职不美,春秋后伦,不顺天子,诸侯之忧也。阴阳不和,寒暑不时,以伤庶物;诸侯暴乱,擅相攘伐,以残民人;礼乐不节,财用穷匮,人伦不饰,百姓淫乱;天子有司之忧也。今子既上无君侯有司之势,而下无大臣职事之官,而擅礼乐,选人伦,以化齐民,不泰多事乎?且人有八疵,事有四患,不可不察也。非其事而事之,谓之总;莫之顾而进之,谓之佞;希意道言,谓之謟;不择是非而言,谓之谀;好言人之恶,谓之谗;析交离亲,谓之贼;称誉诈伪以败恶人,谓之慝;不择善否,两容颊适,偷拔其所欲,谓之险。此八疵者,外以乱人,内以伤身,君子不友,明君不臣。所谓四患者;好经大事,变更易常,以挂功名,谓之叨;专知擅事,侵人自用,谓之贪;见过不更,闻谏愈甚,谓之狠;人同於己则可,不同於己,虽善不善,谓之矜。此四患也。能去八疵,无行四患,而始可教已。孔子愀然而叹,再拜而起。曰:丘再逐於鲁,削迹於卫,伐树於宋,围於陈蔡。丘不知所失,而离此四谤者,何也?客凄然变容曰:甚矣,子之难悟也。人有畏影恶迹而去之走者,举足愈数而迹愈多,走愈疾而影不离身,自以为尚迟,疾走不休,绝力而死。不知处阴以休影,处静以息迹,愚亦甚矣!子审仁义之间,察同异之际,观动静之变,适受与之度,理好恶之情,和喜怒之节,而几於不兔矣。谨修其身,慎守其真,还以物与人,则无所累矣。今不修之身,而求之人,不亦外乎?孔子愀然曰:请问何谓真?客曰:真者,精诚之至也。不精不诚,不能动人。故强哭者,虽悲不哀;强怒者,虽严不威,强亲者,虽笑不和。真悲无声而哀,真怒未发而威,真亲未笑而和。真在内者,神动於外。是所以贵真也。其用於人理也,事亲则兹孝,事君则忠贞,饮酒则欢乐,处丧则悲哀。中必贞以功为主,饮酒以乐为主,处丧以哀为主,事亲以适为主。功成之美,无一其迹矣;事亲以适,不论所以矣;饮酒以乐,不选其具矣;处丧以哀,无问其礼矣。礼者,世俗之所为也;真者,所以受於天也,自然不可易也。故圣人法天贵真,不拘於俗。愚者反此。不能法天,而恤於人;不知贵真,禄禄而受变於俗。故不足。惜哉!子之早湛於人伪,而晚闻大道也。孔子又再拜而起曰:今者,丘得遇也,若天幸然。先生不羞而比之服役而身教之。敢问舍所在,请因受业而卒学大道。客曰:吾闻之:可与往者,与之至於妙道;不可与往者,不知其道。慎勿与之,身乃无咎。子勉之,吾去子矣。乃刺船而去,延缘苇间。颜渊还车,子路授绥,孔子不顾。待水波定,不闻拏音,而后敢乘。子路旁车而问曰:由得为役久矣,未尝见夫子遇人如此其威也。万乘之主,千乘之君,见夫子,未尝不分庭伉礼,夫子犹有倨傲之容。今渔父仗挐逆立,而夫子曲要磬折,言拜而应。得无太甚乎?门人皆怪夫子矣。渔父何以得此?孔子伏轼而叹?曰:甚矣,由之难化也。湛於礼义有间矣,而朴鄙之心至今未去。进,吾语汝:夫遇长不敬,失礼也;见贤不尊,不仁也。彼非至人,不能下人。下人不精,不得其真,故长伤身。惜哉,不仁之於人也,祸莫大焉。而由独擅之!且道者,万物之所由也。庶物失之者死,得之者生。为事逆之则败,顺之则成。故道之所在,圣人尊之。今渔父之於道,可谓有矣,吾敢不敬乎?   南华真经循本卷之三十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