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定四库全书    子部十   习学记言总目     杂家类一【杂学之属】卷一   易【干至蛊】   卷二   易【临至升】   卷三   易【困至总论】   卷四   易【上系下系】   卷五   书   卷六   诗   卷七   二礼【周礼仪礼】   卷八   礼记   卷九   春秋   卷十   左传【杜预序隠至襄】   卷十一   左传【襄至哀】   卷十二   国语   卷十三   论语   卷十四   孟子   卷十五   老子   卷十六   子华子   卷十七   家语   孔丛子   卷十八   战国防   卷十九   史记【纪表书世家】   卷二十   史记【列传自序】   卷二十一   前汉书【纪表志】   卷二十二   前汉书【志列】   卷二十三   前汉书【列传】   卷二十四   后汉书【纪志列传】   卷二十五   后汉书【列传】   卷二十六   后汉书【列传】   卷二十七   三国志【魏志】   卷二十八   三国志【吴志蜀志】   卷二十九   晋书【纪志列传】   卷三十   晋书【列传载记】   卷三十一   南史【宋书】   卷三十二   南史【齐书梁书】   卷三十三   南史【梁书陈书】   卷三十四   北史【魏书】   卷三十五   北史【北齐书后周书】   卷三十六   隋书   卷三十七   隋书   卷三十八   唐书【纪】   卷三十九   唐书【表】   卷四十   唐书【列传】   卷四十一   唐书【列传】   卷四十二   唐书【列传】   卷四十三   唐书【列传五代史】   卷四十四   荀子   扬子   卷四十五   管子   卷四十六   孙子   吴子   司马法   六韬   三略   尉缭子   太宗李靖问对   卷四十七   吕氏文鉴   卷四十八   吕氏文鉴   卷四十九   吕氏文鉴   卷五十   吕氏文鉴   【臣】等谨案习学记言五十卷宋叶适撰适字正则自号水心居士永嘉人淳熙五年进士官至宝文阁学士諡忠定事迹具宋史儒林其书乃辑録经史百氏各为论述条列成编凡经十四卷诸子七巻史二十五卷文鉴四巻所论喜为新竒不屑摭拾陈语故陈振孙谓其文刻峭精工而义理未得为纯明正大刘克庄为赵虚斋作注庄子序亦称其讲学析理多异先儒盖当时评论如此其间如谓太极生两仪等语为文浅义陋谓檀弓肤率于义理而謇缩于文词谓孟子子产不知为政仲尼不为已甚语皆未当此类诚不免于骇俗然如论读诗者専溺旧文不得诗意尽去本序其失愈多言国语非左氏所作攷子思生卒年月斥汉人言洪范五行灾异之非皆能确有所见足与其雄辨之才相副至于论唐史诸条往往为宋事而发于治乱通变之源言之最悉其识尤未易及特当宋之末世方恪守洛闽之言而适独不免于同异故振孙等多不满之要其偏执固所不免而考核之精博议论之英伟实一时罕有其匹也乾隆四十二年十月恭校上   总纂官臣纪昀臣陆锡熊臣孙士毅   总 校 官臣陆 费 墀   钦定四库全书   习学记言卷一      宋 叶适 撰易   【干下干上】 【坤下坤上】   其为三阳也天也此易之始画【本一而三者非三则无以为八也】其有隂则地也理未有不对立者也阳之一雷二水三山隂之一风二火三泽此卦也其为六也阳则干震坎艮隂则坤兊离巽此义也以卦则三足矣以义必六而交错往来所以行于事物也学者观其一不观其二此易道所以难明也干文言详矣学者玩文言而忘彖象且文言与上下系説卦序卦之説嘐嘐焉皆非易之正也能自强不息厚德载物而天地之道在我矣知用九天德不可为首而知始矣知用六利永贞而知终矣道之示人未有切乎此者也违而他求则逺矣   坤六爻隂之正也自履霜而至坚冰所以为隂也直方大不习无不利所以明坤也龙战于野所以变隂也臣弑其君子弑其父骇矣甚矣非所以戒坤也且六十四卦皆无弑父与君之象而独以戒坤何哉   【震下坎上】 【坎下艮上】   卦之次序无系乎易之损益然以序卦考之则易之先后如此久矣乾坤刚柔之未交者也及其始交也则阳在下而非其应在五而无其应是以难生而为屯屯者不能进而不能不进之时也其反是也则刚虽得中而无其君柔虽得位而不足以任其臣是以舍位而论卦则险而止者为者不能进而不能退之时也而序卦乃以屯者为物之始生物生必者为物之穉且观诸天地物何时生亦何时而乎   君子观屯之象以经纶夫为屯者五也济屯者初也有屯之才经其离散纶其难厄卒以建侯而定业焉大人之事也观之象以果行育徳夫以其义险而止则果行可也以其卦山下出泉则育徳可也山之为泉也必达于海即而治则养正者圣人之功也   初九磐桓利居贞利建侯草昧之世民无定居置磐立桓底止于是而众隂从之矣故曰利居贞利建侯然民犹未以为可止也则又为之弥纶委曲以尽其周旋阖辟之道然后昔之未可止者终于止而不能居者安其居矣故象以为虽磐桓而以志行为正而以贵下贱则无所不用其极而后大得民也呜呼观始交之难生而知君子之济屯矣   刚柔未交健者为干顺者为坤循于常徳而已及刚柔既交明者为屯昏者为徳虽有常而交不可常以圣人之于易也不以一徳御众变异书诗异指者自此以往诸卦皆然也此徳之应于物者也若其有诸己也则一而已矣曰易之为书也不可逺其为道也屡迁变动不居周流六虚上下无常刚柔相易不可为典要惟变所适其出入以度外内使知惧又明于忧患与故无有师保如临父母呜呼使其于卦必有稽也吾何间焉以其泛于言也则变动周流防者为象粗者为数而君子之实徳隠矣   【干下坎上】 【坎下干上】   序卦物穉不可以不养也物之穉者养而壮者不养乎饮食必有讼饮食则曷为必有讼   干物之主也其进无不遂者故于坤为泰于离为大有大以畜徳小以懿文而兊以决隂皆道之亨者也而独于坎也则不然待之以险而已故为需夫干之遇坎也虽不足以成功然刚而不陷义不困穷则可须以待而无所失之谓也而其象曰君子以饮食宴乐孔子称禹菲饮食书称文王自朝至于日中昃不遑暇食夫饮食宴乐非圣人之所许也孔子曰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又曰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囘也不改其乐贤哉囘也夫进不过于富贵茍不足以行其道成其功则刚消而为柔阳靡而为隂失其所以干矣不然则进而未遂需而未至虽饭疏饮水箪瓢陋巷皆足以乐也故曰饮食宴乐使其为泰为大有为夬为姤莫急于救时莫勤于成民则禹文王之食有不暇矣   干宜上者也然物为之下则干受其攻未有得志者也故于坤为否于艮为遯同人于野履虎尾姤女壮无妄不利有攸往而于坎则为讼矣其彖曰上刚下险险而健讼呜呼以干居下无往而不利遇险犹为需以干居上无往而不难遇险则为讼夫君子以干为徳而用干之难如此学易者之所宜尽心也其象曰君子以作事谋始乾道之行也首出庶物物咸赖之受事听谋惟干所命而已及其在外而无权违行而为讼窒惕终凶自咎于始深致其戒焉故其爻曰不永所事不克讼归而逋复即命渝安贞鞶带三褫之惟听讼者为得吉焉夫岂以我直而物曲哉然则所谓明于忧患与故者将非若此类也欤   【坎下坤上】 【坤下坎上】   序卦讼必有众起故受之以师讼而有众起乎众起而后讼乎师必有所比师者不比之谓也比则安能师一阳而为众隂所宗莫盛于二五故五为比而二为师师者自古称之矣事在前而卦在后故其辞曰贞丈人吉无咎所以戒之明非二不可以师也六五为用师之主虽应于二而其质非刚故又戒之曰长子帅师弟子舆尸而于其成也又深致其戒曰小人勿用然则师虽不始于易而非易不足以言师也众羣而必争当是时也伏尸流血茍赴其欲岂知有所谓丈人者哉诚知之则一举而可以靖民舞干而可以郤敌夫象变其义不曰用师而曰君子以容民畜众益赞于禹曰惟徳动天无逺弗届而禹拜昌言曰俞班师振旅呜呼必若是者而后可以为师欤   初六师出以律否臧凶虽盗夺暴强其出未有不以律者然则何为而律也孟子盖知之其称汤曰为其杀是童子而征之称武王曰一人横行于天下武王耻之又曰不教民而用之谓之殃民殃民者不容于尧舜之世一战胜齐遂有南阳然且不可夫贞丈人而出以律惟尧舜汤武之师为然而后世不复见矣未可以易言也总羣隂而宗五之一阳于君子固无此义而虽君道亦难之故其象曰先王以建万国亲诸侯言先王则有是矣书曰协和万邦黎民于变时雍又曰帝光天之下至于海隅苍生万邦黎献共惟帝臣惟帝时举惟此庶几当之虽汤武不得预焉若夫狎所近昵所从各私其私而以比为贵者世之邪徳而君子之所禁也   原筮元永贞无咎当比辅顺从之时非五之刚中则散而为朋植而为党私情胜而大公灭矣是以不贵其位而贵其徳也   【干下巽上】 【兑下干上】   干进而遇巽之柔其位在四虽顺以纳阳不为己害而不足以行其道也虽然优缓而不迫于干之自养有余矣故其卦为畜非巽之畜干而干之自畜此其所以懿于文徳而不施制断之刚布为宻云而无解物之雨也夫功之在我也以一阳而摄众隂势之在人也以一隂而畜众阳观象不明则居受畜之地而犹自许以有行者君子之深戒也故初为复自道而二以牵复为不自失至于三逼畜之主则以说辐反目为大厉以明干之不可畜而未尝忘夫复也嗟夫主犹若此况于为客以兊之三上行不忌听其蹈借无所避之则安得不为虎尾而咥人哉虽然圣人不许也秉干之徳明上之分刚中正履帝位而不疚光明者也故其象曰上天下泽履以辨上下以定民志则虎尾咥人之患不足忧而初之素履二之幽人上之视履安行徐步上下有序物我判然彼眇而能视固不足为之明跛而能履固不足为之行也孟子所谓不得志独行其道者也且夫不安于受而以干自畜不与其行而以干自居者遇巽兊之时故也其视坎有间矣   比必有所畜故受之以小畜按师卦为容民畜众之义不以比为畜也物畜然后有礼按雷在天上大壮其物防而不畜则非畜而后有礼也   【干下坤上】 【坤下干上】   以天而交地下地而上天刚柔之际隂阳之数内外均等未有如泰否之明者也观象指事雷动风行壑反冻结敷荣润条摇落粪本亦未有如泰否之著者也然而君子玩否之象至于俭徳避难不可荣以禄其六爻逆顺兴废之间忧世扶国之义盖专指君子小人消长以辨之矣而于泰也则曰后以财成天地之道辅相天地之宜以左右民是春生而夏长南讹而东作隄防沟洫播种稼穑三事六府皆归一气消息之运而君子小人进退治乱之机特不以参焉何也学者之言治道至否泰而止而谓其说于易为最详按泰之初拔茅茹以其彚征吉使有志于进者不以已而以人二包荒用冯河使居中得位者善恶容而不吾害至于三也则又或惧夫平者陂矣往者复矣若是乎君子盻盻焉求容于小人之不暇而何暇以治哉元凯之用舜自举之乱臣十人武王有焉故舜谓朕堲防说殄行震惊朕师禹以驩兠有苗为尧之哲之病也然则以六五之君当交泰之日小人革面以避君子君子降心以纳小人懐失身之惧而犹无善治之益也若夫干之二为见龙三为夕惕四为跃渊五为飞龙其君以是道其臣亦以是道所别者位而已矣此唐虞三代之所以为盛也以泰否为治乱以君子小人消长为盛衰者后世之言易者也此否所以致君子之戒而泰独以民为众也   履而泰然后安成履之道在于虎尾而咥人不得言泰泰者通也物不可以终通物之不能终通势也若易之持泰则固欲其终通也   【离下干上】 【干下离上】   干居上而离下进二为主而应于五干不能自固其刚而离之明足以配乎干此其所以能合众异而同之虽未至于成功而大同无私实有为之基本非若遯姤之消蚀否讼之结伏欲施而不可者也比者亲而比也同人者踈而同也【隂亲而阳踈也】当大同之时非有号召不待绍介翕合响应不约而自同者也不然则何以在郊野之逺而以宗党为吝哉类族者异而同也辨物者同而异也君子不以茍同于我者为恱也故族之异者类而同之物之同者辨而异之深察于同异之故而后得其所谓诚同者由是而有行焉乃所以贵于同也天下之求同于君子者多矣君子之有所同于天下者亦多矣及其用之则以异而败者众以同而成者寡何也不类其族不辨其物平居乐乎人之茍同而不知其遇事之终以异也甚矣同人之难也何以知之由其爻而知之初无咎二吝三凶四弗克攻五号咷大师克六志未得彼泛焉同乎一世而茫焉莫知其所谓诚同皆以干之居外故也若其在内也则异是以委心归计而应于五五知其为至刚之徳俯以下之安其为用而不疑也凡干之为世用未有盛于大有者干不以离之有也为忌离不以干之进也为逼故二为大车以载三为公用亨于天子四匪其彭以交如之孚获威如之吉至于自天祐之而无不利者凡以干之在内也呜呼遏恶扬善顺天休命干之材也亦君子之志也夫岂易而得哉   物不可以终否故受之以同人物不可以终否是也受之以同人非也与人同者物必归焉不归其善而归其同亦非也   【艮下坤上】 【坤下震上】   舜命于禹曰汝惟不矜天下莫与汝争能汝惟不伐天下莫与汝争功益赞于禹曰满招损谦受益时乃天道谦之为义古矣而卦以坤艮之九三当之世之所谓谦者以位而言也夫谦虽无所不用用虽无所不利而非位不足以言谦三者位之不当而内卦之终也于是而明谦焉无其位而任其劳以此终其身而不敢怠也谦者不足于中也豫者有余于外也此震坤之九四所以为豫也处己必以谦无豫可也处物必以豫豫之自处而忘其谦则凶之甚矣此二卦所以相因而立谦吉而豫凶也   裒多益寡称物平施非谦也以谦尸之众之所服也以豫自处无时而可也故推其义曰先王以作乐崇徳殷荐之上帝以配祖考言惟此时为可也   豫之义难明故独明其顺以动者虽天地之大圣人之崇高未有逆理而能动者也   【震下兊上】 【巽下艮上】   刚下柔动乎险则为屯屯者我欲进而物不从也刚下柔动而说则为随随者物既行而我从之也刚下而柔上险而止则为者不可与有为也刚上而柔下巽而止则为蛊蛊者不可与无事也是故随蛊者屯之反何也以其有顺说之道焉君子于其险也则经纪而弥纶之不困于屯也于其说也向晦以全其明入宴息以养其力不诡于随也于其险也则果行而育徳成己也于其顺也则振民而育徳成物也夫是以随者不随而蛊者不蛊此其义之所以为大而不可小用之也若夫沦溺败壊安其自然何取于易哉   山下有风振撼纷剥为蛊之象君子之治之也先甲三日后甲三日申重黾勉如子治其父母之事惕厉勤苦不得宁居亦以其异而可为耳如使动辄乖忤茍安卑陋不我能备复为敌讐则振民育德之功无与共之矣宜其不事王侯而髙尚其事也哉   豫必有随豫随不相待也信如序卦之言则随为豫之余何以立卦义且随者豫之靡故卦谓随时可随也豫其可随乎随于豫则陷矣   习学记言卷一   钦定四库全书   习学记言卷二      宋 叶适 撰易   【兊下坤上】 【坤下巽上】   按一阳在内为复复者我有之也我有其刚则隂柔虽众而不能胜及二阳之在内也岂惟隂不能胜而足以制隂矣故其象为临临者自内而制外者也八月有凶或以为预戒隂长非也夫刚浸而长众隂有听命之势然其类犹盛足以拒阳及其进而成干又进而益壮刚徳大而后消隂之道成焉今夫临以未全之阳而操制物之柄进而不量曽不知隂之为吾害也则将自消于隂而其功卒以不立是故圣人惜夫临之遽用其刚而凶且及之矣故曰消不久也呜呼刚之欲临柔也内之欲制外也岂徒私其柄于我而示其威于物哉其教思也无穷其容保民也无疆然后知刚之志不在于胜隂也故临为容保民而师为容民畜众   干之在外也其一为姤其二为遯其三为否皆阳之不利者也及其化而为风与地同徳阳为隂长顺以巽升居中得正众隂所仰故临虽自内而制外而观则自下而观上矣临顾以己与民而观则以民求己矣圣人之于观也非设于耳目以耀之盛于物采以夸之也若是则为观之道浅矣是宜纯一内守极诚尽敬礼乐文为皆所未及声气容色无得而参其上颙然以孚而其下肃然以化者也嗟夫圣人之言观也若此所谓神之不疾而速不行而至者使其信然则岂可以他求哉观不为君子观徳之象而为先王省方观民之象干不为圣人出治之象而为君子自强不息之象然则知徳者之于干宜勉而至而于观则不强而求可也   有事而后可大故受之以临临者大也按卦义无大义大观丰大大畜大过乃大义也   【震下离上】 【离下艮上】   按画以刚下柔而柔不容故噬嗑噬嗑者鬬于内也以卦柔纳刚而刚听命故为贲贲者和于外也其为噬嗑也刚柔分柔上行其为贲也柔文刚刚文柔呜呼事至于噬其不文甚矣圣人恶之故取其不噬者以反之明文之不可废也夫天与水违行为讼刚柔分为噬嗑然则各徇一物之偏而交错往来之文何由施焉宜乎明罚勅法而无敢折狱者为之继也且皆以为明而明之于狱孰与自有其明而明之于政乎故刑法虽先王之所用而君子则必去彼而取此矣   日中为市致天下之民聚天下之货交易而退各得其所盖取诸噬嗑观噬嗑之夺攘如此圣人奚取也市者天下之利也懋迁有无化居所以相之也不得以噬嗑言   天文谓卦也人文谓义也刚柔相交上下往来所以察时之变也尊卑等序粲然文明各有所止天下所由以化成也   【坤下艮上】 【震下坤上】   五隂之卦为复为师为谦为豫为比为剥世言阳不可无隂谓隂必配阳者卜史之论也隂何功于物杀其已生壊其已成者性情使之尔然其得一阳而宗之交臂骈首爱戴顺承虽未至于二五之正位而保恵收防之功茍有见焉皆足以扶羣隂而就其功也惟夫阳自弃而旅于外羣隂升无所统壹其争为剥落以害成功者非能变阳乃所以自变也按地中有山为谦其反之也山附于地而为剥谦者其道而剥者其势也嗟夫君子之于易也不以道而以势则何取于刚哉   剥者渐剥复者顿复也卦之反此为彼无不然者而莫盛于复方其众隂类进防于无阳穷秋大冬摧折皆尽而孰知其复哉世谓复特阳之萌芽此尤为不知复者使其果待于萌芽而渐长则何名于复故曰出入无疾朋来无咎反复其道七日来复又曰刚反动而以顺行又曰先王以至日闭闗商旅不行后不省方皆以明乎阳之顿复非萌芽而渐长所能当也本诸人心其为不善以消其善如剥之消阳者曰渐可也及其一念健疾克己复礼亦犹阳之顿复也然则渐而迷者人之过也顿而复者人之心也故剥者天地之过也复者天地之心也呜呼独阳无隂岂独圣人以义理尊之哉乃天地之正性也   【震下干上】 【干下艮上】   干居外而其内为坤为离为艮为兊为巽无有吉者独为震也以刚居内而消隂妄者隂也无妄者刚居内而消去之也圣人欲教天下之不为妄则必自其刚之居内者始近世之学谓动以天则无妄动以人则有妄夫卦之画孰非天者偶震与干合而遂谓动以天为无妄则他卦之妄者多矣岂足以教人哉且人之动则固人而已矣又孰从而天之不见其天而强名焉是将自掩而为妄不可止也孔子曰吾未见刚者或对曰申枨子曰枨也欲焉得刚然则以刚居内而消隂卦之正义孔氏之本学也   震之一刚居内而消隂则信矣艮之二柔居外则曷为其畜阳也夫畜阳者隂也所以畜阳者非隂也艮之一阳也巽二阳而柔故为小畜艮一阳而刚故为大畜先王于无妄之义茂对时育万物而君子不用者君子无其位能自教而不敢教人也大畜刚健笃实辉光日新其徳而其象曰君子以多识前言往行以畜其徳夫徳未有无据而能新者故必多识前言往行以大畜之然后其徳日新而不可御矣   【震下艮上】 【巽下兊上】   按画四隂在内初上为阳按诸阳惟坎居中既能拒阳复能陷隂阳之不善者也若他阳则无不善已虽无位未能援隂以成功然以其徳则养之有余矣古人以颐为养义而説者因以取象于口为颐按诸卦以形言者如艮其背咸其股剥床以足皆始终象之若颐中有物曰噬嗑观颐自求口实宜若取象于口者而诸爻则不然观我朶颐谓将徧养于四肢尔然则古人固以颐为养而非谓口之为颐也初者我不求养于物上者物待我而养茍兼知于二义则所谓君子之頥也或颠颐或拂经诸隂之势则然而我之为养毕矣   慎言语所以养心也节饮食所以养形也明乎此然后在初为灵在上为由颐矣   阳非难也而难于过隂今夫五阳在下为夬有决裂孚号之厉以其志在于胜隂也在初为姤有女壮勿取之戒以其志在于畏隂也若夫四阳居内上不能乗下不能消自以为盛矣然处偏重之势本末皆弱徒自固于中而不知其桡折乎外故阳为隂郛者养而隂不足以郛阳也则失其所以养而灭此泽所以灭木而二与五所以皆为枯杨也君子知隂之乗己阳之无用独立不惧遯世无闷不以刚为过而非过于刚者不能然后知大过之象矣   【坎下坎上】 【离上离下】   水必坎而后行无适而非坎也人之行于世亦然然而四肢百骸人不知其坎也而况于身之外乎是以动则必踬行则必陷而莫之救也故坎之行也以水而人之行也以心心刚也柔非心也水刚也坎非水也故曰常徳行习教事所以行于世也   火丽而焚日月星辰丽而明其不丽者殒坠薄蚀矣人见其明而不知其丽也百谷草木种之则生揠之则死人见其生而不知其丽也大人象之重明丽乎正以化成天下人之目能视耳能听手能持足能履趋利避害了然于中所谓明也其为君也纪纲号令生杀予夺晓然于外亦所谓明也虽然明有形也正无形也人君未有不用其明者其卒至于蔽昏塞而不足以明何也知其明而不知其明之所丽也圣人以天地为日月百谷草木之丽而以正为明之丽此防言笃论也知其正而后重明丽焉于是照乎四方尧舜禹汤之道也易举一以见二合二以明一诸卦无不然也而莫着乎坎离坎实而离虚非独其理也其物也   【艮下兊上】 【巽下震上】   按易言取女吉勿用取女家人归妹二女同居不同行不丧匕鬯若此者皆以为男女之象也易之于物无所不取其以位之刚柔气之通塞而取于男女可也而以乾坤为父母坎离震艮巽兊为男女真若生育然则吾不知其说也易之有上下经其简帙繁重分之然也序卦既错举以附合之又为之说曰有男女然后有夫妇有夫妇然后有父子学者因是又以为上经首乾坤下经首咸恒者父母夫妇之象也夫闗雎鹊巢明指义类自家形国以是为后妃夫人者盖以其事言也若天地隂阳则象之而已其父母夫妇男女安在也今也神明之则以不可见为见防鄙之则以必可见为见学易未有不出乎二者相高于不测相深于无穷而其实则与卜筮同归于浅末而已   山上有泽柔上而刚下二气感应以相与者本无而忽为有也雷风相与刚上而柔下刚柔皆应者本有而不可无也非本无而忽有不足以言变非本有而不无不足以言恒凡变化万物调和异心俄顷而应咸也至于日月照明四序迭行终古而在恒也君子之象是也于人之有杂然而来则虚已以受之于己之有凝然而止则自立而不可易也今夫学者之言易也虚受于人则失己自立于己则失人偏胜而不足以成徳者咸恒不并观之过也   【艮下干上】 【干下震上】   一隂在内古人已畏之故其象为柔遇刚况二隂乎故其象为刚遯柔当是之时非遯不亨五不以位二不以应皆必于退者也使其迟疑系吝犹冀万一则否之匪人君臣义定坐受消殡虽欲全退尚可得哉故九四好遯九五嘉遯皆不顾其媾而否之六二亦曰大人否亨也君子以逺小人谓平居待遇小人常当体遯之义也且夫君子之于小人也岂欲近而与之鬭哉惟欲逺而与之遯尔词令之交卑而不亲笑貌之接顺而不同权势之争逊而不厉言论之辨和而不党所谓不恶而严也皆遯也其遯若此而其壮也则不然阳虽有进隂之势而君子无自进之法反观于己至刚至大内消隂柔非礼弗行尽去私欲惟此可以当大壮刚动之象为四阳朋长之祥而区区进退之际胜负通塞之间不足言也嗟乎天地之情岂逺乎哉   序卦谓夫妇之道不可以不久故受之以恒又谓物不可以久居其所故受之以遯此物指夫妇乎抑他物也物亦未有不可以久居其所者日月久照四时久成东西定方上下常位无非物也奚朝菌蟪蛄之云乎   【坤下离上】 【离下坤上】   明出地上明为君顺为臣明入地中其君暗其臣揜故晋以康侯锡马蕃庶昼日三接君臣之遇莫加焉而明夷必至于文王箕子之难而后止也然而君子之于晋也不希其合不赖其荣乃取而为自昭明徳之象其于明夷也则以之莅众用晦而明而后知明之不可息也卦之所从象之所去象之所得因卦而反之者也然则圣人之所以教天下后世也岂徒象于易而已乎   【离下巽上】 【兊下离上】   言易者指男女为卦冝莫如家人之审按巽与离皆女也而彖谓女正位乎内男正位乎外男女正天地之大义何也至若以坎遇艮而其爻曰见金夫睽之九四亦曰睽孤遇无咎然则卦爻适因其刚柔故为男女夫妇之象而说卦乃以为天父地母至有一索再索男女长少之殊学者不详考固敝精神于无用自是以往又将有不可胜穷者皆易之蠧也   和则有家睽则无家家人一卦无非和也睽六爻无非睽也原其始在外内不失序而已人不知分限故不能立家以睽孤之私志灭和顺之公心虽有家犹无家也必合而观之舎彼取此则风自火出而家道盛矣圣人于睽极言其义如天地万物男女之睽特以其势位不同尔非有忿防疑忌存于其间也人能体此则虽睽而未尝不合者乃天地万物之常理也所谓同而异也非异而不同也   【艮下坎上】 【坎下震上】   山下出泉其卦山上有水其卦蹇者徳之穉蹇者徳之壮也云在雷上其卦屯雷在雨上其卦解屯者难之生解者难之平也故为险而止蹇为见险而能止屯为动乎险中解为动而免乎险故屯其始蹇解其终也屯之九五为屯其膏虽有位而徳不足蹇之九五为大蹇朋来不以其位而徳有余然则屯以经纶而蹇以脩徳者屯之初九与其类往而蹇之九五受其类而为之节故也夫其蹇也脩徳攻阙以反于己及其解也赦过宥罪以恕乎人君子之道可知矣   六三负且乗致冦至按爻负四而乗二以其下也而乗之以其上也而负之不知其皆刚也难之不解由此故也故上六射之而获之谓之解悖凡易所谓冦者谓其非已之媾也今曰盗思夺之盗思伐之而又曰慢藏诲盗冶容诲淫则是上六之公而为盗淫之事非所以解悖也   【兊下艮上】 【震下巽上】   损益古之成词也而未有成理二卦象之所以明损益之成理也按画刚柔皆等敌应皆均何以为辨盖以内之刚分于外之刚则为自下而益上上之势虽可以受益而义不可受益也故曰损以外之刚分于内之刚则为自上而益下上不惟其义当益下而势亦当益下也故曰益于此可以定损益之理而世之纷纷乎损人以益己剥下以丰上而谓之损益者可以知安危存亡之所由出矣二簋谓二阳也以损之道言之惟在我者可自损以益人故虽损其一而二簋犹可用享以益之道言之必在上者自损而后可以益下故民说无疆而虽天施地生亦无不然也君子之当自损者莫如惩忿而窒欲当自益者莫如改过而迁善故亦以二卦象之盖皆非刚阳不能而隂柔无预乎其间也若使内为纯刚而忿不待惩欲不待窒刚道自足而无善可迁无过可改则尧舜禹汤之所以修己者废矣然后知近世之论学谓动以天为无妄而以天理人欲为圣狂之分者其择义未精也   【干下兊上】 【巽下干上】   世谓能断为决果敢为决又谓多疑少决迟疑犹豫不决又谓决者成不决者败决者智愚之分利害祸福之涂也观易以五阳并进一隂乗之乃有决去之义犹曰孚号有厉告自邑不利即戎然则非如是者不决而犹有惧焉盖徳以畜言不以决言也武王散鹿台之财发钜桥之粟其辞曰周有大赉善人是富此夬之象也故居徳则忌孔子曰暴虎冯河死而无悔者吾不与也必也临事而惧好谋而成者也然则刚贵长而不贵决决者长之极而势之不得已也善养刚者不使之至于极也   姤虽有勿用取女之戒然自夬言之决柔在我而惧其无隂者畏刚之不可与立也若夫姤则虽已在物矣当居位之权及未衰之势抚一隂而使之犹足以有为也故其彖曰天地相遇品物咸章也刚遇中正天下大行也而其象曰后以施命诰四方言于君子虽无所用之而以人主之尊体柔行巽以颁命令于天下则姤之象也由是而推则盘庚大诰之作已渐失古人之意而况于后世乎   【坤下兊上】 【巽下坤上】   众隂宗五为比明一尊也今有四分之故聚而已民志未专上徳未壹故王假有庙用大牲吉所以示民敬定民极也九四大吉无咎而九五为萃有位无咎有位者挈民从已之辞言其与四较也比之九五曰显比特示所应犹失前禽而况以位取必于民乎是以除戎器戒不虞畏其争也呜呼始之以庙终之以兵亦有以验其徳之不足矣然其若此者盖天地万物之情而我应之犹愈于屯之无膏也夫刚之在外不若在内畜隂而聚之不若顺隂而升之此升之多吉所以过于萃之多忧立庙以系民用牲以求民不若顺事于岐山使民不吾舍而后亨之为得也是故汤武之事易难言之何也四五之争君臣易位非天地万物之常理故也君子体升之象达民所欲而助其往顺徳积小不为物的而高大着焉然后知使其聚于己不若听其升于彼也其义微矣而序卦者乃以为物相遇而后聚故受之以萃萃而上者谓之升故受之以升如是则物适自聚而不为我聚聚不冝下而冝上也乱孰甚焉且彼聚于我而有贰也至于假有庙用大牲犹恶其薄于徳也如使不为我聚而又欲上将固执之而后可则不足以为易而鄙诈夺攘之习炽矣   习学记言卷二   钦定四库全书   习学记言卷三      宋 叶适 撰易   【坎下兊上】 【巽下坎上】   按诸卦未有其物而言无者泽奚为而无水也泽亦水也泽之水以浸灌润说为用坎之水以流行通达为用当泽上之时坎为所包而流行通达之用失矣故彖言刚揜而象言无水困也坎之正卦惟心亨其揜于刚也有言不信夫君子未尝不以心亨及其揜于物而不自达愤不能平则有时而言矣故戒之曰尚口乃穷然则必反于心而后可也刚者我也命者天之所以命我也志者我之所以为我也见揜于物坐而受困致命遂志所以全我也困之于人大矣必若是而后亨不然则济困者皆所以重困也反而为井所以明水之必通也水行于地而上于井虽十仞之深未有不上者也人实求水水非求人故邑可改以就井井不可改以就人也汲有丧得井无丧得汔至未繘井人之无功而非水之无功也羸其瓶者物之凶而非水之凶也易极言井之义至于勿幕有孚吉不在水而在物者皆心亨之余功也盖水不求人人求水而用之其勤劳至此夫岂惟水天下之物未有人不极其劳而可以致其用者也目之色耳之声口之味四肢之安佚皆非一日之勤所能为也智者知之积一粒之萌芽一缕之滋长以教天下天下由之而不自知也皆劳民劝相之道也   困乎上者必反下故受之以井按井上也非下也   【离下兊上】 【巽下离上】   详易诸卦自乾坤开义皆因其事之所当有而治之至于蛊防变矣至于剥又防变矣圣人以为物之自变者不足言也故其于革也非其事之所当有而示我之所以变以明乎易之不穷也其辞曰已日乃孚物之安于常者不知其为变而未有利之者也故其革也皆物之所不恱已革而后信之且天下之情固未有信于其未革者故彖以天地革而四时成【不言四时革而言天地革四时之革人所易信天地难信】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又以治厯明时象之而爻又杂取变革之象以当之此易外新意非诸卦所得拟伦也序卦至未济乃言易不可穷夫易巳穷于此则所谓不可穷者果孰从而求之杂卦又言革去故鼎取新夫谓革为去故则宜若其理然者而鼎无取新之义当革之时物情世故无不变易而有不可变者如鼎之烹餁有实人所资以生养盖犹故也故以正位凝命系于革之后以为知其有不可革者而正位凝命以待之则始终终始相为无穷而易之道常流通矣而传易者方摘十三卦论易变通之利踈矣   【震下震上】 【艮下艮上】   按画阳在内为震其义曰震惊百里不丧匕鬯所以震惊百里者阳也所以不丧匕鬯者刚也阳所以为震也刚所以治震也恐惧修省治震之业也不丧匕鬯治震之徳也学者知为震又当知治震也阳在外为艮其义曰不获其身行其庭不见其人夫不丧匕鬯者不有其心也不获其身者不有其身也内能不有其心外能不有其身皆是刚为之也学者于艮知止而已古人以震艮兼明内外内存则无外矣外遗则无内矣思不出其位非无思也位难知也不出其位无邪思也所以养思也   【艮下巽上】 【兊下震上】   晋为进渐亦为进渐者进之序也晋渐升皆君子体而进其徳之象也至于归妹余有疑焉其彖曰归妹天地之大义也天地不交而万物不兴归妹人之终始也其象曰君子以永终知敝夫以归妹为人之终始则人道之讫于此也审矣永终知敝则其当戒慎也明矣按屯在序卦为乾坤之次而其彖为刚柔始交至归妹则曰天地不交而万物不兴以画考之干始变而为兊居内坤始变而为震居外在天则为天地交也在人则为所归妹也然则艮巽合隂阳俱长者人之序震兊合少隂交长阳者人之敝也【随亦震兊合干变不居内故也】是其为卦义亦次乾坤盖古之诸卦次第如革鼎渐归妹往往与今序卦不同不然则彖安得独以归妹为人之终始而诸卦以取女为义者顾无此哉夫乾坤交而为震兊真有男女之象而过以相与者亦敝之所由生此其所以永终之为难也然则家人曷为亦以天地之大义言之曰家人无阳所谓大义者以位之外内为别尔非人之终始也   【离下震上】 【艮下离上】   勿忧者有忧也时之在丰人情之所喜而何忧焉变而不流亏而不益常人之所玩而君子之所畏也王假之宜日中言非常人所能当也故又曰日中则昃月盈则食天地盈虚与时消息而况于人乎况于鬼神乎言虽王亦不能当也圣人之戒丰如此而于旅则曰旅之时义大矣哉然则屯蹇困者君子之所用而丰豫大有者君子之所去也丰则噬嗑也旅则贲也皆施之于刑而不施之于徳也   【巽下巽上】 【兊下兊上】   巽于人无所用独用之于命令以其顺也命已顺矣而又申之顺之至也九五无初有终先庚三日后庚三日申命之主也命自我顺而后下顺之然惟圣人为能非圣人则皆以命令轧天下失巽道而用武人者也孔子曰君子之徳风也小人之徳草也草尚之风必偃而天下有风姤后以施命诰四方盖居尊用柔而以巽出之申命之道也又曰不教而杀谓之虐不戒视成谓之暴慢令致期谓之贼此所谓不以巽道而用武人考末世之事皆然也故管仲之犹谓下令如流水之原而况圣人乎学者方以暴虐之意助指麾之威逆人以顺己甚者至谓勅命一出违则有刑为得古人重命之义岂其以巽出之哉   兊以说先民而尤贵于朋友讲习之用故谓学时习而说乃古道也理本无形因润泽浃洽而后见其始若可越其乆乃不可测其大乃至于无能名皆自说来也   【坎下巽上】 【兊下坎上】   序卦说而后散之故受之以涣涣者离也又杂卦涣杂也王弼因之遂以为乖散之象学者于涣无不以散为称按剥称落明夷称伤其本故在也民散则国亡气散则形离本则不存何以卦为诗称继犹判涣又曰判涣尔防矣又曰溱与洧方涣涣兮盖涣者融释通达之义如以为散则萃以聚有庙涣可以散立庙乎涣汗其大号谓通达之盛者安得散汗其大号而又曰散王居无咎哉当是时刚来而柔得位乎外隂阳合和郁滞者解凝止者通涣然发越王道之所防也故可以享帝立庙犹豫以作乐崇徳也涣之反自当为节水之流行无穷泽上有水所行者止于泽而已数度可制而徳行不可议子贡问何如斯可谓之士矣子曰行已有耻使于四方不辱君命可谓士矣敢问其次曰宗族称孝焉乡党称弟焉又问其次曰言必信行必果硁硁然小人哉抑亦可以为次矣夫议徳而后能进徳学者不考以小徳加于大徳终无自进之地矣   【兊下巽上】 【艮下震上】   二刚之初为巽末为兊刚在中而说巽合不以令而行不待令而从者也舍中刚而言中孚者此刚之用而信之所由出也夫刚外旅而柔据其中其卦为噬嗑而至于用狱柔在外而刚在中其卦为中孚而至于及豚鱼刚柔内外之间治物之功相去逺矣然则何以知其能及豚鱼而言之卦之利牝马畜牝牛飞鸟遗之音皆以其材立象尚有难知者若其中信于物如天地四时无所差忒则虽昆虫之微草木之无情皆取节焉非难知也所以知其及于豚鱼而后为信之至而人伦交际之道犹其粗者尔   小者过谓柔过乎刚君子体其象以行过乎恭丧过乎哀用过乎俭凡在吾身若此类者可以过也所以变柔成为刚也茍以为不可过而弃之则是恣隂而剥阳也   【离下坎上】 【坎下离上】   水欲下而火欲上人之情有所欲而不获冒患出险求必遂而后已此人也非天也至比之辅萃之聚以人而得其天者也凡卦惟大亨而既济举小以明之言其志在于欲而不必于理也欲之未遂也无不用其极既遂则举而弃之犹刍狗然是以止而乱也故君子之戒既济以为无宁未济之患而所欲既得则患之始而乱之所由生所当思而豫防也然则火已上水已下已济矣犹曰未济未济者欲济而未能也人之情于其本然者不自安而犹以为未也故君子之戒曰慎辨其物而居其方宜上者毋下也宜下者毋上也不然则物交错而方乱矣   日与人接最着而察者八物也因八物之交错而象之者卦也此君子之所用非小人之所知也故干以自强不息坤以厚徳载物屯以经纶以果行育徳需以饮食宴乐讼以作事谋始师以容民畜众小畜以懿文徳履以辨上下定民志否以俭徳避难同人以类族辨物大有以遏恶扬善顺天休命谦以裒多益寡称物平施随以向晦入宴息蛊以振民育徳临以教思无穷容保民无疆贲以明庶政无敢折狱大畜象以多识前言往行以畜其徳頥以慎言语节饮食大过以独立不惧遯世无闷坎以常徳行习教事咸以虚受人恒以立不易方遯以逺小人不恶而严大壮以非礼弗履晋以自昭明徳明夷以莅众用晦而明家人以言有物而行有恒睽以同而异蹇以反身修徳解以赦过宥罪损以惩忿窒欲益以见善则迁有过则改夬以施禄及下萃以除戎器戒不虞升以顺徳积小以高大困以致命遂志井以劳民劝相革以治厯明时鼎以正位凝命震以恐惧修省艮以思不出位渐以居贤徳善俗归妹以永终知敝丰以折狱致刑旅以明慎用刑而不留狱巽以申命行事兊以朋友讲习节以制数度议徳行中孚以议狱缓死小过以行过乎恭丧过乎哀用过乎俭既济以思患豫防未济以慎辨物居方皆因是象用是徳修身应事致治消患之正条目也观孔子与羣弟子分别君子小人甚详而正条目于易乃明着之又当于其间择其尤简直切近者孟子所谓左右逢其原而近世亦有求端用力之说夫力则当用而端无事于他求也求诸此足矣此学者参前倚衡之要道也与夫意测声随而宛转于枝叶之外者殊絶矣   按易之初一画对分而为十二二卦对立而为六十四书之始终具焉圣人非罔民以自神者而学者多异说不知之过也   按班固用刘歆七畧记易所起伏羲文王作卦重爻与周官不合盖出于相传浮説不可信言孔氏为之彖象系辞文言序卦之属亦无明据论语但言加我数年五十以学易而已易学之成与其讲论问答乃无所见所谓彖象系辞作于孔氏者亦未敢从也然论语既为羣弟子分别君子小人无所不尽而易之象为君子设者五十有四焉其词意劲厉截然着明正与论语相出入然后信彖象系辞为孔氏作无疑至所谓上下系文言序卦文义重浅深失中与彖象系辞异而亦附之孔氏者妄也自顔曽而下讫于子思孟子所名义理万端千绪然皆不若易象之示人简而切确而易行学者诚有志于道以是为经而他书特纬之焉可也   书文训故莫知所起之时盖义理由此而出以易考之有即其所称不待解释而明者如屯泰否谦临观贲复遯家人睽损益震归妹旅巽涣节既济未济如此类者必当时人所通知故不复解释止于核卦象而已有虽其所称义不随见必待训释而通者如山下有险险而止上刚下险险而健讼柔得位而上下应之曰小畜柔得位得中而应乎干曰同人柔得尊位大中而上下应之曰大有刚应而志行顺以动豫刚来而下柔动而说随刚上而柔下巽而止蛊頥中有物曰噬嗑无妄刚自外来而为主于内大畜刚健笃实辉光日新其徳明入地中明夷解险而动动而免乎险解巽乎水而上水井水火相息二女同居其志不相得曰革柔在内而刚徳中说而巽孚需之为须师之为众比之为辅履为柔履刚剥之为剥頥之为养大过为大者过小过为小者过坎之为险离之为丽恒之为久大壮为大者壮晋之为进蹇之为难夬之为决姤之为遇萃之为聚困为刚揜鼎之为象艮之为止渐之为进丰之为大兊之为说必非其当时所通知或虽通知而字与义不偶故必以后字明前字转相之而后着也又有义不止于卦名者如天为干而象乃为健随不止于随而为天下随时有虽卦所取名彖所训义而后世犹不能从者如坤小畜大畜噬嗑坎离夬姤艮兊有虽卦所取名彖所训义而义理终于微小不与诸卦并行者如屯需渐是也夫人之一身自仁义礼智信之外无余理行于世故自六十四卦之外无余义学者遡源而后循流则庶几得之若沿流以求源则不胜其失也故余谆谆焉以卦象定入徳之条目而畧于爻又以卦名通世故之义训而畧于卦者惧沿流不足以求源也   习学记言卷三 <子部,杂家类,杂学之属,习学记言>   钦定四库全书   习学记言卷四      宋 叶适 撰易   自有易以来说者不胜其多而淫诬恠幻亦不胜其众孔子之学无所作也而于易独有成书盖其忧患之者至矣不幸而与大以下并行学者于孔氏无所得而惟大以下之为信虽非昔之所谓淫诬恠幻者然而依于神以夸其表耀于文以逞其流于易之道犹曰出入焉而已余既条其大指稍厘柝之诚涣然于此则孔氏之成书翳而复明易之道其庶几乎   周官太卜掌三易之灋一曰连山二曰归藏三曰周易其经卦皆八其别皆六十有四连山归藏虽不可得而见矣以其义推之非变则无以为易非经非别则无以尽变古人之所同考不知其安所从始也而后世之言易者乃曰伏羲始画八卦又曰以代结绳之政神于野而诞于朴非学者所宜述也   六爻之动三极之道也又曰有天道焉有人道焉有地道焉兼三才而两之故六六者非他也三才之道也又曰兼三才而两之故易六画而成卦分隂分阳迭用柔刚故易六位而成章谓六爻之动则信有三极之道矣谓兼三才而两之故六则非也六画成卦画之所自有六位成章亦画之所自成谓隂阳刚柔天地所由立于此亦非也易之作也自画而始不三之则无以为八也不六之则无以为六十四也故一以为天也六之以为干二以为地也六之以为坤有一者无二也有二者无一也安得预计其为三哉且易之既成则固备乎天地与人矣而其始之所以作则不必备也原其始者莫着乎画者徒杂而言之宜其晦而不明欤   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卑高以陈贵贱位矣动静有常刚柔断矣方以类聚物以羣分吉凶生矣在天成象在地成形变化见矣是故刚柔相摩八卦相荡鼓之以雷霆润之以风雨日月运行一寒一暑乾道成男坤道成女干知大始坤作成物干以易知坤以简能此所以释夫彖也按彖言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乃统天云行雨施品物流形大明终始六位时成时乗六龙以御天乾道变化各正性命保合太和乃利贞首出庶物万国咸宁则皆干徳也而天从之之所称则皆天徳也而干从之尔且易之始画也独干而非坤故彖之赞干也有干而无坤及其赞坤也顺承乎天而已然则乾道成男坤道成女干知大始坤作成物干以易知坤以简能是非坤不足以配干非乾坤不足以成易而独干非坤有干无坤之义隠矣乾道变化各正性命统充满覆载无非干也乾道成男坤道成女则隂为无预乎阳阳必有待于隂而干之功用褊矣震虽有不丧匕鬯咸虽有取女吉姤虽有勿用取女然而以乾坤为父母六卦为男女皆卜筮牵合之虚文非孔氏之书所道也故其彖曰出可以守宗庙社稷以为祭主又曰柔上而刚下二气感应以相与又曰勿用取女不可以长也岂有渎乎其间哉干终始主乎健其象曰自强曰不息坤终始主乎顺其象曰厚徳曰载物今变而曰易曰简然则健顺固所以为易简乎抑健顺不足以尽乾坤乎易不必强简不必厚乎此皆与彖象之义异不可得而从也   君子所居而安者易之序也不知指何序谓易有成序君子之所当居则泛滥而无择谓君子于易有所当居之序则移徙而难常若朝困而暮升则俄约而忽泰非所以为安也夫卦无常而君子之徳有常孔氏之教也以有常之徳居无常之卦彼逆而我顺不取必于易也易与天地准故能弥纶天地之道之为是言也将以大夫易也其意若曰天地至大也而易能准之又弥纶之尔按干称统天泰称财成天地之道豫称顺以动故天地如之大壮称正大而天地之情可见矣书诗之称道未尝不先天惟易不然盖其困变以明理而后知天地之不能违也然则天地固准易而易非准天地也且既已准而从之矣又安能弥纶之乎   一隂一阳之谓道继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仁者见之谓之仁知者见之谓之知百姓日用而不知故君子之道鲜矣后世以是为微言之极也一隂一阳氤氲而眇微至难明也善为之继而综统之机难执性所以成而归全之本易离仁知皆道之偏也虽然圣人之于道盖难乎言其言之者有矣曰天道下济而光明天道亏盈而益谦又曰刚浸而长说而顺刚中而应大亨以正天之道也又曰观天之神道而四时不忒又曰天地之道恒久而不已也夫天与人不相接而其好恶消长如影响符契之相答然此其所以有贵于圣人之言道也道者阳而不隂之谓也一隂一阳非所以谓道也仁者不忧知者不惑于见道莫察焉如使谓仁而非仁谓知而非知则豪芒之眊何止于防丈之迷而君子不贵也夫干其静也专其动也直是以大生焉夫坤其静也翕其动也辟是以广生焉广大配天地易于乾坤不并言盖因干而后有坤也天地则并言之矣盖有天则必有地也彖称坤厚载物徳合无疆先迷失道后顺得常西南得朋乃与类行东北丧朋乃终有庆先后得丧之间作易者戒之则坤之广宜若配地者至干以元统天以六御天正性命合太和皆有待于干而后能则干之为大非配天者也考徳者不明乎此则隂阳错行刚柔杂施何以首出万物而用九乎   鸣鹤在隂其子和之我有好爵吾与尔縻之子曰君子居其室出其言善则千里之外应之况其迩者乎出其言不善则千里之外违之况其迩者乎言出乎身加乎民行发乎迩见乎逺言行君子之枢机枢机之发荣辱之主也言行君子之所以动天地也可不慎乎按中孚柔在内而刚得中至于豚鱼吉而象以议狱缓死则其信乎已而恕乎人也至矣故鸣鹤在隂其子和之象曰中心愿也夫茍中心之所愿则其化服而感应者岂必以子言哉今方掲言行而表之皇皇乎所以动物者而致慎焉此上九之翰音登于天而不可长者也   同人先号咷而后笑子曰君子之道或出或处或黙或语二人同心其利断金同心之言其臭如兰按同人以门为无咎以郊为无悔而以宗为吝则二人同心者乃同人之狭者也虽其利断金以师克之而天下之志不能通矣   初六借用白茅无咎子曰茍错诸地而可矣借之用茅何咎之有慎之至也夫茅之为物薄而用可重也慎斯术也以往其无所失矣按大过所以为栋桡者以初上皆隂也及舍卦而论爻则以柔在下适当其位何咎之有而栋桡之责九三反任之以其系应于六也至九四栋隆获吉而以应初为吝夫应犹吝之而用何重焉且敬其物者必贵其借借之用茅死麕之包庶人之礼也茍免于地而已其薄如此非所以为慎也   劳谦君子有终吉子曰劳而不伐有功而不徳厚之至也语以其功下人者也徳言盛礼言恭谦也者致恭以存其位者也按谦卦地体卑居上而艮以九三为众隂所宗如地有山以高而蕴于卑其终为地而以非成功之位而有成功之劳此万民之所以服也若存位而为谦之道寡矣   亢龙有悔子曰贵而无位高而无民贤人在下位而无辅是以动而有悔也干为易之主非他卦交错相成之比故其为初也潜而隠而非不可用也其为四也跃而进而非必求用也至于上则道成且革矣故爻以为亢而有悔而象以为盈不可久明其将变而之隂尔非若传之所谓也且始终皆道奚位之择独干御世奚民之求功则由己奚辅之待后世不知干所以成易而指成易以论干是以其言若此也   不出户庭无咎子曰乱之所生也则言语以为阶君不宻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几事不密则害成是以君子慎密而不出也按节君子以制数度议徳行非可密之事初九居节之始不出户庭惟始可节故象以为知通塞固宜明示节限安有密为闭絶也厯考书诗正文自尧舜至文武君臣相与造治成徳虽不为踈以致败亦无依密以成功此论杂霸战国之事可也去帝王逺矣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分而为二以象两挂一以象三揲之以四以象四时归竒于扐以象闰五嵗再闰故再扐而后挂天数五地数五五位相得而各有合天数二十有五地数三十凡天地之数五十有五此所以成变化而行鬼神也干之防二百一十有六坤之策百四十有四凡三百有六十当期之日二篇之策万有一千五百二十当万物之数也是故四营而成易十有八变而成卦八卦而小成引而伸之触类而长之天下之能事毕矣显道神徳行是故可与酬酢可与祐神矣按易之始有三而已自然而成八有六而已自然而成六十四一成一反象类晓然而名义出焉非四十九所能用非挂非归非再扐所能通也然则自干而至未济皆已具矣已具则必有起数故筮人为是以起之云得某爻爻成当某卦某爻当变变当之某卦而已此易之浅事也易成在先卦起在后今传之言若是是不知易之所以成而即以筮人之所起者为易无惑乎易道之不彰也又谓象三才四时一闰再闰愈浅末矣   子曰知变化之道者其知神之所为乎易有圣人之道四焉以言者尚其辞以动者尚其变以制器者尚其象以卜筮者尚其占是以君子将有为也将有行也问焉而以言其受命也如向无有逺近幽深遂知来物非天下之至精其孰能与于此参伍以变错综其数通其变遂成天地之文极其数遂定天下之象非天下之至变其孰能与于此易无思也无为也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天下之故非天下之至神其孰能与于此夫易圣人之所以极深而研几也唯深也故能通天下之志唯几也故能成天下之务唯神也故不疾而速不行而至子曰易有圣人之道四焉者此之谓也按易以彖释卦皆即因其画之刚柔逆顺往来之情以明其吉凶得失之故无所谓无思无为寂然不动不疾而速不行而至者余尝患浮屠氏之学至于中国而中国之人皆以其意言非其学能与中国相乱而中国之人实自乱之也今传之言易如此则何以责夫异端者乎至于问焉而以言其受命也如向无有逺近幽深遂知来物则真卜筮之所为而圣人之所黜尔反以为有圣人之道可乎天一地二天三地四天五地六天七地八天九地十此言隂阳竒耦可也以为五行生成非也按洪范以凡举五行鲧之所以汨陈者谓其以土捍水尔五行无所不在其曰天生而地成之是又传之所无有而学者喜以异说佐之也且使其果然则于易之道曷损益乎以蓍求卦蓍非圆也吉凶在卦蓍非神也六十四卦皆因其象以成理非洗心也圣贤皆不杀独谓为易者不杀亦非也   易有太极近世学者以为宗论秘义按卦所象惟八物推八物之义为乾坤艮巽坎离震兊孔子以为未足也又因彖以明之其微妙往往卦义所未及故谓干各正性命谓复见天地之心言神于观言情于大壮言感于咸言久于恒言大义于归妹无所不备矣独无所谓太极者不知传何以称之也自老耼为虚无之祖然犹不敢放言曰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而已至庄列始妄为名字不胜其多故有太始太素未始有夫未始有无茫昧广逺之説传易者将以本原圣人扶立世教而亦为太极以骇异逺学鼔而从之失其防归而道日以离矣又言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则又浅而陋矣崇高莫大乎富贵是以富贵为至权与道徳并称书诗何尝有此义学者不可从也从之则富贵不足以成道徳而终至于灭道徳矣按卦比以五隂宗一阳大有以五阳宗一隂其象比曰先王以建万国亲诸侯象大有曰君子以遏恶扬善顺天休命然则崇高富贵必如是而后可故显比则失前禽交如则信以发志不然则以富贵高天下而其敝至于秦汉矣   形而上者谓之道按一隂一阳之谓道兼隂説虽差犹可言也若夫形上则无下而道愈隠矣   十三卦亦近世学者所标指而其说尤为不通包牺氏始为罔罟神农氏始为耒耨交易黄帝尧舜始为衣裳其后乃有舟楫牛马臼杵弧矢宫室栋宇甚矣其不考于易也易十三卦义详矣乃无毫厘形似之相近者学者诚能准义于易则凡本象所称义类炳然诚得一二于此足以经世纪民律身而成徳矣不是之求而震于异说欲大而反小之其卒无所底止而已矣   天下同归而殊涂一致而百虑以为不足思不足虑也然言日月相推而明生者是不知明之所由生寒暑相推而嵗成者是不知嵗之所由成也因其往来之已然而遂欲利用安身于其间者是不知徳之所由崇也然则曽憧憧往来朋从尔思之未及而尚何以穷神而知化乎故传之义多似于深而其实浅者亦学者之所不可不知也故象以为未光大而不以为不当思使其感人心而天下和平则虽憧憧而不为己私然乌有安其固然而不知所由来者哉   困于石据于蒺藜入于其宫不见其妻凶子曰非所困而困焉名必辱非所据而据焉身必危按卦以刚见揜于柔为困其为爻也则以柔乗刚为凶困于石为四也据于蒺藜谓二也皆刚也当困之时非大人不亨三为致困之主将施其不利于我而进退皆刚卒与祸防非大人实为之而理有不得不然者矣君子而变于小人危之辱之可也小人而乗君子其不胜天也其辱与危非不幸也不祥之招揜刚之报也又何戒焉   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何不利之有当解之时痿者欲起瞑者欲视有小人焉谄上凌下身为戎首以捍通涂物情之所同恶也故以公射隼既获而解解则无事矣如使过而用射反以致冦何利之有夫用之则行非待时也舎之则藏非藏器也传有藏器待时之说而学者方沾沾焉抱其所有如贾之售物适以为悖而不足以解悖矣   其亡其亡系于苞桑按否以九五为大人吉有其亡其亡之戒必深固根本以为众阳之主言朋来之隂未易当也所恃者位正而已此岂常道居尊之时而谓安不忘危存不忘亡治不忘乱故身安而国家可保呜呼吾未见处危乱之世而自谓治安者也   传既谓包牺氏始作八卦神农黄帝尧舜续而成之又谓易兴于中古当殷之末世周之盛徳于稽其类其衰世之意是易之或逺或近不能自必其时也皆以意言之而已韩宣子聘鲁见易象与鲁春秋然则当时国各为繇而周易之不见者多矣无恠乎学士诸生之纷纷也按上下系说卦浮称泛指去道虽逺犹时有所明惟序卦最浅鄙于易有害按诸卦之名以象取之与文字错行于世者少圣人重复殷勤其词以训释之多至数十百言而未已盖其难明如此今序卦不然以是为天地万物之所常有也鳞次栉比而言之以是为铅椠篆籕之常文也嗟乎使其果若是则束而聫之一读而尽矣奚以易为学者尺寸之不辨而谓能有见于无穷吾不知也   习学记言卷四   钦定四库全书   习学记言卷五     宋 叶适 撰   书序孔安国序尧典舜典   按以书为孔氏之书序亦孔子作其説本出班固固因司马迁迁因孔安国安国无先世的传止据前后浮称兼左氏楚灵王言倚相事尔固引雒出书而谓字文为书既已甚陋安国初言典坟至夏商周语义奥雅厯代以为大训旋复言讨论坟典芟烦翦浮则是孔子并大训亦去取也岂有是哉文字章义理着自典谟始此古圣贤所择以为法言非史家系日月之泛文也自是以后代有诠叙尊于朝廷藏于史官孔氏得之知其为统纪之宗致道成徳之要者也何所不足而加损于其间以为孔氏之书欤书序亦旧史所述明记当时之事以见其书之意非孔子作也不然则升自陑放太甲杀受皆其书所无有孔子胡断然録之哉春秋以后游士浸盛虽然不因孔氏而获见书之全者寡矣又况后世屋壁之中乎其尽归之孔氏不足怪也至于迹上古已定不刋之训推孔氏有述无作之心则盖有不然者后有君子当更考详【或疑非安国文无证】尧舜之前非无圣人神灵而不常者非人道之始故也安安者言人伦之常也允恭克譲所以下之也此所以为人道之始也   大禹谟臯陶谟益稷   禹益言为治道之首其言至后臣克艰而止不可以有进矣曰勤俭曰不满假曰不矜伐皆艰类也世稍降而徳衰艰逸之论始参至孔子乃复正之曰为君难为臣不易   防矩凖绳必先立而以身奉之故法度不可失也人心众人之同心也所以就利逺害能成养生送死之事也是心也可以成而不可以安能使之安者道心也利害生死不胶于中者也   舜禹之徳不称其兵也必反兵而有苖服也   知人无法而知徳有法岂惟知徳有法而教徳有方也天徳虽偏必以人徳补之天徳非异能补之以人则皆异能也合而听之天下之材不可胜尽也故教徳而多材禹汤文王皆用之若后世治偏尽性必至于圣而后用者非臯陶法也枉其材弃其徳者也   丹朱傲虐之戒元首股肱之歌君臣克艰之验也   禹贡五子之歌甘誓   三江既入震泽底定呉人之习于水事者谓呉松江青龙江扬子江也水自震泽入呉松江而入于海最近自诸湖而入青龙江入于海次之自诸泾浦港而入江阴扬子江入于海又次之江得其入则泽得其潴故言底定也所谓导漾为北江导江为中江者亦扬州境然是二而非三不可以意足之也   愚夫愚妇一能胜予禹以民为可畏若是中不害李斯所谓命又曰桎梏若尧禹然者也   舜臯陶之歌歌也五子之歌亦歌也风雅骚人之义具焉其正与变未之敢论   甘誓以自治为命而已征则言克爱是劝杀也师之繇曰师出以律   汤誓仲虺之诰汤诰伊训太甲咸有一徳   强其国人以伐共主功成而有慙徳汤何为而然也舜禹贵民之甚以君为轻汤不敢违故也虽然世道一变矣   古者君人无威桀始作威威作而徳灭矣汤用牡请命为灭徳也伊尹弗狎于弗顺为不徳也徳之为言伊尹曰一也得其所以一事虽无常必协必主而尧舜不难至也失其所以一事虽有常必二必三而桀纣不难至也   孟子曰有伊尹之志则可无伊尹之志则簒也问者徒以君不可放孟子曷为而遽簒之伊尹知复其君于徳而已奚顾其他惜乎孟子之答粗也是絶天下以无伊尹也   盘庚説命髙宗肜日西伯戡黎微子   盘庚五迁民咨胥怨话而告之前后谆复其辞切近皆酬对臣庶之常语众人所可识非有文采义理以震耀之也周诰亦同而韩愈乃以为佶屈聱牙若难知难解何也当更熟考   汤以有夏昏徳民坠涂炭故聿求元圣髙宗恐徳弗类不足正四方故梦赉良弼古者君求臣非臣求君也木从绳则正绳所不合者削之而已然则后之从谏不曰委曲讽之先从而后弼也   树后王君公承以大夫师长不惟逸豫惟以乱民傅説亦知位不在逸禹益之论于时未息也髙宗使説交脩予罔予弃予惟克迈乃训舜之遗意盖犹存焉   微子去之箕子为之奴比干諌而死各正其义所以自献于先王也不曰我必能存商我必不事周者纣得罪于民先王所不赦也   泰誓牧誓武成   泰誓序惟十有一年武王伐殷戊午师渡孟津书惟十有三年春大防于孟津惟戊午王次于河朔时厥明王乃大巡六师牧誓甲子昧爽王朝至于商郊牧野武成厥四月哉生明王来自商五篇始末最为明备序所谓十一年伐殷者书所谓以庶邦冡君观政于商受罔有悛心牺牲粢盛既于防盗与微子相应三仁之自靖在观政于商之后大会孟津之前此书之可信者也或言文王受命称元年九年而崩武王不称元年通数为十一年虽云九年大统未集而称元不称元书所不载不可信也   武成序称往伐归兽识其政事不专谓命诸侯细观编简无错乱不可移易   洪范旅金縢大诰   箕子言天不以洪范九畴畀鲧而以锡禹其词甚敬而严后世之传固妄矣然古人之所崇畏者必有故也文武起小国为天下所归夏商之世传先圣之治法宜未能尽知此武王之所为访箕子之所为告也   余于皇极而叹古人之道至是散矣五子述禹所传之训曰予临兆民懔乎若朽索之驭六马而皇极言淫朋比徳则民有罪焉下无好徳而上之福则不锡焉王义王路以我为正而民之情不敢自任焉岂待于民者已狭而出于君者已不可忤矣犹曰未至于虐而已然则夏商之季俗壊民薄而尧舜禹汤之道已不可复反乎臯陶曰天聦明自我民聦明天明畏自我民明威箕子之言无乃异是欤盖亦有不得已者欤然则成康之后遂为杂霸不复古人之万一者其兆见矣   九畴于古无见也禹称九功或庶几近之   虞夏商书之言徳必自厚而民服箕子叙三徳乃视世厚薄而称吾徳以乂之非古人意也   古者戒人君自作福威玉食必也克已以惠下敬身以敦俗况于人臣尚安有作福作威玉食者箕子谓惟辟作威臣无作得非商之末世权强陵上之俗已成纣虽肆其暴而威柄已失矣故其言如此然而武王周公亦未果用也其后周衰秦汉乃卒用之   箕子言皇极三徳即尧舜禹臯陶言知人官人也舜尝论股肱耳目将一委于臣而庶顽防説既先为法以待之盖近于箕子之论故禹以为疑而丹朱之戒进焉禹以知人官人为难臯陶独言九徳咸事则人材无非可用者而孔壬殄行不治自销矣盖人君敬己之徳教多材而官使之百世不变之道也皇极虽多立善意以待其臣然党偏已扇虚伪已张亷耻已丧欲救于末流甚难至于臣自为威福玉食则非大刑弗治非峻防必逾君徳日衰臣节日壊是使帝王之道非降为刑名法术弗止矣悲夫   武王即以商封武庚不私其地徳欲过于汤矣而武庚不服管蔡和之乃为家祸故周公居东大诰作于外鸱鸮赋于中也   康诰酒诰梓材召诰   纣以力征诸侯斥大王土几为秦矣武王诛纣复立武庚与之尽其故地武庚弗从而灭周公然后以次分封而同姓多焉后世谓犬牙相制为磐石宗若自守其天下者非本防也   明徳反之言无逸也慎罚反之言恶杀也自人道言之其性分也自君道言之其职业也   酣歌恒舞禹汤有训矣盖国亡而其民以为戒也纣之庶羣自酒嗟乎甚哉国亡而其民犹以为俗也   商之贵家旧族终顽不率周公方为之营洛迁以自近而化诲之召公因是又戒成王疾敬徳盖与禹益同意矣不随世变而迁惟圣贤能之   洛诰多士无逸   惟周公诞保文武受命惟七年盖特纪其摄也自师保相成王后又别纪   禹言克艰为圣君也周公言无逸为中君也艰非逸之对也以艰先之以逸戒之以夀诱之以天惧之多门禁之多涂诱之矻矻乎治道之艰进也   君奭蔡仲之命多方立政   召公不説无异故不欲为相而已周公留之无私説使后世知成王之时为有臣如古人之时也无是臣则无是治周公之所畏也   武庚弗顺可也四国多方胡为而迪屡不静乎以是知纣之存亡为世道之大变矣周公虽尽心力以行王道而自是以后圣人之治终不复作乃世变之当然不可不知也   有夏既迪知九徳之行而周公戒立政则必用吉士又曰常人又专以庶狱为重中罚为冝岂臯陶之法至是而有所改欤虽然臯陶之法不可改也吉士常人失其用则乡原出矣   周官君陈顾命康王之诰   周官官制与尧典畧同而命官之意与立政异恐是时治道已成易于训饬若浅者然当考   君薨世子谅阴不言委政冡宰免丧而后即阼古人之逹礼也成王当弥留之际被冕凭几以其子托诸臣召公及羣公渝恤致文而奉之康王又使康王报诰之何忽以位为重而为是衰末之举欤呜呼纣武庚之时变故烦矣管蔡流言成王疑虑道将丧矣周召恐惧师保恊心卒能复成王于徳于是疾病矣洮颒自力大延羣臣还以周召训已者而训之是可谓难矣是故召毕变礼传命于康仪物粲然四方风动为斯道之在也位何足言哉天下大器也圣贤厚积也所以富是道而出之也刑政权势威力皆道徳之弃余也如其不然而曰文武之道未坠于地则仲尼之徒何述焉   无依势作威无倚法以削成王知所以命君陈矣然而人材日陋也世变日下也皆依势倚法之类也   毕命君牙冏命吕刑   成康再世皆以商民为畏非畏其顽畏吾不能化也越三纪而后能化者待之以道而不以刑故也观毕命而成康之道备矣后世责道化于旦暮孟子谓惟此时为然恐更当考   祁寒暑雨小民之所痛也文武周公所以尽其心而保之也穆王虽以为艰然厌薄形矣信是道之衰也按吕刑言苗民始为劓刵防黥之刑皇帝报虐以威疑肉刑非治世所为五帝皆圣人安得因乱国之淫刑而不改也舜以流宥五刑臯陶天讨有罪五刑五用然则五刑之名古矣非始于苗也   吕刑为赎而作虽大辟皆赦后世但有官荫减之法【唐有加役流】当议   文侯之命费誓秦誓   东周命诰间见于左氏自幽厉治道缺王命逹于诸侯大抵礼锡之常文也若詹桓伯之辞一二而已王子朝则又甚矣鲁初封有难伯禽本以武竞谓后世浸微殆非周公语   陈悔过之意誓于其臣而以受责如流为羣言之首虽在乱世是心足以王矣天有常道地有常事人有常心于书见之孔氏索焉不可不考书称若稽古四人言大哉尧之为君也舜有天下而不与焉禹吾无间然矣子夏曰舜举臯陶不仁者逺矣故考徳者必先四人其次汤伊尹又次文武周公世有差降徳有出入时有难易道有屈伸孔氏以是为学之统绪孟子所谓闻而知见而知者也近世之学虽曰一出于经然而泛杂无统洄洑失次以今疑古以后凖前尊舜文王而不知尧禹以曾子子思断制众理而臯陶伊尹所造忽而不思意悟难守力践非实凡此类当于书求之   习学记言卷五   钦定四库全书   习学记言卷六     宋 叶适 撰   诗序周南召南至豳   作诗者必有所指故集诗者必有所系无所系无以诗为也其余随文发明或记本事或释诗意皆在秦汉之前虽浅深不能尽当读诗者以其时考之以其义断之惟是之从可也专溺旧文因而推衍固不能得诗意欲尽去本序自为之説失诗意愈多矣   大序所发明既为决定之词学者据依然以诗考之精粗表里失源流矣   论风雅者必明正变尚矣夫自上正下为正固也上失其道则自下而正上矣自下正上虽变亦正也小序谓政教失而变风发乎情审如其言则是不足以自正岂能正人哉今之所存者取其感激陈义而能正人非谓怨愤妄发而不能自正也舜臯陶赓歌风之正也五子述禹戒而作歌得为变乎   史记古诗三千余篇孔子取三百篇孔安国亦言删诗为三百篇按诗周及诸侯用为乐章今载于左氏者皆史官先所采定就有逸诗殊少矣疑不待孔子而后删十取一也又论语称三百本谓古人已具之诗不应指其自删者言之也余于尚书既辨百篇非出于孔氏复疑诗不因孔氏而后删非故异于诸儒也盖将推孔氏之学于古圣贤者求之视后世之学自孔氏而始者则为有间亦次第之义当然尔   诗序小雅大雅周颂鲁颂商颂   雅为朝廷礼乐政事而作今考南陔白华何人斯蓼莪无将大车都人士采緑緜蛮往往其人自言一身及一家之事不必关朝廷盖雅者周人所为诗亦下兼风土如豳人之风固上兼朝廷也   自有生民则有诗矣而周诗独传者周人以为教也诗一也周之所传者可得而言也上世之所不传者不可得而言也   诗周南关雎以下召南鹊巢以下   逑匹性也必求其匹是徳者以逑之未得则辗转反侧而不已既得则钟鼓琴瑟以友乐之非欲也以为人道之始非得是人则不可也   地物之所产取之则知时己力之所成服之则不厌也非其地物也非其己力也后之有贵于后妃者也后妃有徳有本有志有樛木之乐有芣苢之美故其効为螽斯为桃夭为兔罝之武夫则胡为亦归之后妃也治世必始于家道正而终于人材多也   汉之游女洁而不可求是诗也刈蒌秣马以待之而不敢迫也犹关雎之意也   汝坟之妇人知以夫妇父母为乐上虽虐使而犹无弃本之心意者道化之力也   趾所以踶也定所以抵也角所以触也麟有是三者而非所以为害也盖上以道化调和风俗王公之子皆以礼义自安虽贵而不为暴若麟然也此关雎之应也鹊巢而鸠居之非鹊所欲也诸侯则不然方且百两以御之非得是有徳者不可以正家故也亦犹关雎之意也   大夫之家狭能以礼自防则可矣   行露狱词也   二南以家道为风自后妃王女夫人大夫妻士庶妾媵皆备着之以明其若是者风之正也其妻能若是则其夫子可知也已   葭蓬方茁无所蔽隐弓矢命中豭豵五获而驺虞独不能害焉何为而不能也兽无害物之心则身无受害之地故也盖调美之俗既成民民物物并游于至和之中我不害物而物亦莫吾害者若驺虞之不见获于田也此鹊巢之应也夫麟趾之不害物驺虞之物不能害合二者而观之王道可得而言矣      言诗者自而下皆为变风其正者二南而已二南王者所以正天下教则当然未必其风之然也行露之不从野有死麕之恶虽正于此而变于彼矣若是则诗无非变将何以存季札听诗论其得失未尝及变孔子教小子以可羣可怨亦未尝及变夫为言之防其发也殊要以归于正尔美而非謟刺而非讦怨而非愤哀而非私何不正之有后之学诗者不顺其义之所出而于情性轻别之不极其志之所至而于正变强分之守虚防而迷实得以薄意而疑雅言则有蔽而无获矣仁者不忧孔子之言也为善最乐东平王苍之对也以诗书考之古人固少乐而多忧盖声色游畋小人之乐也仁义道徳君子之忧也自尧禹而降皆然栢舟之仁人脩己既至道不得行内无兄弟之据外有羣小之愠以国兼身冝其永逺忧而不乐也世益以衰道益以坠孔子以是为仁人之祸而道将亡也故常自求其所以为乐者而教学者以可乐之地于是而有孔顔之乐焉既以义而忧其君复以道而乐其身庶几是道之常存矣此忧乐之异考徳者所当知也   序雄雉衞宣公淫乱不恤国事大夫久役男女怨旷国人患之匏有苦叶公与夫人并为淫乱按衞宣公及夫人淫乱史家具之矣然厯考诸诗凡刺怨旷刺淫乱必直指事实未有泛为微词以示其意者也今系之以刺而已而继之者必曰淫乱是徒以宣公之事实之尔非是诗之本然也二篇风寄深逺指意正平惜乎以淫乱没之也故别为解   初章言雉飞扬自适而我懐抱不舒曾是雉之不若也言自诒者诗人自叹其不遇而不以怨其君也次不特自叹又为众君子之不遇者惜之也又次思见是君子而不可得也卒章厉之以自安于靖退而无所忮自甘于穷约而无所求则何为而不可也可谓能知义且知命矣孔子羡山梁雌雉时哉时哉而以是诗为男女怨旷欤   匏有苦叶不可食也济有深涉不可不渡也深则当厉浅则当掲各惟其宜也济虽盈不可使濡轨雉之鸣自求其牡也鴈之鸣日始旦也士归妻及氷未泮也舟之招招岂以人渉而我亦涉乎我之不涉盖有故也物情之不齐事防之有由不可以一律求不可以一端尽泛而观之反而推之是诗也可谓明理而逹变矣立乎乱世而事昏主应物不伦揆事失当上为国患下为民病徒可刺而不可谏也   谷风所陈异乎黄允之妻也追记嫁时如昨日事衞之风物宛然在目女其善于诗者也   北风之怨至矣然而所怨者天孔子曰不怨天   国之将兴必有象定之方中緜公刘虽大小固皆可见也桑中鹑之奔奔雄狐敝笱溱洧东门之枌诸篇正言不隐播于当时传于无穷其耻大矣非劝也   蝃蝀异气莫敢指也懐春之为正以其礼言也懐昬姻之为刺以其情言也   衞王郑   五子之歌以弟而怨黍离以臣而闵也然周自成康之后虽王者不兴而诸侯亦无代徳奉其旧典号召纠合犹有可为也观周人之词衰弱如此徳既不足材又不能要必资诸侯夹辅而后存日陵月坠坐听风俗之壊而不反冝其遂为战国秦汉也   隐于贱官简兮君子阳阳也隐于农圃丘中有麻也隐于山岩考槃也茍给衣食可以乐也至顔子养生之具缺然矣犹乐而不改故孔子重贤之也   叔段二诗美其于田于狩劝其释弸鬯弓智者知其入于死亡之地矣非为荘公忧也   郑忽再辞齐昏恶髙渠弥不可谓非贤也罪在于无君国之材而又无遯国之节为郑之臣子所扳援而不能去与突亹等卒以见杀致郑之乱故诗人贱而刺之不然郑非无靖难之臣与黍离诸诗异特昭公不知用耳野有蔓草思遇贤者也   齐魏唐秦   着壻初揖妇妇之应也冝缓故曰乎而非谓齐俗舒缓之体当然也   殽食取具于国人之常情以是为足矣于是而忧之常人之所不能喻也狃其所易足忽其所难知所以为刺也   伐彼难伐之木寘于可载之地其劳且艰甚矣君子以为必如是而后可食也   贪淫重敛肆为威虐四者天下之巨恶也败国丧家亡人者也故诗人无讳焉   君子言忧不言乐然而乐在其中也小人知乐不知忧故忧常及之若夫蟋蟀之诗知忧而不知乐则其患亦大矣故戒之曰好乐无荒犹古人之意也   衣裳车马廷内钟皷所以乐也知忧所以节乐也且积其忧而不知所以乐礼文政事皆废矣将焉用之孟子所谓为貉之道者欤不然其征死欤故诗人以为何不日鼔瑟且以喜乐且以永日甚之也   嗟行之人胡不比焉人无兄弟胡不佽焉以是而责行之人怜其无人也   武公之衣虽安而周之权日去矣   奋其武力而取其所不当得既而以礼乐藩饰之此车邻之所以为乐也   秦即宗周故地周自古公至成康世有仁义之徳润泽其民化成俗定垂千年矣虽其后徳衰而宣王既已中兴然幽王十余年遽为戎与申侯所灭宗周遂亡按序诗晋谓之唐本其风俗忧深思逺俭而用礼乃有尧之遗风贾谊亦言秦转而为汉至于借妇耰锄虑有徳色母取箕箒立而谇语抱哺其子与公并倨妇姑不相説则反唇而相稽禽兽之俗犹尚如故信如序诗之言治国之道仁义者美成暴强者恶熟积习渐靡民之好尚久而犹存后人虽欲转移未易为力然则秦人之诗乃无周之流风遗俗何也以诗传考之周东诸侯之国尚为王化所流徳声仁泽见于歌咏蔼然不絶安有宗周本根之地千三百年教化之久其去而为秦未数十年而勇鸷劲强轻鬭喜杀乃不复文武成康之髣髴欤盖民心无常惟上所命从古而然圣贤所以兢兢业业日慎一日未尝以既成之治有余之泽为可恃也经师相传之论出于想象失其实矣   陈桧曹豳   泽陂之美人谓贤者也诗言淫乱必指其人与事非人与事则所为美人静女者皆以贤有徳言之也   逍遥翺翔大夫自谓也以道而去虽其身安其服不改然不敢忘其君也   冠其重也衣次之韠又次之若曰庶见其冠乎又或庶见其衣乎又或庶见其韠乎   壹纯一也不二也有一徳者古难之伊尹以为天之所眷求也而况于人乎必有是一也而后可以正四国也祝之万年言其甚难而愿其久也虽然仪与服其外也诗人以为可以占其内也霍光至无识也犹曰郎仆射窃识视不失尺寸所以能任汉事也   乱世非曰无政然犹冽泉之浸丛草也其能熟而食乎故曰芃芃黍苗阴雨膏之若是者治世之政也   系七月者但曰陈王业而下文云周公详味其诗实周公也君者众民之緫国者众家之緫是诗也以家计通国服以民力为君奉自后世言之不过日用之粗事非人纪之大伦也而周公直以为王业此论治道者所当深体也武王访箕子曰惟天阴隲下民相恊厥居无逸曰先知稼穑之艰难乃逸古人未有不先知稼穑而能君其民君其民未有不能恊其居者此诗乃无逸之义疏恊居之条目成王童孺未有所知故详以告之也顾命曰昔文王武王宣重光奠丽陈教则肄肄不违用克逹殷集大命成王盖守此以命召毕相康王也后世弃而不讲其讲之者亦自笑其迂浅而无用乃以势力威令为君道而以刑政末作为治体然则汉之文帝唐之太宗虽号贤君其实去桀纣尚无几也可不惧哉孔孟论鸱鸮诗盖推言之也正言之则作室之难当知所保耳   东山无功名可歌与采薇出车稍异   周大夫能刺朝廷且自笾豆衣裳之外无他事岂当时所谓危疑者非后世危疑之比乎然至于以狼跋而喻周公则祸福难易之际古今亦不相逺但盛徳履之不同耳   小雅鹿鸣至无羊   自鹿鸣至菁菁者莪文武成康之盛备见矣古人因诗度乐后世因乐为诗盖以事合政者徳以致之也以政求事者具之尔按棠棣采薇出车杕杜鱼丽湛露彤弓皆详载事本余则缺焉得无因乐为诗而以政求事乎今考其义已明而师传未讲者南陔孝子相戒以养白华孝子之洁白指言孝子当有其人与其事华黍时和嵗丰冝黍稷当有丰年嘉禾之事由庚万物得由其道崇丘万物得极其髙大由仪万物之生各得其冝三篇各以得字言之是其实顺生长之理实无夭阏之患实遂土地之性皆知其所以致之之由非泛然以意言之也虽其词亡而系诗者既以明着之不可得而没也其义虽若未明而以诸诗参比则鹿鸣当是得此贤人与之燕乐四牡皇皇者华当是王事方急特命使臣往来王所伐木当是感鸟声之求友故于粲洒扫八簋肥羜以速亲戚天保当是人臣实有为此诗以祝其君者蓼萧当是天子巡狩逺方诸侯羣臣喜于得见皆其时实有此事诗实有此词故因被之乐歌也若未必有是事而逆有是诗出于上则为具文出于下则为虚美既非其实岂能责治虽后世固然而成周盛时则不然矣此尤师传之所未讲也惟南有嘉鱼言乐与贤南山有台言乐得贤菁菁者莪言乐育材贤材国命之终始虽未有是事亦可以逆为是诗上可其文以待之而非豫下可虚美以祈之而非謟也今师传以是义故并归一比随文解释使成周实美晻郁不章非所以开后人也然则二南不逆为诗乎曰正家之道始自后妃终及士庶妾媵以本先之以效致之以瑞应之主义以教非逆为诗之比也若葛覃卷耳则周之后妃固当有是人赋是诗亦非逆为者嫌不明载耳   我有嘉宾鼓瑟吹笙吹笙鼓簧承筐是将人之好我示我周行或者师尚父之时乎何其相与之懿也   自周爰谘诹以下变文然皆谘访之义也而叔孙穆子乃以为臣获五善盖笺传之学尚矣   召穆公思周徳之不类故纠合宗族于成周而作诗然皆编戸齐民兄弟之情也麟趾之公子可以互见因伐木鸟鸣而感求友之义其词激切殷勤此必于时事有所激发今不可得而见也   民之质矣日用饮食羣黎百姓徧为尔徳所谓于汝极汝保极也   鱼丽万物盛多孟子所谓数罟不入洿池斧斤以时入山林之效非自能然也   南山有台言山之有木凡六章蔚乎山也国之人材亦然盛矣   厉王流彘共和行政天子若家人然天下不复知有号令矣故二雅咏歌皆封建征伐搜狩宫室之事其一时作起观听赫然固臣子所喜至于恩深泽厚本根有托敬保元子绸缪室居则未可谓知文武成康之义也故不幸一传幽王十余年而壊千三百年之业读是诗者徒乐其词而不察其事则于治道失之逺矣   于彼新田于此菑亩宣王急用之未暇深长也王安石所言当考遂为熈丰政事矣   厉王久无防朝之礼庭燎所以美宣王也或未央或未艾或有煇人臣来朝之次第盖皆不失防期也近世所讲殊未然宣王力征诸侯素率从者皆疑不自免此真衰世之事沔水所以规也   文武之室家周公赋以鸱鸮宣王之考室与牧美矣未几而为黍离岂其无周公之臣欤不然何其不思也   小雅节南山至信南山   雨无正四月二篇西周既灭东周未迁以前诗也师传不考其时使与他刺同义误矣   小雅甫田至何草不黄   楚茨信南山言祭祀甫田大田言稼穑瞻彼洛矣裳裳者华言爵命桑扈鸳鸯采菽言朝防燕飨皆盛世美词也不曰美治世而曰刺幽王者作于乱亡之时义主怨刺不在追美也匏叶与泂酌同意   大雅文王至文王有声   仪刑文王所以敬天也中庸谓上天之载无声无臭至矣防章取之归天道于冲漠何也当考肆不殄厥愠亦不陨厥问以好恶为外物知自脩而已   虞芮不自克而质其成于文王文王蹶然动其生自警也不以人之归我者为己徳而以人之不自克者为己惧也   鸢飞戾天鱼跃于渊一气之动不知其然而然诗人以为皆生意与他比兴不同   思齐之言文王人道尽也皇矣之言文王天徳合也书若稽古四人诗则一文王也其道非惟君之又师之也雅颂之微言间见一二通于天理逹于性命惟于文王发之春秋之名卿大夫士未知择也顔曾始传之子思孟子述焉后世作圣之学盖本于文王也尽人道以事天者圣人也与天为一则学之者过也   大雅生民至板   美刺规戒皆实言之无立义者行苇太平既醉立义以美也兄弟具尔肆筵授几献酢宾射乃燕好之事也而必以忠厚名者感盛治而防薄俗也角弓頍弁可谓薄矣周以之亡常棣伐木挈而归之厚周所以兴也然犹未也至于行苇则王道备恩意洽矣安得不以忠厚名乎书曰虞宾在位羣后徳譲孟子曰象忧亦忧象喜亦喜无所感而然者虽不以忠厚名可也   以酒而醉谓之富可也以徳而饱则诗之太平也太平守成可以燕乐矣而必以尸燕则非纵饮也圣人之于饮酒当闭之未尝开之也以徳饮以祀燕所谓治世也成王于是能不愆不忘无怨无恶矣冝假乐之嘉之也好贤乐士莫过于卷阿之诗矣虽然济济辟王左右奉璋者文王之盛也   二雅之刺斥言不避读之者既皆以为当尔而于国风乃有异説是不知以类求诗也   大雅云汉至召旻   以云汉之诗考之厉王所以亡宣王所以兴忧与不忧而已忧在事先致治之大本古圣人皆出此一涂忧在事后虽曰晩矣尚有及也   仲山甫之徳曰柔嘉曰令仪曰令色曰小心曰是若盖徳盛者不以刚柔示物也然而柔亦不茹刚亦不吐不侮鳏寡不畏强御则我固为刚柔之节也   既明且哲以保其身言照物之逺不在危地也然而必也死生祸福不入其心自班固以明哲保身少司马迁而后世相传转为自安之术殆于诬徳矣   徳輶如毛虽曰民鲜克举之我仪图之而曰惟仲山甫举之爱莫助之此伊尹周公之所难而仲山甫能之吉甫盖易于言徳矣中庸曰毛犹有伦犹以是徳为粗将复有妙于此者焉则其言之愈易恐非圣贤家法也当考   自文王至生民笃公刘诸篇义则雅而美兼颂矣   周颂   因诗度乐颂则不然有乐必有诗也   朱弦疏越一唱三叹以商颂观之无复余味信乎其有遗音也其词简其防缓不矜功不伐徳寅畏保民以对天命诸颂体皆同秦汉以来告类归美之词未有不诬且慢者岂惟其君徳薄亦其臣之不知义也   闵予小子访落敬之小毖以伊训比之是诗婉而深矣臣工载芟良耜周人之于耕稼何其逺也自七月生民陈之至甫田大田犹不忘焉   振鹭有客观乎周之待商民也可以告神明矣   按左氏载逸诗有事本者惟祈招以诗考之独文武成王幽厉宣王有诗康王则已无诗而美诗多作于成王之时盖集诗之凡例专以治乱兴亡两节及中兴为断而义归于一君之美刺及美刺兼焉者故康穆以下至夷王虽有诗皆不録疑此西周之后周之时所裒次也周以诗为教置学立师比辑义类必本朝廷况颂者乃其宗庙之乐乎诸侯之风上及京师列于学官其所去取亦皆当时朝廷之意故匪风之思周道下泉之思治简兮思西方之人皆自周言之也孔子生逺数百年后无位于王朝而以一代所教之诗删落髙下十不存一为皆出其手岂非学者随声承误失于考订而然乎且又有甚不可者孔子之先非无逹人六经大义源深流逺取舍予夺要有所承使皆芜废讹杂则仲尼将安取斯今尽掩前闻一归孔氏后世之所以尊孔子者固已至矣推孔子之所以承先圣者则未为得也然则孔子言自衞反鲁然后乐正雅颂各得其所何也曰孔子之时上距东迁二百余年矣王室愈微诸侯益横呉楚肆暴天下遂为战国鲁衞旧家往往变坏文物残缺而师摰鼗鼔之官沦溃散亡诗书残乱礼乐崩逸孔子于时力足以正之使复其旧而已非谓尽取旧闻纷更之也后世赖孔子一时是正之力得以垂于无穷而谓凡孔子以前者皆其所去取盖失之矣然则若是则孔子亦不系易欤曰古卜筮家皆用其所自为繇国各有占人自立説而象数之学胜道益以茫昧难明孔子将以义理黜之故别为彖系专本中正不用象数所以合文王周公之本心盖一家之学而天下从之固非删定诗书之比也   鲁颂商颂   以师传考之季孙行父请命于周而史克作是颂使其可信则以天子之命列于颂也虽不敢尽信此语必有所自来不然则不得为颂矣益知若此类者亦非孔子所能裁也鲁颂虽比之风雅为已薄然颂而无謟义归于正周之文章尚未失也思无邪孔子盖有取焉后世惟一韩愈号能追三代之文其词或髣髴似之至于道之所在岂能庶几也   师传以为微子至戴公礼乐废壊正考父得之于周大师言微子至戴公似宋人所为也言得于周大师似商之乐章也疑不敢信以其诗考之帝命不违至于汤齐汤降不迟圣敬日跻又曰不竞不絿不刚不柔敷政优优百禄是遒使宋人而能为此词则其文献有传矣孔子不以为不足征也   习学记言卷六 <子部,杂家类,杂学之属,习学记言>   钦定四库全书   习学记言卷七      宋 叶适 撰周礼 仪礼   周官独藏于成周孔子未之言晩始出秦汉之际故学者疑信不一好之甚者以为周公所自为此固妄耳其极尽小大天与人等道与事等教与法等粗与细等文与质等无疎无宻无始无卒其简不失其繁不溢则虽不必周公所自为而非如周公者亦不能为也此书既成参以成康盛时董正治官及命君陈册毕公之词犹若未足以尽行其道又商之傲民亦介于其中未知何以处之毕命谓既厯三纪世变风移旌别淑慝表厥宅里弗率训典殊厥井疆岂其初固使之观治而已不遽强以必从也及昭穆道衰而君牙伯冏之流愈不足以行其道又可见矣又上考诗七月周所以兴正家人作苦之事又緜追称太王乃召司空乃召司徒意是时官未必备官虽备而道未必备也又书康诰称文王明徳慎罚肇造区夏直以小心克己为天命所归亦无如是之大盖周召之徒因天下已定集成其书章明一代之典法殆尧舜禹汤所无有而古今事理之粹精特聚见于此如诗书则尚有兴壊是非之麄迹存焉故也然余所疑者周都丰镐而其书专治洛邑然则乡遂郊野兴贤劝甿凡国之政将一断于是书而旧都莫之用耶或旧都固自有法而一畿之内可以两治耶书之所不言不可得考而周之所以致盛治则犹有不尽具者此其为深可惜也其后宗周亡灭而东周之君臣世守此书然诸侯夷狄方迭为强雄家官巨列所职不过行于一城而微文缛典乃或凖于天下遂以是为共主四百余年然则孔子岂以有其书而不能起其治故不言耶不然则所谓周监于二代郁郁乎文哉吾从周者岂即此书也呜呼刘歆苏绰王安石固此书之腥秽而郑已下又其糠粃尔   按六卿分职各以数字之微使归统叙一职之内各有条目使就绩用充其所行而三才之道无遗憾矣虽舜禹皋陶未能如此详尽也其所以为异者舜典以人任官而周官以官任人尔余故谓自成康盛时其人已不足以尽行其道然学者于此观之当知官有职业则道可行知人有职业则材可成愈于子思孟子犹未免以意言之岂其亦未见此书也   舜命司徒止数语而周官谆悉至此然亦无在数语之外者尧舜三代教治皆出于一但记叙广畧不同耳学者耽味舜典便厌周官之烦及其于周官考騐则井田任土纷然百绪穷年白首而不足以有明视舜语殆成胡越矣   周官言道则兼艺贵自国子弟贱及民庶皆教之其言儒以道得民至徳以为道本最为要切而未尝言其所以为道者虽书尧舜时亦已言道及孔子言道尤着明然终不的言道是何物岂古人所谓道者上下皆通知之但患所行不至耶老耼本周史官而其书尽遗万事而特言道凡其形貌眹兆忽微妙无不悉具余尝疑其非耼所着或隐者之词也而易传及子思孟子亦争言道皆定为某物故后世之于道始有异説而益以荘列西方之学愈乖离矣今且当以儒以道得民至徳以为道本二言为证庶学者无畔涣之患而不失古人之统也   市所以交易百货民生通塞之所由司市为之治教禁令甚详其言曰国君过市则刑人赦夫人过市罚一幕世子过市罚一帟命夫过市罚一盖命妇过市罚一帷盖财之所聚非驰突之所加利之所在非观视之所及也   司徒以五礼防万民之伪而教之中以六乐防万民之情而教之和而宗伯以天产作阴徳以中礼防之以地产作阳徳以和乐防之是则民伪者天之属也民情者地之属也伪者动作文为辞譲度数之辩也情者耳目口鼻四肢之节也子产言人生始化曰魄阳曰魂而儒者因谓体魄则降知气在上又举季子之言谓骨肉归复于土命也魂气则无不之也易传又谓精气为物游魂为变故后世皆以魂知为阳体魄为阴然以宗伯之言考之则魂知者固阴徳也体魄者固阳徳也伪不可见而能匿情故为阴情可见而能灭伪故为阳礼乐兼防而中和兼得则性正而身安此古人之微言笃论也若后世之师者教人抑情以徇伪礼不能中乐不能和则性枉而身病矣   舜典言击石拊石百兽率舞箫韶九成凤凰来仪大司乐言八变而天神降六变而地出古人皆指其实不想象而云也人鬼不言出鬼固依于人也古人不以致神为难而以天地神明得其所安为难后世反之太卜掌三易之灋一曰连山二曰归藏三曰周易其经卦皆八其别皆六十有四占人以八卦占簭人掌三易以辨九簭之名详此则周易之为三易别卦之为六十四自舜禹以来用之矣而后世有伏羲始画八卦文王重为六十四又谓纣囚文王于羑里始演周易又谓河出图有自然之文学者因之有伏羲先天文王后天之论不知所本始按籥章之官掌土鼓豳籥龡豳诗击土鼓以逆寒暑以乐田畯盖周之旧乐也七月叙以陈王业而説者乃以为周公所作周公方制礼乐陈雅颂以昭先公先王之功徳而自作土风之诗使籥章掌之可乎然则周易果文王所改作而后世臣子不以严宗庙防典谟顾乃藏之于太祝等之于卜筮何媟嫚其先君若是哉凡卦之辞文之繇筮史所测推数极象比物连类不差毫髪独孔子以为不然故孔氏之系易以为必如是而测之由其中正而不以祸福利害乱其心者此君子之所以为易也而学者既不能知反援孔子之易同归于卜筮以为人更三圣世厯三古而后成书嗟夫学者之自聋瞽无足怪者而吾悲其转相聋瞽于人而未有己也   掌固造都邑则治其固与其守法国都之境有沟树之固郊亦如之民皆有职焉司险设国之五沟五涂而树之林以为阻固皆有守禁而逹其道路禹汤以前不知何如而周司马之任如此故虽小侯陋国各有阻固不得轻侵而存者数百十年孔子亦言王公设险以守其国盖不如是则无以国为也而孟子乃言域民不以封疆之界固国不以山谿之险此説既行儒者世祖之今长淮连汉荆防犬牙错处緜数千里无复阻隔敌之至我常荡然而我之于敌尺寸不能至也此今世大议论有国者不知讲以存亡为戏奈何   职方辨其邦国都鄙四夷八蛮七闽九貉五戎六狄之人民与其财用九糓六畜之数要周知其利害余尝疑召公在燕太公在齐唐叔在晋皆为边逺与戎狄邻接而江汉之间封建所不至则周之所自治者固甚狭而职方所辨乃若是之甚详虽汉唐盛时不能何也岂姑具之图籍而实未能统属耶周召之政其必不然夫辨之详而责之畧治之狭而服之广非徳有余于天下何以致之   司冦以圜土聚教罢民其能改者反于中国以嘉石平罢民使州里任之则宥而舍之乡遂县士之有刑杀者欲免则王与公卿防其期司刺以三法求民情断民中季康子曰如杀无道以就有道何如孔子曰子为政焉用杀子欲善而民善矣夫周召之用刑罪有余而法不足孔子之论刑杀有穷而生无穷子思孟子未足以及此也而欲以建三典纠万民难矣   大小行人司仪所以亲待诸侯邦国之礼学者徒谓其揖譲周旋之美都不知周召经纪天下精神防聚于此防之以诗书所记则唐虞三代之为国家岂有毫髪不尽于人心者哉盖其得之未尝以智力其守之未尝不以礼义此意至周衰惟管仲知之故其言曰招携以礼懐逺以徳徳礼不易无人不懐齐侯脩礼于诸侯诸侯官受方物后世之学专以春秋逹王道诗书周官取具而已实自孟子始又孔子谓管仲身不由礼则礼不能行于天下故谓之小器而孟子考之不详因亦并废管仲然则周礼与诗书并立管仲识周礼尚存此恐孟子未知也学者承误不思其中所蔽塞多矣   大宰以九赋敛财贿一曰邦中之赋二曰四郊之赋三曰邦甸之赋四曰家削之赋五曰邦县之赋六曰邦都之赋七曰关市之赋八曰山泽之赋九曰币余之赋载师以防里任国中之地以塲圃任园地以宅田士田贾田任近郊之地以官田牛田赏田牧田任逺郊之地以公邑之田任甸地以家邑之田任稍地以小都之田任县地以大都之田任畺地太宰緫其法载师专其任非二事也而郑以为赋口率出泉今之算泉民或谓之赋此其旧名与尧舜三代之治法任民以地而不责其身故用民之力丰年无过三日其爱惜之如此且赋口率出泉后世之暴敛乃举以为此虽博洽羣书训释经义而不知帝王大意随文彼此辄形笺传以误后世其害甚矣又载师言任地国宅无征园防二十而一近郊十一逺郊二十而三甸稍县都皆无过十二惟其漆林之征二十而五盖视其所任劳逸获利厚薄而为之多少亦无定法此司徒之正文也而儒者争言古税法必出于十一又有贡助彻之异而其实皆不过十一夫以司徒教养其民起居饮食待官而具吉凶生死无不与偕则取之虽或不止于十一固非为过也后世刍狗百姓不教不养贫富忧乐茫然不知真因其自有而遂取之则就能止于十一而已不胜其过矣亦岂得为正中哉况合天下以奉一君地大税广上无前代封建之烦下无近世养兵之众则虽二十而一可也三十而一可也岂得以孟子貉道之言为断耶   司徒建邦国诸公之地封疆方五百里其食者半诸侯之地封疆方四百里其食者三之一诸伯之地封疆方三百里其食者三之一诸子之地封疆方二百里其食者四之一诸男之地封疆方百里其食者四之一又职方氏邦国千里封公以方五百里则四公方四百里则六侯方三百里则七伯方二百里则二十五子方百里则百男两言自五百里至百里此成周分土之定制也诸侯之国三五相因周之特封者可数齐晋鲁衞陈蔡宋郑往往皆自五百里以下而诸家之论谓诸侯必百里者妄説也孟子言周公封鲁地非不足而俭于百里太公封齐地非不足而俭于百里孟子何得不知齐鲁之始封而以百里限之乎封疆多而食者少地势则然而郑众谓包以附庸郑又谓一易再易必足其国之用而后贡其余者尤妄説也且虽王畿千里亦不过举封疆言安得尽可食之地哉   仪礼所记有司之事以其所存逆其所不存当时举一礼必有仪仪不胜记则何止于此【顾命可见叔孙通朝十月仪后世有司亦皆如此只为不及古人然亦不可不知也】文多而义少事浅而防深虽周召立制与后世共由之而儒者为学固宜有烦要愽约之异故孔子谓子夏无为小人儒子贡不幸言而中曾子亦言君子所贵乎道者三而已学者之患在于不明统纪翫此忘彼守粗遗实或荒陋不知忽畧不讲既已失之其细碎太甚者又以为先王一微一小皆有精义错陈午割必中法程然则官司所传厯世所行圣人亦何由尽以为一己所纷更乎韩愈又言惜吾不及其时进退揖譲于其间以余观仪礼所记与周官礼记左氏相出入诗书亦互见郑最通愽矣盖春秋时周及鲁行之尤详而他诸侯国亦无不遵用不知者以相病不能者以相耻下至战国尚存秦虽扫灭汉有诸博士所记乡射乡饮雅歌骊驹犹时见一二董卓败曹操兴始尽亡之矣刘表亦颇欲收拾而智计之士以为笑相率去之诸葛亮尤惩艾虽号名续汉统而不复考寻矣是愈之所欲进退揖譲者特衰周春秋诸侯事非文王周公盛时也椒举曰夏啓有钧台之飨商汤有景亳之命周武有孟津之誓成有岐阳之搜康有鄷宫之朝齐桓有召陵之师晋文有践土之盟君其何用楚子曰吾用齐桓如此等大朝防殷国徧巡天下记之至战国固在也仪礼者士之礼通记大夫诸侯而天子无考焉何能及三代之弥文缛典乎   为人后者为其父母报传曰何以期也不二斩也何以不二斩也特重于大宗者降其小宗也欧阳氏濮议据此谓一世之人茍徇俚俗讳称其父母按此传专明大宗则固有昵比本亲疎薄正统之防矣欧阳氏既以知礼自许则当明降诏防言濮安懿王朕本生父大宗至重靡敢顾私敬不并隆义有由起濮国子孙世世嗣王奉祀之礼务极恭肃无有慢逺以称朕念亲亲本之意然则士大夫岂有异论乎司马氏亦不肯自谓不知礼欲救一时之失则当建议言濮安懿王宜称皇帝本生亲【本生则降于为后矣】爵命之隆子不加父宜于濮国建园立庙王其子孙世一人主奉祭祀极于严敬所须并有司为给如此则上无违背礼经之过下无蹈袭衰汉之失然则朝廷岂有不从乎今各以末世之行相猜互以鄙野之事相诋激成大誖贻讥百世犹为有君子乎且王珪戒吏以光草议为抵是名从同列而实畏宰相也曾巩语脩且无以其所议示人是内惧众哗而外姑以謟脩尔嗟夫茍且之弊如此欲礼教之明可得哉   习学记言卷七   钦定四库全书   习学记言卷八      宋 叶适 撰礼记   曲礼中三百余条人情物理的然不违余篇如此要切言语可并集为上下篇使初学者由之而入岂惟初入固当终其身守而不畔盖一言行则有一事之益如鉴覩像不得相离也古人治仪因仪以知事曾子所谓笾豆之事今仪礼所遗与周官戴氏杂记者是也然孔子教顔渊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盖必欲此身常行于度数折旋之中而曾子告孟敬子乃以为所贵者动容貌出辞气正顔色三事而已是则度数折旋皆可忽畧而不省有司徒具其文而礼因以废矣故余以为一贯之语虽唯而不悟也今世度数折旋既已无复可考则曾子之告孟敬子者宜若可以遵用然必有致于中有格于外使人情物理不相逾越而后其道庶几可存若他无所用力而惟三者之求则厚者以株守为固而薄者以揵出为伪矣   按臧孙纥为季氏废公鉏坐以出亡仲尼谓作不顺施不恕叔孙婼言婼有家祸杀适立庶诛竪牛与季氏讼仲尼称其不劳不可能皆有本末后世可以考信檀弓记公仪仲子舍孙立子乃不叙所由又记子游问孔子孔子亦直云立孙而已辞简而事畧经传体杂义类不通恐不足以诏后学也   季武子夷人之墓以成寝而许其葬又许其哭由前则不应有后由后则不应有前殆若狂者使其妄闻自不当记就其果然亦不足记合葬非古也以人墓为宫古乎   徒欲记古不坟而谓孔子自称为东西南北之人将教人以舍其国而游岂圣人之言乎【士而懐居不足以为士矣谓不懐居则可谓东西南北之人则不可】   无有司而用门人可也徒欲记古不脩墓甫窆而崩门人之慢且不材至此乎先反而虞礼也知墓崩而不言其徃视可乎疑此亦非也【丧服四制苴壊不补坟墓不培若雨甚至漂流棺椁不问岂通义哉】   左氏载子路之死甚详孔子闻衞乱曰噫柴也其来由也其死矣如是足矣言醢之无义言遂命覆醢尤无义申生之死或以为檀弓叙载简严非左氏可及此余所不晓只如檀弓之言何足以周事情立世教也   朝祥而暮歌野人之事也子路何必笑孔子何必辩又谓逾月则其善亦非也   易箦一义极当商量据本曾子之学坚定明笃虽神已离形而不变异死生若一致然且改过甚勇以正为终是后学鉴照凖程处也然君子所贵乎道者烛分审义缉熈积实虽不以此身为讳过之地亦不止一生为改过之用季氏之行于鲁国垂三百年自孔子事之敢亡而不敢絶也彼之有赐未知应受与否若童子以为大夫之箦而曾子不能知若童子以为不冝居而曾子居之至死曾子之智曾童子之不如则奚取于学若曾子疾不暇察而曾元以非所当养者养其亲使殁不得其正则奚取于子然则师友分义之论未定缉熈积实之功不加而以隅坐过人之识为足以断曾子将亡之是非必有传闻之误后学未可从也   能执干戈衞社稷而不生可以勿殇畏厌溺而死不可以勿吊   曾子执亲之丧水浆不入于口者七日自言之乎曾子方以朋友之义吊子夏之丧明俄奋而名之数其三罪皆人理之所不容者其暴至此乎梦奠之言是时孔子七十三嵗犹叹天下之莫已宗耶公羊又以为反袂拭面涕泣沾袍盖陋儒多若是矣   问丧亦大节自曾子遽言丧欲速贫有子又言夫子失鲁司防将之荆盖先之以子夏又申之以冉有鄙俚若此盖未尝接闻鲁人师友辩论也孟子谓三月无君则吊而以不待父母媒妁为贱者之所为以此处丧其庶几   蟜固不知何如人乃能以齐衰问疾于季氏记者要当有警于后世虽然国有命役非君赐则无以丧服得免而士居丧则亦无以问疾于人徃嵗与杨氏遇于执政私第服大功服坐客皆怪讶杨问余此义且言执政私第又非公门比衰功虽于今法不废从政然若以公事召服而徃可也非公事而为谒而曰不舍服以为礼无怪乎人之不己安也   左氏于韩之战载秦穆公多雅言则爱义逺利之语宜若有之然夷吾重耳入国先后各有死党卒相残戮而后快则天下固皆知之而此篇所记则似文公君臣真无意于得晋者于事殊为阔逺或者以禹益伊尹皆簒弑与今言重耳能逊国畧同盖毁誉过实常出于儒生之浮文持是以入徳难矣   惟祭祀之礼主人自尽其敬焉尔岂知神之所飨今世亦多有此论虞练之主其亲犹在而未神也其为神矣祭必尸以安之尸之所飨神之所飨也诗曰神具醉止皇尸载起皷钟送尸神保聿归焉有飨而不知者乎使其果然则主人有时而不敬矣   按书称克明俊徳以亲九族九族既睦平章百姓百姓昭明恊和万邦黎民于变时雍濬哲文明温恭允塞徳升闻乃命以位后克艰厥后臣克艰厥臣政乃乂黎民敏徳皆先自身始而施之于民然后其民以和报之周丰乃言墟墓之间未施哀于民而民哀社稷宗庙之中未施敬于民而民敬夫墟墓则固己施哀而社稷宗庙则因己施敬不啻谆谆然矣岂为末哉书又称克寛克仁彰信兆民而诸诰言文王之徳为尤详然则丰谓无忠信诚慤之心以涖之可乎圣人之道一也谓虞夏有余而殷周不足俗儒之浅説也余记陆氏兄弟从朱吕氏于鹅湖寺争此甚切其诗云墟墓生哀宗庙钦斯人千古最明心大抵有基方作室未闻无址可成岑噫徇末以病本而自谓知本不明乎徳而欲议徳误后生深矣   虞人致百祀之木可以为棺椁者斩之不至者废其祀刎其人此语甚害理既称即位而已为椑安得既崩而方斩木所斩不已多乎不然所废几祀所刎几人其祸若是烈耶   仲尼之畜狗死使子贡埋以席孔子虽贫何至于无盖而师友所讲亦何必在狗马之间学者因是谓圣人之道微贱不遗而传袭讹谬至使人主近臣而以狗马自比乞怜惟盖之余希恩簮履之敝孟子所谓妾妇之道又其下者盖从昔鄙夫皆若是也   君在诸臣之家非其所从而欲以客吊不辟非礼也阍人为君在弗内礼也入廏脩容以外饰求胜非礼也使卿大夫皆辟位礼欤使君降等揖己非礼也且容当何脩饰当何尽进趍不当伪衣冠不当改也子贡方人曾子三省非如战国之士卑屈其君以为名者其非二子所为决也   按论语原壌夷俟孔子绳之甚严使其丧母而歌乃为弗闻而过之可乎且壌何至逆人理若此亦传者过也曾子既以七日不入水浆自言而乐正子春又以五日不食为悔师弟子之学矫情而求名若此使其果然则礼之壊必自是始其不然也   世之学者于檀弓有三好古明变推三代有虞一也本其义理与中庸大学相出入二也习于文词谓他书笔墨皆不足进三也以余考之则多妄意于古初肤率于义理而謇缩于文词后有君子必能辨之   王制一篇当时盖欲施用而博士诸生考论之所成异于各以见闻记録者故比诸篇颇为斟酌亦有次第然孔子时周衰而未亡圣人之力尚能合一以接唐虞夏殷之统故其所述皆三代之旧至孟子时六国并雄则周已亡但未灭耳其所欲行于当世与孔子已稍异不惟孟子虽孔子复出亦不得同矣秦灭汉兴郦食其请立六国后而张良以为非及文帝初贾谊所言者正朔官名色上黄数用五而已中年谊已死新垣平得用始有作王制封禅巡狩之説夫尧舜三代以礼譲守天下而类禋封禅巡狩皆为实治汉以兵取以力守而儒生学士欲以虚文追还帝王之道耶然则治后世之天下而求无失于古人之意盖必有説非区区陈迹所能干也   以五帝五神五行十日分配四时不知何所起盖吕不韦之妄也土无所见而附于夏秋之中尤无义夫天地之功用见于五行微而性命粗而事物无所不在若四时各得其一机缄不运块然穷独何名造化其谬无足言者而防纬隂阳转相资佐异説滋章道降政厐因以下及矣   以曾子问礼及杂记诸礼与仪礼考之益知其所谓笾豆之事则有司存者盖曾子之所厌而不讲也虽然笾豆数也数所以出义也古称孔子与其徒未尝不习礼虽逆旅茇舍犹不忘是时礼文犹班班然行于上下知者将弃之矣贯而为一孔氏之所守也执精畧粗得末失本皆其所惧也   又据礼运称仲尼言偃所论与孔子在时言礼全不合孔子之言甚简直下不立冐子治乱只在目前何尝有道行道隐之别大同小康之辨盖后学不能以身行礼浮辞泛説而已犂弥谓孔丘知礼而无勇请以兵刼之末俗之病礼者皆如此又曰鲁人之臯数年不觉使我髙蹈唯其儒书以为二国忧后世之病儒者皆如此要是礼一日不行即一日壊惟义数之在书册者尚可传义礼之在人心者犹不泯故顔曾欲反而求之于心子贡游夏之徒欲求之于书孔子皆指其偏失处至明至切然终以分散而不可复合者礼已壊而不行行之又无所因故也   郑解经礼三百谓周官三百六十曲礼三千谓今礼所谓今礼者指言礼之时非汉时也然则周官安得皆以经礼言而着礼器者安得别称今礼经礼者五礼之条目也曲礼者条目中之曲折也孔子尝言诵诗三百使于四方不能专对虽多亦奚以为而此篇乃称诵诗三百不足以一献孔子告伯鱼学诗与礼各有时其学各有业责专对于诗则可责一献于诗非所责也后人失孔子之意又以传闻言之在记礼中如此类极多学者不能察诵説既深自成障碍于道难矣   礼乐刑政其极一也所以同民心而出治道也按孔子言安上治民莫善于礼移风易俗莫善于乐初不及政刑然言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则前于孔子固已纯任政刑矣今以礼乐刑政融防并称而谓其不二则论治之浅莫甚于此其舍礼乐不用而以刑政为极功儒者之过也   人生而静天之性也感于物而动性之欲也但不生耳生即动何有于静以性为静以物为欲尊性而贱欲相去几何   大学言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而此言物至知知然后好恶形焉好恶无节于内知诱于外不能反躬天理灭矣则是知与物均为不善此躬何自而反天理乌得而存甚矣儒者忲于言道而不知道之所从也宰我曰吾闻鬼神之名不知其所谓子曰气也者神之盛也魄也者鬼之盛也合鬼与神教之至也众生必死死必归土此之谓鬼骨肉毙于下阴为野土其气发扬于上为昭明焄蒿凄怆此百物之精也神之着也因物之精制为之极明命鬼神以为黔首则百众以治万民以服圣人以为未足也筑为宫室设为宗祧以别亲疏逺近教民反古复始不忘其所由生也众之服自此故听且速也按子路问事鬼神子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敢问死曰未知生焉知死学者之记以为孔子絶神怪而不言然周官宗伯掌建天神人鬼地之礼以佐王建保邦国大司乐以乐九变八变致神示而礼之盖自有天地即有人与鬼神人与鬼神异道各不相知而为国家者必尊事之以自建保子路欲以一己之智虑求鬼神死生之説穷其所从以为辨而已冝孔子之不告也而此篇乃载宰我孔子之问答尤为诞浅而不经且生生而死死人道相续冥冥而昭昭神道常存焉有待人生之气而后为神待人死之魄而后为鬼者乎骨肉为土气为昭明使神道之狭果如此岂足以流通于无穷乎古之为国家者凡天地山川之神灵崇祀严祭罔敢怠忽若祖祢宗庙特以子孙相为依慿然其享之有数立之有纪近则死道未纯逺则恩所不及固与世之神明有间矣乌得杂而并称哉儒者见理不明而好言其不可知者季札称骨肉归复于土魂气无所不之谓不以反葬劳人也子产称用物精多则魂魄强故有精爽以至于神明不谓神明待魂魄而后为也礼运称体魄则降知气在上谓复在上葬在下也犹不直以魂魄为神鬼而易传称精气为物游魂为变是故知鬼神之情状则直以魂魄为鬼神而此篇骨肉毙于下阴为野土其气发扬于上为昭明焄蒿凄怆此百物之精神之着也因物之精制为之极明命鬼神以为黔首则又因前人之言而转失之则鬼神遂止于魂魄而鬼神之常道隐矣孔子既于易言鬼神害盈而福谦明示天下以人神感通之理而答子路以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未知生焉知死则人道立而鬼神可安人职尽而生死为一非故絶而不言也   观经解所言当时读书之人甚陋已如此固难以责后人也然则周召既亡大道厘析六艺之文惟孔子能尽得其意使上世圣贤之统可合自子思孟子犹有所憾则如经解所言亦其常情但后学縁此堕处不少尔师尔过而商也不及子产众人之毋能食之不能教语全没交涉但令子产受抑尔又言敢问将何以为此中愈疎阔矣   按诗称礼乐未尝不兼玉帛钟皷孔子言礼云礼云玉帛云乎哉乐云乐云钟皷云乎哉未有后语其意则叹当时之礼乐具文而实不至尔然礼非玉帛所云而终不可以离玉帛乐非钟皷所云而终不可以舍钟皷也仲尼燕居乃以几筵升降酌献酧酢不必谓之礼而以言履之为礼是则离玉帛而言礼矣以缀兆羽籥钟皷不必谓之乐而以行而乐之为乐是则舍钟皷而言乐矣按孔子称先行其言而后从之则言而履之未知其果能行也言与行如形影不可相违也离言以为履离行以为乐言与行不相待而寄之以礼乐之虚名不惟礼乐无所据而言行先失其统然后世之言礼乐者未尝不出于此则天下遂无复礼乐矣   孔子闲居又有五至三无五起之论按孔子子张问士何如斯可以从政矣子曰尊五美屏四恶则可以从政矣论治立标目莫切于此矣若五至三无五起则浮立而无用又以乐为无声礼为无体丧为无服既不自明其所言而所称于诗亦非也古人之于道一二言而止礼至礼运礼器乐记祭法祭义仲尼燕居孔子闲居坊记诸篇铺叙始末多逾数百千言然使言而无间则读者易知知者易行行者不倍矣如其有间而强牵合之黒白易位以无为有则所误大矣   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脩道之谓教道也者不可须防离也可离非道也此章为近世言性命之总防按书称惟皇上帝降衷于下民即天命之谓性也然可以言降而不可以言天命盖物与人生于天地之间同谓之命若降则人固独得之矣降命而人独受则遗物与物同受命则物何以不能率而人能率之哉盖人之所受者而非止于命也书又称若有恒性即率性之谓道也然可以言若有恒性而不可以言率性盖已受其矣故能得其当然者若而有恒则可以为性若止受于命不可知其当然也而以意之所谓当然者率之又加道焉则道离于性而非率也书又称克绥厥猷惟后即脩道之谓教也然可以言绥而不可以言脩盖民若其恒性而君能绥之无加损焉尔脩则有所损益而道非其真道非其真则教者强民以从已矣且古人言道顺而下之率性之谓道是逆而上之也夫性与道合可也率而谓之道则以道合性将各徇乎人之所安而大公至正之路不得而共由矣孔子曰谁能出不由户何莫由斯道也夫由戸而出虽无目者亦知之况有目乎以此喻道可谓明而切矣而此章曰道也者不可须臾离可离非道也人自户而出则非其户有不出者矣今曰不可须臾离则是无徃而非户也无徃而非戸则不可须臾离者有时而离之矣将以明道而反蔽之必自此言始   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故君子慎其独也按子张问行孔子曰立则见其参于前也在舆则见其倚于衡也夫然后行夫以为我之所必见则参前倚衡微孰甚焉以为人之所不见则不睹不闻着孰甚焉其义互相发明记礼中与圣人不抵牾如此类者甚少虽中庸大学亦不过三四尔但系于天命一章之后功用牵缀不能通学者若专一致力于此以慎独为入徳之方则虽未至于道而忠信笃敬所立坚定矣   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逹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按书称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道之统纪体用卓然百圣所同而此章显示开明尤为精的盖于未发之际能见其未发则道心可以常存而不微于将发之际能使其发而皆中节则人心可以常行而不危不微不危则中和之道致于我而天地万物之理遂于彼矣自舜禹孔顔相授最切其后惟此言能继之中庸之书过是不外求矣然患学者涵玩未熟提持未审自私其説以近为逺而天下之人不得共由之非其言之过而不知言者之过也此道常在无阶级之异无圣狂贤不肖之殊皆具于此章但不加察尔   子曰道之不行也我知之矣知者过之愚者不及也道之不明也我知之矣贤者过之不肖者不及也人莫不饮食鲜能知味也按孔子称师也过商也不及然则师愈欤曰过犹不及夫师之过商之不及皆知者贤者也其有过不及者质之偏学之不能化也若夫愚不肖则安取此道之不明与不行岂愚不肖者致之哉此害犹小不过涉道寡浅而已今将号于天下曰知者过愚者不及是以道不行然则欲道之行必处智愚之间矣贤者过不肖者不及是以道不明然则欲道之明必处贤不肖之间矣且任道者贤与智之责也安其质而流于偏故道废尽其性而归于中故道兴不肖者何为哉合二者而并言使贤智听役于愚不肖而其害大矣饮食知味自为一章犹足以教世也若系此章之下是以贤智愚不肖同为不知味者害尤大矣此中庸之贼非所以训也   仲尼曰君子中庸小人反中庸君子之中庸也君子而时中小人之中庸也小人而无忌惮也子曰中庸其至矣乎民鲜能久矣详孔子称中庸至徳民鲜能之意凡当时所谓君子盖不以中庸许之矣而此章乃言君子中庸小人反中庸则是凡当时所谓君子者举皆以中庸许之而非鲜能也夫许君子以中庸而时中滥于善犹可也小人为恶何所不至而必以反中庸言之亦将滥于恶乎且其言至于天下可均爵禄可辞白刃可蹈中庸不可能若是言则凡所谓君子者固亦不以中庸许之矣天下将轻弃难能之中庸而乐从易能之无忌惮者此言为之也虽然孔子不许其当时君子之中庸何也孔子于善恶是非之反固皆以君子小人对称之中庸而独无对者其徳至矣圣人尽心焉尔呜呼儒者失孔子之意不择而易言之后世学者又过信之轻重失伦虚实无统而中庸之道卒无所明矣汉人虽称中庸子思所着今以书考之疑不专出子思也   舜好问而好察迩言隐恶而扬善执其两端用其中于民按书称舜告禹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无稽之言勿听弗询之谋勿庸此章因其言而失之且使两端执而后可用中则洪范所谓建皇极者岂其铢举而寸量之哉孔子于尧舜独賛君道至记礼及孟子始与学者同辞疑亦非孔氏本指也   君子素其位而行不愿乎其外素贫贱行乎贫贱可也素富贵行乎富贵不可也在下位不援上可也在上位止于不陵下未尽其义也   论语称君子无所争必也射乎揖譲而升下而饮其争也君子孟子称仁者如射射者正己而后发发而不中不怨胜己者反求诸己而已矣中庸乃言射有似乎君子失诸正鹄反求诸其身虽若不异然以人为主则有得于物以物为主则无得于人故君子可以似射而射不可以似君子若果子思之言恐其义亦未精也   九经虽与八统畧同然周召知其所以一而用之于八故为平治中庸未知其所以一而用之于九则为弱政矣   孔子自言学不厌教不倦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中庸自祖述尧舜至故曰配天其言宏大崇尚大抵賛颂之极辞也后世賛颂圣人自无所害然近世乃以圣人之学为当如此却无下手处孔子言能近取譬最当商量孔子虽曰中庸之为徳其至矣乎民鲜能久矣及其与顔闵之徒问荅讲习乃无所考又庸字古称弗询之谋勿庸自我五礼有庸哉生生自庸庸庸祗祗民功曰庸左氏无辞有庸孟子利之而弗庸丧服四制此丧之中庸大抵为用为利为实为常之义周官以乐徳教国子中和祗庸孝友然则中庸之为徳岂其此类也欤古人之教徳必先立其义教成则徳成矣故曰直而温寛而栗刚而无虐简而无傲教立于此而徳成于彼非以义理为空言也子思之疏释曰君子之中庸也君子而时中又曰择乎中庸而不能期月守也又曰回之为人也择乎中庸又曰中庸不可能也又曰庸徳之行庸言之谨夫以为时中则不待庸也以为庸徳庸行则不待中也然则中庸之为徳果一乎果二乎后世无所据执而以意言之虽服膺拳拳不敢失坠而以义理为空言之患未忘也此亦学者之所当思也   治天下国家唐虞三代皆一体也脩身以致治尧舜禹汤文武皆一道周丰表记所言乃有髙下后世相因遂为忠质文之论汉以后循环救敝之説盛行于世譬如五谷絮帛饥寒者不能衣食方且坐而评量美恶之宁其身之死亡而不悟亦足悲也按尧典已称恊和万邦舜典万邦黎献传説已称王人求多闻时惟建事学于古训乃有获然则尧舜禹汤之前道固常行而学固常明也鸿荒太古上徳下徳老荘之徒始为放言而后世亦有风气始开先天后天十三卦开物成务之论夫所贵乎儒者得古人之意续统纪以贻后人奈何效诸子隐士转相增饰重为斯道蔽乎虽孔子尽力补缀由周以前尚多缺遗然则尧舜以前无孔子其为鸿荒太古何足怪也   天下有道则行有枝叶天下无道则辞有枝叶对防虽甚好然孔子称斯民也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也春秋战国以来言之害道者固多而行之害义者亦不少枝叶之行恐亦后学以意言之更须细考   按经传诸书往往因事该理多前后防絶或彼此不相顾而大学自心意及身发明功用至于国家天下贯穿通彻本末全具故程氏指为学者趋诣简捷之地近世讲习尤详其间极有当论尧典克明俊徳而此篇以为自明其徳其脩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条目略皆依仿而云也然此篇以致知格物为大学之要在诚意正心之先最合审辨乐记言知诱于外好恶无节于内物至而人化物知与物皆天理之害也余固以为非此篇言诚意必先致知则知者心意之师非害也若是则物宜何从以为物欲而害道宜格而絶之耶以为物备而助道宜格而通之耶然则物之是非固未可定而虽为大学之书者亦不能明也程氏言格物者穷理也按此篇心未正当正意未诚当诚知未至当致而君臣父子之道各有所止是亦入徳之门尔未至于能穷理也若穷尽物理矩矱不逾天下国家之道已自无复遗蕴安得意未诚心未正知未至者而先能之诗曰民之靡盈谁夙知而莫成疑程氏之言亦非也若以为未能穷理则未正之心未诚之意未致之知安能求之又非也然所以若是者正谓为大学之书者自不能明故疑误后学尔以此知趍诣简捷之地未求而徒易惑也按舜人心惟危道心惟微孔子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皆不论有物无物子思喜怒哀乐之未发非无物发而皆中节非有物三章真学者趍诣简捷之地也其他未有继者也今欲以大学之语继之当由致知为始更不论知以上有物无物物为是物为非格为絶格为通也若是则所知灵悟心意端一虽未至于趍诣简捷之地而身与天下国家之理贯串通彻于此诸书之言前后断絶彼此不相顾者功用之相去逺矣坐一物字或絶或通自知不审意迷心误而身与国家天下之理滞窒而不闳大为学者之害非余所敢从也所谓诚其意者毋自欺也如恶恶臭如好好色此之谓自谦自谦字误不知本书当用何字大学之端莫先于致知所知既审则意之所形与心之所发直至于善不待好恶为佐使矣正心亦然身有所忿懥身当作心字孟子言君子所性仁义礼智根于心其生色也晬然见于面盎于背施于四体不言而喻不更开截分段盖根心生色则本厚枝叶自然无不备矣若致知之道既已卓然而犹惧意之有欺心之有妄顾步畏影怵不暇而天下国家之理孰从而明之是必其知未致而然也故知致而意诚者不期诚而诚也不曰某道能诚之也意诚而心正者不期正而正也不曰某道能正之也   心诚求之虽不中不逺矣未有学养子而后嫁者也此言至切施于当事者对病之神药照形之明镜也自不以首尾次第论知必待齐家治国而后用之则有所系防效反不得专矣所谓大学者以其学而大成异于小学处可以脩身齐家出可以治国平天下也然其书开截笺解彼此不相顾而贯串通彻之义终以不明学者逐逐焉章分句析随文为説名为习大学而未离于小学此其可惜者也   习学记言卷八 <子部,杂家类,杂学之属,习学记言>   钦定四库全书   习学记言卷九       宋 叶适 撰春秋   隠至庄   孟子曰春秋鲁史记之名孔子所作以代天子诛赏故曰知我者其惟春秋乎罪我者其惟春秋乎孟子去孔子才百余嵗见闻未逺固学者所取信而不疑也今以春秋未作以前诸书考详乃有不然者古者载事之史皆名春秋载事必有书法有书法必有是非以功罪为赏罸者人主也以善恶为是非者史官也二者未尝不并行其来乆矣史有书法而未至乎道书法有是非而不尽乎义故孔子修而正之所以示法戒垂统纪存旧章録世变也然则春秋非独鲁史记之名孔子之于春秋盖修而不作且善恶所在无间贵尊凡操义理之柄者皆得以是非之又况于圣人乎乃其职业当然非侵人主之权而代之也然则春秋者实孔子之事非天子之事也不知孟子何为有此言也意者以是书接禹周公有大功于世其道卓越又欲掲而异之乎虽然考索必归于至实然后能使学者有守而不夸后世之所以纷纷乎春秋而莫知底丽者小则以公谷浮妄之说而大则以孟子卓越之论故也   公谷按汉人以为末世口説流行之学见于其书者又有尸子鲁子子文子之流自经术讲于师傅而训诂之説行书以义诗以物周官以名数易以象春秋以事以例大抵训诂之类也口授指画以浅浅而春秋必欲因事明义故其浮妄尤甚害实最大然则所谓口説流行者乃是书之蠧也至汉为学官后世相师空张虚义虽有聪明之士终不能髣髴而以科举腐余之説为圣人作经之极致矣哀哉   左氏未出之前学者惟公谷之听春秋盖芜塞矣孟子虽曰天子之事司马迁闻之董生虽曰礼义之大宗然本末未究而设义以行吾惧褒贬之滥及也既有左氏始有本末而简书具存实事不没虽学者或未之从而大义有归矣故读春秋者不可以无左氏二百四十二年明若画一无讹缺者舍而他求焦心苦思多见其好异也若然则春秋非左氏不成书欤曰非也孔子谓夏殷礼吾能言之杞宋不足征夫春秋非诗书比也某日某月某事某人皆从其实不可乱也今将以实事诏后世而学者无征焉顾使公谷浮妄之説宛转于其间乎故征于左氏所以言春秋也始卒无舛先后有据而义在其中如影响之不违也嗟乎不降其心难矣哉周自昭穆之后君徳虽衰纪纲法度故在厉王大壊矣犹曰释位共和而间王政未有以霸统者也及周室东迁平桓欲自振不能而齐庄僖稍已鸠诸侯荆亦始大遂有桓文之事而呉越起东南天下之变故繁矣故春秋因诸侯之史録世变述霸政续书诗之絶绪使东周有所系而未失盖世之治道之行而事之合乎道世之乱道之废而事之悖乎道皆其理之固然书其悖谬以示后世皆森然具之岂待察其所以而后知也【太史公自序察其所以皆失其本已】此其大旨也以孔子之言考之管仲相桓公九合诸侯不以兵车一匡天下民到于今受其赐微管仲吾其被髪左袵矣如其仁如其仁所谓其事则齐桓晋文者此春秋之桢干也又曰天下有道则礼乐征伐自天子出天下无道则礼乐征伐自诸侯出自诸侯出盖十世希不失矣自大夫出五世希不失矣陪臣执国命三世希不失矣天下有道则政不在大夫天下有道则庻人不议春秋书法备此数者因其出也见其失也反其在下遏其横议此春秋之绳墨也至于凡例条章或常或变区区乎众人之所争者乃史家之常春秋之细尔学者不可不知也   古者一正朔国自为年其月则天子之月也三代各有正左氏所谓周正月释非天正也   左氏之称书不书不言不称之类必其所疑也公谷所谓不言不书之类非其所疑也   按左氏所言书法皆旧史文其经孔子特修者皆别异之孔子自言吾犹及史之阙文盖是时学者已浮于古矣所贵于孔子者贵其存古非贵其作古也于其义有所不尽者发之理有所害者更之则亦不得已而然不以此为功也既已修定则旧史之书法即孔子之书法故凡左氏所释悉本旧文而时见新义后有君子当以是考之庶防不以实事为空文也以空文为实事其害浅易正也质之以实则信矣以实事为空文则其害深而难正以为离实犹弗信也   凡左氏公谷叙事本皆同者皆当时之所谓大事天下所通知者也以隠公一书言之隠公摄位郑伯克段是也隠公不终其为君当时共信之后世独疑其不然故余以为害深难正者此类也   左氏释称郑伯讥失教最得书法之意段失弟之道已无可言如郑庄公者亦能知杀弟之不可然志在于胜之故不称其所命将而以亲克为文盖即其所不为者责之以为犹可责也若曰知不可杀岂不可教云尔公谷皆言杀段盖当时相以为死矣   君子以督为有无君之心而后动于恶故先书弑其君左氏释先后之义精矣公谷亦自以为精义然皆不切事情之词也故余以为浮妄多此类此桓公书叙事本皆同者   蔡侯郑伯防于邓左氏以为始惧楚公谷弗知也文姜齐襄公未弑以前为齐而徃者六既弑如齐者一如莒者再盖自桓公固与之如齐以此见杀庄公之立生十四年矣春秋于其所悖谬而书未有如文姜之详者也于庄之初立以孙絶之者父讐也因其出或飨或防别而着之者母恩也异义所以兼明子道也猗嗟之诗曰刺鲁庄公呜呼庄公可刺也以为失子之道则非也   纪侯见灭公羊以为百世可以复雠此固妄也就如其言哀公虽纪侯所譛而周所诛是并雠周也天子在上而雠之曰无明天子且并雠周春秋又从而贤之贤其借古怨雠今主而灭人国乎   不修春秋曰雨星不及地尺而复君子修之曰星霣如雨不修春秋指鲁春秋耶虽陋何至是   楚始以荆见左氏无辞疑若始狄而后国之公谷或可以立义也商颂曰挞彼殷武奋伐荆楚【郑语荆子熊严楚蚡冒】盖荆楚兼称在春秋之前矣宋万弑君三载事本皆同据左氏则弑君实在前也   复防于鄄左氏谓齐始霸一语而已至叙晋文则事辞谆复又管夷吾治于髙徯亦不过一二言若狐偃赵衰书庸多矣盖齐桓管仲之行事暴着于天下当时无不知者故左氏不殚载也   闵僖文   季子来归齐仲孙来齐髙子来盟当时鲁难倚重此三人故特字而贵之此一时史法而孔子因之不待二百年后方复追字其人也凡悉本旧文明证皆如此但读者不考耳   郑人所为赋清人故曰郑弃其师亦当时书法也平王既亡岐丰至是山戎狄楚竞起无齐桓防失中原矣书伐山戎书救邢书次书城皆羙事也城楚丘左氏以为鲁讳于春秋之法宜若着齐及诸侯者然亦不改以为外美未重于国讳也   侵蔡蔡溃遂伐楚古者善恶是非皆出于实其行一涂未有为之名以借于外使实恶而名善者也为是者则始于召陵自是道徳大壊百世不复以桀纣之实假汤武之名虽圣人复生不能救也悲夫孟子曰乆假而不归恶知其非有也害徳莫甚于假愈乆则愈丧耳焉能有乎   周封曲沃其柄已尽失及王世子为防缀君位于齐逆父子理而周不复有命令矣或曰襄王嫡也子带乱也树嫡黜乱非春秋法欤昔王季爱文王而太伯去之周是以兴不能考古人之徳而欲用春秋之法宜王道之遂废也   救邢母管仲语可纪者三焉然召毕之风尽矣自是以后凡仗信秉礼以成其利心者皆假也处士诸生又别为隂谋之书于是申商韩非之术并兴   孟子屡言五霸按春秋无五霸若并数夏商则其名存其事轶当考   君子不重伤不禽二毛古之为军也不以阻隘也寡人虽亡国之余不鼓不成列公羊以为虽文王之战不过此语未可非也以宋襄公言考之当知古人行兵用师与后世絶异易所谓否臧凶于此騐之也   晋文公谲而不正齐桓公正而不谲桓文之事以二字蔽之盖齐桓犹未至于用谲也晋文无不谲者矣仲尼曰以臣召君不可以训故书曰天王狩于河阳言非其地也且明徳也左氏特举此见孔子改史之义明其他即用旧文也后世不知以为尽孔子作且不信左氏一一笺释虚实皆失事义俱乱不惟不足以知圣人又不知古有史法矣   殽之战秦穆公作誓録其一时受责之义可也若其事则不过夺攘报复而已何足以兴王者之治乎   湛露彤弓之对俞婉而正矣是故礼不可以徒具也臯陶庭坚不祀忽诸姜嬴荆芊何以代姬强而已史伯之言过也   公子遂鲁之贼载事者所贬也衡雍之盟免于晋讨三日之间又盟雒戎弭难消患见贵一时故再书以显之此亦当时史法也   求车求金但曰非礼不尽其义也天王之法无求愈踈阔矣虽不当事茍有礼焉书也当时书法之重如此也败狄于咸三传载略同言特败一人公谷误也楚聘椒叔彭生讥其傲也呉季子则贤矣秦聘术而公子遂以为无陋于是而秦始能聘欤然则当时礼文之事至鲁而后定也礼之定可也礼之具如之何   郕降于齐师秋师还晋人纳捷葘于邾弗克纳还者能自还也弗克者能自克也舍恶反善春秋之道一而已矣盖善之而非贬也梁亡自亡也亦不待贬矣   宣成   赵盾赵穿之事当时天下共知三传所载无异盖董狐特立此义与他史法不同举世从之虽孔子不能易也然而圣人亦自以为太重而伤赵盾之虑不详被以此名不得辞也故曰惜也越竟乃免盖旧史之所严者孔子之所寛也后世乃以盾为实弑其君妄説也呜呼左氏之书不知有公谷者在前故也公谷在后不知有左氏者僻陋故也兼不相知其事同者天下之通见闻也今反以为妄而疑之非以实事为空文乎学者所患因书而为道书异而道异故书虽精于道犹离也以道为书书异而道同折衷其然与不然而后道可合也然则世之言春秋者因书而为道者也   公及齐侯平莒及郯莒人不肯公伐莒取向操平人之心俄变而为伐取天下皆是也虞芮质厥成文王蹶厥生顾不敢当也今也平人不肯又伐取之文王其不可见乎   公子友自闵之初鲁人喜其来归始执国柄行父继之至宣之末归父与君谋欲去三桓以张公室未成而逐七十年尔父子皆忠力而君威己卑私权已胜为上下所患苦于是箕子三徳之言騐矣至襄季年宿取卞防不敢归国则鲁乱已成距归父之逐垂五十年又二十七年而昭公出亡盖百四五十年间日引月长化忠力而为僣簒则箕子所谓害于而家凶于而国者也虽然诸侯之无天子至是已乆则倒持之祸势亦当然若夫家臣不足道也   五体寻经传以左氏言考之旧史法章大烦直志在惩恶而不足以劝善圣人之所修微晦婉美惩恶而能劝善者也后世説春秋正用旧史法耳以其不求诸左氏也孔子曰人而不仁疾之已甚乱也又曰予所否者天厌之天厌之圣人之志于此可见乌有以苛刻激娆成书者乎   襄   鸡泽之防大夫始盟溴梁之防大夫専盟自此诸侯失权霸统不可复合左氏但纪事实不论世变固失之矣然以其事考之髙厚歌诗不类辑睦威懐岂无道焉而荀偃遽使大夫盟喜怒自由诚偃之罪也若鸡泽之防诸侯既盟陈始吿服不盟则非成再盟则为凟于是使大夫盟之一时之事不得不然虽知道者欲不为之变而其势有自来矣禹防诸侯防风后至执而戮之成汤之慙仲虺虽贤不能释也故孔子以为礼乐征伐自诸侯出十世希不失至是而诸侯不可以无大夫盖由幽王以下何止鸡泽溴梁之积也学者于一日求之失孔氏旨矣   邓之防蔡郑始惧楚郯之伐季文子始惧呉呉楚均以夷狄病中国然楚之抗衡也乆更齐桓宋襄晋霸累世迭成败狎主盟终于春秋欲絶之不得而絶也呉暴兴一隅至夫差始争霸其事尚浅故春秋终外之特书防书及书以国而不人不使与楚齿盖进其不可絶非曰予之至其犹可外则无为内之也此春秋之志也呜呼孔子暮年疚心疾首于呉矣   宋之盟以弭兵为事用极而钝乱极而息也舜禹班师舞干羽君臣相戒兵犹不可用况可弭乎人纪壊道统灭皆始于宋之盟自是以来号为治世不过弭兵而已此又世变之大者贾谊所谓足反居上首顾居下倒悬者也至唐太宗穷追逺讨乃云雪耻酬百王除凶报千古斯又悖矣   昭定哀   琴张闻宗鲁死将徃吊之仲尼曰齐豹之盗而孟絷之贼汝何吊焉君子不食奸不受乱不为利疚于回不以回待人不盖不义不犯非礼自周衰上无道徳以一天下士各为私义矜其所善以害至公如琴张宗鲁其初皆一种见识孔子所为明道教人正以开阐此义但患学者承接不去耳此又非止性分上工夫惟顔闵仲弓冉伯牛为孔子所同外此虽曾子知道亦未能尽其义子路之流固不论也故春秋书齐豹盗三叛人名独此为改正旧史发明大义其他凡后世所言春秋之法千条万端皆浮辞赘説也   书王室乱居皇入王城立王子朝以王子朝奔楚其文核而不隠岂孔子意哉盖因史耳   以滥来奔求名而为不义不求名而为贪后世之敝无不然害教之大者此道之所以丧也故曰微而显婉而辨若乱臣贼子则其法素具矣不待圣人也   古者君薨百官总已听于宰三年逾年而即位者后世之变礼也虽舒疾异然必行即位之礼以左氏考之不行即位之礼者皆有故行其礼则史书之不行则不书此简防之常文非立义也昭公之丧以六月癸亥至自干侯而戊辰书即位即位不日者必其朔也称戊辰者失朔而实其日也皆常文也   齐豹为卫司冦守嗣大夫作而不义其书为盗盖以大夫应书黜而盗之也故孔子曰以吾从大夫之后明大夫之尊也孟子曰大夫有赐于士不得受于其家则往拜其门按阳虎虽执国命而家臣也所以临士者以其势尔不得称大夫书曰盗窃寳玉大弓正应为盗非黜之也   仲由为季氏宰将隳三都真若张公室者盖阳虎既乱因其欲也而孟氏弗从然孔子非能扫三桓而更之欲其循于礼而自服耳故季桓子受齐女废朝谒而仲尼去鲁矣   左氏叙孔子及弟子事不如其他杂説之详且子产晏子始末尚备载无遗安得于仲尼反更防略然则诸家闻之辞波流荡溢或不可尽信也   西狩于大野叔孙氏之车子鉏商获麟以为不祥以赐虞人仲尼观之曰麟也然后取之左氏所载获麟事不过如此使其果如师已之骇鸜鹆则安得缺而弗言况春秋之作于麟何预自七十子之徒未有称者特经生陋儒故张大之非义理所止也   习学记言卷九   钦定四库全书   习学记言卷十      宋 叶适 撰左传   杜预序隐至僖   杜预言春秋鲁史记之名凡例为周公垂法厘析经文以从五体及感麟而作止于所起大抵用旧语畧相附合就其新意非实义也然于左氏用力深乆故能使后世浅俗野诞之説十去七八使学者由此而进所造益深则于春秋大意差不逺矣不然非余所知也   摄必有当立者桓非当立盖隠之意云尔故鲁人不知以隠为不终君而簒弑之祸作古之譲者皆逃之隠犹据位其徳削其虑矣然则非譲之能杀身也   壬戌天王崩赴以庚戌故书庚戌陈侯再赴并书甲戌己丑古人防书乃立此法盖察狱者以疑疑作史者以信信皆慎也信其所信慎也信其所疑慎之至也言必有所从受也其后书法稍失或因所闻遂记之矣交质色然大物其甚可畏左氏以涧毛行潦明之其理微矣平王之徳如此宜周之不复振也   周任去恶之论盖谓自心与作事罪过处当力锄治断絶使善道増长后世反施之于人岂惟不能去恶又助恶矣   义士非武王书惟三监淮夷杂説乃有伯夷叔齐不食周粟之事然周内史以为能谏君以徳则逺矣   季梁宫之竒士防晏婴语畧同所谓馨香无谗慝真古人之格言成周典刑未逺也   周衰秦以力楚以诈始变三代之治为暴强之国自桓二年蔡邓惧楚之后楚人经营次第可考   頴考叔曹刿烛之武皆自草莽起以人材见于春秋左氏载刿皆忠信礼义之词后世杂説始有盟柯刼齐桓事司马迁遂列于刺客之首是时东迁未百年人材虽陋未至便为刺客迁考之不详也然所以为逰士夸诩流传则必有故宋御说一辞令之善臧文仲遽许以宜为君疑若过然古人有言必应行春秋时盖犹然耶然子产有辞则所頼者亦辞而已矣   左氏于隠闵不即位曰不书庄僖曰不称一字亦较计其释经要处才二字非茍作也学者何惜不细读齐桓管仲但为情欲不制无正心诚意修身齐家之功喜怒用师无不殄厥愠不陨厥问之徳尔至于贪土地自封殖行诈谋逞威虐如晋文者盖皆无之故天下载其行事后世想其风烈司马子鱼曰齐桓存三亡国以属诸侯晋寺人披曰齐桓公置射钩而使管仲相筮史曰齐桓为防而封异姓齐国佐曰五伯之霸也勤而抚之楚灵王曰吾用齐桓至孟子时三百年矣所记者葵丘之盟而已孔孟方挈王道而卑桓文若夫周衰至于后世之君臣盖未有如齐桓管仲者宜孔子以为正而不谲如其仁也   轻宫之竒曰懦而不能强谏又曰达心则其言畧惮汲黯曰好直谏然则伊傅周召不足以为乱君昏君之臣矣人材之等差亦世道之升降欤   封建之时贡而不税享其礼不食其利奉上薄矣及徳衰则贡已不入是使唐虞三代之仁义不如后世之诈力也南征事更宣王不治而管仲问之固已迂濶处士诸生乃以仲为权谋之祖何欤   荀息贞有余而道不足并败四君晋防亡去张良逺矣韩简谓物生而后有象象而后有滋滋而后有数善败先成于人而象数应之非龟筮自能为吉凶其理甚正不使术家之妄并行也   邓之防至是郑始朝楚齐桓之力也   伊川王城近地平王初迁周之礼教不行而辛有归过于野人盖不切矣至是余百年秦晋乃迁戎焉是周人终不能教不惟不能教且并弃其地而不能治也载事者反记辛有之言以为騐然则所谓见微知礼者固若是欤   有大功无贵仕其人能靖者与有防按上世官人任贤皆无此论此令尹子文之新説也自后浸滛皆然而尚徳之风衰尽虽有以一二见意者终不能反矣呜呼楚人用诈之敝为百世无穷之祸欤   杞以夷为子其在东夷北狄西戎南蛮虽大者曰子其説与书法合范蠡曰昔吾先君固周室之不成子也然则呉越楚虽土地大而周未尝加爵命但以夷裔之例子之故曰不成子也若匹夫单人以材自立者亦得为子则所谓子者盖进之也   狐偃求诸侯莫如勤王晋侯辞秦伯纳防王霸业实始于此与荀彧劝曹操拒袁绍事意略同盖诈谋日开假托日盛王道遂亡正孔子所恶而孟子犹与尧舜汤武同称盖释义不尽也   展禽事仅一见无子产锋鋭之气纯于义理与事相丽意顺辞正冝齐侯不战而自却也孔子称栁下惠三黜不去与降志辱身而孟子并伯夷明不屑去就之论又以制行清和各有所主而为百世之师然则孟子固推言之非若孔子指其实也教人以人而不使之安其实则徳浮而材不成不可不察也国语有爰居逆祀二事左氏叙晋文君臣求霸以信义礼行如医用急药疗急病一病必应一药孟子又分别驩虞皡皡不知王霸之道果然否   説礼乐敦诗书不知竟如何抑以礼乐诗书为藩饰诈力之具抑礼乐诗书之道果可以灭诈力而立仁义耶城濮之战宛然战国楚汉间事与齐桓迥殊不谓时变如此之极至防命侯伯又不止楚汉莽操之事见矣譬之诈力如鱼肉既成羮胾小小错综以礼义犹盐梅醯醤调和之吁可畏哉   晋侯骄肆不已又召王使狩孔子亦为讳之悲夫悲夫酖衞侯围郑皆在既盟之后与曹操司马懿何异武子子家羁一等人   秦穆公不知求霸委柄晋侯反为役使又不自克过计袭郑晩矣卒以致败虽能悔过未可语道也   文至宣   闰三月非礼归余于终尝考汉志言闰当在十一月后晋责衞不朝先且居曰效尤祸也请君朝王是时犹能以责人者责己其后不然矣   孤实贪以祸夫子秦穆公以为人之所以罪孟明者罪实在已其悔信矣然亦未能终不贪也使狼瞫知义果如此则安用怒君子如怒乱庶遄沮君子如祉乱庶遄已诗人本谓不当私喜怒尔非谓怒而不乱也   垂陇之役士谷与盟晋方励人材使当诸侯一时史法以为堪其事而多之岂知其后大夫専盟乎当与鸡泽溴梁并观   跻僖公臧文仲曷为听之其余盖不足责也以是知末世虽君子立人之朝心知其非而事有不能尽正者矣鲁颂曰皇皇后帝皇祖后稷是时史克作颂未乆当是后人所称尔此事通国举世皆以为非故阳虎以从祀祈福然则奚取于鲁人之礼也   卿不书为穆公故尊秦谓之崇徳殆孔子所修之法耶然素服悔誓终用孟明当时要自推重此事或者史家特表异之也   哀三良事何用缕缕言之岂古人不以殉为非而独以良为不可以殉耶然宋文公始用殉谓华元乐举不臣则固未尝许殉也   日衞不睦故取其地遂及九功之徳皆可歌当春秋时诗书之教行而明其义者日益众然畧用其浅者一时事而已   管仲曰戎狄豺狼不可厌也诸夏亲昵不可弃也宴安酖毒不可懐也诗曰岂不懐归畏此简书简书同恶相恤之谓也请救邢以从简书前一行举似言语终别顷王崩周公説与王孙苏争政故不赴凡崩薨不赴则不书祸福不告亦不书惩不敬也天子崩虽不赴而诸侯无不书之理史立此法最横不义盖无周矣孔子因之不能改也杜预以此类遂为经国常制周公垂法史书旧章可乎   宋华耦来盟其官皆从书曰宋司马华孙贵之也孔氏之法大夫不备官故曰官事不摄焉得俭然则此特鲁史所贵也   史佚有言曰兄弟致美不如死丧之威兄弟孔懐季文子所谓舜举十六相去四凶十六相即二十二人耶四凶即驩兜共工鲧之俦耶驩兜等虽奸慝害政然其不肖何至如此乃污尧朝居大位而不能去哉盖习之误闻听之浮春秋时已然出秦火后者何怪也华元败师见获逃归其材与节皆丧矣虽役人歌之而君子无贬辞将以所长盖其所短耶然则人材之所至要亦未易论也   赵盾弑君事余既以经发之按盾在晋本末可考左氏具载董狐以故立法责之使受弑君之恶不特其事无疑而其理亦易见也后世乃以盾为真弑君者非惟不信传又并盾本末皆不信矣如此则是古书无复可信学者将何所执守盖由不知春秋法本旧史法旧史之所严为春秋之所寛故也故再举此庶学者深思之尔楚子伐陆浑观兵周疆遂有问鼎之事周之既亡不待至赧矣徒以诸侯角立相持故仅存耳方周初迁自其王城数十百里外不复能有而秦晋共迁陆浑盖以拒塞楚道为己扞蔽弃周于外使坐受攻逼不亡何待然以楚人欲为不敢之心观之使周之君日有一二人能举威柄明旧典收四疆而正治之指麾诸侯以屏逐戎狄则齐晋安得迭霸而中原何至于日鬭哀哉   泄冶之杀自后世而论以为忠谏被祸盖盛节也而非孔子所贵故曰民之多辟无自立辟然则圣人之所谓仁智矣   荆尸事已见庄公盖通国大举凡在役属之民皆用之矣故邓曼以为岂不知楚师之尽行其君虽卒而鬭祁屈重除道梁溠盛军威以临之随人惧而行成而士防所言亦谓商农工贾不败其业而卒乗辑睦大众逺征最为难事而内外有纪如此故以为不可敌也   右辕左追蓐前茅虑无中权后劲及晋车七百乗韅靷鞅靽诗小戎俴收五楘梁辀之类凡兵车宜备者皆备君行应有者皆有而士防以为能用典盖非仓猝求索临事砌合也   楚去国逺而整晋在内地而散以传考之楚固以郑饵晋晋甘其説而弗自定比其议论反覆之间驰突忽至遂不能支求为河曲之交绥岂可得也后世堕强敌之诈未尝不如此真可叹尔   投袂而起屦及于窒皇剑及于门之外车及于蒲胥之市遂围宋古今未有此比是其国无一日不在兵其兵无一日不出也深味其时则民之穷于战可知矣然不亡而卒成其霸盖自是以后世道当别论前志不复可接续也   士防之所以能使晋盗奔秦者谓善人在上也沈犹氏不敢饮羊慎渍氏逾竟虽儒生夸説然或有是尔后世乃以敢击断诛杀为严能是人在上而欲求臯陶伊吕之功可得乎   殽烝事周专为礼齐秦晋楚専为力然则是礼也可以已乱致治乎   喜怒以类者鲜范武子庶防哉不迁怒之学不独在洙泗矣   春秋时敌国事无不通知者而晋楚尤纎悉若易国而处然不知何以能尔当时亦未尝不禁谍也   成至防十三年   背盟欺大国周人以晋为大国矣陵夷之言不自觉也伯舆亦言惟大国图之   惟器与名不可以假人周不许晋隧而与之田岂非此意然地尽则礼亦不能守故卒为至弱之国其要在于无失君道而已失而后行者名实交病矣   分谤后世所称以为美然以伪为徳而世道愈失矣臣治烦去惑要到得苏醒清明处伊傅周召事也非所以责华元乐举然孟子以为欲为臣则当尽臣道故责难为恭陈善闭邪为敬   申公巫臣取夏姬事何足详载然通呉于上国实始于此人当为是本原之尔倾覆之士真可畏   济济多士谓多贤也故文王以宁非众也纣有亿兆夷人离心离徳岂在众乎春秋论三代事其浅陋多此类楚庄荆尸而举已用大众至是又悉师王卒尽行而当时之人遂以为众不可已是何等见识其极遂为白起王翦矣   蔡侯许男不书乗楚车也谓之失位二国从夷自相盟防已车人车春秋奚别焉此未必専鲁史书法徃徃防他国书法矣读是书者初未详可惜大义蒙蔽也山有朽壌而崩固有息壌矣然天诚覆故不霣地诚载故不倾谓有朽壌隠士窥测之论也致礼于崩所以敬天明畏地察也谓其朽而礼之不诚于礼者也至谷梁谓伯宗攘善又陋矣   栾书言善钧从众以善为众之主斯知众者也荀林父能如是不覆师于邲也   晋侯使韩穿来言汶阳之田归之于齐晋士匄帅师侵齐至谷闻齐侯卒乃还杜预所谓须数句以成言者耶史法经法孔子所加损焉者慎矣经师之传学者亦慎焉可也   武从姬氏畜于公宫杂説乃有程婴杵臼事韩厥谓宣孟之忠可明当时不以盾为弑君也   华元始合晋楚之成其后遂至于弭兵者方齐桓为兵车之防是欲讨不庭合不一晋文以来全是用诸侯之力自封殖其国自此晋楚迭争无复宁嵗及兵乱既极则又从而弭之遂变天地之常经然则或用或弭皆以人而胜天也后世之论不知反以恶杀好生若是者为天道非也   刘子论受脤此中字命字则字古人皆共之盖性命祸福之説未分也至子思孟子言性命祸福虽亦本于古人然稍分矣   麻隧之役乞师诸侯王之卿士皆防可谓大举骚动矣然但论秦晋恩怨曲直尔了无毫髪及公家也   士防士燮家风不同流传此一项意思到后人承接得去者为第一等人品矣   立而不从将安用君器二不匮君二多难周子与阳生语何异然晋以之兴齐以之亡然则簒盗之臣其势已成固非空言所能令也况如髙贵乡公以空手鬭之乎叙晋悼公复霸及叔向与晏子语国之兴衰全在人主及一二贤智合徳之臣其余只是随大势起倒   谓之郑志兄弟大伦固欲警百世谓之宋志且不登叛人但惩劝当时未能及后也   王以一御九尾重首轻鄙强国弱正春秋所忌乱亡之势也而以为足以骤致霸强必不然矣   以束矢钧金听讼亦古义也轻罪移甲兵小罪讁金分是有罪者皆不刑非法治也   凡拂戾之説皆不知古道而徒为异辞者也独言其能厚施薄报隠武行文存亡继絶则不得而异盖当时与后世所共知耳按左氏于晋楚称霸立法定制皆明着其故及其他诸侯小小变政易令亦必载之此史家大事记注者之所重也乌有尽变周公太公之法自新其国而曽无一言及之乎以其书考之管仲犹能遵旧法而号令诸侯故从简书修徳礼举赐履索包茅问南征当时所谓义士后世所谓迂儒也若此者左氏之所记也若齐语管子之书非余所知也   民生于三事之如一报生以死报赐以力真古语也然则后世师道乍存乍亡宜其成徳不及其惟哲人吿之话言顺徳之行季孙于是为不哲此语有味徳之顺逆易见而人之智愚难齐故人之所顺为徳之所逆其求之甚难   晋悼复霸虽君臣心竞之功然亦以能通呉而分楚势盖楚强而不可御矣通呉事稍玩习卒于弭兵而权归楚当是时也茍非明大义而重积徳何以回天下之势一时纠合但为陵夺横之资耳   祁奚能举善善于世之通义也善之所在安有偏党偏党末世之论也末世以偏党锢善   和戎鉴后羿和戎利近鉴后羿义逺   衡而委蛇必折后世之所谓委蛇者多衡也赤舄几几圣人之道也临深履薄学者之事也   穆姜所称四徳古人説易有此论其义狭不足以当干也孔子但存之耳孔子于彖推明其义乃干徳也后世学者徒随文立説未知所宗也   知防称犹愈于战委曲辛苦欲以避骨之惨乱世之仁也后世亦有一劳永逸暂废永宁之论所谓暴骨以逞也   譲善善也然而能有善争善亦善也然而无善不书为随书为摄或随或摄皆当时事也何预孔子书法乎   防十三至二十一   孟子举尹公之佗端人取友必端左氏载庾公差为孙林父追卫侯知有友而不知有君处士记之战国所谓仁义多如此孟子不暇辨也   师旷言立君之义乃古人遗説孟子盖知之后世之论殊不同虽不可改然古义不可不知也孔子曰所谓大臣者以道事君不可则止然则后世之论亦不出于孔孟也   子罕以不贪为寳古人之徳未尝不兼物而言舍物举徳春秋之论也孔子曰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亦欲徳兼物不能兼则宁舍物而自乐也   夙沙卫唁臧坚坚以为刑臣礼士有死而已齐君之所厚节士之所弃也而以之托孤焉得不亡   子罕抶筑者不受徳与却克分谤意同而义异盖自君言之则当先民而后君自民言之则当先公而后私理各有所正不茍自晦也   晏子居丧如礼其老以为非大夫之礼叔向亦言三年之丧虽贵遂服王虽弗遂宴乐以早盖三年之丧自天子达于庶人庶人本非礼所及明以贵而教贱也以贵贱异其礼者始于人主不能行礼尔后世人主既不能行礼而以法制齐其下使之如礼是贵者灭法以废礼贱者倚法而后行礼也俗何由成而教何由明乎公子燮求从先君以利蔡不能而死若以后世言春秋者求之安得书曰蔡杀其大夫言不与民同欲乎漆闾丘事观臧武仲之对其辞甚严是则孔子未修春秋以前已有惩肆去贪之义但当时议论不经孔子者不能垂于后世尔   有觉徳行四国顺之叔向谓夫子觉者味极长惟自觉故能强为善强为善故能知人之为善不然总总而生林林而死善恶何所不同而况更以善为利己也所可痛者以善人之命而寄于暴庸人之手故祁奚以为多杀何为此语尤悲尔   习学记言卷十 <子部,杂家类,杂学之属,习学记言>   钦定四库全书   习学记言卷十一     宋 叶适 撰左氏   襄二十二至三十   臧武仲鲁人以为圣其知孔子所称立悼子事粗有识人已知其不可安得攘臂为之岂乱世忌材不如是无以自容耶虽是非无二理要当不免然亦可以见季孙猜暴不信贤者旬难立其朝也故孔子以为顺事恕施必于已而不必于人可知矣   叔孙豹以士匄所言唐虞禄不在不朽之数其于尊道尚贤固明甚然自古亦未有无功徳而可以世其禄者学者要当知徳义为无挟而存尔   子产攻币重直言无徳与名而已若后世之论则当有委曲而好利之患已成亦无肯直受攻者盖以义易利在春秋时犹未为难事也   晏子不死不亡不归不从崔庆防从容去就之际有足观者然自后世学春秋者论之要为有走作处而亦不足以沮折乱臣贼子之奸心故论事见微为难   叔向非以私意进退人者为国事尔然师旷谓不心竞而力争不务徳而争善语意深长盖横流薄俗日益其间耳   蘧伯玉卫所谓贤者孔子季札称之惟有不得闻君之出敢闻其入二语古人于事变之际少干涉不惟功名之心薄诚恐雅道自此而壊若后世则不然   晋士起语当时固无旧章管仲受下卿之礼百余年前以为能譲矣   失礼背义至于称兵逞兵极鬭至于弭兵不幸而王者不作数百年成此祸变然则称兵固无礼义弭兵之后礼义亦岂复可有而子罕乃以为晋楚以兵威之畏而后上下慈和所谓舆薪之中妄察秋毫也   据叔孙豹言邾滕人之私我列国也何故视之宋衞吾匹乃受盟是豹初无辱命特鲁史用季孙宿之意去其族尔若以为但称公命便当从顺二者安用史法孔子亦因其旧不复改也然则后之言春秋去事逺矣赋诗言志春秋时事也断章取义经师之教则然孔孟亦不免而其义精矣其他诸儒虽子思不合者亦多当细考   复归无所是谓迷复以亡国乱君祸败考之诚然所谓复者欲其不逺而可归至于复归而无所则安用复矣问崩日以甲寅吿故书之以征过是何义如此类左氏称之抑姑存鲁书法耶抑真以其书法为是耶   巫以桃茢先祓殡檀弓亦载此盖儒者所传以为能用礼鉏荆人之桀也然亡礼之大在于始朝楚其次在于楚子卒而犹徃国威已失患及君身然后用礼于祓则晚矣   季孙宿取卞防公防不敢入公冶致邑终身不出君臣纷纷至此而不思以谋取正以礼已乱至昭公乃欲用一朝之喜怒胜之安得无失国乎   城杞固晋人欲为私恵不足以服诸侯然使公义茍明王霸有统诸侯小大相维亲踈如一安有宗周夏肄之分子太叔大叔文子皆鲁卫贤大夫悲夫天下纪纲法度尽壊矣故各出此语也女叔齐谓以杞封鲁犹可语尤异矣杞侯来盟书子以贱之亦鲁人私意也   伯夷叔齐与季札同为譲国之贤季子又称愿附于子臧则子臧者亦夷齐之伦也夷齐之言语予夺不传于世若季子者宜其外事物而不存矣然而忧患险阻皆究逹世故无异于有利名爱恶之交者盖其不以譲自髙而常以徳自考故也然则孟子之所以推论伯夷亦有未必然者矣   季子之观乐以音声论义理   子产相郑若止是施政于民亦非难事大要国体不立如既壊之室扶东补西欲加修治使之完美自立以听正令固非旧之可因亦非新之可革裁量张弛不用一法其曲折甚难故有思始成终如农有畔之论也虽然此子产之所能为也若夫虎帅以听谁敢犯子非子产之所能为也古今之不得乎君又不得乎长虽孔孟无以行其一二也   子产对壊馆垣一节言晋文崇大诸侯之馆后生不习知旧事如士匄徒见目前髙闳闬厚垣墉自以为盛矣此晋人所以辞屈而改筑也叔向不分曲直但谓有辞诸侯赖之恐亦未然虚辞岂可恃耶   北宫文子所谓有礼见相小国之难也   襄三十一至昭六   仲尼言人谓子产不仁吾不信盖其意与古人同言之异耳古人以义子产以利   我小人也衣服附在吾身我知而慎之大官大邑所以庇身也我逺而慢之子皮就自所知分际上言之自有地位故虽材智不如子产而子产为其所用也用人之乃多于其人之有用此理当深察也   令尹围之不终如何只无威仪见得又说到诗书甚于后人义疏之学也   虢之会叔孙豹脱死权在楚是后晋存盟主之号耳赵武以弱为仁故至此也   郑伯髠顽楚子麋皆不书弑   韩宣子所见易象鲁春秋今亦不能灼知其旨安在盖若止是易象及防书大事则非韩起仓卒所能究其义若并见讲解凡例则其説不杜预遂谓即周之旧典礼经何可悬防故余以为略用旧説之新意非其实也   司马侯谏晋侯修徳以待其归勿强争诸侯固好议论然晋所以霸本用谋与力稍縁饰以义考舅犯先轸书旧语具在也自范燮有迸楚纾忧思深虑逺之説知莹不肯力战终能胜楚流风相承赵武遂再合晋楚以弭兵至是而为申之会然其时楚有呉患国无名佐而楚子以弑立骄侈自用危亡在目若晋君臣能自强勿许楚必不至为中国患今逆自退屈以柄授之自是霸统一散不可复回矣然则司马侯所谓修徳须真能力行仁义为王者之事方可若佚欲内肆昏惰求安借修徳以为説而甘立于至弱之地殷陨周兴何尝如此乃后世俗儒常谈之説不可与古人言徳者并称也   郑作丘赋不知如何改旧法当由人多于地尔若无故暴加重敛亦子产所不为也然君子以变古为难恐须更有商量子产未免矜材一向做下尔   叔孙豹清言亮节意度髙迈所知甚逺当事可法非季孙行父所能及也止有任防牛一事遂父子不相保而以馁终人之不幸有所溺其祸败可畏若是哉   叔孙婼始朝家众便声防牛之罪不用寸刃而除大恶真后人所谓第一义者惜乎簒臣贼辅所立之童君不足以知此也説易者谓小贞吉大贞凶以此事观之殊不然尔建大义立大事存乎其人有人然后有象岂限常繇耶   子家羁天下蚤知其贤   昭七至二十二   郑铸刑书叔向讥之子产于扶补倾壊之中必欲翦裁比次自令新美冝其做到变古处先王之政遂不可复也治道固不能不与时迁移然亦有清静宁民可以坐销四国之患使古意自存者而徒为是纷纷此老耼所以有感于周之末造且欲并废其初也   师旷对石言微及虒祁而叔向以为信而有征故怨逺于其身盖取讽尔然屠蒯直入酌饮而晋侯为之彻酒荀跞为卿则讽固不如諌也古之置諌臣不主讽也古人之称曰利义之和其次曰义利之本其后曰何必曰利然则虽和义犹不害其为纯义也虽废利犹不害其为専利也此古今之分也   子服恵伯解黄裳元吉语太多孔子曰文在中也易不可占险义虽不深有警于世   楚灵王乃欲取昆吾旧地管仲虽问昭王南征可也古也有志克己复礼仁也今世説此防词甚多而无克复之实盖理本不虚立尔   晋自平公积衰弱失霸楚既执柄而齐亦继起平丘之盟防不集叔向呌呼其间一时急不得不然然终亦何所就观其临事持平反不若荀呉矣   晋居深山戎狄之与邻王灵不及拜戎不暇何以献器其时言语専对之臣如此国未亡而精神先逝矣子产不妄受规谓之狭亦可然善规者自当知事本若不量所听而妄行之将反以諌受病所丧亦多矣韩起辞环事子产所较甚细然所较细而所御大矣盖自来积累功夫能至此也   小邾子赋菁菁者莪叔孙昭子曰不有其国其能乆乎后儒谓以礼乐相示盖指意所到便分髙卑也   仲尼学郯子夏商以上遗事非左氏国语何由知之若司马迁所载不足信也   以晏子答齐侯问疾及梁丘据和同二义考之古之听言者要是自己切近处易有所觉故进言者茍有动悟则于其政事反之不难后世人主本身去义理甚逺人臣止能就事开説至其身过则不复敢向迩就使于事有所正而其效固已薄矣晏子所陈犹是援证始末使文理可晓孔子但言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简淡无执捉处景公便深省解然则非独晏子能言之功也盖春秋以前据君位利势者与战国秦汉以后不同君臣之间差不甚逺无尊絶卑之异其身之喜怒哀乐尚可反求故也不然则孟子非不教人以格君心之非后世用之其验殊少反被迂拙之诮曽不如就事开説者犹得一二也呜呼君徳不同若此欲尽为臣之义岂易言哉子产寛猛余既于论崔寔发之观子产为政三十年间弛张予夺虽有芒锷不可犯然委曲从物以待其定乃子产政体也盖其以寛自命而忧子太叔无以继之故将死之言如此鄙儒不知遂以尚猛为子产之言其流害有甚于崔寔者后之人主又从而信之呜呼言之难哉子产以寛教猛犹不可而况于后人以猛教猛乎孔子曰居上不寛吾何以观政之所行行其徳也未有无徳之人而可任以政者然则子产舍徳而言政寛猛交失矣   昭二十四至哀公终   晏子言陈氏厚施谓唯礼可以已之晏子知古道善论事而无益于救乱虽云礼家施不及国然国利既归于臣则无以与民而欲出虚礼以节其私者民其能叛私而归公臣其能惧君而自贬乎箕子谓臣无有作福作威而曰彊弗友刚克当纣之时诸臣肆暴箕子将以威克之武王周公方明其徳未暇用也于是而可用矣秉刚执礼奋其威怒以收陈氏之权取其所窃以予民者而公施之则大夫削而公室强在一号令之间耳景公清谈失君道晏子从容议论非济世材齐遂以亡非不幸也   司马侯子太叔晏子所言礼春秋之君子皆以为善于知礼其后有六七君子谨于礼之论今考尧舜禹汤文武旧事皆以徳为本而以礼义行之未有専一而言礼者専一言礼见于春秋其君臣上下不务徳而以礼相縁饰相责望取足一时不厚其本难以长乆如晏子子产之流虽为言礼之宗其去古人逺矣当是时独老耼深知其敝故其言曰上徳不徳是以有徳下徳不失徳是以无徳上仁为之而无以为上义为之而有以为上礼为之而莫之应则攘臂而仍之故礼者忠信之薄而乱之首也孔子曰能以礼譲为国乎何有不能以礼譲为国如礼何然则春秋之君臣假礼让以为国而已非能之也本不存而求多于礼其甚遂至于无而以乱易乱矣岂不悲哉   成鱄説文王诗与马郑何逺所谓经生陋儒非人品様如此者不少亦未可轻议当更详考   齐史书崔杼弑君死者三人以当时史法若竟无书者则诸侯不复登载于防矣学者于春秋亦安得易言子展子产入陈春秋伐人有礼者惟此一事可以想见先王之用兵然则血流漂杵宜孟子之不信也   赵武为政语叔孙豹便作弭兵规模与管仲救邢侵楚意象絶异论者固归之时变然管仲之事亦非赵武之所能知也   古人只言若保赤子足矣然眀更増至诛不仁人以鹰鹯为比爱人嫉恶于政体本未有害然其流为抑强扶弱之病又其甚也但有逐鸟雀而已反为民害矣盖孔子屡教人以为政其语未甞偏者正己而不责人也   子产言政如农功不过自为郑国而止然此语却可小可大小则乗田委吏或一县一邑大虽禹作十三载皆以是心求之而已   仲尼闻魏子之举以为义命贾辛以为忠春秋行事至是将尽犹有余意存尔   呉始用子胥之谋子胥之谋后世所称孟子谓服上刑者此类也越国报仇以民命为莽巫臣子胥之流皆见弃于春秋者也   春秋三叛人名于滥言之故为三杜预乃谓小邾射不在三人之数用此证者春秋起止何也   名器不可假人蔡墨亦有此语   晋之从政者新子姑受功归吾视诸故府是时晋覇未改而其卿大夫不学无识乃欲以私意断事以气力雄长晋之亡形既兆而天下大势从之三代之旧遂以沦胥哀哉   傅説言王人求多闻而原伯鲁不説学可并观子家子从鲁昭公本末轻重之义无一不合未知陆贽何如尔   孔子之为司冦沟而合诸墓圣人之政必有所先子路所谓奚其正欤   召陵之会春秋末年一大事盖自邓之防蔡郑始惧楚陈蔡郑南北之限齐晋楚之所必争也陈蔡乆沉溺于楚惟郑去来无常中原被其害萧鱼以后子产为政専意中国然后南北获安非独弭兵合交之力也至是楚积失道而蔡自絶诸侯影附霸统再复百年一时不幸晋之君臣童昏货贿转而之呉楚既衰而夫差勾践继起矣故子产谓诸侯之贿藏于公室则诸侯贰诸侯贰则晋国壊不徒为文义常语乃晋霸得失之要也子产岂惟倡郑从晋有功于中国而以亷律贪士匄韩起之徒皆受教故晋犹未失霸其有功于晋大矣所谓不有君子其能以国如斯人乃当之尔   孔子谓不有祝鮀之佞而有宋朝之美观其私苌之辞复而不厌博而不烦子产之流也惜乎士人特起不尽其用尔   子贡观二公朝孔子谓赐不幸言而中是使赐多言左氏所载如子贡言者众矣皆孔子所谓不幸而中非有道者之所许也   子胥劝夫差勿许越成而不从卒灭于越后世莫不恨其言之不用以余考之呉越相攻彼此常事各入国都互有胜负磨以嵗月或可得之固未能一举而灭越也夫差虚内事外轻用民力骄侈不度贪冐无厌亡形已成而子胥不知救正其本将急于灭越以求霸且使越可灭霸可成不待二十年夫差要亦不免于亡又将安所归罪阖闾之能入楚虽曰子胥之谋其无一获而以困还为越所毙亦未闻更有防画孔子谓智及之仁不能守之虽得之必失之子胥之不仁岂能存人之国哉微虎欲宵攻王舍卒三百人有若与焉顷嵗余守金陵与敌沿江上下谋刼其师以挠之宣司以为疑滕晟云有子尚刼寨何况他人余叹曰如此读书不枉有子传孔子之道如此鄙暴事亦为之冉有用矛于齐师故能入其军急病先难古人之义左氏特表出盖有意也陈恒弑君孔子请伐齐左氏谓哀公使吿季孙孔子辞论语谓之三子吿不可参以二书左氏所载是也孔子修春秋正以政在大夫自阳虎季氏未尝有欵曲故谓臧武仲作不顺施不恕以是不容于鲁二十年然则三子固无能伐齐之理孔子斋洁有请将以明正大义岂如后世欲急就事功者效其计谋于强臣乎   鲁卫自昭定以后人物风流都尽独冉有季路子贡见称若顔闵仲弓无事于时乃不得着春秋之末齐晋各务簒夺虽曰忠于其家然货利所诱威势所刼乃无一二可言者惟楚多贤故其国亡而复存存而复强非偶然也   公谷春秋至获麟而止左氏以孔丘卒为断使无左氏则不知孔子之所终不知孔子之所终则春秋亦莫知其所终矣谓止于获麟者之也鄙儒妄为训传不知实义害经大矣   汉儒以左氏为不春秋刘歆縁此移书责譲以其书考之以理揆之史文与国始终者也今传独起惠公元妃以为书之始自孔子卒后毕哀公以为书之终其始终不以史文而以春秋则此书固为春秋而作耳谓之不传春秋者汉儒守师説之陋也然左氏之取义广叙事实兼新旧通简防虽名曰传其实史也春秋为孔子所修也故左氏之始终以之若必欲事事解释如公谷而然后为之传春秋但以传闻亲见而为之精粗得失之异此则刘歆草创不详之过矣故作传虽因于孔氏而为义不主于释经何以言之左氏首篇发明之书法皆防书旧义其后虽因事着见大抵鲁史本文如称书不书先书故书不言不称书曰之类杜预所谓变例者往往非孔子意也其卓然出于孔子者左氏必明载之如天王狩于河阳侨如以夫人妇姜至自齐盗杀衞侯之兄絷邾黒肱以滥来奔盖数四而已郑髠顽楚郏敖皆弑也而不得言弑赵盾非弑也而必言弑崔杼几不为弑君天王之妄赴陈侯之再赴如此类者左氏亦皆明载旧史之实以示孔子之不复改也其他褒贬予夺经孔氏者必以仲尼别之其出于当时史官或公论所在者皆以君子着之盖二百四十二年新旧之史官不一是非不同彼皆自欲表章劝惩于一时而必曰待孔子而后定且孔子举以前代之劝惩为非是而必曰由我而后可此后人之臆説相承之议论非圣人经世之学本然也左氏所传重举经文贯通本末自为经纬以孔丘卒后有传无经者考之十七年楚灭陈晋伐衞十二月齐伐衞十八年巴伐楚衞石圃逐君十九年越晋楚叔青如京师二十年齐鲁会廪丘越围呉二十一年盟于顾二十二年越灭呉三十三年叔青如越越诸鞅来聘二十四年晋乞师公如越二十五年衞侯奔宋公至自越二十六年叔孙舒会纳衞侯二十七年越后庸来聘与获麟以前有传有经者不为甚异也然则左氏虽释经兼有其説而犹述传各有其文亦安得谓其如公谷之专意释经而特以实事分髙下乎然则所以有贵于左氏之书者以其足以质传闻之谬订转易之讹循本以知末因事以明意而已彼公谷之妄为区区乌在乎较是非而角胜负哉曰必如子之言孔子不作经而左氏不为传则春秋将焉用之是何言也自有文字以来凡不经孔氏者皆息灭矣虽尧舜犹赖之而况衰周之翦焉今将家至而日见之也岂非孔氏之力欤若夫托孔孟以驾浮説倚圣经以售私义穷思极虑而无当于道使孔氏之所以教者犹郁而未伸则余所甚惧也故于其终复具论之   习学记言卷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习学记言卷十二     宋 叶适 撰国语   周至晋   祭公谋父谏征犬戎自春秋以来读之便为迂缓然穆王时上接成康兵偃刑措乆矣一旦征行仓猝暴师于逺是始祸也其语如此正合事宜尔古今辽濶学者不推其世观之难乎得其要矣修字尤宜细看   荣夷公専利在当时大为异事故曰王人者导利而布之上下由后言之为材臣矣   宣王不籍千畆而料民战国之风气已开然号称中兴而吉甫方召之徒自相歌颂得非新进骤起以旦夕成功盖旧人前辈所不与耶故太子晋但与幽厉同称亦学者所当知也修徳者以为无事于功责功者功成而徳日削矣   常棣诗国语以为周公作与左传异左氏采国语凡数百言者约以数十字而已   谷洛鬭将毁宫而壅之由后世而言水败宫阙隄防急务不待令而趋也而太子晋谏词深切前鉴共鲧后指幽厉怛然畏祸乱之在前古今异意不亦甚乎学者从是求之足以深思而逺尤矣孟子论禹行水但以为无恶乎智犹降此等数语当并考   周人之论尚徳尊旧薄功厚本严报应崇鬼神至东迁后流风不改然坐视俗壊道沦亦不能反也周语所记虽皆古意极有不通于世者如叔向子产晏子乃无此病然与时升降先民之所存者鲜矣惟孔子浑融不见其隙尔   叔孙穆子谓臧文仲之言立今在鲁语者不称岂陋于记録将忽忘之耶   莒仆事鲁语与左氏详略大异左氏虽记舜之功然近于浮矣   伊训谓方懋厥徳鸟兽鱼鳖咸若行苇言牛羊勿践履而孟子有不胜食用之论观里革断罟事廉贪仁暴盖有底止王政君道其则匪渝古人常所讲明也后世失其宗本虽儒者亦不复知可叹尔   义理有择而无降谓陷而入恭诚非矣老子于道徳仁义各有失字   齐语载管仲相齐本末粗备后世言治功者皆祖述之然详验细考多所不合今防下方   昭穆固无治效可论舍文武而论昭穆岂是时已变周制耶然其语不类春秋时盖未足据   四民勿使杂处别生分类虽自古而然然民情亦未尝不然也处士于闲燕谓学校也不言学校而言闲燕是不知学制尔工必于官府是使余民【阙】于器用也商之市井农之田野固不待上之教令矣其要欲使四民世为之其理固当然而四民古今未有不以世至于烝进髦士则古人盖曰无类虽工商不敢絶也   制国为二十一乡不知太公旧法如何公与髙国各有所帅君从臣则卑臣逾君则犯君臣相媮则竞非霸术也此处士妄议为国者也   令寄政尤为复重盖比闾族党古人未有不于此令寄政者岂待管仲而后能之轨里连乡皆作书者自为之名非其实也又言有此士三万人方行天下齐国之大何止三万人为兵并家计不知矣【田单亦言帝王之兵不过三万】令乡长举善刑奸退而自修此意固善自古亦未尝不如此何必管仲也其説草畧疾急安能上下孚信而欲在家者各得为善之利乎若以为上下简直易通则乡大夫賔兴之法与民何尝拘碍而管仲轻变之也以为修废则非旧典以为作新则奚用纷更管仲通达治体固不如此但其智不足以尽行王道故有残缺茍且之患而张其説者方以为新竒陋矣   伍鄙亦旧法但伍字为异耳   且制国以万家为军三军三鼓大柄所在制鄙乃以九万家为属都鄙不相命而以五承古人也   观优施之言诵柏舟之诗善恶之相仇不待相遇而后毒加焉悲夫   晋之乱荀息为之也其不遂亡里克也其乱乆而不已亦里克也   宰周公言齐桓不务徳此周人及当时君子之论也自常人及后世言之徳之贬于桓者众矣晋非号召而欲自至后之为霸固无此事   晋文公不图入于恵公未入之前为亷也然其后不免妻懐嬴杀懐公以求入   晋语始末比诸国最详左氏叙事采用其语烦简工拙可考   使同姓同徳而为异姓异徳兄弟而为路人则尧之亲睦舜禹之惇叙周人常棣之义废矣霸图浅近乃有此等见识议论虽多闻何为也   多闻不能行古人分此二节子路谓唯恐有闻也然闻识无尽行之道易言畜徳可矣   晋之兴司空季子慱习阳处父为国人所敬其后伯宗似之   诸侯之史日存君侧以其善行以其恶戒此晋人所言春秋也教之春秋而为之耸善而抑恶焉以戒惧其心此楚人所言春秋也韩宣子所见孔子所修左氏传之此鲁春秋也然则晋谓之乗楚谓之梼杌当是战国时妄立名字上世之史固皆名春秋也   古之人君不能从谏其相为终始以谏者不加怒也后之人君虽能从谏其相为终始以谏者不加恕也叔向之思司马侯后世人君之所讳也   人材随世盛衰晋暮年尽入强家虽叔向之贤犹不得尽为公臣如董安于阎没女寛之流固不足道也家臣自是一种气象   晋阳尹铎之所寛沈灶产鼃民无叛意战国以后有此事不知防士増饰其词抑实然乎等为虐用其民无复爱利之心而姑欲致厚于一二以为丧亡之地何哉   郑至越   史伯所答虽郑事盖周语也宗周将亡天下分裂史伯以诸侯轻重之势占其所归是时犹有古人功徳之余异乎后世谋臣防士徒巧诈数力而已   郑虽王母弟受封而以并吞得国故春秋之初其俗最先变与战国无异及诸大国并争而郑薾然奔走听命不暇遂先亡者地狭而居中国战场也   弃和取同史伯以是为幽王致毙之本晏子辨和同之异甚详然不言其为兴王之所在也武王言同谓心与徳若幽王所取正反是心离但以势利为同耳因史伯晏子所言騐天下古今之常理凡异民力作百工成事万物并生未有不求其和者虽欲同之不敢同也非惟不敢势亦不能同也惟人心之取舍好恶求同者皆是而求和者千百之一二焉若夫惎而至人主又万一焉贤否圣狂之不齐治乱存亡之难常其机惟在于此可不畏哉   申叔时之言春秋诗礼乐故志训典皆以教世子左史倚相举卫武公语当是时未有生老病死入士大夫之心不以聪明寄之佛老为善者有全力故多成材宜哉凡人壮不自定老而自逸孔子称君子有三戒亦以末世人材言之若周之道俗未衰则不然也   説命当与白公子张语并看又言既得道得道必有物故孔子亦言朝闻道楚本以诈力得国而其人材见识所造如此非齐晋之浅陋所能及也   乃命重黎絶地天通世之乱也听于神故絶地天通罔使降格而后命三后以徳牖民士制刑之中以人道治也观射父徒能记重黎职业而未及穆王序尧恤刑之意盖古人于诗书礼乐亦未能尽知大意尔   唯仁者可好也可恶也可髙也可下也叶公非知仁者也而能论仁盖在我者惟知有仁而已人之好恶髙下于我无加损焉孔子曰唯仁者能好人能恶人观人之所以施好恶于我而不足以动吾之仁观我之所以施好恶于人而足以得吾之仁也如是而已孟子曰仁则荣又曰仁者宜在髙位髙荣仁之报也而不能必髙与荣必髙是不可下也必荣是不可恶也是以利诱人使为仁不荣不髙则强者以为诟弱者以为怨而仁始病矣   按吴语载王孙雒教夫差挑战争长遂得先歃左氏乃曰日旰矣大事未成二臣之罪也建鼔整列二臣死之长幼必可知也乃先晋人自宋之盟言之楚衷甲而晋不备楚得歃而先书晋然传必当纪其实安有呉求挑战而反以晋为建鼓整列呉实先防而乃称先晋人者盖国语出于辨士浮夸之词又言晋御呉称王呉楚虽自王其国其防诸侯固未尝称王何御之为皆谬妄不足信也   以国语左氏二书参较左氏虽有全用国语文字者然所采次仅十一而已至齐语不复用呉越语则采用絶少盖徒空文非事实也左氏合诸国记载成一家之言工拙烦简自应若此惜他书不存无以徧观也而汉魏相乃以左氏国语一人所为左氏雅志未尽故别着外传余人为此语不足怪若贾谊司马迁刘向不加订正乃异事尔   习学记言卷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习学记言卷十三     宋 叶适 撰论语   何晏集解序语简而文古数百年讲论之大意頼以有存经晏说者皆异于诸家盖后世讲理之学以晏及王弼为祖始破经生专门之陋矣范甯以为幽沉仁义罪过桀纣若甯亦知其所知而已   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逺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前乎孔子圣贤之所以自脩者无所登载故莫知其止泊处若孔子成圣之功在此三语而已盖终其身而不息也常疑后人只作初学领防既无恱乐之实又迷不愠之趣正能好学无倦死生以之皆血气所为也   有子虽不为放言而卑弱如此孔子之传失矣古人言仁不离巧言令色然则学者之求仁与仁道之既成其浅深多寡不同耶   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此功用亦不易致孔子不以许未成之材也观子贡子夏所以言诗孔子所以许之其大指可见矣然虽意在言外终须理与事协故惟孔孟子称者得之如左氏记礼虽子思所称犹未能畅其义也   为政以徳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孔子不得自为政故其言如此然为者有尽言者无穷使虽有羣圣人之政而无孔子之言则终莫知所考矣   诗三百孔子举其在者也后人矜夸谓孔子自删为三百篇大妄也思无邪指示最切如传者言风人所为诗是思有邪也诗人以无邪之思正其邪之思也   耳顺从心孔子安得以最后之年自言之又其所为限节者非所以为进徳之序疑非孔子之言也   学而不思思而不学孔子之时其言必有所指由后世言之其粗习训诂浅陋相承者不思之类也其穿宂性命空虚自喜者不学之类也士不越此二涂也   古之为学者断絶不继子张问十世可知自以为逺矣然则百世可知之学自孔子而始也后之人岂可忽哉季氏积三世之柄既擅其国与民遂移礼乐于其家所谓礼乐者非鲁所得有周实有之岂惟僣鲁盖僣周也然当时士大夫不以为非自非孔子明言之则举世无复知矣孔子既斥其不可忍又称奚取于三家又以责冉有又以林放比泰山其于当时国事是非明白未有大于此弟子所记必以为絶特骇俗之论若使不待孔子而能知则亦不至如此详録也邪正臧否之间惟孔子为尽之固非臧文仲栁下惠所及矣然三代世臣专上人君主祭仅拥虚器故虽取其实犹不改其名也秦汉以后则并其名挈之而去士大夫安其习而不知与畏其祸而不敢此犹未足病也其或止以权利小小操未至有名实废兴之异而恐惧惕息反有甚焉然则冉有季路以下波荡风靡者何足计也   周召为政礼乐征伐自天子出管仲为政礼乐征伐自诸侯出自是至孔子百五十年天下惟管仲之听周召之功泯矣推孔子之志将率天下以复周召之功其道之顺时之易无如管仲所以不能者视听言动不由于礼败挠其力削损其器大道之防由此其始孔子之所深恨也按子贡子路及孟子所称曽西羞比管仲其实不知孔子之意至孟子以管仲曽西所不为安得为我愿之而自谓以齐王犹反手则不知孔子之意又甚矣孔子言择不处仁为不知言君子无终食之间违仁言囘也其心三月不违仁是仁之于人相为依凭如影随向答今若体孔子之言要须有用力处克己复礼为仁由己其具体也出门如宾使民如祭其操术也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又术之降杀者常以此用力而一念一食无不在仁庶可以言知矣   舜言精一而不详伊尹言一徳详矣至孔子于道及学始皆言一以贯之夫行之于身必待施之于人措之于治是一将有时而孔子不必待其人与治也道者自古以为防眇难见学者自古以为纎息难统今得其所谓一贯通上下万变逢原故不必其人之可化不必其治之有立虽极乱大壊絶灭蠧朽之余而道固常存学固常明不以身殁而遂也然余尝疑孔子既以一贯语曽子直唯而止无所问质若素知之者以其告孟敬子者考之乃有麤细之异贵贱之别未知于一贯之指果合否曽子又自转为忠恕忠以尽己恕以尽人虽曰内外合一而自古圣人经纬天地之妙用固不止于是疑此语未经孔子是正恐亦不可便以为凖也子贡虽分截文章性命自絶于其大者而不敢近孔子丁宁告之使决知此道虽未尝离学而不在于学其所以识之者一以贯之而已是曽子之易听反不若子贡之难晓至于近世之学但夸大曽子一贯之说而子贡所闻者殆置而不言此又余所不能测也   徳不孤必有隣古今为高絶无隣之徳众矣故曰中庸民鲜久矣   臧文仲居蔡山节藻棁何如其知也孔子所以过臧文仲者以其非不知而犹为之病固有所在与论管仲同也然则童子言大夫之箦固不足以疵曽子要之克己复礼乃孔顔事日月至者未能也   伯夷叔齐不念旧恶怨是用希又曰求仁而得仁又何怨孔子之称夷齐者其怨与常情同其能自乐而无所怨与常情异也至孟子乃谓目不视恶色耳不听恶声与乡人处如以朝衣朝冠坐于涂炭既自品其为圣之清又自不与其为隘嗟乎岂其未闻孔子之言欤盖夷齐者利欲所不能尘垢世俗畏之以为去人羣而独立也孟子岂亦以世俗之所畏者而遂加去取于其间乎定百世之是非夫岂易哉   或人不足以得醯防生高为之乞人情之所不免也然既以直名则委曲以济民行者世共禁之矣   孔子之志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懐之少抑于二子矣夫高其所愿者终或不能从也而近世之学者乃以为如是则与天地同量且天地虽大也亦乌能安老而懐少哉   见其过而内自讼足以入徳矣人能见其善而内自誉尔   哀公问弟子孰为好学孔子对曰有顔囘者好学不迁怒不贰过【易称迁善书云贰过】不幸短命死矣今也则亡未闻好学者也此亦孔氏品量后进人材大节目也其称雍仁求艺赐达由不耻緼袍余无见焉若夫前軰则固多矣夫孔子聚天下之材教于一门最众也顔子最寡也其间多长老顔子少也又追痛于已死不顾其生存也若是乎好学之难哉哀公本庸君不足以知此而顔子特新为标字上方古人岂其告君者不疑其所不能知抑当时君臣之智皆可以知而独以不能行为患也凡此皆后人所未讲也乃独以为学者不当移此怒于彼知不善未尝复行而已嗟乎岂以是为顔子之所独能而凡孔氏之门者皆轻愠频复之流欤是孔子诬天下以无人固余之所不敢从也按孔子自称皆损于人之所既与其称顔子皆进于人之所未闻未尝不欲垂世教也盖置身于喜怒是非之外者始可以言好学而一世之人常区区乎求免于喜怒是非之内而不获如搰泥而扬其波也呜呼必若是则惟顔子尔   囘也其心三月不违仁其余则日月至焉而已矣其余则曷为日月至焉而已矣利欲之念忽动于中则与仁有间断也犹言不迁怒不贰过也   贤哉囘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囘也不改其乐贤哉囘也不以口腹防道虽古圣贤皆然然自孔子始发之不发之于余人而独发之于顔子者以顔子有其实也   由求与赐不可以言仁而可以从政古未有此论也自臯陶言九徳至周文武成康未尝分别孔子时益降矣不存乎仁则材遂灭徳不取乎政则与材兼失之矣故此论与臯陶异而实同冉求曰非不说子之道力不足也子曰力不足者中道而废今女画以孔子之言攷之则当时之学不志于道者多矣   以子夏之为儒犹戒其小人也而况余人乎夫儒者不攷于徳而徇于学则以其学为道之病矣   出必由户既知户矣行不由道未知道也道者所当行之路也虽乡人茍知路未有须臾离者不然虽君子左右顾而迷矣然则中庸所谓不可须臾离者真未可以名道而可离者亦未可以名非道也   人之生也直此一语所闗极重易所谓圣功也还观古初以至于今载籍所传生其直者甚难而以幸而免者皆是也   宰我问井有仁焉孔子答之严如此而孟子以乍见孺子将入于井为足以发其惕恻之心同是井也其闭者无自而发也然则未经孔孟讲画以前不仁者可胜讳哉   如有博施于民而能济众何如可谓仁乎人之所以为仁者心也非利之也宰我不能明其心固无其功子贡亦未明其心也而遽欲有其功是交病仁也以孔子语考之子贡之心未离乎众人也岂其欲之者固将以同其利于人乎   述而不作信而好古孔子之道所以载于后世者在此盖自尧舜至于周公有作矣而未有述也天下之事变虽无穷天下之义理固有止故后世患于不能述而无所为作也信而好古所以能述也虽然学者不述乎孔子而述其所述不信孔子而信其所信则尧舜周孔之道终以不明慎之哉   黙而识之学而不厌诲人不倦孔子自陈尽力处以告后人如火燎闇防桴济不通可谓至切至近无防妙不可知之秘学者但苦听受剽略尔   徳之不脩学之不讲闻义不能徙不善不能改以上三章相属聨似若有意次第者盖初言功用中言所以功用末言功之所以不得成而废虽未必一时之言而其言正相发明学者不待他求也徙义犹迁怒也义则必徙以就之怒则不迁以就之其机一也后世于不迁怒有异指疑其伦类未通也   志于道据于徳依于仁游于艺孔子之言固已甚明而后世未能行者以其莫知孰为道孰为徳孰为仁故也士姑各以其私于己者讲之人莫不有志也特其志之非尔诚知其非则所志志道矣据也依也亦莫不然志者人之主也如射之的也据者其地也依者因地而立也嗟夫人孰肯自以为泛然旅于斯世者曷不即其所志与其所据依者明辨而详择之哉使其果能则中庸所谓人十之己千之者不足进矣   不愤不啓不悱不发举一隅不以三隅反则不复也又曰自行束脩以上吾未尝无诲焉又曰二三子以我为乎吾无乎尔吾无行而不与二三子者是丘也又曰吾有知乎哉无知也有鄙夫问于我空空如也我叩其两端而竭焉孔子教人浅深次第略具于此数端今其泛然而诲之与示以行事而不待于诲与其人凡鄙而不知所诲者皆不可见矣其可见者孰为一隅孰为三隅理无不贯而言不可以若是其几也学者诚有以知之则百世之后如一日矣不然徒寻文索句而已子谓顔渊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惟我与尔有是夫孔子顔渊皆不求用者也故曰用之则行直不必言尔其答阳虎必不仕者也故曰吾将仕矣亦谩诺之尔古之圣贤用舍固有定义虽孔子不得独异也而后世学者以为惟孔子能不系吝于用舍之间而谓顔子亦能之若是则沉浮进退听物所为不用而犹行见舍而不藏而出处之大节防矣   暴虎冯河死而无悔者吾不与也言勇至不惧而止子路之勇可以言无惧矣然必兼仁与智故临事而惧好谋而成虽伊尹太公不能易不然则以独勇为子路之死矣   富而可求也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世亦有可以富而无至于执鞭者矣而孔子以为不可为然则崇高莫大乎富贵者乱徳之言也   冉有子路谓夫子当为卫君子贡不能决也是时顔子已亡矣义理之是非在目前者常人不能守而每以利害为去就盖自古而然而又有庸人执以为义理之所在非圣人不能择者亦自古而然二端学者不可不谨察也   子曰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孔子发明此义诗书所未有盖是时道徳在上而不能在下也若在下而无以自乐终日戚戚何异于栢舟   加我数年五十以学易可以无大过矣是时周易已去上一字必有所从始不可得而知孔子亦因之而已后人便谓易者变易随时变易以从道则连山归藏何以言之   叶公问孔子于子路子路不对叶公诸梁当时能言者左氏载之异于以甲兵要功利者其问子路而孔子之言如此岂以其亦足以语上乎虽然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淡乎其无味至今未有能明之者也记称独学而无友则孤陋而寡闻诚是然择友最难有通国旷世而不获者矣孔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不善者而改之故造次颠沛皆道所在而无难求难得之患圣人所以能终其身于学而不厌由此也   孔子曰圣人吾不得而见之矣得见君子斯可矣按尧舜禹汤虽古今所共尊而仁圣文武之徳犹皆通称杂举文武周召之后圣贤不作孔子攷论其故于是始各有品目而圣人之名不复滥与矣盖为脩徳进道者之验也洪范言九畴天所锡而作圣实本于思其他哲谋肃乂随类而应则思之所通诚一身之主宰非他徳可并而云也然傅说谓惟学逊志道积于厥躬孔子谓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是思学兼进者为圣又称初筮告再三渎渎则不告渎也蒙以养正圣功也是则学者圣之所出思者圣之所存而孔子教人以求圣者其门固在是矣   子曰善人吾不得而见之矣得见有恒者斯可矣善人天资粹美不以统纪伦类而自成者也孔子谓教民七年亦可以即戎为邦百年亦可以胜残去杀盖指周之先君也又谓恒亨无咎利贞乆于其道而其象曰君子以立不易方夫得其方而不变此其所以次于善人也亡而为有虚而为盈约而为泰无徳而用智巧以求胜其穷遂为奸贼矣是固指世之妄人欤非也正谓立功成名如舅犯狐偃之流又其穷也为伍员范蠡尔如闾巷之庸倐成忽败者何述焉   子曰盖有不知而作之者我无是也多闻择其善者而从之多见而识之知之次也六经之外孔子之前作者于今尚在其知与不知皆可验也世方相竞于作则不知而妄为固亦无怪自孔子因作为述以开天下然后尧舜三伐之事不至泯絶性命道徳有所统纪如使作而未巳舍旧求新无复存者则人道废壊散为鬼蜮又如羲黄之时矣百圣之归非心之同者不能防众言之长非知之至者不能悟故孔子教人以多闻多见而得之又着于大畜之象曰多识前言往行以畜其徳子曰仁逺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孔子自见此仁如耳目口鼻百骸四体之在其身扣之即应运之即从其言健防无所疑贰自顔渊以下皆未明也学者能以孔子之告诸子者识仁之体状拟论深熟然后以孔子之自言者知仁之指归造诣径直则颠沛造次可以弗违不但日月之至而已   若圣与仁则吾岂敢抑为之不厌诲人不倦则可谓云尔已矣按孟子言孔子自谓圣则吾不能我学不厌而教不倦也此两言正相似则所谓为之者学而已自学不厌又以此诲人不倦岂顾以圣仁之名为在已哉然而即夫世之所名者则圣仁不外是矣   泰伯三以天下让当时必有其实世所谓断髪文身躶以为饰殆近之矣然汉【阙】帝谓文帝能让天下乃过于泰伯流传之谬而以古人为戏论则尧舜禹汤之徳皆空言也   恭而无礼则劳慎而无礼则葸勇而无礼则乱直而无礼则绞按尧舜命防教胄子臯陶以九徳观人必因天质之自然而能补其所不足其间节文亦不尽同今孔子独一之于礼似与古人稍异者盖礼教至周而大备道盛仁熟之士固已揖让周旋于中初徳偏善亦皆有所依据外不失人内不失已故孔子深惜礼之废而欲其复行也如恭慎勇直得于天者非不美然有礼则以其质成无礼则以其质壊矣人非下愚未有无可成之质使皆一于礼则病尽而材全官人之哲虽过尧舜可也   曽子有疾孟敬子问之近世以曽子为亲传孔子之道死复传之于人在此一章按曽子末后语不及正于孔子以为曽子自传其所得之道则可以为得孔子之道而传之则不可也自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所传皆一道孔子以教其徒而所受各不同以为虽不同而皆受之于孔子则可以为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之所以一者而曽子独受而传之人大不可也孔子尝告曽子吾道一以贯之曽子既唯之而自以为忠恕按孔子告顔子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盖己不必是人不必非克己以尽物可也若动容貎而逺暴慢正顔色而近信出辞气而逺鄙倍则专以已为是以人为非而克与未克归与不归皆不可知但以已形物而已且其言谓君子所贵乎道者三而笾豆之事则有司存尊其所贵忽其所贱又与一贯之指不合故曰非得孔子之道而传之也夫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之所以一者非特以身传也存之于书所以考其徳得之于言所以知其心故孔子称天之未防斯文为己之责独顔渊谓博我以文约我以礼欲罢不能既竭吾才余无见焉夫托孤寄命虽曰必全其节任重道逺可惜止于其身然则继周之损益为难知六艺之统纪为难识故曰非得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所以一者受而传之也传之有无道之事也世以曽子为能传而余以为不能余岂与曽子辨哉不本诸古人之源流而以浅心狭志自为窥测者学者之患也   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三者周之所以教其盛时成材多矣孔子当其衰缺虽有咏歌俯仰于其中者备故事饰文为而已故其言如此惜三者可以成天下之材而当时未能也按臯陶典称天叙礼称天秩大雅民之秉彛好是懿徳孟子言礼之实节文斯二者乐之实乐斯二者而序诗者又以为诗者志之所之皆与此论异然则三者皆自中出而不由外入学而不知其统则随语为说而不足以明道尚何望其能行此学之大患也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疑与上语若相次第然由者上之所教令民不敢不能也知者其自知不待教令而能也如诗礼乐上所以教民虽由之而不知知者孔子而已后世頼孔子之知故亦有能知其髣髴者然则不在乎由而在乎知也   学如不及犹恐失之傅说终始典于学周颂学有缉熈于光明言学之功用大矣然未有如此其急如此其急自孔子始也时习节也如不及节之梭疾者也非如不及不足以得之也   巍巍乎舜禹之有天下也而不与焉至是而舜禹之事始为学者并言矣尧则曷为其不并言尧不以匹夫举君道其本有也舜禹尽人道天下虽大而不得与乎其间孔子独以教天下曰若是可也尧尽君道孔子以天比不敢示教焉序书者无所差降此孔子之言也达巷党人曰大哉孔子博学而无所成名达巷之所与而孔子谦抑不敢当然则固时之闻人欤乡遂州党之制自周而徧于诸侯虽其衰防亦不异也僻陋如秦楚吴越者王制不能行始各以其国自为尔后世读周官直谓是其盛时不知自东迁至于灭亡何尝不如此不然安得传数百年乎   麻冕礼也今也纯俭吾从众拜下礼也今拜乎上泰也虽违众吾从下孔子言古今异同有所捐益从违于其间一本乎理而已若记礼及他书之言不能判其是非而但以变古为贬者非也   子路使门人为臣以是观之世俗之荣人情所同颜闵而下不能免也孔子亦非辞而不居者但言无臣不当为有臣尔此又何足以不居乎然则子路子贡之流其心志大略可见矣   沽之哉沽之哉我待贾者也孔子此言其不求用审矣非尧舜安能用孔子辨士诸子妄言孔子歴聘七十余君无所钧用而儒者因之以为东西南北之人盖孔子特不为尔自卫反鲁然后乐正雅颂各得其所葢其所涉歴多矣殆成于乐者欤非谓能正其当时所用之乐然茍有以求正于孔子亦不拒也   语之而不惰孔子所称唯顔子而已不以及曽子也先进于礼乐野人也孔子别语专称当以礼乐治者甚多然周道既衰上下驰骋于兵刑功利之末故先进于礼乐世所谓野人先之以兵刑功利而后之以礼乐世所谓君子也虽然犹有礼乐则犹可言也若秦晋吴楚夷越之人遂无礼乐而见称于当时以为君子不特当时称以为君子而后世亦称以为君子者不可言也从我于陈蔡者皆不及门也从孔子者皆以父母兄弟妻子周旋于天下而不得安于其家陈蔡之难则又甚焉盖其仓猝奔廹不相收主无所栖宿欲自比于寻常懐土力田之人而不可得也惟其至是而不变故徳行有顔渊闵子骞冉伯牛仲弓言语有宰我子贡政事有冉有季路文学有子游子夏卓然成材没世而名立也禹自言子创若时娶于涂山辛壬癸甲啓呱呱而泣予弗子惟荒度土功此圣贤出处之要也   小子鸣鼔而攻之可也孔子晩而归鲁虽不能用而弟子实任季氏之事言行计从矣而孔子之论严如此得非以田赋之急乎又言由与求可谓具臣季氏以为从之孔子曰弑父与君亦不从也逆折乱臣之萌士之法孔子者不此之法而妄言当与天地同量万物一体耶孔子之所以为天下后世师者道进而心退其设语以验诸子者非在乎材之所宜也曽晳虽未闻道而其心庻几焉故孔子喟然与之且浴沂风雩咏歌而归通国皆然但不狎邪所以至道而后世之论纷纷不已无实而妄意可哀也克己复礼为仁举全体以告顔渊也孔子固未尝以全体示人非吝之也未有能受之者也颜子曷为能受之得全体而能问其目故也全体因目而后明凡孔子之言仁凡弟子之问仁未有的切明白广大周徧如此者世谓孔子语曽子一贯曽子唯之不复重问以为心悟神领不在口耳呜呼岂有是哉一贯之指因子贡而粗明因曽子而大迷   有若对哀公以盍彻岂谓履畆而彻乎哀公折以二犹不足亦岂谓履畆而二乎盖自宣公已税畆故有子欲因畆计彻为公私便且正哀公之失不然对饥而论古彻非救事之宜也然哀公为此语可谓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与晋君怪不食肉糜差不甚异治道何由而兴也   按子张学干禄问行问达问崇徳脩慝辨惑皆以徇外为是而孔子约之于内子张虽有浮浅之病而为后世学者立法其功甚大所谓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也居之无倦尽已也行之以忠尽人也   其事也如有政虽不吾以吾其与闻之孔子非欲必闻其政也有废有兴当为后世法为此欲闻之也   善人为邦百年不教者也故亦可以胜残去杀教则七年亦可以即戎皆周之先君已行者也   见善如不及见不善如探汤吾见其人矣吾闻其语矣隠居以求其志行义以达其道吾闻其语矣未见其人也齐景公有马千驷死之日民无徳而称焉伯夷叔齐饿于首阳之下民到于今称之其斯之谓与文义贯聨无不可通者自程氏以来乃谓错简宜在亦祗以异之下按诚不以富亦祗以异甚言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为惑亦非错简也朱氏又言后七篇多错简按先进以后诸篇言厉而义峻皆成徳以上之事当时门人不能尽识谓之错简非也   我则异于是无可无不可可则有降有辱不可则无降无辱贞则失人裕则失已故孔子不为非欲以无可无不可为圣人也圣人尧舜文王也何可不可之间哉   习学记言卷十三 <子部,杂家类,杂学之属,习学记言>   钦定四库全书   习学记言卷十四    宋 叶适 撰   孟子   梁惠王问何以利吾国对王何必曰利问贤者亦乐此乎对贤者而后乐此言寡人之民不加多对王好战请以战喻言寡人愿安承教对杀人以梃刃与政无异齐宣王若寡人者可以王对不忍杀牛之心足以王又言恩足以及禽兽而功不至于百姓又言与百姓同乐则王又言文王之囿民犹以为小又言王请无好小勇又言雪宫之乐不得而非其上与为上而不与民同乐者皆非又言公刘好货太王好色孟子出而说齐梁之君几得政于齐具见此十余章大抵逆来顺往无问其所从必得吾之所以言而后止故孟子自谓人不足与适政不足与间惟大人为能格君心之非君仁莫不仁君义莫不义君正莫不正一正君而国定夫指心术之公私于一二语之近而能判王霸之是非于千百世之逺迷复得路焕然昭苏宜若不待尧舜禹汤而可以致唐虞三代之治矣当是时去孔子没虽才百余年然齐韩赵魏皆已改物鲁卫旧俗沦壊不反天下尽变不啻如夷狄孟子亦不暇顾但言以齐王犹反手也若宣王果因孟子显示暂得警发一隙之明岂能破长夜之幽昏哉盖舜禹克艰伊尹一徳周公无逸圣贤常道惕兢畏不若是之易言也自孟子一新机括后之儒者无不益加讨论而格心之功既终不验反手之治亦不复兴可为永叹矣   按孔丛子载孟子年尚防见子思子思以其言称尧舜性乐仁义甚说其志命子上侍坐礼敬甚崇其见梁惠王命以叟而孟子自言四十不动心于是年过五十矣盖乐其道而忘人之势不以壮老易其守当士人波荡纵横之时独不见诸侯然而无环堵约之陋非布衣藜藿之防宜其豪杰自命于顔闵以下曰姑舍是而虽伯夷伊尹犹非所愿学也加齐之卿相得行道焉虽由此霸王不异矣公孙丑特以世俗之意观孟子故其告以不动心谓当自反守约又及于养浩然之气谓集义所生非义袭而取之皆家户所有日用常行非如曽子惴惴至死子路惟恐有闻冉有限力不足者也不然孟子何以从容于进退之间始终生死由一道宏益开阐继尧舜而有余哉近世之学以不动心养气为圣贤之难事孟子之极功诘论往反析理精粗有白首终老而不定者何敢言四十乎至其出处得防倒行错施固无以庶几古人之一二矣按孔子曰君子有三戒少之时血气未定戒之在色及其壮也血气方刚戒之在鬭及其老也血气既衰戒之在得夫始终专以血气为言虽曰与中人立法然义理本要调和一身使蹶趋者能为浩然耘锄者不为助长若孟子化血气从义理其易如彼而学者不察方揠义理就血气其难如此盛衰顿异勇怯不同乃君子所甚畏也故必遵孔子之言致验于一身之血气始戒之终戒之戒于此者切进于彼者深则虽不待四十而可以无动矣   人皆有不忍人之心先王有不忍人之心斯有不忍人之政矣孟子以战国之人失其本心无能不忍人者故着此论然先王之政则不止为不忍人而发盖以圣人之道言之既为之君则有君职舜禹未尝不勤心苦力以奉其民非为民赐也惧失职耳孟子虽欲陈善闭邪为可晓之语然后此亦未有能不忍人而为政者就其有之固不能推也若夫平居讲明临事背戾自谓为不忍人之学而不免于行忍人之政者不知其所底止矣以孟子答景丑语详味之本仁义而同民利齐王盖已有动悟之益故为言受教不召之礼若又加尊信则君臣之遇自此始矣然齐王待之以宾位之以卿其礼异于他儒生欲无废议论而已故孟子终不仕齐王犹欲授馆赋禄以矜式其国人孟子以为不行其道而徒頼其廪是利之也故终不留按鲁定公受女乐三日不朝孔子释大夫出奔齐景公曰吾老矣不能用也孔子行卫灵公忽问陈仰视飞鸿孔子行遂有在陈之厄孔子之行速者去国常礼也齐王非不用孟子孟子以其非所用自决去之尔故其行迟迟而尹士淳于髠皆有诟病也   孟子道性善言必称尧舜按子思独演尧舜之道顔曽以下为善有艺极者所不能也故自孟子少时则固已授之矣尧舜君道也孔子难言之其推以与天下共而以行之疾徐先后喻之明非不可为者自孟子始也周衰而天下之风俗渐壊齐晋以盟防相统率及田氏六卿吞灭非复成周之旧遂大壊而不可收戎夷之横猾不是过也当时往往以为人性自应如此告子谓性犹杞栁义犹桮棬犹是言其可以矫揉而善尚不为恶性者而孟子并非之直言人性无不善不幸失其所养使至于此牧民者之罪民非有罪也以此接尧舜禹汤之统虽论者乖离或以为有善有不善或以为无善无不善或直以为恶而人性之至善未尝不然见于搏噬紾夺之中此孟子之功所以能使帝王之道几絶复续不以毫厘杪忽之未备为限断也余尝疑汤若有恒性伊尹习与性成孔子性近习逺乃言性之正非止善字所能通而后世学者既不亲履孟子之时莫得其所以言之要小则无见善之效大则无作圣之功则所谓性者姑以备论习之一焉而已   与梁齐滕文公论治最孟子要切处惜无他书可以参看大抵民不能皆有田而尽力于农学校废缺而上无教乃当时之大患故谆谆言之诸侯赋税法独鲁屡变已见于春秋不知他国如何晏子为叔向言齐为季世及对景公皆病其专山泽之利故孟子举文王治岐语略相应而齐王自以为好货而不能行其言请野九一国中什一惟鲁哀公谓二吾犹不足不知他国所以敛民者分数果如何然戴盈之言什一去闗市之征今兹未能请轻之以待来年然后已孟子又言当法而不防讥而不征助而不税然则是时王政不行诸侯往往通用什二【今之诸侯取之民犹御恐不止什二】而闗市山泽防屋皆自征之矣但轻重各不同耳其因滕侯问井地方论经界及治乡治野之法虽与周官同此当时传儒道者所共知然周官所言在建国之初而滕有国已数百余年之后孟子乃使之如初建国时耶然劝其力行以新子之国则当时所谓因循茍且者诚欲其尽去不用而滕侯为善果决亦足以任此也至为梁齐言则又不然直欲其五畆之宅树之以桑百畆之田可以无饥谨庠序之教申孝弟之义岂梁齐大国也井田学校固自有存者不必尽创为也如此类皆无他书参攷不能知孟子欲施置与其时合废省之详甚可惜也虽然经界井牧有司之小事周官固不备载后世以孟子尝言故争论不已又汉法什五税一甚至三十税一地大用寡取之轻正合事宜学者以孟子有大貉小貉之论讳避弗称至于今世无所不取又倍战国乃茫然无以救此徒讲经界井地何益治乱哉   孟子辟许行神农之学其言贤者与民并耕而食饔飱而治虽非中道比于刻薄之政不犹愈乎孟子力陈尧舜禹稷所以经营天下至谓其南蛮鴃舌之人非先王之道词气峻截不可婴拂使见老子至治之俗民各甘其食美其服邻国相望鸡犬之音相闻民至老死不相往来之语又当如何余尝疑孔安国称伏羲神农黄帝之书谓之三坟言大道楚灵王指倚相能读三坟五典八索九丘【明他人不能读意】汉初尚有遗文而后世乃无所见然他书亦未尝援引惟医药卜筮种树皆借其名然则许行之言或者三坟之旧欤   不见诸侯大议论也或疑孟子因见梁齐之君故惠王以为不逺千里而来尹士谓识其不可然且至则是干泽按史载梁败于秦楚恐惧招聘名士齐亦开稷下馆以延诸儒孟子以此时往【所谓迎之致敬以有礼】聘礼之轻重虽不可知要为非招不至非徒歩干说甘冒憔悴于先而逆几荣宠于后也此诚不足辨又彭更言后车数十乗从者数百人以传食于诸侯或谓孟子不见其君而厚糜其粟非所谓饥饿免死而已者按彭更通论当时非专指孟子孟子以通功易事之义并晓之尔不然孟子道既不行非斯人之徒而谁与转侧于世可也而犹欲明通功易事之义则不亦防且劳矣然不见诸侯如孟子所言自有未精者按尧时用人皆素定特招者独舜四岳同荐具载于书尧试以二女观厥刑然后大任无往见舜之文孟子谓亦飨舜迭为宾主未知何所本未精一也汤时用人亦素定特招者独伊尹书称聿求元圣与之戮力又惟尹躬暨汤咸有一徳克享天心受天明命详其君臣交相重如此则往见伊尹或不可知孟子虽言学而后臣又称其嚣嚣然曰何以汤之聘币为至三聘而后幡然就汤说之以伐夏救民恐此亦辨士之余说未可据未精二也文王时用人亦素定特招者独太公诗称我有嘉宾鼔瑟吹笙吹笙鼔簧承筐是将人之好我示我周行又曰徳音孔昭示民不恌君子是则是效夫文王之用太公杂书多异说而鹿鸣所咏盖百世君臣相与之法孟子言伯夷太公皆辟纣居海滨闻文王作兴曰盍归乎来是天下之父归之疑此亦无明据未精三也至于孔子鳯鸟不至河不出图招聘礼絶自知不用未尝有求然其曲尽君臣之际为后世伦纪故曰事君尽礼人以为谄拜下礼也今拜乎上泰也虽违众吾从下君命召不俟驾行矣然孟子谓孔子当仕有官职而以其官召之未知何官齐景鲁哀皆不当仕而有问答岂必就见又若孔子未尝不仕而孟子焉得独不然疑亦未精四也盖不见诸侯本于子思子思本曽子彼以其富我以吾仁彼以其爵我以吾义以徳则子事我者也奚可以与我友摽使者出诸大门之外疑皆执徳之偏而孟子又称孔子以防罪行不欲为茍去疑亦杂举不纯一理也然则不见诸侯于当时既未精而后世又为孤义恐更当别论   子产惠而不知为政按道之以政孔子不以为是自管仲以下为政者多矣惟子产在春秋时政道独异于人故孔子称其养民惠使民义又特谓之惠人又谓其古之遗爱又言人谓子产不仁吾不信也然末世偏术视子产之所为皆谓之无政而不知其政固已多矣盖犹存古人之遗而已犹众人之母能食不能教此固俗儒之妄而孟子何为亦有此言且以乗舆济人于溱洧不知何所因十一月徒杠成十二月舆梁成民未病渉此为治桥梁常法言之虽下于子产者亦知行辟人也或雨暴至桥梁骤失仓猝而执政以已乗舆济人则当时能如子产者少矣故为百姓所思传诵不忘而反欲举常法以病之恐此理亦未精也   仲尼不为己甚者恐此语未当记孔子曰好勇疾贫乱也人而不仁疾之己甚乱也此语当记所言禹汤文武之道至周公思兼三王以施四事按尧曰篇所称皆当时实语此语未知何所本或无所本而以测知者言之恐所举之要不能尽所行之详也   诗亡然后春秋作按古春秋先于诗非诗亡而作也若谓孔子春秋在诗亡后恐亦当论诗虽未亡而可无春秋乎若谓歌咏之泽絶而后贬损之法行则是孔子以道之降者治后世终不能复先王之盛矣其文则史孔子曰其义则丘窃取之矣按旧史自有义孔子因之不能废也   是亦羿有罪焉子濯孺子可以取友言羿不可以取友言公明仪曰宜若无罪焉岂古之所谓贤者而不精于论耶   禹稷顔囘同道按禹稷所忧以任不以道孔子所贤以道不以任禹稷虽忧而忧其所乐孔顔虽乐而乐其所忧   以万章所问舜象禹益伊尹百里奚事考之知昔人固多汨于所闻而不订之理义岂惟昔人而后人亦莫不然然后人之谬妄则不如昔之甚者以后之史详而昔之史略也然订之理义亦必以史而后不为空言若孟子之论理义至矣以其无史而空言或有史不及见而遽言故其论虽至而亦非人之所安也如孔子事耳目最近然茍非载籍则壤地不殊而见闻各异者多矣然谓卫卿为有命疑非孔子语辨主痈疽瘠环之无义无命疑此语孟子亦未当发也   孔子但言伯夷求仁而得仁饿于首阳之下而孟子乃言其不可与乡人处则无故而廹切已甚伊尹果自任以天下之重而无乱亡之择则曷为不度其君【按书伊尹去亳适夏既丑有夏复归于亳武王观政之比而传者以为五就而说之】栁下惠孔子之言止于不枉道不去父母之邦而孟子遂以为与乡人处不忍去则无故而诬辱已甚若夫孔子自言无可无不可而已孟子乃以为可以速而速可以久而久可以处而处可以仕而仕然则因人而可耶自我而可耶若是者果谓之集大成耶又有始终条理之异智圣功力之殊亦果然耶按中庸称仲尼祖述尧舜宪章文武其说广大闳深无所不备而孟子之言又卓异诡絶如此学者果何所用力耶夫孟子之称伊尹不几于所谓狂伯夷不几于所谓狷而栁下惠疑若乡原然者若三人以此成徳而学者必求所以入徳之门疑亦未精也   耳目之官不思而蔽于物物交物则引之而已矣心之官则思思则得之不思则不得也此天之所以与我者先立乎其大者则小者弗能夺也此为大人而已矣按洪范耳目之官不思而为聪明自外入以成其内也思曰睿自内出以成其外也故聪入作哲明入作谋睿出作圣貎言亦自内出而成于外古人未有不内外交相成而至于圣贤故尧舜皆备诸徳而以聪明为首孔子告顔渊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学者事也然亦不言思故曰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又曰吾尝终日不食终夜不寝以思无益不如学也季文子三思而后行子闻之曰再斯可矣又物之是非邪正终未可定诗云有物有则子思称不诚无物而孟子亦自言万物皆备于我矣夫古人之耳目安得不官而蔽于物而思有是非邪正心有人道危防后人安能常官而得之舍四从一是谓不知天之所与而非天之与此而禁彼也盖以心为官出孔子之后以性为善独自孟子始然后学者尽废古人入徳之条目而专以心性为宗主虚意多实力少测知广凝聚狭而尧舜以来内外交相成之道废矣五霸者三王之罪人也按古自有五霸齐国佐所指是也孟子言五霸桓公为盛疑即春秋以来五霸也如昆吾为夏伯大彭豕韦为商伯天子衰不主令而诸侯之强大者专之不特周为然未知其徳何如也汤既改物固不论若文王不改物始终一道而已故孔子言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周之徳其可谓至徳也已矣此最论王伯之凖的也学必守统纪不随世推迁后学既讹伯而为霸而其道亦因以离孟子虽言五霸三王之罪人而但谓其搂诸侯以伐诸侯此犹未足以为罪至谓久假不归乌知其非有霸者之民驩虞则轻进其君于道而管仲曽西所不为又重絶其臣于利而统纪疎矣   习学记言卷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习学记言卷十五     宋 叶适 撰老子   言老子所自出莫着于孔子家语世家曽子问老子列传盖二戴记孔子从老耼助祭于巷党云云史佚子死下殇有墓礼家儒者所传也司马迁记孔子见老耼叹其犹龙遁周藏史至闗闗令尹喜强之著书乃着上下篇言道徳之意非礼家儒者所传也以庄周言攷之谓闗尹老耼古之博大真人亦言孔子赞其为龙则是为黄老学者借孔子以重其师之辞也二说皆涂引巷授非有明据然迁谓世之学老子则绌儒学儒学亦绌老子称指必类乃好恶之实情鸟得举其所绌而亦谓孔子闻之哉且使耼果为周藏史当教孔子以故记虽心所不然而欲自明其说则今所著者岂无绪言一二辨析于其间而故为岩居川游素隠特出之语何耶然则教孔子者必非著书之老子而为此书者必非礼家所谓老耼妄人讹而合之尔自伏羲以来渐有文字三坟八索今不传于世大抵多言变化戃慌非世教所用非人心所安故尧舜禹臯陶以至周公孔子损削弗称管子尚权谋子华子言仁义其人与老子并时或相先后亦皆与道徳之意相首尾盖老子之学乃昔人之常至其能尽去谬悠不根之谈而精于事物之情伪执其机要以御时变则他人之为书固莫能及也然迁既以为不知所终又以为夀百有六十嵗又其居目有乡里又以为有子为魏将传至汉而所谓教孔子之老耼著书之老子乃不能辨其本事而徒详于末流则非余所知也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之又众妙之门昔之治方术者无不上推天地之初下及人物之化其言下俚夷貊如太始太素青宁程马自列御寇庄周皆然独老子为不然止于常非常有无徼妙而已亦众方所常论今以徼妙同谓之于此求之则下于旧论数十等也盖老子虽为虚无之宗而皆有定理可騐逺不过有无之变近不过好恶之情而其术备矣然则其徒祖述之者于其指归终不能识而以浮言烂熳于世自为区域上则凟天下则欺人然后知道术之难言而老子思虑之所未及也   道曰可道则必有不可道者名曰可名则必有   不可名者可道者非常道则不可道者常道也   可名者非常名则不可名者常名也无名即天   地之始也有名即万物之母也常无之欲以观   其妙妙不在于他在他能无而已常有之欲以   观其徼天下物虽日陈于吾前皆其粗者也   与妙方术家之所常言也而言之者輙浩渺不   可属老子之所谓者即有无同异之间也有   而复无无而复有有无相转而不已即所谓   之又而众妙之所由开阖出入也盖指人之   所共知共见者示之以道之所在未尝以难知   难见者诬之也   人之所美而以为恶人之所善而以为不善贤可尚惧其争也难得之货可贵惧其盗也心有可欲惧其乱也凡人心实而腹虚骨弱而志强其有欲于物者势也能使反之则其无欲于物者亦势也圣人知天下之所欲而顺道节文之使至于治而老氏以为抑遏泯絶之使不至于乱此有为无为之别也孔子曰无为而治者其舜也与夫何为哉恭已正南面而已盖美美善善尚贤贵货见其可欲舜之有为而老氏之所病也然则孔子之言如此岂非舜虽有为而实未尝为乎恐老氏未能知也   道冲而用之或不盈渊兮似万物之宗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湛兮似若存吾不知其谁之子象帝之先此老子指其道以示人最切近处也人无智愚高下其于用也必泰而溢盖己之情物之变相激而然尔故能冲而不盈者即道也锐与光物之精华也纷与尘物之滓浊也人皆求其精华而忘其滓浊因精华以致滓浊其终以自败而不能反也故曰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使相均等不偏胜也冲而不盈渊者似为宗光锐尘纷无以相絶湛者似或存矣然而人所以不能行者恶其为子也老子曰非子也象帝也非独帝也象帝之先也所以深言其道之可贵也   余固谓老子之言有定理可验至于私其道以自喜而于言天地则多失之其曰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曰天地之间其犹槖籥乎虚而不屈动而愈出曰牝之门是谓天地根曰天长地久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曰天乃道曰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孰为此者天地天地尚不能久而况于人乎曰有物混成先天地生曰地法天天法道曰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曰天之道不争而善胜不言而善应不召而自来繟然而善谋天网恢恢疎而不失曰天之道其犹张弓乎高者抑之下者举之有余者损之不足者补之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按古人言天地之道莫详于易即其运行交接之着明者自画而推顺逆取之其察至于能见天地之心而其粗亦能通吉凶之变后世共由不可改也今老子徒以孤意妄为窥测而其说輙屡变不同夫天地以大用付于隂阳隂阳之气运而成四时杀此生彼岂天地有不仁哉易称乾元亨利贞孔子赞曰万物资始乃统天云行雨施品物流形大明终始六位时成时乗六龙以御天乾道变化各正性命保合太和乃利贞而其象以为天行健然则虚与动何足以尽之而谓为槖籥之比耶天道虽归于静顺而静顺非所以言天地故言天徳为首则不可而以牝为天地根则是不以干统天而天之行非健也且天长地久自古而然未有知其所由来者岂以其不自生而后能长生哉世之方士用老子言而求长生而其术未有不出于自生者又乌知天地之所以能长生非其自生乎飘风骤雨非天地之意也若其陵肆发达起于二气之争至于过甚亦有天地所不能止者矣然君子象之为振民育徳赦过宥罪而区区血气之鬭何敢拟于其间盖老子以人事言天而其不伦如此夫有天地与人而道行焉未知其孰先后也老子私其道以自喜故曰先天地生又曰天法道又曰天得一以清且道果混成而在天地之先乎道法天乎天法道乎一得天乎天得一乎山林之学不稽于古圣贤以道言天而其慢侮如此及其以天道言人事则又忘之故曰不争而善胜不言而善应不召而自来又曰天道其犹张弓则是为天者常以机示物而未尝法道之虚一无为也然则从古圣贤者畏天敬天而从老氏者疑天慢天妄窥而屡变玩狎而不忌其不可也必矣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按诸子论水多异说子产谓水弱民狎而玩之故多死焉以象寛难邹衍则又不足称盖易言习坎有孚维心亨行有尚孔子赞之以为流而不盈行险而不失其信维心亨乃以刚中也行有尚往有功也而老氏之言差合矣载营魄谓有此身也下言抱一专气致柔涤除览爱民治国天门开阖明白四达皆有此身而治之也人以此身载营魄而行血气无殊而智愚絶异案刘子言民受天地之中以生所谓命也故有动作礼义威仪之则以定命也能者养之以福不能者败以取祸刘子不为无知者所谓载营魄而行其言治之之道如此岂惟刘子自尧舜禹汤以来无不如此故谓之人道而老子乃言当如婴儿无为无知推之天下国家皆用此术夫各由其方各致其极不相为谋亦无怪矣然后之儒者智不足以达反遵奉之曰彼道也此礼也彼天也此人也彼妙也此徼也不兼明而两蔽者也   三十辐共一毂当其无有车之用埏埴以为器当其无有器之用凿户牗以为室当其无有室之用老子之为是言也所以明无也然适见其无者而已天下之物当其有而用者皆是也何未之思乎然则有无不足以相明而道之所不在也盖老子之所操者虽防而狭矣视之不见名曰夷听之不闻名曰希搏之不得名曰防此三者不可致诘故复混而为一其上不皦其下不昩绳绳兮不可名复归于无物是谓无状之状无物之象是谓惚恍迎之不见其首随之不见其后执古之道以御今之有能知古始是谓道纪视之不见非逺也听之不闻非寂也搏之不得非空也其说以为可见可闻可得者皆物也不见不闻不得者非物也虽然既已在见闻搏执之内矣虽不可致诘而既已受诘矣此其所以复混而为一一者道之别名也【老氏谓道生一一者道之子也】其上虽不皦其下亦不昩散在万物而复归于无物也故曰无状之状无物之象是谓惚恍惚恍者有而不有无而不无也必有以迎然而莫为首必有以随然而莫为后有者非道而御有者道自古而然也老子极思研精模写夫道其劳若此按舜命禹道心惟防周官儒以道得民孔子何莫由斯道皆前无本根后无枝叶老子未之闻尔   古之善为士者防妙通深不可识夫唯不可识故强为之容豫兮若冬渉川犹兮若畏四隣俨兮其若客涣兮若氷将释敦兮其若朴旷兮其若谷浑兮其若浊孰能浊以静之徐清孰能安以动之徐生保此道者不欲盈夫唯不盈故能敝不新成老子取于人情物理以为体道之验可谓巧矣冬之渉川无敢骤犯者四隣虽不吾禁吾之所为恐其闻而见也主为政而客不为政自严以待而已氷之将释融浃而不流也朴者不制割也谷者虚而深也若浊者非浊非清也此皆人情物理之自然不待智者而知至于取以为体道之验则虽智者不知不能也老子之于道岂不察而近乎浊之徐清安之徐生此亦人情物理之自然而非智者不能待也然其大防则欲冲不欲盈欲能敝不新成尔嗟夫老子之道偏矣其行之劳矣然而可以寡怨逺罪也按易劳谦君子有终其象以为万民服盖以功与人而已不居焉老子自为而已其于人也无功则虽劳而固以逸为利也   万物并作吾以观其复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归根曰静静曰复命按易物作而剥剥极而复复则还作矣故孔子以为见天地心者取其作也若老氏之根归则以剥为复复则不作非余所知   六亲不和有孝慈国家昏乱有忠臣和则不待孝治则不待忠其道或然矣然其所以不和不治岂为忠孝者致之哉若舜父母箕子之君并以不和不治者集于其身又将奚咎老子谓因废道有仁义因智慧有大伪而谓家国之乱亦因忠孝者致之故欲絶焉噫未有不察事而可以知道者是恣其私说而以乱益乱非亡灭不止悲夫   众人熙熙如享大牢如登春台我独泊兮其未兆若婴儿之未孩众人皆有余而我独若遗众人皆有以而我独顽似鄙此虽非道然欲己逺身道亦凝焉若学者但以为资质所安而无闻悟之获则缓纵于瞬息之防而所遁逸者不啻千里之外矣   君子终日行不离辎重物有辎重道亦有辎重人皆知致物之辎重以行其身而不知致道之辎重以行其身也使诚知之则千钧在已而毫芒在物矣惜乎老子为一方之说而不足以教学者也   老子论道犹可也何必及兵益赞禹以至諴感神自知其可以胜有苖而不用而苖亦知之故班师振旅而苖自至兵之上也出律不足以拟之矣若老子论兵不可以胜敌而欲以哀先之则左次舆尸而已佐人主者固无以兵强之道至于兵受弱而道亦亡则谓之以道佐人主不可也为国者不审观而信处士之虚言乱曷已乎   上礼为之而莫之应则攘臂而仍之夫礼者忠信之薄而乱之首世之陋儒谓失礼则入刑则老子宜有此论矣攘臂而仍之入刑之谓也【老氏已先见自其时言之谓之救弊若通行于后则有徳其可以无礼乎】道徳之于礼譬人身之有耳目手足也非是则无以为人故孔子曰安上治民莫善于礼道之以礼有耻且格正谓不攘臂而仍之也老子所讲不详而轻言治道误后世莫大于此   大道甚夷而民好径朝甚除田甚芜仓甚虚服文采帯利劒厌饮食货财有余是谓盗夸非道也哉老子与尧舜三代之圣人辨道于分厘杪忽之防而以衰末亡国之事并言之不知使彼出而为治又将何以处此   盖老子之防言才十数章其有见于道者以盈为冲以有为无以柔为刚以弱为强而已然而谓尧舜三代之圣人皆不知出此也遂欲尽废之而以其说行天下呜呼使其为藏史之老耼欤则执异学以乱王道罪不胜诛矣使其非藏史之老耼欤而处士山人乗王道衰阙之际妄作而不可述奇言而无所考学者放而絶之可也奈何俛首以听而或者又助持矛焉然则学而不尽其统与不学同于是以自有之聪明而陷于人之聋瞽者百世之通患也   习学记言卷十五   钦定四库全书   习学记言卷十六    宋 叶适 撰   子华子   混茫之中是名太初实生三气曰始曰元曰通三为一离之为两是名隂阳五运流转有轮枢之象水涵太一之中精润泽百物行乎地中风涵太之中精动化百物行乎天上上赤之象其宫成离下黑之象其宫成坎坎离独干乎中气中天地而立生生万物新新而不穷阳气为火火胜故冬至之日燥隂气为水水胜故夏至之日湿火则上炎水则下注程子儒者而其言如此异哉然亦无以为异者盖古之言道三坟八索旧所闻记往往皆然故问者有风轮谁转三三六六谁究谁使之语明其为常所传习也按浮屠在异域而风水诸轮相与执持上至有顶其说尤怪至以为意生之身亲履其处又非推测之比矣洪范九畴箕子言天所锡一为五行即程子所谓上炎下注者而风轮坎离之说舜禹所不道也又易言坎有孚维心亨离利贞亨畜牝牛吉无所谓独干中气生生万物新新而不穷者若三坟八索果以此为异则伏羲神农之道岂必尽见黜于后人哉盖经籍乖异无所统壹怪妄之所由起转相诞惑而不能正尔后世学者幸六经之已明五行八卦品列纯备道之防宗无所变流可以日用而无疑矣奈何反为太极无极动静男女清虚一大转相夸授自贻蔽悲夫盖孔子已尽究古人之异学发于彖象其述天地精防皆卦义所未言不幸大传文言诸杂说附益混乱是以令学者纷纷至此夫悬日月以示人惟无目故不能见若有目而昩之可谓智乎   古之知道者务全其生【谓道所以为生全生者全道也】全生者为上亏生者次之死次之廹斯为下矣所谓廹生者六欲莫得其宜也皆获其所甚恶者也辱莫大于不义不义者廹生也故曰廹生者不如死按子贡问政子曰足食足兵民信之矣曰必不得已而去于斯三者何先曰去兵必不得已而去于斯二者何先曰去食自古皆有死民无信不立夫以为不义不如死与宁死而无去信者皆以道而为生全生以归道圣贤之常知立论之本指也岂赐也已知而故设问乎不然则是饮食男女之生而道者外假而已凡可以存生而废道者皆当安而为之而又奚以疑   黄帝采铜铸鼎队乌号之弓程子以理辨其非而谓太古之圣人所以范世训俗有直言者有曲言者直言者直以情贡也曲言者假以指喻也采铜铸鼎假以指喻之言也按今典诰所传皆非太古之言唯郯子论官名所释大义颇与程子合且谓唐虞以来不能纪逺故命以民事然则太古之言岂或此类也欤程子又谓言之致曲则其传也久传久而譌则知者正之譌甚而殽乱则知者止之夫典诰之言其传也久矣所以不譌者非曲假以指喻也使太古之言果曲假以指喻譌甚而殽乱则宜其为后人之所止非不能也而何久之云所言郯子以达礼闻而程子往从之谓异乎所闻肃驾而起遵涂而归详其意则郯子于礼严以苛非所谓和为贵者按孔子是时亦学于郯子但云天子失官学在四夷而已程孔遂相遇于涂倾盖语终日不知所道何事以其书攷之则防生亩晨门荷蓧长沮桀溺之流皆不能及而弟子竟无一字以记盖仲由谓士不中间见女嫁无媒君子不以交岂为是恶之不録欤二三子之狭陋自私如此不惟失孔子之意亦难乎语道矣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序诗者谓男女思不期而防余固疑其非按孔子称此以况程子然则凡诗之美人当皆谓贤者其于刺淫贬色要须特有所指乃可从尔不然则彼何足以污简防而复载重出谆悉不已哉   孔子临河之操曰河之水洋洋兮丘之不济此命也夫程子叙其本末甚详可信不疑也孔子周行天下而不至秦晋秦无道最先割裂宗周晋次之亦寡弱王室其鄙诈麤武皆与夷翟无异曽不如荆尸尚有文词可观孔子虽曰因窦鸣犊舜华死罢河梁之行然终无秦晋之辙迹岂亦有慨于中也而俗师妄传乃谓本其风俗忧深思逺俭而用礼有尧之风夫晋自始封以来固未尝竞于礼而孔子称尧之君荡荡巍巍岂蟋蟀诸诗可象其遗风哉   武王韈系解事世所共传按牧誓王左杖黄钺右秉白旄以麾此书言牧野之事周师压郊而陈五臣将受誓事于前王释旄钺而亲系之则其语不讹也诗云淠彼泾舟烝徒楫之周王于迈六师及之鸢飞戾天鱼跃于渊周王夀考遐不作人夫周文武之所以作人而成其材者使之皆知自尊而非以尊其身也而司马迁述礼论秦仪乃谓尊君抑臣朝廷济济此等语言荡溺人心不复可反   程子既违赵赵简子不恱以语烛过过曰彼庶人而傲侮公上无以为国简子曰而士以兵之烛过至苓塞子华子行五日矣按左氏夹谷之防孔丘相犂弥言于齐侯曰孔丘知礼而无勇君使莱人以兵刼鲁侯必得志焉从之孔丘以公退曰士兵之两君合好而裔夷之俘以兵乱之非齐君所以命诸侯也裔不谋夏夷不乱华俘不奸盟兵不偪好于神为不祥于徳为愆义于人为失礼齐君必不然齐侯闻之遽辟之赵鞅所谓而士以兵之者使烛过将持兵之士以杀之也左氏所谓士兵之者使虎贲武士捍御而公退也其言兵之者可杀而未必杀也犂弥本谋乗其仓猝扰骇欲有所逞而孔子从容辞令折服齐人故齐侯闻而遽辟之也而家语谷梁子孔子世家乃谓孔子请具左右司马又有厯阶而升不尽一等荧惑诸侯司马加法首足异门以为文事武备之效多至数百言然则烛过之兵程子岂必以司马乎夫诸侯好防使其当具司马则不待孔子有请不当具而具好防而以兵往主盟者其肯从乎史称以公退则语礼者固在君侧矣若厯阶而升则在坛墄之下何能相仪而以公进退乎两君合好相示以礼相命以词乌有喋血宫庭戮其盟主而为衣裳之盛事哉盖儒生草野传闻非实动色张大疑乱后学而孔子用世之验才此一举晻晦不明为害大矣   程子问北宫意以自事其心者谨志其所欲为于善而违其恶程子愀然变容谓善奚足愿而恶奚足违按善恶天下公理趋善避恶求道者所同迁善改过学易者所贵而程子欲以古人之淡泊涤除一世之羡慕失其所以教矣至论碏厚聩辄寤段忽突季友叔向君臣父子兄弟夫妇伦纪之间以恶故不存以善故不完者又皆当时大节目则其言亦未可厚非也盖善恶出于相形而以私意行之者常为公理之害孔子曰见善如不及见不善如探汤吾见其人矣吾闻其语矣隠居以求其志行义以达其道吾闻其语矣未见其人也然则行义而不能达道固亦孔子所讳但程子太劲疾尔   言赵文子好学而能受规谏立若不胜衣言若不出口身举士于白屋之下者四十有六人皆能获其赤心公家頼焉及其殁也四十有六人皆就宾位是其无私徳也按檀弓记赵文子事甚详而谓其中退然如不胜衣其言呐呐然如不出诸其口所举于晋国筦库之士七十有余家生不交利死不属其子焉略与程子语合但举士数不同尔其言主盟诸夏天下頼其仁兵矟之不试者垂十许年是当时果以弭兵为大功与宋子罕之论异也赵武在时诸卿已弱公室然未有取晋之心及赵鞅先叛而三晋之分始决如窦鸣犊舜华最初用事后乃见杀不知何罪岂其时为家臣者犹欲与国共存而鞅专自封殖故致忤若荀彧之于曹操类耶   齐景公问所以为国奈何而治程子谓国不足为事不足治反覆防千言按齐景公问政于孔子所对数言而已何程子之繁而孔子之简岂弟子所记有不同也然程子既不合而孔子亦不用又其言司空之刀锯断断如也而罪罟滋长亦与晏子屦贱踊贵语合然史称晏子一言而齐侯省刑曷为程子之落落盖直攻讳受防讽乐从事近易知道逺难识自古而然也   仲尼天也其可违物而奠处乎其可絶物而自营乎日月不宇宙四指必迷所乡矣仲尼人之凖绳也仲尼之辙迹则病矣而亦皇暇之防按仪封人达巷党人所称孔子皆不得如程子之大而程子之贤何止二人弟子存彼遗此然则他书之所不见而圣贤之出处不得尽白于世者众矣   又言本也何足以望夫子夫子轸方而毂圆者也将无乎而不可我则有所可也按孔子自言我则异于是无可无不可弟子多不能知而程子能知之然程子以有所可从夫子之无乎不可今之学者因孔子之自言而谓无可无不可者无所不可而已呜呼安得有所可者而与之进于无乎不可之地乎   所论天地之生材甚爱甚惜必有恪固之心人之蔽贤者违天地之所恪固使之气沮而志夺拂然而怒聚为隂阳之罚则其人虽大必折虽炎必扑荒落而类圮败而族故隠戮者隂隲之反也晏子以为骇哉其言按孔子臧文仲其窃位者与知栁下惠之贤而不与立也孟子言无实不祥不祥之实蔽贤者当之语缓而意平不如是之峻也岂有所激于中欤虽舜文王要不能尽贤材之用然用者十八九而天地之和气亦应之乱亡之世皆生于贤不肖之倒置则其理固然尔程子自不求用非世不用程子其言如此亦非激于中也   晏子所言齐侯恶羣臣之有党问何方以弭及程子所答全是汉唐间事朋党比周古人所名其向背离合之际亦未尝不同而诗书以文行逺故不得尽载其情伪也其言左右之臣原君之所恶以堕游士之脩举齐之朝将化而为私人又言游士之所以去则治象之所以不存古者诸侯虽各自为国而取臣则不专在其境后人见六国相倾夺灭亡以为游士所致以程子言观之士之游固久而皆贤至春秋末俗壊而士始懐诈以游人之国如仪秦之流则焉往不败故秦厌之遂逐客尔孟子言舜为天子被袗衣鼔琴二女果若固有之程子言舜被袗衣鼔五之琴画日月于太常备十有二章黼黻黄烂如也亦若固有之也二家所闻则同矣尧土阶茅茨舜造漆器羣臣谏程子以为腐儒之所守污俗之所以相欺按孔子谓禹卑宫室而尽力乎沟洫恶衣服而致美乎黻冕若尧舜外虽备物而内实约已此议论自不可轻破而谓亡天下者以不仁而不以奢文王卑服即康功田功未有仁而奢者也圣人贵中君子守中中则不既矣小人恣雎好尽物之情伪而极其势其受祸必酷矣故诚能由于中矣一左一右虽过于中也而在中之庭一前一却虽不及于中也而在中之皇及小人好尽则迷于中矣迷于中则必窘于边幅而裂矣必触于岩墙而僵矣必队于坑堑而亡矣如以石而投之于渊也不极则不止矣悲夫天道恶尽而昩者不之知也古之君子斋戒以涤其心奉之而不敢失者其中之谓欤按中道自古圣人所建易以卦爻分位叙而孔子固专以中赞之矣若其疏义明切如与凡鄙人语使皆可晓而中之用常在目前则古今诸书所述未有及程子之言也故详摘其语着之   出于一立于两成于三连山以之而呈形归藏以之而御气大易以之而立数按周官既称其经卦皆八其别皆六十有四而易安独得以数立岂连山归藏止以物象言之而无名字文义之可指如云火建官之类乎使果若是则其不存也宜矣   人之心莫隠乎慈莫便乎恕赤子匍匐使我心恻隠于慈故也凌波而先济跂而望乎后之人便乎恕故也此心之弗失可以事帝可以格天可以入道按孟子言今人乍见孺子将入于井皆有怵惕恻隠之心谓危猝而后见子贡问有一言而可以终身行之者乎子曰其恕乎已所不欲勿施于人谓比并而后明若程子则此心不约而常在尤为歴然也   论人之性其犹水水有五易非水之性而所以为性则然按孔子言性相近习相逺亦畏其所以湛之也而孟子乃谓水无有不下犹性无有不善不畏其所以湛而独守其所以下虽曰有救而言亦恐未尽也   言祯祥瑞应之物圣王不识君子不道治世所无有鳯凰麒麟豢牢之养醴液甘露甽浍之写芝房草木之异畦圃之毓玉石瓌怪箧袭之藏按鳯凰来仪书犹以为祥麟趾驺虞诗犹以为应而程子之言如此参而观之可也【何敞直言异鸟翔于殿屋怪草生于庭际】大庭中皇赫胥尊卢与七十九代之君皆伏羲神农以前事余尝疑其为庄列之寓而程子亦言之则上世之记信有之矣按孔子以为继周者百世可知而唐虞之上乃百代而不録惜乎顔闵之问不能及此岂非旷古之遗恨也   余虽以诗书易春秋周官左氏为正文推见孔氏之学而患无他书可以互考晩始得刘向所校子华子辑次为二十余章盖程子与孔氏同时相从一倾盖之间所敬惟夫子其书甚古而文与今人相近然怪孟荀以来陈良子弓皆得称数汉唐博学之士掎摭前闻义理非一皆未尝及此书而余所从先生大儒亦无道之者夫以孔安国序尚书本末明具或者犹谓非西汉之文况程子所论太古混茫医药五行类道家方伎之流故望而弃之以为异端伪说者耶   习学记言卷十六 <子部,杂家类,杂学之属,习学记言>   钦定四库全书   习学记言卷十七     宋 叶适 撰孔子家语   家语四十四篇虽孔安国撰次按后序实孔氏诸弟子旧所集録与论语孝经并时取其正实而切事者别出为论语其余则都集録名曰孔子家语且言凡所论辨流判较归实自夫子本防而属文下辞往往浮説烦而不要者其材或有优劣故使之然也学者学乎孔氏孔氏之不存与存而本末不能明者置而不言可也其存而以安国所论次本末最明如家语者乃不复究悉终始条理归于一道而浮沈寄泊殆如道听涂説之云则何以学为虽以论语为正实而切事又庸能保其固守而无畔哉   初仕为中都宰孟子谓尝为委吏尝为乗田其时去孔子未逺此篇无有岂徴之而不记耶抑孟子误也谓相夹谷为行相事疑未然春秋堕三都成人叛不克堕此言遂堕三都之城非是又言摄相事有喜色乐其以贵下人非是又言七日诛乱政大夫少正卯戮于两观之下尸于朝三日其词云云皆非是此荀卿子所载或者荀氏之传宜若此而孔氏家遂取以实其书尔   按论语君召使摈色勃如也足躩如也公西赤宗庙之事如防同端章甫愿为小相焉赤也为之小孰能为之大然则君在其国而宗庙出其境而防朝固皆有相择能而使无常官事毕而止夹谷之防孔子与齐人辨争最着其效至于能还郓讙隂之田而孔子及子路由此预鲁政矣故学者讹传以为相鲁也相与不相于孔子无所加损然弟子名实之不知而后世以虚言为实用则学者之心术疎矣又按论语子疾病子路使门人为臣病间曰乆矣哉由之行诈也无臣而为有臣吾谁欺欺天乎详此则孔子见用子路以为喜而孔子不喜子路以为贵而孔子不贵又孔子自言以吾从大夫之后者再皆明其义非乐其官则所谓有喜色而乐以贵下人者果非也又按始诛下文子贡进曰夫少正卯鲁之闻人今夫子为政而始诛之其为失乎详此则少正夘之闻次于孔子又按下文有父子讼者同狴执之三月不决其父请止孔子舍之夫父子讼真大罪而孔子尚欲化诲之使复于善少正夘为国闻人其罪未彰而孔子乃先事设诛播扬其恶由后为夫子本旨则其前为非夫子本旨明矣按舜堲防説殄行震惊朕师故命龙纳言出纳惟允而周召之于顽民待之数世然则汤诛尹谐文王诛潘正以至华士付乙史何少正夘殆书生之寓言非圣贤之实録也使后世谓圣人之用不量先后缓急教未加而还震于大讨轻举妄发以害中道而曰孔子实然盖百世所同患矣自子思孟子犹皆不然独荀况近之故余以为荀氏之传也   王言解几千言谓今之君子惟闻士与大夫之言而未闻王者之言按孔子与曾子言孝几二千言于王道莫详焉今王言略取先王之制杂举而不类称谓守必折冲千里之外征必还师衽席之上似战国儒者之语孔子时未有是也岂其未见孝经而作耶夫声为律身为度布指知寸布手知尺舒肘知寻言之雅俗虽异其为鄙近而不稽于道一也书曰协时月正日同律度量衡乌有求于肘指之间而自以为不逺哉盖后世有挟是而乱天下者矣   大婚解儒行解问礼哀公问政本命解后论礼乐观乡射郊问刑政礼运辨乐问玉曲礼子贡问子夏问公西赤问以上已见二戴记礼中按二戴其野而诞及文词近战国者皆不取惟月令外虽浅深不同大扺亦能出入诸经非他书比也或疑家语礼记并出无辨按孔衍言戴圣近世小儒以曲礼不足而乃取孔子家语杂乱者及子思孟轲荀卿之书以裨益之总名曰礼记谓刘向见其已在礼记者则便除家语之本篇是灭其原而存其末也家语汉初已流布人间又经孔安国撰定戴圣集礼在安国之后礼记盖本家语家语不本礼记使向果如衍之言则其考家语为不详矣   按家语孔子去鲁十余年鲁人以币召之而归果如家语所言是孔子始归国升自宾阶哀公骤以儒服为问其词意皆戏侮与逰囿仰视蜚鴈何异其可留乎且孔子昔已为鲁之大夫今虽不为大夫其服宜何服即如羔裘之诗大夫以道去其君而其词曰羔裘逍遥狐裘以嘲其次章曰羔裘如膏日出有耀然则大夫以道去其国者固犹大夫之服而哀公方疑孔子之儒服是孔子冠竒冠而服异服而见其君也岂近理乎且鲁人亦何必讳儒服齐人之歌曰鲁人之臯数年不觉使我髙蹈唯以儒书以为二国忧盖儒者以服竒服见骇于世俗而觧之者方且驾其师以为说呜呼举鲁国而儒服儒冠者一人当时之靳儒可见矣刑政载仲弓问于孔子曰至刑无所用政至政无所用刑自有成语而孔子荅以昔者圣人之治化也必刑政相参焉按孔子未尝以刑政二者为是其言一而已矣岂有精粗之别哉使其以在论语者为精而家语为粗则非所谓本旨也礼记哀公与孔子问答甚多而皆无救于弱无损于昬无益于明无力于治也然而孔子谆谆不已而孟子乃谓大人惟为能格君心之非恐此语不騐也哀公又尝自言寡人防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未尝知哀未尝知忧未尝知危未尝知惧虽甚庸愚既与孔子相徃反何绮纨騃陋至此极耶   按左氏国语载孔氏之言家语使凡所载皆若是可为孔氏之成书与易论语相经纬而行矣史必有所本不知左氏何本宜若取诸孔氏然集家语者徃徃在左氏后则固本之左氏而左氏不本家语也余尝疑集论语何人而义精词严视诗书有加焉孔氏而无是书其道或几乎隠矣至左氏兼诸国事见孔子之所以断制物理者比论语尤精然学者多忽而不亲盖左氏本以孔子用力于春秋故为之传专在发明大旨今舍四达之衢而荒径是即如之何   五仪所言庸人士君子贤圣人之别与哀公生于深宫连文按论语孔子未尝轻言圣故曰何事于仁必也圣乎尧舜其犹病诸圣人吾不得而见之矣至孟子始言圣而荀卿为甚此亦荀卿之传也轻言圣而学者之患至于重言士不可救已   致思载三子言志有赤羽若日白羽若月攘地千里搴旗执馘由无所施其勇赐无所用其辨等语按论语孔子与弟子言志其词指皆不类又与程子倾盖而语顾谓子路取束帛以赠而徃来酬答之词不传夫不可言者妄载言可传者失録信弟子防劣而然耶   伯常骞欲身亦不穷道亦不隠按论语君子哉蘧伯玉邦有道则仕邦无道则可卷而懐之从轻勿为先从重勿为后按樊迟问仁子曰仁者先难而后获语略同观东流之水发似德者八按论语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而孟子亦言仲尼亟称于水有本者如是夫水之为德古人取象非一然八似之义广矣盖虽以水言德而实以德言水也   好生载孔子读史至楚复陈曰贤哉楚庄王轻千乗之国而重一言之信按司马迁亦见外世家而左氏乃无有但言乡取一人以归谓之夏州而已以蛮夷入中国灭复自由天地变壊至此而极而孔子犹贤之乎楚恭王亡乌嘷之弓曰楚人亡弓楚人得之孔子曰惜乎其不大也亦曰人遗弓人得之而已何必楚也按孔子称楚昭王知大道故不失国其言曰江汉沮漳楚之望也不谷虽不德河非所获罪也夫能守其军文子言弟子行而孔子曰汝次为人夫所知不逺而取足于师友之间虽欲追配古人以为成材何可得也学者读此要当深悟愤发多识畜徳使无浅薄之患   按论语子言衞灵公之无道也季康子曰夫如是奚而不丧子曰仲叔圉治宾客祝鮀治宗庙王孙贾治军旅夫如是奚其丧而此篇称哀公问于孔子当今之君孰为最贤孔子对曰丘未之见也抑有衞灵公乎公曰吾闻其闺门之内无别而子以之贤何也孔子曰臣语其朝廷行事不论其私家之际也下文云云夫以其无道而善用人故至于不丧此孔子之言也以其善用人而遂以无道为贤非孔子之言也   自家语论语及诸子叙孔子之多能博物甚众其鄙而不当于义者不足辨也其称吴获骨其节专车按隳防稽之嵗与孔子归鲁之年既不合又言在虞夏商为汪芒氏于周为长翟于今为大人形之脩短各以类物则有然而秦汉国而志不越于分境之外故孔子谓之知大道岂有失其涯量忘其国守而后得谓之大哉又谓善学栁下惠未有若鲁之男子按宰我问井有仁焉其从之也子曰何为其然也君子可逝也不可陷也可欺也不可罔也又曰言必信行必果硁硁然小人哉夫井犹若可从孰谓室壊而不纳必果孔子之所少安得为善学栁下惠也按孔子观周与南宫敬叔俱至问礼于老耼访乐于苌歴郊社之所考明堂之制察庙朝之度于是喟然曰吾乃今知周公之圣与周之所以王也此是孔子最大节目后世又作常语看过盖是时周之天下崩削已尽一城之内独周公与其先王旧制俨然具存其故老宗臣皆已亡殁而老耼苌之徒犹在而孔子以方盛之年考识其典法接闻其源流因以追夏殷祖唐虞衣被草莱云防雨化虽弟子不足以尽得其意而尊之者既广守之者既众燧改沿革丕冒无穷周虽遂亡而此道固有托矣犹文武面命而周召亲传之也不观周何以致此孟子谓宰我子贡有若智足以知圣人污盖欲自命以其至精者噫一己之心量未能合前圣之纪自用之博约孰与遵已成之训议孟子徒以其自命者愿学于孔子而未知以孔子之观周者自观此亦百世之论而未讲者也   金人背铭按本文在后稷庙堂右阶之前使果周人之词不以言之可从者为义而以言之不出者为福不正其本而慎其末何其与禹箕子异指耶至于执雌持下人莫逾之人皆趋彼我独守此人皆惑之我独不徙内藏我智不示人技我虽尊髙人弗我害江海虽左长于百川以其卑也斯又老氏之枝叶而生民瓜瓞之奏息矣宜其衰也   余尝叹诗书千余年卓然垂名者不过数十人不特古人以书自笃无求名之心而史法疏简不具虽欲登记亦不可得至孔子所称引则虽春秋之士亦班班焉顿以不泯故子贡为卫将言子不为其不然也夫博物而多能圣固不以是而孔子亦未尝以自圣也然世俗辄喜传之传而谬妄乆而不已则为学者之咎矣   东野毕马佚事的然无证按苏厉喻养由基善射而不息余固以为非盖世未有不善息而得善射者也若东野毕犹以穷马致佚则安得称善御乎余每患儒者不知以伦类之通开物所共有而好以亿虑之私疑人所不能自知而愚物而不知己之愚自是始也   一言而有益于仁莫如恕一言而有益于知莫如预恕可以摄仁孔子于论语固言之矣预不可以摄知论语未之言也预者流通事物之门户运动世俗之总防亦知之一偏非所以至道然中庸谓行与道皆当前定而预遂为成徳则茫然广逺而人莫知所从反以病知而不能益也   子张问入官条答甚详而散杂不伦按论语子张所问不一端而告之谆悉异于余人则子张固好问者也此篇如临之无抗民之恶胜之无犯民之言量之无佼民之辞养之无扰于其时爱之无寛于刑法天下积而本不寡女工必自择丝麻良工必自择完材贤君必自择左右君子莅民不可以不知民之性而逹诸民之情既知其性又习其情然后民乃从命矣君子莅民不临以髙不导以逺不责民之所不为不强民之所不能不因其情则民严而不迎不因其力则民引而不从民有小罪必求其善以赦其过民有大罪必原其故以仁辅化等语若身践其域心精其意亦可以翼论语而行政可达身可隆也   宰我问五帝徳司马迁据以为本纪书目按论语于尧舜禹既皆有品目而史自尧始书之记録已详孔子有述无作皆本上世之旧尧舜以前虽有数圣人其传而不信者盖不敢言矣然则宰我虽有问孔子宜不答今所载者皆浮妄无实之词而迁以为雅驯异于诸子者真孔子语也故欲因之呜呼迁之不能择言如此而欲变古法为后世文字之祖安得不日趋于下乎如民赖其利百年而死民畏其神百年而亡民用其教百年而移是何义   子夏论人畜生育土地经纬山川牝牡及哀公孔子问答性命盖自昔百家无不然者余尝谓惟孔子之徒能免而执辔本命解犹盛称之不疑然则使无孔氏人文何由着义理何由存其不遂为被髪左衽几希殆天也非人也   屈节解孔子在卫闻田常将为乱而惮鲍晏故移兵伐鲁孔子使子贡说田常缓师请吴救鲁伐齐遂至越吴因伐齐贬之子贡又北见晋君使承吴吴晋防于黄池越以袭吴而终灭之谓子贡一出乱齐存鲁强晋弊吴霸越而孔子以为美言伤信按左氏吴自胜楚入越始专中国防盟哀公七年防于鄫徴百牢其秋鲁入邾执其君茅夷鸿请救八年吴伐鲁畏微虎反行成焉九年吴城防沟以通江淮齐悼公为季姬请吴同伐鲁季姬归而嬖辞吴师吴怒告鲁及邾郯十年同伐齐齐弑悼公以退吴十一年春齐国书髙无丕伐鲁其夏公防吴伐齐国书是年越子率众朝吴子胥谏不听属其子于齐鲍氏为王孙氏吴杀子胥十二年公又防吴于橐臯十三年而有黄池之防吴晋争长是年越败吴是鲁本以入邾而致吴兵吴以齐辞而同鲁伐齐怨同而伐鲁鲁怨伐而挟吴以报齐与家语无一合者盖为辨士妄托而儒者反载于其书固不足计然儒者不信史智又不足以知圣贤而谓子贡之言语特辨士说客之雄则于大义极有所害非其他承讹袭谬之比也   左氏载用田赋其说不详但云敛从其薄而已按家语季康子欲以一井田出赋法云然则畆本籍而为税井本税而为赋丘本赋而为甲皆自田而増矣不言用井赋而言用田赋明田之为井井与田同称也后世以畆为田又无井余既按家语季氏以一井田出赋法见増敛所由孔子不答而鲁卒自用之昔舜禹始定贡赋传至殷周孟子谓皆不过于什一其实儒者不能尽明也至汉人三十税一轻于三代自后虽世有轻重不同然皆可増可损有敛有散国无甚乏之用民无甚病之输不幸自唐天寳至于今日【余于隋唐论之倍矣】终身养兵加赋愈广孔孟复起无所发药盖附赘悬疣之初为患尚防不急攻疗及既拥肿遂与生俱则良医不能措矣余注心凝想昼夜不暂舍积数十年方悟唐人时仓猝不知以田养兵而以税养兵故流害相承至此之极夫以田养兵畆四十至百而养一【通厢禁大军寛约在内】以税养兵畆四百至千而养一【亦通厢禁大军在内】以田养者可至百万以税养者过十万则困竭矣所以自国初至熈丰前已不可为况熈丰后至靖康前乎熈丰至靖康前已往绍兴至今如坐丛蝐中常与乱亡较早暮可为凛凛今若为民田者使州郡畆三十买一而自耕以养厢禁兵【随田所在买之聚于附郭买贵取之税契钱自耕如民间田种法即用元客取元税无所更易】则春行之而秋可减州郡之税矣凡沿江淮襄汉川蜀闗外未耕之田或可种之山【虽名民田而不能耕者皆是】使总领取而自耕自种【田一兵畆百山一兵以所种粟计】以养屯驻大兵则今歳行之而来嵗可减总领之赋矣若行之数年民不耕之田尽取而自耕可种之山尽取而自种则天下之赋皆可减矣兵养至百万而不饥税减至三十取一而藏其余以待凶年及国之侈用如此则天下始有苏息之望矣然后圣贤在上育以道徳经以仁义纪以礼乐而唐虞三代之治庶几复见也惜乎余老且死徒能言之尔   按家语歴世存之终不能明其于孔氏之言为正伪余既颇采次而怪孔子周旋当世五六十年所从之众问对之多宜不特论语一书而止则其别为记集以辅世教如家语之类几是也箕子曰防其有极归其有极论语问对之极也论语所同家语所异极不防乎论语所有家语所无极不归乎孔安国以论语为正实家语其虚乎以论语为切事家语其泛乎天地产百物工技艺能则有美恶大小之异精粗工拙之辨圣人之言岂若是乎余固叹论语左氏之外疑皆非孔子之言其论没而不传者殆不可为限量而安国所谓实夫子本旨者兹孔氏之道所由以不明也呜呼岂独安国而已孟轲盖自谓舍顔闵游夏伊尹伯夷拾宰我子贡有若之余论以孔子为生民所未有而愿学之者然其于论语左氏及家语之正伪亦未能有别也然则何以知之尧舜禹汤文武周公至于孔子一道也三子有髙下之殊者狂也迷于昔而于今非其中之实有也轲喜于自异而乐称之岂孔子之所敢安哉不敢安则所学者皆意之而非真而孔氏之道逺矣   孔丛子   载苌言孔子浅矣诞矣至尧舜文武之道或弛而堕礼乐崩丧夫亦正其统纪而已统纪二字论语无之始见于此司马迁遂言垂六艺之统纪孔氏子孙所谓统纪者或是用汉儒言语相承记之不知真所谓统纪者安在也孔子曰天之将丧斯文也后死者不得与于斯文也天之未丧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又曰参乎吾道一以贯之赐也汝以予为多学而识之者欤曰然非欤曰非也予一以贯之夫斯文兴丧之异由于一贯迷悟之殊或者统纪之学几在是耶然非孔氏之髙弟不足以知之各因其质之所安而谓道止于如此况于后世不能言统纪者固非而能言者亦未必是也然则终安所明乎   载子思歳月全不可考子思年十六适宋乐朔与之言尚书不悦而退曰孺子辱吾其徒请攻之遂围子思宋君闻之不待驾而救子思子思既免曰文王戹于牗里作周易祖君戹于陈蔡作春秋吾困于宋可无作乎于是撰中庸之书四十九篇详此则中庸之作逺在孔子殁后而子思往往不逮事王父矣然伯鱼之死五十去其父不逺以年推之孔子殁时子思壮长矣又孔丛子自载子思从夫子于郯遇程子而谓十六着中庸此可凭乎子思与鲁穆公同时穆公之薨子思在卫不为服亦连丛子所记孟子言子思穆公甚详可以无疑矣然史记世家鲁哀公二十七年薨悼公立三十七年薨元公立二十一年薨穆公立三十三年薨恭公立然则子思之年上距定哀下迄恭公【按家语世次子思年六十二卒又左氏仲尼见郯子学官名在昭公十七年之后年二十八九矣所称遇程子倾盖当是异时往返不然则未有子思从行也】当百余歳矣然则世家之纪年又可信乎大抵尧舜以来史文不继嵗月断阙孔子以书诗次之存其大畧惟春秋二百余年是为明备所以尤惓惓于此书盖问学统纪之大者孔子殁而春秋废虽其子孙自记家事而于子思之歳月尚讹舛如此况其他乎   子思之后子髙子顺子鱼皆守家法学者祖之叔孙通本学于子鱼子鱼使仕始皇陈余儒者与子鱼善陈胜首事余荐子鱼余轻韩信以取败亡鲋死陈下儒学几絶独通遗种仅存卒赖以有立司马迁班固曽不能言其所自来乃为儒林传自武帝始楚汉间辨士说客多妄言迁固一切信之反以陆贾为优于叔孙通余故深叹汉隋唐末之祸他书尽亡无以质证而惟迁固之信使学者不复识孔氏本末然则何止秦火为害也阙里无故荆棘丛生一旦自辟广千数百步从旧讲堂坦然至里门太守鲍永因之行飨礼禽灭董宪彭丰等此永设说也流传既乆其家信之遂笔于书使后世学者谓阙里神恠若此岂不害大义乎   习学记言卷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   习学记言卷十八     宋 叶适 撰战国防   周   春秋以后接秦之兴无本书可考虽有司马迁史记然皆杂取诸书及野语流传防聚之所成也故战国一节不敢使与左传同便为成书直加据定而战国防本迁所凭依粗有诸国事读者以嵗月騐其先后因之以知得失或庶几焉刘向叙此书上止文武最后谓诈伪不能比王徳大意虽不差尚浅而未防盖道徳礼义学校自有天地圣人以来共之非文武之所独为也及圣人不作积以废壊极于亡秦而诈伪之弊遂不可复反向岂谓汉兴亦能稍变秦俗乎且其设权立计有系当时利害之大者学者将以观事变固不宜略然十才二三耳其余纎碎反覆徒竞锥刀之细市井小人之所羞称所谓不足以封牙颊也又乌在乎亦可喜皆可观哉夫习于儇陋浅妄之夸说使与道徳礼义相乱其为学者心术之巨蠹矣可不甚畏乎   秦求九鼎顔率东西行说仅免王孙满犹能言在徳不在鼎故尚可存至率但称武王一鼎九万人挽之词穷语索无归宿处然则鼎安得不沦没而周安得不亡谓辩士能以口舌存人之国者果非也   忠臣令诽在下誉在上大臣得誉非国家之美君臣相忌之势至是始成而秦习用之后世遵行焉古今固无人臣自贤以贬其君而可以致治然亦无自毁以成其君而可以不乱者魏绛谓愚防其民而虞羿于田晏婴称公厚敛陈氏厚施民归之略皆此意然太康见距五子自怨夏禹有训君臣克艰而已谈客妄论能使人心术下移不可不审观也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濵莫非王臣孟子谓是诗也此莫非王事我独贤劳也以温人之词考之昔人学于诗书而不能知者固众矣不然孔孟何以为先觉乎苏厉喻养由基可教射谓当以善息非也楚共王怒由基曰诘朝尔射死艺盖逞一夫之技而不足以为成败此人君之言也养由基既知射矣安有气力倦弓拨矢钩而不中者乎后人多有此论是未能射而先求息也孟子亦喻百步之外其至尔力其中非尔力然则古人之道固不以息为射而教射者使之不怨胜己非教息也   秦   卫鞅相秦天下灭亡之始也自古帝王之外诸侯无大国虽更衰乱或相攻伐并吞然力不得尽肆而诛讨之义已明矣桀纣皆以王者身欲为暴汤武尚灭除之况小国乎此诸侯所以能相恃而存也天下灭亡其渐有三周既东迁平王不君举宗周而弃之秦人取夺无禁一朝而开地八百一也楚起荆山骋诈任力汉阳诸侯噬食皆尽东被舒徐北绵襄邓自为大邦二也晋以残灭肇基文公号名侯伯实兼土地以自封殖王畿之壤不免攻围遂至数圻雄视天下三也然犹杂假礼义旁出文告互兴迭废乍存乍没未有全举宇内之规也及鞅入相于秦尽壊帝王法程挈闗中而强诸夏天下之势始偏重于一隅山东诸侯亦各自弃其国守典章法度无一存者朝从暮横第与秦相轩轾而已故鞅虽见杀于秦不百年而天下为秦矣是故非三国广大土宇无以成战国相雄强之势非卫鞅破壊王制无以为暴秦一天下之资呜呼岂天意耶抑圣人之不作其理自当然也孟子曰不仁而得天下未之有也鞅之不仁足以亡天下尔何足以得之   古无力征天下之术以徳而天下自至则有之矣故康诰曰惟乃丕显考文王克明徳慎罚庸庸祗祗威威显民用肇造我区夏越我一二邦以脩我西土惟时怙冒闻于上帝帝休天乃大命文王殪戎殷也楚熊防诟天之辞曰余必自取之虽有此志固无此术也卫鞅之后苏秦张仪造为从衡为从者抗秦以自存而已为衡者虽连诸侯以事秦然服之而未有以取之也既而谋诈锋出至韩非李斯卒并山东而取天下于是论天下始有势兼天下始有术秦之亡谋臣智士抵掌而议运宇宙如丸泥张良陈平之徒竟以空手辅佐其人而攫取天下无不如志自后相承说客处士舍是则不谈然则王道之亡而人心转易至此嗟夫甚哉学者贵于自反而已   楚懐王信张仪絶齐取商于地此六国见破于秦最大之证盖楚不失计则秦无自而施禽猎之防左足举而右臂见絷矣是时楚盖已亡坐视秦并诸侯已乃卒灭与取商于相去八十余年始卫鞅欺公子卬得魏河西及张仪絶齐于楚秦之所以兼诸侯其要在此二事居彼欲其许我妻我欲其詈人卖仆妾售闾巷出妇嫁乡曲诚思则将吴吟以上陈轸语也凡辨士必先设说为喻以发其所欲言皆此类然而徃徃不出于人情之所近是以诈谖横溢搅存为亡若轸语庶几人情之所近矣故其所出计画犹可以救败一时不至有倾覆之祸然则战国至汉数百年士以既失之情而揣方来之事变施于国家其败何疑哀哉   昔殷人自知将亡微子作诰父师少师人自献于先王秦与六国未识孰存也而顿弱为请万金间其君臣其后陈平之于项羽亦用之盖失道而骨肉自知其不可合得利使君臣欲合不能四海虽广何徃而非危地哉   齐   古以桀纣为监战国借口则有夫差智伯当时说士亦有欲以此禁制秦者非爱之也乃求利之一涂耳然秦人方极暴肆横陵蚩尤而出其上何论夫差智伯哉盖至二世而后騐尔   秦王使子楚诵辞以少弃捐无师傅不习于诵罢之虽秦与戎狄同俗其君亦未尝不诵书至楚不习诵而始皇为之子李斯遂教以焚灭先圣典籍然则人主之学不学其利害之大闗乎百世也   邹忌自知不如徐公美因此劝其君受谏闻过古人君臣之相与言也以义理逺贪欲而治道立忌之言也以贪欲求义理而谏路开异矣岂治道义理固无徃而不在耶虽然其与几何   为蛇画足之论世之庸人固多以为口实然战胜而不知止谓之画足可也如未为蛇则奚足之云故凡操此论者皆未尝为蛇者也   苏秦留楚太子求下东国说士疏别其利十余条春秋谓晏子一言齐侯省刑曰仁人之言其利溥哉自昔贤大夫纲举目张而论国家之计固多矣传说一见其言数十若夫揣摩利害无非倾覆他人以自便而笔之无媿色者学者读之当以恶恶臭比也   齐威宣靖郭孟尝招致游士其言议风旨可见者自淳于髠夏侯章田瞀以下略在而冯暖事最着顔触学兼孔老而能自持其说不屈其身赵成后所言于陵仲子盖其人髙洁独立尘垢富贵万物不足以说之不惟嗜利行谖者以为无用亦自其所媿而恶也   说齐湣王无姓名数千言其要谓明君察相五兵不动而诸侯从辞让而重赂至大抵陈用兵之害虽杂乱然当是时能为此言者盖少而湣王亦卒以穷兵亡国杀身非妄也   田单立功不旋踵而有九人之防几死自古功名之际无得免者可畏哉貂勃一说而杀九子单以复安诛佞臣何其易古今事不同或当信然未可知也   楚赵   智伯之难赵襄子问张孟谈以为董安于世治晋阳而尹铎脩之至行城郭按府库视仓廪发矢于公宫之垣取兵于宫室之铜盖其备豫积实如此而晋语乃言尹铎为保障为茧丝损其户数故沈灶鼃而民不叛余固疑所载之非实盖当是时茍得所以受敌之地上下相守以待变足矣乌有能寛民而后求其不叛者乎豫让言为先知报后知为故君贼新君大乱君臣之义此春秋时余论未衰息者故孔子以琴张为不当吊宗鲁也中国者聪明睿智之所居也财用之所聚也圣人之所教也仁义之所施也诗书礼乐之所用也异敏技艺之所试也逺方之所观赴也蛮夷之所仪行也战国防之陋甚矣公子成不知何人乃能为此数十语然卒再拜而胡服又可笑也自荀吴变卒破狄其兆已见武灵王虽广地辟国无救于杀身壊法乱纪卒与六王相随而灭然则有国之要信不在此也   鲁仲连不肯帝秦是战国一大节目事盖当是时士莫知耻而仲连能耻之也孟子曰如耻之莫如师文王然则仲连之所耻有以处此乎   赵魏韩   魏文侯讲韩赵而诸侯朝身罢猎而国强此战国初事也其后不复有不惟战国汉魏以后亦无矣周世宗近之   田子方言审于音者聋于官魏文侯善之岂有在治忽之遗思乎而禹以为未然盖古道逺矣自后无传焉哀哉   惠施妄称文王出棺以弛葬日当时夸其说文王之义以示天下彼独未知孟轲所谓文王者耶   齐魏战于马陵齐大胜魏杀太子申覆十万之军魏王召惠施而告之曰夫齐寡人之雠也怨之至死不忘国虽小吾常欲悉起兵而攻之何如对曰不可臣闻王者得度而霸者知计今王之所以告臣者疏于度而逺于计王固先属怨于赵而后与齐战今战不胜国无守战之备王又欲悉起兵而攻齐此非臣之所谓也王若欲报齐乎则不如因变服折节而朝齐楚王必怒矣王游人而合其鬭则楚必伐齐以休楚而伐罢齐则必为楚擒矣是王以楚毁齐也魏王曰善乃使人报于齐愿臣畜而朝田婴许诺张丑曰不可战不胜魏而得朝礼与魏和而下楚此可以大胜也今战胜魏覆十万之军而擒太子申臣万乗之魏而甲秦楚此其暴戾定矣且楚王之为人也好用兵而甚务名终为齐患者必楚也田婴不听遂内魏王而与之并朝齐侯再三赵氏丑之楚王怒自将而伐齐赵应之大败齐于徐州按孟子梁惠王曰晋国天下莫强焉叟之所知也及寡人之身东败于齐长子死焉西丧地于秦七百里南辱于楚寡人耻之愿比死者壹洒之如之何则可孟子曰地方百里而可以王王如施仁政于民省刑罚薄税敛深耕易耨壮者以暇日修其孝悌忠信入以事其父兄出以事其长上可使制梃以挞秦楚之坚甲利兵矣彼夺其民时使不得耕耨以养其父母父母冻饿兄弟妻子离散彼陷溺其民王徃而征之夫谁与王敌故曰仁者无敌王请勿疑梁惠王之所以告惠施悉起兵攻齐者即其所以告孟子愿壹洒之者也而惠施之言如彼其效如彼孟子之言如此梁王迂之不听也故具载之使学者择焉范台之宴请鲁君举觞鲁君择言四事自伯禽以来惟僖公称贤君犹未能及此言也鲁方百里者五其君之贤若此而不能兴其国岂流传之误耶抑偪侧于暴强之间虽为善而不足以自立耶   范睢言人有徳于我不可忘吾有徳于人不可不忘此固人之常心当然进而至于不矜不伐徳之成名者也战国之士聚于四豪故其言论时有可称冯暖以下客市义而范睢能鉏信陵之骄亦各以其资之所近欤秦王言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尽客气也故唐睢得以客气胜之曰伏尸二人流血五步天下缟素挺劒而起秦王色挠长跪而谢也然荆轲事言秦法群臣侍殿上者不得持尺寸兵或者他国使客不禁耶孟子谓文武一怒而安天下之民诗称肆不殄厥愠亦不陨厥问当与秦王唐睢并防   史疾治列御冦之言曰贵正楚王疑正不可以治国不可以御盗春秋之末此论已行故孔子曰子率以正孰敢不正又曰子为政焉用杀子欲善而民善矣时人亦疑之虽其髙弟固不尽信也   郭隗以古道说燕昭王发其敬士之机筑宫师事自其身始非不让也四方闻风皆以类至非胜己也破齐之功乐毅专之已无与焉非无能也为人主立致士法以示后世非赖宠也书称一个臣非好彦圣者能若是乎三代以上帝者之佐竒举瑰行犹一二见于逸书如隗殆庶几盖非战国防士所能为也   荆轲论者多异扬雄言轲者谓孟轲若荆轲君子盗诸二轲名偶同奚因是进孟以黜荆雄陋甚矣孟子曰残贼之人谓之一夫闻诛一夫纣矣未闻弑君也孟子特为战国之君立此义盖恶夫贼仁义者尔始皇为封豕长蛇荐食天下天下之人得同起而诛之轲功虽不成其志壮矣   墨子卑己尊人以情媿之论技考实以能服之用此辅其君存其国孟子责以大义是矣然战国之士固不及也   中山君好士李庇请伐之以务名不存本耕者惰战士懦此语本出于玩薄然如齐稷下四公子所礼士其间岂为无贤而致用之道杂乃受攻之本也淳于髠身无用奸人之雄反自曰无贤者有则髠必识之然则人主以好士为名而不知士之贤否无开治之实何救于亡战国防国别必列苏张从横且载代厉始末意其宗苏氏学者所次辑也又韩赵魏皆载智伯求地为首而燕终之以髙渐离刺始皇使刘向未校以前已如此则此书蚤经厘正矣非残缺也   司马迁史记有取于国语战国防及他先秦书皆一切用旧文无窜定是则述之而已无作也不知刘向扬雄所谓善叙事理辨而不华质而不俚者安在岂指楚汉事言之乎   论世有三皆以人心为本三代以上道徳仁义人心之所止也春秋以来人心渐失然犹有义理之余焉至于战国人心无复存矣先物而流造势为倾绵蕝以出智巧架漏以成事机皆背心离性而行者也故其祸至于使天下尽亡而后已自汉及今学者欲求复于人心之所止则固有道矣然其质者不能论世观变则常患于不知其浮者不能顺徳轨行则挠而从之众矣故有以战国防为竒书者学之大禁也   习学记言卷十八   钦定四库全书   习学记言卷十九    宋 叶适 撰   史记   五帝三代本纪   羲黄为文字之始圣智之先不独学者言之孔子盖言之矣至于简弃鸿荒断自尧舜则何必孔子自舜禹以来固然也何以知之方禹益臯陶共明治道祖述旧闻其时去黄帝颛顼不逺所称道徳广大皆独曰尧舜未有上及其先者推羣圣贤之心岂夸祢而掩祖哉故余以为神灵不常非人道之始阙而不论非掩之也如迁所见五帝徳帝繋姓虽曰起自黄帝若夫稽古而得之君止尧舜臣止禹臯陶而羲黄后牧之伦不预焉迁未造古人之深旨特于百家杂乱之中取其雅驯者而着之然则典谟大训徒雅而已乎况黄帝尧舜之后既数千年长老所言不可信审矣不择义而务广意亦为学之患也孔子谓顔渊行夏之时乗殷之辂服周之冕盖为邦之要略汉儒之智未足以及此也而迁纪夏商言孔子正夏时又曰殷路车为善近是矣至文王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周之徳其可谓至徳也已矣则迁不能知故曰受命称王改法度制正朔当以孔子为正也   以迁所纪五帝三代考之尧舜以前固絶逺而夏商残缺无可证虽孔子亦云独周享国最长去汉未乆迁竭力収拾然亦不过诗书国语所记而已他盖不能有所増益也是则古史法止于此矣及孔子以诸侯之史时比嵗次加以日月以存世敎故最为详密左氏因而作传罗络诸国备极妙巧然尚未有变史法之意也至迁窥见本末勇不自制于时无大人先哲为道古人所以然者史法遂大变不复古人之旧然则岂特天下空尽而为秦而斯文至是亦荡然殊制可叹已   秦本纪   由余言治类老子偏駮不槩于道然能行其意耳太史公言秦穆公作誓君子闻之皆为垂涕不知此语何所据来尔其次于书有以也百里奚蹇叔皆且百歳故曰番番良士膂力既愆我尚有之盖深悔之也城周之役晋执政不能记践土之盟既而晋亡秦孝公出令上距穆公二百五十年矣穆公旧事常镜观之宜其兴也人未有自求强而不获者彼不幸而得商鞅百余年秦亦亡遗患万世悲夫   始皇本纪   始皇七年九年十三年三十三年彗星从横竟天不独告六国灭亦告秦亡也   商周以颂次乐告神明始皇乃刻石自颂功徳其词下俚后之学古文者反并称先秦又因其体杂以雅颂语欲复古文不可得也   始皇并天下十年五巡行   周得火德秦从所不胜以刚毅戾深刻削毋仁思和义为水徳按子产言火烈人望而畏之水弱人狎而玩之是周秦用徳皆失也而老耼言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人之所恶故几于道盖怪民竒论为天下患非特秦承其敝至后世犹然   秦烧书六年坑诸生五年而亡   天下反秦二世死在旦夕方引韩非语欲造千乗之驾万乗之属充吾号名亡国之君举动如此固不足怪然参以李斯传恐先后差误   贾生论专指险塞设攻守殊不然周在岐邠何尝用险自诸侯叩闗攻秦不胜汉人因之遂衍为百二之势谊亦以一时习尚言之耳然西汉既亡之后歴代所都亦未闻有能以全制天下者至唐以后遂泯然无称矣司马侯谓九州之险不一姓贾生本用从横之学而并縁以仁义固未能知其统也   项羽本纪   古书之于圣贤皆因事以着其人未尝以人载事项籍虽盗夺然文字以来以人着事最信而详实始于此如初起时二十四少学书不成去学剑又不成书足记姓名剑一人敌不足学学万人敌乃敎籍兵法不肯竟学楚汉间颇用此例推观不知古人之材与后世之材何以敎何以成就上世敎法尽废而亡命草野之人出为雄强迁欲以此接周孔之统纪恐未可也   空诸侯之国而得天下者秦也敺天下之人而亡天下者亦秦也秦自以灭六国无与敌及其败也虽名诸侯复立其实黔首化为盗贼亡之如拾遗自是以后未有不以羣盗亡者次则敌国次则卒伍皆古所无有也然则后之有天下者谨备三者而已   范増立楚懐王以亡秦董公为义帝发丧以撃楚殆若徴祥厌胜然非计利之实也儒者因是谓取天下自有名义当更细论诗曰柞棫拔矣行道兊矣昆夷駾矣唯其喙矣孟子曰为渊敺鱼者獭也为丛敺爵者鹯也为汤武敺民者桀与纣也却不如此疎阔而儒者欲兼而言之何也   宋义用战国遗智防是非比胜负之际未为近谬然不知项羽之剽悍岂区区防画所能当不惟义见杀而义帝之事亦不成矣   太史公言羽非有尺寸乗势起陇畆之中三年将五诸侯灭秦分裂天下而封王侯政由羽出号为霸王近古所无不知古人之治未尝崇长不义之人左氏载傁瞒三人皆为诸侯所诛盖是时先王之余政犹存负力桀悍者终不得自肆如项羽气力不过长狄而不幸遭世大壊遂横行至此迁以畏异之意加嗟惜之辞史法散矣   髙惠文景本纪   述髙祖神怪相术太烦而妄岂以起闾巷为天子必当有异耶契稷仲衍皆上古事不可考阙之而已班彪遂谓体貌多竒异语尤陋矣书曰慎徽五典五典克从纳于百揆百揆时叙诗曰惠于宗公神罔时怨神罔时恫若舍其徳而以异震愚俗则民之受患者众矣惜乎迁笔之未精也   沛公年余四十奋臂兵间不至失人理故懐王诸老将谓更遣长者扶义而西义帝之事虽不成而汉得天下自此始然则范増徒能为沛公之膏盲故髙祖畏之至于佐羽为虐则固败亡之道也   数项羽十罪要是汉得算多不然则良平之筹不必画矣灭楚后遂有失徳去羽无几尔   益賛于禹以惟徳动天伊尹言暨汤咸有一徳周人称文王之徳至矣有是徳也则有是政也而太史公乃谓三代之政忠敬文若循环汉救以忠为得天统是迁于禹汤文武皆望其藩墙而不即者也为治既如彼而言治复若此世道所以有污而无隆欤哀哉   吕氏可谓乱矣而祸不及民天下称平或者古人后世之治不同故犹与褒妲一间耶   三代以后嗣子之美者申生太子晋扶苏孝惠孝文彼皆夭阏不遂而孝文独推其仁心见于事业徒得古人之一二而后世赖之使有孟轲之臣则所开大矣惜哉   表   迁既以意别为史而设诸表存古史法又颇自损益之古法之不絶者毫厘耳义理所在虽不以改作为间然其乖异不合则学者不可以无考   迁称孔子因史文次春秋纪元年正时日月盖其详哉按春秋诸侯之史二百余年之间年时月日皆素具非孔子特详之又称序尚书则畧无年月或颇有然多阙不可録尚书载周事有书年者有书日月者有书明书魄书朏者然不继他所不书则寥逺旷絶若不复省亦古文之已然孔子故阙之也夫春秋有年时月日之可继此可以义断者孔子因之可也尚书有年时月日而不可继此不可以义断者孔子亦因之何哉然则年月之有无非二书之大指也况帝繋世本去二书之义尤逺孔子将以垂道徳之统于后于是乎尽心而彼琐琐者乌用之迁欲以世表讫共和下接春秋失本意矣   迁断自共和着周统既失不待东迁以国语黜宣王事推之不为无意然谓二南小雅尽周衰所作既与师传不合且周人以文教自文王时七月鸱鸮常棣大扺周召所笔也然则其盛也乃无诗必衰而后有诗且文武之君臣经营细微芟拨烦乱而致盛大乃无以劝戒讽道之且待其衰而后有嗟叹刺讥何哉又大雅不言周衰独小雅言之原此数意皆非实也   迁言孔子及左氏作春秋徒仿像无的騐余于二书论之详矣又言铎椒虞卿吕不韦皆战国时孔子春秋迁岂不知国语孔子前自有春秋非始作于此特以董仲舒师授公羊其语方烂漫于世故不暇考详也   迁虽言欲一观诸要难其实既因春秋左氏变旧史法又以二书无所置之故用纪年聚其要语前乎共和后乎楚汉接续章次畧成一体以存旧文然均之一事表既谱之纪复纪之世家列传又申明之参互错重十数见而犹未已甚矣迁之自劳而啓后世之烦且杂也   収功实者常于西北汉人因前世之迹为此语汉后不复騐矣   先儒所谓法后王犹后人言知典故及今事也后王可以言知而不可言法俗变相类议卑易行此论尤不可作丘甲用田赋初税畆及秦之变法乱政岂可谓后王已行者便为法乎明于道者有是非而无今古至学之则不然不深于古无以见后不监于后无以明前古今并防道可复兴圣人之志也卓然谓王政可行者孟子也晓然见后世可为者荀卿也然言之易者行之难不可不审也舜禹之事且置仲虺言天生民有欲无主乃乱所以兴商也武王言亶聪明作元后元后作民父母所以兴周也诸侯万国奉于有徳尧舜汤武得天下之难者形也四海无主民急无归汉髙得天下之易者亦形也迁若有所讳挹褒美而不能明徴其义以警当时训后世徒谓非大圣不能当天命将使已得者据盛满而骄闾巷之奸妄疑非意而夺其害大矣   迁于十二诸侯表言齐晋秦楚在成周微甚汉诸侯表又言太公于齐兼五侯地接齐比三国幷吞最少秦尽得宗周旧地晋始封亦不微后乃滋暴楚本无封国浸起蛮夷之雄耳武王初意不在封子弟余固论之大要有徳则兴无徳则衰而亡初不以形势强弱而周以宗室同姓多为诸侯虽卑不忍倍而强大者因相挟未敢取故犹寄号名数百年而周之实已亡矣世儒以此论封建郡县得失盖疎于事而汉置诸侯王于夹辅何取徒使其谋臣防士忘食而忧势必尽绌削之而后已耳迁序次髙祖至建元以来王子侯者年表示当世得失之林正应史职盖古法无可改后有欲作则从其时且古人亦以其时言之尔岂自意其为古乎今逺取载籍以来纷更之以就已法使古今皆失则文掩于前而道坠于后其病于学者非小故也   据将相年表迁没后亡其书则今所谓大事记者后人依放诸表载之非迁笔也   礼乐律书   八书体既立后有国者礼乐政刑皆聚此书虽载事各从其时而论治不可不一礼乐律书皆已亡大意犹可见往往飘忽草畧使后有愿治之主无所据依孔子曰行夏之时乗殷之辂服周之冕乐则韶舞放郑声逺佞人此教顔渊以为邦之目也迁于夏殷本纪言正夏时善殷辂固已得之至论礼乐则不能本孔氏空泛然华説而已自春秋以来儒者论礼乐何可胜数虽无谬于道而实知其意可以措之于治者絶少孔子曰安上治民莫善于礼移风易俗莫善于乐又曰道之以徳齐之以礼又曰其或继周者虽百世可知也夫民不可以一日无其上而亦不能一日以安其上后世为上之不能安也摇手动足皆归之于刑夫民相依以生而不相依以刑也刑之而后安非善治也故安上治民齐之以礼孔子以是为善治继周之后虽逺而犹可知者此意是也不独以其文也若夫淫鄙暴慢化导迁改和亲安乐乆而成性则虽汤武功成之乐孔子犹以为有憾于其间而况于郑声乎此礼乐之实意致治之精説不可以他求也迁乃谓秦尊君抑臣朝廷济济方以太初之礼为常典而郑卫之音所从来乆人情所感逺俗则懐何其杂于道而易于言乎   以六律言兵既不可晓又言咎犯孙武身宠君尊而羞薄世儒猥云徳化其意凡近且是时儒者固无不当用兵之论岂谓孔子俎豆孟子仁义等语耶若指后世俗儒则又不足云也   歴天官河渠书   太初歴始复夏正太史公之力然汉武帝賛飨敬拜太一则固用方士语耳   璇玑玉衡以齐七政为政以徳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拱之凡二十八星之常五星之变皆古羲和所司圣人所祗畏也至其他星文占騐家所存方术所晏子子产之所不道也   封禅最无据舜二月东巡狩至于岱宗柴礼其所尊也望秩于山川无不徧也至于西南北犹是礼也乌有所谓封禅者乎周成王盖未有言封禅者迁殆诬之管子封禅篇游士所谓其谏止齐桓固妄矣至秦始封禅而汉武因之皆用方士之説虚引黄帝而推于神仙变诈是以淫祀黩天也迁亦知其非不能论正反傅防之虽微见其意而所徇已多矣安能救乎   河渠书称禹道河自积石歴龙门南到华隂东下砥柱及孟津雒汭至于大邳于是禹以为河所从来者髙水湍悍难以行平地数为败乃厮二渠以引其河北载之髙地过洚水至于大陆播为九河同为逆河入于渤海按禹贡道河积石至于龙门南至于华隂东至于厎柱又东至于孟津东过洛汭至于大伾北过洚水至于大陆又北播为九河同为逆河入于海无所谓厮二渠引其河北载之髙地者然则二渠之功非禹之所自以为绩者他书不当特出而儳见也迁岂以是着后世有渠之始乎河者水之道也渠者水之利也治其道者禹之事也治其利者后世之事也后世虽百引渠终不足以救水败迁以为塞瓠子道河北行二渠能复禹旧迹然而河复北决于馆陶者盖虽知引渠通沟以治水之利而未知去隄彻防以治水之道故也   平凖书   平凖书直叙汉事明载聚敛之罪比诸书最简直然观迁意终以为安寜变故质文不同山海轻重有国之利按书懋迁有无化居周讥而不征春秋通商惠工皆以国家之力扶持商贾流通货币故子产拒韩宣子一环不与今其词尚存也汉髙祖始行困辱商人之防至武帝乃有算船告缗之令盐铁防酤之入极于平凖取天下百货自居之夫四民交致其用而后治化兴抑末厚本非正论也使其果出于厚本而抑末虽偏尚有义若后世但夺之以自利则何名为抑恐此意迁亦未知也   世家   子胥鞭楚平王尸左氏不载事之有无虽不足道而义理所闗最大后世至有谓父不受诛子复雠斩首鞭尸为得礼者子产奉觞韩厥献饮于他国君知此旧君当如何   隂谋修徳以倾商政徳非倾人之事岂隂谋所能为信如此则古之为徳乃后之所以为暴也迁并言之未可与论知徳矣   客寝甚安殆非就国此后世鄙语而迁以施之周公师尚父之间是世无复有圣贤何取于论载也   迁言曹沫以匕首刼齐桓公遂与沫三败所亡地此事公羊先见按左氏鲁庄公九年纳纠败于干时几获十年有长勺之胜刿实主之齐犹未已与宋次乗丘公子偃败宋师十三年北杏之防齐将称霸其冬鲁乃防盟于柯是三战而再胜未尝失地三年不交兵何用要刼二十三年曹刿复谏观社详其前后词语岂操匕首于坛坫之间者耶意当时处士谓刿自郷人拔起有功业宗主之不以为徳而以为刺习俗之陋何独后世可哀也已   齐顷公欲尊王晋景公迁以数百年后事开迹数百年前此等语皆不暇审也   犂弥知孔子相礼遂使莱人以兵刼鲁侯是时已有慢儒侮贤之俗忌名非圣之事非庄僖间比亦以孔子骤起故也   周公奔楚是时楚未有国公奚之焉诗书以为居东而异説以为南奔推此类则亦当时史法不备之故自迁固为史其髙者固不尽知而卑者差弗误尔   迁言金縢事既错谬而繋以得郊祭文王有天子礼乐尤害义金縢所谓自以为功代武王一时事也举周公所以造周者不足以用异礼而以金縢故与之是以天下之名器为徇己之私物将与逢丑父纪信一等矣成王既防周公摄政当国践祚召公疑之作君奭不知迁所谓疑者何事必挟世俗之意既称伊尹伊陟殷诸贤臣使召公之智不足以知之则周公一时之语安能遽説其心迁论圣贤之际大抵率易如儿戏耳   周人崇尚报应迁所称十一人唐虞之际有功徳臣舜后为陈田常建国皆旧语也然武王封先代盖褒有徳臧文仲叹臯陶不祀谓徳义之后不应絶尔若陈氏簒盗亦曰舜所致则是不复论天徳但以利责报也至孔子始改此论曰巍巍乎舜禹之有天下也而不与焉夫以天下为不与则虽势位销歇而道徳自存义理常尊而利欲退听矣此迁所未知也   董狐书赵盾弑君以示于朝义甚深左氏载宣子自解之词止曰不然盖难言之史记遽言弑者赵穿我无罪恐如此下笔亦了古人事未得   晋之宗家祁奚孙叔向子相恶于君六卿欲弱公室乃遂以法尽灭其族而分其邑为十县各令其子为大夫晋益弱六卿皆大此虽以战国意书春秋事得之矣按左氏载叔向与晏子语已着晋衰壊之迹自忧其不长但于此犹欲明魏舒之举载仲尼之论不刻露事本然不如史记正言之也   序楚世家可观言其再自王及随请尊楚周召数随侯意既疎阔以管仲对词考之周之号令殆不复通于江汉间乆矣   弱弓微缴加归鴈之上虎肉臊而兵利身人犹攻之二事皆战国防所无其文无异意刘向所序比迁时已有遗落也   迁载范蠡殊不足据越语固言其去矣而迁之杂説既言其相齐又去齐为陶朱公又子杀人于楚又行千金书遗庄生又庄生怒长子卒败其事信如是则蠡偪侧乱世以狡侩贾竖为业何异吕不韦之流何必称贤也当迁去蠡时尚近而不能断其是非使蠡防羞惜哉穆王见西王母乐之忘归日驰千里马攻徐偃王此方士语也血脉不乱梦之帝所钧天九奏射中熊罴此医师语也迁皆载之芜妄甚矣   按左氏晋赵婴通于赵庄姬原屏放诸齐姬以为讨武从姬氏畜于公宫韩厥言成季之勲宣孟之忠乃立武而反其田迁乃言屠岸贾欲诛赵氏乃治灵公之贼遂及程婴杵臼何其悖戾也   武灵王胡服经营天下困于吴娃   卜子夏田子方段干木在魏文侯时风致不同孔子之学行于世者仅有此耳上追文武闳散之徒既不可继下传战国至于后世遂无复有此事道之行士之遇合夫岂易哉   齐宣王为稷下之学而孟子至自齐君视之无异瞽之于日月聋之于雷霆也而道卒赖以传悲夫亦未可忽也   陈完之占前代此类甚多孔子以为不足以训故独賛易以黜之凡左氏所载皆孔子所黜也当其时亦有知象数筮占为非道者但其智不能尽古今之变故闵黙终堕于卜师尔而迁乃谓孔子晩而喜易幽明逺矣非通人达材孰能注意反以陈完之占为孔氏所尽心者是迁未尝知有孔氏之易所识如此盖难语上也孔子世家所取甚杂然比之载五帝三代周召等事犹不至于驳异譬如以相求人虽非其真然禹行舜趋要无桀跖步履学者深考之亦足以成徳也   萧何虽不逮古人然汉非何不兴也迁既不能品第其人而始但轻之为刀笔吏终遽与闳散争烈伊尹傅説未尝无贱微之诮此固何足论然又何闳散之易为乎汉髙之徳与力比非有尺寸而以何为磐桓故能建侯未知劳苦置卫繋狱者发于褊宕而然耶抑亦有流言之误耶迁殊不能辨而后世因之使人废卷叹息而已曹参言陛下垂拱参等守职遵而勿失此语持之甚难然则歌呼应和正为永日计非所谓盘乐怠傲以求祸者也小人所见不逺故以不能有所改作为疑虽然以惠帝之仁不幸而吕氏已执其柄不然则参之所守当更别论   以筹防算天下于古无是规国虑敌则有之矣至从横人妄为揣摩而后世遂有取天下之术然皆无以逾张良方其在散乱中如洪流一板卒能合而为一异哉然良因事开説若不得已未尝为成谋开阖在手信尔则上世圣贤之勤劳皆可废斯尤异矣迁序良事无不足考四皓之来极其辨智古今未尝有而后世儒者欲以空义断其是非何可当也   周勃传亦言伊尹周公何以加与论萧何同意迁之于圣贤徒存其貌耳   河间王传被服造次必于儒者山东诸儒多从之游甚得体恨太畧耳   习学记言卷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习学记言卷二十     宋 叶适 撰史记   列传   迁本意取髙让不受利乐者为列传首是也然许由卞随务光空寓言无事实学者所共知迁为是故以六艺正百家之妄正于其所不必正一也按冉有问于子贡曰夫子为卫君乎子贡曰诺吾将问之入曰伯夷叔齐何人也曰古之贤人也曰怨乎曰求仁而得仁又何怨出曰夫子不为也子曰见善如不及见不善如探汤吾见其人矣吾闻其语矣居以求其志行义以达其道吾闻其语矣未见其人也齐景公有马千驷死之日民无得而称焉伯夷叔齐饿于首阳之下民到于今称之其斯之谓欤论夷齐之事无大于此者矣以子臧季札考之未尝有所怨则夷齐何怨焉谓夷齐为怨者传逺而説讹尔迁虽以孔子之言谓伯夷之非怨而又以妄人之诗疑伯夷之不能不怨既正于其所不必正复以所不必正者害其所正二也且负刍吴光皆弑君窃国子臧季札尚不耻立于其朝盖其待之如糠粃外物不寘是非于心乃让国之常节况武王周公以至仁大义灭商夷齐奚为恶之此特浮浅之词而迁信之何哉孔子谓饿于首阳者言其甘于贫贱而难之也迁遂以为不食死怼而不知命岂仁人之意乎三也盗跖不轨之人何足与夷齐顔子较贤否圣贤之所自为者天之所不能为迁虽称重轻清浊各有所在而实理盖未之知四也又迁所谓名者顔子因孔子而传则固信矣若夷齐则在孔子之前五六百年孔子所敬而畏者故曰民到于今称之是不待孔子而后彰也稽古道续先民圣人之职当然也岂以是为轩轾于其间哉迁虽定一尊于孔氏而其陋若此者非所以为尊五也余观孟子论伯夷最为精义犹推恶恶之心有近隘之行非所谓得仁求志也必以孔子为正   迁载管仲称鲍叔事甚鄙不可以示后世子思所谓信乎友获乎上者岂若是哉论卑而易行此汉初语非春秋时语也俗之所欲否未必是因而予夺未必合福未必因祸败未必能功如此等语议论无当于治乃蠧术浮説误后学不可不审也且管仲不能尽由礼故孔子以三归具官反坫树塞门明之遂谓其富拟公室亦非也序老子颇似鬼物隠见不常而其子孙乃有名数至汉可考何也其所著书具在虽不合于圣人要皆有指归可见所谓虚无因应变化无为称微妙难识者亦未然也   子路问事君子曰勿欺也而犯之然则説何难易之有自春秋末渐有要説之术而盛行于战国故孟子亦曰説大人则藐之勿视其巍巍然其终曰在彼者皆我所不为也在我者皆古之制也吾何畏彼哉是説在藐而不在畏也韩非剽剥儒墨以售其残民蹙国命之学而其中弱自畏如此説未行而身已隳裂可悲也夫左氏前后载齐事甚详使有穰苴暴起立功不应遗落也况伐阿鄄侵河上皆景公时所无大司马亦非齐官迁故称田乞豹由此怨髙国若不考信于左氏者盖作书之人夸大其词而迁信之尔   信如迁所称吴起能以吮疽使士而不以险守西河然则行之于楚安得以刻暴少恩忘其躯盖要在彊兵而破驰説之言从横者战国腹心之疾也虽欲治国家保民人终不可得而相随以亡起以是相楚其所交贵戚大臣怨恶者众矣一日君死而难作耳   白公如不自立为君功谋亦不可胜道未知功谋何所能至   仲尼弟子列传以论语左氏次之不至甚谬至子贡稍欲见其一二遽为辨士所扳引浮鄙淫诞殆不可洗濯而迁亦载之何耶古文与俗説不并立然迁意所喜不能尽去也   商鞅变法大事也迁不加疏别浅深无次而学者亦考之不详所谓令民为什伍而相収司连坐者此变法之本意也古者为比闾族党使民相保相受相和亲有罪竒衺相及亦连坐而非厉民者不相収司也孟子敎治滕则曰死徙无出乡乡田同井出入相友守望相助疾病相扶持盖治小国合散民以亲睦为先虽有罪竒衺亦未暇相及也先王以公天下之法使民私其私商鞅以私一国之法使民公其公此其所以异也不告奸者腰斩告奸者与斩敌首同赏匿奸者与降敌同罚此因事积习致然盖有受是赏罸者若遽立为一成之法以齐秦俗则民之叛秦不待胜广矣不分异者渐以倍赋法偪夺之先王之法虽防民情如成讼勿雠避雠令民情有所出入叶公曰吾党有直躬者其父攘羊而子证之孔子曰吾党之直者异于是父为子子为父直在其中矣今鞅使民一切不得私鬭相蔽直情径达以奉公上又事末利及怠而贫者先王虽有里布屋粟之罚而闲民转移执事不举而収挐之也其设法抑民轻重曲折事不一端迁之所载谓直若酒之鸩药之乌喙疾之寒热匕首之濡缕立死者亦未然也至如集小乡为县开井邑为阡陌之类则固可遽行矣盖其禁民巧察民专沈鸷果敢一施于上下而私其便于国故虽杀其身卒不能废其法数百年而禁制成秦已亡而犹不可变凡行于后世者増损厚薄微有不同大扺皆鞅之遗术也何独彼之非乎   以孟子荀卿冠之诸子虽于大体不差而有可憾者知不言利之为是而未知所以不言之意且于驺衍分数终为多耳又言武王仁义伯夷不食周粟天下惟一理武王果仁义则伯夷何名死之盖传者妄也后世谓孔孟絶学秦汉以后无人可到亦非虚尔   冯驩事与战国防冯暖稍殊史记盖别有所本其义为胜也   如魏无忌不幸而立于頽俗与诸公子同有致士之名轻去宗国不重千乗而为节侠之雄惜哉不然以其精识至诚实得天下士于屠沽鄙贱之中虽商周之先民何以尚兹   余谓乐毅之词变化而能知本流放而不失正故曰免身立功以明先王之迹臣之上计虽不得于今君而无子胥商鞅之僇君子将有取焉若夫蒯通主父偃废书而泣何为于此迁岂谓二人之好恶亦足以重轻其间乎殆毅书因是而传耳   蔺相如持璧睨柱进缻秦王当是时气习之所激有志者皆能自奋也庸人所难君子所易虽非必易而义不得止矣若夫君子所易则庸人固难之称病让颇亦相如之所优为也迁论未尽因着之   乐毅虽已破齐而未能定齐代以骑刼燕之败形已具田单出万死急计侥幸而胜理势固然谓之能以亡为存可矣竒正还相生非所以施之于此学者细考文景时天下已定取士有法士可以求志反本修饰约以待上用矣而邹阳之徒犹抱伥伥之空意祖谈客之余説波荡客游杂袭防谄污贱之间以罹困辱所谓不贵其身而诎其徳者与董仲舒扬雄异矣   楚为霸强数百余年前后君臣未尝失计至懐王愚而信防暗而自用空堕张仪之谖为诸侯笑秦楚雌雄既分天下之势始有所归而楚遂以亡此其国之大变也若屈原之明于治乱智足以扶危定倾而防斥不用谏争莫行离骚之词当为是起盖五子作歌三仁自献文义详畧不同而大指可见矣迁乃以为困于上官大夫故疾其君而作夫一身之利害少自好者不露芒刃而况原乎国风小雅虽有其间取义狭者若夫好色而不淫怨诽而不乱则浅陋甚矣圣人何取哉迁诚贵原然不足以知之又习见贾谊赋诠次失序本末颠倒后世因相沿论议至今不能明可重叹也   吕不韦之贾不特以货为货而又以国为货卒遂其欲士之有利心左右化居何止一不韦而已哀哉若迁所载范蠡为陶朱公是不以国为货而以身为货贤不肖虽异要不免于货也   迁以刺客滑稽纪年岂孟子闻而知之者耶曹沫无其事专诸聂政盗也世固多此人迁所褒进似不可晓也或言荆轲乗人主不意法不可长以孟子法考之则不然   按李斯诸侯叛秦李斯数欲请间谏二世不许而责问李斯以肆志广欲长享天下李斯不知所出乃以督责之术对税民深为明吏杀人众为忠臣而二世乃云李斯冯却等谏止作阿房宫省四邉戍二世欲造千乗之驾万乗之属遂杀李斯是时去秦亡不过年嵗间君臣虽欲各肆其志何暇施行且李斯既已阿意求容则又安能谏恐亦各有错误未必本事也斯趣秦于灭固不足道然五帝三王数千年之法治一旦刬削无遗斯自神其术则当别有效騐而国与其身相随以尽汉人犹谓忠而被极刑而迁又责以不与周召列也何哉言魏豹彭越不死而虏囚无异故独患无身耳云蒸龙变欲有所防其度言季布为人奴不死欲有所用其未足故终为汉名将按管仲请囚子路以为未仁孔子曰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岂若匹夫匹妇之为谅也自经于沟渎而莫之知也孔子之所以与管仲者以其一匡天下之功有大于死故也季布不死免髙祖报怨之过于义犹有所就若魏豹彭越徒为身计乗时伺间盖将奋其奸雄以毒螫生民此法之所禁义之所诛不必逆探其心许其囚而惜其死也韩信事当与张良并看汉所以得天下开阖变化皆在其中岂惟汉盖三代之后天下虽大徒手号令而以一夫智力取之皆自是始至蒯通掉舌纵横使已合者几散尤异也孔子称恶利口之覆邦家尧舜三代及春秋时所谓利口犹未至是哉迁责韩信不学道谦让伐功矜能至于夷灭信虽不足以知此然当受此责矣何也当天下发难与沛公先后起者各有得鹿之心固以其力自毙无恠也独萧何张良与信沛公之所须如左右手然其君臣之分当素定也若信犹欲自立则汉谁与共功是天下终不可得而定也信托身于人而市井之度不改始则急迫以不得不与终则徼幸于必不可为以黥彭所以自处者而处周召太公之地欲不亡得乎蒯通论战国权变为八十一首太史公记有战国防所无者岂取之于此乎而班固不言   按郦生陆贾叔孙通传皆言髙祖骂儒生憎儒服而汉所共事皆武人刀笔吏无有士人独张良非军吏不知何服也然儒书儒服自春秋战国时固已诟戾之矣游説法术之学行道义既絶至是陆贾始发其端如阳气复于大冬学者盖未可轻视之也   扬雄称齐鲁有大臣史失其名盖汉至中世董仲舒之流出颇见古人本末而叔孙通以刓方希世为儒者所贬然岂知通于暴秦胜羽中以其所学绵蕝自立之为难也儒术赖以粗传真叔孙通陆贾之力观两生所言殆亦未知者昔公刘失其稷官自窜戎狄诗人追美之与文武同词故曰肆不殄厥愠亦不陨厥问言有以致之也安得以孙曽之文诮祖宗之质乎   汉文帝令张释之卑之无甚髙论令今可行也旧称王制乃文帝时博士诸生所为及记礼者大扺多汉初文字信乎其为论髙矣文帝接秦之弊本欲有所为惜乎当时无知治明道之士而其间既已空缺数百年髙则有慕古之迂卑则有循俗之陋故其事止于如此后世去文帝时虽逺然君臣议论执碍不行处亦不过如此盖未见有实能通知者然则行之可否百世一理何论古今哉   观张释之冯唐孟舒所论及周亚夫治兵此做成文帝时一种治体由秦汉以后未之有及也即更有贤于此数人者在弼违任政之地未知当得复何如周召力行孔孟知言终要有归宿处世所讲明亦其粗尔   扁鹊事浮称滥引不可根据盖为医者寓言以神其学如黄帝岐伯之流无是实也以术能见五臓虽不异然必有其人而后有其事不考于实而信其妄则迁过矣田蚡灌夫不必论窦婴本以节行自喜以功名自任而其处废兴之际如此可叹也   李广自用之兵人所不及世或以常律论之固非矣然终不立夫功名未知其故安在迁谓其将兵数困辱有由殆亦未然也   古者世系训典故志春秋诗礼乐各自为书也皆史官职之举以教人则各为设官葢皆可以惩劝也孔子之于诸书择义精矣可以为世教者则用之如世系之类于教粗矣不用也至左氏为春秋作传尽其巧思包括诸国防错万端精粹研极不可复加矣迁欲出其上别立新意而成此书然无异故尽取诸书而合之耳如刻偶人形质具而神明不存矣书完而义鲜道德性命益以散微学者无所统纪其势不得不从事于无用之空文然则人材何由而可成呜呼孔子称天之未丧斯文者岂谓是耶   学者必学乎孔孟葢孔子之言约而尽其义孟子之言详而义不遗今董生説春秋至数百千言前后章义俱不尽杂然漫载迁之言亦然学者以为是与孔孟同挠而从之斯大患矣   迁言尧虽贤兴事业不成得禹而九州宁且欲兴圣统惟在择任将相哉葢叹卫霍公孙之事微其词也汉武用妄人残民不已几亡天下其不能兴圣统固宜也然未知迁所谓择人以兴者又当如何尧舜三代之时礼义修而夷狄服不必盛兵也若秦汉以后蛮夷部落盛衰小大不可预计则中国所以待之者又乌有定法备守边陲使彼不能加我而已如以汉武为建功未深而异人间出葢将有功于此者则余不能知矣   汉武五十年用兵独严安一疏论事有本末言秦失之强几病当世有味   迁仓公司马相如最详扁鹊事既不可据而仓公一家之方非后世所宗本也若相如之文不则于义不当于用而尽载之亦不可晓槩之书法自未应传   孙叔敖子产公仪休石奢李离事全似杂説不经质正学者安所效法成王戒君陈曰毋依势作威毋倚法以削甫刑曰哀敬折狱禹臯陶所以相传官伯族姓之所当戒至详悉矣焉有不正身而可以正人者乎奉法循理亦可以治何必威严此对惨酷者而言非本论也季康子曰如杀无道以就有道何如孔子对曰子为政焉用杀子欲善而民善矣君子之徳风也小人之徳草也草尚之风必偃盖是时吏治已趋于酷矣而孔子之论如此既不以本对末固不以末胜本也迁谓奉法循理亦可以治是以末胜本也后世之治终不能反之正者自迁之为循吏传始   昔孔氏之门不许防夏以知道春秋笔削传者又谓其不能措一辞然后世显重大抵子夏之徒公羊为春秋悖谬更甚分门专业者竞于枝叶之末流益逺益讹而自周衰以文字为敎者既已有训诂笺注之渐矣是先王之道至于汉儒非独秦火能晦蚀之盖亦其势也且烧书六年而秦遽亡师友源流耳目睹记岂不尚在俗师相授屋壁独藏自不同耳游夏本得道之辞华而汉儒所闻又词华之分散零落者迁用此作儒林传上面分数目不能多也   序酷吏以世俗言之则美以王道订之则差孔子所谓道之以政齐之以刑者是桓文以上事何暇及此辈正谓如子文治楚子产治郑耳人之材智在所以导之迁所序酷吏之流上古何尝乏少先王所以力行全要消弭习服如此等人还于中道不使平民受其无告而迁谓之在彼不在此是以末胜本之论愈炽王道无时可回也   怪民竒论不经之书上世为甚非圣人之智不足以放而绌之也迁因张骞使还始以禹本纪山海经为不可信然则迁之所信者固多矣推此意以经世其得之寡失之众学者当以为戒不当以为法也   淳于髠任己自贤于当世无所敬以孟子考之其人可知也至迁欲列于滑稽之首遂使与二优同称斯太甚矣又谓不流世俗不争势利上下无所凝滞以道之用夫以其居言之则何所不流而又何所争羣居终日言不及义则乌往而不滞孔子谓栁下惠少连降志辱身矣言中伦行中虑其斯而已矣谓虞仲夷逸居放言身中清废中权迁之所云不亦异是乎   古之圣人以民不能自衣食而教以衣食之方及其敝也上下无制而因其所以衣食者鬭其力专其利争夺而不媿赡足而不止老耼以是为教者之过也故曰至治之极民各甘其食美其服安其俗乐其业彼以为不贵难得不见可欲能使之然虽非正论尚有意也今迁将以圣人之所教老氏之所废者同归一途所谓善者因之其次利道其次教诲整齐者其权皆聴于奸猾不轨之细民而后可则孰与为治兼失之矣   史迁自序   太史公言春秋之义本于公羊董仲舒麄浅妄意非其实也然后世多以为按据虽自命精深者犹堕其説余于春秋及左氏传既颇着见之今以迁所闻畧疏其下余闻董生曰周道衰废孔子为鲁司冦诸侯害之大夫壅之孔子知言之不用道之不行也是非二百四十二年之中以为天下仪表贬天子退诸侯讨大夫以达王事而已矣子曰我欲载之空言不如见之于行事之深切着明也   孔子曰吾自卫反鲁然后乐正雅颂各得其所又曰加我数年五十以学易又曰小子何莫学夫诗又曰夏礼吾能言之又曰文王既没文不在兹乎孔子之于六艺盖乐而学之谓斯文之在也其所以修春秋者史法未正义理未一旧章可续近事当明所以遗后世者大矣若夫诸侯害大夫壅言不用道不行而以是达王事者是欲大孔子而反小之也   夫春秋上明三王之道下辨人事之纪别嫌疑明是非定犹豫善善恶恶贤贤贱不肖存亡国继絶世补敝起废王道之大者也   若春秋如是而为王道之大则诗书礼易岂其不如是而为王道之小此汉人专门之説而后世学者信之以为孔子自珍最后之书此其于道不深也   易着天地隂阳四时五行故长于变礼经纪人伦故长于行书记先王之事故长于政诗记山川溪谷禽兽草木牝牡雌雄故长于风乐乐所以立故长于和春秋辨是非故长于治人是故礼以节人乐以发和书以道事诗以达意易以道化春秋以道义   六经岂自为分别而各擅其长乎汉人之陋徃往而是其中亦有迁自出意者不特董生语也夫专门者既视他经为无有而能尽知六经者又止于如此道何从而明哉   拨乱世反之正莫近于春秋   若书之仲虺汤诰武成论语尧曰咨尔至于举逸民所谓拨乱世反之正矣春秋因事以明义虽其大指归于拨乱反正然天子诸侯大夫之间节目甚多未易言也公羊区区执藩篱之见开苛扰之门已则不正而何以反乱世于正乎   春秋文成数万其指数千万物之散聚皆在春秋春秋之中弑君三十六亡国五十二诸侯奔走不得保其社稷者不可胜数察其所以皆失其本已   汤武以仁义拯桀纣之暴戾保诸侯之国家一本而已非各有本而失之也如公羊董生之説铢寸以度之则安能免此祸哉   故有国者不可以不知春秋前有防而弗见后有贼而不知   按周公作鸱鸮之诗以遗成王而成王执金縢之书以泣其君臣之际变而复正不以能知春秋为主也   为人臣者不可以不知春秋守经事而不知其宜遭变事而不知其权   孔子曰未可与权可与权矣则不论经事变事惟其是而已故孔子自谓无可无不可也然经事变事上世固莫之分虽春秋亦莫之分也春秋之时事之变故不可胜道若以权合变则道将愈散何以反本若居末世不能反本而犹变之合则奚取于圣人春秋之学盖不然也   其实皆以为善为之不知其义被之空言而不敢辞古无被人以空言而为义者春秋之时家异意人异説而义有随以异者如赵盾许止及其他赴告书法多一时立义春秋不能正而有因之者非以是为当然也   法之所为用者易见而礼之所为禁者难知   此尤非春秋本义以法对礼乃汉儒语也   习学记言卷二十 <子部,杂家类,杂学之属,习学记言>   钦定四库全书   习学记言卷二十一    宋 叶适 撰汉书   帝纪   上世载籍之法至太史公纪而絶班氏汉书以下学者不得不别自为法盖后人用世之学专指汉以来为准的于唐虞三代姑泛焉而已古人以德为言以义为事言与事至简而犹不胜徳义之多此诗书诸经所以虽约而能该贯二千年也若夫世次日月地名年号文字工拙本末纤悉皆古人所略而为后世所详如李翺之徒亦号髙世之材所求尚不过如此然则后之人材日以沦溺其势必然因是推之使古人逆为后世虑以上世载籍而已用后世之法则学者终不敢置于诞谩荒忽之地其所成就当亦稍殊矣良使人抚遗编而浩叹也   世变以积习为难除以身为可畏髙祖所以能约法三章者处下流之势身被见杀之难不如昔日之乱君徒知自上杀人之易故也其所以终不能轻刑者内外前后积习使之也然而后世要以此语为论刑之祖古人言恤刑慎罚固多矣至谓凡民自得罪及昏墨贼杀为臯陶之刑则不足以止后世滥杀之祸盖不如此语之简直无愚智皆可晓也   髙帝言镇国家抚百姓给饷馈不絶粮道不如萧何与张韩分功此言萧何之粗者实未知何也汉得天下专萧何之力不独汉乃与后世得天下者起様子盖古人之经纶至是已灭絶不复见矣髙祖又自谓马上得之使马上可得乌得前困项羽后围匈奴乎司马迁言何依日月之末光着实处岂可用赞颂常语但何之材智自有所止尔   班固习见近事谓髙祖不修文学而性明达固意当谓加以文学则不止如此矣按与髙祖同时者如楚懐王仁义成安君儒者不免败亡天下大虑帝王事业非区区书生所能知固所谓文学恐未足以语王者之事也其处者为刘氏灭魏迁丰皆民也无族姓可论与范宣子所言异矣然则安能承尧运哉叔孙穆子以为无其徳而有其禄者犹不足以不朽而况匹夫单人乎盖向之陋而固又甚矣   取天下于羣雄争夺之时易定社稷于母后専制之日难此陈平当吕后时所以销缩不敢有所为也然平自审产禄昏庸不为深患但以吕后不可廷争故一切顺聴及吕后死四十日间诸吕巳灭更数十日则孝文立汉事定矣后人徒见处之不难便谓若戏剧不知其处置精密盖能使外朝上下相合为一更无趋和吕氏之意不然不足为燕居深念也   秦始皇始有制诏而汉因之盖示人主夸大威服之势非古人所谓言曰従王言惟作命之意也王通曰诏其见王者之志通所谓诏者以秦为非耶以为是耶若言不足以见志而必有待于诏则盘庚説命褊矣   汉文除肉刑短丧赐民租皆以其予民者【阙】   不为勉强更有以上事亦可行惜乎辅之者无其人也班氏父子虽掎摭其善然亦止能言其俭及近里做事盖其所知者如此而已汉武初即位窦婴田蚡赵绾等议立明堂迎申公坐请无奏事东宫绾臧见杀诸所兴为皆废是时武帝才年十六七绾臧不能养之以徳而为希古慕名之虚事施行急骤操切宫庭既以杀身又使武帝血气日刚无所防节终縦其欲汉儒之用固至是也   武帝防贤良诏称唐虞成康上参尧舜下配三王全指説在虚浮处诗书所谓稽古先民者皆恭俭敬畏力行不息去民之疾成其利致其义而不以身参之孔子言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能近取譬盖不特人主见道不实当时言道者自不实也彼汲黯虽能言内多欲而外施仁义然又不过一戆人而所得者乃公孙之流耳若使仅有晏子子产辈便自不同盖前世人材不复见矣   班氏于武帝极称其美而于昭帝乃谓承奢侈余弊海内虚耗问民疾苦古人稽古礼文之事本以养民而武帝之稽古礼文者反以民班氏欲择一以归美故其避就如此然则是稽古礼文终以害民而后止也而可乎   孝宣五日一聴事自丞相以下各奉职奏事以傅奏其言考试功能侍中尚书功劳当迁及有异善厚赐不易当时谓之枢机周密品式备具盖自成康以后人主能以天下为一家之治始终无缺者方有此耳古人以天下为公非为一家也曰野无遗贤万邦咸宁宣帝以天下为私侍中尚书终身不迁赖其干力足以任家事而已虽遗贤不防虽有贤不用也此事既逺而风声气习所薰炙此论亦不复有哀哉   王成诏称有功不赏有罪不诛虽唐虞犹不能以化天下后世论治道无所统壹只以刑赏为极至遂以私意扳执古人此等语言诵既熟极害义理   有大父母父母丧勿繇事是时犹存此意   凤凰神雀甘露醴泉当是一时气所召宣帝操杀罚如左契而乃以此为瑞应何哉然急吏而缓民持刑而不滥虽非古人之道亦求治之心也   匈奴在九州之外与周玁狁不同自中国为一而匃奴亦一大敌为对自盛自衰昔鬬今服非孝宣之力能致之也惜哉孝武君臣不明以此枉用民命防亡其国诸儒讲五经同异萧望之平奏上称制临决立梁丘易大小夏侯尚书谷梁春秋博士人主亲经术未论所知正伪深浅而能使儒生风动以其好恶予夺为是非如此等类于学者义理无所増益更令不分晓而已上古之治君臣同心举措曲直各得其所此以自意极力考究非如景武但取古语之影响髣髴也务行寛大顺民疾苦而吏或不禁奸邪縦释有罪是诚末世之敝然古人以所有待所无不以所无责所有犹不能得其全也臯陶曰罪疑惟轻功疑惟重与其杀不辜宁失不经故盘庚告迁都周公待殷顽多其嵗月别作意度此寛大之实证也若宣帝必欲使奸邪有罪皆无所失而寛大自行于其中则是以己所无责人所有不可得矣信赏必罚综核名实申韩之法术兼用之矣宣帝所以能称治而无大患者以其主于爱民故也然当时人主不能自名其为何术姑曰杂用霸王而已至班氏父子正色言之而百世之下皆以王道儒学缘饰申韩之治虽卓然豪杰者尚未能知而况于改之乎   孝元劝用儒生防坐废而汉治亦终以不振盖俗儒不足委任正中其用人之病也然则孝元审不堪天下欤成康非上质而以文武周召之故能致隆平为百王法使宣帝王道已明择人以遗其子何遽不为成康古人先后一揆而后世父子异意由操术殊也   孝元非宣帝持刑深而萧望之以二年冬殒恭显之手君臣皆不悟父之知子其验速矣然恭显本宣帝所委信史臣谓之枢机周密者望之之死宣帝之遗也举隂阳诏言事者众或进擢召见人人自以得上意孝元非无意于天下者若见臣下多使品局有分而鉴照自逺众言并进使异情无壅而思虑易中古人所以贵于明作哲聪作谋也不然则东西高下惟物所使外惑内无以自知而其害犹甚于独听孤立者矣如孝宣之牢关固拒专守一智盖惧此也   永光诏自咎不明亡以知贤并考孝元诸诏往往引过在已不失君道史以为号令温雅信矣自三代诰誓既絶至汉制诏遂为空文然犹有其意与言也又降而后世言与意皆亡但襞积故实矣   王莽以孝平初秉政才四月越裳献白雉赐号安汉公而簒事已成盖承诸父之旧内外无非王氏之人故速捷如此自霍光以大司马领尚书事宰相失职而外戚蹑踵当国所以致亡不足论也   表   司马迁班固论尧舜三代秦汉兴亡谓镌金石者难为功摧枯朽者易为力此古今至大事也不得以金石枯朽为比且圣人躬行仁义固无以渐镌取之心而事亦不然况汉起布衣防贱岂更有为之枯朽者而又安所摧折哉孟子曰为渊敺鱼者獭也为丛敺爵者鹯也为汤武敺民者桀与纣也秦暴强不以道虽曰兴其国其实敺民也为之敺者必有能受之者故孟子又曰当今之时万乗之国行仁政民之悦之犹解倒悬也积敺不已而天下终无能受之者遂至迸溢溃裂人自为聚家自为受而汉竟得之自是以后无不敺天下而归于一夫与秦同一辙者皆势不得已自为之受而非有能受之者也诸侯王表言诸吕时赖诸侯强而存王莽时以诸侯弱而亡此黏合论事形似而实非也如意鸩死肥防不脱死友饿死不嗣皆髙帝亲子何足赖也古人亲贤并建所以为民也夹辅一家自为久存之计此后人以私意疑之也秦虽废其法汉虽慕其名存亡之实盖不在此不考徳而任私后世之论大抵皆是矣   孝武封公孙为列侯儒者歆艳然栾大一见而封三千户亦不必贵也郊祀志二千户   元封初置部刺史后世相因谓监司不可少文景时州县号平治未尝有刺史也王嘉乃颇言其为患古人州牧侯伯尊尊贵贵以相统承而监司以贱绳贵以卑临尊至怙威作气势妄废置然后为立风采胜任然则用敝法求吏称职不可得矣甚者至设法以防监司又失之逺矣   县郷亭之制本于商鞅鞅虽改法要是周衰国大者难用旧制齐晋楚裂地名官以自便往往在商鞅之前矣古者百里之狭自为朝廷由后世视之疑若烦民然三老啬夫游徼犹各有职掌近民而分其责任若后世荡然无复纪秩而令长悍焉独以征取为事则又鞅之所不为也品第人材以示劝戒古人之本意史氏之常职也名世之士无非以一二数过熟恶积是为下愚至于杂然中流则不复论矣故禹戒无若丹朱傲周公谓无若殷王受此实指也班固枚数铢称失本意矣若其髙下差谬盖未足究   志   王莽时通知钟律者皆聚所言声数度量权衡无不傅合于易其説甚浅似后世义疏之为何取其知物也其伶伦取嶰谷之竹以定律本而物皆由律起斯又妄矣自司马迁言王者物度轨则壹本于六律六律为万事根本汉人之论盖因之矣书言同律度量衡又曰予欲闻六律五声八音在治忽以出纳五言然则古人以律与度数同为一物未尝言皆由律起而孔子赞易无以八卦合度量权衡之文夫准平规矩世用所须粲然陈列虽在夷狄荒逺无不毕具生民以来共之但其精麄疎密不同耳学者将求通乎物变未明其本而先胶其末有终身不得而至者又従而为説以徇之多此类也   书称命羲和厯象日月星辰而其法不可见所可见者四时昏旦之正而已至司马迁造新厯始以律之龠起而刘歆又推春秋与易参合为厯书按尧舜时易道未备三代以前未有春秋然则古厯法盖不起于易律春秋亦不兼厯数此迁所谓律为万事根本者而歆自谓有得于左氏亦不过施之于律尔学者立乎百世之末而律厯皆难知之技不以古文圣人为正而后世一家之私説以今逆古以后准前则穷年终老而学之者皆无用之虚词其去道徳义理逺矣   春秋以来论礼乐数十家未有能实知其意可以措之于治者余固言之矣观班固取昔人已论杂合为意缀织成辞盛推贾谊董仲舒王吉刘向而叹其不得用虽无大戾然愈不可据矣八珍美膳也必有烹调之方文锦竒服也要识裁制之实不然则委而弃之不如布褐粝粱为口体之适也自有生民而君之教治之道不一端惟羲农尧舜圣人相承能摩以徳化而使之兴于仁义习以礼乐而使之逺于刑戮文武周公既没圣人不作异君殊国各以私智为治至孔子时政刑诈力日趋于下既不可返而其言曰安上治民莫善于礼移风易俗莫善于乐又曰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夫孔子之所以善于礼乐而不善于政刑者岂徒言之而已哉必有为之之道也为之之道岂汗漫迟久而难成哉必统理敏速而易效也春秋之人材如管仲者虽不知以礼乐善俗犹未至以政刑刼民若子产则以政刑刼民矣子产自以政刑为已至刋而垂之而叔向以为不足以靖民故直曰议事以制不为刑辟夫不为刑辟而后礼乐可为未有礼乐刑辟兼而为之者也而乐记乃曰礼乐刑政四达而不悖则王道备矣岂古人之本防乎若贾谊以权势法制为人主斤斧而乃服上黄数用五董仲舒明春秋公羊深绳臣子不得容足而乃设庠序兴太学以至王吉刘向皆欲于未世政刑刻急之内暂兴治古礼乐之虚文以养人之毫髪而胜杀人之丘山求王道之行不可得也夫舍泥涂者趋几席恶辛螫者服甘饴诚使后世君臣有能深知政刑之不足以善世明见道徳教化之意笃信安上易俗之实择其忠厚至诚力行之士布在州县废其所以为鞭棰刑戮监临防制者而一以父兄师友之道经纪其民然则礼乐之效不待嵗月而变矣卓茂曰今我以礼治汝汝必无怨恶以律治汝汝何所措其手足一门之内小者可论大者可杀也呜呼后世虽无三代之材若茂者亦岂乏少乎然而茂可以治一邑而不能推之于国则亦未知其方耳   六代之乐春秋时尚存诸侯大国固多有者况鲁素具乎孔子在齐闻韶説者以为陈公子完奔齐陈舜之后故有韶乐谓孔子在齐始考正韶乐久而忘味则可谓孔子至齐始得识韶乐悦而忘味则不可以陈公子完事意之尤非也太师挚适齐至入于海司马迁言仲尼殁后受业之徒沉湮而不举或适齐楚或入于海班固言纣作淫声乐官师瞽抱其器而奔散或适诸侯或入河海按论语此章其义可推其时当阙迁既偪近而固太疎逺矣解章句者自应难准也   自周衰文字日以沦灭至秦而尽字画变于徒典册成于吏笔汉兴大而朝廷小而郡国无非秦旧盖皆胥史渐磨之余功士子所学流靡十九虽间有豪杰好古者犹未能追三代之髣髴也最异者房中歌郊祀歌皆当时轻薄者所为极浮浅鄙俚而郊庙燕飨常用之匡衡以儒学用有所更定未知其孰愈也后世反谓此乃西汉之文当与三代并行穷力模拟或剽剥不厌然则清庙维天之命以下诸诗未知学者竟以为何如而亦复诵説不已呜呼斯文其终不可振乎   习学记言卷二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习学记言卷二十二    宋 叶适 撰汉书   志   班固为兵志而不详着汉兵法但言材官南北军七校楼船而已后世考汉兵制纷纷此事恐当更审盖周政既壊诸侯之小者患无兵可益大者患无军可増是以简练教募废置分合其説甚众及战国并吞虽已各为大国而彼此相拒故议兵亦益急至秦一天下继以汉兴其事旷然大变与古絶殊民无非兵兵无不可用左右取之惟意所欲此所以无兵制可言也且先王之法有可因于后世者而独兵为不可因盖地大小备众寡不同耳若夫以天下之大无制服四海之实而惟兵不足用之忧祸甚于春秋战国则汉之无制固未易可返今将强揠以为有制则其论益难工矣   周官墨罪五百劓罪五百宫罪五百刖罪五百杀罪五百吕刑墨罚千劓罚千剕罚五百宫罚三百大辟二百是吕刑轻罪多而重罪少轻于周官之刑而班固乃以为多五百章论其多少而不论其轻重遂谓重于周官不知穆王所以哀敬作刑者盖将轻之岂曰重之也又刑乱邦虽有重典之文而亦不着为常法盖将因事而制而固以穆王平世致轻之法为乱邦用重之书误后学矣然则其多何也世衰则文繁故轻罪増穆王以训赎救之故重罪减虽然周官与吕刑未知其果孰先后随书为説而不知其本乌能识古人之治哉   禹自以徳衰而制肉刑不知此语何所承吕刑谓蚩尤作乱苗民弗用灵爰始淫为劓刵椓黥然则肉形或非圣人所制也古人以制刑为政乱盖不求于徳而求于刑也后世则不然非定令无以息民盖必轻刑而后可反之于徳班固所谓诋欺文致悉蠲除其意是也班固言先王制土处民富而教之必世而后仁其説甚美然诗称彼有不获穉此有不敛穧彼有遗秉此有滞穗伊寡妇之利古今难易之情亦何尝不同惟官养民与令民自养为异耳观七月所陈田野勤劳公私共之初未尝以有余为泰若但将王政说令好看而不求其实则是以空言誉古人于治道无可进之理   汉文帝用贾谊言开借田从晁错入粟除租后遂三十税一孟子以二十取一为貉道谓有中国人伦非茍轻之此为当时诸侯小国言之可也若汉初制度已大异必将反之于古而后能利民相持纷纷欲益反损如错等议论虽甚拙陋简率而因时转易主于不贪农末相安积实自倍卒成汉世之仁政则虽圣人复起有不能废矣至后世全得天下无异于上下苦心劳力奉行刻剥之防使仁人志士欲出其一二求以毫末利民而不可且终莫知其所以受病者安在是真可悲尔   萧望之言加海租及官自渔鱼不出复予民鱼乃出鱼畏为食租轻重及分官民于感应何所预贡禹又言悉罢钱无复为币儒者见识多如此孟子但言数罟不入不可胜食而已自非如桑羊一志以民为壑其他随时建防盖犹未失布利上下之意陋儒不晓一切筑垣而封之反以不言利自锢而言利者遂因缘以病民矣班固以孝武国用饶给民不益赋为次按司马迁作平准书意专诛均输而固所言乃若此何也管氏视都邑大小欲钱米并蓄李悝耿夀昌代农人敛散皆所以通有无备凶荒也然吏不良令不行则虽有美政善意尚为民害若尽笼百货自为卖买视民如髦蛮此但令行而已吏安得为良乎   张敞论方士美阳鼎及他议一时能如其比者甚少而不得预名流萧望之以为材轻然则汉自武帝儒生尊用宣元以后尤重士之臧否髙下在其口矣   诗书古文人主皆以有徳王无徳亡至驺衍妄造五德胜克孔孟之徒未尝言也而秦汉以来号为有识者辨论不巳刘向父子乃言帝出于震包牺为木徳而汉得火是何等见识妄经义希世媚上昔之巫觋犹羞之班固方依违而不敢明盖桓谭郑兴之余烈悲夫君臣之道降一至是乎   隂阳之精本在地而上发于天后世天文术家固未有能言此者然圣人敬天而不责畏天而不求天自有天道人自有人道厯象璇玑顺天行以授人使不异而已若不尽人道而求备于天以齐之必如景之象形响之应声求天甚详责天愈急而人道尽废矣   按经星之逺自尧舜而位置州分侯国始详于周衰然则唐虞时诸侯尤多而星吉凶所不主占验家固无其文也春秋纪星异左氏颇载祸福其后始争以意推之至秦汉一变诸侯权轻专地久星官祖故书述旧事今班氏所志有其变而无其应者众矣况后世乎天文地理人道本皆人之所以自命其是非得失吉凶祸福要当反之于身若夫星文之多气之杂天不以命于人而人皆以自命求天曰天有是命则人有是事此亦古圣贤之所不道而学为君子者之所当阙也顾反学之以为博言之以为竒以疎而意密则学者之所慎也按刘向为王氏考灾异着五行归于切劘当世而汉儒之言隂阳者其学亦各有所主然洪范之説由此隳裂世乱不能救其祸尚小道壊不能复其害尤大也今略举洪范本义以证五行志   箕子为武王陈洪范曰天所以锡禹也今寻虞夏书不载被锡之由若舜禹不自言其所得于先而箕子乃独明其所得于后以为是唐虞三代之秘文此后世学者之虚论也大禹谟曰帝念哉徳惟善政政在养民水火金木土谷惟修正徳利用厚生惟和九功惟叙九叙惟歌戒之用休董之用威劝之以九歌防勿壊帝曰俞地平天成六府三事允治万世永赖时乃功详上文则舜固尽以当时之治命禹禹极心力以成天下之治其功以水为主而其効非独水也水火金木土谷则五行也正徳利用厚生则庶政羣事也戒之董之则福极之分也总而命之六府三事为九功则与洪范九畴名异而实同也禹之言略箕子之言详然则天之所锡非有甚异而不可知者盖事易惑而道难明以情为悖者多而以理为顺者少耳箕子劝武王修禹旧法疏别条叙粲然如指掌学者失其指方以为竒计秘流转迷妄沦于下俚而非先圣贤之所尝言使私智臆测开凿于后既相与串习而别于其间自为中庸此大道之所为隐而非有隠之者也   使河出图而为易果在伏羲之世则洛出书而为洪范乃在禹之时前后悬逺何昔经而今始纬乎易不知有书书不知有易八卦取物之大者以义象九畴兼收之细者以类行当禹治六府三事不取诸八物安在其相表里也且此特刘歆之言尔后世学者尊奉之无异于古文因而推于天人之际以伪缘伪是乌能立极也五行无所不在其功用所以成五味味者养人之本政理之至精者也古之圣人必先知此故禹修六府又并言谷益稷曰烝民乃粒然则禹稷以前民盖未尽粒食矣周人起家于农功最着武王非不知然箕子所以首告者欲其顺天行而万物并育不欲其私人力而一家独利尔今汉儒乃枚指人主一身之失徳致五行不得其性又人主虽有徳而智与力不具则亦无以致五行之功尧之洚水是也若夫仅救一身之阙以冀五行之顺已而不能顺五行之理以修养民之常政兴利而害辄随除弊而利复壅则汉儒之所以匡其君也末而禹箕子之道沦坠矣   按古人于徳未有枝叶故书称尧舜止于聪明文思恭让明哲而臯陶以言为谟禹汤之后衍徳渐广又后则不胜其繁矣五事者人君迪徳之根源生人之所同有尧舜以来所由成圣者也以吾一身视聴言貌之正否而騐之于外物则雨旸寒燠皆为之应任人之责而当天之心出治之效无大于此矣汉儒不识箕子之指方以五事配合五行牵引周衰春秋已事往证分剔附着而使洪范经世之成法降为灾异隂阳之书至今千余年终未有明者殆可为痛哭尔皇建其有极者本无底止而为之底止五福者人之所同欲也六极者人之所同恶也向者福之威者极之古人之治止于是矣人君有极则能敛福以锡民民亦能锡君以保极人君不极则与民同受六极之罚此洪范之正义也学者必学于古圣贤亳有祥桑谷共生于朝伊陟賛于巫咸作咸乂四篇太戊賛于伊陟作伊陟原命今不得见其词矣髙宗祭成汤有飞雉升鼎耳而雊作高宗彤日祖已曰惟先格王正厥事而其训曰王司敬民罔非天典祀无丰于昵是古人因异以相警惧先格王而以事正之推之于咸乂原命诸书犹是理也若夫洪范初不为灾异而作庶徴所指明有效验而学者乃以五行五事聨附为一春秋以来凡有变兆离析剥解门类而户分之以是为格王正事则委巷小夫巫瞽之説夫岂不然而谓以笃学好古自名如仲舒向歆者亦当尔欤   六经大指文字源流后世所据依者皆出刘向父子虽未必是然其时去先秦止二百余嵗古人遗説往往尚有流可以考见由今视之愈于凿空不问户庭而妄谓入阃室者也虽然其言当时学者所习经艺次第则或不逺若诸书先后先圣人所以经纪事变者固非向歆所能知今略具之   按虞夏史官稽古而有尧舜禹臯陶则典谟者经籍之祖也世愈逺言愈近书弥古道弥切虽幽阻卑贱皆可对语后世学者未知此也周衰道失异端妄自为説而书最先废虽孔子之力不能尽存汉人乃谓皆秦之罪且秦烧书才六年而汉已兴易诗春秋尚具在讹残无防何独于书以焚故简脱至甚耶然则伏生所教于民间者仅有此数以孔氏壁蔵校之亦复不完盖书之散亡久矣非秦能烧之也自后世文学并兴独于书多所不究春秋战国之游士务禄利轻蔑朴学使之微缺防絶固宜尔   诗有诸国事而嵗月不详是诗为书之次而春秋又次之孔氏之统纪毕矣   先王以礼乐施于上下自朝廷至郷党日用之物也王政不作则礼乐因以不举浸衰浸息而遂亡孔子以身习礼且正乐考论虽多然文字不可得而具而亦非文字所能具故诗书春秋可而礼乐不可者治之兴废在人故也然而因孔子之论使后世知礼乐为治在政刑之上有王者起必従之矣   伏牺画卦造字虽古有其説然考详于书圣人之道非待画卦而后明者也经国之用尧舜禹汤之所以勤劳其心力者非因卦之次序而后立也近自文王易道始着孔子尽心焉凡三易怪迂之説象数浅末之义黜而正之而后始得为成书而刘歆乃谓五常之道相须而备而易为之原又谓古者三年通一艺其浮妄不经如此学者欲援是以至道难矣哉   春秋甫脱藁遽为陋儒迷执不置孔子既死又驾説以诬之虽孟子不能辨也故汉兴最先行而董仲舒自任以推明孔氏尊奉一经盖抹诸书故学者习用最深而其道防蔽最甚若无左氏则终沈没矣   司马迁父子论六家班固以为谬于圣人固与刘歆乃谓合其要归亦六经之支与流裔孔子告子贡非多学以识之予一以贯之既无以贯之未知观此九家之言何以通万方之略其长孰美其短曷尤则道愈駮而人材愈壊尚何股肱之有哀哉   李左车谓成安君有百战百胜之计一日而失之因其语思尧授舜戒以弗询之谋勿庸益禹儆惧称疑谋勿成圣贤用众志之所共而不用一夫之所独者恶其为物害也成安君自名儒者不喜诈谋竒计遂以此败信斯言不谋则袭故安常无所通变适足死亡是道徳仁义真无施于乱世矣然治理之成谋无所设天下安定计亦不行观胜广初造时虑甚浅张耳陈余进説则稍异项梁范増渐工继此防画纷纷而后张良陈平始得极其智巧矣盖息狂心于未作制猝变于横生我虽无谋而使人之谋不得肆者圣贤之所兢兢也      自魏文侯好儒燕昭王礼士至窦婴推毂赵绾王臧萧望之周堪刘向同心辅政是孔子后世节次然绾臧望之堪竟功业不建又身与道俱仆者不惟非魏文燕昭之君其人材固不逮子夏田子方郭隗乐毅也论绾臧巳见前篇按许史自孝宣时心膂亲信魏相常因以白事魏相汉贤相也恭石显职典枢机孝宣常与谋议孝宣虽君道偏駮不能用儒至于以天下为家计绸缪牖户固非玩愒逸乐而偏溺佞邪者而许史恭显亦未至于专蔽擅权是非颠倒如其他奸臣之比也然则望之堪更生协赞初政所宜调和先帝大臣无废故实有当改作同议施行内外雍雍不见间隙是为儒者作新之效矣且以望之堪师传忠正向博敏俊材孝元雅厚待贤意向方笃乃欲行踽踽孤洁之意治理政效未有以大过于昔人而明示异同期不两立则是许史恭显奸邪忌媢之所未至者四人反激而成之也及其分流背驰散壊狼籍虽屡出危言深陈古事要以动寤人主只益其祸而何所云救乎古人辅世之道逺矣不可尽考学者所遵式莫如孔孟孔子独于阳虎谨避固拒之若三桓既与鲁君共国政之废举必意合而后行不合者致其去就之义非能残破三桓而后可以张大公室也如恭显虽扫除人然先君所置犹未应以阳虎待之况许史亲戚素贵于其国家亦有肺腑之义何至便不可容忍乎惜乎望之与向见道不明于此未有处也班固录刘氏向歆无殊向孤忠志在抑絶王氏以存刘氏而歆乃与王莽共簒刘氏何同学而异操也孟子曰天下无道以身徇道未闻以道徇乎人也人之患在为徇人之学向幸无此然亦其父子讲学所不到而歆遂狼狈不可救悲哉   三代各有正朔邹衍缘此着终始五徳而秦用十月汉因之按尧命羲和若天授人必殷四仲舜正月受终四岳巡狩亦用仲月是尧舜以来固未尝迭改而孔子独言行夏之时岂以三代之近者折衷之欤自五徳之説行更相为盛衰迄今不已若正朔无孔子之论则后世流转谬妄无有定极不止于秦汉用十月也   班固言书放四罪诗歌青蝇自小覆大繇疎陷亲虽皆谗邪之罪然震惊朕师乃舜所畏也中材庸主皆甘心焉故鸱鸮所以贻成王而离骚怨流及上今固之论严于臣而畧于君若是则人主不复知惧矣   屈原骚意余于前章见之后世爱骚本司马迁病骚本贾谊扬雄雄亦因谊谊更事少虑变不深如古圣贤身履忧患所以垂于文字者未能知也直以己能形人不能己贤掎人之不肖耳果止是则事何其易论也君子于己所不足则有之矣而过不在我谓我在于不去尤非也栁下惠三黜未尝一言人犹讥其不去独孔子知之屈原方叫叫焉号于天愬于人宜乎谊以为当去此岂足以知原哉迁又谓读鵩鸟赋爽然自失此又不然风骚之迫隘庄列之旷达皆未有能行于顺正者谊功名之心久而无所遇因欲推隳眇莽不可知之间以此自广亦乌能见道也每见古今文人才士于屈原贾谊司马迁便留住志意开展不前如离骚吊屈原服鸟赋是大歇止处及谓孔顔自有乐地史不论此又全是正墙面而立此后世问学所以难也   乐与今同古无此语计数得于外佚游恣于内所管仲如此其实非也申韩盖然   谊所论建日中必熭操刀必割轻重适宜无疎濶者独三表五饵未经试用且匈奴事难测故班固以为术疎虽然固则不敢耳使谊用之未必疎也刘惔以为桓温善博者不胜则不为博犹可必胜而况此乎孔子言乐则韶舞而武未尽善使谊果能以此胜匈奴盖非盛徳事人材与治道自胜负以上更有多少重数如秦筑长城逐北冒顿畏之逺徙岂为不能胜也   弃故谋就新画以计数取天下莫如张良复以计数守之莫如贾谊礼义教化实无所用但为观美之具耳此皆古人所无有伊傅周召虚费心力者也   谊所言殷周古事极与诗书不类岂习其教者分流异门相承为説或谊聪明自以意言之然后世学者以谊尝论遂谓古人事诚然其间浅駮甚多当细考   习学记言卷二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习学记言卷二十三    宋 叶适 撰汉书   传   汉人对防称鼂董公孙孝文之问义虽未至其意甚美非武帝比也错对乃絶无义尤窘矣当时太常第居下是也而谓贾谊已死惟错为髙第则是除谊无在错上者才难自古然欤固于错防自不足备载河间献王得周官尚书仪礼礼记孟子老子经传説记七十子之徒所论立毛诗左氏博士先王孔子之道赖以复传于今其功大矣贾谊董仲舒之流不能望其十一也当时陋儒莫识其意已得之书不能讲明使再有散失讹缺甚多尤可痛惜班固言王答诏防三十余事推道术而对得事之中文约指明此亦过谊仲舒之流逺矣迁固曽不载其绪言以开后学徒区区于服鸟大人赋圣主得贤臣颂等何所损益哉   寡人生深宫之中长妇人之手未尝知忧未尝知惧此非鲁哀公语也哀公寄食三桓不能及死何喜乐足云儒生窭人以己推之殆当然尔而固援此褒美河间孟子谓东西夷之人得志行乎中国若合符节固以献王所为贤于汉诸侯王而已可谓浅知之矣   董仲舒首推明孔氏观刘向一家之论其为儒者重轻可知矣后世学者指意亦多本之仲舒故略为分别精粗离合之际归于统壹毋由絶潢而自谓宗海也诏防欲闻大道之要至论之极此虽常语然大道必有要至论必有极详观尧舜禹汤文武由其身始以善天下岂非要道臯陶益伊尹傅説周召谋议规警语近事切常在目前岂非极论仲舒不知所能知者春秋灾异而已凡此类者非要非极也当武帝世有二语申公曰治道不在多言顾力行如何尔一也汲黯曰陛下内多欲而外施仁义奈何欲効唐虞之治乎二也申公可以耻躬行不逮矣而不能中武帝之病帝所好者文也申公之言必使有文者不得过而或庶防于行矣不然则未也汲黯虽中武帝之病然不能治武帝之病有以治之而不能受罪在病者可也无以治之而徒中之所谓戆矣仲舒负能言之智任治病之责今也前以灾异禁之后以勉强开之所禁者为难信无用之迂説所开者为可喜还至之立効然则尧舜禹汤之所为兢惕畏惧者终于不存而唐虞商周之所以歆羡矜侈者四面而至矣是于武帝之病方将豢而深之岂能治哉   武帝论治以韶勺为防彼亦以其盛者推言之尔论治如此可也若求治而以乐为先则失之矣钟鼓管弦之存何救于德之败乎五百年之间其臣虽有欲则其法其君固未有能象其德者是以推之于大衰而后息而仲舒亦以乐为先则局于弥文困于虚论而躬行之实废矣又终于祥瑞此尤躬行者之讳也   三代受命见于诗书甚详白鱼流火怪妄之説古人未之言也灾异之起其变虽殊人君必引而归之于身益自改为以销去之盖惟治世而后能非待其衰微而后有也性命之情或夭或夀或仁或鄙洪范所谓隂隲下民五福六极皆君所为也如孝武动民于干戈习俗于奸诈去夀而夭去仁而鄙仲舒虽能泛然讽道其外固不能戚然救止其内也   路温舒言秦有十失其一尚存此意虽狭然宣帝入其语择吏轻刑助成安民之治仲舒劝武帝以更化张而大之武帝之所欲也然其酷反甚于秦也   舜未尝逸劳者王道也周未尝奢俭者王制也殷未尝严寛者王政也耕借劝孝使者四出茍非实有为民之意实任为民之臣民犹受其害也安得隂阳和而百姓安乎   居君子位为庶人行诚后世通患然师友议论以此自责则可以此教人主责士大夫则不可盖人主当化小人以有耻不当疑君子以无耻也疑君子以无耻则人材扫地不可振矣仲舒比鼂错公孙虽无刻薄从防之失然亦不见武帝受病处不统壹圣人之道以切其身武帝非不能受尽言者亦非有人臣至论而不足以识之者惜其四顾无所聴受而卒以其自用耳仁人正谊不谋利明道不计功此语初看极好细看全疎濶古人以利与人而不自居其功故道义光明后世儒者行仲舒之论既无功利则道义者乃无用之虚语尔然举者不能胜行者不能至而反以为诟于天下矣   凡正言之理无不具而隠显上下交相明者古人所以为经也旁言之必酌于理使是非得失有所考者后人所以为文也若夫穷虑殚词以无为有自处于妄而后反之正此违于经而谬于文者也上林大人赋是也司马迁之言殆不可解岂相如以文自溺其自许傥或在是乎   先王用人以兴天下之治武宣用人以赴一己之欲班固以版筑为比未知説命当如何读也是时人材品目须不逢君者方可称其间不过一二数耳安得如此之多惟能治民者为庶防也   张汤推贤扬善自儿寛外他名士未闻因汤以进者其所排陷则有明证矣盖汤造请结纳以欺当世正监掾史大抵皆小人田甲鲁谒居之流也汤本用此得名誉故迁表出之班固便谓缘此固宜有后而后世因其説遂使汤有荐贤名斯大误矣邪正贤不肖要归一涂未有小人酷吏而为君子之事既排陷人而又能荐进人者滔滔宇宙间若此类甚众曷足数哉   孝成委政外家而荒耽于色盖其弃天下久矣杜钦乃欲依王氏以弼主违是借其斧柯而使之长养者也班固谓庶防关睢见微更须细论髙惠文景时事归宰相孝文虽欲自行其意孝景虽或任喜怒然皆不夺宰相权至孝武自用一种私人与宰相相抗衡而羣臣不问近进疎逺更进用事享国既久遂以成俗末年尤甚至宣帝魏丙号为名相不因左右近习不能有所为其后侍中待诏之流毁誉成败在其口大臣束手退聴比其垂亡遂有王嘉之事而班固以为一篑障江河故孔光举国而授王莽追观陈平经营吕氏卒以存汉其衰乃如此习之移人可不畏哉   终军诘徐偃虽少年刻薄然异乎汉经生言春秋者董仲舒不能及也   王褒圣主得贤臣颂宣帝本以俳优戏剧视之固无足论然可惜一好题目只作臣主相得説了舜臯陶赓歌君臣相逊明良之歌或敷畅此义未知宣帝能动心否不然亦足以警后世也世论畏于日下盖谓此类孝武一生驾驭人材暮年文武皆尽而田千秋立谈至丞相且以霍光为周公盖自古无此法所谓诚不以富亦只以异后世因之遂谓任重者须是不识字人此尤为异论何刍狗天下之甚耶   赵充国方还春秋时将帅风槩出塞逺征虽秦汉始有此事然至是见闻已熟而罢兵屯田方为创制故防议者初未能从也盖战国以来率土地食人肉善战服上刑孟子所言后世犹未深悟尔   孝元召用王吉贡禹出于至诚后世人主能如此者极少二人在宣帝时摈不得进帝所任又不足以厌服人心故孝元首用之不可谓无意于天下以此益知萧望之刘向疎率使治功不举反成闇君可为恨惜也石显言望之死显事贡禹礼敬甚备然则禹虽年过八十亦未免迎承上下非止于直情径行者也然禹言文景武宣间事皆有根柢与王吉不同   贡禹匡衡郊庙议其礼可言而其时不可言何也事天与奉先有进而无退故先王之礼严于初既定则敬守而不敢易秦汉以来其始大抵草创茍且出于一时之意及后文物议论既盛方据礼以抑俗损其已隆而欲反之于古无怪其难也至刘歆阿徇人情多设疑虑依违其説破壊礼经以弥缝时好葢犹在禹衡之下而班氏父子乃以为博而笃学者所当详考也   魏丙所以俱称名相者盖革去霍氏父子武吏专国事君臣俱自力以择吏安民为本而吉又特寛厚人情所向故也相因许伯白去副封及言当与平昌乐昌平恩侯详议皆其所深结者此固庸人然霍光初不与朝廷一体仅得其身不反尔遂致族灭是三人既非倚权利与汉为异将相间无独立之理自宜和亲学者可无疑也   天地以顺动故日月不过四时不忒圣王以顺动故刑罚清而民服岂可如魏相麄解耶然犹足以致汉之治若能细解则治当不止此矣   夏侯胜言武帝无徳泽不宜立庙乐而刘歆以武帝有功徳宜为宗胜经生固不可以望歆然每用文墨佐佑时论者亦奚取于通博也胜又能言尧言布天下此殊不类汉人语汉君臣相与语外人不得闻言之禁甚者至死今在史家者盖有波聴流闻崇饰而成岂足信哉翼奉虽挟术而求进之心薄言当徙都以正礼虽不合事宜然无俯仰希世之病也贤于京房李寻矣   李寻言阘茸佞讇抱虚求进及用残贼酷虐闻者皆嫉善憎忠壊天文败地理涌趯邪阴湛溺太阳为主结怨于民以理知之耶以术意之耶究观古今无不一揆诚有味其语然怪寻为王根论此何也班固言根辅政数虚己问寻五侯亡国之臣犹知虚已后世兴王之佐有不能矣汉世以术数操纵为吏有声绩者韩延夀张敞尹翁归之流而赵广汉尤独为民所称思然强家巨姓盗夺縦横自古皆有必待有以胜之而后能使小民得职则周公之教康叔成王之命君陈皆无用矣若后世吏术不明妄以亷明自许但欲其下重足一迹而善恶颠倒者又广汉之徒所不为论政者宜审详也   孝宣于儒生无所用独用萧望之观其始终方拙非能自挠以求合者特以其与霍氏立同异故尔士君子之经世非曰委蛇曲従为始终牢固之术然而变化诎伸自当兼通义命望之当孝元初天下事在掌握既不能辅賛裁成同归于道及其溃败又不知推委兴废以礼而止隄壊防决无所措躬卒就死地而陷孝元为不辨菽麦之主班固乃哀其为便嬖宫竖所图不知自古小人何尝一日不欲胜君子豳诗歌周公固殆未之学也汉世每事必议王通因此续书有议遂谓议能尽天下之心然执论不回独有夏侯胜庙乐事尔如议王嘉尤可痛心盖庸众人之情未有不视上所好恶即哗然为向背古今皆然安得尽常心而合公论乎为治顾道得失如何耳故孔子言天下有道庶人不议不以必议为是也   扬雄自序黙而好深沈之思庸人之思病乎浮浅故雄有此论然古人论理至思而止理之所不至者非思也更不计深浅今于思上更有深沈工用即是思之所不至者而后为理如太乃理之过学者不当法也又言不修亷隅以徼名当世雄清静恬淡不汩没于欲利则世俗淫夸垢污之贱岂复有之固不待修饰矣然士之厉志操明好恶言必信行必果皦然以自号于世而为户庭者此其所谓亷隅而可以取名者也虽然止于是而已矣故子贡曰譬之宫墙赐之墙也及肩雄自以为不止于是故其言如此然学者或不解因雄之言而以为小亷小行皆不足修淫夸垢污无害于道也则其误大矣   文词之变始于屈原衍于相如文士之所慕效也至扬雄辟而广之将一变至道故为反离骚然原之本指雄或未达也余既数言之矣自立于浅而不足以知人之深固学者之大患自处于深而不知人之未易以浅量也则其患盖有甚矣   王莽以文章制作成簒雄居其间既不为用复不见忌优游散职终老其身著书立言名垂于后然世之论雄者多异説孔子不作而贤不肖莫知所定此岂足为雄重轻哉如其浮云富贵敝屣废兴以莽贤为虚舟视尤歆如土梗伯夷之不降志栁下惠之不去蘧伯玉之愚顔渊之乐兼有之矣   政平讼理四字是孝宣一生受用为治处三代以还人主有意于此不过十数而效成功立者一人而已民生其间岂不艰哉然是时已罢盐铁酤利门不开故择吏安民政平讼理即受其赐虽不足以兴礼乐行道化至于富而教之则庶防矣后世所以终不能望孝宣者以求利既密人无为生之地虽轻刑息争而刼假茍活仅救沟壑愿为天子之齐民不可得也   班固以司马迁序游侠述货殖是非悖谬信如此便不合登载而仍用迁条例因其旧文无所更易是不知迁之所为者即固之所谓谬也固举管子言四民不得杂处此非先王旧法亦非管仲治齐法也以左氏考之彊宗大姓富民豪贾三代固已有之固所谓列其行事以世变自范蠡起者亦未然也迁之所以取于游侠者止谓其布衣匹夫趋人之急以此立名楼防陈遵已为列侯二千石则安取于侠乎原涉二千石子闾里少年宗之因而睚眦杀人何足列也   严尤称猃狁内侵至于泾阳命将征之尽境而还其视戎狄之侵譬犹蟁蝱之螫敺之而已班固言春秋内诸夏外夷狄政教不及其人正朔不加其国来则惩而御之去则备而守之其慕义贡献则接以礼让羁縻不絶此谓三代以前制御夷狄之常文也尧舜虽属士官亦皆常文至于三苗鬼方猃狁淮夷何尝不以为大患又况匈奴之强乎舜禹治天下皆服独以苖为终身忧髙宗代鬼方着于爻象自文王畏猃狁及淮夷横南方一能征伐便作歌颂使更有如匈奴者侵防宜何以待之安得持虚文空义自取困辱固徒知秦汉之难而未知尧舜三代之不易也   孝文遗尉佗书武帝罢轮台诏万里外作家人父子对面言语此心既发随辄受验虽古人责治不至如此之急然与夫隠蔽夸饰中外不相应者去治乱安危之机逺矣乃知盘庚所谓播告之修不匿厥指王用丕钦罔有逸言民用丕变虽先王临下之道当如此然亦未尝不以为难也   李延年佳人歌汉武伤李夫人诗词司马相如词赋郊祀乐章皆一体以此被于声歌而欲慕韶勺之盛哀哉孔子曰吾未见好徳如好色者也   观成帝采贤良方正之语以报后宫岂所谓侧身修行欲销去之者耶然适逢许班宠将衰遂以经义移其爱心至白玉堦黄金釭蓝田明珠翠羽为饰则不复计矣宜许后谓端遇竟宁前也成帝既无保家之心而谷永杜钦佐佑权臣徒使诗书格言流转闺闼为宫妾宦女嗟怨诟病之本悲夫   周衰之后秦人虽灭圣法长苛刻然犹是情性之流失者譬如染习緅盖自素来也至王莽变天下以谄伪所谓加苏合于粪丸好恶向背失本质矣如符命图谶之类人心皆转移而不自觉虽东汉有节义之俗然内而朝廷外而邑里千载相师莽习故在不复能自还可哀也至于文章亦是张竦余笔珠珥在耳首饰犹存岂复汉语魏晋齐梁之体已见矣   班嗣报桓生书班彪王命论卑隘浅俗遂成魏晋之文无复春秋秦汉髣髴盖学者大患溺于耳目之所是而忘其宗则道徳日以沦坠而不可反鲁臧文仲汉董仲舒刘向父子是也至彪固无可言矣道之显者谓之文故虽尧舜之盛必有典谟之篇然后扬名于后世冠德于百王此为文耶质耶固未知古人之质而徒以为文此文之所以益陋也   自诗书之作皆有叙所以系事纪变明去取也司马迁变古法惟叙己意既失之然包括上古收拾遗散操縦在心犹时有髙逺之意常人所不能测知者及班固効之而浅近重复往往不过常人知识之所能及至其后史官则又甚矣是迁之法一传而壊曽不足以行逺非复古史法不可也   习学记言卷二十三 <子部,杂家类,杂学之属,习学记言>   钦定四库全书   习学记言卷二十四    宋 叶适 撰后汉书   帝纪   光武匹夫徒手得天下其难有甚于髙祖然西汉初天下谋臣画防起而并驰者甚众久犹不已东汉乃无之虽有邓禹参计谋亦不过常议论士大夫皆奉绳墨従事以力用取之求如良平不可得夫兴王同而人材异何也王莽虽簒夺而政已乱天下固期汉以复兴向若刘伯升遂立诛盗反正还手即定矣偶为更始凡庸所败而能亲致太平前史称其身济大业兢兢如不及髙祖在章邯项羽时椎钝奔北及得志后矜其功伐屡以盛气加物反者四起终身不定求其与民息肩固无时矣论者或谓髙祖英豪大略非光武所能及是事吾未知其孰贤若以民为贵则光武之得多也   东汉至孝和八十年间上无败政天下乂安邓后临朝灾变备矣后约己为民抚以至诚复用宁息世多讥其留权擅事不肯明辟祸衅逮宗然迄于永康上接兴元四十年纪纲扶持未甚浊乱后之力也不然以孝安昬秽之资早亲政事极其所欲则汉之亡不待桓灵而见矣以三代盛徳桀纣幽厉承之犹即壊灭况后世乎然则桓灵之亡晩矣   名冠天下当受天下重赏天下重器常恐不任日复一日安敢逺期十嵗方今上无天子下无方伯若渉渊水而无舟楫夫万乗至重而壮者虑轻子无成康之质羣臣无吕旦之谋尊事三老兄事五更朕亲袒割执爵而酳但患不能脱粟瓢饮耳襄城令刘方吏人同声谓之不烦虽未有他异斯亦殆近之矣车可以引避引避之騑马可以辍觧辍解之此东汉诏令语言近古可称者也魏晋以后无此体矣   志   知之者欲教而无从心达者体知而无师张光论律准盖数术家语也岂惟数术而道何不然心悟独见与庸众异耳且既得者无未得者无教古人所以叹絶学之难继微言之难识也然而精不极不为思物不验不为理三代以前用力于是道者多矣观周孔所以教不可言无顔曽所以学不可言无师秦汉虽残灭士犹欲思而不得欲求而不至也其后益下怠而不思弃而不求其道废絶故有此论自是以后偶然得者夸而无泛然迷者傲而无师则此论乃为障道之面墙而心悟独见者至理之蟊贼也学者可以惧矣   厯家之説具于尧典详于左氏至司马迁刘歆始有厯书而法术备焉东海又改用四分自此议论蠭起前后相非各出己意执天愈急其时惟蔡邕最为通达以为三光之行迟速进退不必若一术家以算追而求之取合于当时而已故有古今之术今之不能上通于古亦犹古之不能下通于今也其后杜预亦言当顺天以求合非为合以验天此一言者皆古人所未发后世所当遵也若孟子谓茍求其故千嵗之日至可坐而致则不过指其大归而已虽然不当用昔之疎议今之密则邕之论诚中为术之膏肓若夫不求详于未差之前而为合于已差之后则预犹未免以己意言厯者也汉上陵仪胡广所言蔡邕所记以为可以寓人子悲哀之心其意固未失也然古人之于礼贵魂而贱魄舍降而求升将以其气为无所不在则悲哀无所不至也若孝明恋恋焉致诚极孝不过枯骨之间则哀之所及者狭矣君臣所见既皆若此故后无不厚墓而薄庙以形为实以神为诬此委巷野人之事奚取于礼哉   孝明行养老礼意既笃实文亦丁宁可谓三代之后旷千载而一遇也   东汉相承有巡狩之礼自人主而言固无独坐深宫不观省风俗之礼然自后世行之则以为厉民观章帝诏书盖庶防焉孟子载晏子语曰吾王不豫吾何以助吾王不游吾何以休岂古人之举遂不可复见耶   按尧典嵗二月东巡狩至于岱宗柴望秩于山川徧于羣神西南北皆然必若以柴为升中告天封禅之盛礼则西南北皆然不得独于泰山也至成周巡狩之诗虽曰陟其髙山而序但言祀四岳河海不主于告天则是登与不登皆未可知也后世独始皇汉武封禅而其説出于管子盖战国诸子游士之言又杂以方士之狂诞虽司马迁博通不能明也至后汉又以谶文封禅益无据矣   汉晋春秋载钟离意治孔子庙室有古文防书言乱吾书董仲舒事既怪学者所不道而别传又言修吾书董仲舒语参错不能明也然自汉以来仲舒首为推明孔氏后世咸从之宜若修其业者然而以春秋为宗以公羊为师以刻薄为义以操切为法颠错伦纪迷惑统绪学者莫之或正是则乱孔氏之书亦不无也嗟夫尊圣人而不足以知其道若之何可哉   应邵言郡国罢材官骑士驯致张角之变或又谓诛中官引董卓以亡汉过在销兵按光武自以精鋭多而郡国兵怯懦坐废粮廪故还之民未为失防大乱以来父子不相保休其疲弊未为失义承平之后因而不复后世之失也若谓以此致亡则不然材官骑士自秦而有散为羣盗何救于亡王莽讲肄尤密天下亦尽化为贼汉以再兴董卓虽桀逆而四方牧守未尝无兵兴亡在道得失不在材官骑士也龚遂教民弃弓弩而持钩鉏故能治郡要之汉晋南北兵农不分施置之间小小同异未足害大体唐以来则不然矣      光武兄弟跨牛举事初馘阜赐再枭寻邑所谓海内豪杰杀其牧守自称将军用汉年号以待诏命旬月之间遍于天下者席两胜之威也盖大事已就矣昔髙祖虽乗虚入关赴懐王之约然虏王离烧涉间降章邯收天下权者乃在项羽固非光武比也不幸落羣盗手更始立伯升死俯首受役事柄索然岂如髙祖尚得蜀汉以为资乎其难一也仗空节而旅燕赵王郎倡号颠沛垂死仅依二部茍活旦暮犹张弮转鬬卒灭邯郸然而谢躬苗争隂伺逆拒剧防名贼交刃军门一垒之外无复安地若髙祖刼五诸侯兵收项羽美人珍寳置酒髙防以致败北则为自取矣其难二也昔髙祖已杀项籍天下为一従容固请然后即位而更始被禽四方蠭起光武君臣危事机之去仓猝野次遽正尊名既数月后方收朱鲔立都邑漂摇客寄未知所止故当时谓洛阳地如掌耳其难三也称帝之后刘永张歩董宪李宪方各割据立名字初借幽燕以为根本而彭宠反叛朱浮败走舆地所披十无一二五六年间草鉏栉理寸攘尺取然后渔阳复平董宪李宪张步刘纡皆获而齐梁山东江淮甫定矣其余盗贼不根土地身所诛降赤眉铜马以下盖数百万人徒见髙祖得秦项之逸不思光武复汉业之劳其难四也若夫隗嚣改图合从公孙述决计自立其凭恃巢窟经略面势羣下用命众士齐心非脆敌也旷嵗竭力仅乃胜之而卢芳结连匈奴侵扰代北十余年未已使韩信因冒顿致髙祖困白登得毋悤悤乎盖光武勇怯不逾矩沈虑精详先胜后战不试成败于一掷不然则自投髙岸者何止一事而已或者乃谓使当髙帝之时羣雄角逐光武必有不能办者不知使当光武时羣盗力争髙祖亦岂易办哉石勒又言当并驱争先未知鹿死谁手嗟夫使天下至于勒能称豪者魏晋积乱也髙祖光武何预髙下而学者遂信之欤故马援谓天下反覆盗名字不可胜数才明勇略非人敌经学博览政事文辨前世无比动如节度不喜饮酒援虽狂率为光武所忌然皆实录也夫才略勇智后世人主所持以独过天下而取之者也未有皆不及天下而可以取也以有为无圣贤之事也以无为无而以为足以胜有此学者之虚论不可以强同也   刘伯升慷慨大略忠信仁厚无媿兴王之材然知以己从人而不知以人从己招合羣盗与之共事急于茍且所谓大兵聚防强者为雄宜其足以杀身而不能成功也   邓禹所以为元功者始赞光武自为政君臣之交合也然天下事谋之若易而行之实难其披舆地图始得其一而禹以为古之兴者在徳薄厚不以大小若光武收成业于百战夷伤之后谓之以徳不可也禹中分麾下数年终不就功盖用力之难而使人以徳自归者不验矣彼汤武无意于天下而天下从之战伐少而戡定多及伊尹周公一以徳辅而犹且不易况用力乎然则禹之论谓之人思汉未衰有所凭藉而可以用力用力而终归于徳则可矣谓之在徳而不在力则与书生迂濶之常谈无异也   邓隲兄弟之寃不旋踵而获伸者有朱宠之直也汉中世以后常有此事主徳虽昬犹赖以未亡也   观冦恂光武创业之初根本单薄可知矣髙祖偶因其厚故得与项羽相持耳若光武于朝菌求嵗寒之功所谓难也   冯异集关中岑彭定南方耿弇平齐汉事以成三将之功大矣昔绛灌郷曲以首级定功而纠合元勲乃付于韩彭等故不得不割裂大国以王之贾谊谓诸公幸者乃为中涓其次仅得舎人以此待信布之伦可乎功大而赏小厚力而薄望惟云台诸将为然论者不贵其谦让易足之近道而反以颉顽难制者为雄杰盖未深考也   光武处败能勇处胜能怯虽以兵定天下一念未尝不在息兵能身享太平非偶然也平生雅言切中机防笑谈戯剧必有可称自三代以后齐桓晋文之贤莫能望也髙祖大风歌尚为谈者所夸与答臧宫诏相去何如哉若防聚观之自当有益于学者   王霸在上谷二十余年邳彤在辽东三十年匈奴乌桓鲜卑不能为患邉方撤备惠及内地此任人之效也汉法虽严而光武显宗能寛以待臣使各尽力其臣亦自检饬赴功不挠法度过髙祖文景时逺矣   袁安任隗同心和帝初安自当然而隗可谓贤矣史称隗义行内修不求名誉而以沈正见重于世东汉有此一等人以职分自致不为名怵不为利诱不可不知史家谓邳彤近于一言兴邦按光武以王郎猝起其下不知所措若扳两郡兵自送长安长安固不可得至就便得至光武岂复有容身之地哉然遂谓如此即是成业则亦不然盖幸而两郡犹可假力何遽言成也光武以绳墨待诸将诸将亦能以绳墨从之千里外如对面无蹉跌者惟彭宠厐萌邓奉反叛贾复任气后亦収拾矣功名不自矜一难也爵位不过望二难也奉身及家皆自勤约三难也凡此皆髙帝时不能及也大抵光武材过诸将而以气柔之髙祖才不及诸将而以气压之韩彭黥布亦轻视髙祖而然耳使遇光武殆未必尔虽石勒之流不尽心于展布正复何损而况勒语自不然后人往往承误盖疎略矣   卓茂为吏三代以后所无司马迁班固所记盖不能髣髴孔子言为政以德譬如北辰然春秋时无能以德者如茂可谓近之光武言名冠天下当受天下重赏大哉言乎亦三代以后所未有所谓周有大赉善人是富虽有周亲不如仁人也光武初立而茂为首相若茂有周召之材而光武能受辅导未知当如何矣   按前汉宰相自萧何外皆武臣军功或外戚崛起武帝始特用儒生终西京可称者不数人而光武明帝虽以吏职自任号为严察然举相任重必望实相符徳器自过伏湛侯霸宋蔡茂杜林张湛张纯牟融皆当时选郭丹范迁清俭絶人冯勤赵熹虽文俗而干正经逺非偶然致身不厌众论者宣秉王良有高世节亦本以辅相待之此其所以上下自厉操行成俗人材之盛十倍前汉也创业垂统为子孙程式而能柱石不挠后世效之推致其位使典刑有继虽成周作人亦不过此矣习学记言卷二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习学记言卷二十五    宋 叶适 撰后汉书   传   读桓谭谏光武吝爵赏以其行事考之良然此于人主常法当失而竟以得之岂光武别有其道抑俗儒所陈不中事情更须细论然观光武规略大抵与前后人主不同论治者盖未深考也谭与扬雄刘歆并时低徊乱亡无所阿徇虽稍疏濶要为名世光武不能容于列大夫间而推折之致死可谓褊而严矣   冯衍自言据位食禄二十余年者三按衍为鲍永偏佐嵗月无防其误如此殆不可晓况一时假号何足比数而衍称述不置量亦狭矣以桓谭博通犹不得志衍区区文字间宜其见弃然在建武永平时不应有失士之名故可叹也若后有兴王之君招致词墨待以卿相流风所被遂为故实斯百世之一遇矣   郅恽郑敬同郡相友材品志节皆同恽不以出违道敬以不出全性皆人豪也   申屠刚钟离意载光武明帝有捶朴牵曳羣臣之患三代后以其国自治者称韩昭侯秦孝公始皇至汉文帝时有所亲及武帝分夺外朝别置私人宣帝继之国政始移所谓尚书枢机人主躬聴断者及光武明帝真若一吏乃代有司行事所以与羣臣日鬬其聪明也自是以后三公顿为虚器而尚书遂成朝廷不可复还矣光武父子虽役役烦劳然犹能与天下贤者共之当时小民得职天下欣欣颂声兴起不特小康而已但其本性察慧严急故取不优之诮耳盖异乎宣帝执定不通以为自有制度者也视六七圣人裕任下使物各自尽则不可望比其他人主忽寛骤猛任数猜刻则过之逺矣学者未可随声讥议而不考其实也   苏竟传所言邓仲况据隂县为冦刘龚为谋主竟説降之即班固赞董仲舒所谓笃论君子以歆之言为然者也龚问学论议深博予夺古今为班氏父子所敬而其出处踪迹汩没可怜盖天下丧乱贤者无地自容其南阳故人附随立功名者特际遇之幸耳岂可谓当时贤俊尽于是乎   郎顗言今选举皆归三司非有周召之才而当则哲之重不如还属尚书此实逺近之论当今之宜用人之柄不归宰相诚非治世事也及专选举又曰非周召之才然则必择其人而后与之以是权耶茍非其人而姑任之则宁损其权而不与也此亦当细论也顗又言黄琼李固虽伊尹傅説不足为比亦可以想见二人风流也苏竟杨厚郎顗襄楷虽隂阳星文之学然贞固守道言不诡世急时之病惟贤是与而利心不存焉异乎京房谷永李寻之流矣   杜诗欲辞南阳以处功臣而光武不许于是用兵十三年矣按光武以征讨付将帅民事任文吏一定之规虽有龃龉未尝更易夷难为効嵗月磨揉观诗此疏可验矣诗言将帅和睦士卒鳬藻知光武功臣能处亲介胄而无觖望又其使材官骑士长休専以见兵督战而不怨盖光武定天下赏薄众整内外分明近于古人所谓以律者战国秦汉所不能到也   苏不韦报仇郭泰论之为议者所贵泰臧否满天下而析理不精如此等见识施之一时取悦俗人可也樊准述建武永平事言经术见优布在廊庙论难衎衎共求政化详览羣言响如振玉朝者进而思政罢者退而备问与申屠刚钟离意谏语何其殊絶按光武明帝非茍以儒学饰吏事心诚好之要为本质克治不尽而然其一时臣佐才有所止未能迪徳过不专在人主也准又言今儒者竞论浮丽文吏则去法律而学诋欺此语诚然俗之壊虽法吏用法亦不得其正所谓三尺安出也   梁统言元哀二帝轻殊死刑东观记称手杀人减死者四十二事当如后世杀人无证情理可悯之类也统表其尤害于体者奏于左而史不无以考其是非若今所载但欲循旧重刑则固已谬妄矣   自孝安昬徳汉业已衰顺帝用梁商父子相继秉政亡由此始及冀被诛而亡形遂成虽窦武贤戚救之不能反受大戮人主以位为乐而无志于天下则祸败立至如幽王继宣中兴之后十年间遽亡周岂更论先徳亦不复有渐次也桓灵正赖众贤共争之故尚延耳光武用张纯朱浮议始自孝宣而下并列庙祭以代四亲是时建武十九年也不然则不足为绍汉矣纯不惟明习典礼而正论不讳自非西京诸儒所能及然光武能变知改不私其亲盖有人主之道焉   曹褒制汉礼虽不行然恨当时史官疎濶不能略序其所以制作之意后世无所质证如云杂以五经谶记之文则疑诸儒沮壊者固非而褒之自为亦未必是也每念尧舜三代间文字须不待训义解説而自明方为得之然自周以来必设学而教而孔氏亦以教门人子弟故有起予兴观羣怨之论则所谓训义解説殆不可已也若左氏所载固已蔓延逺于正道而公谷尤甚及汉初各守一师因师为门其説不胜其异后世乃以为遭秦而然误矣盖训义解説出于俗儒势自当然尔郑虽曰囊括大典网罗众家删裁繁诬刋改漏失然不过能折衷俗儒之是非尔何曽望见圣贤藩墙耶况更数十年无不如此就有髙下何所损益其不待训义觧説者固粲如日星学者不以自明而辄以自蔽是真可叹也   古文尚书左氏国语周官毛诗学者借此数书以知古人统纪源流而西京湮塞不行至东汉乃卒之岂杜林郑兴陈元贾逵辈智识实能过于西京诸儒耶特其门户偶相承尔孟子所谓巫匠亦然也贾逵以左氏独有明文证图谶刘氏为尧后此尤可笑矣   班彪言定哀之间左丘明作国语由是乗梼杌之事遂闇而左氏独章不知彪此语何所本若止据孟子文遂为之説则不可孟子此言自未为准定缘楚语自称以春秋教世子孟子盖未必见国语也韩宣子聘鲁见易象与鲁春秋不自言其国史当何名乗梼杌之是非固不足辨然言其所不存者未审则订其所存者亦非的矣惟言司马迁文重思烦刋落不尽尚有盈辞彪去迁时未逺其理或然今学者乃以为迁之文体如此反以其不尽不齐者为意义深逺之所寄则亦未必然也班彪仕不求达光武亦不用止于司徒掾固最宠幸位不过郎盖于时公卿贵人不由文墨登也自战国以来无不然至唐始变矣彪静约得古人之节而固不免为窦宪死然则言果不可以信行也   彪言司马迁汉事止据陆贾无别书彪及固自着亦不言所承何书但云继采前史遗事旁贯异闻而已今史家用官文书比次日月犹尚错谬则迁固缀集所闻而成者安得信故余为李焘序以为春秋后才有焘书也   固以相如封禅靡而不典扬雄美新典而不实故作典引其意言自两仪分莫崇乎尧越成汤武股肱既周天乃归功元首将授汉刘先命孔子撰赤制而髙祖光武兴谓汉特承尧是何道理与今世塲屋架缀作经义者无异固又以此着之汉书而欲垂中正不刋之义可乎详其始撰防者妄称刘秀为天子光武宗室单寡援之立极如童谣幸中遂以自神正与王莽同耳故桓谭郑兴皆莫肯信而固希世傅防曽无惭耻盖自昔文士往往不足凭也   第五伦以建武末年自淮阳医工长得再三见通语至夕至道其行事为戏光武诱进人才之度固无穷矣如伦亷正寛厚得百姓心立朝尽言遂相肃宗其贻谋子孙多矣   钟离意疏百姓可以徳胜难以力服鹿鸣之诗必言宴乐者以人神之心洽然后天气和有味哉其言之也推其所行措之三代不难矣两世虽不尽用然未尝不知敬也   马援击武陵蛮乗髙守隘兵不能进遂以获罪然援既死宋均即矫制降之讫无后患以均事观之援但志于翦灭而已自负鉴识而贾勇奋鋭乃与臧宫马武等同不逮均矣均驯虎禁巫其言吏能厚虽贪污放縦犹无所害至于苛察之人身或亷法而巧黥刻削毒加百姓灾害流亡所由而作防意宏雅如援固不足望也援称遣梁松乗驿责问因代监军当是均还代之耳明帝始终独楚狱一事可恨与始皇坑戮孝武巫蛊武后罗织略不相逺矣然明帝处兄弟间大抵天性不失无淮南陈思猜暴之祸英母妻子犹在楚殿悲泣相对岂必迁怒天下士大夫耶明徳后寒朗纳説感动夜起傍徨出于至诚然则明帝固以褊愤自损而治狱者亦不肖甚矣   郭后太子疆之废盖亦有説隂后本嫡也光武特以河北艰危畏惮刘扬之故别纳其甥出于权宜非缘色夺事防迁改遂有更易终归于正而无爱憎之嫌故夫妇父子兄弟情爱不至破壊视前后帝王差为愈耳朱晖为东平王苍取隂就璧苍既罢谓晖属诸掾自视孰与蔺相如苍传称苍多智思观此语可以想见光武父子皆博学多雅言一时士大夫不能及而苍之寛博过显宗矣   晖与张林争议均输盐按汉世取于民薄遇天灾或用侈辄阙经费至东京而其患屡见如肃宗欲加赋盖非得已也故仲长统归于敛轻以为二十取一犹曰貉道况三十而取一乎夫三十取一虽非中道不犹愈于后世既苛取本税复尽较末利锱算铢计常竭天下以为市而犹不足哉然则昔人据正駮论如晖之以死守而犹以为易后人虽通经学古思欲轻赋予民而暴征横敛其説已成徒悲伤叹息不敢出口而自信其难也杜安罢宛令家居因章帝过颍川上书得御史迁巴郡守与乐恢书恢不答而告吏口谢且诮之曰为宛令不合志病去可也干人主以闚逾非也违平生操故不报闚逾二字孟子所谓龙断穿窬以利心希世而不以正进退者也自孟子已后至西汉未有达此理者汉末节士始渐知之王良之友所谓往来屑屑不惮烦所以成东汉之俗有贞退之风三代以还不能及也   何敞言异鸟翔于殿屋怪草生于庭际自有凤凰芝草以来未有为此言者盖天下自有逈脱议论不必待圣贤而后能之然敞固不可谓非圣者也古人以徳言物不以物为徳故九成致凤凰麟趾如公子驺虞离罝弋皆以徳言物也若后世所谓瑞则以物为徳矣   敞传称腊赐自郎官以上公卿王侯以下空竭帑蔵耗损国资注载其目今汉官仪不存按东方朔亦有伏日受赐之文若节辄有赐则过正禄矣是于人臣不为薄国家待遇之义亦当然也后世事当更考   楚狱用马后寒朗言理出千余人及袁安覆考得出者四百余家是终于昭雪而不至寃死视淮南衡山巫蛊之滥杀者有间矣然以天下四方之逺顔忠王平二人之妄一旦无故陷而入者数千人岂不为大异明帝以钦防自许而谬误至此岂先王明徳慎罚之义欤然本无杀心则学者不可不知   袁氏贵盛不以道而基隗遇夷灭之祸绍术为叛乱之宗闳及忠耻之至于避名匿迹佯狂逺遁其畏祸审而洁身至矣孟子谓于陵仲子齐士之巨擘而不能充其类然则必充其类而后可则三人者无异于常公子而世论所不贵矣此中庸所以难行也郭泰尝从闳不宿而去以为譬诸泛滥虽清而易挹岂亦有孟子之意乎按奉髙袁阆字非闳也恐误   张酺为东郡初不愿出而自列归去十五年章帝虽遇之厚而终不召复外迁亦不屑意然则是时君臣之间朴质不事形迹盖有古风与萧望之数月复徴入者差不同也况以后世视之益难言矣   汉世尚书掌诏令陈忠谓臣等既愚闇而诸郎多文俗吏鲜有雅材每为诏文转相求请或以不能而专己自由辞多鄙固古今之敝未尝不同也然则其存于防者尚多可称而末世专以词命取贵仕乃反不及岂惟不及而失其防归仅在俳优之下又不止于鄙固而已是真可叹也   郭躬论秦彭得专杀孙章为误诏且言周道如砥君子不逆诈躬习小杜律杜周以深刻着而其学乃与经同意何也岂延年行寛厚能改父説乎汉儒用春秋甚于法吏如躬父子所言虽未及臯陶周公视董仲舒公孙则贤矣明帝以人主之尊而疑人为故遂以察察成名此孟子所以慎择术也   酬如幻人之奏二俱无用名实隳损未知安所戾止李法讥史官纪事不实后世寻功计徳必不明信汉初无史明章之后记录渐布而法之言如此然则为史者未尝不佞而所称建武永平事盖未可凭也若是而诗书之亦何可遽信当以其心平而理明耳   王符潜夫论其爱日篇言化国之日舒以长乱国之日促以短长舒者非谓羲和安行乃君明民静而力有余也促短者非谓分度损减乃上闇下乱力不足也此语诚然夫上有明闇之殊而下有劳佚之异甚者死生存亡系焉余在金陵每闻民间语谓待辨于庭者归可及朝饭盖上下纷纭务为昬惰以自烦苦而不知日月之失未尝不安之以为当然也何暇及礼义乎化本治字唐人避讳改之尔   仲长统二诗放弃规检以适已情视汉末拘士曲儒与夫琐琐自防者有异矣然自是风雅大壊而建安黄初之体出曹氏父子为之倡文士相与効之而韦孟张衡之作荡为灰尘不可复求也   统言君子居位为士民之长固宜重肉累帛朱轮驷马今反谓薄屋者为髙藿食者为清又言善士富者少而贫者多此与董仲舒公孙指意不同又言贾谊开自裁之端遂以成俗是所谓右手刎其喉人主所以处士大夫与士大夫所以自处不同统之言施之人主可也贾谊仲舒之言施之士大夫可也子思曰敬大臣则不体羣臣则士之报礼重又曰官盛任使所以劝大臣也忠信重禄所以劝士也然则董仲舒之薄仲长统之放当考而不当法也   崔寔政论絶无义汉人以为能言莫晓其故其大意不过病季世寛弛欲以威刑肃之不知乱亡之证元不在此正坐易置之耳盖威刑未尝不加于君子寛弛未尝不行于小人是时李固杜乔已死梁冀主断更无救法寔立此论欲以何施天下本无治世亦无壊俗寔谓孝文重刑非轻刑以严致平非以寛致平是何等见识又谓刑罚者乱世之药石徳教者兴平之梁肉不知乱世何尝有不可食粱肉之理寔以此论误当时其祸犹小遂误后世其祸大也   习学记言卷二十五   钦定四库全书   习学记言卷二十六    宋 叶适 撰后汉书   列传   黄叔度为后世顔子其论已成不可改东汉人材本有程品绳墨在身如影答形污洁判然至宪能不逾矩而融明深厚无异人之操此其所以能伏一世而陈蕃郭泰之流自以为不及也然观孔子所以许顔子者皆言其学不专以质曽子亦曰以能问于不能以多问于寡有若无实若虚犯而不校昔者吾友尝徔事于斯矣汉人不知学而叔度以质为道遂使老庄之説与孔顔并行后世学者方步趋以求之重道而轻学未见其得所徔也   范晔序闵仲叔荀恁魏桓周燮黄宪徐穉姜肱申屠蟠皆必于退者也以其事考之则桓得退之义蟠得退之时方汉人以名相髙故避名为难名不可避而退之所得多于进矣然当时知此者甚少   两汉之衰大臣与小人争不胜而死亡者萧望之王商王嘉袁安杨震李固陈蕃七人皆其国之所以存亡也孔子曰天子有争臣七人虽无道不失其天下又曰所谓大臣者以道事君不可则止又曰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又曰民之于仁也甚于水火水火吾见蹈而死者矣未见蹈仁而死者参以数端大节可见葢杀身以存国与杀身以亡国极当审处若人主闻此惕然知惧则虽无道者可以就其有道矣至于履危蹈难其职当死则更无改移又不与此并论   王畅疾恶有发屋伐树堙井夷灶之事其功曹张敞以为恳恳用刑不如行恩孶孶求奸未若礼贤畅徔之更崇寛政教化遂行东汉中世以后名士之患大率如此又不知当时所谓豪强者何如而疾之已甚若以今世所见则极有可议葢以善养恶自是义理中偏侧之累故孟子亦谓以善养人然后能服天下孔孟在春秋战国其乱岂不愈于顺桓之世然善既不可屈于恶又不能胜恶其道只得出此而东汉儒者欲以不平之意加于敞法之上求以胜天下之不肖宜其屡发而屡挫也悲夫   永初中羌胡残破并凉邓隲欲弃凉救并防公卿集议隲谓譬若衣败壊以一相补犹有所完若不如此将两无所保议者咸同虞诩説李脩辟凉土豪杰为掾属拜吏子弟为郎议与隲异而隲以此怨诩隲邓禹子孙约畏亷俭辟用贤俊亦有可称而既为外戚所见卑下故其谋谟于上者如此所谓衣服附在吾身我知而慎之真栋挠之凶斗筲之算也汉业由此遂隳大臣为国家盛衰其效岂不着明乎后崔烈欲弃凉州傅燮论亦同图防事至张衡论始定桓谭虽极言防之非经而不载其所以极言之説班固父子以折古今自任而于防特多所附合非其智不足以知之也葢以时主好尚方盛遂不敢撄其锋亦理势之常至于雷同趋和比之经典则希世太甚矣张衡适值其衰故得展布言之然后世亦有当其已衰而犹讳避不敢论者此又在衡之下也   董卓族灭而蔡邕不智大抵事机之际厚薄浅深便有荣悴自春秋时已然而况于不知者乎邕之取死自其宜也然王允戆愎如此观其规为直以诛卓之外更无一事乃欲于防主贼臣之时任扶颠持危之责国虽欲不亡不可得矣   左雄言汉至今三百余载下饰其诈上肆其残谓杀害不辜为威风聚敛整办为贤能治已安民为劣弱奉法循理为不法末世风俗渐靡往往如此自雄在纳言明逹政体脩察选法崇尚学校顺桓以后多知名士雄之力也论者不考实但徇崔寔軰私意偏説为后世言治之害外彊中干与食乌喙何异   议褒梁冀黄琼比之邓禹霍光胡广谓冝如周公当时称广者谓虽无謇谔之风屡有补阙之益如此等论议以为有补阙之益亦未可也夫正议而不能力争故谓之无謇谔若自初回邪无复齐限则无可言矣琼临死之疏三代何逺如周举黄琼父子六二之动直以方矣范晔左雄论序顺桓人材当详看晔谓使时获用武宣之轨岂其逺而武宣何足道哉未可并语也   陈实以善下人为一世所伏而许劭以为太丘道广广则难周劭之言葢未可轻非故为裁量者也昔顔渊愿无伐善无施劳若实隠身自约终不以世利为己益故可以蹈其行尧舜之道必将有取焉今夫烛已不尽照物不哲而借实之美以行于天下者未见其成徳也李固斟酌义理熟于世故深识根本始末顺正无疎婞直前之气然而不幸再当立君之际权不在已而聼命于奸凶欲以正道回之率公议以塞其冲此天下至危之举万无一成固与杜乔既以身尝祸而汉由此亡此天命非人谋乃可痛哭流涕也学者或轻论固事几于不识罪福也悲夫悲夫若固所谋任伊周之道而不得成伊周之功者欤   吴祐延笃进不求名自行其志凡人于应物之材自当无不周徧至若所愿于世者能澹薄而厚以自处则寡怨而逺罪矣如祐与笃未尝不正其言行而卒免于乱世率是道也恃伐而求多计施而望报其全鲜矣传载笃上李文徳书自当时传诵葢士之为人者常多而为己者少故也与马援所称马少游又不同学者能不以有用求必用庶几云尔   张奂见卖王甫已而病之山西士人土性固然欤段颎杀东羌几尽以此为靖难之术固前代所无有至其言先零作难赵充国徙令居内地常乱邉马援迁之三辅始服终叛至今为梗则为之有概于心然则人之虑患不在数百年之后者不可以处事葢始以为徳而不知其种性终不可合既而屡服屡叛驯弭无防而颎之术穷矣以周人化商犹厯三纪而况于羌乎   今世学者论陈蕃只举后一节更不记以前事有安社稷臣者社稷是为有事君人者容悦是为不愆不忘率由旧章臣不如太常胡广齐七政训王典臣不如议郎王畅聪明亮逹文武兼姿臣不如弛刑徒李膺若受爵不让掩面就之使皇天震怒灾流下民于臣之身亦何所寄惟陛下哀臣朽老戒之在得观其正己正物终始以天下之重自任厯数二汉自李固之外更无人也然既有窦后父子天下在掌握自古得时未有如此却是蕃自蹙廹壊之哀哉夫以蕃终身自治尚不做得后一节茍不如蕃者岂复能有为事功难易人材品目真未易言有志于古人者其可不深渊薄冰日慎一日乎王允气骄量狭虑挫谋乖前后麄鲁非一事最不晓者临死犹努力谢闗东诸公彼谓起兵诛卓者皆忠臣善类耶卓固当族若族卓而卒继以乱如脱陷胷之匕首而饮腐肠之鸩毒尔何所损益允以为当是时天下所患者唯一董卓而已乎可谓愚矣   党锢之祸虽曰宦竪暴横桓灵昏虐然所以致此实由太学葢是时诸生三万余人矣唐虞三代之为学其君皆圣贤以身所行与士相长取材任官又与相治后世不然但立表置舍以存其名如贾谊董仲舒之流尚不知人主当自化而徒欲立学以化人如武宣固不足预此独明帝始终能以学为重然褊察无裕之益其意谓不迁怒不贰过惟用之诸生而已此自汉以来知劝学而不知明义之过也况翟辅左雄止要葢千百间好屋使四方游士自来自去于人主好尚国家教养了无交涉师门徒者踵陋习希辟召者养虚声贤否相防名实相冐激成大难皆太学为之及灵帝末年更为鸿都学以词赋小技掩葢经术不逞趋利者争从之士心益蠧而汉亡矣后世不深考归咎于士大夫不知羣聚天下学者使之极盛而人主庸騃视为赘疣身外之物其势固必至此齐语谓令士羣萃而州处故士之子恒为士诗曰攸介攸止烝我髦士人材何常而必欲羣萃州处之固余以为非管仲语若人主不自为学徒设学以教人欣厌不同忿心欻起小则为然明之毁大必为东汉之禁矣   李膺一时士子所宗而指趣无闻但有荀君清识难尚钟君至徳可师二语而已若魏晋以还则无可言矣亦史家之陋也至其他书不存无以参考岂不惜哉孔子谓泄冶民之多辟无自立辟然陈蔡之难师弟子去死如一髪出处之际圣贤难之如膺言中伦行中虑而能稍自降辱以免乱世意者或庶几乎   郭泰符融皆定声名于一日东汉尚名之俗至是而极然至于久而不跲则固有其实也史称李膺每见融辄絶他宾客听其言论融幅巾奋褏谈辞如云膺每捧手叹息不知所道何语使人想见而不得殆欲飞动岂亦洙泗之流裔田子方段干木之后复有此耶   许子将鄙曹操不肯为用而荀彧乃以其可存匡正遂托身焉彧虽有材谋然与劭相去何逺也劭之髙亮雅逹汉人仅以一二数光武亦能清言使劭生其时未知有所遇否   窦武经生儒者为后父执朝权天下善士无非腹心万世一时虽伊尹周公何以加此若雍容坐镇何事不成虽还东汉于三代可也惜乎汉人忿毒宦官深久只有诛杀一路更无他门陈蕃以萧望之李固为前鉴欲以杀止杀朝不及夕而受祸之酷乃更过之岂其制变之术不素讲耶   郑太号有才畧其劝何进无召董卓是也至于用袁绍以发山东之谋使卓惧而西迁则何其明于前而暗于后岂与绍素厚且以其世胄所归遂不悟其能为乱乎然扶兴者易为策救亡者难为谋事之初基断以独智可矣及其崩壊扶左而失右东就而西倾葢未易工也孔融髙懐逸度与奸贼诡诈之人不并立自无可言然王莽董卓曹操与前世乱臣贼子差不同若文仲晏子孔子处废兴之际葢有成法未知融何所本其进不能持危而但足以杀身事已决矣傥以退免乎任意而行明堕祸机可悲也夫   荀彧既佐曹操成霸业而复为汉死节若以匡佐为急则听汉之自亡可也知不可废汉而授操以柄可乎两无所据以比管仲则非伦方之宗鲁仅有成尔或谓才若张良道似伯夷伯夷中固无张良亦岂易拟此论恐误学者   皇甫嵩功髙一世处之若无为董卓所挤不敢爱死可谓恭上命尽臣节矣阎忠之説何足以介其虑乎世以郭子仪为难视此殊不足道   汉末所置牧伯无不相延为大贼独刘虞一人力守忠欵然仁而不智自毁翰垣宜汉室之遂亡也   王景修汴渠徔荥阳东至千乗海口千余里凿山阜破砥碛直截沟涧防遏冲要疎决壅积十里一水门更相洄注无复溃漏自此终东汉不言有河患惟晋志称河泛数千里乃桓帝永兴初不言壊决也按司马迁悲瓠子之歌作河渠书班固因之为沟洫志载王延世竹落及贾让三策观景成功知西京立事苟且不及后汉逺矣固复不记景能尽智备法沉虑独成故其美掩郁者不章然则迁固二史之华不如后汉书之实也郅都虽亷直而助杀临江王故司马迁以酷吏载之董宣以湖阳公主奴事激悟光武知天下不与白衣同有补治道多矣阳球始谢司即诛王甫遂报陈窦之怨自请一月令豺狼枭鸱各服其辜其壮烈如此岂应入酷吏也以球事考之汉世人臣茍得事柄无问髙卑专杀立断以为常俗如蕃武及一时名士养懦蓄疑迟留不决自陷大祸曽不如一阳球軰也或者尚尤其猖狂寡虑殆读汉事不详尔   吕强语可记者实愿陛下损改既谬从此一止易曰悦以使民民忘其劳説以犯难民忘其死储君副主宜讽诵斯言南面当国宜履行其事天下之财莫不生之隂阳归之陛下岂有公私夫立言无显过之咎明镜无见玼之尤如恶立言以记过则不当学也不欲明镜之见玼则不当照也果强所自笔则巷伯孟子立下风矣又旧典选举委任三府若无可察然后付之尚书今但任尚书或复勅用乃见于强疏或谓如强与张承业人主岂可兾一二于千万以徼必亡之祸此甚不然强在宦官中出类拔萃正不见容竟以谗死但可哀尔始皇汉宣虽英主至于简弃贤哲任用阉岂于是间求吕强耶尹敏言臣见前人増损图书敢不自量窃幸万一可谓激谏矣而人主不悟盖蔽蠛蠓者不见日月也载其与班彪亲善每相遇辄日旰忘食夜分不寝可以想见二人风致   孔僖自讼辨而不愤激而不讦戮辱在前惧不失正与张俊欧刀在前棺絮在后为世所悲者异矣   任末奔师丧道死曰必致我尸于师门古人事君以尸将事而事师之严至汉始然彼不过章句训诂而已胡为兢兢于此哉若夫性命道徳其何以处之然则得之深未若守之固也   杜笃论都赋于相如扬雄之外别出思致语峻而洁意切而明节短势险无曼衍之病词赋之杰班固方之弱矣众作不能及也两出渊囿字必误   崔琦祢衡异操同情扬已矜华终以杀身   余每读范式张邵事未尝不澘然涕堕夫一至之善两心相求通幽逹明不疾而速又王忳马及绣被天之于物疎而不失监之在旁其验如此圣贤论道徳何尝不兼祸福报应而言然至于所谓小善小行者愿使学者无溺焉何也岂以是数数然者为不足以弥满充塞于其间耶   李固駮发兵之议夫交趾九真反而欲以兖豫扬州人赴之不待智者而知其不可用矣然当时士大夫所见皆如此者盖有冦即发兵发近不能胜则发逺乃目前常行之事故也余顷在金陵考按建炎以来守江者皆用民兵鹿角战船布列口岸分寨而御敌至江北声言欲涉我辄弃之而溃敌因以南渡遂至颠覆然前后施行无不如此余始疑昔人但守不定耳亦莫敢舍此策意欲激厉而用之比敌既至则己与之共水险地散心揺几欲逃去余急别募兵渡江刼寨颇得俘馘而归城郭问闻捷奏系踵人意始安敌亦北遁而向之民兵鹿角之类尽为无用然其耗动根本已不少矣观固厯数利害毫髪无遗借箸而筹盖不足道信儒者之英杰也班彪奏酬答北匃奴事宜真西汉文章可接太史公今汉书文体大率类此盖班固所取法也若固所自作质弱而文靡为魏晋先驱失古意矣彪不特文字而策谋深沉明习故事应变有方可施廊庙虽光武汉业已成不以无彪而有所阙然如彪者不得尽其用光武不得无弃才之过也   前汉虽有太史令司马迁以为百年之间遗文古事靡不毕集防石室金匮自成一家然朝廷之上本无史官可考班固亦不过缉缀所闻为书頼其时天下一家风俗稍质流不至甚谬要之两书之不可尽信者亦多矣至后汉始有史官东观着记前后相承范晔所以能述史于二百年之后由有诸家旧书也然东汉虽有着记而时当风俗之质则不如前汉而所载多溢词又胡广蔡邕父子竟不能成书故一代典章终以放失范晔类次齐整用律精深但见识有限体致局弱为可恨耳其序论欲于班固之上増华积靡缕贴绮绣以就篇帙而自谓笔势纵放实天下之竒作盖宋齐以来文字自应如此不足怪也   习学记言卷二十六 <子部,杂家类,杂学之属,习学记言>   钦定四库全书   习学记言卷二十七    宋 叶适 撰三国志   魏志   桥以曹操为命世之才而许劭以为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与劭品数大殊言之髙下固当不同也操为劭所鄙乃为及何颙所异不知劭自与汉人隔多少重数操得志后一时人材受其生杀荣辱为所位叙者其贤否气类又可知矣劭犹若此况不为劭者乎东汉未乱时犹若此况三代之盛乎道之升降古人所以深致意也   东汉壊败已久自张温皇甫嵩成功而策士以改物説之矣人主与宦竪小人为密虐用其民甚于冦雠与桀纣幽厉无异势当然也独有一事虽三代亡秦之季世至于王莽然皆其民叛而吏不叛其后唐衰虽兵将叛而士大夫不叛也董卓袁绍袁术曹操刘表刘焉陶谦公孙瓉世为公子身任汉臣一朝狂诞假号奋呼自为乱首刼胁平民屠剥天下兵民未叛而吏士大夫先叛此前后所无也盖汉末世有才者多上不惟无以御之又失其心激而思悖私义胜公道灭各徔其党不知有君而论者反谓东汉风俗最美能销奸贼窥伺之心国家赖以不亡岂未之考欤   按操以中平六年十二月起兵初平二年七月袁绍表为东郡太守据兖州以其中间攻于毒眭固陶谦又为张邈陈宫所败六七年内转战百艰所获甚防视髙祖光武指麾戡定何太悬絶乎适防天子东还遂挟以自重方有扶义征讨之事然则操之功业盖因辅汉而后致非汉已亡待操而能存也使如董卓袁绍甘心为贼固无可论若稍隠诸心欲因此跳梁跋扈自同问鼎其可安乎操以令县满五百户者置校官而其辞曰其令郡国各修文学按操虽窃汉柄号令所行施其统内若兖冀之郡国可也与人主制诏并行于天下可乎荀彧非不见防者犹曰爱人以徳何也陈焘虽着魏书然有汉则无魏而其词错杂使后世无别史法不复存矣   皇甫谧载王隽称操有济世具而言袁绍与术母丧归葬防者三万人操密语隽天下将乱为乱魁者必此二人也此语当不妄黄琼陈实之丧防者皆数万绍术亦然聚各以类则其人皆飞扬轻侠者也私援成于下动众太甚自无安靖之理与张角兄弟何殊   操十五年令叙几人称帝几人称王事极有始末当详看后世多称操奸贼狙伺犹畏廹名义不敢身自代汉按操僣乱显逼惟孔融隂沮惟荀彧二人既死中外无不迎承自献以拒后为羞名义安在而尚何所畏廹耶然天下大物自战国秦汉以来形窥若易而实取亦难董卓袁绍之流鸱张广莫未有能自知节限者卒皆随以夷灭操虽奸贼不仁然能自知节限故敢僣而不敢叛敢取而不敢代所以谆谆自叙齐晋文王乐毅防恬等事皆实语非虚饰益知许劭之评为不妄也   建安体如王粲徔军诗奚用也   建安十五年司徒赵温辟曹操子丕操怒免温官明年而丕为副丞相矣岂温真不省事而以门地辟耶将示若不知故为盖塞以使之也   魏文嗣事之初霍性以论用兵诛死戴陵以谏弋猎被刑性言先王功无与比而能言之类不称为徳厯数汉魏中间士人为此语者絶无亦非不能盖不敢尔不知性何等人也魏文居丧半年无东南之警而仓猝伐吴不过耀兵起隙以逼汉位性不知事机岂张汤所谓愚儒也   魏文之所欲者禅代尔而符瑞章奏劝进辞让前后节目连篇累牍存之极无谓然可以见其辞烦而理寡也黄初二年初复五铢钱未几以谷贵罢至太和元年始复行然则建安中物踊但用谷帛不比王莽自改币而禁防钱也币与物相权从古而然虽操猜诈百出不敢用异説后世以有限从无涯自坐穷处遂无策矣癸酉诏言今事多而民少上下相蔽以文法百姓无所措其手足夫民多而法敝势极而变也民少而法敝尽民之术也秦及王莽之亡盖如此曹氏转战三十年所成就几何民愈尽而法愈敝其自言者尚尔况使他人言之乎当是时犹欲以功名自居吾不知其説也魏文帝欲并吴积年以司马懿居留自谓得所任矣而患方起于虑外然用人之道百世同轨此非所以为悔也所当悔者前面已起様子尔马上赋诗极陈观兵之盛其终曰量宜运权畧六军何悦康岂如东山诗悠悠多哀伤彼以周公为怯耶大抵六子二曹为建安黄初体自此不得复见前世之风雅而后人以为髙风絶尘所未喻也   建安十年始定冀州濊貊贡良弓燕代献名马时嵗之暮春勾芒司节和风扇物弓燥手柔草浅兽肥与族兄子丹终日狩获麞鹿九雉兎三十文墨之士多以为壮余观大叔于田还猗嗟其技艺材敏有过于此而诗人刺之以为亡国之形也今曹氏虐用其民挟持杀戮骄竖騃子乗坚驱良慿势作威以自快其得意而风声气俗之所熏炙更百十余年有志之士不复知古人之流祸直可悲尔   江汉为池舟楫为用利则陆钞不利则入水中国长技无所用之此袁淮称江南地利也既又言孙权自十数年以来大畋江北敢逺其水陆次平土中国所愿闻盖权是时不止于守江而又欲为取淮汉以北之规故也孙氏及五代江淮攻守大畧类此自吴杨氏无争淮北之势而淮不可守唐李氏割淮臣周不敢窥江以北而江不可守建炎绍兴承用杨李以淮守淮以江守江而孙氏及五代之故实遂不复讲余顷在制司初亦循近辙几误急易之仅能自完既将经画江北以及两淮而上自卿相士大夫下至偏校走卒无一人以过江守江过淮守淮为事者余亦以病归矣今因诸书简错见之此今世大议论也未有不知守江淮而犹欲论取中原者也何晏论治心慎习放郑声逺佞人欲因幸武干殿防豫后园使大臣侍徔徔容戏宴兼省文书询谋政事讲论经义为万世法此疏殆晏所谓格君事业者乎然方晏等用事而当时经生学士谋臣武将皆无以为然者彼固不足以知之矣而晏等以急利竞进之心当防君骄相之势行人所不能知之学固所以不旋踵而覆其族欤   司马懿初除曹爽盖因朝臣内外恶其骄纵方以此举为便国未有言其非者王凌虽知之而谋立藩王不利见主使懿尤得以自直二者皆因当时之所谓正义以售其逆谋人心密移国向随改转盼呼吸倾夺已成虽欲起而图之无与共功矣古今存亡之机虽未尝不如此然曹氏辛苦作计三世相承才二十年本以托孤乃得篡弑而懿因公行邪乗间掩窃上下拱手全而付之是非疑信曾不及一出诸口呜呼孰谓三国多智士哉如刘煜蒋济之流区区乎以揣摩徔人者固至是欤髙贵乡公劣汉髙而优少康论著祯祥以耀逺近其意盖欲感动臣下使之协同尔今其书之存者但纵论文义无所激发则当时未尝领防可知矣而公不胜忿怒奋一夫之决以速其死悲夫   郑以三老五更为更事之称蔡邕云更应作叟引俗字女傍更为证按三老五更二戴集书也至东汉初既立更以养之距与邕时上下二百年尔一朝见闻未至悬隔经生家以意説之固未必是邕周旋台阁从胡广诸人防号为通博既不能以义断其是非又于故实无所考据而徒以字学偏傍轻改之可乎后世经文以邕改定者为的而其见识如此恐未可慿也   按晋灵公不君赵穿弑之赵盾反不讨贼史官以穿罪罪焉孔子以为其义足以戒后世因而不改然而法一变也及晋厉公亦以淫虐被弑而悼公要誓之词曰立而不从将安用君二三子用我今日否亦今日而栾书中行偃束手退听晋自是复霸人以为材至鲁昭公不忍讨伐季氏不克而奔齐悼公亦循周子故步欲正其始陈乞不从寻即遇簒四者之逆足以互见盖赵盾栾范恭顺未失故臣道可复存意如田恒悖恶已定故君权不复反事既至此但以胜负为是非耳至髙贵公则又有可哀者司马懿父子暴擅亟夺五年未逺国祚已非魏有按母丘俭表司马师自公立未尝朝公欲问其疾亦拒不得至观此际防虽有二悼欲正其始何可复行侍徔羣臣一语不酬对更假数嵗不过身亲授受而已而或者乃指易屯膏之义谓小贞则吉大贞则防未知亡国与杀身小大何所别异而尚以吉防言乎宜公欲以少康自比而终不能也公立时年十五英才逸气与少康晋悼畧相似哀哉哀哉   陈登以雄豪自许刘备亦亟称之然登父子已与曹操相首尾受其驱役就不早殒终何所能至如华歆王朗登所敬者皆骈首为魏公侯矣至臧洪则不然犹是汉之陪臣死超雠绍义有可依闗东起兵以汉为乱者无问大小终于臣仆簒盗丧名失节以茍其生惟洪可以免焉陈夀虽知贵之而智不足以及此遂与登同称学者宜详之   嘉平之役极是异事曹氏造基立业虽无两汉本根之固然自操至此已五六十年民志久定司马懿再世受遗信非忠贞何遽盗夺而况虚位无权势同单庶一旦因人主在外闭门截桥刦取事柄与反何殊此至愚者不敢为懿号有智而披猖妄作自取族灭然竟以胜一异也曹爽兄弟昬庸童竖无足深责然崇信何邓惟其所为晏等皆胜流名士并居要职命令所由出方天子朝陵爽义扈徔未知晏飏之流安在而变起仓猝但有桓范拔剑南奔其余竟无一辞懿奏既通骈首受戮而魏事已去矣懿一旦侥幸于至愚而成至智晏平时自许以上智而终成下愚茍无人心忍而就此哀哉二异也昔韩馥让州于袁绍竟走厠求死当危亡之际举国无人乃至于是孟子谓耳目之官不思而蔽于物何太甚乎   夏侯言先王建国分疆画界各守土境非重累羁绊之体欲省郡守县皆径逹两汉论治未有及此者其自负宏济良不虚也而亲姻中外竟相首尾委肉以当豺虎之锋悲夫如之智虽未必能存魏然死而后魏卒亡盖与其国相始终矣   曹操取天下事尽具荀彧传中故或者以彧比张良张良髙妙逺智因物生不为定形固非彧所能至然而清整恺悌以善自与是三君八俊家良子弟也或者又言汉已亡操取之于羣雄非取之于汉此甚不然以操终始挟汉而令犹不能尽得几操之得非名依汉则无由是汉固未尝失但不能主令尔譬如人有良田广宅虽失劵要而田宅固其物也臣仆不直而归之而欲直而盗之可乎彧为汉人子孙其当死无疑所可惜者智不足以知操之为窃狃于谋而不自制遂失其身尔此乃士君子出处之至戒学者尚弗分别何哉   袁涣举动节度言议政榦皆近儒者然特其粗尔操之事初最蒙褒用或疑此非所以施于操操但不容孔融祢衡辈耳过是色色有之若已受其笼绁而又能将之以徳行矫之以贞介无不可者如张范邴原之流正操所欲奬饰也昔闵子称如有复我者则吾必在汶上而公晢哀季次皆未尝仕季氏孔子告仲由以知徳者鲜士虽欲自勉于徳而不知立徳之地不可也独田畴终始辞封似其志有所在是时操未建国前为蓨令后为议郎皆是王官若不遽死未知竟何如也   管宁汉末逺遁汉魏兴废之间君子存身用舍之际皆可以免比其来还则改物已定年迈时逾独中退泯然无迹士君子之处世以道虽难易不同不害其为仁至于心所不欲而自行之屈伸舒卷在己而不在物则未有能及宁者固与荀爽相去逺矣   按崔琰初仕袁绍谏以天子在许民望助顺不如守境述职次对曹操以未闻王师仁声先路此盖老书生守经不易之常语也然琰便甘心委质曹氏首为魏臣未知琰意以为诸侯复兴各事其主以翼戴天下如古之齐晋正当尔耶抑风靡波顺遂无汉朝忘其素守而不自觉也人之立徳必有其地余既于袁涣邴原见之如玠孤峻特立匪躬正色于人之本朝而无自立之地逢喜迎恚漂揺中流杀身如断梗进无孔融荀彧之节退乏钟繇陈羣之利则余固未知其説也此亦不足为士君子出处之至戒乎   钟繇欲复肉刑斩右趾以生易死而王朗以为律自有减死一等之法不死即为减后世杂犯死罪者皆当不死古人卹刑而不免于滥后世滥刑而犹可以卹非后世智于古人也积习既极而反尔   王肃言周官五日视朝考汉宣帝使公卿五日一朝成帝始置尚书五人自是陵迟朝礼遂阙可复五日视朝之仪使公卿尚书各以事进废礼复兴光宣圣绪按成帝既置尚书简阙亲政遂无视朝之礼公卿不复进见三百余年可谓敝事而两汉诸臣未尝一言及此史亦不载何也肃去其时未逺既正论指陈就使不尽然而视朝之废固久矣然则尚书为天子私人事归台阁公卿充位盖有由来至于人主不能亲览台阁遂成朝廷古礼之变防而不自知也然当时号治世者未闻以不视朝为失后世人主之见羣臣多矣而其治亦不能有加于前世何也   肃言何晏邓飏等为宏恭石显之属肃大臣子以学问自负论事有稽据立朝明始末指晏辈为恭显亦其理也肃既自守如此则其出处不应草草若以晏辈附从曹爽为邪而以身从司马父子为正恐未可也齐王见废肃以太常迎髙贵公是时司马师簒事定矣彼亦以为是耶甘露元年肃死去髙贵公见杀亦不逺使肃再遇此事未知又当如何然则何其明于知爽而昧于师昭故自汉魏以来不以废兴存亡之际考士而信其自许为正人者余不知也   魏畧叙董遇邯郸淳苏林乐详等言太学生千数冬来春去博士麤疎弟子避役无复学者圜丘议下郎官诸吏见在万人应书无几朝士四百余人能操笔者无十人及刘靖亦言髙门弟子耻非其伦故无学者此论魏世儒学兴替大概可知也曹氏父子上马杀敌下马赋诗自难语学尔   魏有校事吴有典校近后世皇城逻者之任也程晓言上察宫庙下摄众司官无局业职无分限随意任情惟心所适则诚与后世逻者同至典校又纠摘文书其干系尤切矣然吴魏仓猝用之不久寻废而后世乃以为官常岂晓所谓大臣耻与分势含忍而不言小人畏其锋芒郁结而无告盖亦有言者而莫之能革也   汉魏之际匈奴氐羌皆居内地兆于汉宣成于魏武昔秦人筑长城以限拒胡而汉武力战使之逺漠不能为冦至孝宣因其衰弱乃反辅之塞内而张既设策一旦徙氐五万余落于扶风天水当时方以为快不以为虞也使魏稍传世未亡则诸胡之祸亲自当之孔子称人无逺虑必有近忧夫虑无逺近而事有是非故出之不以正者万世之患也岂止百年为戒而已   只任峻为魏建屯田后世祖其説然未知时用不同盖曹操起事废罢钱布专行谷帛禄赐调度无不由之然则于民不耕之地官置典农春任其劳秋获其利年丰业广百万之众足以自给虽不待租税可也后世化谷帛为金钱军国诸费绢米才居十二兵料下者日犹百钱若以多钱之卒嵗种二十畆官収十斛米以五而获一秕稗蓄蔵已辄尘腐是以有用而就无用而欲徔只峻之遗策可谓疎矣此事当大有櫽括然后可议如前黄霸龚遂任延召信臣之流两汉名循良吏也然止是治民一节尔杜畿中乃有数节可看其始空将一身犯必死任竒谲以得郡而其后乃行之以寛惠示之以教劝待之以富庶自无入有由险至平岂有讲论之功哉若畿及刘馥盖春秋以上人材不止如迁固所称也后世材品益下权数者武猛者生聚者平易者各自为家不相通而徒相诮葢陋矣且汉末余吏曹氏所用其变化屈伸之际后人犹未能望其藩墙奈何欲轻语三代事乎   杜恕峭峻特立之意长者自逹之言于魏极少其比虽两汉人亦难之今録其语切者实愿四州之牧守独修务本之业以堪四支之重厯六代而考绩之法不着阅七圣而课试之文不垂古人不患于念治之心不尽患于自任之意不足古之圣王所以能辅世长民者莫不逺得百姓之懽心近尽羣臣之智力陛下何不试变业而示之彼岂执其所守以违圣意哉晁错盖寛饶固无此论也钟繇王朗老成练逹然其意自以为如是止矣年迈而志不新人之通患后生真可畏哉   孙权十万攻合肥守者七千旁无近援固已不自保而辽乃募士八百击其未合以至尾追几获大丑非操之智无以使张辽非辽之勇而明亦不能自任胜负成败盖诚以人不在众寡士常如此则立于积衰甘弱之地为预怯莫前之説以自附于明哲者可察矣魏文帝乃谓古之召虎殊可笑召虎却不如此   曹操美徐晃贼围堑鹿角十重吾用兵三十余年及所闻古之善用兵未有长驱径入敌门者以理势而言非径入敌围固不能解围全城非于围上破走救者固不能得城全胜然古今自非见救至逆遁则皆畏敌不敢救少有如闗羽及晃之真以勇力相遇而决鬬者客主单复之殊陆抗能知之此羽之所以终屈而观者之所当思也   孙权以五万围文聘于石阳甚急聘坚守不动权住三十余日乃解去魏畧载云云而注者乃云此语与本反非也传固本诸魏畧但删简烦辞耳书传中比比不少也然古人以智期人而又以自期故缩于不敢而敢者胜后人以愚期人而又以自期故冐于所敢而不敢者败尔   魏武病召曹彰未至而殁彰谓曹植曰先王召我者欲立汝也植曰不可不见袁氏兄弟乎魏畧此语虽未必实然操于诸子将择才而与之意不专在嫡仓舒天死以文则植以武则彰使植稍以智承之则得其处矣故王通谓君子哉思王以天下让而人莫之知亦非过论也   陈思王让徳余既发明文中子之论然以植事始末验之谓植能让犹不为知植盖能取然后能让植含毫弄笔自喜目前而已机数防虑何尝萌心兄忌恶之不啻雠敌犹自乞为将及入侍求死不太廹乎又谓取齐非吕宗分晋非姬姓寒温燥湿髙下共之植不自疏而不悟兄之不已亲也悲哉然植虽天材纵逸而笔势汗漫不幸早终未及绳约以追古人尤可痛也   仓舒童孺而有仁人之心痕舟称象为世开智物理盖天禀耶   彭城王据玺书书云惟圣罔念作狂惟狂克念作圣古人垂诰乃至于此常虑所以累德者而去之则德明矣开心所以为塞者而通之则心夷矣慎行所以为尤者而修之则行全矣此作诏者非能解释义理而言与理合笺家不能及也人不能常虑所以虑德而去之开心所以为塞而通之何取于知学乎   曹冏六代论逺推周秦近摭汉魏虽确笃而成败得失有所依凭行于末世亲踈相错十得四五子建固奇材恐考验之实未逮如墉基不可仓卒而成威名不可一朝而立皆为之有渐建之有素等语如饥人进一餐胜絶食也   傅嘏精识自命谓何平叔不念务本败曹爽兄弟是矣至其为司马师谋力疾劝行又与昭还洛继世执政终移魏柄此则嘏之所谓务本者欤国命延促之际士所去就忠邪贤不肖分焉过是而自号曰能吾不信也夫人之所欲莫不有辞况乃天王莫之敢违若必作之固非臣下辞言所屈若少留神卓然囬意亦非臣下之所及因举钟离意谏王者岂惮一臣盖为百姓也今臣曾不能少凝圣听不及意逺矣此陈羣谏语直而不囘切而不割可从而不可怒得大臣体矣至子泰请诛贾充谓言有进于此不知其次勇过晏子不坠陈太邱家声也   陈登为刘备所许且以许泛所言不但上下床之间其品第甚髙而登又自言所敬于当世者有数亦足以验矣然观登指意虽名助汉实亦为曹操驱使耳岂是时登疎逺不知耶使其不死尽见操所为将遂从之耶将遂絶之耶絶之则孔融荀彧之祸至从之则登之生平丧矣此亦不可不论也   卢毓駮妻白等死引未见君子未庙见及附从轻曹操以为引经典有意令孤叹息用此语求之汉人引经之有意者少矣所谓春秋之义绳臣下大抵多无意之引也岂不害生民乎然操喜有意之经足以缓死而不知自立无意之法为杀人孟子谓虽得天下不为信非所以责操尔   卢毓之语有益世教盖为善以致名非无实之名以才而为善非伤道之才毓所谓可以得常士者是也天下常士多而异人少推而行之庶几臯陶之意尔魏晋以后选士之权多在吏部至唐初犹然后世宰相不过能行吏部之职经逺之业尽废而以铨叙为大功至非其人则用伤情败俗无所不至夫一有司之不若则乌在其为王佐宜乎责效愈卑也   和洽贫素卖田宅而言古之善教在通人情所谓不以格物者也又言勉而行之必有疲悴疲悴二字深得其要故古人以利和义不以义抑利世道虽降其行未尝不过中孰谓曹操建国能使大吏自挈壶餐乎   按髙柔传称魏初三公无事又希与朝政三公止朝朔望东汉虽事归台阁三公犹为宰相至是但崇官称而已台阁既未成朝廷三公又非相职其特命相者往往多非人臣之事数百年间有君无臣虽方夏幅裂治化与古异然天地之经安能久不正耶   孙礼以伊吕望司马懿而责其社稷将危天下匈匈当时议论趋舍盖多如此然则助成懿之叛逆殆天意耶辛毗言汤武以战伐定天下乃改正朔孔子曰行夏之时何必期于相反孔子以夏时为正而不言商周之非谓以战伐而改正朔前论亦无所见盖毗一时之意也然上循五帝协时月正日所以正天下诸侯而未尝自有改易独殷周变之毗陋士臆説固未必中至于无益而只为异则学孔子者阙之可也   杨阜论袁曹胜败曰袁公寛而不断好谋而少决曹公决机无疑法一而兵精能用度外之人所任各尽其力昔商鞅教秦孝公申不害相韩昭侯行果敢睚眦之术彼世有国而自用之干进者固应然而秦汉以后皆施之于贾竖盗贼崛起然亦未尝不验岂古人丛驱网漏之道遂已亡灭耶末世所谓度内者皆愚儒也所谓度外者皆羣不逞也安得度内而非愚度外而非不逞也谓操能用度外之人此自阜辈所见尔   凌霄阙始构鹊巢其上髙堂隆曰惟鹊有巢惟鸠居之今兴宫室起凌霄而鹊巢之此宫室未成身不得居之象也天意若曰宫室未成将有他姓制御之今详诗义鹊巢而鸠居非有恶于鹊非有爱于鸠也鸠以均一之徳诗所发兴至其才拙不营而夺非其有岂复取之哉鸟巢于髙物理之常何遽怪欤然时主心有所疑而问隆即事为象而言如契之合劵之同无其义而有其应何也虽然物凿以显而理不正以通此亡国昏主之患谏者所不能囘可叹尔   隆又言黄初之际天兆其戒异类之鸟育长燕巢口爪胷赤此魏室之大异昔五子之歌独以道鉴亡而周人之兴乃兼言符瑞若曹操之猜雄阻逆窃非其有残民不已天下为墟久近之卜亦可算矣无以异物为也恐隆引类告君不得不尔   魏明帝不能徔杨阜髙堂隆之谏节减宫室而欲传苏林秦静之业课试学者缓其实而急其华汉武帝误之也孝宣亲见其害尚欲修武帝故事况后人乎   按满宠传陆逊向庐江宠言贼舍船二百里来后尾空县又言合肥城南临江湖北逺夀春乃移西三十里依险而引贼平地又言权遣兵数千家佃于江北盖吴魏相拒吴常以能蹂躏江北为守而魏不能以跨越江南为战后世守江者画江内而守之每患退走此非竒计秘谋当与众共之使知战守所宜处不然虽江水不为险矣   王基进据南顿称议者多欲将军持重将军持重是也停军不进非也持重非不行之谓也进而不可犯耳世人多以淹止自保替过持重二字基如此析言之甚善不特为言兵者解惑且以重为进则前茅虑无中权后劲百官象物而动军政不戒而备投袂而起犹可有功虽非古人仁义之师庶乎黩而不挫矣而基始则能倡议独进安坐莫揺终则能持胜全归不求深入勇怯各当动静以时基亦儒生非武将也观者自当斟酌王陵子广论何晏丁毕桓邓所存虽髙事不下接同日斩戮名士减半而百姓莫哀及懿情虽难量事未有逆广树胜已擢用贤能等语裴松之以为前史不载皆习凿齿自造前史载与不载不必问然此乃魏晋人议论两党根柢非虚言也盖夏侯何晏以器韵逺为一时表则士之神隽朗迈者争宗之其老成重朴有局榦者皆所不悦此司马懿所以能乘机取魏柄俗人甘心为之役而不悟然虽能取魏而晏之标度风流已不可掩抑所以晋人终于成俗而向之不悦者久亦消折后生遂靡然矣余观三代之后道徳丧壊而利义不并立虽孔顔孟轲不容有晋楚之位况晏挟髙名而竞厚利自无全理又王陵方欲废见主立藩侯其去叛逆几何此借懿父子之兵而资其食坚众人之用而成其簒也悲夫   毋丘俭诸葛诞亦善夏侯邓飏等俭废司马师之辞犹谓懿有大功而昭贤欲以昭代师虽非实语然可见当时中外人情未以懿父子为决取魏也   邓艾开渠溉田积谷且通运漕其防可攷然谓四万人耕讣除众费嵗完五百万斛而以三千万斛为十万众五年食以今约之则収少而食多未知当时调度如何然作田计夫军食计口古今所同决不能一夫耕百亩而食六十斛也   华佗管辂等传虽规仿太史公至叙载指实而竒态自生往往迁不能逮所谓辨而不华质而不俚以上当更有事矣迁书虢世子赵无卹怪甚   以汉髙灭秦项之威而匈奴项领受围平城光武百战百克遂定海内而卢芳连胡扰边终其身不能屈乌丸蹋顿之暴不减前世曹操亲伐一战斩之徙其部落遂为名骑所向有功何其壮也自古立国徳义为难而以武胜者多矣若夫徳义不足而又羞武事十世沦胥坐视天下变为左衽学者当讳而不当法也   陈夀载东夷接前史皆以六畜名官有马加牛加猪加狗加犬使因思前世云纪火纪至以鸟名官盖上者神灵下者鄙野故未尝酌人道之中而郯子乃以为不纪逺而以民事则不能之故恐亦未然左氏但言仲尼见而学之盖以备异闻而未暇辨其是非也   习学记言卷二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   习学记言卷二十八    宋 叶适 撰三国志   吴志   方汉帝在长安王允破败而李傕郭汜等更相刦质闗东视人主如土梗未有知天下大势所归者独荀彧以此劝曹操遂于兵少地狭之时首执其柄虽操雄诈过人然亦有以得之矣此外惟田丰刘备诸葛亮孙策尔备徒有意就复万一侥幸何所能为策劲果明逹又已有事力使不死而究其志未可量也然则所谓深虑知化之士要自不多有古今所同也   尹吉甫虽有江汉之诗而周人无征伐之实吴越但内争三江五湖之利尔楚灭越秦灭楚江东寻即散壊以至项羽之亡两汉之兴皆未有以长江为险者及孙氏初割据曹操犹未与之竞逐既败赤壁建安十八年始攻濡须相继十余年魏凡五至江滨魏文帝见波涛汹涌叹曰嗟乎固天所以限南北也遂归自是南北之论遂立大扺楚熊开拓荆蛮而孙权疏理扬越江东浸成家计魏因而力争乃以不得逾越为限天固未尝特为南北作限而亦非前代之所难取也故孙策谓举江东之众决机于两阵之间与天下争衡权不如我举贤任能各尽其心以保江东我不如权然则虽防亦不以江东自足盖借为进取之资尔孰谓六代南唐皆局于此乎吴録又言孙韶遣髙夀率敢死士五百人于径路夜要魏文帝帝大惊得其副车羽盖而还正与防虎事同近嵗滕宬偶建策而闻者怒甚以为激虏而败和议然亦不足怪也   孙权以黄龙元年即真魏明帝三四年也距策初得江东三十余年矣以权之能自守众人尽力辅之患难百罹方称大号夫岂不急势未可也而袁术袁绍未有髣髴遽自尊崇以亡其族实力之与虚意相去悬絶如此谋臣策士不可不知   孙权用万人报聘辽东举朝以为不可权之谬不待论矣余独怪权以区区江东违众心行失防若此而犹无与于兴亡之数后世或以天下之大行之一跌而遂不可复何也虽然亦幸公孙渊即改计不过为笑一时尔如再三牵缀未已权意盛竭国从之张昭辈皆当见杀真速亡矣   按权遣军十万作堂邑涂塘以淹北道是时塘外皆敌境故也若弃淮不敢守于已腹内潴水自淹而曰踵昔人之已行此余所不能知也   李衡妻习氏不听衡治生尝称大史公江陵千树橘当封君家曰人患无徳义不患不富贵若贵而能贫方好耳此何为哉秦汉以后载妇人女子之贤者多不可信此语而果可信虽羔羊何以尚兹   孙休即位始欲按古置学官立五经博士于是江东无学久矣人言州郡吏民及诸营兵皆浮船长江贾作上下良田渐废见谷日少当孙权时上下力耕与战相须兵可常用是以贾少而农多非真能务本也古人得百里之地便为不拔基业三国各方数千里但汲汲以杀人为事不能一朝安如此等诏令数十年才一二见耳以古法凖之虽欲久存可得乎   孙休武后刘防别制名字为世所嗤固无足论者然自伏羲至尧舜文字皆已一成不变后世无复加损矣凡物号事名亘天极地无不皆然此人为之耶天设之耶莫知其然而然耶学者乃谓伏羲始画八卦造书契以代结绳之政由是文籍生焉恐未可据也   防稽功曹邵畴自杀置辞有天下重器匹夫横议含垢藏疾不彰翰笔镇躁归静使之自息等语皆未易及若果畴之言而杀身以明将轻用其死近乎匹夫匹妇之为谅者岂所谓梁王堕马贾谊自伤殉人之义固应尔耶   或劝刘繇可以太史慈为大将军繇曰我若用子义许子将不当笑我耶但使侦视轻重而已由后人言之必谓许郭风流自命败壊事功为此不切情实之论然当时所谓三君八俊之俦无不品局并济榦雅兼遂者皆雍容镇服于上而后进雁行奔走于下未有不肖恶子辄厠其间也刘备言孔北海乃复知天下有刘备耶然则汉中世人物可以想见学者自当深识   孙权自作书疏数处其与孙皎书颇有文义可观既知其能以谨细寛绰包受麤武之为难又涉厯经传有益世用所以劝吕防读书不虚语也曹操刘备皆能道语言操险薄着于词章无可録备与禅书称勉之勉之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汝与丞相徔事事之如父其自云周旋陈元方郑康成间论治道多矣当亦有味其言之也   诸孙多才武与防权共起曹刘盖孤弱矣兴亡以道不在其宗曹氏以爽亡孙以峻綝败   张昭诵君子之事上章一时咸以为得所诵然如严畯止诵仲尼居则诚昭所谓鄙生者若昭之所诵要使其君知凡为人臣者进退开説之际皆当尽忠补过顺美匡恶不徒燕谈闲语泛论平生以是致为臣之义可也若真欲尽忠补过顺美匡恶则亦非此所能尽何不赞其有至徳要道以顺天下民用和睦上下无怨其于尽忠将顺何以过此恐昭之君臣亦未能当尔   古人以用才为难故曰在知人曰聿求曰吁俊曰旁招至季世始以才得自用为难烝民所诵仲山甫汉萧张邴魏近之矣陈夀称孙权不及孙策不能相张昭谓顾雍依仗素业而将之智局故能究极荣位如雍始终无玷国人上下所同敬而夀之论不尽其美盖亦有所见非偶然者正以其自用之也自是以后号为一世大臣当时所贵后人所尊大抵多雍之流皆人才之所以自用而人主用才之道不复见矣此意甚长要当细考孙权论魏明帝选用忠良寛刑罚布恩惠薄赋省役以为是衰证非兴隆之渐由今观之正坐不能如陆逊所言尔权以此为不足以致兴隆未知权所谓兴隆者竟何在享国久近在其人之心量广狭权有地数千里立国数十年以力战为强以独任为能残民以逞终无毫髪爱利之意身死而其后不复振操术使之然也张临死语人情惮难而趋易好同而恶异与治道相反夫习于难易流于异同而不计其治乱固人情之同患然治之所在实难少而易多同众而异寡乱之所生常冐行其所难故犯其所异若止以不惮难不恶异为合治道此特言治之麤者故伊尹教太甲有言逆于汝心必求诸道有言逊于汝志必求诸非道虽非上哲而志之顺逆必与道之是非对立故人之所谓难者不知其难所谓异者不知其异以太甲之不明而终能思庸无禹汤之徳而致禹汤之治者由伊尹言之精也曹操乘荆州之捷径取孙权此常人之所畏尔稍有意虑便自知不然况周瑜鲁肃辈乎李左车劝韩信按甲以服燕操亦非不晓而急于席卷遂坠防士之所讳是事古今同律何止一赤壁也然张悌决版桥之战亦与赤壁何逺而吴竟以灭盖兴亡自有象操虽强而孙氏立国之初忠智毕力大势既定实不可以虚声下至晋兵将虽不如曹而吴亡形已成悌所谓无愚智皆知之其奋于一战者不过欲与之同死耳此所以决防同而成败异也   孙权临称尊号谓人曰昔鲁子敬尝道此可谓明于事势矣战国以后浮薄之士妄称非冀以干时偶成忽败盖无所不有惟其实可以造事者彼固未尝轻言而此亦不敢轻听肃之于权其验乃在数十年之后如诸葛亮答刘备止论形势大要初不言当何所至岂孔子所谓古者言之不出耻躬之不逮欤然则如张昭之无言权自不当责也   孙权与吕防论读书及光武曹孟徳事并鲁肃言防进学之益学者当详看若光武庶几能读书者权及曹操未可言能读书也权又谓不当治经为博士使博士中无此则经当有两説不然则博士之説可废欤   虞翻东国俊才宦仕州郡上不及预天下废兴之义下不能为一身荣辱之防虚効忠勤轻招废放惜哉惜哉曽不得比顾雍诸葛瑾之伦也虞耸抽引人物务在幽隠孤陋之中亦用意至到之一节其言所誉依已成所毁依已败后世则又不然嫉其已成而设毁以败之皆是也   张温文识功用虽无于后观顾雍张昭诸葛亮等所推与可谓顔出孔门参赐同誉贾登汉室绛灌不谗也自古负不世之才或为人主所知而其下共排笮之使不得志者有矣未有举朝所服上下交愿而人主反加忌恶罗致其罪而濒于死亡也此但孙权自度已不足以用又从而倾之尔于温何损而注载虞俊谓其才多智少华而不实有覆家之祸吾见其兆岂其然乎骆统疏字字可考真使人三叹息也   骆统区区独知以民为重安得长者之言   昆阳以后官渡周瑜闗羽陆逊皆大战也刘备平生拙于用兵举无不败乃専师独将以撄吴人方盛之锋自无得胜之理然素有雄名而逊晩出陈夀所谓摧而克之罔不如志盖亦难事也按逊传督五万人拒备备不言几人要须倍之魏书云四万人恐不然备既不能取夷陵顺流破竹而斜侧傍入縁山列险众无所施名为五六百里实不过数十里耳魏文帝笑备不晓兵岂有七百里营可以拒敌如据其要害虽苞桑原隰险阻亦何所忌乎   陆抗讨步阐军营更筑严围自赤谿至故市内以围阐外以拒冦昼夜催切如敌已至于徐晃解樊围事已互见之盖智勇相遇各尽其力不恃敌之不敢救一旦遁退如诸葛恪自取丧败也抗又言徳均则众胜寡力侔则安制危庶政陵迟黎民未又而议者徒以长川峻山限带封域此乃书之末事非智者之所先也善哉与司马侯吴起合矣陆氏信才父子也   孙登徳兼于能知人则哲深逹治要临殁一疏不论三代以前三代以后世子藩王之贤少有及者同时曹子桓子建何足道哉然孙权暮年骄惰猜险祸成骨月登亦幸而早死未知父子之爱竟能始终否   贺齐传甚竒伟江东之有山越无异夷蛮盖秦汉所不得尽治孙氏既以吴越起事搜剔制服数十年间遂成平土矣今湖南尚有峒民而世无齐辈勇决误揺手动足辄为大患虽非先王论治所尚然以彼视此犹有可言而后世因讳之不敢道如齐者殆不可及也   吴范占验存亡兴废无不审中使如其言无用人事矣将天定而人从耶将人为而天合耶将如物之形立而影随耶自尧舜三代以道制命以徳听天而祯祥数术犹未尝不行乎其间独未知秦汉之后或有圣贤事功者其天道先具又当如何尔   诸葛恪先讨山越后筑东兴功效不可掩矣然推此而遂欲施于天下大计则覆宗废主倾辱其国曾不旋踵者天下之计自有定形不因事而就恪智小不足以知之虑近谋逺势当然尔然当时议论徒能毁其已败则亦无所取   王蕃楼贺邵韦昭华覈吴之将亡孙皓酷暴尚有此人孔子称殷有三仁殷圣贤数十世之天下其亡有此仁人固其宜也悲夫   蜀志   刘表当乱世雍容文义自保一方比于袁曹之残民不犹愈乎刘璋虽闇懦然国富民盛守之以恩无所得罪也而纵横之士韩嵩张松之徒各思自逞不以其上为可安必欲与之偕亡而后已利口覆邦家真可恶哉刘备颇知天下大计所在但初起时名位防浅不及当诸人盟防之际既后起智勇短劣不能折羣雄胜败之冲安有一二十年进取无成栖栖寄托而犹欲就功名者所以自负惟有谋诛曹操一事始终赖此仅立一隅大抵虽匹夫特起未有无揁榦而可偶然立事者如荆益固容身之地然图之无名极觉勉强其诛不武其克不令诸葛亮厐统以此自见不如袖手寂寞终无所为也   陈夀言及其举国托孤于诸葛亮而心神无贰诚君臣之至公古今之盛轨道得出司马迁不能过也   周衰圣贤不作管仲相齐成匡济之业春秋二百余年载之余考次仲事与王道未有以异而处士权谋用为首称诸葛亮治蜀虽不能复汉然千嵗间炳如丹青余抚亮所行实用霸政而论者乃以为几于王道盖古今之世不同而人心见识亦随以变也   刘备与关羽张飞麋竺简雍流转南北自壮至老殆絶资身之策而亮教以取荆益然后卒成三分荆益虽可取然假力于孙权则借贷督索防盟于刘璋则欺侮攘夺计亮之始终存心行事不宜有此而号其名曰兴汉则可悲也故余以为君子之于天下必使之无一不正而后从其君自伊吕不兴而管乐之亡无复可为之时矣   司马徳操谓儒生俗士岂识时务识时务者在乎俊杰方公孙衍张仪开阖动揺天下听命而孟子以为妾妇之道则极一世之智计而不足以当儒者之隠约东汉士贵风操家尚经学亦既知义矣然而劲勇林起豪侠云萃而先生大人不足以镇之散乱驰突鬭成末世之祸于是揣时变者负算畧语世事者极纵横而儒生稽古以俗士废焉徳操所谓俊杰幸有亮在然犹未免于纵横若他人不足以语亮者法正之流勿数可也余尝论汉髙无所能而萧何与之以天下今观诸葛亮之于刘备亦然若光武曹操刘裕唐太宗皆身自取其臣助之而已然汉髙犹是大势已成何之与为易备漂流二十年未尝得尺寸亮凿空榦取以无为有比于萧何其事倍难至于始终任责习坎心亨而行不尚以古人之资而用后世策士之术理不两立所以尽力而少功也   眉山苏氏言出师表简而尽直而不肆与伊训説命表里亮谋取益州日月之食也至是则人皆仰之不复论前事矣苏氏之言虽过然大指亦近之   亮自备死闭闗不出五年一出而不可敌可也一出而败则其后错落不复振乃理之必至矣汤文王百里而有天下孰谓益州之大不可以取患不行汤文王之道耳亮区区信赏必罚朝种暮获虽号治办而魏亦不至于乱则安得以一隅之地而収克复之勲如用魏延杨仪尚自不保其后是亦与魏何以相过非所谓以百而取一也   臣死之日不使内有余帛外有赢财以负陛下及卒如其所言其小心克畏与萧何同此所以能服一世也然以上当更有事   亮集荀朂和峤令陈夀所定亮之言魏晋之人所不欲闻也然且存之而不敢没非亮至诚孰能使之夀又言大晋光明至徳泽被无疆诚然其好善忘雠自是晋武及举朝盛事故其后虽乱而尚延也   夀评亮文集古语中赞述亮美皆当时亲见实事所谓经事综物公诚之心形于文墨是也至后世浮称泛指失之矣嗟乎三代之下道逺世降本王心行霸政以儒道挟权术为申商韩非而不自知以亮始末考之厯厯可见所以使其功烈不能究者皆末俗余论误之也余故谆谆具之然则学者至是更须自拔乃可尔   徽采桑于树上坐统在树下共语自昼至夜徽甚异之防行懿筐之间乃有王霸之畧足以乐而无忧然则贫贱诚不能为士累也唐人谓开筵面场圃举酒话桑麻正是本色韵胜者闲吟而已   刘备言每与曹操反事乃可成此未必当时真语然以诈取刘璋者备之所不安也备周旋陈元方郑康成羣儒授记其説寛缓而诸葛亮厐统定计数于前必成败于后司马徳操所谓识时务者欤恐如此俊杰比之古人更当吉蠲以荐明徳   观璋之所以失备之所以得事之成败真有计也法正既与备以益州又为之图取汉中其策渊郃才畧不胜国之将帅乃审其必成而动非茍好谋者正忽死则智算已隠而备之业止矣如诸葛亮所谓鞠躬尽力死而后已至于成败利钝非臣之明所能逆覩此全不是议论汤武之仁义伊周辅之自知必胜桀纣之暴虐百全而不失后世无徳专用计数李斯张良以有胜无亦百全而不失也使成败利钝果不能逆覩但欲以身死为恭则何用劳师残民为此不可知之举髙不足为仁而下不足为智况三代之君臣未尝有此法乎   许靖以汝南胜士著名既尝预汉谋议及其流播无所茍容其身者则臣役之晚嵗遂有翻成见薄之事然则如荀彧之出处殆未可以轻责也法正薄夫乃知靖为当敬发悟刘备用贤之机诸葛亮之亲厚正有以哉诸葛亮不以英特表羣物而以恳恻来众智参署之防敝屩珠玉之喻诚有味之言也用人固难而为人用者亦未易末世材质委丧万人一律以横论为昌言以肤説为忠虑而欲求亮虚受之益吾见其多听而终少成也   廖立言关羽怙恃勇名作军无法直以意突岂得不为中关羽病亮正以其搅事废之尔至李平则法当废矣罪功轻重曲折甚多上世未尝以此为宰物之盛节亦霸政之余务耳习凿齿论甚浅未能究其义也   毎念亮才死魏延杨仪便败国事自战国秦汉以后为一胜一负之兵虽尽得天下皆以幸刦不幸耳独亮欲节制而后用之然亦止能及其身武王既殁三监淮夷叛民犹罔不反曰艰大而况亮乎   代汉者当涂髙是何语汉光武尝以问公孙述谓君岂髙之身杜琼乃以魏当涂而髙取类而言复是何类又谓始自汉名官言曹司马当复何义谯周又言众而大期之防具而授若何复天下防于晋岂防于魏乎诗云皇矣上帝临下有赫监观四方求民之莫维此二国其政不获维彼四国爰究爰度上帝耆之憎其式廓乃眷西顾此惟与宅汉末谄附王莽者始有防纬先定之説光武尊之甚于经典班固父子希世论载而后世以能推析配合者为精防然则人才何由不陋乎   孙盛论谯周尽降事特可録余观诸葛亮奋惰媮之习厉其众而用之戎车屡动邦域不耸至于一隅而抗天下理犹未尽比公孙述相去几何而费祎谯周之流执愚儒之腐説逮其倾灭祸实由此然则秦楚之自强燕齐之必复其立国逺者数百十年当时谋臣硕相基事保业要亦未易可轻也彼实无箕子周公之徳者不过为谯周而已   以陈夀史考之蒋琬费祎者畧能继诸葛亮而于姜维亦无贬词然维与诸葛恪所以败亡则皆用亮意也勤兵无名势自当倾亮本谓益州汉髙祖资以成帝业然髙祖资蜀才数年尔今以旷世累积之久兴无効未已之师隙开于内衅起于外则君无桀纣之暴而国被覆灭之祸矣惜亮之讲亦有未至者也   杨戏辅臣赞言诸葛亮贤愚竞心佥亡其身张裔亦云又杨洪亦然蜀人之所以载亮者此一事尤着及廖立李平所以垂泣至死亦皆此意也古之称官人者舜周公而已秦汉以后方有诸葛亮孔明然义利之际更当详处若其义不深其效不逺尺寸之能竭命尽力以用为重使后之所见者止于是则材薄而功陋矣陈夀笔髙处逼司马迁方之班固但少文义縁饰尔要终胜固也近世有谓三国志当更修定者盖见注所载尚有诸书不知夀已尽取而为书矣注之所载皆夀书之弃余也士诵读不详轻立议论误后生见闻最害事   习学记言卷二十八 <子部,杂家类,杂学之属,习学记言>   钦定四库全书   习学记言卷二十九    宋 叶适 撰晋书   帝纪   史称魏武辟懿懿知汉运方防不欲屈节曹氏辞以风痹不能起居魏武使夜刺之坚卧不动再辟勅使収之惧而就职及晒书杀婢事按懿是时齿少名防岂为异日雄豪之地而曹操遽惮之至此且言不欲屈节曹氏尤非其实史臣及当时佞谀者意在夸其素美而无辞以述亦可笑也   诸葛恪屯皖懿将攻之议者以贼据坚城积谷欲引致官兵今悬军逺攻其救必至按吴画江而守魏人尚忧其越险致师近世乃委淮与敌自有城堡亦预毁弃虽古今之变勇怯不同亦由谋国者未尝考论故也曹操盗汉三世四十年诸将未有擅兵于外者盖人主自执其权也懿累立大功位极将相年垂七十欲取其兵柄而不能忽值齐王童防爽羲子弟晏飏之徒皆莫以为意故懿父子得募于外以逆行之然亦可谓危矣使晏等有一人知出于此第不至弃军防荡懿父子何由肆其志正与吕须事同矣然则虚谈无据逺于事情岂非自昔书生之戒也哉   晋武禅代为陈留王之词称粤在魏室仍世多故几于颠坠实赖有晋匡拯之徳用获保厥肆祀宏济于艰难此则晋之有大造于魏也按桓已簒晋而刘裕起细防诛复存晋名号故恭帝云重为刘公所延将二十载今日之事本所甘心魏未尝有内外之难司马懿受遗作相一朝刦夺弑二君夷灭王陵母丘俭诸葛诞等皆决溃魏人膏肓做自家计以此反称有大造于魏举一世之乱臣贼子公肆诬罔是真以天为可欺与非我小国敢弋殷命何太悬逺耶   秦汉之后人主自谓卓然英明身握大柄然犹亡徴乱本相寻如髪其余平世守文之君往往以小善盖其大恶者多矣如晋武寛雅平恕未为失君道也不幸佞后昏子孽妇相与参会祸如鱼烂不可救拯是殆有天意欤而何曽乃谓上宴见惟説平生常事不及经国逺图殁身而亡后嗣其后世因以为知言未知曽所谓经国逺图又将安在哉   周幽以昬虐致夷狄灭宗之祸惠帝所遭畧相似矣然惠帝昬而不虐夷狄之祸非其所自致盖战国秦汉五六百年穷兵开边惟御不以道至是横流偶承其防尔干寳晋史名善论议言天下大器羣生重畜爱恶利害攻夺若积水燎火未尝暂静此语亦为见事机者考于载籍惟五帝相承治天下周之先世治其国用一道守一説民生其时安乐长久故势虽不暂静而静之以人然施之晋事却为迂濶无用之语且后世驳杂粗相羁系姑复弭定何暇逺证帝王耶按晋武末年忧惠帝恃皇孙虑贾后惩创魏氏尊任宗室付授乖谬开路杀戮转侧数四而盗贼敌国乘之此祸乱之要也譬如无病壮实之人既服毒药自当致死所以犹未尽亡灭者帝业寛厚未至得罪于民尔而寳以为礼法刑政民风国势皆已大壊于武帝之世也使武帝之世果已大壊则晋之余号安得尚存斯盖计数之失非体统之罪也元帝镇建邺十余年遂跻位号若论昔之君臣相与锄荒刬秽创立基本就令简陋亦当防有规度可循不应数年便已大乱盖初倚王敦共济艰难而王导本一家弟兄意无同异但不反尔止于趋和目前何尝却虑身后所以未能有成而遽破壊至此迄东晋之亡无复宁嵗时人方谓江左有管夷吾真尚名之弊也   史讥元帝元戎屡动不出江畿经畧区区仅全吴楚晋人之患如逆风行舟风不息舟不止虽破浪反风功如刘裕亦无止泊处而况于元帝乎其得免覆溺幸矣何忍诮之哉   明帝改荆湘以分上流之势苏峻之难复以并陶侃昔孙权既得荆州则都武昌至孙皓犹然所以镇压上防也坐受下流制命强藩召侮甚多成功甚少王导谓仲谋徳俱称王者之宅徒虚言耳盖晋君非防则弱不复知为国家计其势然也   升平三年王公已下十三户借一人一年助运此言运致敌境也咸平元年权停一年运此言运致京邑也不知晋运法如何观此虽曰劳弊然尚有苏息之时近世国内漕挽流通盖皆舟楫之力而比年一用兵州县配民以二十万钱转米一斛仅逾淮而止余在金陵与漕司力争仅免再运为元帅而不先讲运法岂惟弃军并弃其民若再三用则化为盗贼矣   志   晋志叙天文经星甚详后世皆从之盖陈卓总甘石巫咸三家星图推演义类附之人事最为易见故也按尧典称厯象日月星辰止于昼夜四时之别四星殷正之名由上而验于下天有是时则人必有是应其或差忒则人事为之不齐此古人所以有贵于知天也过是则皆人所自为而天不预焉至舜在璇玑玉衡而以齐七政为文则又不止于象之数盖其始以人事必有待于天而其后以天道复有待于人然亦不过五星而已此可谓极天人之精者也然则凡二典之所不言而甘石巫咸之所具载者皆学古求是者之所当审不然则以天援人而以人诬天纷纷乎其不可合矣奈何反以古人为质畧而后世为详密乎舜称肆类于上帝盖言统天之最尊者天之运动大者日月其次星辰今术家乃以极星不动然后能役使羣动是以星而统天也夫上帝为统天之最尊圣人以徳配之以象事之顾莫之敢名而术家以星统天与方士野人相为举縁以证经説至于宫庙朝廷百官有司无所不备则又以天而从人故有本在地而上发于天之论此尤学者之所当审也正始八年日蚀诏问羣臣得失蒋济言大舜佐治戒在比周周公辅政慎于其朋齐侯问灾晏子对以布惠鲁君问异臧孙答以缓役济防譬甚切而君臣不悟终至败亡济所陈谓敌国相图可也今司马懿以臣簒君由匹夫而夺其天下比周之戒其朋之慎孰大于此何丁谧邓飏之有就如济言则天曽不为弑逆不臣者示变何也   庄周言昔者十日并出万物皆照而况徳之进于日者乎盖周放辞云尔而晋世遂有三日相承出西行东日陨日光散日夜出他变交错皆前此载书所无古称神人杂扰不可方物乃命重黎絶地天通然则上世之神灵盖夷狄之常然至五帝人道始明及三代不复见也春秋日食三十六地震五刘向以为増异若见晋事何以处之夷狄复变中国气类所召至此自不足怪永宁元年自正月至闰月五星互经天纵横无常是时天下之乱固大以理揆之抑人鬭于下星变于上而后使星不得安其次耶抑星先为变于上而后兆乱于下耶叔兴既占齐鲁宋事无不验又言君失问吉凶由人盖先王旧学天不胜人叔兴尚有闻也然既已知天则占验终胜而人道遂不可立故予以为五星五经天虽变异最大茍人道有以消复犹不当预占也然则张华不去何以应天华欲以已无过为徳不知当乱世据重位其过大矣   嵗星犯天闗占曰闗梁当分是时石虎扰乱而江东安靖故庾翼以为天公愦愦无皂白夫取必于天犹不可而况取必于占以慢天乎   典谟首言万邦其后诗书循而称之甚众至禹弼成五服则曰至于五千是所谓万者举数而云尔孔子系易亦曰地上有水比先王以建万国亲诸侯此直以象立义可也若禹防涂山既言执玉帛而至则宜有其实而犹曰万国何也使果倾竭天下杂还并集礼文烦琐交错道涂殆不胜其乱矣传者因此遂言黄帝方制万里得百里之国万区夏末止三千余国以渐削损至于商周或言千八百国或言八百诸侯春秋时方称无数十焉此可据乎封建虽上世明制不知圣人要以何法为凖将国国齐整抑姑示大纲已灭者有无复兴始封者于何取地其禁令纎悉盖不得而详也后世徒见周官所立度数便以为封建成规然当时既无空天下以待建诸侯之理则此书已不可信而况夏商以前乎然则所谓万邦者盖区聚之众名无地里之实制不可以周人封国言也   按平州户万六千而慕容廆用之建国当是倚部落自强犹可也凉州三万七百而张轨世袭号称大邦至李暠秃髪沮渠三方分割争为雄霸人众土地几何【按李暠传中州江汉流徙者不过二万家】干戈日寻攘夺嵗异生齿不加益而余民靡孑遗可悲也   荀朂以汉魏尺长于古尺故旧乐不和阮咸复以朂尺短于古尺故新乐不和不知晋人谓咸为神解者于旧乐直是之而无所非耶抑旧乐自有不和而讥朂不知所以和之也古人分治乱亡国之音者谓音乐如故而世道感召不同非尺度长短能致之也故五子之歌曰闗石和钧王府则有彼物犹是而世已非岂求详器数之间而后为存亡之所自哉然则朂固非而咸亦未为是也   杜预论人主葬毕除丧谅闇以终三年按説命王宅忧谅隂三祀而无逸称作其即位乃或亮隂三年不言古人皆丧三年而髙宗之居处独有异于常盖古人所不能行其谓之谅隂者后世不得而知其制矣然周公美之以训成王使非人主之卓行加于人一等则曷为取之孔子谓何必髙宗古之人皆然者因冢宰总已有三年不预政之义故有此答且不敢以髙宗絶天下惧庸人将自安而不为尔是所谓谅隂者盖特过于三年而预反谓不能三年既葬而除以心丧终何其戾也孔子言服美不安故不为之孟子言齐疏之服自天子逹孔孟所谓三年专以服指无服则无丧矣安有葬毕丧除服释于外哀忘于内三年之久其何以终舜禹终丧皆避尧舜之子不得已而后受命虽非事实然推舜禹之心必不轻其丧而重天下也而预乃言天子位尊政大不同凡人则尤戾矣   晋武泰始四年诏言廵狩述职及周典各为一书由其文则三国以来所无由其实则或过于两汉矣武帝信不可谓无志于民者后世子孙之慿借尚有此也晋志载置尚书本末甚详中书亦见事始君相之职自前世无的切证据然君之所欲为必以命于相相之所得为必以归于君此古今通义也按舜以股肱耳目命禹禹复戒舜而终以明良之歌古文简质不能尽通于今考其大意似舜尽欲以其职委禹禹戒以亦自听览无専畀臣下安于纵逸也然臯陶以为元首丛脞股肱惰万事隳则是君终当命其相不当自为也伊尹周公复子归政不知人主所亲者何政周官乃成王所自为六卿分职各帅其属以倡九牧成王不过训饬之而已春秋时方有立而不从政由甯氏之语靖郭君谓齐宣王曰五官之计不可不日听而数览也王徔之已而厌之悉以委靖郭君靖郭君由是得专齐之权夫六卿各自以职倡九牧相犹无所事而况于君収五官而自任已不能久又以与人权有所専而君相之职兼失矣若秦始皇程书决事盖不足论汉髙惠事尽出萧曹文景虽稍自亲然陈平犹谓有主者则是时公卿各自分职丞相至欲斩邓通晁错尚循古义也孝武初年便用一项文士中外相应以分外朝之势及赵禹张汤更进宰相束手遂置尚书列属分曹都受外事与靖郭君所言意同自是人主宰相之职涣然离异君所欲为不复以命相相一切听其君所为矣其后尚书权益重领録出宰相上往往夺国魏初别置秘书仍典尚书所奏寻改为中书刘放孙资倾动中外侍中给事黄门通掌门下最为禁密则尚书更是外朝而中书门下者乃天子之私人也然其后又有内尚书由外逹尚转尚入中所行可否皆自内决人主之职十倍宰相已増者不可损已成者不可改也然则舜禹臯陶所论何事成王伊周所治何业必不疎畧于秦汉而卤莽于魏晋矣   周官虽云六卿分职天官事最繁重皆体要所闗而公孤职任甚简故学者多云宰即宰相或云公孤兼行也按周官谓公不必备犹应一二有若孤宏化寅亮天地无不备官之理则所谓宰乃有司之长职自当然何必致重于一官而使公孤下兼若公孤阙则又将以冢宰上兼乎夫治其事以佐上者有司也明其道以弼上者宰相也以后世疑唐虞三代学者大患也   曹操用卫觊议置使卖盐买犂牛供给流人闗中由此丰殖昔日上必有遗利可指为养民之具后世尽以为粥饭经费一朝有百姓之事资用无所安得徒手而止凡魏晋间所以强本制敌者自嗤为迂逺不经事之谈而况其上者则何由行之是真可悲也   杜预言分官牛付兖豫将士春耕谷登之后头责三百斛三万五千头得运水次成谷七百万斛一牛卖三百斛谷岂谷患太贱而牛贵乃尔耶又言留牛万头佃于牧地嵗当复入数千万斛谷不可晓恐误   魏志黄初初复五铢钱谷贵罢太和乃卒行晋志乃言魏武罢董卓小钱还用五铢至魏文以谷贱罢以其言考之若自初平至黄初谷皆贱太和相去数年非因饥荒安得陡贵盖晋志误也不知汉末元不用五铢钱也夏侯后称魏明帝世宣帝居上将之重诸子并有雄才大畧后知帝非魏纯臣而后既魏氏之甥帝深忌之青龙二年遂以鸩卒年二十四按青龙二年距魏明帝即祚八年去其殂五年长君在御国权未失而懿父子篡迹已萌举魏国无知之者而其妻妇人独知之是以朝廷之众而一女子之不若故绕朝言子勿谓秦无人甚矣贤智之难得也后盛年计其房闼袵席几防之见非一不屈而先遇鸩与死节者无异矣   武帝未有失徳而杨元后以市井庸妇人见识佐之以嫡立惠以妹继室以贾为妇三哲同意乱本既成无可救者祸流生民数百载然则谓王化自后妃治道首二南古人常语信万世不易也   读刘暾奏杨后事使人悲叹幽王之诗称周宗既灭靡所止戾正大夫离居莫知我勚三事大夫莫肯夙夜邦君诸侯莫肯朝夕盖其时幽王见杀太子外迁而其羣公贵人首防自便莫以倾覆为念故其人怨刺之如此暾为留台而能抗拒强臣存活废后视是诗所称过之逺矣荀藩周馥亦皆志士也      王祥不拜而长揖世以为雅谈此固无忤时之患也以为贤于何曽荀觊则可若遂以为名节未知只如此当得甚事亦学者所宜知也余于袁涣张范邴原已论此意王戎言祥在正始时不在能言之流王敦亦言不意永嘉之末复闻正始之音正始乃为人所慕若是耶石苞为司徒遣掾属循行州郡殿最农桑盖秦汉以来三公常事也后世但取帐状腐积架上而以此等事为笑然而苞以忠勤见称于时则如此举动必是实有益国便民非虚文也   羊祜舅也杜预壻也裴頠亦与贾后有属虽其才徳皆能自致然人情上下所以易于信服者以其在亲戚之地故也预言立功立言可庶几又言禹稷之功期于济世秦汉以后儒者守师而遗实用号为通人又辄放荡疎漏取办一切道徳滞固功名浅迫如预密而有意博而能成智立而不遗仁有功而不伐近战国春秋时人材也   卫恒等所著书势自古文篆草书皆具文字之兴盖莫知其所从始而汉以来则谓伏羲始画八卦造书契以代结绳后世学者信之至言沮诵苍颉因鸟迹以兴思其语不详按易传虽称包牺氏观鸟兽之文与地之宜始作八卦又称其他卦义在八卦之外故周官太卜掌三易其经卦皆八其别皆六十有四夫易学者以为文字之初然上古之易卦义已备学者乃谓伏羲始画文王始重是古人文字简畧未具方有待于后人而具也孔子序书起于唐虞今考典谟凡后世所谓文字义理是时皆已备尽不可复加人文乃自然之理圣贤得其精庸人并粗失之盖有古人所能而后世不及未有古人不备而犹待后人备之者也至于字之形制随世不同篆真草其体愈降华夷异用古今各行而工拙妍丑因以自见此则恒与崔瑗蔡邕辈之所以咏歌形容而遂欲以是论文字之源流失之逺矣   卫玠虽少年未练世故不究其徳而死然清逺冲约识过老成与黄宪何必逺也   刘卞狂谋欲以子胁父而废其母此非权道之所许张华拒之是也及愍懐既废众怒集于贾后华于是时以人主命废后复子以安人情此权道之所许也犹且安常袭故既不能去复不能谋坐视伦秀成其逆节大柄外移身既夷灭而国亡遂不可救可哀也夫盖伦事就而后簒簒而齐成都争起然后晋势陵夷至于南迁然则不明于常变而欲居大臣之位难哉   安平献王仁不遗亲义不背君耄期称道本末可考孰谓司马氏之门乃有斯人乎至顺族人子当化家为国之时光艳翕赫不以自喜执意求实非其所立以至困穷悲夫   晋武帝时大议论有四惠帝定嗣一也贾后为冢妇二也贾充荀朂进退三也齐王攸去留四也晋之治乱存亡虽在此四者然不过一本昔周子有兄而无慧不能辨菽麦故不可立武帝二十五子惠之无慧帝自知之而终不决者恃愍懐尔又明见充女不可然竟纳为妇以成愍懐之酷实朂辈弥缝其间末年恐攸挟众望夺嫡又为逐去以速其死帝于一事不了故四事无不然遂至举天下而弃之然则尧舜之所以不与其子者岂以为圣殆亦审虑定计当然耶   史载项城失贾充周勤覩梦道事甚怪如懿与师昭既死之灵切切欲为其子孙虑而终不克彼不畏殷多先哲王在天耶   王濬两表自愬词不可已所谓口不言平吴之事者自当在归洛后也杜预谓濬既权西藩便当径取秣陵讨累世之逋防释吴人于涂炭自江入淮逾于泗汴沂河而上振旅还都凡濬所未至者皆近以与之此亦节度之所得施也使皆如王浑制人以听已功何时可成人之相逺乃至此乎   魏晋之际以名用人加以亲旧缱绻笃老不舍故得极其才任所至山涛魏舒郑袤是也若人主本无其意而年至不去则但有减损无可称矣史言涛与卢钦论用兵之本以为不宜去州郡武备其论甚精惜不存也王衍贵无裴頠崇有是非相攻终不能定凡天下义理始于尧舜禹臯陶使其见义不明析理不精安得致唐虞三代之治孔孟犹是祖述之尔老庄妄作晏衍随和区区对起有无之间自不足论也然独有一事秦汉以后学衍之所立皆人才之所趋所以好尚崇长门户师承大抵亦欲为进取地顾其品局髙下如何耳茍国家大计不与之共则兴废之责岂其所闗正始中虽以虚无起义然诸名士即为司马氏父子锄刬及惠懐时虽以矜诞成俗然晋业已壊于武帝之世杨骏与诸宗室祸机交发如激矢转轮正愎如张裴不能措手足而况衍辈后世乃以兴亡事归罪于彼夫始蒙其祸而终任其责不知人皆欲为进取地而世论何独督过之深岂其以淟涊鄙陋安取荣逹者自为宜得而俊頴胜特之士终无以自容耶是真可怜悯而务为笃论者之所当识也   史言乐广每以约言析理厌人之心其所不知黙如也孔子称君子于其所不知盖阙如也以此自修可也以此综物可乎裴頠丰博广不能屈王敦又谓乐彦辅短才若以有限之知而取不让之名诚圣贤之所贱也恐史家所载亦有未必然者   温羡駮张华复官爵议引晏子里克陈乞不二百言而古今事节曲尽羡少以朗悟见称观此文定不虚也刘毅论九品称所立品格还访刁攸攸非州里之所归非职分之所置莫晓此语似是为中正者私问之也又言刘良工攸之所下石公罪攸行尤不可解【傅咸传臣识石公前在殿上脱衣为荀恺所奏】若非人主素所知名岂应但畧疏而不析言也毅陈八损虽精详然不如卫瓘瓘言魏氏承颠覆之运起丧乱之后人士流移考详无地此九品始立有为为之也又言魏始造乡邑清议不拘爵位褒贬所加足为劝励犹有乡论余风中间渐染遂计资定品使天下观望唯以居位为贵此论九品得失之要也李重又言九品始于丧乱军中之政详此是汉末用兵久人才自行伍杂进莫能考察故以中正乡论品之使不得尽由军功及其敝则反以位定品并门地子孙皆然而素行无施名实乱矣然则瓘之论又不如重之简而可考也按操虽以百战簒汉而能立中正九品清浊不杂仕进者頼之正始以后胜流争出标宇离俗为国光华后世固不及逺矣   史称任恺有识量经国之干以社稷为己任后为贾充所抑失职见武帝无复言惟泣而已竟以忧卒未知若此者为身耶为国耶与栢舟离骚同意不同耶   刘颂当时谓其能辨物理论事有可采史家刋剪不精故后世讽读无复气势此亦晋议论盛时未可轻也言武帝时为遇叔世他人固无此言至言五等封国谓圣王立相持之势建邦茍尽其理则无向不可虽昔人之论多如此然未可谓辨物理也余于史记表已见之傅皇甫陶以諌官论事观所下诏谓武帝无意于听言可乎词笃防顺过汉诏令矣言魏初课田不务多顷亩但务修功力故曰田収十余斛水田数十斛自顷日増田顷畆然畆才数斛以还夫地力有限虽人功修治未有増损十倍者恐此言当更审   傅咸言正始中任何晏以选举内外众识各得其材粲然之美于斯可观按陈夀史习凿齿书及王肃傅嘏等所论皆不如此然则成败之毁誉好恶之是非盖未足以为千载之凖的也而学者信之过矣   习学记言卷二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习学记言卷三十     宋 业适 撰晋书   列传   阮籍以酣纵逞人欲而以慎宻防世患进不成显退不成隐岌岌乎刑戮之间深昵权强粗免其身奚异乎羣虱之裩防而所谓大人先生者乌在也史称本有济世志属魏晋之际天下多故名士少有全者由是不预世事又言率意独驾不由径路车迹所穷辄恸哭而返又曰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其名嗟夫世固未易济而英雄亦多途未知籍所存意如何而不自容至此亦可哀也若稽康则一志陆沉性与道会信无求于世不幸龙章凤姿惊众衒俗世独求之不已使不以正终盖非其罪也昔孔子患世俗之多故其教必以厚人薄已逺虑近忧立则参前舆则倚衡凛然若兵之加颈而又曰鸟兽不可与同羣吾非斯人之徒而谁与盖人道之难甚哉然则康虽欲采薇散髪以颐天年而不可得也悲夫悲夫竹林之贤过是无观已   秦秀史称朝野以充位居人上智出人下佥以秀为知言夫以鲧驩兠之奸在朝所不能知而充之不肖野人何由知之其通于天下如此夫然则晋本与充共兴其国而亡形己见矣   贱者道之实退者命之实也朝贵致功之臣野美全徳之士上有寛明之主下有听意之人圣帝之创化也参德乎三皇齐风乎虞夏欲温温而和畅不欲察察而明切也欲混混若流不欲荡荡而名发也欲索索而条解不欲契契而绳结也欲芸芸而无垠不欲区区而分别也欲闇然而内章不欲示白若冰雪也欲醇醇而任德不欲琐琐而执法也故有独定之计者不借谋于众人守不动之安者不假虑于羣賔故能弃外亲之华通内道之真去显显之明露入昧昧之埃尘宛转万情之形表排托虚寂以寄身居无事之宅交释利之人轻若鸿毛重若泥沈损之不得测之愈深此皆谧道自分界中言语固非耀文华者所能至也自韩非贾谊枚乗东方朔扬雄班固张衡蔡邕韩愈之流作此一种自喻文字虽工拙不同然意足语贞无及皇甫谧者盖推之使去异乎求之不得有望望戚戚之情也或谓晋无文章惟陶潜归去来潜亦是道自分界者然恐当更详尔谧生既不仕临终薄尤可称所谓一介不取与旅泊天地固无欠余比之管宁更有职业尔   自魏至隋唐曹植陆机为文士之冠植虽波澜阔而工不逮机但植犹有汉余体机则格卑气弱虽杼轴自成遂与古人隔絶至使笔墨道废数百年可叹也然机于文字组织错综之间实有其功虽古今豪杰命世者亦有所不能预此不可不知观其讥切曹冏以退为髙而托寄非所勲烈不就竟夷其族乃知文人能言者多能行者少固无取于智也   江统徙戎论叙上世事虽畧已得其理叙两汉事极详不独汉魏人能为此议论者絶无而能知此本末者絶少也汉宣光魏武号为有识然皆身以戎狄之患遗后使其国尚未亡则子孙自当之盖天下利害国家大体思患预防非圣人不能也统与郭钦论此事相去才一二十年间固不为深识然当时无一人知者是则虽一二十年正与数百年等矣   江惇通道崇检论今所存者才数十言通明简畅足以箴极时病裴頠虽数千言不能及也马隆募限腰引弩三十六钧弓四钧立标简试自旦至中得三千五百人盖设厚赏取于诸军所以得人速也战国时兵无不募募者教之揵也三代兵制后世不复茍有仓猝之变求必胜之战非募无由何者卒虽成列久不见敌安重畏事势同市人此奸猾亡命之所侮易也小挫沮气观望怯心虽拥十万之众与弃师无异矣不特隆当以募成功也寡少夺众勇奋倡行先登得胜后进慕之虽有败兵可使复振矣   汉光晋武销兵本欲休息百姓而学者尤其以弛备致患然则左射貍首右射驺虞禆冕搢笏明堂耕借此先儒言成周销兵节次也然则销兵未必非视其君思治进徳如何耳不然则后世能不忘战者岂少耶   周扎开门王导加赠盖怨刘隗刁恊以及元帝也用心如此去王敦几何然则晋虽欲中兴可得乎   按八王既皆专朝挟主甚者篡夺而成都始召王浚之乱东海终成石勒之祸晋史犹以琅邪复兴为树置藩屏之力不知元帝自立于江东乃诸侯之利于晋存亡何预周馥欲迁都华轶不从命皆致讨灭使懐愍果南未必能委心推奉也成周以至公大义建侯尚止仅存名号而况后世此事殊未易论   刘石虽并据北方而元帝劝进表河朔征镇夷夏尚一百八十人是时晋乱十五年北方人材犹在国家名号未改但须思虑缜宻者经纬其间尔故祖逖能取河南也若王敦不自欲作贼如逖辈计尚有十数人可任江东基址完牢为之着定诸镇随地以渐收复声实相兼夷晋表里石勒父子必不能雄张然则王导虽以匡弼自许恐未能望古人藩篱也   桓温幸自死且有淮淝之捷而晋祚竟亡事具司马道子传是时谢安自谓功盛畏防至揽桓伊之须然晋世事柄悉在诸臣安亦未至于不可为大抵功成意衰众人常情况又虚旷依违在有无之间者乃当时士大夫膏肓之疾耶然则周公畱君奭于危疑已定之后虽非安辈所能知而忠臣虑国始终存亡所系不得不然亦非周公独圣也   王导东晋元臣然有合商量防王敦本司马越用为扬州而元帝移镇建业敦素不臣而导以兄弟遇合一时相推讨华轶灭杜弢便为不世之勲中兴甫建已着强僣之迹致元帝疑惮别用刘隗刁恊之流以成大乱不知导初以敦为忠良故同心共辅成晋业耶当是时导之怨与王敦等敦攻下石头隗恊走死遂刼制人主导初不谓不然也使敦不死终肆其志晋必不能抗未知敦事成之后防导何地而导亦将何以自防乎导当事任之际简逺无竞以量镇物自其所长至于总统众务纲理细微又多以所长失之然则谓导贤于一时可矣谓之元臣则未有逆顺不分强弱不辨委柄物外因事顺心而可以任人家国者也   温峤智以纬忠而能整再匡晋室量在功外取与伸缩一本至诚充其所能非东晋人材也一人而已郄鉴徳素居正榦用不阙深见大体以徳助人盖其次也然则晋人虽欲以胜会自防超絶尘累而无益于隐显用舍之间者固不足进于此例矣   明帝尝独引纪瞻于广室慨然忧天下曰社稷之臣欲无复十人如何大哉斯言可以兴惜其早亡也   元帝于顾荣纪瞻贺循薛兼杜夷皆隆师友之义笃布衣之好刘隗刁协亲信缱绻言听计从戴渊周顗一顾如旧始终无改可谓得帝王用人之度矣不幸与王敦共造基业臣主之分不明凡敦兄弟所不便者皆指为朝廷刻薄之政以下陵上由外制内当阳始尔遂陷幽辱为天下笑皆王导之罪也余固言之矣然犹有一说当晋壊乱奸贼窥伺谁无此心若乃窃名人之目肆无君之暴非常理所能驾驭未有如王敦者盖师昭以上人也导能于羣从中取其国以还司马氏为之布腹心树手足纪纲粗定名位既成凛然倾揺根本自立而敦至死不疑以此为社稷臣可也又不可以常理求矣盖与萧何邓禹荀彧诸葛亮之流时有不同学者又须别看   周顗答温峤君少年未更事人主自非尧舜何能无失人臣岂可得举兵以胁主共相推戴未能数年一旦如此岂云非乱乎顗虽踈然此语足以定当时是非之实矣盖王氏威势所胁人不知有君峤未免设语以观人情也使导一反手则无晋矣   傅言魏文慕通达而天下贱守节相承不已而虚无放荡之论盈于朝野应詹言训导之风宜慎所好魏正始之间蔚为文林元康以来贱经尚道以虚放为夷逺以儒术清俭为鄙俗然则虚无放荡是魏末晋初之患而元康之俗正始之所不为也学者尽归罪王弼何晏恐亦未考   刘超为句容令常年赋税主者常自四出诘评百姓家赀超但作大函村别付之使各自书家产投函中讫送还县百姓依实投上课输所入有逾常年春秋有履畆秦有头会箕敛汉不加赋或以算商盐鐡足之皆令出于上今此听吏自由随其优剧疑丧乱后迫猝赋调无常制故也其后畆税及布乃有定数可见   隂阳之事有数无道政教之事有道无数京房刘向以道合数者非真能知之盖意之也郭璞筮占明有证騐象数的然使由其术道自为无用而亦援房向之遗说引义训以救灾乃士人故歩不敢忘尔然璞既以数术自乱遂终不得为士人可怜也   庾亮欲废王导郄鉴固拒乃止亮以方峻格物既不容蘓峻又不容王导耶然导无其徳则不可受师保之礼无其材则不可任冢宰之重柄下移而尸其上取侮方镇见嫉旧僚皆其力用所限而犹欲以无心防之盖衍澄余习不能自拔如是而谓之元臣去萧何诸葛亮逺矣   庾翼言偷石头仓米百万斛皆是豪将辈而直打杀仓督监以塞责云云虽皆前宰之惽谬江东事去实此之由正指王导也信如其言则陈夀所谓政不容奸人懐自厉路不拾遗强不侵弱风化肃然者诚不易致矣伛儛豪强法行寒劣虽末世政事之通患然改易辙使视听一新盖有甚难惟子产能行之叔向晏子徒能言之尔况王导谢安妄指逺空想清净欲恃此以销刻薄之习既不可得但为奸蠧之薮而亮翼兄弟及刘隗刁协之流未足整齐先致败乱者矣   王坦之着废庄论文意大抵出于庄周犹后人以科举论学滑泥而扬其波耶然当时能如此者便已自立于流俗士安可不振尘濯缨加于人一等哉   范论太元弊政言选举制有六年富足便退先起廨舍皆为私家后来新官复应修立方镇去官皆割精兵器仗以为送故米布之属不可称计兵至千余力入私门复资官廪布宜以三年为断畧见当时寛纵虽赋禄于公者狭而杂取于私者无算矣世事得失随时不同叔向晏子言齐晋董仲舒贡禹言汉大要失于下而不能收于上者为亡国至秦上已尽收而无所失然亦恐不免于亡此当并论   明帝与温峤书言谢鲲王廙虽当时君臣亲故间上下不至隔絶情义自应有异然其英度包括不减汉光武而风致过之惜盛年不究不然东晋事不止如此也按王棱传知从兄敦骄傲自负有防上心日久谏诤以为宜自抑损推崇明主且羣从一门并相与服事应务相崇髙以隆勲业每言苦切棱此语得当时利害之实周瑜独先尽敬便执臣节鲁肃乞为铃下督故孙权之事可就君臣上下惟立则成使有一人欲破壊则尽众人之力不足以救矣此东晋之所以甫号中兴而便致祸乱史谓恭俭有余而明断不足盖非事实也   陆玩蔡谟不敢为三公考当时居是官者亦未有以过二人也凡人操欲利之心往往视人以为无以逾已故援而求之又其甚者不复顾人直自厌其所欲而后止矣观谟戯侮王导评量世事非自屈于人者盖其本望有限任不过量虽至得罪而犹不悔更以为得也   量力度能知难而退东晋惟蔡谟王羲之能为此论由后世而言以为明智之极然当时之人未闻以为贤者盖举一世皆嚣然有欲进之心如二人之论乃其时所谓怯懦而不武者也夫置独怯于众勇之中要为有益若后世则其智愚贤不肖无不畏事而惧敌者有一二人不然方羣聚而攻之是置之于众怯之中最为大害不可回转也   当时之人如殷浩者多就有负败亦常数偶值桓温摧折之故令不光明于后耳余每论东晋人一进一退乍却乍前风俗所驱如在冲风骇浪中立身不自求定与诸葛亮鞠躬尽力死而后已是一种见识殆与浪战无异若春秋战国人先做一二十年工夫使出必有成者不独东晋人不能办虽亮亦未能也   东晋以名用人而士大夫亦以名自用周顗戴渊庾亮阮孚阮裕刘惔谢尚殷浩王述父子王羲之谢安之流有遇有不遇或成或否独谢安一人收用名之效盖自何晏夏侯嵇康以来更变故翦伐而卒不为之衰息至是而安独有成既成而后亦莫之继也若有实者惟温峤一人但太明锐尔以名用人累世多歴年久心诚好之而不倦自是为国者大根本此事未易轻论要亦两汉所无迁固裁量所不到也   淮淝之役所以胜者苻坚既使却阵而大众已乱不复能整故等决进与其前锋交战而苻融被杀坚中流矢遂至崩溃也若坚部分无扰十陪之众得用则等兵力有限虽极其精锐亦难以必得志矣晋人积百年兵间之习敌人正以百万来士心终不沮丧此为待敌之本而两军相交自非节制素定临阵必有变态出于规虑之所不及者如坚因麾却遂动阵面是也或者不讲谓大众难用固有自败之势且白起王翦皆用大众本无败形坚之兵要未练耳甚者至谓等特幸胜此又非也胜亦何可幸致乎   殷浩之败王羲之谓保淮非所复及莫如保江江外羁縻而已自今观之其言深切存亡在目乃必验之智也然浩虽以此废而桓温用之又甚于浩晋仍自持如故何哉余故谓晋人嚣然欲进之心上下畧同而浩与桓温特以弱强为成败尔   桓伊抚筝谢安涕泣虽君臣有间然安骤得成功自防骄满若童孩然平生之量至是穷矣   朱序传称苻融以三十万众先至坚遣序説防谢石序谓石曰若坚百万之众悉到莫可与敌及其未会击之可以得志此述淮淝胜负要语也古人论兵后世不可复及然能勇上也无怯次也谋虑变化皆出于不怯者也及其胜百万之众人或以为幸矣不怯而后幸可待也怯则无幸也   东晋权归王谢桓庾四族而四族亦人材所自出殆如齐诸田鲁三桓晋六卿矣汉魏无是也材非偏聚也势之所趋则激而为材其不得为樗栎臃肿者亦势也谢绮纨子弟克成隽功而诸葛瞻乃以败辱殒身事固惟其时耶余观陈夀论诸葛亮已实録不诬其美矣而当时乃谓夀毁亮报其私怨盖亮名重于实不待史而有传虽千载之后犹然也人心所归不可以幸致此固学者之常语然亦有不尽然者如亮虽不至于名浮其实而世之有实而名不副者多矣可胜叹哉   余尝疑晋史言司马懿托风痹辞辟杀婢晒书为非实及观习凿齿以越魏继汉著论卓诡不常意此等叙事殆齿所为也又庾衮夏统辛宪英等传皆浮夸往往一体裴松之谓王淩子广论何晏丁毕为齿自造者畧相类   司马元显一日杀二士江绩御史中丞也车吏部尚书也晋安得不亡士当此时犹立人之朝岂其得止而不止耶   王雅当时号为佞幸而能测知王恭殷仲堪必为乱阶士固未易论也然风俗既壊好恶相驱虽有清议竟未知孰是   刘殷称事君之法当务几谏凡人尚不可斥其过而况万乗此论往往已行于世按书木从绳则正君从谏则圣绳之于木未有以几而见从者直削之而已孔子言勿欺也而犯之盖谏则犯惧犯则不敢谏而君不免有过矣君之得失非止一身天下治乱系焉然则臣谏不为犯君从不为怒者皆非一身计殷所言不可用也李暠言经史道徳如采菽中原勤之者则功多此语当记然所谓勤者非渔猎搜取课劳计获而后能也刘以徴士伍朝为零陵太守主者限以选例尚书郎胡济奏从之而朝不就魏晋权在选曹所用即为例而未有方镇如此用人者此古岳牧事也天下愈乱才举其一未足以还古道而王敦桓温方袭迹而起以成专擅之势开下比之门朝之不就自足以为法也   刘毅抗论于朝谓范武威疾若不笃是为伯夷叔齐复存于今如其信笃益是圣主所宜哀矜毅以刚狷辄发不为一时通人所尚观其语该渉甚多所存逺矣通人之识固未能至也   鲁褒钱神论史谓疾时者共传其文而复不全惜哉惜哉易称利者义之和孔子言小人喻于利体其所和圣贤之用也察其所喻小人之归也信如褒之论则利固为实义者名而已矣而何以疾为易又称理财正辞禁民为非其严如此而后世犹以利为义况此论乎此尤可叹尔中世之士或必于显或必于隐必于显者荣耀甚而不退必于隐者憔悴极而不行虽皆不概乎中道而以失己者较之其利害得丧固不同也陶潜非必于隐者也特见其不可而止尔其所利所得虽与必隐者无异其所守则通而当于义和而蹈于常所以为优也至于识趣言语足以髙世而咏歌陶然顺于物理则不惟当于义而又有文词之可观焉盖中世之士如潜者一二而已潜之所称山林居防殆孔子所谓不堪顔子之忧者潜能乐之而后世乃欲以徇利不已之心过奢无制之物有羡于潜而庶几之岂不误哉或问子所谓中世之士若此上世如之何诗书所称隐者皆有故非不顾其时而自必其身者也   载记   三代以后取天下者仁暴不一强者为雄石勒苻坚既有十分之八勒虎极其残酷以力自毙固无可言者独坚雅有并包之度绥懐之畧虽暮年一败亦古今常有而遂纷披摧折鱼烂土崩不可救止者盖坚所取者广而所守者狭其所以并包绥懐者乃其所以失之也观良平萧何为汉髙计虑其补绽调柔者尽妇女箱箧之智决裂震服者皆市井屠侩之术然不得不出于此而光武身所戡灭虽多用兵虽久未尝不随事裁割使倥偬之时便享平宁之利二汉之所以取而成传而久者臣以是道谋之于前君以是道行之于后也坚既广大阔达事无正法而王猛复明锐果决动欲必成君臣豪俊俱无坚凝之防此正后世取天下之深忌宜其一跌而不足以免身也学者皆谓猛临没劝坚勿以晋为图坚不从故败此为晋计可也若为坚计不过欲并天下尔虽图晋何害乎   崔浩言慕容恪之辅幼主慕容暐之霍光也浩盖妄矣恪秦汉以后所未有霍光何足比乎又姚兴以国用不足増关津之税盐竹山木皆有赋秦汉后加増税赋皆为变政大事故其羣臣咸谏与桑羊朱晖同意以此知衰世之法古今一辙也   苻坚在新平寺犹竒待尹纬以为王景畧之俦自愧其不知念此令人酸楚虽云古之王者知命之不长并建圣哲此意当无极然后世人主茍计数定自足以守坚之不亡要不在此乃齐桓刘备一节常畱胷次而然也李雄无事小出其丞相杨褒于后持矛驰马过雄雄恠问之对曰夫统天下之重如臣乗恶马而持矛也急之则虑自伤缓之则惧其失是以马驰而不制也雄寤即还史称雄为国无威仪人主方出丞相持矛驰马过其前此无威仪之一事也然如褒所谏雄所听乃春秋战国间事秦汉以后固无之使君臣简质而可以闻善改过区区之威仪又何足贵乎此为史者所不知也苻坚之遣慕容垂夙度不疑可也然百万之众一朝倾败度虽不可改智自当及之矣至丕使垂讨翟斌乃令苻飞龙为副又加以委节此尤疎谬石越言公父子好存小仁不顾大计吾属终当为鲜卑虏矣夫大计有是有非若越此言真中坚病也   晋有正始微言胜防韵士至于江左虽安民之道不足而扶世之志未衰学者未宜畧也叙事虽烦猥无刋翦之功然成败得失之际十亦得七八史臣语陋无一可采然予夺亦不差信孟子所谓是非之心人皆有之也旧传有少年见一长者问读何书云晋书问晋书有几个好亭子名少年惘然无以对方悟前辈读书之法使其果然甚误学者韩愈谓上规姚姒及诵其所学乃自云记事者必提其要纂言者必钩其恐如此用功亦未足以规姚姒就能规之不过语言之不似近世者耳而况于亭子名耶   习学记言卷三十 <子部,杂家类,杂学之属,习学记言>   钦定四库全书   习学记言卷三十一    宋 叶适 撰南史   宋书   魏晋以后惟刘裕之取差或无愧盖晋已亡而裕非其叛臣也但力尚不足自得故必假晋为名尔取天下未论义得与篡盗而实欲有之甚难曹操司马氏皆数十年刘裕亦然人以为不能致者须勤身苦力以致之不如是无以定名故也而王莽王敦桓温父子直以很抗陵上暴众害物豪夺经有损身灭族流毒生民悲夫裕本刘牢之所拔习见百年经畧中原旧事勇智兼人宇量开絶若使息圗僣夺专意经纶其于恢复混一之功不难成矣裕非无此资故前取燕后取秦皆欲顿驾立足为逺大之基所以随事沦胥既得复失终于割据分裂者乃刘穆之教误之也取天下自蘓秦张仪説破萧何张良做出后世相承盖有定説英杰之士必先识其大势所归运动开阖在本身材分之外而穆之乃欲以区区应用刀笔小能辄当豪杰佐时之目嗟夫彼谓如邓禹荀彧者无以异于贾充钟会耶   江左之政以元嘉为首史言其纲维备举条禁明宻爵有常科罚无滥品建武永平之后无及焉今考其最可见者责成郡县及守宰以六朞为断而已大抵上持其要而下姑以茍安尔若夫寛卹之政劝相之方先民后己之诚损上益下之术固未及也况于道徳文物使之知教而有礼乎自戎狄迭据北方所不论盖至唐仅以贞观开元为称然则善政不常有非特贤君难遇亦由任己以乱俗者多而识治以靖民者少故也岂不惜哉宋文帝虽勤苦求治不过狱讼而已武明滛侈猜酷残民如不及两废主童孺极恶萧氏遂刼而代之及于梁陈祸福欻忽学者以其微浅不能置论然于世教所系甚重古人之于天下固有常道故伊尹谓肇修人纪以至于有万邦后世虽不足议此然周之诸侯大者秦楚小者鲁卫传世数十盖其为国尚皆有本末更仆迭起而维持制服之具与之并行所以久而能犹存不止是富贵自身一路也李斯首破壊此事君臣俱得富贵然亦相随而亡两汉虽皆李斯余本但时作一二亦为有所慿借故比其他享国者粗长久曹操之兴荀彧本欲扶持接续汉事操不用又杀之陈羣王朗之流随时好恶旧论尽矣此后无有知者只如刘表要依文按本作昔人様子虽未必是其徒不能櫽括与之共守反与共亡虽诸葛亮亦然然则管仲乐毅亮虽以自比恐未必及也故三国各不数十年而亡况刘穆之比以前人更隔数十重见识刘裕本有阔达意度而穆之以狭劣教之其君臣上下自富贵娱乐一身之外更无他説以致国祚短促皆其自取民生其间受祸迫数可胜叹哉然则居王导谢安王俭之地者安可不深念夕阳以为警戒欤若学者但诵习三代有道之长不知如此短促却在甚防既无经通济之念而波流风靡与世推移又或迂钝疎野以古自絶则与江左人材何以异矣自蔡邕杜预用新术治歴至何承天祖冲之考索愈精承天以月蚀之冲推日躔次冲之言古术之作在汉初周末所谓求详于未差之间盖刘歆班固所不能到也冲之与戴法兴更相论难宋孝武殂不复施用然歴家传之具存【一作用之梁卒至陈】   沈约叙祓除引周礼女巫韩诗溱洧论语浴沂约固非知经然近世学者以浴沂舞雩为知道一大节目意料浮想遂为师传执虚承误无与进徳则其陋有甚于昔之传注者不可不知也迁固为书志论述前代旧章以经纬当世而汉事自多阙畧蔡邕胡广始有纂辑陈夀范晔废不复着至沈约比次汉魏以来最为详悉唐人取之以补晋记然后歴代故实可得而推虽去迁固本意已逺然古事既不能追则所当存者随世有无而已但其体烦杂非复前比殆成会要矣学者立乎千载之后考见始末当使相承如一日若姑竞迁固之华而不求其实则失之逺矣   汉魏杂歌词多曹氏父子所作昔文王周召皆自为文字褒功撰徳协俗训民正声入于人心百世赖之曹氏以侠气动哀思激扬顿挫而千载之下文人才子奋其笔墨欲以名世嗟夫人材固系于所祖耶若洛阳令罗敷行陈安陇上吟民俗之词本乎风土自不可废惜其零落仅存一二观者详之也   魏文居谅闇之始便数出游猎体貌不重风尚通脱故戴凌以直谏抵罪鲍勋以忤防极刑天下化之咸贱守节此貌之不恭也按傅有慕通达之论而言之不详此自魏晋相承记魏文云然宜得其实也晋志削不载今当复存乃正始虚本原所自也   太康中天下为晋世宁之舞手接杯盘反覆之歌曰晋世宁舞杯盘史以为乐生人心所以观事接杯盘于手而反覆之至危也晋世之士偷茍于酒食之间而知不及逺晋世之宁犹杯盘之在手切事中理盖亦君子之言也流传至今犹有杯盘又云巾舞古公莫舞也宋元嘉末日蚀星辰毕见孝建初蚀列宿粲然前代之异未有巨此者也吁是时阳徳尽耶   史称地理参差其详难举实由名号骤易境土屡分或一郡一县割成四五四五之中亟有离合千回百改巧歴不算寻校推求未易精悉盖以是时江淮以南为十九州矣时代迁换南北割裂而地之去畱无常是人事之不能免至于乐变慕广不求于政而求于地则后世之通患也其后又不止此或州増复名郡累冗号无益而祗为异去古愈逺矣书地之法当存旧系雅削浮没猥而已   宋明帝畱心后房拟外百官备置内职有通尹列叙司仪司政女林侍御殿中祭酒之目史以为元嘉以降椒庭绮观千门万户滛妆恠饰变无穷自汉昭阳魏九华不能概其万一昔卫灵公与南子驾雍渠乗招揺市过之孔子丑之曰吾未见好徳如好色者也古者后妃通称本无内职儒生妄説文义承误流转后世遂无所不有何止好色哉   汉魏以后天下共称诸葛亮次则刘穆之亮虽用其民不息然民徳亮故不忘也穆之未可语此亮虽束防豪贵使洗手听法穆之安能亮任人能尽其器用所至材者知不见遗不材无所徼幸穆之亦未至此若夫佐裕大合英豪竭力经营使天下定于一尤非穆之所知也自曹操不能一天下余岂以空谈责穆之盖裕实有可致之资其时亦易然卒以不就者既杀谢混除刘毅司马休之自应止此规小意狭又再费日月故也沈约曰晋纲弛紊其渐有由孝武守文化不下及道子昬徳宪章坠矣重之以国寳加之以元显祖宗遗典羣公旧章扫地尽矣主威不树臣道专行国典人殊朝纲家异编户之命竭于豪门王府之蓄变为私藏由是祸基东妖难结天下荡荡然王道不絶若线髙祖一朝创业事属横流改乱章布平道尊主卑臣之义定于马捶之间威令一施内外从禁以建武永平之风变太元隆安之俗盖文宣公之为也此当时人称穆之实録然尚有当论者孔子谓如有用我朞月而已岂圣人之智不及也诗云谁能烹鱼溉之釡鬵然则何天下之乱而能治之者少耶   史称王博练治体畱心庶事斟酌时宜每存优允未知斟酌优允者何事当只指与八座丞郎疏议者耶当时政体此为大耶然后世又有不能如此而称贤者矣故可叹也   徐羡之傅亮受顾命事营阳庐陵皆当废但不当杀尔既至于杀则文帝无以自防不待王昙首辈追促也然犹迟回不忍者累年盖亦难之所以致帝于有过乃三人自为观其负荷大事亦秦汉以后所少至于二王之不当杀不待智者而后知然宋武禅代鸩毒旧君戕剥遗不翅如狐豚其臣习见方为新君地不暇为旧君计故蹉跌至此也或以晋惠公里克为比又言春秋之义不当杀皆非也人道所系岂可以祸福影响附合耶谢晦自知不反而犹举兵犯阙为徐傅陈寃未审克捷之后又将何讨其愚如此杀二王盖不足道也然以沈约所论则当时亦无以三人为非者岂托孤寄命之地古人遂无复令终欤   刘徳愿善御车尝立两柱使其中仅通车轴乃于百余歩上振辔长驱未至数尺痛与牛杖奔从柱间直过其精如此徳愿以此擅宠于时然则所谓东野毕者将空言而非实欤   朱龄石取谯纵复从外水朱超石取姚奔却月营智勇兼奋项籍曹操无以过之江左用兵如刘裕古今所未有也然及其意衰气沮为勃勃所禽土梗之不若皆前日之人耳兵固无常胜而亦无常形也   张兴世于敌上流立营卒以破贼昔人以智使勇后世须有勇方有智耳   曹操既得重位父子自作风流领接一世刘裕已有权任父子慕当时风流与兵力参用成魏晋之俗者操也不坠晋之遗风者裕也为国自有桢榦得之者兴人主不知此难以言御物矣因谢景仁谢述谢微事书此然宋武又谓蔡廓自是蔡家佳儿何关人事竟以会稽与禇淡之悲夫若更透过功烈何止如此   张永传时将士休假年开三畨纷纭道路永请以一年为制从之乃孝建初也不知前此云何然外则万里从征内则宿卫迭上自昔而然但有缓急耳   谢方明传数百字详看后称性尤爱惜未尝有所是非承代前人不易其政有必宜改者则以渐移变使无迹可寻谢氏前一行人以风尚自髙实政疎阔而后辈乃精宻如此   沈约论江南贫富元嘉大明盛衰及常平不兴【沈昙庆议】谓笼以平价则官刻民优议屈当时盖由于此夫残民百年之命以丰其国而不思立一日之法以庇其民故称管氏轻重李悝平籴夀昌常平数千年间寥寥仅存而其终也又反为民患呜呼必优官刻民而后可耶沈约言自黄初至晋末百余年中儒教尽所记臧憙徐广傅隆裴松之何承天雷次宗庾蔚之周野王周王子向琰贺道养虽未及古人然立名当世固不得而畧也时主茍不至如秦烧书杀士则学以人兴传之久近自系其道之精粗不以利禄盛衰也   食货以来罢钱专用谷帛者惟汉末魏初孔琳之议甚详沈约谓覩其末而不统其本此自戯论无可言者然钱与物相权而行古今正法也后世穷于用钱不能思变流通路絶恐开壊乱之门又在建安黄初下矣蔡廓言营阳在吴宜厚加供奉不幸卿诸人有弑主之名欲立于世将何得耶傅亮使止徐羡之不及此与霍光説同耳不必便谓为有学术也若止杀庐陵元嘉亦自无屠戮之祸然庐陵要是可废不可杀也史称廓年位并轻而为时流所重每至嵗时皆束帯到门立人之朝通塞交战惟无欲于其间者庶几为人所信耳廓谓选事不悉见付不作吏部尚书盖魏晋吏部郎已专用人之柄况尚书乎宰相职业不在进用百官余固论之后世尽夺吏铨归庙堂宰相事但有此一条不然则为落莫失权是其上者皆沦灭不复见君徳天道谁与助成极当考详   蔡兴宗传载争选事尤详悉盖散骑常侍中书令秘书监虽非要涂然皆三品与八座征镇并列选曹所拟授也上二品公相都督主相所自用者殊少耳   兴宗幸死于废帝初不然当末年之事未知何以处余每恨荀淑李膺之流师友言议不传于后观谢微传载谢混乌衣之游益令人慨然如言阿逺刚躁负气阿客博而无检曜恃才而持操不笃晦自知而纳善不周设复功济三才终亦以此为恨又云微子异不伤物同不害正皆混语也混已如此况膺等乎   晋惩魏失宠树宗藩遂速乱亡末年道子元显公卿不复措手足同归于弊刘裕益甚子弟孩抱皆使驱驾士大夫既不足以镇系人心徒扇动同异反叛屡起上下猜防过于庶姓国祚长短竟何所较昔在禹汤维御之制无闻然亦能永世周虽以同姓至八百昭穆之后不絶几何人主不以道徳囿天下而欲讲自固之术虽文武周召吾未见其工也   亲礼国士友接佳流性之所滞其欲必行意所不在从物回改此最弊事应宜慨然至讯日虚懐博尽慎无以喜怒加人能择善者而从之美自归己不可专意自决以矜独断之明此宋文帝戒义恭往荆州书中语也宋文帝多恕人之言如慰劳孔熙先以卿之才而滞于习书省理应有异志乃我负卿此亦他人主所不能宜其致元嘉之治也佳流谓时之名胜然未必有榦用之实正人主励精者所简薄而帝能亲接之盖加于人一等也   王微与江湛辞吏部郎书及王僧绰何偃书虽不畅然无一防俗也惜其所知未逺而所立已过尔微言诸葛孔明云来敏乱羣过于孔文举孔融竒逸天下归心而亮之言如此盖秦汉以后执权当位者皆有一种操切裁制之习虽亮亦不能免也推亮此意未必逮管乐也   郑鲜之传言刘裕少亲戎旅不经讲学及为宰相颇慕风流汉髙祖乃谓以马上得之安事诗书然则絶学之后多士之余气习闻见自不同也按王景文传伯父智少简贵有髙名髙祖甚重之与刘穆之谋讨刘毅而智在焉他日穆之白髙祖曰代国重事也公云何乃使王智知髙祖笑曰此人髙简岂闻此辈议论故余谓穆之教误刘裕也   宋文帝既杀徐羡之等分遣大使巡行天下当时惟称裴松之得奉使之义观其奏文雅有意裁依事为书必有所考惜乎不传也州县监司虽已备列特遣使命有所观省自足以新一时耳目况人主初即位天下无不想闻徳音乎诚有愿治者必自此始往嵗光宗将内禅或劝宰相以赦文宜搜访岩穴宰相色不怡答云此常谈尔或者方争论变色余笑解之以为今时在客店求差遣者尚不能疏理何暇论岩穴宜丞相以为常谈也及既求言而有应诏论事者不特不能延纳又从而窃诮之然则如宋文帝裴松之事盖常人所共嗤防矣亲戚执权能以令终者周公之后惟东平王苍慕容恪【恪别论】苍亦为文而已且又速退所以兄弟无隙也宋文帝本无猜心而义康擅政十余年威祸在手事防既逼生疑起衅致成大戮当是之时盖无所用力徒使巴陵王随死悲夫   何承天安邉论学者多遵用按沈约称宋人绵河作守兵孤援阔盛衰既兆用啓戎心又分青置境无圉守之宜阙耕战之略恃冦不来遂无其备周汉二策在宋顿亡故载此论以为博而笃承天亦自言和亲事重逺征不可安邉固守其计为长如欲移逺就近浚复城隍固守邉之常经若纂耦车牛课计丁仗尽责之民则事既难从于守备之计亦不周徧矣此是昔人已行之粗説必须用之又当増益推广而后可大抵谋边规敌策贵因时有径切的实用之即验者如晁错侯应扬雄江统之説是也施之异日则或不然只如赵充国屯田当时已不可尽用而后世欲拾其遗説歩武从之盖已疎矣若今世详究此论则又大异古者和亲不能专一自春秋至唐皆然而今二百余年又更两姓议和株守不变中外所同稍一渝改便致大祸身播国亡主谋者枭诛刋翦罪同叛逆一异也疆场之事一彼一此南北互属前代多有而昔者河东北今也淮汉限以沟壍分划坚明无复犬牙相错之形二异也汉文帝言和亲之后汉过不先盖中国惟恐匃奴背约而今乃彼自执盟誓惧我移易声彼之直归曲于人三异也又承天所言正以和为未易故欲治守策若和亲已定信如四时边城晏然和乐万里区区守御何所用之过计私忧劳弊边民贻笑多士而已顷者朝廷方举复讐之义余深患之欲先择沿淮汉十州郡臣牢做家计州以万家为率国家大捐缗钱二千万为之立庐舎具牛种置器仗耕织之外课习战射计一州有二万人胜兵【通家丁得此数】三数年间家计完实事艺精熟二十万人声势聨合心力齐同敌虽百万不得轻挠当是时我无渝约挑彼先动因其际防河南可复既复之后于已得之地仍作一重气壮志强实力足恃虽无大战敌当销缩谋因力运战亦无难如此则藩墙扞城堂奥不动矣今敌虽已复和尤当用此策且春秋战国圗人之国与自守其国者皆数十百年单行一説世守不易虽三代以仁义致天下亦皆如此而后世乃施浮游尝试之计朝责夕效后毁前功所以更无凑止防况今阻水为境山水寨忠义民兵自备器甲之类在承天四事中略皆施行然敌尝一至则生聚以百万计席卷渡江天下骚动竟亦何补故余谓策贵因时取其径切的实者可也   谢灵运撰征郊居赋虽体裁下而音韵髙视汉人规模前作者反当胜也沈约论词赋之变谓黄律吕各识物宜欲使宫羽相变低昻互节若前有浮声则后须切响一简之内音韵尽殊两句之中轻重顿异妙达此防始可言文余观诗人之音节未有不顺者至骚始逆之骚体既流诗人之顺遂不可复自约以后其声愈浮其节愈急百千年间天下靡然穷巧极妙而无当于义理之豪芒其能髙者不过以气力振暴之暂称雄杰而约方言灵均以来此秘未覩盖可叹也   建国之道咸殊兴王之道不一至于开谏致宁防口取祸固前王同轨后主共则秦殷之败语戮刺亡周汉之盛谤升箴显建平王献语议也江左之文雕靡无实如此数十字简矣而该切义理固无害于文也   刘璡为建平王景素讼寃书叙事博雅引义切近可追汉人余风虽间有琢刻少矣比齐梁间豪于一时者絶出伦类不可同称然璡与兄瓛皆儒者不以文名也顔延之五君咏怨愤斥外而作耳栢舟简兮君子阳阳丘中有麻等诗使其当时皆如此则亦何贵也夫髙人之思遗世之音尚病其偏况如此等后人不必拟也欲者性之烦浊气之蒿蒸虽生必有之而生之徳犹火含烟桂懐蠧故性明者欲简嗜繁者气惽文士前称潘陆后称顔谢而延之颇存理义不独以文也庭诰杂言会撮成篇却烦累难读顾觊之为山隂令务简绩修著名于世后世三万户邑极众而宋独以山隂为最剧其言昼夜不得休事犹不举诚古今同患至于理繁以约尽日垂帘门阶闲寂惟觊之能之盖世之以身累事者不独庸人污吏为然而以政自喜者往往皆然也蔡兴宗乃以觊之风节过峻岂其谦耶抑兴宗犹有以自将耶   觊之尝谓秉命有定分非智力所移惟应恭己守道信天任运而闇者不达妄求侥幸徒亏雅道无关得丧乃以其意命弟子愿着定命论论猥駮无可观不如此数十语也説到命防着语不得虽圣人难之觊之执命是实物故言愈多愈滞耳   刘道产在雍州有惠化逺蛮悉归縁沔而居故当时有襄阳乐之谣道产死而羣蛮大动栁元景宗慤沈庆之穷兵力取之仅克若后世之论则道产为姑息引冦遗患后人方为大罪不得有良吏之称也庆之以为前后伐蛮皆山下安营蛮得据山为阻矢石有用乃斩山开道不与蛮战鼓噪上山冲其腹心连营山中开门相通穿池于内以防蛮火竟以此困蛮恐后人或未用也余尝论用智非勇不能成世固有有勇而以无智败未有有智而能以无勇成者后世智谋短阙每事挫辱正坐胆力久丧不复生发耳   顔师伯用寒人张竒事江左以为口实人主不能以道御臣下而与之争职事以此为收揽威柄自韩昭侯汉武宣之流犹不能禁止况宋孝武昬徳耶学士大夫每于商论世故无不推堕如魏徴陆贽乃当免耳   周朗所言虽未尽当世务然世主真欲论治必由此门要不自庸人出不可谓江东无人也王吉但泛指大概犹得废弃朗触忤多矣宜不免死真可叹也沈懐文持论正平亦复并命士君子居世若之何而可晏子叔向特幸耳   宋明帝杀吴喜手诏二千四百余称其能将数十人降羣贼三百人平十郡妄窃善称声满天下宻懐奸恶人莫之知吾夀百年世间无喜何所亏损疾患不治天下岂可有喜一人将之为用譬如药饵羸冷资散热动去坚岂忆始时之患不计后日之损宋人诏令多有此比可谓瑕不掩瑜杀人自生也昔楚子嚢諡君为共孔子谓楚昭王知大道盖自古人君能知君道者甚少而存亡延促更视其力之如何不以道有无为断此尤可叹息也   刘勔降夀阳约三军不得妄动城内士民秋毫无所失百姓感悦咸曰来蘓生为立碑不惟江左才有此一事载籍间自少见也理虽具在要须人与理会然后道义可行观勔条答邓元友事其自得土者多而防之若无惜其遭时愈下不得寘品于羊陆中也   袁粲自待甚髙遗落世故其终能立节固宜然既已委权于前方欲作异于后自无可成之理此清谈髙咏误之耳   龚颖蜀之辟吏全节故将九载不渝郭原平越之鄙人笃行事亲三世无改   晋宋以前至于尧舜居官无代但不为民计者更易频耳故沈约称宋文帝守宰以六朞为断虽没世不徙未及曩时而民有所系吏无茍得止言非六朞不得去亦不言及六朞便当代也然是时如顔延之便已除代其后遂称三周年一小满而后世立为代法乃至前授未上后代已除甚至再三人欲其防殆将五六虽有志之君欲为民计不材者既不可御而善于职者欲久而不可得古今之变如此可畏也   王镇之王氏衣冠家为广州萧然无所营去官之日无异始至能此自应杜慧度朱戴逺人文武兼着清节皎然可尚也   陶潜卒于元嘉四年故宋书称其弱年薄官不洁去就之迹自以曾祖晋世宰辅耻复屈身后代自髙祖王业渐隆不复肯仕所着文章皆题年月义熙以前则书晋年号永初以来维云甲子所载宜得其实而晋书不取彼谓逸民于存亡之义无关故耶   沈约恩幸序称魏立九品盖论人材优劣非为世族髙卑嵗月迁讹斯风渐笃凡厥衣冠莫非二品自此以还遂成卑庶周汉之道以智役愚台参差用成等级魏晋以来以贵役贱士庶之科较然有辨自刘毅卫瓘李重论中正至约尽之矣此魏晋江左大事也不然则戴法兴徐爰阮佃夫辈皆士大夫之选岂得尚为恩幸耶魏太武言彼常愿欲共我一遇交战我亦不痴复不是苻坚与彼交战昼则遣骑围绕夜则离彼百里宿又谓吴人止有斫营伎我亦知彼情离彼百里止宿彼军三里安逻使首尾相次募人裁五十里天自明去此募人头何得不输我斫营者江南之所长大战者北人之所畏故魏太武声欲渡江而已其计正在虏掠残壊尔夷狄之情古今一致然后世智虑变易既不知斫营尤畏大战不论士大夫虽为将者皆不能言兵是以敌累数百年陆梁无所惮信天地间异事也约为索冦传载事情精实与中国利害相接了然若身履其时班固匈奴传不能及   西南夷诃罗陁呵罗单姿达子师天竺迦毗黎所通表文皆与佛书之行于中国者不异盖魏晋前所未有然则今释氏诸书是其国俗之常文中国人不晓转相崇尚以为经尔微言妙义与夫鬼神之贯通诚无间于夷夏然彼可以施之于我而我不得以革之于彼其浅深之不同雅俗之不合孟子所谓未闻变于夷者也迁固相踵作诸志存上古大意于汉事犹多阙略后汉便失比次至约撰宋书粗完实而事多义少其后遂为防要矣然备一代之故使后人自择其体亦只宜如此每见学者于史记汉唐之外往往遗忽既堕熟防又统纪不全极失典学之义按孔子自唐虞至鲁春秋无不论叙距孔丘卒才二嵗岂以为博正谓学之次第当如此学者不知遂多异説乖本防矣   习学记言卷三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习学记言卷三十二    宋 叶适 撰南史   齐书   按汉魏之季皆以君弱不能主断为强臣刼取至宋非专取之于晋差若无媿余固论之矣及其后世三遇淫虐营阳见废早故毒未加于人使纵其恶非桓灵所能当也前废殒首虽授之湘东而子房子顼祸遍天下萧道成材非雄特仕于乱世惧不获死宻有狂心殆与莽卓操懿之流异矣夫有桀纣之暴以杀为能徳如汤武则曰为天下诛之茍非其人姑以自救取位如道成是也况休若景素既已再夺犹不知惧好杀愈炽凶穷虐极不可复存是则萧氏之篡虽义所不许而势有所必至矣但其父子智识凡猥曽无毫发为民请命之念放飰于大物流啜于髙位【武帝谓豫章王嶷今夜行无使为尉司所呵嶷言封畿之内皆属臣州愿陛下不赐过虑上大笑】促亡之象近在目前而其臣方为之称竒数瑞封树枯骨陈説蛟蛇以神怪之呜呼自司马迁以来如是矣   余尝论宋元嘉守宰以六朞为断非欲久之乃速之及齐永明一以小满为限则遂以频替速易为永制而魏晋以前事不复行矣至其后三周习熟反谓近于古人之考绩而以怜其久滞之失职用其初至之鋭心为论治之善者呜呼圣人之法沦坠不得见而以俗説文于史防其条有几不可不思   海陵记言正厨诸役旧出州郡徴利民以应其数公获二旬私累数朔今可长停诸县使村长路都防城直县为剧尤深亦宜禁断所谓正厨者当是元防宴设之类耶国飨而民供之不知何所始也若防城直县则后世亦未尝不然但有委曲不公言役民耳   永元三年有物防色如小瓮渐大如仓廪隆隆声如雷坠太湖中野雉皆雊按刘聪流星起牵牛入紫微龙形委蛇其光照地落平阳北十里视之则有肉长三十歩广二十七歩臭闻平阳肉旁常有哭声昼夜不止使永元之陨不在震泽亦为平阳之肉矣刘聪之亡东昏之灭震干恠物自应如此哉   余既论萧氏之篡虽义所不许而势有必至然则禇渊王俭亦可得而言也袁粲力不能正国家止欲以身死节是安能枝刘氏之亡召忽死之管仲不死子路贬之孔子许焉所可恨者渊俭非懐匡世之志但有富贵之愿乗时掉臂如负贩然诸葛亮自比管乐以其人可也若其仕则有不屑矣俭弱年便以宰相自许俯首就人惟恐不合与刘湛王融何异而谓谢安亦尔耶   齐武帝自谓与髙帝同创业专行不忌断割自与父子之隙遂开使享国年多未知其安所终也而王瞻以轻傲构衅桓崇祖荀伯玉以触意被嫌在斩袪之地受无妄之戮呜呼阻薄至此乃欲继体迪徳乗运方兴可一朝居乎   按王敬则传竟陵子良言三吴凋困斛直数十疋裁三百乗间钱多剪凿鲜复完者公家所受必须圜大以两代一困于所贸又民无士庶皆为塘丁而王敬则悉敛为钱以送台库计此要见当时民力昔汉宣帝谓长于闾阎知民疾苦用致中兴武帝乃不尔耶其计画信任又如敬则辈欲永国命难矣   崔祖思传载刘备取帐钩铜铸钱以充国用魏武遣女皁帐婢十人王景兴以浙米见诮宋武桃花米饭皆前志所不及余记此非美其能行俭徳如禹文王之髣髴盖当是时兵革力役为其上者服用犹如此则民生之憔悴不能自免于沟壑可怜甚矣至其后世未能臻乎富庶而为子孙者遽自骄侈穷珠玉极文绣则又甚焉悲哉   桓荣祖言曹操曹丕上马横槊下马谈论于此天下可不负饮食矣君辈自全之伎何异犬羊乎此言似是而非古之圣智皆生乱世排患扞难无不为己任独未有以一夫之艺力自雄者故孔子谓骥不称其力称其徳也骥犹称徳而况人乎曹操父子何足法哉荣祖麤暴武人妄肆胷臆而学者或从而信之过矣   王僧防诫子书当时学者略可见言专一书转通数十家注至老不释卷尚未敢轻言今开老子未五尺许便手捉尘尾谓之谈士令谓粲也谢中书朏也张吴兴绪也当时风流所宗也才性四本声无哀乐皆言家口实谓执谈之本转相破解者也自王弼何晏郭象所传二百年间胜人名士所从出也之陋非有益于道也然当时贵之预在此学者不为凡流则是犹能以人守学也后以性命之学为至贵而其人不足以守学百余年间视愈下矣   虞玩之传载黄籍事言宋元嘉中光禄大夫傅隆年出七十余手自书籍躬加隐校隆何必有石建之慎髙柔之勤正以世属休明服道修身故耳籍无人人自书之理谓隆以列卿同于编民书籍州县既不近理若谓朝士预州县事躬校簿书又非义也后又言纳玩之言别置板籍官置令史限人一日得数考详此似縁扬州都畿诸郡民籍当在朝廷故传隆在元嘉中容以典领得手书隐校故又云泰始至元徽扬州九郡四号黄籍共却七万余户今十一年而所正者犹未四万神州奥区犹或如此江湘诸郡倍不可念也周官虽大司徒辨王畿民数及夫家众寡然当时天子亦各自治其国与后世不同势应如此至汉三辅河南不复关朝廷矣而江左乃以宰相兼扬州既无清正根本之实反以浮淫隐蠧为四方逋逃主谢安所言可见也然则号元嘉为最者刘义康刘湛之徒精力综覈所致耳如齐髙武意则欲之终莫近矣   张绪宋齐间第一人宋明帝见辄叹其清淡齐髙帝不敢移绪自近武帝目送谓绪以位尊我我以徳贵绪帝骄而猜乃能有此言不知当是时绪能于周行以声音笑貎自致人主敬异耶亦或其主故好亲近其臣而然也绪忘情荣禄口不言利有财辄散清言端坐或竟日无食素望孚于中外王衍乐广所不能及惜其言论不传独有教子充一语尔绪所学者老易易之道固非绪所能知然当时要自以此二书为微妙髙世茍诚其人才渉户庭洗涤蘓醒便已絶出余所谓人犹能守其学也而后世之学自谓得于道深者乃不足以变化其人其病安在不可不熟讲也   齐武帝与刘悛有旧数幸其家着鹿皮冠披悛莬皮衾宴饮至夜乃去数叹曰贫贱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顾谓悛曰此况卿也世言富贵好改素情吾虽富有四海今日与卿尽布衣之适悛起拜谢此语似能以天子笃布衣之好如诗人所谓不遗故旧者然而非也正是骄满酣豢后所发耳光武物色访齐男子严光不屈公孙述单衣立旧交位马援笑之况此以货利交结乎悛传载孔顗铸钱议言汉铸五铢钱至宋文帝歴五百余年制度世有废兴而不变五铢盖宋自武帝后钱法壊也悛言蒙城故严道邓通铸钱防并献山铜遂使入蜀铸钱得千余万功费多乃止当考今世蜀不用铜钱久宜有遗策未究也   王俭自负经术其作相也不能协辅时主光道化立规垂训庶乎久成区区炫燿耳目以家为馆孩抚后进蹇肆成风盖儒者之学坠于是矣而史臣以为家寻孔教人诵儒书执卷欣欣此焉为盛殆见其外耶   竟陵王子良所言遣台使有防蒜转积鹅粟渐盈逺则分鬻他境近则托贸吏民及凡诸检课宜停遣使宻畿州县别指赐勅遥外镇宰明下涤源推此当时朝廷之人徧州县矣又皆微贱者竞作威福昔称犬不夜吠吏不至门为郡县简静之政若王人数至村落民何以堪又言究预二藩宻迩冦庭下无安志编草结庵不违凉暑扶淮聚落靡有生向俱禀人灵独絶温饱而赋敛多少尚均沃实然则是时荒民不减赋也子良居富贵之地而论人疾若能同其仆起岂可谓之非仁耶史言其劝人为善未尝厌倦以此终致盛名盖齐世一人而已张融自序言丈夫当删诗书制礼乐何至因循寄人篱下此言诚太狂简如融自不足深论然人具一性性具一源求尽人职必以圣人为师师圣人必知其所自得以见己之所当得者诗书虽不可复删礼乐虽不可自制至于随世见闻因时述作既不极乎义理之正而祖其固陋转相师习枝纒叶绕不能自脱者锢人之材窒人之徳者也   周颙劝何蔬食言善为士者岂不以恕已为懐是以各静封疆罔相陵轶浮屠有旅泊三界之论虽非所以经纪人道然世之甘于滋味而不能止者茍有概焉亦足以寡欲饭疏饮水箪食瓢饮孔顔皆以为至乐盖圣贤无许厚味之法也然则各静封疆罔相陵轶自当为名言   西陵四埭有可増之税郡无所白而戍主乞专其利顾宪之斥议虽深然终不言杜元懿是不应主论者然则宋齐之间纲纪败壊兵官遂干民政耶抑自江左至魏晋皆然也虽衰世若体统未失民犹可暂安不然虽兴王之时百姓无所托命矣宪之言顷言便宜者非能于民力之外用天分地也率皆即日不宜于民方来不便于公其言深切时政昔司马子长谓可施之廊庙者此防语是也   谢朓始变齐梁之文沈约和之汉魏旧风扫地尽矣按陆厥传约朓及王融以气类相推毂周颙善识声韵约等文皆用宫商以平上去入为四声以此制韵不可増减世呼为永明体而厥与约争论谓前英已早识宫徴非此秘未覩也其词往往复云可谓葑菲之下体笔墨之赘疣然文章之变自是遂不可复反后世学者常言人心自有天理嗟夫此岂天耶至萧子显又总该三体之外自出机轴以为吐石含金滋润婉切杂以风谣轻唇利吻易称艮其辅言有序悔亡哀哉   梁书   梁武本出诸生有胜流之目与沈约谢朓王融任昉追逐上下初起能决防不反愿遂乗摧枯之势以定大事未有如此之易者盖逄其时也情念在民精择守宰拔举人材不隔前后赏士爱文意无厌斁博雅通经精义不穷不特江左人主所无秦汉以来语贤君者皆未易及也自古以慎终如始为最难又曰靡不有初鲜克有终虽三代中君以上犯此戒者多矣若梁武慎终有过于始乌得有初无终所谓游田声色玩好致败之具色色无之若谓末年委政羣小如何敬容自是吏手朱异未为蠧政若谓子孙争权朋党角立此易世事未应一掷遽亡若谓崇信异教此只是蔽溺上一过亦安在于社禝不守海内横流也世论每以三者立贬义既于梁武存亡利害不接又使贤君与幽厉赧献同称甚不中理此余不得不为破羣疑者也尧舜三代至秦汉有全一之天下其待外国皆无上策至晋宋乃以江淮为渊乍前乍却梁武未有明特立国之规与外域限一水徒循旧事騃弟悖子屡出屡挫偶值拓跋衰残继以东西幅裂故得四五十年对立而形证未分然和战杂用守备不饬及侯景以诈入腹里一奋其暴虽数百千人而疽溃川决心丧胆落拱手破亡此盖计数之失非败徳所召也汉景削七国苻坚南侵宋文帝北伐幸而存者仅同一缕梁武纳侯景与此何异虽求无辱固不可矣计数之于国家秦汉以来大事不可不详论也   梁元帝劝农令云三农务业尚看夭桃敷水四人有令犹及落杏飞花又云岂直燕垂寒谷积黍自温宁可堕此苗坐餐红粒不植鷰颔空蝉鸣帝之文章所以润色时务者如此岂载芟良耜之变者耶   梁树本根比晋宋齐为厚不应速亡所以卒于亡者计数之失也武帝纳侯景计数之失一也元帝能克景而不归建康计数之失二也王僧辨畏齐立贞阳侯陈霸先因之而起计数之失三也或谓元帝猜险非继世之君其理则然然使即归旧都当使僧辨霸先皆无异志而并获其用北人不能径渡必不身遭屠戮也僧辨之心固不在篡梁若不以立君为举棊霸先虽奸防无自而发梁祚尚可延也十年之间积三大失皆于完身中自致扼吭刎颈之祸悲哉   魏徴名善论事论梁事猥摭故实而已   南史载郗后化为龙居池中辘轳金缾灌百味以祀及徐妃淫行甚详而姚察本书皆不记自古策书惟纪大事至简牍则无不言顾笔墨所存有雅俗耳察但知讳避止述世出官职号諡于义无用也   自宋以来委任宗室子弟驾御功臣士大夫邓元起有平蜀之勲而萧渊藻后至一朝用睚眦杀之如毙犬豕是时梁武得志未久也使在汉光魏武便为攘证不可立矣渊藻年少尚有俊材至临川丧师蹙国去亡几何吕僧珍令兄子速反防肆不徙督邮廨益宅卤簿省姉不耻小屋此为还仕本州者法也汉光武言天下重任日复一日常恐不胜安敢逺期十嵗推其意似不以天下为私矣如髙祖恻怆得志畱恋丰沛何足纪録哉江南自刘裕后惟韦叡邵阳洲之捷最伟昔徐晃救曹仁破偃城四屯陷入围里遂全樊城叡于曹景宗营前立城致敌来攻装舰为水军拔栅斫桥魏人崩溃而钟离自解时魏号百万连城数十不止为一钟离盖堂堂之阵也晃以勇夺敌气叡以勇夺敌势故皆能取胜世之败者无他惮敌而己之气势自夺非能夺气势于彼者也余顷在江上所闻见上自公卿诸将下至走卒无不如此   范云心事粗可然无奈要富贵何昔萧曹以文吏自爱迎沛公而辅之犹不以意外侥幸而云与沈约皆于梁武事成之后自献为佐命安有此理故约暮年欲台司卒不得盖有以致厌薄也   沈约传称其自负髙材昧于荣利乗时借势颇累清谈谢混张绪之风流至是以絶然而清谈之在天下自不废也又言约每进一官辄殷勤请退而终不能去论者方之山涛当时能为此论者亦岂易得顔延之作五君咏山涛王戎不预殆是晋宋旧语相传耶   约为郊居赋工巧在谢灵运上盖名生意意生文文生句句生字逆顺相取俯仰成态始有开舒终示敛缩自文字以来虽已皆如此而约始备其体宜其以此自矜也前世髙词其失固久非约之罪而魏晋纎弱之余约遂辑而成之使后不能复反则可恨耳   任昉在齐梁之间为一时宗主然徳义不足而文华有余以名声势利接引而无隐约相与之实不惟许郭旧意不复有而竹林东山之游亦悬殊矣自是后累数百年风流殆絶岂细事耶   命康绚筑浮山堰自天监十三年至十五年四月始成八月而决人之死物之壊以数十百巨万昔人谓水可以亡人之国故或仓卒壅塞不复顾是非今此堰止欲浸灌夀阳于敌未有大损而己之土地人民亦自被害未知梁武必欲为之何所见也帝以博古通今精识自许而闇于大理如此况晚歳耄期遂引侯景以自亡葢不足怪矣王氏自敦导执晋权华昙首在宋僧防俭在齐自魏以上品付胄子起家得显仕寻声接势牵聨不絶未必其后人皆材贤也观僧防诫子妷书可见与谢之蕴借蔡之真方张之风裁刘之文藻又当差别   洛口非小败而梁之君臣不以为意自宋武始创用子弟义贞一举而丧关中武陵闭城敌越至瓜歩几亡然相承行之不悔也梁武诸弟尚有可使乃以甲乙用余故谓其守边无定规虽立国数十年特幸而已矣至不肖反逆而帝能容之不失兄弟之恩盖人情所难本史阙不载不知此乃梁所以亡者何可讳也   萧懿言自古皆有死岂有叛走中书令又云家弟在雍深为朝廷忧之梁武虽篡有江南不能出此二言也人能有所不为何必论品目宁杀身而不敢图君贤于当时一等矣   萧憺传都督益州旧守宰丞尉嵗时乞丐躬歴村里百姓苦之习以为常憺至州停断严切百姓以蘓又罗研传为信安令故事置劝农谒者围桑度田劳扰百姓研请除其弊帝从之研又言蜀中积弊实非一朝百家为村不过数家有食穷迫之人十有八九束防之使旬有二三贪乱乐祸无足多恠若令家畜五母之鸡一母之豕牀上有百钱布被甑中有数升麦饭虽使蘓张巧説于前韩白按劒于后将不能使一夫为盗况贪乱乎观其时吏与民至于如此然则亦不独一时为然也冉有以为比及三年可使足民民无不可足者扰之使穷乃自吏始尔   徐勉传称时人间丧事多不遵礼朝终夕殡相尚以速故属纩才毕灰钉已至按礼记君子耻具一日二日而可为也者君子弗为也又六十嵗制七十时制八十月制九十日修又君即位而为椑嵗壹漆之衣衾棺椁虽不贵于速掩亦恶于不能掩若曰虞以待事哀以从礼庶几可也宋齐之间君徳征虐屏除四出人子有不能掩其亲者矣恐此欲速有为而然勉与史家盖未能推也   梁修五礼起于伏曼容何佟之三十年间成八千余条据勉表以为莫不网罗经诰玉振金声义贯幽微理入神契前儒所不释后学所未闻今其书不存【按隋经籍志五礼合千余卷隋止存吉礼十卷宾礼九卷而已】虽去取得失之中不可知然一时君臣不可谓不尽其心矣以礼决事就不合古犹贤于用法梁政称平盖有所自来也虽然以礼决事孰若以礼制心周公成王之文固不如禹汤之质也况于梁乎勉救昭明及沈约事有补于时与斥江葺王泰殊不同江左相承以门胄自髙如勉任遇而不得齿犹当以徐爰戴法兴待之此正是膏梁绮纨之病未可为勉心之罪也读梁宗室传史臣称周汉广树藩屏固本深根髙宗之封建将遵古制也衋然有感梁武慈俭勤约终身不堕自足以致治及其不择贤否例用子弟盘据错峙骨肉争夺何异冦讐岂惟无益于存而求亡更速矣然则遵踵周汉如史所言乃江左之敝事非法之也故余谓唐虞夏商以至公守天下享国未尝不长久而周独有建置诸姬之名彼文武周公乌在不以天下为私此亦未经孔孟议论学者要当深考   中书通事舎人吏史刀笔之任脂膏佞幸之门也梁武始用文儒而顾协在省十六载器服饮食不改于常固惟其人尔穆王尚能言旧典欲使羣仆侍御皆吉士后世人主不审先以涂辙分清浊夫常取洁士居清官尚不能治何者其污墨者尚众也至其甚也以秽杂蠧清华犹不知惜焉则是举其国而无人者岂其人之罪也   习学记言卷三十二 <子部,杂家类,杂学之属,习学记言>   钦定四库全书   习学记言卷三十三    宋 叶适 撰南史   梁书   梁武谓陈庆之本非将种又非豪家觖望风云以至于此然庆之将少入深奋前不顾无项羽之暴而有其勇盖天得也惜乎时主无经逺之略不使尽其用不然信布之功何足道哉   王筠言非有七叶之中名徳重光爵位相继人人有集如吾门者按王氏无以文章名世者所谓人人有集殆为笔墨之费也筠又称沈约语少好百家之言身为四代之史自开辟以来未有爵位蝉聨文材相继如王氏之盛若夫十六族者世济其美不殒其名约不能记盖其识有所止故也然则以世禄矜人而谓徳业亦然则大道之降久矣   梁武语萧子恪事按魏晋取人之国甚酷多杀贤士大夫而其子孙独得免知废兴存亡之要不在此故也至刘裕惩创司马复兴遂殄灭无遗育而萧道成效之及其甚也鸾以庶代宗亦然哀哉梁武号粗有识宜其不忍为也然犹用沈约竟毒寳融彼以人孤儿寡妇为富贵利达之地者真可畏耶   范云造孔休源不见主人汝颍之流风将絶而仅存者也然没于声利而以权势为重轻后此无可观矣梁武赐江革觉意诗惟当勤精进自疆行胜修岂可作底突如彼必死囚谓刚烈粗于精进甚害义理若知此外更须有事则君臣必皆知道而后可不然是以人臣之名节为戱于世教壊矣   姚察论何敬容并及卞壶王敬大政既明小察不遗古人常道然苟得其大不综其细未有害也若以文案碎琐消磨日力而谓其大者止于如此盖后世俗吏之大患恐察所言正复未免王敬不足道也   梁武诘贺琛世以为过人主与谏者纷辨是非此自世道之衰无复可论然琛身贵地亲朝夕宻勿既不指陈事要以期必行力劾疎逺者泛引貌言求名而无实不切而难用传之后世陷其君以愎谏之恶盖琛浅陋之罪为人臣者亦未可专归咎梁武也   梁简文撰刘显志铭有斜光己道殒波西浮百川到海还复东流白马向郊丹旒背巩野埃兴伏山云轻重栁荑春禽寒敛氄此当时陋巷寒人所以较工拙夸绮靡者而以人君之尊习为之不惟国祚兴亡可卜而世教沦胥文字坠地又足悲夫   许懋论封防稽禅国山援据详博辨证明审其言若是圣主不须封禅若是凡主不应封禅盖两汉以来见识所不到史称髙祖嘉纳推演懋议以答请者过汉髙祖逺矣然则梁之五礼如懋在焉必有可观惜乎其书不存也   梁简文悼王规死与元帝言以为风韵遒正神峯标映千里絶迹百尺无枝盛哉盛哉储贰能知其臣如此良谓难事然未知王规果足以当此品否按昭明兄弟与其僚游防多过为褒借恐简文亦未必能知人故道此语乃其文字尺牍中所发耳盖魏文陈思习气之流与孙登殊不同也审尔即是弊事其甚遂为江总矣王褒戒诸子以文学言儒家尊卑等差吉防隆杀君臣隂阳道家隳支体黜聪明释氏见苦断习证灭修道明因辨果偶凡成圣虽为教等差而义归汲引吾始乎幼学及于知命既崇周孔之教兼循老释之谈自南北分裂学士诸生以周孔与佛老并行其言乖异不自知其可笑六家要指司马父子之故意也使佛学已出于是时则太史公亦更増上一家譬如区种草木不知天地正性竟复何在然则如韩愈智识乃是数百年而一有豪杰之士何其难也   侯景自涡阳败归独萧介言之切至按景事梁人知其不可者甚多然非其职任者言之既无益而当言者又或不言介自谓宗室遗老不忘刘尚之心介不负梁武乃梁武负介也介以都官尚书致事在大同二年距论侯景十余年时就家为光禄大夫不离建康也   按史记明山宾沈竣严植贺玚为博士各主一馆馆有数百生给饩廪射策通明者即除为吏又遣学生如会稽云门受业于何分遣博士祭酒到州郡主学皇太子皇子宗室王侯皆受业于太学终梁武之世自周衰道丧极于秦至汉武始有博士弟子补官汉明帝以人主自讲其后太学为党铜之祸然皆莫及梁武之盛儒雅之行文字之流礼典之成书盖千年所仅有而后世无称者何也   庾肩吾传载梁简文时文士庾肩吾徐摛陆罩刘遵刘孝绰孝威及肩吾子信摛子陵张长公傅鲍至等及谢朓沈约新变之文至是转拘声调弥尚丽靡又简文与湘东王书言比见京师文体懦钝殊常竞学浮疎争为阐缓至谓未闻吟咏情性反拟内则之篇操笔写志更摹酒诰之作迟迟春日翻学归藏湛湛江水遂同大传又言近世谢朓沈约之诗任昉陆倕之笔实文章之冠冕述作之楷模文词之盛衰在上所好恶魏武父子既成建安之体而昭明兄弟功力不减观其所主如此士人安得不风靡况信与陵皆擅一时盛名此所以流变至今如百川到海无复归源之日后出随时移改或词致小异自谓复古然皆脱沈谢本子不得盖亦未尝深考故也如上世歌诗其可取法固多矣奚必沈谢乎刘昭集后汉同异注范晔书一百八十卷   何逊何承天曽孙范云沈约皆好其诗以为含清浊中今古一日三复犹不能已梁元帝论诗多而能者沈约少而能者谢朓何逊   钟嵘诗评谓郁陶乎余心名余曰正则为五言之滥觞备论众作以及时流盖天监初也   刘勰撰文心雕龙五十篇言铨叙一文易弥纶羣言难自谓文之枢纽极于此王籍赋若耶溪云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当时称其文外独絶   刘杳论牺樽张仲师长颈王撰谱所因王僧孺称其林庭赋郊居以后无复此作   按梁世文士之盛虽格力不逮建安而华靡精深众作林起则过之后世虽云接周汉之风流然岂能反齐梁之气习学者当深考   何防何传载梁武书词及与陶景书敦叙风致汉光武之于严光何足道也成康之后便为昭穆宣王中兴幽以亡周人主立国本根自不可常恃至梁武遂不能免其身尤是古今至戒   良吏传叙称髙祖在田知民疾苦梁台建仍下寛大书东昬时杂调悉除省逮践皇极躬览庶事日昃听政求民之瘼始去赀计丁为布【未详】身服浣濯之衣太官撤牢馔日膳菜蔬饮酒不过三醆以俭先海内每选长吏务简廉平皆召见御前亲朂治道始擢尚书郎到溉为建安内史左民侍郎刘鬷为晋安太守又着令小县有能迁大县大县有能迁二千石于是山隂令丘仲孚治有异绩以为长沙内史武康令何逺清公以为宣城太守观其君道略举两汉之贤君不及尚未论其身所能至也梁武只为治邉无具枉丧民命至其国亡亦皆以此悲哉   孙谦为巴东建平二郡太守尝募千兵自随谦言蛮夷不宾盖待之失节何烦兵役以为国费固辞不受至郡布恩惠蛮獠懐服史称谦力于仁义行己过人甚逺年逾九十彊壮如五十者审尔卫武公不得专美也伏暅意望不满托疾径归迁豫章内史乃出拜虞防劾辞载诏云国子博士领长水校尉伏暅为政廉平宜加将养勿使恚望致亏士风可豫章内史有诏勿治暅遂得就郡人主志在爱民屈体以容良吏不索事分此亦两汉以来所无学者于讲论梁武事殊踈濶也   何逺言不虚妄盖天性每戯语人云卿能得我一妄语则谢卿以一缣众共伺之不能记也孔子称言必信行必果硁硁然小人哉当是时人不以无妄为难而以必信为害大道至孟子乃言大人者言不必信行不必果盖去孔子甫百余嵗而能信者已少矣若后世以虚妄成俗而必信如参辰之难同则小廉曲行遂为盛徳而学者卒何所据依乎   扶南国致佛发勅勒献佛袈裟【魏书】及载阿育王造塔甚详及天竺王屈多所上表略如佛书然则是其国文字之体从昔相传而然【已见宋书】又言师子国旧无人民止有鬼神及龙居之盖华夷之俗不同而其道亦异中国之学自不当变于夷而亦无足深贬凡后之学变其道而从夷而又以其道贬之然亦苦于颠倒流转遂不复自知尔   陈书   晋宋相承四方之兵屡鬭都下率常不支徐嗣徽任约引齐师五月再至数十里内尽为敌危亡在眼中矣陈霸先决死鬭再败其众遂以得国盖昔之诸侯分形画险自守其地以胜负决存亡未尝不用人力而后世但恃长江为巨防敌一得渡则鸟奔兽散甚者或未渡已望风惊溃矣然则侯安都吴明彻之捷栁达摩萧轨之见擒又与前代胜负事不同学者熟考陈初两战当知人力所至不用天险玩长江而自堕其力乃后世大患也   自丧乱以来十有余载编户凋亡万不遗一中原氓庶盖云无几顷者冦难仍接算敛繁多且兴师已来千金日费府藏虚竭杼轴嵗空近所置军资本充戎备今元恶克殄八表已康兵戈静戢息肩方在思俾余黎陶此寛赋今嵗军粮通减三分之一【如后世夫军钱之类当时便有通减】尚书申下四方称朕哀矜之意此天嘉元年三月诏也因军粮増赋不知所増多少通减三分之一所减复如何读此者可见当时民间事意盖大东之诗止言赋调迫急其人尚在足以供之未若此诏以死耗仅存之民输平时十倍之税也又八月诏普劝种麦又十一年十二月虞荔孔鱼以国用不足奏立煑海盐赋及酷之科诏并施行又不知梁陈之间穷匮既甚至此方敛及盐酒是公家尚有遗利未取不如后世虽无事之时已竭而无继也   陈文帝知其子之不可立而爱恋不决卒致放弑然就使废子立弟亦终不免昔夷昧兄弟知季札之贤无传其子以次及札而札不愿故阖庐夫差之际可以全身若后世猜忌促狭虽不立如季札未能免也而况伯宗乎孔子谓古者民有三疾今也或是之亡六代之季与魏晋又隔一种风气   按太建二年诏作田植水旱失收即列上折除军士年六十放还令长代换具户数付度后人増进擢赏减散准结有能恳起荒田不问顷畆少多依旧蠲税此亦在当时所谓善政也孟子言是心足以王其失不推而已矣   太建十四年七月江水色赤如血自京师至于荆州八月癸未夜天有声如风水相击乙酉夜亦如之天地示变非止为陈之将亡盖江东之事尽于此矣   魏徴论陈霸先于时内难未弭外隣勍敌王琳作梗于上流周齐揺荡于江汉畏首畏尾若存若亡此之不图遽移天歴虽皇灵有睠何其速也斯言诚中其病后主虽以浮惰取亡然一江之外上至巴峡皆他人物隋政方新自无久存之理积三世芟理之力而不能为騃子延数年之命考其当时君臣谋议可见矣   按魏徴载陈后主事至徳二年于光熙殿前起临春结绮望仙三阁及张贵妃龚孔贵嫔淫靡致亡计其功力之毕得全享此至祯明三年降隋实不过四年可谓逸乐短而祸患长矣叔寳文士材质犹得下中使诚知盘乐怠傲之不能久万一或有创艾悲夫   自昔人主谋功立事无不用自所亲信韩彭虽疎于萧曹然要须钩致结纳使就心膂陈氏立国之始仅得三吴上流湘郢皆为王琳有周文育侯安都既已擒没而侯瑱乃防贰羇旅一朝使之总督诸将遂能再败齐兵琳竟失地北走陈业始定其功皆在旧臣之上此亦自是一様子可参看也史称瑱以髙祖有大量必能容已故诣阙请罪髙祖复其爵位恐是实録   江左自刘裕后未有吴明彻之功所以能然者乗齐政乱也及齐灭而周人方鋭明彻不量时度力轻弃根本贪进无继岂惟己得尽失败弃前功而南北两立之势自此不完不然叔寳亦未遽亡人谋之谬遂与天防论事者不可不知蔡景歴不防细行而智用自足吴明彻初北出疑沮满朝后争取河南乃无以为不可盖畏怯于未形奋迅于己验常人之情无不然景歴言不用不止小事乃江左三百年兴亡所系也   自吴晋立国皆与北方争于江之外独陈霸先能争于江之内遂以骤兴霸先虽曰袭杀王僧辨迹若取之于梁然齐人已在江内僧辨力所不能抗而后霸先得以乗隙而起乃与北方争得失非全取梁物也方徐嗣徽任约已引齐兵据石头韦载议于淮南即侯景故垒筑城通东道转输别命轻兵絶其粮运使进无所虏退无所资则齐将之首旬日可致观其当时为谋于急迫中反暇豫如此宜其能立事也长江虽于江南为一巨防然其间又自有多少险扼吴越相攻守笠泽者三年而后吴卒败后世之论专倚一江甚至淮南亦并弃之但北人一骑南渡则影消魄褫便无生存之望此非止脆怯无刚之罪亦由内外议论所不讲故其智虑闭塞而不复开也   陈文帝慰劳虞寄谓管宁无恙宁岂易比寄区区独知以陈为是异乎刘龚冯衍中世人士皆以能择所从决其终身逆顺贤不肖与战国春秋以上殊别此段难言之然如寄安贫防顺有寒暑风雨之节文词根柢要是南士中秀杰贺循顾荣不足方也   张种恬静雅正不妄交游旁无造请家产屡空终日晏然当时谓宋称敷演梁则卷充清虚学尚种有其风此梁人接以前语也及徐陵以文字见用宜若两涂然为种逊位种在无锡狱有重囚天寒呼出曝日遂失之其主笑而不责江左末年前世名士虽已无其人而君臣慕好之意未改故种犹能见贵于时不然虽实用无施矣况虚名乎   孔奂谓江总有潘陆之华无园绮之实不肯以为詹事奂时为吏部尚书益知蔡廓所言不为徐干木署纸尾盖吏部得专选事乃后世宰相之职故虽人主子弟求三公亦可执论不行宰相职事日以卑下并与其才识皆失然则治道否塞不通岂足怪也   梁昭明死晋安为储贰周正以司义郎奏记请譲于昭明子其词谓防谦之象起于羲轩爻画揖让之源生于尧舜禅授愿闻殿下抗目夷上仁之义执子臧大贤之节逃玉舆而弗乗弃万乗如脱屣自后世概之可谓言人之所难矣夫议论固惟人所开而当时亦未闻有以为惊众异俗者盖犹可以言也流言无止虽致乱之大患正论不通诚害治之深忧若尽壅遏向下极有未易言者   后主题孙玚志铭云秋风动竹烟水惊波几人樵径何防山阿今时日月宿昔绮罗天长路逺地久云多功臣未勒此意如何自梁武昭明父子兄弟喜为文词而陈后主之文如此竟亡其国然则岂文之罪而为如此之文则其国虽欲不亡亦不可得也   徐陵文颇变旧体缉裁巧宻多有新意每一文出好事者已传冩成诵被之逺近家藏其本遂为南北所宗陆机任昉不能逮也自唐及本朝庆歴以前皆用其体变灭不尽者犹为四六朝廷制命既遵行之不复可改矣江总自叙宦陈以来未尝逢迎一物干预一事轩冕傥来岂是预要时人以为实录士以无用之文艺干世取名遂居有用之位至于家国俱败终不自悟犹以无用自解古今人如此者多矣孔子称周任陈力就列不能者止古人盖不以身及官为无用而自量其用之所限夫用过其能犹不可而况以大用为无用乎   陈宣帝委政毛喜史称其勤心纳忠多所匡益数有谏争事并见从由是十余年间江东狭小遂称全盛唯略地淮北不纳喜计而吴明彻竟败如宣帝能悔不用喜及蔡景歴之言始终委任有人君之度矣量时度力惟汉光武能之至于狃胜务进愎怨投死虽诸葛亮王猛之得君不能回也   陈人积三世垂三十年经营辛苦几成南北之势及吴明彻一败已不自保然使并江固守如吴中世隋虽有天下十八犹未能兼也盖自霸先初兴延敌入腹以取胜遂致江流忽略拒于城下一战而亡虽由后主昬狂亦其谋国者不讲于素得一忘二而然也   梁测囚法日一上起晡皷尽二更至范泉删律以测立时久非人所堪分其刻数日再上案立测土为垜髙一尺上员尖容囚两足立鞭二十笞三十记着两械及杻凡经杖合一百五十得度不承者免死夫不得其情而使弱而实无罪者立测且不免死则已苛使悍而实有罪者立测且免死则已慢矣虽分其刻数二弊犹将不免而当时争者纷然不能决何也   梁武幸同泰寺舍身勅徐勉撰定仪注勉以台阁先无此礼使杜之伟草具其仪用浮屠法舍身则无身尚何有仪注人有所蔽遂至于此可叹也   习学记言卷三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习学记言卷三十四    宋 叶适 撰北史   魏书   刘石乘晋乱迭据中土极彊盛者不过数十年纷纠腾突徒互为废兴而不足以定事葢华夷地势不同习俗亦异统御不一彼此不安亦其势然也惟拓跋退都平城纯用彼俗控勒诸夏故最为长久孝文慨慕华风力变旧俗始迁洛邑根本既虚随即崩溃亦不过数十年天下复还中国之旧矣然则用夏变夷者圣人之道也不然则遂为夷狄之利也失其利则衰反其常则灭乌得谓黎民怀之三才其舍诸盖书生之浮论也   魏收为拓跋序世次自始均爵于舜六十七世至毛而后威服北方又十三世而至诰汾以天女之子为子是爲力防力微立四十二年始遣子朝于魏魏景元二年也自诰汾以前既皆荒忽诞漫而力微生于天女推其年当是汉桓灵之嵗盖亦近尔乃复有此异事昔鸟生商后稷野字皆在上古或者犹以爲逺而诬不知收何所考信而云然也崔浩实录魏事旧人皆怒遂致族诛然则收之不足慿也审矣   地形志载正【一作元】光以前时惟全盛户口之数比夫晋之太康倍而已矣北方自晋太康至此是一节限元魏之兴百四十年矣虽无志于靖民而立国既久民得以生息理应蕃遂但惜无版籍之实特以意言尔   李业兴造甲子元厯称赵何承天祖冲之三厯参校其长一倍然则祖冲之厯当时虽不施用盖爲厯家所传也业兴言造厯者皆须积年累日依法候天知其疎宻然后审其近者用作厯术不可一月两月之间能正是非故五星有七头术得七头者爲近当考   魏世称有祖庙在乌洛侯国去代四千余里其祭斩桦木立之以置牲醴后复生长成林而民益神奉之桦何等木斩析而生者固众矣亦以此为神竒耶   载魏孝文冠子恂自媿有三失事盖因家语记邾隠公因孟懿子问冠礼春秋着邾子益终于失国韩生言楚人沐猴而冠冠虽成人之盛礼然古人之所以为教至深至厚自龆齓而至于冠日异月殊卓然而进于成德故冠者教成之节也若不安其质而徒既其文则邾隠公与魏太子恂同趋于死亡正与沐猴之冠何异孝文之智未足以及此而区区焉欲以礼文之末为其国进命之始不知魏之亡兆于此矣   因李怜行毒事见旧律犯死罪祖父母七十以上无成人子孙旁无朞亲者具状上请流者鞭笞留养其亲终则从流不在赦原之例又毒杀人者斩妻子流若妻子本非预谋而逆设流坐则为法酷矣又以后世之薄俗槩之奸民不畏死而许以无朞亲上请则是立寛法以诱人之轻犯重罪也当考   崔纂论刘辉奸乱殴主伤胎而逃谓容妃等罪止奸私若擒之秽席众证分明即律科处不越刑坐何得同宫掖之罪齐奚官之役又妹己他适私门失度罪在于夫衅非兄弟纂时为三公郎而尚书元修仆射游肇皆从纂议虽皆以此获罪然前世昏主乱朝伸贵屈贱刑赏惟意颠越常经固皆有之而当时犹有执议不同者虽或以不同爲罪而亦无深谴盖其前后据事即言上下安之不以爲异故也若后世犹未至于颠越而执事者遂无一言以听其所爲或至于颠越而有一言者则又以爲大戮而不可解矣故余以为论议不开驯致世道日陋最为治者之大讳此为何时而尚能如此故特举一端尔刘石诸国及慕容初起粗有本兵力农之意后得中原则不然矣葢皆以骄悍之性袭盗贼之迹狼虎自快民无定心虽欲不亡不可得也史称拓跋经略之先以食为本恳辟河北计民授田常与诸戎深入角逐得其卤获时佐国用比刘石之搏噬其民有间矣至太和则又制禄立长行钱稍循汉晋之旧要之爲国既久以渐修立自然如此然不于立国之初便分别先后其国亦不能至于久论八政者首载食货信非目前事也因魏置从品遡上古官制五帝皆继立而各建官名何其好变也郯子言鳯鸟适至及后世不能纪逺故命以民事尤怪又称仲尼闻而学之然则唐虞以前岂惟逺而不盖有不可者矣然周官言唐虞稽古则不止五帝又参取五帝之先名虽不合而义不可离故也如魏有鳬雕白鹭象物则质野反置从品象事则冗杂乃夷狄之余率意妄作自无足论然从品厯隋唐至今遂不能易岂非事敝之极并其义不足据矣   按书称别生分类而传有赐姓命氏之文盖帝王诸侯各为族姓义又相袭后世封建法废既无专国不自为族姓而天子亦无赐姓命氏之法至传国数百年而臣下仍用旧氏与编户齐民无别盖以兵力崛起而无德势不暇尔虽然尊前代而慕圣贤使其后人以风流相命则犹可言也及魏起深北不毛以九十九姓爲部落姓改氏易流布诸华周齐继之至于隋唐凡胡丘周伊穆陆刘贺梁冦罗葛楼鲍何髙潘薛甄杜之类皆夷狄种而三代汉魏之氏族荡不复存纵有存者不可识矣然则后世所谓谱牒世次岂足信哉   魏收载汉武遣霍去病讨匈奴至臯兰过居延斩首大获昆邪王杀休屠王来降获其金人帝以为大神列于甘泉宫金人长丈余不祭祀但烧香礼拜而已此则佛道流通之渐也及张骞出使始闻有浮屠之教哀帝元夀初博士弟子秦景宪受大月氐王使伊存口授浮屠经案匈奴传称杀休屠王获其祭天金神顔师古但云今浮屠像是其遗法无列甘泉宫烧香礼拜等余语使诚有之则是释氏已萌芽于前世不待至汉明而后流入也盖收时于迁固外尚见他书可以旁证异闻此虽不比中国事本末源流无繋重轻然后世一以迁固为断而他书所言遂不及知者众矣   冦谦之事世俗常有崔浩主之遂使张王深濶至与释氏角其废兴浩意无他不过爲谄耳浩事僭伪之君尽用材技又伪媚左道以求容恱然竟亦灭族此不足责而有可哀者然则四皓终不出张良欲辟谷道引非以为髙乃其势当然也王猛赖苻坚有闳度能始终无隙若便称人杰亦恐未可   冯后之丧孝文服衰毁瘠絶酒肉不内御者三年孝文志切有为而方优游垂拱顺适祖母之心居丧始终自然尽礼而无勉强督迫之意虽无舜文王之道而有舜文王之资矣故自夷狄能慷慨感慕同于诸华葢非偶然者古今未有无其本而可以强致者也   孝文都洛最无谓周公虽有四方朝贡道里均之说然成周固未尝受迁邑之利五帝三代何尝有都洛之文况王政废兴岂在都邑乃汉以后经生相承夸大其辞耳孝文自合更与其国开百余年深厚之业岂谓一迁洛而本根浮动坟庙宗族皆已弃絶邉徼镇戎单寒无依向非孝文便当身见祸乱然亦竟十余年而国为墟矣葢好名慕古而不实见国家大计其害至此后之学者又将誉之不已是以亡为存以败为成乌在其言王道也   魏亡之祸成于六镇轻薄六镇实自太和夫变夷从夏人孰不以爲美至一家门户切利害乃忽弃不頋可乎然则自古公亶父陶复陶穴至于岐有夷之行彼累积而后成非文胜其质也   孝文与元澄论子产叔向争铸刑书事古人之治虽深逺难穷然推其身之实有与民共之非言之而不可行亦非可行于古而不可行于今也叔向能言而不能行子产直以为今不可行王政之不复皆自此等议论坏之后世言治者不过祖述子产叔向余论治道自无由可起孔子曰子欲善而民善矣君子之德风也小人之德草也草尚之风必偃此是通前彻后功用更无今古但信及者鲜耳   迁洛之举羣臣不顺孝文设术以诈之示威以胁之不知厌忽累世安乐之余经始百年荒榛之地一事不成旧业尽弃欲以何为嗟夫孝文诚非玩嵗月而茍目前者及其昧先后失名实不安于本而其末则好治与念乱同科可不悲哉   论妇人冠帽着小襦袄元澄谓着犹少于不着者昔赵将胡服其臣以爲难魏欲革之复患其不易夫自中国变夷狄孔子固讳之以夷狄变中国则未有论而王通便谓太和之政近雅又言王猛功近而德逺恐更须考详也   彭城王勰举曹子建语辞官孝文谓二曹以才名相忌吾与汝以道德相亲此语甚占地位虽未必道德在已而可以道德矣孝文所到如此惜其一二十年间不知内修以养性而徒外毁以伤生伤生犹可而国从而伤此葢末世虚名误之也   太子恂事甚可伤孝文急于有为不计阶序不本土俗不量难易其臣好富贵者李彪王肃之流以轻薄刻急承迎取快于革治兴道未有分寸之益而使孩孺之儿愚騃之妇幽囚并命损天性害人伦礼所谓教世子诗所谓刑寡妻固若是耶   张衮与拓跋珪同起其临终语有恢崇叡道克广德心使揖让与干戈并陈文德与武功俱运则太平之化康哉之美复隆于今不独前世余三复而悲之自胡夷迭起百年屠割诸夏而为之主刼执人士寄命旦夕衮以垂殁之言劝之善道彼岂以其心之欲然冀其主之或然耶衮孜孜荐引恂恂诱化葢庶几以古人自期而所遇之时如此其得身免于大悔已为幸矣哀哉   张白泽载显祖诏诸监临官所监治受羊一口酒一斛者罪至大辟与者以徒坐论纠告得尚书已下罪状者各随所纠官轻重授之魏未尝禄其臣教之使贪而以重法禁之故白泽谓今之都曹古之公卿周之下士尚有代耕皇朝贵仕服勤无报舜称臣哉邻哉邻哉臣哉魏待其臣佣力之不若犹行之百年然则必能明臣邻之义者然后为舜乎   崔宏崔林六世孙崔氏北州大家祖恱仕石虎父潜仕慕容暐宏苻坚之乱欲南归不克复仕慕容垂父子遂与张衮对掌机要观其博议国号事典章文物可想矣宏寄作诗自伤惧罪不敢行于时至浩竟灭其族悲夫悲夫宏称有王佐才方戎夷暴乱南北分隔而人士困于鞭棰刻烙者何可胜数孟子谓南蛮鴃舌之人非先王之道此岂其地使之耶   长孙稚称河东盐池嵗绢三十万匹是移冀定二州置于畿甸按三十万匹绢于今中价为百万缗矣稚又言今王公素餐百官尸禄租征六年之粟调折来嵗之资魏至太和而后赋禄羣臣得食葢仅尔而稚之言乃如此晋末公卿以下日廪七升然亦同归于乱岂为国者兴亡操纵自有得失无预于臣之饥饱耶   穆亮劝孝文讯之蓍以定可否又去嵗役作为功甚多太庙明堂一年便就仍嵗频兴民力凋弊材榦斩伐爲功不固愿得逾年小康百姓而孝文以为若终不为可如卿言后必为之逾年何益人生大分修短命也蓍蔡虽智其如命何孝文拒羣言甚峻而不得为非者以其所欲为皆古人好事非徇耳目鄙浅也禹言辛壬癸甲啓呱呱而泣周公思兼三王幸而得之坐以待旦古人急切之理诚然而孝文行之亦或不验当更商量孝文谓亮三代之礼日出视朝汉魏已降礼仪渐杀晋令有朔望集公卿于朝堂而论政事亦无天子亲临之文今因卿等日中之集中前则卿等自论政事中后与卿等共议可否此可与魏王肃所言参看然则人主不视朝论政久矣齐明帝有钟嵘何人乃欲断朕机务之语当谓自揽事耳隋郭衍劝炀帝取乐五日一视事无得効髙祖空自劬劳帝从之是隋文帝葢甞日视朝也勤惰固系人主自身治之兴废从之然制度不立君臣遂至于不相识积习生常不知其非也   古弼捽刘树围碁事前世时有之乃兴国之象也魏主谓筑社之役蹇蹷而筑之端冕而事之神与之福此亦雅言若上下齐整反成衰壤者多矣   崔浩在魏言无不行取赫连沮渠秦陇拓定几灭蠕蠕漠北敛迹其他碎谋宻画应机达变有益其国者葢不可胜数此尸祝社稷之寳臣也而遭罹酷暴触忤一朝并夷五族虽复奴仆盗贼遇之亦不至此矣战国以来谋功之臣罕自免浩所以比张良者不比其全身之智而欲比其策画之工矜露不已以取大戮哀哉哀哉李问劝孝文都长安孝文既都洛喻以娄敬事谓当由献可理殊所以今古相反言殊有风致可以想见其人也夷狄中惟苻坚孝文耳   王遵业为黄门郎时政归门下世谓侍中黄门为小宰相而遵业从容恬素若处丘园政归尚书汉事也归中书魏事也归门下葢是时母后専朝与宦者同耳然后世相承遂为故实并号三省而侍中门下侍郎为真宰执其源有自来也【与晋志通看】遵业慧龙曾孙江东齇王也陆叡传称长江浩荡彼之巨防南土昬雾暑气郁蒸师人经夏必多疾病而鼎迁草创庶事甫尔台省无论政之馆府寺靡听治之所百僚居止事等行路此亦可见孝文营洛事意也周公虽以洛为东都仍居鄷镐至平王而后卒迁若无故移徙自伐木根中人不肯为况贤乎叡与穆泰元丕遂诱子恂为逆皆缘迁都乃知盘庚委曲告谕非畏其臣也   韦崇两为中正史称其频居衡品以平直见称是魏世选用亦由中正也【崔亮当考】崇为南頴川太守不好发擿细事常云何用小察以伤大道吏民感之郡中大治此语宜录古人谓前旒蔽明黈纩塞聪使其无以致治而徒自聋瞽则古人不足稽矣   孝文迁洛不止慕古人居中土葢欲身在近地经营江左耳其与卢昶语可见【卿使至彼勿存彼我宻迩江扬不早当晩防是朕物】草创之物便事南伐所图不就躁扰变乱竟死道涂本希成康反类昭穆是徳与力两失之也且晋武隋文未尝亲戎驱使将相而南北自一统孝文苻坚皆欲以马上取之卒不遂孝文之仅存者幸耳葢后世与古人不同所以兼并真自有算非浪战所能也   卢氏自志谌偃度世渊道将累世风素北州所推史称其闺门之礼及髙允传青齐沦陷衣冠播流亲表赈赡之美然则三百年间人士乖离其能守家法存义槩者难矣虽孔子尚畏左袵之祸岂私忧哉然是时犹有声问可通不若后世之影灭响絶抚卷可为永叹髙允一生落拓晚乃荣遇其所以能始终悔吝不及葢亦英迈销尽而然征士颂亦有可观魏氏六七十年北方才彦略聚于此如从容廊庙游集秘门上谈公务下尽忻娱以为千载一时始于此矣日月推移吉凶代谢同征之人凋歼殆尽在者数子然复分张往昔之忻变为悲戚张仲业东临营州迟其还返一叙于怀齐衿于垂殁之年写情于桑榆之末其人不幸复至殒殁在朝者皆后进之士居里者非畴昔之人进涉无寄心之所出入无解顔之地此亦其当时士大夫翔集辈行之大槩也然允乃不如其弟推毎被诏徴辞疾不应常讥笑允屈折久官栖泊京邑故常从容于家以是而言则亦未至于必不可以出而出如蔡邕之于董卓也孔子曰贤者辟世其次辟地又曰鸟兽不可与同羣然则士之出处审之而已   允酒训称子思有云夫子之饮不能一升以此推之千钟百觚皆为妄也子思语载何书当考今乡党学者以为载夫子言行云惟酒无量不及乱而巳酒无量是何义若谓饮不自限要不至乱恐未然也又云不为酒困崔浩有谮败李顺事为浩一短以赵逸考之【彼之谬迷亦犹子云之美新皇王之度固宜容之】浩言能如此学亦有标本非谮人者也   李孝伯张畅当时南北名对应荅之言相与诵为口实此所载刘氏伪书飜流上国逸韵难亏犹见称载葢北人贵重南书如此后世文字不复关通圗事揆策无以相知自契丹时已然   李冲称孝文谓本所以多置官者虑有令仆闇弱百事稽壅若明独聪専则权势大并今朕虽不得为聪明又不为闇劣卿等不为大贤亦不为大恶且可一两年许少置官司此语意自周以来不用矣舜言咨汝二十有二人不举其属古人无不以専智任独事聨事合治后世号为公心相维然无不以私意相败者虽人材不能如古亦由角出竞立其本先弱也   防明根刘芳北方所谓儒者明根乞致仕孝文谓七十致仕典礼所称位隆固辞贤者达节季俗陵迟斯道弗继卿独秉冲操居今行古有魏以来首振頽俗进可以光我朝化退可以荣慰私门嗟夫魏之待羣臣与臣之仕于其时葢有不得止而后不止者矣然孝文犹以此薄其臣何也崔挺称司马牛受桓魋之罚栁下惠婴盗跖之诛词趣雅非落胡士大夫所能道也观其安恬进退之际夷夏不可荣辱庶几君子之风矣斧山营观事亦当记王尊水波稍却囬还尚见贵前史也   方魏盛时门诛族刑在于瞬息而崔浩中外皆以无罪夷灭及其衰也凶领悍厮奋起逺裔刦执国命河隂之役举朝屠陷而杨侃兄弟阖门百口一朝并死是士生于其时无往而可也如椿诫子孙语亦万石君之流宜无以致祸者岂魏收为椿情故傥有虚美耶   梁武与萧寳寅书叙兄弟事初不虚饰又言自有天下絶弃房室断除滋味正欲使四海见其本心虽非圣贤语然亦秦汉以来人生不能到也【当与郄后化龙同看】又言造浮山堰及李继伯事则大误矣乌有昆虫不杀而鱼人之民海人之地以较胜负者哉   萧寳寅论守令考课悉以六载为程限满代还复经六年而叙是嵗周十二始得一阶内官散职乃限四年则一纪之中便登三级不知代还六年方叙是何义韩显宗论迁都伎作不可杂引古四民异居为证齐语羣萃州处余既辨之又言孔父云里仁之美孟母三徙之智君道在乎起天下絶类之材还以教之显宗举其粗者耳   李彪落落识其大者及气盛用之亦庶几一二摧挫后索然无复存矣彪称孔明在蜀不以史官留意亮锐于兴复不暇典章刘表公孙述故习葢其所讳也又称王隠集成晋书存一代之事当时所言如此然则西晋事行于今者皆隐笔欤   李崇置楼悬皷捕盗当时效之后世亦有效者但为笑耳崇又有断狱两事及改镇为州皆明智过人学者逺观近取若识开智长遇事成理可矣袭故迹因已行未有能合者崇在淮北十年梁人所畏遂兴浮山之役而史载其父子贩肆聚敛为时论轻鄙然则昔人所谓使贪使愚者岂物之一患不足以累其所长耶   崔亮停年格虽复官须此人停日后者终于不得庸材下品年月乆者灼然先用按萧寳寅载魏世外官代还六年方叙内官四年为限亮立此格専以停罢后嵗月断之不总计其平生资厯抑新进防滞淹故为有意利柄在已人不得干虽曰失之犹有所获不若后世泛论考任无复止法容侥幸长躁求使士大夫皆傲然取必于上其得失相较又逺矣   江东王氏子弟如王肃者不为少而与孝文相遇任待隆洽如此葢其年相少长且中以图南之规故也肃载孝文祷雨三日不食惜乎孝文涉道浅而杂用之故命不延永而功业亦以无成不然岂止是哉   袁翻论甄琛諡是时人家已有行状至德与圣人齐踪鸿名与大贤比迹则行状所起当又在前大抵浮美溢称自西汉末方然葢王莽余教也蔡邕言作碑唯郭太陈实无媿其来固久矣   傅水量南人记浅斫营葢轻剽之习也昔人能渡淮斫营而今人不能渡江刦寨余在制司时和州被围日夜告急元帅追诸营兵赴援既而以渡江无驻足之地竟不敢行然则兵无素习唯所便耳   奚康生弓力十石矢异常箭梁武遗之弓长八尺杷中围尺二寸箭麄殆如长笛康生用以平射犹有余力考工记载造弓法诗称襢裼暴虎然如此絶伦事乃不见扵古人岂以德掩之耶   汤文王虽起小国王天下后世皆谓德衰不可复为故孟子言霸必有大国司马懿杨坚所以能盗取之者窃其权故也尒朱荣以部落酋长居秀容不毛地止一县众才数千世为邉藩朝权轻重曾莫之预一旦称兵沈太后防主猎举国士如狐防葛荣百万擒萧寳寅万丑奴天下大难略尽虽身不终而魏竟以亡然则权与力皆不足而能若是何也孝文借累世富盛志慕古人解纵维索防养痈疽既无干风俗之功反受动揺根本之害荣之祸实自取之悲夫   尒朱仲逺言比来行台采募者皆得权立中正在军定第斟酌受官今求兼置权制军要从之于是随情补授肆意聚敛魏初立中正见卫瓘李重余尝以为曺操能以乡论品第人材使不得由军功杂进故其后有正始胜流之目今拓防政壊军立中正爵由意与官以贿成葢袭其名以遂强臣之欲而魏中此亡然则魏尚上功首差六级下吏罚作冯唐以为过非权在上亦不能也辛雄禄养论称仲尼陈五孝自天子至庶人无致仕之文礼记八十一子不从政九十家不从政郑注云复除之然则止复庶民非公卿大夫士之谓以为宜听禄养不约其年肃宗纳之魏自迁洛之后政过于厚而一时议论亦多此类然无验而速亡葢可哀也   钱徒有五铢之文而无二铢之实薄甚榆荚上贯便破置之水上殆欲不沈此髙道穆魏末论滥钱也古今救钱弊之说甚多大抵以钱代物以大改小以重易轻从否虽殊致益不异未有如后世以无铜为患者督铸不已至毁钱而为铜矣呜呼此不可不深思也   孙绍论律班令止谓主议之家太用古制此孝文后事不可收拾之验也故绍又谓往在代都武质而治安中京以来文华而政乱昔于太和极陈得失具论四方华夷心态即日事势乃至于此不忧荒外乃虑中畿然则当时非无智者改弦易调岂可谓易哉   张普恵谏太上泰公一时壮议如任城清河元匡崔光袁翻预问难者亦皆心知其不可固不忧刑祸之及也以弱从防以强拒谏虽若不同致败则一此本为国者之利害故左氏载仲尼之论泄冶民之多辟无自立辟然则普惠之免可以为幸也   以髙允观防雅雅得为修士矣以陈竒观防雅雅得为佳人乎局已小知遂深伐异之怨因时酷法陷人覆家之戮哀哉哀哉   徐遵明指其心谓真师正在于此古者师无误师即心也心即师也非师无心非心无师以左氏考之周衰设学而教者师已有误故其义理渐差及至后世积众师之误以成一家之学学者惟师之信而心不复求遵明此义殆千载所未发虽然师误犹可改心误不可为此葢遵明智所不及而以心为陷穽者方滔滔矣   裴伯茂因内宴侮慢元景哲申唘称伯茂弃其本列与监同行以梨击案傍污冠服禁庭之内令人挈衣言不应令人挈衣不言人不许入殿庭当考   史称温子升外恬静与物无竞言有准的不妄毁誉而内深险事故之际好预其问所以终致祸败尒朱髙欢父子之间惟子升号能有意父室一时人士如其比者絶无矣魏收之言不亦宜乎   眭夸言桃简卿已为司徒何足以此劳国士及素服受吊皆可录魏法峻急仕者皆云不敢不至然则决不欲仕而能自行其意如夸者亦安得而御耶   张渊观象赋备着星文   江式集字书号古今文字四十卷依许氏说文为本上篆下有表具论   房景伯母子可谓能以孝化民矣世之愚儒怒擒突撃冒行无忌而陷人于罪者是以曾闵为桀跖也悲夫余尝论善攻者必使救无所用善救者虽攻围力重必并败之以虚声望风退挫者不与此数惟徐晃韦叡收赴救之功而姚兴将十万众相守数月外望突免内冀引接拱手受陷莫收一力之用岂兴崛强一隅犹未见大敌而然耶如窦建德固不足道也   董琬记西域为十六国地为西域西域本三道后更为四出道接汉西域看   魏收序后亡逸然本未有不用自序者自司马迁班固以来虽无不髙自誉道观收之词如此可谓陋而无耻矣   习学记言卷三十四 <子部,杂家类,杂学之属,习学记言>   钦定四库全书   习学记言卷三十五    宋 叶适 撰北史   齐书   髙欢贱微给使所与奔走往来者皆胥徒下天下若此辈何可称记时平则歌哭以尽有事则呌呼而起奋不顾命胜者得之自古皆然矣而史载其因张彛被害倾产结客自是乃有澄清天下之志不知欢衣食尚不自给产何所倾而天下清浊亦竟何在此葢为文粉饰   之过尔【阙】    之至谓不可使四方豪杰窥朝廷是又可叹也   髙欢素无资业赤身依人曾未饱食辄已投筯而反虽奸豪飞动不可以常理律然欢卒用此成事殆亦难晓李元忠所谓尔来寂寂更欲寻建义处也既得事柄四方听其伸缩宇文泰甫萌芽尚可回转而欢无礼自恣廹逐其君遽成中裂之祸生民流血者数十年然则欢徒见反之利未见反之害也   东之比西土地甲兵十倍欢若持重养威以计縻敌自可从容全胜然十年间汲汲三大战几不免其身智勇俱困而秦与六国之形见矣是欢自反尒朱之外了无所能世或以为人雄者误也   魏自孝昌之末铜马铁胫黒山青犊枭张晋赵豕笑燕秦是使豪家大族鸠率乡部托迹勤王规自署置或外家公主女谒内成昧利纳财唘立州郡离大合小本逐时宜剖竹分符葢不获已百室之邑便立州名三户之民空张郡目譬诸木犬犹彼泥龙于是并省三州一百五十三郡五百八十九县三镇二十六戍此齐天保七年诏也又制刺史令尽行兼不给干物自此以虚名为官者数百年   彭城王浟作刺史问食鸡羮推盗鹿脯市白毛牛皮书王老母菜叶有此明决自不以膏粱限断也至言自殿下至来五载人不识吏吏不欺人百姓有识以来始逢今化殿下惟饮此乡水未食此乡食则士大夫所不能者而贵公子能之葢为政不専恃术矣   赵郡王叡六月不饮冰事为元帅而必与士卒同甘苦如此可以为难矣然以盛夏而领山东兵逺筑长城若为人上者毎毎违天时涉长道致人于必死之地安得皆如叡者抚而用之使无叛且有成乎是则以仁人之心奉暴主之令固莫知其所终也   汉明帝时西域以白马负佛经送洛因立白马寺其经函在此寺形制淳朴世以为古物厯代藏寳至是为刺史韩贤斫破岂洛中更汉晋以来丧乱而此寺及函能独存何耶   斛律光以兵五万囬未至邺勅令便放兵散光以军人勲功未得慰劳乃宻表请使宣防军仍且进朝廷发使迟留军还将至紫陌光仍驻营待使帝闻光军营已逼心甚恶之急令舍人追光入见然后宣劳散兵光以此见疑遂致族灭前世散兵其易如此自唐中代以后则不然矣虽复昬童酣酗未有敢易其众者昔以忽慢自弃多骤亡后以畏逼相持故仅存至于威令重轻事功合散之际当考   慕容绍宗本髙欢腹心之疾欢疑不用尔以此待侯景固有余也【记苏氏论绍宗李勣事】   髙欢谓髙昻纯将汉儿恐不济事欲割鲜卑千余共相参杂而敖不听自晋衰亡一色胡人控制中夏二三百年欢本汉儿而以鲜卑簒魏宇文泰真鲜卑也乃欲行成周政术虽不尽然而气势回复隋唐因之然后南北合一复为诸华此苏绰之力也王猛殆不足道矣髙氏之兴李元忠逢迎于始陈元康杨愔辈营缔于中元忠疎放淡薄推逺荣利犹有可采如元康崔暹莫能名其何等材品其志尚不及富贵况其上者欢父子气类所号召如此自不足怪然自古立国长短厚薄要不徒然欢父子欲以此得其何以守宜其遂亡也   国家龙飞朔野雄步中原五帝异仪三王殊制掩衣左右何足是非此王纮少年语也事到已坏烂处随世起灭不可复振则虽以孔子之圣尚不得自立可畏也夷夏变迁何止一日安其固然无复有志而頋以微细者自营由赐之徒所不异于王纮者几希矣   薛琡于崔亮停年格后言义均行鴈次若贯鱼执簿呼名一吏足矣数人而用何谓铨衡又言汉令三公举贤良方正有道直言为长吏晋末此风遂替琡本非能言治道以是时方变行资格人心不平旧论犹在尔余初登科诣选侍郎李椿亦号佳士端笏徧问注者愿授否皆应曰愿授余面笑之椿莫测也自臯陶夔立选用法以人性质合其材之所宜万不差失春秋以后始専论材十犹得四五后世遂舍材而论艺常违所贵取所贱又以年月断之其偶合万一虽所谓钜贤上徳者皆古人品第所不及又况其下乎是直以夷狄之道治国家而欲兴起大功安可得也   魏孝文志慕诸华其效未见反成贪懦之俗及髙欢与恶少举事淫纵横流乃令子澄宠用崔暹施其控御弹压之威昔曹操进崔琰毛玠廹蹙汉余习使尽如暹何足算也   杨愔以初从禅代议不力忌髙德政竟置之死地愔尚能尔如茍彧冝其未肯也至刘穆之禇渊范云沈约汲汲自献以后为羞葢时促祚短执节不长人材愈降自当至此矣   举梁之士不足以敌侯景乃用道人陆法和妖术国之将亡固听于神也髙洋暴狂以杀为戱而敬礼法和如此葢畏祸耳余尝论世人舍仁义忠信常道而趋于神怪必谓亡可为存败可为成然神怪终坐视成败存亡而不能加一毫智巧于其间而亡果能存败果能成必仁义忠信常道而后可伊训曰先王肇修人纪从谏弗咈先民时若居上克明为下克忠与人不求备检身若不及以至于有万邦康诰曰惟乃丕显考文王克明德慎罚庸庸祗祗威威显民用肇造我区夏越我一二邦以修然则人力之所能为者决非神怪之所能知而谓天数为不可免者又非神怪之所能预真不足复頋也   梁既亡使王僧辨有成终不篡逆王琳区区亦能义动凶隣葢梁武在位差久比江南诸姓立国粗有绳墨遂得致命之士亦其所长育者然也   杨愔相齐史称主昏于上政清于下固已太过王通遂谓有杨遵彦者实掌国命视民如伤奚为不终夫卫灵公淫荒而三人者任事不至于亡国则幸矣若齐文宣逞其凶虐嵗月不已愔将与之并毙尚安能芘之使终况视民如伤岂其所及耶见事不精以光影后学其患大矣夷狄之德于父母兄弟素不厚茍脱死祸人欲遂其所为愔于此时虽慕古人辅防主之节而迟回选懦权失势乖席不暇暖遽罹非命葢其理当然无足悲慨也   魏齐间温子升邢邵魏收继出文字稍与江南比隋唐以来能使南北同体葢非特庾信江总之教也髙澄父子收拾士类厮用之其言尺书征建邺折简召长安正依放曹氏本根不建而急于歌颂宣王小雅犹无救于亡摛辞奋笔涌波涨澜愈速其崩坏耳   迁邺以后大选之职知名者数四文襄少年髙朗所弊者疎袁叔德沈宻谨厚所伤者细杨愔风流辨给取士失于浮华惟辛术性尚贞明取士以材器循名责实新旧参举管库必擢门阀不遗考之前后铨衡在术最为折衷魏以停年格致乱髙氏反之观此则奔走一时材用以赴功名自不繋君德也铨叙羣彦虽曰吏部之职然宰相知人能尽器使乃职业中一大事如诸葛亮何必更须尚书哉   谏廵晋阳死者六人赵彦深唐邕等以未即署名仅免然则河隂之戮不待尔朱荣也昔赵盾奔逃赵穿作难盾未出山而复后世有以盾为弑君不复信三传者审尔则灵公拒谏及杀盾事亦不当信也不信未足深计然于爱民保国之意轻极害义理   祖珽既立文林馆复欲增损政务沙汰人物推诚朝廷为致治之方是时人士相附从与王叔文栁宗元无异使叔文辈能首立广陵王参决则大权归已宦竪退伏矣元和诸人固不辨此论治不识几微只以成败为断所蔽多矣   唐邕白建自为外骑兵曹分掌兵马史称邕九州军士四分勇募强弱多少畨代往还及器械精麄粮储虚实精心勤事莫不谙知按兵数军实前代大臣无以此职著名者葢汉魏掾属后代吏史之所掌也唐衰中官専兵柄五代移于武臣遂与中书分领至号称两府既转吏职以归朝廷但为养尊之地而于兵政损益实无所知求如唐白身任其能而后居位不复可得然则古人専以一事名家成材之要道也   崔劼卢叔武齐世雅士劼言立身以来耻以一言自达今若进儿与身何异此语最可叔武忍贫饿死而能画策谓轻兵野战胜负难必是胡骑之法非深谋逺算万全之道欲立重镇于平阳与彼蒲州相对以羁縻之又请自居平阳成此谋畧此齐周成败之所由齐人未有能言之者亦当记也   张雕谓贤家唐令处分极无所以若作数行兵帐雕不如邕若致主尧舜身居稷契则邕不如我当时恶其矜诞邕曹掾吏史之才国家大体岂其所知雕言非诞也然雕方励精匪躬以国家为己任厚胡洪珍而薄韩长鸾遂以谏死孔子言泄冶曰民之多辟无自立辟非不幸也惟其临死数十语尤可悲尔   齐氏变风属诸弦管梁时变雅在夫篇什弦管之乱时移则息篇什之变事往犹存弦管止诱闾巷淫人篇什能蛊山林正士害之大小固不同也自文林馆设齐人风靡然不旋踵而亡其俊秀者尽为周隋之用士之离合岂与国之废兴相关哉诗殷士肤敏祼将于京论语殷有三仁两节当参看   祖鸿勲立身有本末与阳休之书文虽不髙视韩愈进学解送穷文以言语工拙比较官职岂不优劣相逺哉士不先定其所存正使探极原本追配雅颂只是驰骋于末流无益也   顔之推学博文丽观我生赋不失雅正之体叙梁齐末事可以攷正非江南文士所能及也其言予一生而三化备荼苦而蓼辛及自东晋之违难寓礼乐于江湘迄此几于三百左袵浃于四方咏苦胡而永叹吟微管而增伤读之差痛不能已昔人虽陋未有无其志者独于今为不然哀哉   宋世良宋世轨苏珍之世良狱内稆生桃树蓬蒿亦满毎日衙门虚寂无复讼者苏琼毎蚕月预下绵绢度様于部内其兵赋次第并立明式然则必不以广量厚织病民故得循良之誉而今世谓有所疎薄检柅不尽为失职无具之尤恐亦当论也   和士开说齐王云自古帝王尽为灰烬尧舜桀纣竟复何异陛下宜及少壮恣意作乐纵横行之即是一日快活敌千年李斯赵髙用此诈二世与士开智愚有异其词意皆不约而同何也   后周书   称宇文泰先出自炎帝神农氏为黄帝所灭子孙遯居朔野有葛乌菟者鲜卑奉为主由泰父肱至普回二十三世普回至乌菟不能纪也鲜卑何用世次史祖魏收收祖司马迁迁以匈奴为禹后特记事推引之滥葢无所媚附而收之称舜臣令狐德棻之称炎帝后则専以诳笔造謟语刘向班固言汉承尧运者耶   髙欢宇文泰虽同于篡魏泰贺抜岳所奨用岳既见杀其下无主抜泰而归之则近于势之自至也魏孝武身落人手而不常其德先为髙欢所逐后为宇文泰所酖夫败孽亡孺自古皆为乱臣贼子之饵彼妄遇一无頼奸人即以伊周事责之哀哉   古之帝王所以外建诸侯内立百官者非欲富贵其身而尊荣之葢以天下至广非一人所能独治是以博访贤才助己为治若知其贤也则以礼命之其人闻命之日则惨然曰凡受人之事任人之劳何舍已而从人又自勉曰天生隽士所以利时彼人主者欲以我为治安可茍辞于是降心而受命及居官也则昼不甘食夜不甘寝思所以上匡人主下安百姓不遑恤其私而忧其家故妻子或有饥寒之弊而不頋也于是人主赐之以俸禄尊之以轩冕而不以为恵也贤臣受之亦不以为德也位不虚加禄不妄赐为人君者诚能以此道授官为人臣者诚能以此情受位则天下之大可不言而治矣昔尧舜之为君稷契之为臣用此道也及后世衰微此道遂废乃以官职为私恩爵禄为荣恵人君之命官也亲则授之爱则任之人臣之受位也可以尊身而润屋者则迂道而求之损身而利物者则巧言而辞之于是至公之道没而奸诈之萌生天下不治正为此矣今圣主中兴思去浇伪诸在朝之士当念职事之艰难负阙之招累夙夜兢兢如临深履薄才堪者则审已而当之不堪者则收短而避之使天官不妄加王爵不虚授则淳素之风庶几可及观此可騐苏绰用事大意也然天下能为绰之言者不少拘于时而不敢言及其奋然言之而不获用则多矣惜其不及君臣分定之时不为贤主之诏而徒为逆臣之令尔   泰再行篡逆其史栁虬既执简而书其咎泰又令卢辨作告以谕其过髙贵公谓司马昭之心路人所知泰举动如此欲以谁欺王莽簒而作大诰泰用周礼亦然岂从周之伪者固当尔耶石勒之于刘曜苻坚之于慕容暐周孝武之于髙纬皆以一取一孝武始自五年十月至六年正月马足未遍而数千里地尽得虽乘羣愚自溃之机然不勤身苦力以赴之亦未能也及其轻锐之念溢发不制欲以廓清混一之功取必于嵗年之顷呜呼幸而遽得死不然将遂毙于锋镝为后世笑岂止其子之不肖足以亡国哉   九尾妖狐也示亡之征焉不知忧惧而犹欲求不受瑞之名其实以为瑞无大于此者尔五品时叙四海和平家识孝慈人知礼让其君臣但摹仿十数板周官便自谓己能如此是真可笑也余论周武帝若史所言布德立行皆欲逾越古人正孟子谓齐王将以求吾所大欲也然孟子谓齐王以若所为不可以求若所欲使其见周武帝所为必谓可以求若所欲矣汤武既有截法而王道愈不可行于后世此开利门之大者而学者乃以为能闭之何也   周武帝初行刑书要制持仗羣强盗一匹以上不持仗羣强盗五匹以上监临主掌自盗二十匹以上小盗及诈伪请官物三十匹以上正长隐五户及十丁以上隐地三顷以上皆死至天元患其严重太甚且海内初平恐物情未附遂大醮告天而除之孟子言康诰杀越人于货睯不畏死凡民罔弗憝是不待教而诛者也殷受夏周受殷所弗辞也魏周分田权在正长隐五户十丁与地三顷其罪及赃着矣设法禁奸由孟子之论要制所行适与罪称尔非重也季康子患盗问于孔子曰如杀无道以就有道何如孔子曰子为政焉用杀子欲善而民善矣孟氏使阳肤为士师问于曽子曽子曰上失其道民散久矣如得其情则哀矜而勿喜善为政者当使民不为欺盗不当因其欺盗而遂杀之然则孟子之论孔子曾参之所不许也且周武帝防节自励用己律人故必行重刑而不疑其子奢纵任情推己恕人故以行重刑为不可后世据已定之法初不知奢俭之所在唯欲其重而不轻又当在二人之下矣固无暇攷圣贤之异同也周武帝一举平齐之功齐王宪十居八九方其正明君权以臣畜使之不以兄弟数也自谓如此能革累世悍辅囚辱之弊使孺子封割孤豚于牢豢中与晋司马攸魏元勰祸出一轨而三国相随为墟不然如齐孝昭武成挺刃而夺之矣悲夫本朝太祖监唐末五代防君之败不私其子根本既成祚命永延贾谊谓天下可以数术制御其言曰植遗腹朝委裘而天下不乱然则汉之衰亡岂非遗腹委裘耶   尔朱破灭髙欢事已大谐而暴横欲速粗有志节者遂皆惊防宇文泰寒逺窭子坐收其用如贺拔胜年位材豪决去江南死心为役他可知也贺抜岳人微众弱然经为其禆校者无不立功垂名岂必尽能而泰亦何足以使之特以魏孝武弃东就西轻重势激而然主威既夺而成臣之威可不惧欤   因于谨为三老称木从绳则正后从谏则圣观髙宗所言过于傅説之所知矣而不自规矩律度以先天下必委于臣之能言者以身从之得用九见羣龙无首之义葢平世持盈守成之常道也古之圣人皆备道成德首庶物其行在前其谏在后独髙宗处乐以忧恭黙思道自疑弗类待谏而行百王未有此经生学士攷论所不到也谨纵横乱世甲裳驰逐坠典偶兴旷官承乏肤习书句茍应其名然后世之效法先王未尝不如此岂足唘悟也尔朱荣为柱国大将军位在丞相上宇文泰等因之故号八柱国家二典有四岳九官十二牧之等周官言惟王建国辨方正位体国经野设官分职以为民极今忽自称柱国大将军是何义葢武人无艺妄以意造尔宇文泰与苏绰卢辨依周礼设官而杂用元魏及秦汉以后名称仲尼虽学官名于郯子然无所慕效也周本与戎狄杂居直以圣贤迭兴法度最久故孔子从之后世茍以为从其实不从其名则汉晋之官同于任事姑从之可也使名实皆正必如成周则一字不可増损矣泰自贪柱国之号甘出尔朱荣后既不能改而绰方与之法象周公龟兹王禇煟所讥依然故在是真可笑矣栁庆关西文士苏绰患近代华靡轻薄使为贺白鹿表以革之庆操笔立成辞兼文质绰笑曰枳橘犹自可移况才子也庆词不传无以验其是非典谟训诰固非笔墨之巧所能转移而其体制亦各随世不同绰作大诰令为文者皆依此体止是皮毛上模出一重麄俗使如此而便为尧舜三代之文则俚儒迂叟先极其工而豪俊之士反阁笔无措矣余颇记少时闻长老言有数士各效名人文字以相夸耀或为韩栁或为欧曾髙者为西汉其一人曰未也遂特为诗书之文以葢之绰所欲革与此何异以为于变一世恐未可也   栁宏死时年三十一杨素诔之曰山阳王弼风流长逝頴川荀粲零落无时脩竹夹池永絶梁园之赋长杨映沼无复洛川之文是宏以清言而兼丽笔长枪大槊数十年间仅闻此尔得非所谓正始之音也   自宇文泰起接隋唐百年中精神气脉全在苏绰一人三代既衰佐命之材不世出惟管仲乐毅萧何诸葛亮王猛苏绰尔亮地势不足自立猛无坚凝之功而绰随文守义仰取俯拾遵腐儒之常说据旧籍之陈言能使泰总已听命麄细重轻惟其所裁不为新竒坐致实用岂特以其国强富兼并而已由晋以后南北判离中原不振至是自北而南文教复兴使孔子复出微管仲之叹不付余人矣然则学者岂以能言为贵哉頋其所行何如耳王通或问苏绰曰俊人也其道何如行于战国可以强行于太平则乱矣夫自许以英豪者用才无本自命为圣哲者穷理不尽行于太平而必乱行于战国而不强古今皆是也奚绰之病哉且何俊之有   六条平实无华诸葛亮王猛敺市人而用之不暇及也死而无继泽不垂逺不亡何待自董仲舒萧望之刘向崔实王符仲长统之流皆论治道而无一言之几然则如绰者亦未易也   独孤信深入湘川百计拒敌相持经嵗竟以全归自前世言之为大功乃坐失地除名史谓宇文防谬政至此然亦由当时望外成事者多矣不然何以能奋于至弱取天下之十九乎此又未可以赏罚常情论也   郭贤防髙欢言贺抜岳初死关中震骇不能乘时取雍州是无智魏孝武西迁寡弱毛鸿賔丧败关门不守又不能并力要战是无勇此髙欢所以失关陇之由诚是欢之党人算画未有及此者刘煜欲因降张鲁取蜀而曹操不敢葢从昔智计必有用之不敢尽者然欢趦趄放逸于狼狈汹汹之时而乃噤龄决死于安徐已定之后宜其屡进而屡郤哉   耿豪言大丈夫见贼须右手抜刀左手把槊直刺直斫慎莫皱眉邙山之役大呼独入奋力而还当其前者死伤相继又谓左右吾岂乐杀人壮士除贼不得不尔若不能杀贼又不为人所伤何异逐坐人也豪虽凶粗不足取而以关张比之则又其细尔李穆蔡祐丞相臂耿豪王勇丞相咽项泰能得武夫之用如此安得不以弱为强乎   宇文泰用韦孝寛法令诸州来道一里种一树十里种三树百里种五树然则此法未行以前原野尤萧瑟矣诗云有杕之杜生于道左彼君子兮噬肯适我又曰柞棫拔矣行道兊矣岂变墟莽为桑麻自古圣贤以为难事耶   迁固以文采衒耀其人辞多而实寡如王罴韦孝寛正尔率拙然功名壮伟不可掩学者能详看所长气力不少矣只泥住蔺相如赵充国等无复新意此读书大病也   薛慎载宇文泰于行台置学取丞郎及府佐德行明敏者充生悉令旦理公务晚就讲习先六经后子史又于诸生中简淳懿者侍其读书余尝恨刘裕质可语上而刘穆之痼之然则苏绰之力多矣汉髙祖言乃公马上得之安事诗书至溺儒冠乃谓其不修文学而性明达嘻甚矣又安足述乎   令狐整率乡亲二千余人随军征讨泰尝从容谓整卿逺祖立忠而去卿今立忠而来可谓积善余庆世济其美史言整逺祖汉建威将军迈不为王莽屈其子称避地河右故泰称之此事今粗见于姓家然则隋唐以前史记汉书之外别自有书李翺乃言读前汉与后汉书生熟如何葢屡更兵乱载籍焚毁他书多不存其存者又以非文句所资不暇熟读如翺尚然是又可叹也司马裔辞封【阙】   赵肃元日行朝礼非有封爵者不得预不知用何典故   苏亮绰从兄绰文章稍不逮亮至于经画进趣亮又减之故世称二苏   栁虬论史谓汉魏以还宻为记注徒闻后世无益当时故着汉魏者非一氏造晋史者至数家后代纷纭莫知准的请今记事者皆当朝显言其状然后付之史阁庶令是非明着得失无隐使闻善者日修有过者知惧事遂施行后汉李法但能言史官记事不实后不明信而已当时议论开张至此故泰废立虬能执简书过也虬死在魏恭帝元年之冬不然值宇文防行禅代事或有惮否耶天地之初皆夷狄也相攘相杀以力自雄葢其常势虽炎黄以道御之不能止也及尧舜以身为德感而化物逺近丕变功成治定择贤退处不为己有而忠信礼让之俗成矣夫先人后已徙义逺利必出于心之自然而明于理之不可悖故汤既放桀惟有惭德而其臣反作诰以谕解之若夫乱臣贼子则不然公为弑逆而恶大恶之闻崔杼所以杀太史将行篡夺而畏正论之禁曹操所以杀孔融至于彼自行之此自书之不杀不争两不相忌而天下易姓此又杼与操智虑之所未工而虬固不足以知及之也悲夫   自元伟以下十四人皆有大位于周与髙氏相絶矣此末世之盛事也不可不记梁武但云我若依而行之谁谓不可又云少待自知我心而已王莽曹丕司马炎皆不杀旧君杀旧君自刘裕始   王轨宇文孝伯乐运贞良骨鲠葢奕叶长养成就所有近似殷周世臣同存亡者非复偏方草创邂逅相遇可得也运言令宿卫之官有一人夜不直者罪至削除因而逃亡遂便籍没此则大逆之罪与十杖同科先未经变法时立法何轻也当攷又云虽为法愈严恐人情愈散一人心散尚或可止若天下皆散当如之何秦网宻而国亡汉章疏而祚永可谓富哉之言矣泰言平吴之利二陆而已定楚之功诸贤毕至可谓过之又言吾即王氏甥卿等即吾舅当以亲戚为情勿以去乡介意其释囚礼士齐桓公以上也泰本尚古文务救时弊如王褒庾信之淫靡非所好也特以其有江东盛名为文士宗伯故敬礼如不及宰物者能因人所长不以已好恶格之葢难事也史叙次北方能文自杜广徐光封奕朱彤胡义周刘延明以降而谓苏绰务存质朴虽属词有师古之美矫枉非适时之用故莫能常行夫古之圣王教养天下之英才尽其性命之理使言语文字各极其致故能不约而自合绰既无所建明奈何以一人之势徒取经训之已者一切效之使庸鄙者易就頴秀者难立是反助徐庾之锋激天下而从之也周武帝发诏遣使聘沈重踵门谒熊安生虽二人未足以当此礼而帝诚心好贤屈已忘势干戈之际独髙经师征尘未洗先驱陋巷在晋阳城下死而复生胡念及此心期卓越殆战国以来所未有也汉武以安车蒲轮徴申公儒生尚夸之刘备为左将军三诣诸葛亮后世尚以为难视此何区区哉帝不幸早殂功业不究未知真有佐王之才者遇之如何尔乐逊徐遵明诸生陈时宜五条其言有非俗儒所能道者如自非军旅之中何用过为廹切申侯将奔楚子诲之曰无适小国政狭法峻将不汝容敬仲入齐称曰幸若获宥及于寛政国家虽强详不受弱诗云德则不竞何惮于病惟德可以芘民非恃强也及陈事上议之徒亦应不少当有上彻天听者未闻是非陛下虽存物议欲尽天下之情犹为未尽等语是也泰﨑岖关陇诸子相继鞭挞宇内成其所欲虽大要不过强兵亦其国是所定立论常向上一着故如逊等辈亦能言之夫以国家天下之大而其言语廹促卑陋同出一律饮食嗜好不越酸咸之则名号虽存而亡形具矣   姚僧垣吴人而医术行于关中伊娄穆病言自腰至脐似有三两脚缓纵不复自持僧垣处汤三剂服其一上即解次服中复解又服悉除更合一剂足稍屈伸曰终待霜降此患当愈至九月乃能起行髙祖东伐至河隂遇疾口不能言脸垂覆目不复瞻视一足短缩又不得行僧垣以为诸藏俱病不可并治军中之要莫先于语帝遂得言次又治目目便愈末乃治足足亦瘳史记方多矣不言其所以治之由而徒载其受验之的亦多如此不可得而考也余顷嵗得病两腹之间有或以为气不升降而然服胃气圎百余剂愈急垂二十年不解医终莫能名夫讳病不受治一二而已有病不能治羣医皆是可叹也   萧詧至子蘬以一城之地为周附庸而所用文武谋臣知名者数十人岂其地之多才耶抑才之偶聚耶昔鲁卫宋郑皆小国而人才卓然称于后世至詧始复见之惜其地不足也才有余而地不足犹可言也地有余而才不足不可言也   习学记言卷三十五   钦定四库全书   习学记言卷三十六    宋 叶适 撰隋书   余尝论宇文泰初起异于髙欢及武帝躬任数畧化弱为强尽有北方五世数十年矣虽树德不深置嗣无状然于杨坚非有罪也乃倚女后之势挟轻薄无頼子行诈逼取如懐防中才半岁戕杀宇文无遗种故臣宿将骈首拜伏莫敢违忤视王莽何足道也坚少年以相表自矜言其异者固非一人而史又述其始生时头上角出徧体鳞起嗟夫是直变恠不祥之物尔岂天不爱民假之富贵而使其相屠戮耶史法之壊始于司马迁甚矣   外戚虽处偪夺之地而古今灭族者皆是窦武天下重名与众贤之心陈力尚不能诛宦官反父子俱毙何坚取之易哉髙颎李德林从乱如流韦孝寛李穆皆谓天命已改彼其奋袂直前径肆剪覆者真足以扼天下之喉而制其命欤孟子言不仁而得天下未之有也苏氏谓特未见司马懿杨坚而然孟子尊立仁义欲扶救一时不幸其语不验此尧舜汤武之道所以遂絶而无传也且箕子以纣为天所弃故不忍援商终不与周并立士茍有志于道而力不能拯如孔子顺义不入秦可也若为之回论易説以自容则家法尽矣   易周氏官仪依汉魏之旧慕位第一事也虽庸謟相遇志在扫灭前迹亦由茍慕虚名人情不顺有以使之矣周官再壊于此学者以为口实安用谈经耶   弛山泽之禁由后世言之非小事也所散者何止一利所免者何止一刑昔能之而后不能何也   窃位之明年即营新都其词自谓殷之五迁恐人尽死后人以市不易肆为受命之难然则强民迁于新造之日人心不特不以为难而反劝之又何易耶   赐百僚钱帛任其自取尽力而出可谓无礼无义矣然以利防人使舍人而从已所得者虽皆贪冐无耻之臣而合交聚党盗贼师师为众不少矣故终其一世行赏极厚而死生荣辱在呼吸之间亦前代所未有也【唐太宗亦赐三品以上帛任其轻重】三年遣使廵省民间情伪咸欲备闻扬镳分路将遍四海逺近官司遐迩风俗巨细必纪还日奏闻庶使不出户庭坐知万里此革命常行之事也然天子居深宫百司守常职耳目之近壅隔势成人主茍有志于治时一遣使访知下情利害之间足以变置昭发蒙昧消释党偏盖新起天下之要道也其与独任台谏恣其专执日朘月削表里欺蔽使风俗日降而不自知者相百矣   十年诏魏末丧乱寓县分役车岁动未遑休息兵士军人权置坊府南征北伐居处无定家无完堵室罕包桑恒为流寓之人竟无乡里之号朕甚愍之凡是军人可悉属州县垦田籍帐一与民同军府统领宜依旧式按李繁家传载苏绰初置府兵与此利害优劣殊不同然诏文乃当时实事也葢绰虽创始而地狭民寡加以长征不归故未得尽行其説至是平陈后乃修完成法尔李泌见其近不见其逺遂谓三代之后无及此者后人从而信之至言其能敛千载已防之兵复还之民呜呼孰知其籍千载已齐之民厘而为兵也哉   十一年平陈所得古器多为妖怪悉毁之不知何等器北方所传三代秦汉之旧物至是皆尽惜哉隋文力足以有天下而德不足以有古人之物变而为妖沦于壊灭速亡之兆见矣   隋以海内既平功成作乐君臣详议复雅禁繁自以为治世和气之所致矣而万寳常谓其淫厉而哀亡国之声天下不久相杀将尽然竟如其言何哉夫由其麄者而观数之已成者虽不可改事之必然者亦不可变固未有凶声而应善政美德而召乖音者也隋文弑君窃国影响报効理不徒然鄙诈朋淫聚而富贵宜其不见舆薪而寳常特以技通之尔虽然数与事相为低昻其间甚微圣智犹不能辨舜所以欲闻六律五声八音察其治乱以验所行有象之道参于无形执契而举莫能先后此又非寳常区区技术之工所能测也   仁夀元年减国子学生止留七十人太学四门州县学并废当时国子千数则所防遣者数千万人矣岂不骇动虽有谏者皆不听史臣以为其暮年精华销竭致然时方遣十六使廵省风俗而诏以为徒有名録空度岁时未有德为代范才任国用良由设学之理多而未精至三年七月下诏令州县搜扬贤哲则云虽求傅岩莫见幽人徒想崆峒未闻至道惟恐商歌于长夜抱闗于夷门防意恳切且限以三旬咸令进路征召将送必须以礼则所谓精华将竭有所厌怠者亦未然盖其心实谓空设学校未足以得人耳古之为教使材者必由学舜周公之论是也汉以后传经师章句而已材者由于学则枉以壊不材者由于学则揠以成教之无本而不行取之虽骤而不获则学之盛衰兴废盖未易言也遗诏言王公卿士每日阙庭可见前此人主不常见群臣也史亦言毎日一临朝夫以和乐之道御其臣一日见之可也杀戮行于殿庭使之凛凛不自保可乎焬帝以廵游亡天下周昭穆秦始皇汉武帝祸皆坐此然则人主不可轻出审矣孟子乃载晏子告齐景公事王通则谓兵卫少徴求寡可以数行夫皆无求于民则安得自挟而行皆使民有求于己则诸侯有司安用之书称尧光被四表格于上下使其果后已而先人致其所利去其所患则裔夷穷髪之民皆延颈而望之而况于中国乎不然则令未出于户庭而害已形于天下矣隋文篡周恐羣情未惬多説符瑞以耀之造作而进者不可胜计仁夀元年祠南郊具前后符瑞数十百事于祝板王莾且死犹随斗柄而坐与此葢无异情也世虽下愚小人无不能言昧心则速祸欺天则受罚葢惧其非纯者必与天为二故也今行伪于天而又挽天以自同既挟天以欺人而又谓天为可欺下愚小人之不若何耶   梁礼雩不为常祀四月后旱则以七事祈雨一理寃狱失职者二振鳏寡孤独者三省繇轻赋四举进贤良五黜退贪邪六命防男女恤怨旷七撤膳羞弛乐悬而不作郡国则五事同时并行为国命之通塞者莫如政为人命之通塞者莫如食至是足以有变矣此亦制礼之善也鲁欲焚巫尫臧文仲以为当修城郭贬食省用务穑劝分至檀弓又言徙市而董仲舒乃修闭纵隂阳之术自以行之一国无不得所欲盖虽儒者号知经及其施之于用则达礼而通政者少矣   炀帝在榆林以古礼行狩在蓟城用宜社类祭祖祃无不备举遂发众军伐辽亲授节度亘一千四十里可谓甚矣古人之于兵严始所以慎终也其出之部分先后不可乱所以为战之坐作进退不可犯也若始而整终而溃则奚用矣夫教兵行师置阵安营自昔皆以为甚难司马懿按行诸葛亮营垒处所叹其天下竒材然胜负尚不在此诚得其大可以兼其细矣不然则昆阳淝水安得以寡胜众乎   后魏天兴仪曹郎董谧始制轩冕未知古式多违旧章孝文时仪曹令李韶更奏详定夺论经籍犹未能正熙平九年明帝令催光元延明催瓒更造车服自后条章渐备北齐之后咸取用焉开国之始自应缺畧其后制度备而国已败亡古人论礼之兴废而国存亡不在焉以为为国而无礼不如亡此非不及存亡之论也李德林尝言周魏舆辇乖制请皆废毁开皇三年既更造九年平陈后又不用十四年又更制其后又言太和更造衣冠熙平元年怿定五时朝服是北方舆服能变夷从华皆本于孝文故王通谓太和之政近雅通知其近雅而不知其近亡也礼虽不以存亡为限然未有有礼而亡者若战国秦汉以后当论其所以存亡而已不责礼之兴废使如孝文者而以礼许之则是礼为取亡之具而圣贤不贵矣   焬帝大业二年始制轩冕大备文物之盛冠于古今三年突厥染干见而慕之请袭冠而牛何稠等皆受厚赏及师旅旋兴则前日已定者皆弃不用而羣臣戎服袴褶反效胡人矣孔子叹禹恶衣服而致美于黻冕贾谊谓文帝自衣皁绨而庶人墙屋被文绣葢必有所屈而后有所伸文质兼举自古圣贤难之焬帝不足道也梁武帝着钟律纬论主京房学言班固夹钟中吕过于无调郑有升阳而无降阳且自制四器名之为通转推月气悉无差忒旋相得中臣下莫得措意可谓精且能矣君明乐官不明乐音后世之论也由舜之言人主必知乐而后可以致治武帝知乐矣不足以致治而反至于亡者以乐为伎而不以乐为道故也使其以乐为道则先之以音而知其所以为治先之以治而知其所以为音均和齐中物召气应而夔龙之功可复见也虽然圣人犹畏之故禹戒以无若丹朱傲而梁既废牲牢则但为五音相和引而无复用律其率情背理如此信禹所谓傲者宜其终于杀身亡国哉   周武帝圜丘降神辞王城七里通天台紫微斜照影徘徊连珠合璧重光来天防蹔转钩陈开虽非雅颂之词亦后世佳语也   郑译所言苏祗婆七调五旦与中国七声五均合译虽轻狡小失然音律乃天地之正理固无华夷之间使诚知之不可掩也而何妥以儒自命至其隔碍不通自为胡越则人心之可畏如此而牛识不逮理又相与附益之曽夷狄之不若矣   三兹新变声隋文帝以为不祥言公等家家自有风俗声不正何可使儿女闻其言是也孔子称移风易俗莫善于乐若上之所好者正风俗自然移改矣然隋之羣臣其智又不能及其君所以然者其臣无不茍于利禄俛仰操窃之余其所得者固将以充其一时耳目之所徇而止耳岂此十数语所能救哉   百戱始于齐武成习于周天元盛极于隋焬帝自是以为常行唐髙祖初以五月即位而太常借民裙襦充妓衣拟端午日武门观戱孙伏伽所谏者也   毛爽蔡子元等候气之术气应有早晩灰飞有多少或初入月气即应或中下旬气始应或灰飞出三五夜而尽或终一月才飞少许者夫气之必应灰之必飞隂阳之情天地之理当然也应有早晩飞有多少其差忒而不能尽齐者人道之厚薄时政之寛猛固使之也古人所以贵于和隂阳合天地也隋文徒出旁议而不知身为人道之主牛志在规讽而未极理事之精彼技术者又安能测之其效止于能飞能应而已扣之愈急则其説愈谬矣且使尺稍下而能悉飞则安取人道子律寄母而应殊则是应律而非应气也   因隋志畧诸代尺十五等异同之説杜夔尺长荀勗尺下及近世以律生尺之论夫律之清浊度之长短量之多少衡之轻重自有生民以来未有知其所由然者而所以为律度量衡亦自有生民以来未有知其所由然者也以律生度量衡起于汉人古葢无有昔之圣贤能和均四物使之相通而不相害则有之矣若必以为从律而生而以黍起律黍之地产不定肥瘠大小不齐执一异以废众同则乐之兴无日矣   厯自李业兴后周有甄鸾隋有马显张賔张胃刘焯焯为胃袁充所排而术家服其精然方其时君蔽臣谄徃徃诬天席宠以售其术如厯差日长之类固不足凭而焯为儒者乃与之较是非耶自太初厯以来数十家其术多在按书先言厯象日月星辰后列其验上世厯术既不存而以律及易大衍春秋为本起者皆出于后人私智凿空务新一时之耳目于术非能有损益也盖天宣夜既皆折而归于浑天独刘焯欲立术改正旧浑又以二至之影定去极晷漏并天地髙逺星辰运周请一水工并解算术士取河南平地之所可量数百里南北使正审时以漏平地以绳随气至分同日度影得其差率里即可知则天地无所匿其形辰象无所逃其数超前显圣効象除疑使时行其説或得新义可以补前人之未至也盖天地隂阳之宻理防患于以空言窥测古人所以置羲和于四方之极岂固欲以地凖天以实定虚耶   昔之言月者谓其形圆其质清日光照之则见其明日光所不照则谓之魄后人相承遂谓月无光因日而有光月果无光安用与日并明万物无不因日而后成色惟月星不然近日则光夺为日所临则奄而不明易云日月得天而能久照必若月不能自明而待日以为明使孔子之论亦如此则月不得言久照也数术之士昧理而迷源学者不能知其浅深反以为穷理之极致遂至乖异于道体甚有害   隋志所载杂占气候详于司马迁所记盖后人又推言之也其言天子气自战国秦汉已言天子气矣唐虞三代言其德而不言其气然则光被四表者文士之虚称也有气而无德将为不祥以祸天下而何述焉   天文五行志凡星文之变五行之异五代事皆具南北之间可叅而观也寳志陶景当时号达者陆法和已下矣然所謌咏皆验列御冦谓壶丘子示巫咸以太冲莫胜故自失而走御冦不为有道而其言已如此余尝谓人主自修不至遂以形迹象数之末竟堕术士之口若圣人御世则彼乌得而防之   自晋至梁陈都畿民皆为王公贵人佃客典计衣食客之类无课役佃糓与大家量分自四十户至五户止既役其力又食其租按司马元显传称王公以下日廪七升而范亦言起廨舍割兵仗之盖虽赋禄少而得占多比后世自为优也志又言魏晋二十一帝宋齐十五主虽用度有众寡赋禄有重轻大抵不能倾人产业然则取于民不厚而其臣足以自完未可谓非善法也货利之柄上失之而私于下犹未有害王莽谓汉常有更赋疲癃咸出豪民侵凌分田刼假欲尽收于上故不旋踵而大乱以亡后世为国多有此等议论以此知理财正辞禁民为非须作三两段防方明古人之意不然反为后人患矣   魏至髙欢方收盐利宇文泰亦置掌盐然闗市邸店之税乃顔之推邓长颙于北齐垂亡时所立而隋初罢酒坊通盐池盐井与民共之然则极后世第一好议论曾未足以望前世之十一而不知求其故也   齐自河清始有受田之制葢其君骄麄甚矣然尚如此周亦有司均掌田里之政令以其时田皆在官故也今田不在官久矣徃事无复论然遂以为皆不当在官必以民自买为正虽官偶有者亦效民卖之此又偏也隋文以俭致富百姓给复免租与汉文景同盖时无与防虽欲敛之而不可不必三代仁义之主而后能也财货尽敛于上却防于下虽前代衰乱盖无此法敛即无防防则不敛矣及本朝承唐之弊以敛为防以防为敛故取之防苛而民犹未溃以为不得不然也然敝极不变上无以自寛敛防不相容如马驰不得息弓彀不得止终必归于大乱而后已尔   自髙叡等上齐律当时称其法令明审科条简要而齐人多晓法律者至髙颎造隋律苏威牛再定然皆本于齐也由唐及今虽有増损然皆出于隋也子产铸刑书叔向非之而曰吾以救世今观律文与事情轻重相称况子产尤为精当言救世信矣然自秦汉以后稍号平时者法无不寛其君之薄德者刑无不苛推而至于尧舜汤武君臣各躬行以靖民而法自为无用则叔向所谓不为刑辟固非髙逺不切之论也世道之衰虽縁人材日下然其病根正以有已而忘人做下様子令其不可回转如子产是也   习学记言卷三十六 <子部,杂家类,杂学之属,习学记言>   钦定四库全书   习学记言卷三十七    宋 叶适 撰隋书   隋志无连山止于归藏十三卷盖汉初已亡按晋中经有之惟载占筮唐乃有连山十卷司马膺注至本朝亦无连山而归藏三卷称晋薛贞注按刘传连山所造也坐以得罪然则连山归藏皆非本书矣周官虽载三易逺自夏商其不经孔氏无所传授者后灭没不复着夫孔氏所不道而道不存焉学者自不必追论亦可然所谓周易者谓其周流而变易名义畧与连山归藏同而后世乃以为周文王之易至又独取易字别训名义恐亦于道有害   古文尚书屋壁所出谓科斗书也孔安国以古定即今文也其后学书以楷为宗故孔安国书遂为古文然自蔡邕之流已变从今文矣自晋梅赜齐呉兴始献孔安国尚书学者方复以古文行之而唐始令卫包变从今文学者因以今之所谓书者非复古文不知字有古今而义无古今不然则西方絶域之学旁行累译安得尽通于中国哉人情之好恶习俗之流传亘古今而常在岂特义无古今夷夏而文亦无古今夷夏也学者知此则道之意思过半矣至明皇改无颇为无陂则转易义训矣然李肇所云亦止此一条尔   因隋史叙防纬事古圣人所以为治道者必能知天人之常理而顺行之武王所谓隂骘相协以为彛伦者也鲧以人欲胜天水方泛滥不能顺导乃崇土以塞之一事不顺天人之理乱矣此桀纣暴德之始三代汉唐之所由分也然学者不足以知之则河出图洛出书孔子之前已有此论而其后遂有防纬之説起于畏天而成于诬天况五事人之所为无预于五行学者之陋一至于此及其消磨息灭费多少气力而圣人之治终不复可施故隋文虽焚防而妄称祥瑞至有袁充王劭之事又甚于防矣   前汉无史官故迁固父子捃摭成编遂为信书东汉以后各自有史汉晋家数尤多然卒其所取信者亦后人之作也隋唐之际旧书尚存有志于学者欲有所考证犹可参取惜今不见矣今唐五代尚有旧史及诸杂注记本朝则李焘史底防信而详余尝患学者见闻不逺而取成于目前虽李翶犹以前后汉有生熟之异他何恠也   隋僧道骞读楚辞能为楚声音韵清切后传楚辞者皆祖骞之音辞以义为主音必归于正若楚人之辞必为楚音则五方异域不胜其音而文义奚取虽三百篇亦殽乱而不知所裁矣此固浅儒俗人之通患学者不可不知也   按隋志称别集之名汉东京所创灵均以降志尚不同风流殊别后之君子欲观其体势见其心志故别取焉后人景慕并自记载以成书部此当时传袭之语必不妄是自班固傅毅以后方成流畧而竞以文名家然虽总名为文而不知前此数百年士盖有意于立言而未专为文也言之枝流别防而为文则言已亡言亡而大义息矣欧阳氏乃通以后世文字为言惜其防亡磨灭不存于世而以立言为不如有德之黙不知文之不可以为言也况传与不传本非所计虽上世圣贤犹不能免付之后人而已   文字总集各为流别始于挚虞以简代繁而已未必有意然聚之既多则势亦不能久传今其逺者独一文选尚存以其少也近世多者至数百千卷今虽尚存后必沦逸独吕氏文鉴去取防为有意止百五十卷得繁简之中鲜遗落之憾所可惜者前世文字源流不能相接若自本朝至渡江则粲然矣   隋置六尚六司六典掌宫中之政此汉晋旧事也至炀帝置女官凖尚书省以六局管二十四司则出于创建内外分庭人臣不得分豪预矣所谓人主之职十倍宰相者也   隋文帝言非刘昉郑译卢贲柳裘皇甫绩等则不至此然此等皆反覆子也当周宣帝时以无頼得幸及帝大渐顔之仪等请以宗王辅政此軰行诈頋命于我我将为治又欲乱之昉谋大逆于前译为巫蛊于后如贲之徒皆不满志任之则不逊置之则必怨自难信也凡人必有自知著实处我将为治又欲乱之此两语隋文帝自知着实处也帝虽猜阻迫狭而所以能致开皇于几平者葢其实有此志而后能之变诈之人翻覆事防以幸富贵既得富贵复不能守意态日新弃去更索岂为人国家计虑也虽然髙颎固无此病何为君臣之分不终无复后段事业卒于丧国覆宗为天下笑盖其猜阻迫狭虽愿治而不及逺故也若人主本无自知着实处则虽隋文前段功名亦不能有此又可重叹矣传称髙颎有文武大畧明达世务竭诚尽节进引贞良以天下为已任苏威杨素贺若弼韩擒虎皆颎所荐自余立功立事者不可胜数执政埀二十年朝野推服物无异议论者以为真宰相颎遭离非命暮年灰灭而当时之言如此可以见其人也颎与贺若弼被杀自系隋之存亡不复闗身矣哀哉   李德林应用逐急之文争行夺市如秾李繁桃弥山徧野不足较工拙分雅俗于其间也然亦有数事得入防士智人之目如建遣髙颎监军争灭宇文族请缓废乡正是也惜其他遗落不尽见然已过王俭沈约軰逺矣士昧于得以区区小数乗时夸竞茍利一身贻祸于人犹自称豪者真可鄙哉   房陵王传正尔直述本末备见读者怆然如戾太子虽工语言然班固乃以为蚩尤之旗所生何耶   赵照救斛斯徴值周武帝之明从之可也长孙平救邢邵以隋文之忮而亦能听何哉   韦世康韦夐子也其慕止足与子弟书言吾生因绪余夙霑缨弁驱驰不已四纪于兹坐登衮命数涖方岳志除三惑心慎四知以不贪而为寳处脂膏而莫润如斯之事颇为时悉今耄虽未及壮年已谢霜早梧楸风先蒲柳眼闇更剧不见细书足疾频増非可趋走禄岂须多防满则退年不待暮有疾便辞世康在当时不以文称然如此语言当时文士亦不能到盖其识度所至不系笔墨也然终不得退遂至于死者垂二十年士欲退而不得退万一而已欲进而不得进皆是也   自古小人无材无功者为佞谀倾覆有材有功者即为奸雄簒窃杨素材而功适当其主未可欺夺之时故见于行事徒佞谀倾覆而已使乗际防而得尽逞曹操司马懿之流王敦桓温不足数也凶焰不泯传于子弟大呼首事卒以亡隋又何止佞谀倾覆而足哉然当其时隋人无能知者独一梁毗尔素传载尅定江南诸贼及破突厥事当详防自京口至泉州水陆数千里奚至于变旧法而以骑阵取胜余固疑之岂其皷胜气而遂成胜势耶后人不可不思也   素营独孤山陵隋文谓其能审隂阳祸福之理徧厯川原亲自占择纎芥不善即更寻求心力备尽遂得神臯福壤营建山陵岂与平戎定冦比其功业彼其君臣以诈力夺攘得富贵不畏报复而又取信于隂阳地理以垂子孙无穷之基殆与秦皇汉武求长生异欲而同揆耶   牛浅而不俗柔而不弱治世之中品耳若言书五厄则前葢未有能为此论也然史谓大业之世委遇弥隆隋室旧臣始终信任悔吝不及唯一人而其死在大业三年使其少复延永未知与苏威出处如何士固有幸不幸未可随事为定论也   长孙晟终隋世能以计縻突厥开阖盛衰无不如志卒弱其势以成北方之功过于卫霍用百万师矣贾谊自言欲为属国必系单于之颈而制其命伏中行说而笞其背未知得用与晟如何谊当以正道御要荒岂宜用此变诈不近人理耶史称子贡一出乱齐灭呉存鲁霸越使必若是而后可则尧舜文武之道不啻坠地矣隋文帝误杀史万岁赏刑失中人主猜暴之失自无可论而杨素轻肆诬防致其死地亦为当时所短然余因宇文防治独孤信事当是时武将能望外成事者多不专在一人如素虽败万岁而又能进刘方于其国犹未有缺若狄青岳飞軰盖数十百年而一有寥落相望无复继者则其为存亡安危所系岂不大哉悲夫   自周氏以来选无清浊卢恺摄吏部与薛道衡陆彦师等甄别士流故涉朋党之谮而苏威传谓知名之士相坐黜免者百余人古今士无不以气类合合则庸人倚人主势轧之无不破壊矣威軰固未足论然亦一时聚散之变也左氏称十六族者世济其美不陨其名以至于尧不能举之葢后世之合正为进取地而古人不然此祸福所以异也然人主亦何利哉   隋炀帝戕杀父兄而取其位薛道衡乃上文帝颂极于褒崇不知而言是谓不智知而言之夸虚谄而示实讥真所谓鱼藻之义也其死自取之矣传谓帝将杀之而不悟房彦谦劝之而道衡不用则诚不知而言者从古文人词繁识寡志欲徼福反贻身灾绞缢既及犹不自意真可哀也   隋名将自韩贺杨史外如崔仲方于仲文段文振等亦足备驱使及再伐辽至于亡国杀身而麦鐡杖杨义臣陈棱沈光之流犹有可述葢乗分裂并吞之后隋虽统一而天下未尝无变其多将材固应如此也自古为国不患无材若人主失道自致亡灭则材虽多而不能救也齐无知被弑徒人费石之纷如皆为之死然不足以言忠义矣   李谔论当时文弊谓连篇累牍不出月露之形积案盈箱尽是风云之状世俗以此相髙朝廷据兹擢士始苏绰以典诰体风厉境内三十年矣而谔所言乃如此余所谓反助徐庾之风激天下而从之者也谔又言司马幼之以文表轻艶获罪自是公卿大臣咸知正路莫不钻仰坟素弃絶华绮择先王之令典行大道于兹世且欲以宪司之势禁絶之谔尤陋矣而史乃称四海靡然向风深革其弊世俗一种凡鄙见识无不然者彼以为文者若是而已耶   苏威禁临道店舍责民间五品不逊及令诵五教等事皆深为当时所排威苏绰子也岂徒习其父之好古不得其所以鉏浇就朴者而但有迂诞恠僻耶古人称良冶之后必学为裘威殊不能然何也   虞世基裴蕴裴矩三人皆发炀帝亡国之机扬汤推波助其沸腾者也然自昔衰亡之君如幽厉二世元成桓灵蔽主明而成其过皆其臣之罪若桀纣始皇汉哀炀帝自为不善人臣立其朝者虽欲匡救而不可三人者以畏死长恶罪之则无辞矣所以致隋之亡则其君自当之不在三人也   自晋以下史其间昧陋猥杂不应简册当删除者固多矣然未有如王劭袁充两传之甚而又有不可得而删除者葢其时君所爱信兴亡成败之所由出故也至此则虽迁固之巧犹无所致其笔力而况魏征之流乎李宻谋无不中量无不容盖非唐初君臣所能及然身为事主则不能成功而终以僇死张良为画防臣未尝特将人之材器所成就固自不同也余尝叹战国楚汉之间有实负智能忍死而不求遇者范増厐统之俦盖浅矣至南北隋唐则皆无之以宻之智谋审乎特起之难隠而不试老死不憾庶几乎   魏征作杨感李宻赞并论隋文炀帝之所以兴亡畧用贾谊过秦语意全不知史家体统征文识如此安能经纬事功学者以为能致贞观仁义之效盖亦得其麄浅而已然观其谏书乃复不类岂众史官所为而冠之徴作耶   李公孝事既有本生父则有本生母不异亲与继也特以刘自立横论故刘子翊駮之其所为乖戾者不取正于礼而取正于令尔使令之所有而礼之所无则又将挠而从乎又引准枉法以枉法尤无义古人以礼为法后世假法而后能存礼如李翊以台臣屈议是不特假法又假势矣   田德懋丁父忧哀毁骨立庐于墓侧负土成坟遣员外防骑侍郎元志就吊复降玺书曰皇帝谢田德懋知在穷疾哀毁过礼倚庐墓所负土成坟朕孝治天下思名教复与汝通家情义素重有闻孝感嘉叹兼深春日暄和气力何似宜自抑割以礼自存也草创时通家子弟故应防其哀戚然以千牛备身而遣防骑侍郎就吊又玺书郑重悯恻如此隋文固有意于为治也史言秦任狱吏赭衣满道汉革其风矫枉过正禁网疎阔网漏吞舟大奸巨猾犯义侵礼故刚克之吏摧拉凶邪一切禁奸以救时弊审如此则是汉虽为三章之法曾不足以革狱吏而终于用酷吏也且无以教民而姑纵之其势固必至此系断四出芟刈如草芥又甚于狱吏矣徴又谓隋时四海九州服教从义无用于酷而汉则不免然彼殿庭终日杀人而人主自为残暴者又乌得所谓教耶司马迁本立循酷吏条目所论固无理徴祖其説而益疎公孙谓臣在山东时闻成治民如狼将羊謟弱力不能禁意或近之盖酷吏当废而不当述也叙儒林称晋魏以后南北所治章句好尚互有不同大抵南人简约得其英华北方深芜穷其枝叶后人因此遂谓南北之异可以折衷此甚不然实即华也英华即枝叶也无繁简之殊经生学士之言所以烂漫充斥而不可据者正以英华非英华而枝叶非枝叶也使其是则遡一枝叶可以得本根又何厌焉知道然后知言知言则无章句近世虽无章句之陋其所以为患者不知道又不知言与昔日章句无异也   房晖逺指窈窕淑女钟鼓乐之为王者房中之乐按文王周公以闗雎为风化之首故孔子称师挚之始闗雎之乱洋洋乎盈耳哉经师相传用之乡人用之邦国天下正音无先焉而鄙儒俗生其言如此悲哉   刘焯刘当时称数百年来博学通儒无能出其右然执身不固而升沉进退之间悬命于人其卒以穷死至何妥显行防贼排贤害正自为乱德之首岂儒固使之耶泛观后世学衰道失士亦无不然者扬雄逺迹簒盗自乐而终则反交讥之矣   征论文言北方以理胜词使理果胜则词何足云正谓理未能及词尔而南方文意兼失又非过其意者征固未知此也征又言炀帝意虽骄淫而词无浮荡故缀文之士遂得依而取正易称文明以止人文也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文章髙下未有不与事称者炀帝大业三年幸榆林突厥啓民朝复幸啓民所居赋诗称鹿塞鸿旗驻龙庭翠辇回氊帷望风举穹庐向日开呼韩顿颡至屠耆接踵来何如汉天子空上单于台竭天下之力从事于荒逺仅做得此诗虽只十数句而所闗兴亡甚大夫所恶于轻靡之文者谓其不足以致治也若无浮荡而反至于亡则何益哉又王胃和大酺诗亦夸奢之词而帝以为意气髙逺归之于胃词清体润其在世基意宻理新推庾自直葢其君臣务为雄胜轻尽民力与璧月云山之句异体同归而徴反谓依而取正与子革举祈招诗何不同耶   杨伯丑筮占之验古今自得于技术葢无不然者不足异也然皆不当于义不闻于道直以象数之小者推测而已而伯丑乃能笑何妥论易以为何用郑王弼之言则是固尝涉其涂而不由于其大者亦不为无所知也史载其下云乆之微有辨答所説辞义皆异先儒之防而思理妙故论者以为天然独得非常人所及然不知其防趣竟如何妥鄙儒也曾不能传其一二使后有考焉为可惜也孔子于易创开大道以明示后世条目粲然矣学者不能领几何而不为郑王弼也张胃改定新厯言前厯差一日莫知其是非盖是时去大初厯七百余年矣胃所为厯法与古不同者三事其自得于心超古独异者七事自洛下闳以来无不由后以见前之失且变未久而差已多若夫尧舜三代几二千年厯不变数而亦无以其术相攻者岂天地日月星辰固常运行而无预于私智之区区耶   万寳常论郑译乐以为亡国之音及言乐声淫丽而哀天下不久将尽夫寳常本欲以其技变隋之乐而不得用既论非之而隋之祚卒以不长天下固许寳常为知乐矣然使不改隋之政而为寳常之乐未知其果能易隋之乱而为治留隋之亡而为存乎   隋文一朝诏令不为偶俪止叙事实不尚雕防直露情素赐髙丽王汤玺书虽对面语不能及也义理不足而质实有余矣李谔之言岂其效欤   赤土南海中国也官名服饰仪卫大抵类浮屠所言自佛学入中国学者不能知其浅深或以为异或诋以为妄夫彼安于国俗之常不吾效而吾反效之又置是非毁誉于其间何哉   习学记言卷三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   习学记言卷三十八    宋 叶适 撰唐书   帝纪   欧阳氏用春秋法书唐五代帝纪按尧舜三代史今存者惟书其载事必具本末春秋诸侯史也载事不能自通者左氏必以传纬之亦所以具本末也孤行无本末而以类例为义始于公羊董仲舒师之于是经生空言主断而古史法没不见矣若夫司马迁变史则又不然纪世家君也传臣也各因其人以着其事非如上世史因事以着其人也欧阳氏三者不备考而杂用之于纪则有掩郁不详之患于传则有掠美偏恶之失长空言之骄肆而实事不足以劝惩学者不当遵也   高祖隋甥也为太原畱守晋阳宫监任遇不卑隋政既乱天下皆挺刃而起隋之罪虽足以亡而自高祖父子分义言之只谓之反今乃美其名曰义兵唐人义之可也后世亦从而义之使李宻窦建德之徒有成庸非义乎范氏又谓太宗有济世之志拨乱之材独讥其创业不正无以示后夫济世拨乱必不志于利今也朝为匹夫暮为帝王利之而已且彼患无以起则何暇于示后世又非所以责之也故凡为后世之论欲引而致之古人者常多失实不可不知   高祖既克长安将革隋命为相国加九锡乃常礼也高祖以为尧舜汤武各因其时取与异道未闻夏商之末必效唐虞之禅故但改丞相府为相国府九锡殊礼皆归之有司范氏谓其虽不能如三代而优于魏晋此亦后世大议论也盖自王莽以来未有不假禅让以夺国者非故效唐虞之文也乃其取之无辞姑假借之云尔高祖以前其人无不已据大权示为之渐先加殊锡徐乃逊位使人知其势当然岂以是为超夏商而比唐虞哉今高祖乃云推其至诚以顺天命夫天命不可知必视其德天下虽共起而亡隋高祖敢自谓其德可代隋乎彼必信妄人图防之言李氏当王以此为天命尔则其陋尤甚矣隋得罪于天下不得罪于李氏羣盗可以取隋高祖父子不可以取隋代王嫡孙也尊炀为王立代为帝君臣再定矣今高祖之言如此无渐而逼取明夺而不惭是又在魏晋下而何非笑之有哉且王莽曹操司马氏皆能不杀旧君而武德二年八月癸酉国公薨嗟夫孺子何罪固不及魏晋逺矣   新史言太宗之治制度纪纲之法有以凭藉扶持永其天命古人制度纪纲自当别论然按高宗中睿武氏之间制度纪纲皆已壊天寳之后制度纪纲皆已失如人痼病与命适相刼制明皇宪宗医治不尽余疾依然歴观古今无不以相制而仅存者无能制则亡矣   自杨感反李宻已为画次防据关中矣是时隋犹未乱也况大业末天下尽叛而炀帝南游不归太宗于此决计入关无复反顾如升虚邑遂定本根冝矣其败宗罗防乃直趋折摭城众以为当止者不止遂降薛仁杲而收秦陇其御宋金刚乃固守栢壁垒众以为当战者不战卒走刘武周而复汾晋为王世充也窦建德来援两贼连衡势数千里腹背受患常情同忧然而太宗自将迎前畱兵缀后既擒建德并降世充齐赵河南一举荡定虽古之能将固多如此至于虑敌明审赴机果劲缓急在手仗胜独克羣算众力盖莫得预焉秦汉以来由徒步搏取天下者必以智起以勇奋以气胜非兼是三长蔑济矣项羽常谓力拔山气盖世真不虚语方其盛时竭天下之智力不足以当汉高祖智勇俱劣特以气胜尔而能用人之智勇故终困项籍夫是三者虽欲兼而又恶其太盛太盛则过偏而有反噬自焚之灾高祖幸因人成功虚气不除防复失之太宗不至如高祖之甚然亦太盛矣虽身自致治而天下未及受富庶之实以其坚凝之术少也惟光武仅处三者之中而又必欲摧刚成柔以安静为效故其三世相继海内称平延及安顺风俗未改直本规使之非偶然也外则孙防刘裕周武帝世宗虽起徒步于此三者亦号庶防余不论矣防与周武皆年少亦恶太盛尔然则千有余岁覆载之广合离成壊之多求其能调和血气志虑以整顿当世者曾不一二而得况欲望其亶聪明备道德为百姓请命上帝而保祐之乎虽然就三者细论以身从人者易自作事主者难李宻非无三者所以终为俘馘正坐自作事主尔太宗固于三者皆絶出其成功之易亦由专爱子之亲任不疑之地居守有寄故可以一意征行使身为权首已登大位安得常与马上角逐哉此又议者所未详也   太宗杀建成元吉最为异证如齐桓晋文兄弟争国鲍叔尚谓子纠亲也请君讨之安有君父在上以藩王而攻冢嫡蹀血横尸于禁门外使父不许又将并簒之乎房杜以此为功难与萧何邓禹并称矣然后世避莫敢指苏氏言孔子盖罪汤武以警后世而谓太宗从谏如流为秦汉以来百王之冠可乎程氏又有三代天理汉唐人欲之论嗟夫人必逼父杀兄而后为欲则其所恶又将若何哉   贞观四年断死刑二十九人史称其防致刑措太宗以为用魏徴言行仁义所致故恨不使封德彜见之后人争诵者尤以此一事也按孝惠高后十五年中史称海内初离战国之苦君臣俱欲无为故孝恵垂拱高后女主制政不出房闼而天下晏然刑罚罕用民务稼穑衣食滋殖此亦当时实事也民遭大乱已二十余年死亡且尽若又动揺国何以立岂不为石勒拓跋乎固不必夸言之也比屋可封象刑不用皆处士虚谈圣人但云刑罚清而民服天下之广安得更无杀死人耶顾其清浊何如尔   余尝论宣和海上之盟招冦致祸至今百年上下无不愧悔以为大戒虽失事计然可谓审于知过矣太宗亲因隋伐辽故能夺有天下乃复事高丽身与之终不畏他人踵其后乎不惟不戒反复已亡之不胜为异代雪耻其用心之谬见理之昏何止以好大喜功为病哉史称太宗除隋之乱比迹汤武致治之美庶防成康自古功德兼隆由汉未之有尧舜三代之统既絶学者寂寥莫能推与不得不从汉唐然其德固难论而功亦未易言也汤武世有其国已为诸侯所归不忍桀纣之乱起而灭之直以不免用兵有惭于德谓之功则可矣光武宗室子志复旧物犹是一理如汉高祖唐太宗与羣盗争攘竞杀胜者得之皆为已富贵何尝有志于民以人之命相乗除而我收其利若此者犹可以为功乎今但当论其得志后不至于淫夸暴虐可与百姓为刑赏之主足矣若便说向汤武成康大义一差万世不复有所凖程学者之大患也   责备贤者为贤者讳皆公羊语也古者圣贤同辞惟其未至于贤也故不备备则何责而又何讳焉此论既立天下反以有所缺为贤春秋又以责所备为严道愈隠矣   高宗虽非克肖之材然始终恭畏不得罪于民使无武氏一事岂不得在惠景章和间耶五子之歌曰内作色荒外作禽荒甘酒嗜音峻宇雕墙有一于此未或不亡伊训曰惟兹三风十愆卿士有一于身家必丧邦君有一于身国必亡臣下不匡其刑墨具训于防士吁可畏哉败亡之物圣贤记之象验昭灼无不以类应高宗好慕沉溺烝黩污下犯禹汤正条贯矣夫以欲殉身者常不免于杀身虽有他善固不能救也无忌遂良之流麤澁庸鄙辅导无法方武氏从感业寺再入羣臣不引礼廷诤以絶其萌乎三数年中位遇未极不相继陈义以决其去乎宠熖既成至于夺嫡然后言其托体先帝将何及也且自武以妬闻掖庭忿鬭日喧于外岂不预为陈平之深念乎太宗虽有好谏之美而无伊训不匡之刑呜呼孰谓其制度纪纲尚可以凭藉扶持哉   武后贬杨素诏云朕接统百王恭临四海上嘉贤佐下恶贼臣常欲从容于万防之余褒贬于千载之外况年代未逺耳目所存者乎虽张易之恶杨元僖兄弟所为然此数语不可不记也   近世多言狄仁杰能顺导武后迎还中宗唐室再造其功最大按庐陵王以圣歴元年九月复立为皇太子至神龙元年春首尾八年方复位以武氏之翻覆八年之久岂可逆期况既已革命虽于中睿母子无絶道而为唐臣者皆得而诛之仁杰固胜余人然亦才可免罪尔张柬之长安四年冬作相数月便能诛二张反正使其处仁杰地位必不如是迟缓也于是过之矣或者又言仁杰不自为荐柬之使为之故其功全在仁杰虽然岂可付一老人以许大事于八年之外耶此亦虚论尔史称宗始终之异性习相逺以开元治而天寳乱也开元不得言治但盛尔杜甫谓忆昔开元全盛日小邑犹藏万家室稲米流脂粟米白公私仓廪俱丰实宫中圣人奏云门天下朋友皆胶漆百余年间未灾变叔孙礼乐萧何律韩愈言高祖太宗既除既治高宗中睿休养生息至于宗受报收功极炽而丰物众地大蘖芽其间是唐人之论本以开元为盛不以为治也盛与治相近而不同鸱鸮小毖之词百世后读者常悲哀痛楚周所以有成康功用也家祸深则创艾切君臣相戒克己念治治而后盛故可保矣高宗中睿六十年中亲父母骨肉相戕杀防尽存者性命如丝髪尔宗以诸王杀后便超冢嫡以监国诛太平径擅天下家祸惨烈如此君臣处之皆以为功不以为畏也姚宋虽旧相然无逺识又所任只三数岁及自用李林甫遂至二十年犹幸其止是嫉妬士大夫若亦如宇文融王鉷一向导以残民横敛必不能禁而听其所为则本根尽拔海内土崩不可复收矣治乱人主所致无偶然者晋悼公汉宣帝皆中材犹自保终始如宗豪俊之资用人主利势操无根之赏罚享国既久盛极而衰证自当然不得言始终异而性习逺也此论既立昏庸者资以借口中材无所据依矣学者当详考然后知天寳虽乱而开元未可言治也   战国秦汉以来经营天下皆待智士纵无一民寸土中尚擘画得出况四海晏然人心未叛之时乎禄山始乱起于仓猝虽极可畏然不是无可经营就使巴蜀奔播灵夏单弱若处置得冝年岁自定矣其如当时无一智士可以论此无故增立诸节度相次徧满四方不知天下本何尝分裂而自作分裂借回纥诸蛮兵与禄山交鬭不知夷狄本未至侵凌而召其侵凌坐此二失百六十年与之终始禄山安能壊唐唐自壊之尔唐人虽有干力而少智谋自其初兴固已患之后益滋甚愈后则谋国者防絶夫道德既不足以恱服而智谋又不足以经营天下虽大谁与共之其乗舆屡迁何足怪也   肃宗暮年天下之势将亡幸而有代宗代宗以广平王统帅收两京功在诸将上材练涉而资寛仁又能沉断盖良主也所以不治而愈乱者不知其祸在置藩镇既不能收反更成之故也【听仆固懐恩不改河北幽燕最大节目】藩镇已成自无治法德宗初立恃其聪明始欲伐叛防不免身宪宗辛苦十四年积劳未厌卒以大壊夫不知置镇之祸而欲以治镇之道治之冝其不治而愈乱也张良论立六国谓汉高祖事去周亚夫拒呉王濞请专以梁委之东汉改刺史为牧天下遂亡然则谋国不善真在反掌呼吸间耶余叹唐诸君未至于不足以守天下独既置藩镇一事无所用力而迄唐世无一人能知之韩愈但言大慝适去稂莠不薅而已如元和十四年用多少薅使得净尽此尤可叹也大率天下于已安平时无故更张忽有变处不能把握是皆亡形如魏孝文迁都及唐增节度使是也   德宗先杀刘晏既用兵遂借商人钱杜佑力不足奉行坐黜然佑徒曰撰通典尔方其时乃进省官议固不能损益也德宗初意非剥下者谓兵事急适当如是罢则止矣商人钱不足遂税间架而乱已作德宗出走余毎叹昔人有故而横敛犹可改也后人无故而横敛独不可改哉   德宗疾革而顺宗已不能言父子欲一见不可得此瞬息致乱之时非从容为奸之日也故自贞元二十一年正月德宗崩至八月宪宗即位二百余日耳又其间三月广陵王为皇太子七月皇太子监国伾文就欲弄权其与防何余意栁宗元刘禹锡固惕息恐之不暇而方依凭以躐富贵耶宗元贬后自言三十三岁为礼部员外郎甚少超取显美自古文人无识虽多如此然宗元终身著论欲裁量古今不知立身在何许故可讶也李藩对宪宗神仙事言君人者但务求治四海乐推社稷延永自然长年其下云宪宗深然之后欲以栁泌为台州刺史羣臣諌而帝以为臣子欲为君父求不死何惜一州此亦不乐推之罪欤晏子谓古而无死爽鸠氏之乐非君所愿齐景公至庸尚受此语然则宪宗虽不知道亦其臣识陋非晏子比也至韩愈言后代帝王事佛年祚短促以此取怒又太甚矣   蒋系称上自藩邸监国以至临御讫于元和军国枢机尽归宰相由是中外咸理纪律再张又言任异鏄之聚敛逐羣度于藩方政道国经未至衰紊新史言宗宪宗皆不克终检寻旧书无宪宗不克终之事若指服食躁怒被弑余谓此正求克终之过尔系以为政道国经未至衰紊是也宪宗止是少人与措置藩镇一节葢充其所为可使天下复平矣   按元和十五年十月成德王承元请命帅长庆元年二月幽州刘总请为増于是两河燕蓟俱平皆宪宗事也谓其不克终果非矣至于抚御乖方致燕赵再失则自是穆宗君臣之过论者不分别难以监后来也又所谓归咎于销兵者兵销岂得为非但销之无其道尔敬宗初立赏神策军绢十匹钱十千畿内诸军镇绢五十千其余军镇颁给有差内出绫绢三百万段以助赏给史系其下云穆宗即位在京军士人获五十千在外军镇差降无防至是宰臣奏议请量国力颁赏故差减如先朝物议是之宰臣李逢吉也敬宗又童昏其所以能如此者是时军士骄恣必未至如后世之甚故也国之大患义理不得行而以例为定已増则不可减已与则不可夺而所是者皆为非此危亡之徴与国相为短长而不知治其知者亦不能治虽有国犹无国也   庚申诏君天下者莫尚乎崇澹泊子困穷遵道以端本推诚而达下故圣祖之诫以慈俭为寳大易明训垂简易之文未有上约而下不丰欲寡而求不给朕以眇薄遭逢内难刷君父之仇耻摅亿兆之哀寃而股肱大臣羣卿庻士引义抗请至于再三以图宗社之安以答华夷之望俯从众欲夙夜震兢思所以克己复礼修政安民宵兴匪寜旰食劳虑夫俭过则酌之以礼文胜则矫之以质庻乎俗登太古道洽生灵仪刑家邦以化天下内庭宫人非职掌者放三千人任从所适长春宫斛斗诸物依前户部收掌鄠县渼陂鳯翔府落谷地还府县教坊乐官翰林待诏伎术官并总监诸色职掌内冗员者共一千二百七十人并冝停废总监中一百二十四人先属诸军并各归本司余七百三人勒纳牒身放归本管先供教坊衣粮一百分厢家及诸司新加衣粮三千分并冝停给五坊鹰鹞并解放今年新宣附食度支衣粮小儿一百人并停给别诏宣索纂组雕镂不在常贡内者并停度支盐铁户部及州府百司应供宫禁年支一物已上并凖贞元额为定先造供禁中牀榻以金筐瑟瑟寳钿者悉冝停造东头御马坊毬场冝却还龙武军其殿及亭子所司毁折余舎赐本军应行从处张陈不得用花蜡结防华饰今年已来诸道所进音声女人各赐束帛放还城外坟墓先有开劚以备行幸处冝晓示百姓任其修塞其大逆魁首苏佐明等二十八人并已处斩宗族籍没妖妄僧惟贞道士赵归真等或假于卜筮或托以医方疑众挟邪已从流窜其情非奸恶迹涉诖误者一切不问凶徒既殄寰宇伫康载举令猷用宏庶绩布告中外知朕意焉按文宗年十八以寳厯二年十二月乙巳即位距下此诏十六日尔旧史称帝在藩邸知两朝之积弊此时厘革并出宸士民相庆喜理道之复兴矣其聪明恭俭自然合道盖非秦汉以后继世之君所能及况行其所言终始不变则虽秦汉以前犹难之新史用春秋法减省文字此诏遂遗落不得具可惜也   右仆射王涯奉勅凖令式条防士庶衣服车马第舎之制度勅下后浮议沸腾杜悰于勅内条件易施行者寛其限事竟不行公议惜之此太和六年也至七年册皇太子降诏言皇太子方从师傅传授六经一二年后当令齿胄国庠以兴坠典冝令国子选名儒置五经博士各一人其公卿士族子弟明年以后不先入国学习业不在应明经进士限进士举冝先试帖经并略问大义取经义精通者放及第卿大夫者下人之所视逺方之所仿若非恭俭克己廉贞任人而望其服从固不可得况朕不寳珠玉不御纎华逮于六宫皆务俭薄卿大夫得不叶朕此志率先兆人比年所颁制度皆约国家令式去其甚者稍谓得中而士大夫茍自便身安于习俗因循未革以至于今百官士族起今年十月其衣服车马并冝凖太和六年十月七日勅如有故违重加黜责汉以来人主诏令如此者固少矣岂可不存也   汉唐中世以后为其国死祸者藩镇宦官而已藩镇自穆敬以后不可复治宦官自文宗以后不可复治治则亡矣自昔惟恐人主无志如文宗夙夜不忘而廷臣竟无可共此者始以周行孤逺用宋申锡继以内臣荐引用训注皆大败余毎叹王守澄使豆卢着告申锡反声宦臣之罪而治之莫易于此时要是人主居深宫先虑而后蔽此聪而彼聋当自责而不当责人也悲哉武宗论王起不放子弟事自古有国私其所近未有不用卿相子弟者虽尧舜三代以道起天下之材然而草野寒门终得其志者鲜矣及汉武尽破前世之法而三百年间遂化布褐为公侯魏晋南北又不然矣及词艺既胜习俗已成则自隋唐至今无不由闾巷单寒出者盖其势所偏积而然非中道也然而縁是能使人主求士常以寒畯为主无圣人之道而合圣人之心其于致治之源亦非小故尔而李德裕乃言朝廷显官须是公卿子弟台阁仪范班行凖则不教自成寒士纵有出人之材登第之后始得一班一级固不能熟习然则臯陶九德成汤克知三有宅心灼见三有俊心皆可废也德裕区区以干力负天下重任其议论宻勿之际童騃鄙暴如此欲为名宰相难哉   又论韦宏景事尤不近理重令自非管子本说其言亏令者死益令者死不行令者不从令者死令之严如此然下令如流水之原令顺民心故论卑而易行又却不以为证据若不顺民心遽从而杀之可乎制置职业虽曰人主之柄非人所得干议然须制置得是若悖于道乖于事而禁人不使议岂不危亡乎又所谓制置职业者须祖宗成宪以为常典子孙遵行故非人所干议若后世子孙一切任意忽改骤易有害于人而亦不使人干议可乎况当时钱谷盐铁刑法之类屡经更张朝此暮彼茍徇一时非所谓制置职业也安得不使人预议其间哉徳裕以宰相之材自许后人亦以其自许者许之夫宰相者秉徳以服人明义以率下若恣其偏私自作胸臆又可许乎   旧史称宣宗帝道皇猷始终无缺虽汉之文帝不能过也惜乎简籍遗落十无三四吮墨挥翰有所慊然而新史谓其以察为明无复仁恩之意盖自是之后唐遂衰亡不复能振故也然旧史言宝厯以来中人擅权事多假借京师豪右大扰穷民迫急洎大中临驭一之日权豪敛迹二之日奸臣畏法三之日阍寺詟气由是刑政不滥贤能効用百揆四岳穆若清风十余年间颂声载路然则新旧史相去百余年旧史所褒者皆实美而新史所贬者乃虚意也若谓唐自此衰以为宣宗之过则又不然宣王之后有幽王十余年周遽亡岂必以此咎宣王乎夫方镇宦官为唐必壊之疾至是既不可为则为人主者能敛祍恭已精于聴察使小权小政不至甚挠不贻民害以了目前若是而已新史以大者责之论则善矣余亦未知其所处也   新史称以僖宗之时唐之威徳在人孰与天宝之际而僖宗幸蜀诸镇之兵纠合戮力遂破黄巢而复京师由是言之肃宗虽不即尊位亦可以破贼矣按僖宗既幸蜀广明二年勤王兵虽会于京师王处存为贼所败诸军退舍贼锋愈炽三年召沙陀李克用连破黄巢始收京城五年为光启元年僖宗归自成都至冬李克用与王重荣合逼京师逐再出凤翔而嗣襄王煴僭立唐自此亡矣然则所谓诸镇纠合戮力破黄巢复京师者徒有名无实未可引以为断也以尧舜之治天下徳不衰而耄及尚皆逊位况宗老而弃国不与其子而谁与儒者虽知肃宗不当不待命于其父未知宗不当不即以位授其子然亦由奔逆阻絶各不相知之故吁可哀也人不止识治又当识乱昭宗初藩镇最强者朱温李克用然未有取唐之心张濬助全忠无故讨太原使韩建李茂贞狼顾而起宦官外惮强藩虽暴横然权不足以覆国崔倚全忠志必防之然后昭宗刼迁东都身与家族不保而并其名号尽矣新史谓昭宗为人明隽而旧史亦称英杰然则不识乱亡而以不忍之心处之是速其亡而已虽隽杰无益也昔子家羁终始以为鲁昭公不当与季氏立异而羁之义却不与季氏偕存世事有多少节次儒者论不了真无补于人哉   前代造事之君惟汉光武以身独任自余无不与其臣相左右终始者太宗相房龄二十三年始用魏徴及相十八年皆死于位后不复能然矣惟李林甫元载蔡京秦桧最久夫忠智者必世而不足奸昏者一日而有余世之所谓贤者不自量而欲以岁月售功其君不自量与一时之人不知量皆以岁月责之所以有谤而无名事不集而弊常在也士诚知此惟不求用为庻几尔   习学记言卷三十八 <子部,杂家类,杂学之属,习学记言>   钦定四库全书   习学记言卷三十九    宋 叶适 撰唐书   表志   史称高祖太宗之制兵列府以居外将列卫以居内有事则将以征伐事已各觧而去兵者将之事也使得以用而不得以有之此言府卫兵将可也而分画内外为守国之常经则不在是太宗以征伐定四方督责人材不限内外皆使効力方其盛时不待分画四夷遁亡所向如意高祖武后时犹有余勇然其弊已见故自睿宗以来捍边始别置统帅按秦分天下三十六郡汉因之边逺外藩有兼隋唐数十州地者只以太守主之自无失驭唐人忽立节度使名字不重实势先崇虚声又有遥领兼领而安禄山至以采访处置羣牧等使与之地望半天下禄山由此反虽然此犹是边外分画之失祸侵及内尔若肃宗止于治兵任将经理财用以顺讨逆而外患消弭天下无事矣无故割裂从都畿始亦为节度使相次徧满海内真同戯剧唐遂不可复振盖太宗恃其一身之力驱使内外不为长久分画之法以遗子孙使愚谬者一旦匆匆至此正以始虑不深故也且已尽置方镇一切事权皆归节度使伸缩进退拱手听之变极而亡固无如之何矣而谓收功弭乱常倚镇兵亦非也叙宰相世系言唐为国久世多诸臣亦各修其家法务以门族相高其材子贤孙不陨其世德或父子相继居相位或累数世而屡显或终唐之世不絶按孟子称故国在有世臣之谓推而上至于元凯人材之用必常与其国其民之命相关治乱兴衰之所从出也故叔向以栾郤胥原狐续庆伯降在皂忧公室之卑矣若夫志不必虑国行不必及民但自修饰进取为门户计子孙相接世有显宠如汉韦平袁杨晋宋王谢北方崔卢唐裴韦萧郑之流此叔孙豹所闻谓之世禄非不朽也岂惟终其国而不絶盖有国虽亡而其家故存者矣陇畆贱士不暇自忧而忧人是以汤立贤无方武王不忘逺得一而用之足以定大事矣史家立义必守向上关捩庶防有补于世论俛而就下遂为李德裕只较台阁仪范班行凖则而已与孟子叔向之意何其逺也唐宰相数百其实有地望者固当谱以见之然亦有庶人崛起者甚众地与望不相须而必记其所来仅以姓纂又不相应领也   按唐有贞观礼显庆礼开元礼礼阁新仪曲台新礼续礼郊祀式皆行于当时其本起于梁新唐志以开元礼为正其仪物名数次序曲折已无不备尽而议论废兴亦具见之盖自唐至今又三百年国家之礼悉在焉学者不必求之他熟于此志足矣自有志书以来未之有也王通谓史失自迁固始纪繁而志寡不知其指纪繁者谓汉事抑谓古事若谓汉事则正失于寡盖一代之制不能备其本末而徒杂取他书使后无所考按此所谓失也儒者执空尺度以凖量当世行今而不可复古而不能宜元祐人有使程正叔山中读通典之论也然通典固可读耶   借田亲蚕礼文极盛按诗载芟良耜祈报社稷葛覃为絺为绤皆所以供祭祀之粢盛衣服而天子后妃与其羣臣妾必亲有事焉是则必卑约而后可行必简质而后可久也王通言封禅非古也其秦汉之侈心乎然则借田亲蚕非古乎而后世之侈如此盖其君臣内外特相与为戱而已先农者田祖也犹先蚕尔而以神农为祀主古圣人又可侮乎唐志虽具载而不着其非此礼须因仪改定示以反本盖原于人情近而易知非若其他礼文龃龉而难通也新志言古之作乐者多为之法始求声者以律而造律者以黍度量权衡皆自黍积之以为古之君子知物之终始而忧世之虑深按书周官左氏论语孟子论乐皆无此惟国语载泠州鸠答问律称古之神瞽考中声而量以制无所谓君子者欧阳氏所据盖汉志王莽时钟律家所定刘歆所典领工师相非君子之言也学者最患论世不明转溺卑近由汉至今无不以制乐为极致尺律起深争且璇玑玉衡舜实在之以齐七政后世尚不能传其法而律度量衡自天地以来所同有乃必曰皆起于黍夫有律而后有黍耶有黍而后有律耶以圣人君子之学驱而求工师瞽人之所能又谓乐旷世而不可作宰我言三年不为乐乐必崩夫乐何尝絶于天下而亦何时而不崩谓知器之必敝而声不可以言传亦非也祖孝孙张文收既定乐太宗乃谓圣人因人情以作乐人和则乐和隋末丧乱虽改音律而乐不和若百姓安乐金石自谐矣魏徴遂言乐在人和不在声音便欲决了此论盖太宗以治自矜言和则由已无预于乐徴不知其指殆浅率矣夫乐疑非以致人和而非人和则不足以制乐太宗不以时之治乱责効于乐可也而谓我能造治使乐随以和虽圣人不敢当而太宗偃然当之非泰乎舜闻律音在治忽正恐乐有未谐则治有未至既以已致治复以乐察治此道之宻微非太宗与徴之所能知也又言将亡之政其民苦故闻乐而悲今玉树伴侣之曲尚存为公奏之知必不悲此尤非也因政成乐政徃乐存人听其音如在其时季札歴观众乐不问存亡孔子闻韶久而忘味安有奏亡国之音而不悲者太宗此言亦谓当我之时恱我之政无悲前代衰乱之心何其意之鄙近也充太宗之治力行不已冝若可以语乐而其见处卑下如此新志所谓时君褊迫不足以堪其事者正应太宗尔若隋文则又未论也张齐贤议凉武昭王为太祖举传称欲知天上事问长人以其近之诗云谓天盖高不敢不局又云瞻仰昊天云如何里齐贤在当时亦名善议论而其语意率野至此武后中宗之间人材尤陋耶   唐乐章三百三十余篇其粗可传者彻豆豋歌一章上笙磬彻豆笾廓无响杳入主在室神在天情余慕礼罔愆喜黍稷屡丰年送神一章眇嘉乐授灵爽感若来思如徃休气散回风上返寂寞还惚恍懐灵驾结空想云刘晏之作也唐人以歌词擅名一代者不少矣其偶不用耶抑郊庙雅颂之词难为工耶   旧史不志仪卫新史独详载之其羽葆华盖旌旗罕毕车马之盛人君举动必以礼属官百司必备物所以为慎重也慎重则尊严尊严则肃恭夫仪卫所以尊君而肃臣易泽上有地临君子以教思无穷容保民无疆人主临制天下茍无教思容保之心但多人徒盛文物自尊奢而恐胁臣下一朝散离何所不有盖其骄华烦敝以徇区区之欲与始皇炀帝何异反谓之尊严肃恭非史氏家法也   旧史但记三厯新史并记八厯一代所用诚不可不尽载而一行之论为尤详然新史谓一行始专用大衍之防则厯术又本于易按书称厯象有成法而无起数洪范九畴以凡举之非数也初一曰五行至五为土亦以凡举非数也四曰五纪亦以凡举非数也厯有所起自然之数而书不言以为厯官之事非典训所当知也孔子系易辞不言数惟大称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而大衍无所起不知何以为五十何以缺一而用四十九其下文即指五行生成之数不知此果天地之次第当然耶五行之物徧满天下触之即应求之必得而谓其生成之数必有次第盖厯家立其所起以象天地之行不得不然也大传既举大衍之数乃以易之分揲象之盖易亦有起法故也大传本以易象厯而一行及新史反以为厯术本于易夫论易而必及于数非孔氏本防明矣而谓厯由易起然则天地国家之初有易而后有厯耶有厯而后有易耶易与厯果为一耶为二耶学者不究其始之所从而放乎末流之纠纷揠道以从数执数以害道此最当先论也   新史言太初至麟德厯二十三家与天虽近而未宻也至一行宻矣其倚数立法固无以易也后世虽有改作者依仿而已然自麟德以前各自为术而效亦殊若谓一行之术已备则冝常用而不改谓改作为依仿则冝常效而不差然自一行以后三百余年未尝不改而亦未尝不差何也岂后世之为厯者不足以知一行之术而然耶厯主于验而已茍信其术而坐视其差固无益于救变也   十二次分野昔人谓鬼神有所凭依而自天地以来各世其国歴夏商至周而尤着故占者徒以地象其星而星固不尽系于地也及诸侯之国既亡而灾祥占测之术亦随以废惟水旱兵疫存其大略至于失行愆度彗孛流枉之异则皆在其时君不复以分野言矣李淳风以唐之州县配昔分野无预于天变但欲正后人因循之失可也而一行乃以为天下山河之象存于两戒观两河之象与云汉之始终而分野可知以地规天以天系地真若形影之不可违隂阳必计升降尽察岂有是哉孔子曰观乎天文以察时变夫地近而可定天逺而难明区区乎以地规天则天文谬而无观矣   唐以来天象之异者上元二年七月癸未朔日有食之既大星皆见在张十四度贞观初突厥五日并照元和二年十月壬午日旁有黒气如人形跪手捧盘向日盘中气如人头干符六年十一月丙寅朔有两日并出而鬭三日乃不见广明元年日晕如虹黄气蔽日天祐二年正月甲申乙酉日有黄白晕晕上有青赤背晕中生白虹渐长向东百余丈二月乙巳有苍白云夹日长各六尺余既而云变状如人马乃消贞观初突厥三月并见仪鳯二年正月甲子朔月见西方武后时月过望不亏者二光宅元年九月丁丑有星如半月见西方开成二年二月有彗至三月遍指四方自是至防昌元年无岁不彗天复元年五月夕有星当箕下如炬火炎炎上冲人初以为烧火也高丈余乃殒天祐元年四月有星状如人首赤身黒在北斗下紫微中占曰天冲也天冲抱极泣帝前血浊雾下天下寃元和六年三月戊戌日晡天隂寒有流星大如一斛器坠于兖郓间声震数百里野雉皆雊所坠上有赤气如立蛇长丈余至夕乃灭咸通九年十一月丁酉有星出如匹练亘空化为云而没十三年春有二星从天际而上相从至中天状如旌旗乃殒天祐元年五月戊寅乙夜雨晦暝有星长二十丈出东方西南向首黒尾赤中白按自春秋至隋日月星之变学者多能记之而唐以来鲜有言者故略具一二浮屠氏书至唐始盛行于中国然实与春秋僖文同时虽夷夏殊方然皆先秦古文也其叙二日两月乃至晕适佩玦彗孛飞流负耳虹蜺之类以为同分妄见但此国见彼国本所不见亦复不闻殆其恶縁所感而致不然则突厥之五日三月使诚不谬而中国人莫之见何也今星厯家言尽西必占狼星极南必占斗牛又以声教所不暨皆为狗国此为其国无人言之也若有聪明贤圣者出则其占不止如此故天竺能歴兹能乐皆与中国无异又安得专以狼星斗牛限之哉余益知山河两戒分异之说为非的矣   余既于汉志着五行之非而新史以为自汉以来未有非之者汉以来从之不暇何暇非之又谓祥眚祸疴之说自其数术之学故略存之此尤不然夫以数术占灾异自古已然惟不可出于洪范尔况其中者皆极于神明圣人亦未尝废也惟不可出于儒者尔洪范运道而绌术儒者任理而遗数故以洪范占灾异未有能中者也新史又谓孔子于春秋记灾异而不着其事应此亦非也桑谷共生雉雊鼎耳古人皆以事训其君事不明则改为者无所据凭事明则德正而异消何应之有不然则祸至而应如响虽欲削之可得乎春秋以年纪事灾异即事也若灾异之所以为事与事之所以应盖其体不可得而并着也然左氏则固着之矣新史用春秋法于纪年已皆纪其大者而不着事应可也志则纪年之笺传尔安得复用春秋法削其事应而独以灾异言哉冝其猥积烦多为学者所厌观既不足以得其大又并小者失之矣   新史特志羁縻州府八百余以为虽贡赋版籍多不上户部然声教所暨皆边州都督都防所领以见其盛按太宗既胜防夷狄遂郡县其地置都督都防以统之已着乱华之渐至宗创为十节度二十余年而禄山破两京终受分裂之祸与晋事大约不甚异然唐人无能悼痛其失而后世因之盖徒见其盛而已夫务广地而不务广德谓力之不如德也两汉是也若力不足以制外而反失其内则又力之不如去两汉逺矣唐是也此太宗君臣贻谋之缺非所以为盛也   唐取士二十余条虽皆率意无典法然去魏晋未逺人主之权犹可以进退伸缩一世其后愈益降损则不然矣余毎思自臯陶立用人法三代莫之或改更战国及秦壊防汉乃变为察亷辟署然亦相承七八百年至北齐及隋乃别为科举铨注今又六七百年矣杨绾沈既济所言皆汉魏以后事而绾谓之依古察孝亷绾盖未知古也德宗在人主中不为有识然尚喜既济之论李栖筠李廙贾至严武亦非名士便恊同绾议又衍畅其说以为依桑梓者乡里举在流寓者庠序推可见当时人心未至于难回风俗未至于难革若后日则岂可复发口权已在下人主拱手奉行知者羣笑不知者羣怒而乱矣呜呼当太宗时去两汉才数百年尔人心不易回风俗不易革乎然其君臣不知长虑逺览而甘心乱世之敝法不惟不能变又助成之益坚所以寂寞冺絶至今纵有卓识之君杰出之相而已成之俗安可骤反然则太宗君臣本以力征得天下稍用儒雅文饰之耳国家细宻如此二者既已断弃而外之经制操防类多粗疎亦尽失古人大意而新史方以谓制度纪纲有以凭藉扶持此余所以屡叹而申言之不能已也   新史称唐之官制其名号禄秩虽因时増损而大抵皆沿隋故按宇文氏与苏绰卢辨一用周六典更定官名行之已数十年隋簒宇文欲削灭其迹以一人心首易官制尽从魏晋之旧所谓唐沿隋故者隋非能自立一代之法盖因循前事耳宇文所改虽未必是而隋之所因循者不待辨而知其为非矣今既以唐为沿隋故则固应漫漶纷错莫知得失之所在然反以为其法则精而宻其施于事则简而易行制度纪纲垂之万世然则唐虞三代之治不可复行于后而必隋唐之法可也且秦变古汉不能复武宣以意妄作流及魏晋遂有三省以为政本所谓简而易行者秦之余汉之初也精而宻者武宣所创也盖患秦之简而以为疎且不便于人主是秦虽暴戾犹未至于全失古意及武宣断壊之令尽耳况精宻亦何有贾谊云簿书期防不报之间以为大故至于俗流失世壊败因恬而不知怪新史之所谓精宻者岂亦若是欤周官所建宏大深逺大冢宰言之尤详此乃东周人追载犹未为周公自著书也而欧阳氏已疑之夫简易精宻既归于隋唐则烦重粗疎尧舜三代任其责矣汉有贾谊晁错董仲舒颇能攻斥秦汉之短后人如魏相王吉刘向等尚有所执守唐乃无其人止一陆贽然贽所欲歩武者贞观及武后时事耳欧阳氏为本朝议论之宗苏氏专向陆贽所以数百年好恶从违无所统一而古人之道终于不可行此亦今世之大患有志于学者所冝知也   旧史叙水部郎中之职天下水泉三亿二万五千五十九在遐荒絶域者不可知又言江泗为大川之外百三十五水是为中川千二百五十二水是为小川其具载名数零余如此必有所考见盖昔人之于事物无不用其勤矣   新史言唐立府兵之制颇有足称又言古之兵法起于井田又言此高祖太宗之所以盛按府兵成于周隋史非不知而谓之唐立何也每观后世之论皆谓当寓兵于农故共称府兵以为得先王之遗意然歴考战国秦汉之后至未立府兵之前兵农本未尝相离何待寓也惟其苦争好战屡鬭不息民失耕作无以转饷则国贫而兵弱尔宇文苏绰患其然也始令兵农各籍不相牵缀既府额长征莫返而居者晏然不知縁此国富兵强奋其至弱卒以防齐隋文因之平一宇内当其时无岁不征无战不克而财货充溢民无失业之怨者徒以兵农判而为二故也然则岂必高祖太宗所以盛哉乃遵其旧法行之耳兵农已分法久而壊齐民云布孰可徴发以畏动之意求愿从之名虽至百万无不用募何足怪矣且井田丘乘所以人人为兵者天子不过千里大夫诸侯不过百里其势无独免之民也若以天下奉一君而人人不免为兵不复任养兵之责则圣人固所不为若以天下奉一君而养兵至于百万独任其责而不能供则人知其不可今自守其州县者兵须地着给田力耕千里之内畨上宿卫已有诸卫前兵不可轻改因其地分募乐耕者以渐归本边关扞御尽须耕作人自为战三说参用由募还农大费既省守可以固战可以克不必慨慕府兵追羡井田误离为合徇空谈而忘实用矣圣人复起不能易也   新史叙节度之兵引兵犹火也弗戢将自焚太宗既得天下不能息兵以富民而用之不已延及高武宗未尝创艾故杜甫兵车行言一从十五北防河便至四十西营田去时里正与裹头归来头白还戍边而史谓高宗武后时久不用兵府兵之法浸壊者非也盖既以征戍耗亡而不复完补则自然无兵可交及其变为节度之法汲汲自救大权在下愈多愈弱而已然则弗戢自焚太宗宗之过也肃代节度之兵焚燎已迫虽欲戢之而不可尔非所以责之也   旧史载杨烱驳孙茂道苏知机冕服议识达通谅安于古今唐人本不善立论能如此者固少矣其有俊名不虚也但惜文字烦杂无以发之尔茂道知机何人世之凡鄙妄作徒费爬梳徃徃而是何足算哉   新史凡授田者岁输粟二斛稲三斛谓之租丁随乡所出岁输绢二匹绫絁二丈旧史每丁岁入租粟二石调则随乡土所产绫绢絁各二丈稲不应多于粟一斛绢不应特二匹恐新史误也旧史独言岭南诸州则税米新史并记扬州以钱安南丝益州罗绸绫绢江南以布新史称非蚕乡则输银十四两谓之调旧史亦不记也授田本起北齐后周而隋因之然古人用民力岁不过三日而隋唐相承以二十日乂征其庸古人不税而借今计田收输矣唐令里具于实岁终为乡帐乡成于县县成于州州成于户部又有计帐具来嵗课役以报度支国有所须先奏而后敛易言王假有家交相庆也天下之大安用屑屑烦碎必亲手付授而后足故李林甫以岁为防符遣使一告费纸五十余万条目既多覆问逾年虽古今制度不必尽同然自三代而下经常简易之法皆不逮两汉逺矣新史不深考直自高祖太宗截断言之不知唐后事当安所处若以后者为是则两税系省盐酒百名又唐初所不为若以为非则孟子谓斯速已矣何待来年竟于甚处着力而可苏氏载司马氏之言曰天地所生财货百物止有此数不在民则在官虽然王氏之苛心欲取于无可取司马之善意欲散于无可散空分邪正一种病民而古人逾逺后世逾迫真有志于民者其可不惧哉   唐又有义仓畆二升即正税也盐酒茶麴虽皆出于天寳乱后自前代叔季未尝无加赋至易姓輙废省以新民如本朝累更治主贤臣然唐五代之末敛非惟不能废省反因而增算之犹患不足新史不是之思徒备载以为事始何益政道诗云燎之方扬宁或防之盖隋唐既为府卫之兵与民各行法壊不修复不能反遂至竭天下以养兵此受病本根所以因循末世之横敛有加而不可已也若君臣同心儆惧力求所以变易本征末利从而渐损唐以前事犹或可望不然上下相刼制茍且度日如以漏舟重载泛然波涛中孰知畔岸所在则其不亡者幸而已矣   刑辟自古有叔向谓议事以制不为刑辟者尧舜禹汤特缺此一门虽有刑而无辟故也故曰象以典刑流宥五刑鞭作官刑扑作教刑金作赎刑眚灾肆赦怙终贼刑钦哉钦哉惟刑之恤哉县刑以示民而不曰某罪必入某刑惟数圣人为然盖纯用父兄师友之道薰染而入而民亦自然乐从其丽于刑者少矣新史谓惧民知争端故不为刑辟夫民淳漓诚伪岂有常质不为之法其争愈多尔又谓后世作刑书无不备俾民知所避尤不然后世君上德薄设险以驭民微细动息皆有以待之使民不知所避卓茂谓一门之内小者可论大者可杀茂已能为此言而况圣贤安得为俾民知所避也又言其为法虽殊而用心则一呜呼吾不知后人之心与古人之心为一也   张蕴古奏李好德病狂瞀法不当坐为权万纪所劾太宗杀之后悔旧史载太宗曰吾尝禁囚于狱内蕴古与之奕棊今复阿纵好德是乱吾法也新史没之既失太宗蓄怒之由况蕴古虽实平恕何必与罪人奕棊以慢狱激发人主哉不然则太宗遽斩蕴古诚为暴矣六经之道简严易直而天人备乍防此语似无病然谓其余作者精深闳博各尽其术则是六经之外尚别有一理可以发明天下自然敺而从之安在其为备也世外之论惟浮屠氏盖彼已自为异端殊域姑置之而已若共此世而精深闳博不质于圣人则法之所不许也故凡道理不经圣人所定皆麤浅而狭陋者也非精深闳博也   习学记言卷三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习学记言卷四十     宋 叶适 撰唐书   列传   髙祖窦后太宗长孙后唐贤后独此二人尔新史所载皆不如旧史详实徐贤妃二十余嵗作谏征伐防词富理博王勃不能逮也新史但约载百余言读者不复成章掩其美矣至言韦后持权不如武后故败而无成未知武何论成否   宪宗郭后事新史记其为宣宗不礼欲自殒是夕暴崩及贬礼官王皥白敏中周墀皆诘怒甚详而旧史乃言宣宗即后之诸子恩礼愈异于前朝无一语类新史岂唐故史文所讳遂承用之耶   江夏王道宗以赃论太宗谓侍臣曰朕富有四海士马如林欲使辙迹周宇内逰观无休息絶域采竒玩海外访珍羞岂不得耶劳万姓而乐一人朕所不取也人心无厌惟当以理制之云云夫以其可为而不为太宗自见识实处也尧曰人心惟危道心惟防若夫尧舜禹汤皆以其不可为而不为者也如太宗所言皆决然不可为之事而太宗自以为可为则古之治主无此论然能以理制而不为则世之乱君无此识虽然欲在理先难乎其语上矣   因太宗欲使功臣宗子世袭不行搅动论封建者苏氏谓栁宗元之论出诸子之论皆废虽圣人复起不能易然宗元言封建非圣人意也势也观易地上有水比先王以建万国亲诸侯书载万邦义尤多圣人惟恐徳不足以有诸侯更分别甚意与势而又谓其不得已乎方尧舜三代时所为建置其国家者皆天下之圣贤故臧文仲闻六蓼防谓臯陶庭坚不祀忽诸徳之不建民之无援岂如汉唐以腥臊剑挺之臣膏梁乳臭之子加诸亿兆人之上哉自晋楚防国最多已自别为郡县至秦始尽空之天地霍然一变宗元乃言公天下之端自秦始何也大要古无封建之论因李斯不主后世之説方角立宗元据末以抗本自应失其防也汉以后有国者不论地大小皆为置相王侯未尝自专相与守何异哉然秦分三十六郡大于诸侯数十百倍纲目未繁粗得体统汉稍分至百余犹不害其为踈简比齐隋唐益以厘析至今愈甚长吏削弱代易促遽天下之贵聚于一人徳不能化力不能给而吏胥制其命其间藏无限事民何尝受实惠若此者盖宗元与诸人之所未通直谓善制兵谨择守则理平然则不习治道而强言之做成标的后学反受聋之患矣   旧史载建成元吉谋宴太宗于昆明池率更丞王眰以告太宗召府僚定计盖房杜预焉其言舜焚廪浚井小杖受大杖走世俗引圣贤以自觧固多如此不足怪舜曾子可以免死而不可以屠戮其亲也太伯至于断髪文身然后已夫以盗窃之利欲借圣贤之名亦何所不至哉   长孙无忌杀吴王恪为髙宗及身虑至矣及其身与家不保而君与国从之反不能虑焉何哉无忌晟之子以诈谖徼幸自其所长至于社稷安危存亡之地非其贵也陈平之智汉髙尚谓难独任晟与房杜佐命犹较良平萧曹多少而汉髙亦非太宗所能及汉人其未可轻视   宋王宪之贤伯夷季札何逺使其得位有开元之治必无天宝之乱也而当时执政乃谓圣庻抗嫡非唐人何以发此论哉明皇于宪终始尽爱余昆弟倂頼其宠盖志满愿足之所生油然而不自知也而唐人又谓之友悌天性使诚天性乌有悌于兄友于弟而不慈于子者乎   李景俭善言王覇大畧髙自负王叔文比于管葛叔文成败虽已徃然终未可定论景俭固俊伟人也前轻萧俛段文昌后骂王播崔植杜元頴朝士信无侵辱宰相之理然如此軰人为百辟首何以服士大夫心不至于见陵者幸也史家踈畧不能记其语言行事无以考验是非可恨尔前代亦多如此唐事差未逺或尚有逸书可求也   方豆卢着诬告宋申锡甘露之祸已成文宗志虽立于此而聪明不加于彼坐失事防舍易求难悲夫   徳宗始末无可道者惟有礼防院成婚一事而新史不收然则肃代之衰微可胜叹哉   汉光武得天下湖阳公主纵奴挠法防杀董宣诸刘姑嫂饮酒懽笑谓文叔直柔尔此固家人女子之常非责望所及也而髙祖柴氏女纠合羣贼有众七万遂与秦王防兵渭北分定闗中此古今所无其功多于杨感李宻逺矣然则唐安得不骤兴岂亦天所命耶按马三宝传又归功家僮未知孰是   文宗问郭鏦公主所服何年法对以贞元时所赐未尝敢变乃言元和用兵赏士内中纎丽散于人间南阳信有俭徳然衣制不齐随时变改亦未可遽定文宗时比贞元为侈比神龙景云天寳之间则陋矣自余省事五六十年中见昔之狭者方为广短者方为长又记元祐以前冠髻簪履皆髙广长大盖当时所尚者时过则以为弃故汉人有宫中好广眉四方且半额宫中好大袖四方全匹帛之謡文宗不正其本而区区以一己好恶格物徒见其偪下未见其能化俗也诗称何彼秾矣唐棣之华曷不肃雝王姬之车又云彼都人士狐裘黄黄其容不改出言有章行归于周万民所望人主茍知道而示人以礼则非奢俭所能夺而由于中行矣   唐以义兵自名后世亦从而义之余固论其非矣如李宻窦建徳之流其势力材能不足以合一而卒以败亡然其是非善恶实与唐无以相絶而新史乃谓触唐明徳折北不支又言伪辨易穷卒以诛死髙祖圣矣哉按司马迁以汉人述史自陈胜项籍魏豹田儋兄弟皆极其称誉盖废兴常理成败偶然陈寿为晋论诸葛亮则声价尤重矣今新史以异代之书所排毁如此不知何等见识且于后学有三大害直以胜负成败为徳之有无一也据下而言无复语上二也近前虗謟今事何望三也世道益衰无足怪矣   刘文静初与太宗建谋及诈集兵伐辽告王威髙君雅反于坐囚执诣突厥借助皆与前代起事者指意同符自战国以来一种智虑无不如此非有髙下而新史乃谓非有卓越之姿何也裴寂犹可文静可乎此用司马迁语而失之也又言应龙之翔云雾滃然而从震风薄怒万空不约而号尤不然易称飞龙在天圣人事也道成徳熟居得尊位物无燥湿各以类从故有风云龙虎之喻若汉唐浅廹茍用末术并希富贵暂为君臣猜阻在心获全者少矣旧史载文静狱词云官赏不异众人东西征讨家口无托实有觖望之心因醉或有怨言不能自保故髙祖以为反而新史节畧其语但云官赏等众人家无嬴诚不能无少望则失其实矣当从旧史为正然髙祖虽守地而不得有其财赋父子仓猝反粟帛甲兵皆寂所奉也又以美女满其欲此功亦岂可忘耶审其清者不加恤疑其浊者罪所举亦好善不笃矣此语魏晋以后人不能道也【当改寻初语如何】太宗智能及之加以信受遂致贞观之治盖非偶然所可惜者忮常在先明豁常在后所以不及古人也   太宗诸将惟尉迟恭勇畧异常急难得力虽粗暴而识事体克以令终近古名将新史恭传刻画反不若旧史之明扬颇着其功也新旧史皆言屈突通一心能事两主自古降人背前向后不观其昔安保其今彼此常情然安有一心两事之理古人无如此立义者如通要于隋臣节不尽但其人品素卑非讥贬所及耳新史又言敬徳与太宗君臣相遇古人谓之千载果若此而为相遇则刘徳何以得诸葛亮而轻闗张又言张公谨抵事为投机之防不知兄弟相屠遂攘父位何名机防甚矣其无识也   余于隋旣叙李宻事宻始轻归唐俄又舍去遂败世共笑之然无怪者乱离时英豪角逐迭相强弱直以幸不幸为得失尔刘备转侧诸雄间去来尤不常卒亦能有所就宻谓事变方无穷而不知唐兴之势悍急不可御非前代比纵未值盛彦师终亦为擒然则负材而妄动易审时而不为难也   歴观前世崛起成事未有如唐髙祖之纵放自快者争王竞帝之人皆俘傫系颈陈于都市虽降者亦杀而无祸盖子依父而尽力父依子而受功其数有以致然非道胜也新史论萧铣盗仁义诡臣乱俗圣人所必诛未知髙祖何以为圣贤哉   杜如晦虽蚤死房龄比死太宗亦崩矣唐一代典章文物细大皆出二人之手其谁不知而新史反谓求所以致治之迹逮不可见辅赞弥缝藏诸用使人由而不知如此闲言语流转世间是悬日月而论梦寐也况后生学问日益讹陋如房杜已不能望管萧又鼓动以此等无用见识铭刻心骨则人材何由可得増进又旧史言世传太宗尝与文昭图事则曰非如晦莫能筹之及如晦至焉竟从龄防也盖房知杜之能断大事杜知房之善建嘉谋云云然则所尝与图事者非必事事须得如晦其间盖有轻重缓急而新史乃改为每议事帝所又房知杜能断大事杜知房善建嘉谋已全模冩不行然犹是分别轻重缓急而新史直谓如晦长于断而龄善谋古今未有待人之断而后得为善谋亦未有短于谋而自许以能断者如新史所言则谋须是一人断须是一人各出并行頺然死法是教后世以不能谋又不能断也以余考之房杜近世名相固无改评之理所为恨者以其如是之专且久而做唐风俗不成死则坠地矣盖太宗英明果锐举心动意不无轻失常须匡弼方从中道自龄以下随事救正每患不给旣无余力可以致逺然其建功立效亦止于目前虽欲致逺而非其徳器智虑之所及故也况于志宁李勣之徒乎髙士亷能敬礼朱桃椎当时以为美谈士亷比一时士大夫差有逺韵也太宗令撰氏族志仍以崔干居第一而太宗不许止取今日官职髙下作等级信如太宗之言世代衰防全无冠盖材识凡下偃仰自髙而重旧录古之意固已失之况又未必尽然而今日以诈力相聚遂居显位者岂便为贤与光武用卓茂为太何不同乎盖太宗止是据目前夸耀念未及逺尔余所谓做唐风俗不成者此类是也又按作氏族志时贞观九十年间方国家新造本原风俗自有大者何暇至此许敬宗李义甫又损益其间人但以为勲格不复贵重则太宗褒贬进退之义亦何用也   贞观致治全在魏征一传最当详看以谏诤事攷之如尧舜禹益臯陶汤伊尹武丁傅说皆是防虞警畏功用非有骄淫败徳实乱于政也至诗言文王不显亦临无射亦保不闻亦式不諌亦入则尤精宻不惟本无败徳乱政之畏而其身未尝不先以有过自处古人所谓防虞鉴省者抑又其次矣近世乃谓汉髙祖唐太宗但以改过不吝从谏如流为秦汉以来百王之冠使尧舜文武之听受禹益伊傅之进说精粗不辨防显莫察学者随和混然一科于治道之统纪所失多矣孔子曰智及之仁不能守之虽得之必失之太宗之于天下犹未能以智及也力而已矣若其骄奢淫佚强狠暴戾猜阻疑间动众劳民如乱君败国所为者色色皆有使其天资不幸而不能聴谏又不幸而无魏征之切谏则所谓仁不能守危亡之祸及身而见矣然则实无过而谏不敢忘与实有过而谏不可缓岂得并日而语哉考证传中提耳训饬与察父严师之语无异而大抵以炀帝为戒舜非不戒丹朱成王非不戒纣然舜则无之而太宗则有之也或又谓太宗何不自置身于无过之地必待已形于言动而后以受规为美余观太宗防念在先克念在后圣狂反手明白洞逹如使谓身无过耻于见攻处偏受之地堕愎谏之域则其所防又大矣此又学者所当知也王安石初对神宗言诸葛亮魏征皆有道者所羞而旧史以为征尤属意纵横之说观征学问虽未足以进于孔孟若夫儒墨之流诸子所言靖民厚下之意知之有余矣非为纵横者也安石以其未至于道而羞之岂自悟其悖谬壊乱而为征所羞乎然则道固未昜知也   新史称征面折封伦三代以后人渐浇讹之説伦不能对至贞观四年帝谓羣臣曰此征劝我行仁义旣效惜不令封徳彛见之后世谓太宗致治定于行仁义一言按旧史言惟有魏征劝朕偃革兴文布徳施惠中国旣安逺人自服朕从其语天下大宁絶域君长皆来朝贡九夷重译相望于道皆魏征之力盖旧史旣已着语而新史又转昜之不知当时本说定云何也仁义固致治之标的然须有条目推行次第若只据此两字便谓可致贞观之治而以征传及诸书所载杂考则有不然者故戴胄称闗中河外尽置军团富室强丁并从军旅重以九成作役余丁向尽去京二千里内先配司农将作假有遗余势何足纪云云此贞观五年也马周传称供官徭役道路相继兄去弟还首尾不絶逺者五六千里春冬畧无休时此贞观十一年也又征传谏止封禅称今自伊洛东暨海岱灌莽巨泽苍茫千里人烟断絶鸡犬不闻道路萧条进退艰阻此贞观十二三年也安得为仁义之效哉昔贾谊谓仁义恩厚人主之芒刃权势法制人主之斤斧今欲释斤斧之用而婴以芒刃不缺则折岂可罪谊禁汉文帝不得行仁义乎然则不求致治之实而姑被之以仁义之名则仁义无时而可行矣太宗初立谓侍臣正主御邪臣不能致治正臣事邪主不能致治惟君臣相遇有同鱼水则海内可安于是有谏官随中书门下及三品入阁之事此太宗自知治道所由不待人言而发者也然其幸九成宫以津川县官吏改舍宫人欲并按王珪李靖则鱼水之心又已忘之而威怒震于操制矣贞观六年也   太宗使王珪论房龄温彦博戴胄李靖魏征龄等以为确论是时六人同辅政而君臣之间相知如此三代以后最盛节目也盖鱼水之言验矣汉髙自言三人张良不相韩信杀死光武但只评量士官所至而已权万纪李仁发事太宗末世之度终不忘有识虽知其非然畏偪者惟自拘防短懦者不足开广猜阻旣立忌克便成信不可一日无魏征也又如权懐恩诮杨干汴桥成立木止过车事学者亦鲜有不以为快孔子曰不敎而杀谓之虐不戒视成谓之暴慢令致期谓之贼新史何必收入传也   萧钧谏髙宗欲杀乐工宋四通等以其为官人通传信物仍令附律盖鉴如姬盗取兵符其思虑通于千载之上可谓深逺矣然目前宗社为武后公取而乃不加省何耶时在永徽中岂清明于初而昏惑于后耶其实意外褊察者蔽之所生而度内虚朗者明之所集不可不知也   萧氏八宰相新史谓世家之盛与唐盛衰此论余固于世系表发之按瑀狭不足以共武徳贞观之治俛洁清遘自负然反以致乱湛寘无传嵩华碌碌惟仿粗可而复贤相也余观本朝韩吕氏不过再世宰相皆自以为国家源流所系况八叶乎其讲明本末酙酌世变使盛有以致而衰有以扶所谓与唐盛衰也若唐盛亦盛唐衰亦衰随时髙下卒以泯灭乌在其为世家哉贞观十一年糓洛汛溢岑文本以中书侍郎上封事言古人譬之种树年纪绵逺则枝叶扶踈若种之日浅根本未固一人摇之必致枯槁今之百姓颇类于此常加含养则日就蕃滋暂有征役则随而凋耗可谓切于治理新史削而不载唐人议论虽浅短然如此见识新史本所不及故轻弃之也   令狐徳棻在武徳初便已建明修史故贞观中晋及南北诸书皆获完具而李延寿又自为集史虽皆文字不足以望古人而成败有考统纪不失其补益于世多矣自北齐至隋词学彚兴太宗又置文学馆收拾时彦名章俊笔相继而起后世乃谓东汉以来道防文弊房杜姚宋不能救而古文由韩愈始复振此论固不可易本朝继之以欧王曽苏然虽文词为盛徃徃不过记叙铭论浮说闲语而着实处反不逮唐人逺甚学者不可但随声因时漫为唱和虚文无实终于斲防而已今唐五代姑因其旧勿论宋兴二百五六十年尚未有成史诸经自孔頴逹等旧义旣废而新书杂沓各不相一其他艺文流畧亦皆无所宗统夫皆嚣然以无涯之知而肆其自私之辨则孰若知要而笃守降心而约言不然虽有髙材异能均为无用可长叹也   习学记言卷四十 <子部,杂家类,杂学之属,习学记言>   钦定四库全书   习学记言卷四十一    宋 叶适 撰唐书   列传   新史论于志宁谏废承干知太宗之明虽匕首揕胷不畏不谏立武后知髙宗之昧虽死无益身任宰相主烝父妾为妻国存亡所系岂更论有益无益惟不居其位则可矣如志宁者恃太宗谏必不死不惟不死而已髙宗时直畏死祸不敢言随时观望孟子所谓逢君之恶正永徽之罪人新史去取如此安能有辅世敎耶   张易之之乱所从当时文士房融崔融李峤宋之问杜审言沈佺期闫朝隠崔融诗有昔遇浮丘伯今同丁令威中郎才貌是藏史姓名非号为絶唱盖其丑甚于贾谧祖珽王叔文矣而士犹归之若流悲夫此文王以宁所以为在上而不在下耶   于志宁传载修定本草图经事世谓神农尝药而黄帝以前议识相付不文字安得有此神农本草自古为医师所如黄帝岐伯对问皆非矣   杜正伦为魏征所荐旣以漏语承干见逐并恶魏徴余观太宗与正伦语乃不使闻于承干与臣为宻而踈其子好恶乖舛疑阻横生此心术之害而臣下承其羞征与正伦岂有过哉   刘祥道所陈厘补选部敝缺六事自齐至隋叙进人材非复汉晋之旧则唐人所谓铨选者乃兼总昔日郡县功曹职任耳如祥道父子所能何足以预世道盛衰哉然后人亦不能及者以其尚随材论拟犹有甄防品第之遗余至裴光庭则荡然壊尽矣祥道言岁入流千四百人不知色目各防文武总别异同且欲嵗定为五百人不知骤减三之二于时得否又言内外官一品至九品万三千四百六十五员则亦不至甚多新史记太宗定内外官为七百三十员曰此足以待天下之贤材矣恨其后不能守而徇一切之茍且然都不论朝廷一切自除吏与古不同则七百三十员果足以尽内外之用耶按班固百官表载卿相任政中二千石大畧不盈二十人朝士千石秩以上者二百人其数絶少然议郎中郎属光禄勲者亦名朝士乃至千人郡都尉刺史守县令外官也亦二千人而佐史以上十三万余人盖其多如此今太宗所定七百三十员者只以在内职任通计五百员固得为多而外官自节度使都督刺史犹当不止二百余员也则已少矣况县令不入员数则是设官不复为民也以汉议郎郎中千人例之更无余地则是议论不广情志不通也守令功实之所由成议臣功实之所由出汉时常以郎宰邑又患见大夫无可使而今止以七百三十员限之则无怪其少而员外特置同正兼守检校之类纷纷复出也亦絶不知太宗与房杜辈何以定制而遗落不具史家从而信之遽载于书遂为成説疑误后人矣   旧史陈子昻入文苑传止载谏返长安翦雅州生羌二事而新史别为所载甚多及言变徐庾体始追雅正又言学堂至今犹存盖用韩愈翚语以唐古文所起尊异之也然与傅奕吕才同列则不伦甚矣又嗤其劝武后兴明堂太学荐圭壁于房闼以脂泽汗漫之则轻侮甚矣惟圣贤自为出处余则因时各系其所逢如子昻终始一武后尔吐其所懐信其所学不得不然可无訾也旧史言子昻父为县令叚简所辱遽还乡里简乃因事收系狱中忧愤而卒而新史乃言父老表觧官归待诏以官归养段简贪暴闻其富欲害子昻家人纳钱二十万缗简薄其赂捕送狱中子昻名重朝廷简何人犹以二十万缗为少而杀之虽梁冀之恶不过恐所载两未眞也   旧史以刘仁轨裴行俭比诸葛亮王猛国之有将如病得竒药有敌而无将必亡有病而无药必死然无病则不可用故善者养以待事若裴行俭两胜皆在薛仁贵李敬防师之后足以救败雪耻使夷狄不敢轻唐此以药愈病也刘仁轨苏定方奋其巧诈灭百济平髙丽生擒三王是时唐自强盛无益胜败之数徒夸暴戾之名此无病而服药也诗称南仲方召皆廹于不得已而孟子谓善战者服上刑后世杂而言之无事则妄用有事则无所用所以两失之也髙宗孱懦而继太宗之后狃于所习故亦以用兵为戱贾谊所谓胡亥今日即位而明日射人也   郝处俊谏止髙宗逊位处俊安陆人蔡确守安州因以作诗确固小人情在讽斥然未知何以为罪而举朝张皇以为大议论范尧夫又谓岭南一路久已荆棘不可踏开又是何见识使果当于罪投之四裔与众弃之可也岂以不可踏开而自为地耶然则元祐之所以开皇极者止于如此又何以责熈丰乎   观王求礼折豆卢钦望姚璹苏味道可见为宰相者情意也学者失于匆脱往往谓武后时宰相如此不知后世之相其能不如此者絶少大要以为分谤体国自不当与朝士同操此等节目湏子细看过不然则沦堕而不自知矣   唐人之论谓徐有功过于张释之于定国二人平世执法者其议罪在轻重之间非无罪而故入也非有功时比不得言过不过又言当雷霆之震而能全仁恕此语不知底里而妄为髙逺亦非是至新史言有功不以唐周贰其心则尤陋矣今改云当武氏簒盗酷吏为之起狱杀之不从命者独有功能生之夫人虽有必杀之心而天无必杀之理非有功能自生之也天也   以人臣处吕武擅命事自陈平王陵已不能全固不可责之唐人狄仁杰犹以能还庐陵荐张柬之为觧然亦非所以责之也惟郝处俊折之于始比诸人差若明白然使其未死亲见武氏自取之又未知当如何尔旧史谓裴炎斩阿史那伏念温传等五十四人负义杀降搆成隂祸其败也冝此不特旧史语盖唐人相承之语也忌功杀降信有罪然武后方逞其志炎不惟不同又使还政当此时纵有能一介之休休以活千万人为隂徳未知何道以免死而唐人所言如此盖无识之论从昔充满何足怪哉当武后时顕然立异如炎者不过数人岂可訾也   魏同论选举与刘祥道相闗同倂非魏晋则愈不见从矣其言诸色入流嵗以千计似比祥道时稍损然祥道欲限五百人而同乃言选集之始雾积云屯擢叙于终十不收一则又当削少盖其时吏部权重如此异日宰相不敢望也此防贯通古今苞括体统后学但称陆贽而未知同之论比贽尤更精确新史删简其文故观者莫辨尔   陆象先能使崔湜敬已引之同升而又为太平公主所用极是异事盖宰相子登髙科早在朝廷势或然也象先简逺有识量终始无玷缺自不失为贤若韦布干进而欲以此为法谓富贵可以兼取其防壊不胜计矣五王诛二张而舍武三思等以非当时救急之要尔不然其愚不应至此也凡举大事无不仓猝况唐人要自智不及逺彼以武李皆一等宗室平居俛首为之臣畜未尝有唐周之异则安得知三思承嗣之非野人曰父母何择焉于兹信矣   按旧史称诛二张时薛季昶谓敬晖二凶虽除产禄犹在请因兵势诛武三思之属匡正王室以安天下晖与张柬之屡陈不可乃止通鉴亦载季昶谓柬之敬晖二凶虽除产禄犹在去草不去根终当复生二人曰大事已定彼犹几上肉耳夫何能为所诛已多不可复益也新史乃言柬之勒兵景运门将遂夷诸武薛季昶亦劝之防日暮事遽桓彦范不欲广杀曰三思几上肉耳留为天子借手是柬之等初不欲除三思而有屡陈不可之论旧史通鉴皆合不知新史何所据而云然则止是季昶有言柬之初不欲诛三思明甚新史转易其辞故至失实尔   人主亦有逆鳞战国人语也自下摩上汉人语也后学皆祖用之矣官师相规工执艺事以谏臣下不匡其刑墨禹汤间语也后学未尝知也立节而不辨义下者为利髙者为名而世道愈降矣李渤以考功而校宰相考杜元頴虽欲附离犹能言举旧事为褒贬后世岂惟无渤议论倂元頴议论亦无矣治之兴替可不惧乎渤行其意而未尝在利名之间庻几古人也   崔融武后时有谏税闗市防陈六不可利害深切不止以义理不应税而已又言魏晋齐隋所不用盖创事自难尔融号能文此防详宻可观新史节畧太甚乃无足采后人惟恐税不重宜其轻视之也   新史称姚崇以十事要说天子而后辅政顾不伟哉而旧史不传通鉴亦言元之请抑权幸爱爵赏纳谏诤却贡献不与羣臣防狎上从之与新史条目畧同但新史夸耀其语太过尔崇及宋璟皆以功业自矜然旁观粗有识者便已不许盖壅滞处豁开横流中猛截只是随时粗采何异白驹过隙至于一家局靣伸缩一人身分整顿能使之自然及逺则非二人本质所有矣张九龄却颇近似宜乎后人谓其用舍为开元天寳治乱所由分也夫古人之事诚非崇璟所知而今人之论不过崇璟而止则岂复更有以上地位是可哀也   宗时宰相可称者源乾曜亦一人之数史载其罢相以京兆尹留守京师大内失白鹰诏京兆督捕获于野外挂榛而死吏惧得罪乾曜曰上仁明不以畜玩罪人茍获戾尹当之遂入自劾失防帝一不问众服其知体而善引咎其君臣之间议论趣操如此治道髙下可知矣悲夫此亦姚崇在相位时辅赞一验也   代宗问裴谞酤一岁出纳谞初不对且及孟子何必曰利代宗谓非谞不闻此言然酤终于不改谞与代宗皆不知何以致何道罢之故其臣徒泛持髙论而君亦茍为虚美无废利明义之实功也盐酒茶麴皆始于天寳乱后虽贪君邪臣无所不为要亦有急廹不得已而然者考详治道须使到自然不征利处哀公问有若年饥用不足对以盍彻夫年饥当贷而何彻之有其君臣问答皆为不切恐记者误也   宋庆礼为河东河北营田使史称好兴作滨塞掘穽植兵以邀虏径议者笑其不切事余常议使沿邉尽为障捍穿河设穽疆者聚居守望互救金革相闻因利乘便外可进攻内则宁辑盖今世议论所未有其为蚩诋不旣多乎然武后尝使桓彦范行河北鄣断居庸五回以支突厥夫不立藩墙而使将士肉薄以较胜负勇者犹惧其怯而怯者安能勇哉庆礼再治桞城宋璟力争以为不可故张星以好巧自是諡之曰专而张九龄言庆礼在边垂三十年旣城营州则罢邉运收嵗储其功可推不当丑諡而已盖庆礼之事唐人无称焉可悲已然今北虏窥边计固出此若山东羣盗方兴与我共舟楫为心腹之患则又当别论   因宗令崔隐甫见牛仙客不从遂不用其旣用仙客知时议不归以问髙力士力士谓本胥史非宰相器宗忿然曰朕且用康知人主宰制天下未论圣贤须实见得细宻处若宗终始粗豪以喜怒为用舍非有存亡治乱之形象自悬于前而世以为能靖内难致太平盖出于侥幸而身逢大乱杀人如刈麻防亡其国盖非不幸也或言其始勤力而终怠弃者亦非也如用牛仙客事可见矣与太宗因房龄言李纬好髭须遽改命者何智愚殊辙哉   武后营大像于司马坂以张廷珪谏止其防全用浮图金刚经义觧析盖因其所溺易于囘晓亦足以见一时士大夫习尚也而新史削去岂以为非雅言耶   韦后表民二十二成丁旣败有司追趣其课杨玚独以为韦后当国擅擢士大夫赦罪人皆不改何独取已寛之人重敛其租遂止不谏此玚为麟游令时所言也玚拒窦懐贞自谓所论者民寃抑官髙下于何取懐贞壮其语沮所为懐贞虽不肖犹能如此天下大患在于议论不开展则下者不能言上者不能聴国虽存而亡矣文宗清约思治好言论与李君反复乃甘露后也然无救于败每使人叹恨谢安谓晋简文为惠帝之流但清谈差胜简文犹能保全武陵王而文宗不能明宋申锡又在简文下其败自当   沈旣济论武后不当立本纪天下之义理能知于事初者为难晋董狐书赵盾齐太史书崔杼孔子斋三日请伐齐此知于初也事之初作固防义理而能以义理正事初者非圣智不能武氏事初举一世不能知及旣济时已百年矣闻者尚漫无省又数百年方复追论儒者之论每若此则何益乎   旣济传载百司权公钱收子月本千万得息百万配戸二百复除其家且得入流是等户嵗出六十千免税役又与百官为优矣然上之取此虽省而下诛求乃不胜计所以毁家破产积而不能革后世一切收于上而与之似免此患然官旣负不义之责而私亦若无名之敛固未有以处也   安禄山难作封常清以市人挑战固当败然扼闗而守迟以旬月四方兵至则事定矣史谓宗虽为左右瞽然荒夺其明故至此不知宗本无明何荒夺之有自始至末但以豪气用赏罚【其欲亲征一事】未尝明见事机封常清髙仙芝死其意亦只如平时行败军之戮尔及哥舒翰不可得而杀则脱身逃走不赡矣史不知人闇明智愚多轻与夺极有所害惟梁武可以言荒夺苻坚犹自取之而况宗乎常清表文宛转可哀初以作捷书发名果不妄新史但存一句尔   李郭之功后世所称过于前人按初有嘉山之捷光弼子仪同之此不足言光弼守太原守河阳两胜可以言功矣然溃于相州败于邙山唐由此遂不复振子仪败清渠虽复两京寻与九节度奔北而中兴之业隳矣其后吐番再犯长安頼子仪不亡号为一时大功然而扶持收拾仅救目前比于拨乱反正一劳久逸世载不朽者安得同年而语哉是李郭之功犹未能及李靖道宗裴行俭张仁愿之流而后世夸大俊特掩絶前美者盖庸情常论狃于近而忘其逺也后世又不止尊异李郭而已如赵普李沆王旦皆欲以无功而自为功又其决不可无者文彦愽以贝州富弼以议和狄青以侬智髙韩琦以定策张浚以苗刘赵鼎以亲征皆为元功盛业矣然则古人之功名岂终不可及耶   古今毁誉类不可慿而房琯李泌为甚琯明败事立朝踈畧论者终以为王佐盛徳泌歴三主艰难时弥纶补益盖不为少然毁之者乃无异于左道怪民何也琯结知于众人泌结知于人主势应至此唐兴百五十年士大夫未有风流学尚王义方毕浅张九龄孤特皆不能开其端至琯始为宗主所以名过其实尔泌荐阳城为谏官与栁浑顾况为交友亦何必减夫不能与人同好者恶之所集也   习学记言卷四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习学记言卷四十二    宋 叶适 撰唐书   列   杨绾诚清简所以得重望者由元载为之资借盖天下公好恶未尝废也绾诚不附离然载能容于朝终其身小人之不肖亦尚有齐量矣当是时人主茍于弛懦上下习为崇侈然则一朝诛载用绾人情震惧而所改化者如此后人便以举臯陶伊尹不仁者逺为比恐亦非其实也唐人奇崔祐甫谋畧谓可复贞观开元之治然自古无两易宰相徳宗初立率情任意匆匆如此可以占其后矣祐甫方锐于自见任责如流未暇计他日杨炎乃其所荐固已失之而祐甫亦遽死不然君臣之终始未可知也   旧史言唐以来诗人之达者惟有髙适按新旧史载适事皆不止于能诗又其论建亦非疎畧不切时用而谓之言过其实为大臣所轻新史又改云不为搢绅所推亦非也且大臣之轻重又何足计况唐世能诗之达者甚众何必髙适岂待之在甫白郊岛之间耶适论东西川利害可见当时率然割裂州县以为节度自成弱势而适亦不能知其本原但据目前言之尔   元结放浪其迹以文墨自命出防不常若非利禄所能羁绁者而实有材用论能扶世政能便民与温造李渤之流唐时高品人物不过如此也载道州西原蛮掠居人数万去遗才数千而诸使调发符牒乃至二百函故结赋诗以为贼之不如而杜甫有粲粲元道州前贤畏后生之语余忆在金陵时前嵗运米出淮西界一戸已费百余千次年运至庐州转运司复欲调民余力止之请以本府钱自用水运终不聴防徐邦宪至乃免盖一经兵乱不肖之人妄相促迫草芥其民贼犹未足以为病而官吏相与亡其国矣   郤士美为昭义节度昭义自李抱真以来私厨月费米六千石羊千头酒数十万斛潞人困甚通一嵗由今计之二十四万缗矣士美悉去之出廪钱市物自给又卢从史时日具三百人膳以防牙兵士美亦罢之按抱真传称能完实府库教成丁二万缮甲治兵遂雄山东天下依昭义为强镇盖当时良帅也而浮侈如此则其不良者又可知矣然史随旧述各务私美融防者少恐士美所剔除容或未尽然也   戸部侍郎崔蠡上疏国忌日设僧斋百官行香论事无经据诏曰朕以郊庙之礼严奉祖宗备物尽诚庶几昭格恭惟忌日之感所谓终身之忧而近代以来归依释老徴二教以设食防百辟而行香将以有助圣灵冥资福祚有异皇王之术颇乖教义之宗昨得崔蠡奏论遂遣讨寻本末礼文令式曽不该明习俗因循雅当整革其两京天下州府以国忌日于寺观设斋行香起今以后并宜停罢此开成四年也唐世礼文不为知礼者所许然如此等事犹能厘正不若后世定着不刋以为臣子恭顺报効之节无逾于此也近传苏子瞻程正叔争行香日食荤素馔有刘氏左袒之诮而范淳父黄鲁直各私其所主遂结怨嫌然则安于流俗而计恭慢之偏恐或未攷也   代宗本以涉歴艰难忍事能防故仅存坏乱之余其于李辅国鱼朝恩程元振李光弼郭子仪生死始终之际皆用此术虽不足为君道然不可谓无其意也独至元载则初乃放纵未遂猜残操御乖离全不中理且已知其为奸而不遂罢黜不知何所疑畏而必待迁延嵗月养成大恶用举国之力如捕强冦而后胜之耶杨绾既自当相置之闲地直俟载诛乃以为代既非致麟鳯之道而绾不量其君冐昧前进适防即死姑留美名不然君臣之义终何所就也学者轻信往事异时自防不审无与建功趋向日以卑下不可不知   杨炎变两税盖当是时不复授田乆矣自古官养民辛苦为立制度若家人父子贡税之田号曰借力官民不相杂也春秋季年已履亩赋田至战国而授田之制荡尽汉人疆理广大但因民所自有而廉取之虽非古法至于随时简易不大望于民则反过之矣唐虽因周隋为授田法非古法也而嵗辄更改烦扰难遵方其盛时已不能守迄于民自有田而后已矣民自有田多少不等贫富不齐奈何犹欲用授田时法税之而后世之论谓租庸调近古两税变古乃是全不究始末尔所谓戸无主客以见居为簿人无丁中以贫富为差此变为两税之要而租庸调之所以不可乆行者正以主客丁中难分别故也   旧说李徳裕重修实録増崇其父之美然以吉甫事与李绛对防心念识虑固非吉甫所能及至处置国家节目绛尤过之信如传者所言德裕更浅下虽欲虚夸益彰其短尔然绛自罢相后沉浮麤使垂二十年不知早退卒蹈竒祸最为可痛盖唐人之陋虽绛及宋璟不能免也   管仲始以盐防霸齐余常疑左氏所不载而管子书乃诸子辨士刻薄揣摩者附防其说非实事也是时王道虽衰而未尽圣贤余论尚存若管子果夺商贾之利以自封殖议者安肯赦之且陈氏盗齐柄盖以家量贷以公量収晏子谓民爱之如父母归之如流水然则豪夺民利非管氏所为决也自后遂有桑羊孔仅又后遂有刘晏李巽羊等奉汉武之欲最得罪于民晏事与羊无异其可恕者羊兴利用兵晏用兵而后兴利若不得已而然又后至今五百年晏之术不废愈増史家乃言取人不怨予人不乏道御而王权用而霸不知帝王所谓食货者如禹益稷播奏艰食鲜食懋迁有无化居烝民乃粒万邦作乂乃是为民通致食货全与无取岂得以权道王霸为一种史家无识如此轻立论自不足责其如学者因之沦浃心髓一则非羊一则是刘晏随声褒贬无复根柢此治道所以沦没不可复振稍有意者宜痛哭流涕而思之也   顔真卿论羣臣奏事先白长官利害甚明庸人皆可晓是时去载诛且十年使代宗能因此发悟罢载不待稔极恶用大刑也怪唐人及后世都作寻常文字防过至杀载而代宗亦无追忆先见之言视真卿与众人无异岂以真卿遇事辄言望风厌之故不能感动耶其言自艰难之初百姓尚未凋太平之理立可便致属李辅国用权宰相专政逓相姑息莫肯直言大开三司不安反侧逆贼散落将士北走党项合集土贼至今为患伪将更相惊恐因思明危惧扇动却反又令相州散败东都陷没先帝由此忧勤至于损夀臣每思之痛切心骨可谓曲尽事情使得用必消平世难非止直气呌呼徒言之而已也世但知真卿刚烈能视死如归盖孔子所谓杀身以成仁而不知其身在可以成仁然则李郭之功勲又何足亟称哉   李晟材出李郭上逺甚徳宗将相有晟与陆贽当朱泚死后便尽其用必能制吐蕃以除关中之逼渐处置诸镇迟以嵗年两河之患十减五六矣世无其人固所不论若有之又已在当用之地而抑遏掩没自取衰微诗人所以叹日之方中在前上处故可为痛伤尔   合天下之兵累年以攻淮蔡无尺寸效而李愬不杀一人用李祐招董重质全师独有不血刃之功前代固未易一二数而韩愈作平淮西碑遂言乃勅顔愬武古通咸统于夫不择将任人而阳拘泛率以侥幸于一胜乃唐人之大失愈既不能知又无所别异使絶世奇勲挫折庸帅奸将之手若鱼朝恩吐突承瓘而有成又将何词宜其不心服而卒以沮毁也   陆贽论事始末无疵独谏徳宗失在推诚一説不中其病盖徳宗以轻信为推诚徒信言而不观行初不忧其悔诚而为诈此乃贽有所未达也唐人颇病贽褊急不能容于邵于公异窦参之死以为漏言此犹其小者盖古人将欲辅世必先度其君徳宗相崔祐甫杨炎卢杞姜公辅窦参皆出于一时悤悤至其废罢甚者诛戮皆用一律贽不度几见微与参及吴通兄弟计较是非以胜负为离合诛参相贽安然受之比其去也亦然夫矜其所长而不能照其所短诗人之称仲山甫已不然矣而况伊傅周召乎惜乎贽之所未及也   旧史全载梁镇奏止李国祯立大地婆父等祠堂文字学者味之自当长益志意虽唐畿赤令尉得自通于朝廷然长民者既有城社而不以实利害告君徒以奉令为恭而窃议于下则何取焉当其时宰相导逢人主荒惑而道士威胁于其间固亦可见盖不特如林灵素辈能为奸慝也而镇以县令独婴其锋朗激倾尽如此然则人患不为而已   裴延龄皇甫镈进用陆贽裴度皆有谏疏贽虽详复恳切不如度之简重得体真大臣之言也度言比者淮西粮料所破五城钱其实只与一城两城士卒怨怒皆欲离叛臣到行营方且慰谕责其迁延不进供军渐难但能前行必有优偿以此约定然后切勒供军官且支九月一日两城已上钱俱容努力方将少安虽侵刻不少然漏落亦多所以罢兵之后轻费钱数一千三十万不知所谓漏落者镈私以自入耶吏所干没耶邦赋有名而无实耶度为宰相不能透见事防但以意言之亦未可也   朱泚既反朱滔连回纥围真州将絶河津窥东都与泚合时李懐光据河中李希烈自汴逼江汉李纳田绪猖狂未已唐号令所及十才二三然而天下卒不至土崩者李抱真结王武俊之力抱真所以能説回武俊者赖贾林之词也存唐之功过于曹刿烛之武矣徳宗初立运动天下事出万全及其荒急谬计自取迁辱而以存亡离合呼吸俯仰之势寄于辨士之口为人主者可不监哉   徳宗天资喜文爱李楷落碑用杨炎作宸扆台衡铭君臣箴笔意精颖该涉治道非魏文隋炀所能及也然与诸将裴延龄渠牟执谊之流应和附着如影响而陆贽辈乃不能容盖乐与不胜已者防而安其言以为莫予违者人主之大患自古然矣然至于王安石则又反是奈何   萧昕荐张镐自布衣为拾遗昕亦拾遗也唐世尚存此风其言用之为帝王师不用则幽谷一叟亦可想见昕之风致鲍防为窦参逼致仕未七十言吾与萧昕之子齿而与昕同致仕盖昕致仕时八十八矣唐人虽以义责士大夫而不以法限之故桞公权以元防先称贺占奏忽谬夺俸议者恨其不归事犹至咸通初乃致仕亦八十余   高崇文在长武城练卒五千常若冦至及讨刘辟夘时宣命辰时出师与楚庄王投袂而起正同杜黄裳不可谓不知人其能成功非偶然也黄裳首开宪宗中兴之业然论方镇亦只言贞元近事劝以法度整肃诸侯而已终不能言事本夫力争于横流者劳而难为功故贾谊谓当众建诸侯而少其力赵普亦请支郡各自奉事京师宪宗十二三年竭生民之力仅取数镇此事固不易収拾亦其君臣思虑有未至也   旧史称前代以史为学者率不偶于时多罹放逐其故何哉诚以褒贬是非在于手贤愚轻重繋乎言君子道微俗多忌讳一言切已嫉之如讐所以峘荐坎防于仕涂沈栁不登于显贵后之载笔执简者可以为之痛心道在必伸物不终否子孙借其余祐多至公卿者盖有天道存焉此语虽不足以定世论然比于韩愈自言人祸天刑则粗胜矣古人以官守道况史者与义降升国之赏罚莫敢望焉天下臧否在我则何计位之高卑旧史之意不已陋乎   李夷简劾杨凭欲抵以死置对未得状即捕故官属簿録家赀当时御史之权如此夷简亦号贤者而怙势作威与杨球崔暹无异何耶时论虽以挟私不与而乃谓摧挫方镇为得冝推挫方镇以道不以力此固无识者所言不足为凖但凭本士人习于侈汰自取顿辱为可恨尔   独孤及言减江淮山南诸道兵谓今天下惟朔方关西有吐蕃仆固之虞邠泾鳯翔兵足以当之此外东泊海南至番禺西尽巴蜀无防窃之道而兵不为解此言肃代间无故变天下皆为兵之实録也盖其患自古所无而至今终在   盗杀武元衡许孟容以吏部侍郎白宰相请起裴中丞辅政余记往时朱熹坐本曹侍郎林粟劾去而太学诸生启其师乞扣阍畱熹为司业当时谓即师求师为侮其师夫即师求师为侮其师则即相论相为侮其相矣然孟容所言庙堂不以为忤而度果相淮蔡之平事至浅鲜尚湏议论不壅方能致之况有大于此者乎唐中世以后称家法之美父兄子弟相继贤材者穆崔栁氏尔子贡问何如斯可谓之士矣子曰行已有耻使于四方不辱君命可谓士矣敢问其次曰宗族称孝焉乡党称弟焉又问曰言必信行必果硁硁然小人哉抑亦可以为次矣夫不原道徳之大意不知古人之本末而以宦学所由之途便为立身之大节足以干禄而已视汉阳陈江南袁氏固已逺矣   自天寳乱而吐蕃强国西门即战地古人称无怠无荒四夷来王太宗君臣恃一时兵力以除防雪耻骄穉前代岂知子孙之患至此乎于时马驎刘昌郝玼史敬奉野诗良辅相继扞境仅能自保而使谓其不能北逾白道西出萧关以为将略有所未至盖犹以太宗时事望之耶   元稹李逢吉交扇险贼乃穆敬中大事文宗初称肃清韦处厚之力也其贬熊望诏曰孔门高悬百行由至顺者其身必荣朝廷广设众官践正途者其道必达前乡贡进士熊望因縁薄伎偷兾防幸营居中之密职扰惑朝经致偪下之嚣声因依邪隙及众议波涌累月不宁司门验繻累月至四考覆谬妄乃非坦途朕大启康庄以端羣望俾示投荒之典用正向方之流可漳州司戸望刘栖楚客也   余既于平淮西碑论阳拘泛率之非然犹有未尽者韩贼也去李师道王承宗一间尔而乃使为统帅责以成功此武元衡李吉甫之谬欤去杜黄裳逺矣无状至于蛊壊李光顔裴度虽督战尚不敢当招讨凡事利害纵晓然在目前终非智者不能睹而世以为智则必待决了于冥冥亦岂皆然哉   国忌行香外又有人主生日称贺春秋释奠于孔子按韦绶刘禹锡言可见盖当时皆以为非礼而今世反以为盛礼也有其举之莫敢废前世礼师相传之语则然夫不论其是非而直以废举防之可乎新史所云陋矣高瑀传称韦裴作相少债师此本起于中官贪冒所行及积习渐乆则人以为常非贤者不能革虽杜黄裳不免况其下乎近世固有债师之论淳熈间除授清明然外阉幸以告覔而得亦不为少夫天下之私情常欲败至公此干徳所以为难也   宪宗问政之寛猛权德舆言唐家以仁厚为先余考于载籍自古流俗未尝不以猛胜惟圣人能用寛周衰而寛道废故孔子力争深辨以明严猛之非如佚道使民生道杀民则孟子固已偏驳不能尽究孔子之义也德舆但以利害言之盖俗儒常见尔然近世引经讲学未尝不主寛及其从政未豪末则雄猜刻暴叱咤百出何止于用严而已又德舆之罪人也哉   唐辅相三节自魏征外皆不及元和诸人至杜黄裳惩刈德宗首开治柄百年赖之又非诸人比也所可恨者材智止于其所能既不知上一截又不知下一截尔夫不知上一截则国论不明不知下一截则士俗不成尚未可望两汉魏晋人材也   裴度能聚天下之望在已为公卿大夫所宗终其身此一事自唐以来贵人皆无其意与仅有其意而不能成其能成者度一人而已笑受崔咸罚爵可并防然若使其所知稍进又当不止此未尝不拊卷深惜之也初韩愈科目辈行立朝所歴与度畧等而愈工文字自致名闻非度敢望也及愈先依郑余庆方能在百僚间后益困非度提衡不复进遂判然为下与冯宿李正封辈无别矣岂愈皇皇然以行道自任而不计其身之重轻哉抑行道者必轻其身哉曽子谓士不可以不毅比其死也未免易季孙之箦盖古人难之抑讲明犹有未至欤   习学记言卷四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习学记言卷四十三    宋 叶适 撰唐书   列   牛李之党蔓延可畏然罪在李吉甫如皇甫湜辈乌足以为讦而吉甫懐之子孙不忘宰相不平心国家安危存亡所由分也本朝范吕事亦然   元稹本与白居易同称然一隳节取卿相则不得齿于士类遂与裴延龄皇甫镈等古今人受病防皆以身之材能外之官职对立一念既偏至于失其身而不能救是真可哀也   白居易论诗谓周衰秦兴六义始刓及江鲍则六义尽去按周官教六诗不言诗有六义主文谲谏盖后人颠倒其説孔子教诗但言兴观羣怨而已居易专以讽为主固已失之自既以此致谤至本朝苏蔡遂成诗祸矣李渤校宰相考当时议者以宰相旷官自宜上疏论列而越职钓名非尽事君之道夫以考功而考及宰相谓之乆不行可也谓之越职不可也余观左氏载君子之论亦当时所谓议者其间不近理极多大抵古今风俗好恶不甚相逺其因循拘碍则谓之流俗而能自超越者则谓之贤但世愈降则超越者愈微而道义遂沦没矣如 何愧古人乎   唐贤良防惟有刘蕡余尝论唐人无识治乱者惟以文华进身以气力任事随其所至裁割而成如蕡考据经术条析急务一时大义略皆先具进士之俊杰无能及矣然知治与致治不同惜蕡不一试用观其所为如何也   宦官所以制人主之命以其有兵而训注之徒但欲殄灭其人至不胜遂从兵以逞唐之亡形由此成训注固不足道然唐人之虑要自无及此者王叔文収宦官兵权不就韩愈着于实録方以为幸其诗谓六军百万虎与貔天子自将非他师一朝夺印付私党懔懔朝士何能为昔季路堕三都不克而孔子出奔人在天地间职分必有所底丽不然虽励志无用也   李德裕宻勿综理当国威重知大体料敌制胜任事独克唐宰相皆所不及然其以父为凖的父之所怨已亦怨之结成大隙不可救止自为党魁而辨愬朋党不少置岂惟身灾国祚长短之所繋也呜呼徳裕智不足以知此以天下之大惟父是崇至于宗不能庇而犹不顾省岂所谓贤哉   道家澹泊主于治人其説以要省胜支离汉初尝用之如萧曹是已浮屠本以壊灭为防行其道必亡虽亡不悔盖本説然也自梁武不能晓用灭国之术当身而失至唐宪懿识虑又出其下直谓崇事可増福利悲哉流品不分无甚于唐至末年始欲分别刘瑑谓当循名责实崔愼由坐此罢周官以九两系民清浊麤细各有所得此真循名责实之要非战国秦汉所能知也而况瑑乎然崔逺以风流为时所慕有饤坐黎之目白马之祸与唐俱亡昔石勒谓王衍不可加以锋刃夜排墙杀之而朱温乃投于黄河使为浊流夫以流品自标争于亡国而擅其贵位此岂伯夷所谓清乎   新史叙羣盗亡唐其一因王处存定京师悲唐室屏翰皆为朱温翦覆甚于禄山黄巢之害其二谓王重荣似霸而非其三惜杨行宻无霸材不能提兵为四方倡以兴王室其四鄙高仁厚田頵朱延夀材不足为吴蜀之老夫唐自天寳失驭无故分为藩镇么麽盗贼据天下要防百余年祸日深内有中官为疽根废立生杀出其手至于骄卒饥民相扇四起坏于黄巢秦宗权极于朱温李克用裨刼特剽儵败忽成随所建置而得将相坐待灭尽岂有救法尚欲责重荣行密桓文之功而以管仲狐偃望其下耶歴观前世周晋以诸侯王汉以外戚宦竖秦及隋唐以盗贼其势已成虽圣贤复出无益于事咎犹不能容口而况为之者欲措手哉苐前世之事不足追议本朝立国幸无前世之患独有契丹之患湏为服弱使弱而常安甘于屈服何所计惜然真宗仁宗当太平盛时已不敢保有中原至靖康果失之自建炎以后所愿保有者江淮吴蜀而已然兀术一渡江则江东西两浙皆震荡几不可立中间凌突淮汉声言渡江纵横破碎难于补葺者凡数四焉夫极盛不免衰微之形已安常有覆亡之惧所恃者惟有纳贿请和坚守不背约尔况旧敌垂亡与新冦并行人事草创和好未成直指江淮所在城戍望风奔遁我虽无虐政逸徳可以召亡而敌威所加自然有土崩瓦解之势然则安乐无虞引日玩嵗而倾坏常临于目前未知晓事者何以救之是其证虽与前世不同而同归于亡则有甚矣故余素论常欲于沿邉牢作家计壮固藩墙以保堂奥之安且汉淮沃壤形胜控扼直以并塞视为弃物今若取地五十里间比其室庐时其耕稼什伍而用之敌来必捍于垣堑之上长防劲弩持满以待则自此以南人情帖然蚤卧晏起无朝夕之忧矣此今日救法百年之利也或曰自古未有沿邉二千余里縻费数千亿万尺寸而守其地若是之拙者然不思今日甚有费数千万亿为无益之用嵗嵗无穷未尝敢一毫削损而独此之吝何哉又请以一家譬之夫富者多积厚藏广宅美堂聚子孙而居何尝不高墙外实僮仆备守不使强邻暴客轻辄窥伺而后得安者与天下一家何异尽沿边道里费数千亿万尺寸备守乃事理当然安有袒禓空洞示人以室家之好皇皇于内而反不汲汲于外欤孔子曰微管仲吾其被髪左衽矣不然以尧舜文武所之衣冠礼乐道德仁义将一举而弃之吾不知所税驾矣按崔彦昭相于干符初在路岩杨収韦保衡后僖宗尚能加以训诫勉其克终不知此意出于人主或中官为之然则虽将亡而驭臣之柄犹存也至于举一国以听奸臣之所行贤否同声威福日运而莫名其所以然彼卒伍贱人未至于横溃而问罪者特有幸不幸尔唐末可称者刘瞻崔彦昭郑畋郑从谠王铎至铎为収复元功然以三百口并命于高鸡泊则士大夫力指气使之势荡尽而唐随以亡矣盖识虑不及而倚虚骄立事唐人之敝也若郑綮粗自立能量其材分所止未餗先颠不为国辱比于诸人殆似过之而当时反以为命相尤谬季末之妖然则议论好恶若此国祚何以望其少延哉   按旧史独孤及为卢奕諡议中间称或曰洛阳之存亡操兵者实任其咎非执法吏所能抗师败将奔去之可也委身冦讐以死谁怼及以为不然云云夫居位食禄必死其难乃理之常当及议时庸夫小人间有为此论者及因而正之可也至新史修改遂揭其语于前而后着及议则是当时众论无不如此非及不能破之是以一国之大不复有人心之所同史文颠倒岂不害义余观夏侯端刘感常达罗士信吕子臧李公逸张善相李通在唐初草草君臣未定而皆能以死固节及贞观开元之后反有此论又如张廵许逺事尤卓伟亦有谓其死守为愚者昔由于言脾泄之事余亦弗能盖兴亡之变可见矣   昌黎作诤臣论年甚少是时意盛谓天下事但当如是为之及出入忧患终不能有所为去阳城逺矣城与元徳秀卷舒以已而不以人唐人未有及者近于东汉人矣萧颖士仕不为已而以诲俗进人为任盖又其次也其与李林甫相失事新旧史载不同以其所立考之旧史妄矣然旧史言颖士以缞服至政事堂为林甫所逐不过门生賔客下俚谤讟之辞自无足辨而新史乃称宰相李林甫欲见之颖士方父丧不诣林甫尝至故人舍邀颖士颖士前往哭门内以待林甫不得已前吊乃去怒其不下已云云疑亦出于门人所传非其实也盖以今准古宰相至故人舍求见名士大为难事战国相倾容或有之田蚡过窦婴同列尚不肯遂成死祸侯霸召见严光光报以腰领絶霸怒封奏其书然则虽古宰相亦未必肯下士也自父丧不诣以下当削去别修读于公异吴通微兄弟事为陛贽叹息唐置翰林本非用人材正路后出干进者资浅而地亲虽以贽之贤居羣小所必争未能免于利害是非之间也贽既不能容又不能去以此得相而欲济世难矣至本朝欲以唐故事使苏轼入翰林则不然盖已位次执政习见为贵人当王安石变更而得地位重者与之较或未可知然宰相止以近例始入馆则眇然朝士上书諠哗而已去之如扫枯叶何难之有古人立人之朝必观时度已而后制义矣   立国之势有未当论治乱安危而当先论存亡者自昔善论之士少有能之新史谓唐三变归咎于宗而于神防宿卫之兵姑泛言之而已如募兵藩鎭以治乱安危言之可也而存亡之分犹未及焉自宗以杨思朂将兵平蛮始启亡国之祸肃宗用李辅国代宗用程元振鱼朝恩徳宗遂为故事不独其君以为故事其臣亦以为当然终唐之世未有言其非者惟刘蕡对防欲挈兵柄以归于将然王叔文既已取之而不能使蕡得用未知其何道以归于将也然则以唐事考之募兵藩镇不过能危乱其国而亡唐者特中官将兵而已三代所以乆长及其诸侯之国有至七八百年者皆以其虽可危乱而未可亡故也使其可亡谁得而存之至于今日事势亦只当先论存亡今日存亡之势在外而不在内而今日隄防之防乃在内而不在外一朝陵突举国拱手隄防者尽坏而相随以亡哀哉   昔三良之死秦人为赋黄鸟以哀之李邕将见杀孔璋不识面乃请以身代死其为国爱材惜贤之意又过于黄鸟矣秦穆公狃所私以殉君子犹谓之弃民宗昏庸聴姚崇张説李林甫放戮名士如除垢污毙狐兔弃天下不亦多乎冝其保治不终隳唐之成业也   突厥既嵗侵无已宇文士及请避冦将迁樊邓岂不用大王语乎而羣臣多赞行者独太宗论能假数年愿取可汗以报卒灭而臣之盖虽兴王未有无为亡国之计者士及何足道也澶渊之役以和为权冦凖虽不肯迁然输币约和幸其少定而上下之论不自警惕求其当然反谓上防无出于和至今不可移改然则士及何足道哉   太宗初或请筑古长城发民乗塞帝陈颉利四事证其将亡古称天子有道守在四夷其衰在诸侯诸侯守在四隣其衰在四境筑障烦民诚为下防夫有道而不知修有障而不知筑舍下策而自叹其无策将何以自存乎   郝灵佺传黙啜首事宋璟谓天子年少好武抑其劳逾年仅授郎将灵佺恸哭而死按黙啜强盛为中国患杀人不可胜计有能得其首者可谓大功安得无厚赏今为他虏狙繋而灵佺偶入蕃乃传首之人尔行赏如此正合事宜不知何名为抑况唐是时兼制戎夏黙啜虽死而暾谷为患未衰方劳攻守之计亦不得言好武强开边隙也恐此非璟本语而后世信之传诵不已舍明从暗失实得虚利害不细   新史因叙张保皋郑年并着李郭遂反召公不说事以为茍有仁义之心不资以明虽召公尚尔况其下哉观君奭篇周公为周家长久坚留召公词语明白不待讲解而知若新史用世俗所疑则其陋甚矣何足称述不然则所谓有仁义而不明者安在且乌有仁义而无明而可为召公耶   太宗既灭突厥又平髙昌吐谷浑焉耆兹号四镇置兵三万人唐人供亿者行万里矣太宗尝语大臣朕始即位咸言天子须耀兵以威服四夷惟魏徴劝我脩文徳安中夏中国既安逺人自服今天下既安四夷君长皆来献此徴力也夫徴之所以劝修文徳者欲其息兵而不用而太宗无一日不用兵则徴何劝之有四夷之所以来王者谓不用兵而自至而太宗因胜而后得则徴何力之为盖太宗以武功而驾言于文徳以拒谏而傅致于从谏学者不考其实而信其言为后世害大矣禹称外薄四海咸建五长各迪有功则如太宗立四镇置羁縻州府之类亦必有之而其事逺不可见矣然苖顽弗即功则其君臣以为深疚而所谓诞敷文徳舞千羽于两阶者亦不若太宗以黩兵为偃革而欺后世也新史诸好以刻削简约为功又必易本语之质俚以从雅驯反堕褊迫故可观者殊少惟夷狄诸多佳如渤海最胜支司宪相不甚佳史载诃陵国上元间国人推女子为王号悉莫威令整肃道不举遗大食君闻之持金一囊置其郊行者辄避如是三年太子过以足躏金悉莫将斩之羣臣固请悉莫曰尔罪实本于足可防趾羣臣复为请乃斩指以徇大食闻而畏之不敢加兵此与商鞅事同古人勤心苦力为民除患致利迁之善而逺其罪所以成民也尧舜交武所以为治也茍操一至而已又何难焉故申商之术命尧禹曰桎梏战国至秦既已大败而后世更为霸王杂用之说自以为甚恕矣至于书间时得其一若申商之类者未尝不拊卷嗟惜以为偶举而必效当行而无疑也今史载其事而不辨其失意亦出此哀哉   太宗十七年伐边既不胜二十年复伐薛延陀灭之北方悉平其诏谓曩者聊命偏师遂擒颉利今兹始宏庙畧已灭延陀至云混元已降殊未前闻无疆之业永贻来斯实书契所未有古今之壮观余观府卫之成太宗获其用所向必克如此乃以为一已神灵致之耶又太宗二十余年间曽无一日息民靖国之念其去帝几何而新史以为中材庸主之所常为夫常为者固可无败而中材者卒以乆存欤   仆固懐恩虽骄而非逆李光弼激之终以畔乱唐几亡后世方以斩张用济为名谈可谓不中利害之实矣惟顔真卿言懐恩不反荐用郭子仪始有収拾防   五代史   朱温事至不足言然其脱于盗贼以宣武节度区区数州在四战之郊而能翦灭黄巢秦宗权咀吞河南山东竟簒唐室更七姓至本朝皆因其故都邑而后人之论乃以大梁为不可战亦不可守使女真入吾地数千里如无人而卒有之其故何也余尝数李纲世所谓有志宗泽世所谓有材二人皆已位将相使其尽河南而守身当劳苦而以安佚付黄潜善辈国家之败宜不至酷烈如此而朝廷竞言和议以为得计若犹不悟则又将有甚焉者然则议论定而利害明要先自士大夫之心术始可也   李克用父子李嗣源王从珂三姓不同皆称继唐虽可笑而唐之故家文献由此粗岂惟一唐乃中国夷狄分合之所繋也刘备诸葛亮号为绍汉而汉事乃无髣髴余于庄宗盖有感焉晋纪载出帝防虏及桑维翰景延广始末甚详是时中国已再与契丹和韩琦富弼守信誓如金石然不知靖康之祸有甚于开运也余颇疑汉人固已专主和亲然犹未以此遽分士大夫之贤否功罪方建炎绍兴十余年间天下能愤忾视之如仇敌秦桧坚持之自此不惟以和亲为性命义理之实而言复讐雪耻者更为元恶大憝灭天常絶人理其事极大未知此论何时当囘也   裴枢独孤损之流虽其力末必能存唐终不亡唐而独存枢语如此然是时已随朱温至洛阳何不亡唐之有其不使非清流为太常卿乃习气尚存耳以此立义欲扶世教亦如司马氏言不当命韩赵魏为诸侯而自壊其名分也又张承业谏唐庄宗无举大号与茍彧不欲曹求九锡者语意正同彧为操所杀而承业至于自杀承业宦者见闻不广独持一意自应如此而彧何为亦然孔子所谓不能反三隅者与劭许异矣   初后唐废帝忧石敬塘吕琦李崧请与契丹和如汉故事给金帛妻以女是时张延朗为三司使谓嵗费十数万缗责吾取足何也事既不行而敬塘竟以割地称臣得天下及刘旻抗中国亦倚契丹后不助则破灭矣此一段议论至本朝遂为废兴存亡根本方曹利用往来评认遂有手指三百万之然则琦崧防尽芜俚不过十数万缗而君臣之间犹喧悖不同如此况敬塘嵗赂亦止于三十万疋绢而已冦凖既过用之反以为大功名王旦又依并作无限勲业冨弼再和墓碑乃明言増币二十万而契丹平北方无事又四十年大书深刻后生诵以为元臣硕相殊勲盛业无出于此余老矣不复预世论诵吕琦掩卷叹息而已   习学记言卷四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习学记言卷四十四    宋 叶适 撰荀子   説固已言学之要孔子讲之尤详道无内外学则内外交相明今在书论语者其指可以考索而获也荀卿累千数百余言比物引类条端数十为辞甚苦然终不能使人知学是何物但杂举泛称从此则彼背外得则内失其言学数有终义则不可须臾离全是于陋儒专门上立见识又隆礼而贬诗书此最为入道之害后扬雄言学行之上言之次教人又其次亦是与专门者较浅深尔古人固无以行为上而教人为下者惟后世陋儒専门莫知所以学而徒守其师之妄以教人雄习见之以为能胜此而兼行者则上矣近世之学则又偏堕大甚谓独自内出不由外入往往以为一念之功圣贤可招楫而致不知此身之稂莠未可遽以嘉禾自名也故余谓孔子以三语成圣人之功极至于无内外其所以学者皆内外交相明之事无生死壮老之分而不厌不倦于其中此孔子之本统与説同也   止鬭一义莫晓故事按子路问君子尚勇孔子称戒之在鬭中庸袵金革死而不厌北方之强司马迁亦言子路陵暴孔子孔子设礼诱之古之师友岂固训导于戈矛陵夺之间耶而荀卿之戒则尤为鄙暴不近人理至谓以少顷之怒丧终身之躯室家立残亲戚不免刑戮若立学聚教而其弟子粗猛至此则奚以学为虽古今材品强弱不同而荀卿亦有过论然致道必有象而果若是则仁义道徳安从生有子以孝弟而好犯上作乱者鲜后世疑之观此殆非诬尔然则陵世之学又有愈焉者矣   荀卿屡言为治当以后王为法后王者周也意诚不差然周道在春秋时已自阙絶不继自一鲁外诸侯视之皆如弁髦孔子尽力补拾其大者十仅得七八而小者不存多矣况至荀卿王法灭尽之余暴秦大并之日孔氏子孙畏偪不敢而独伥伥然以无因难验之説呌呼于其间有轻易之情无哀思之意徒以召侮而不能为益也自晨门荷蓧楚狂接舆之流犹以孔子为病而鲁两生梁鸿尚谓汉人不足为况昭襄始皇之际耶余尝疑孟子尽力排杨墨杨墨岂能害道然非之不已者害所由生也此自孟子一病不可为法若夫荀卿所言诸子茍操无类之説自衣食于一时其是非尤不足计而乃倒攻羣辨若衢骂巷哭之为至于子思孟轲并遭诋斥其谬戾无识甚矣又好言子弓常与仲尼同称安有与仲尼齐圣独为荀卿所私而他害无见者既无立言行事可以考其是非使非荀卿之妄则或者子弓仲尼之别名不然姑假立名字以自况尔孟轲亦屡扳仲尼孔子乃无所比何哉   仲尼之门羞称五霸按孟子或问曽西吾子与管仲孰贤曾西艴然不悦然则竖子羞称固当有之盖幼志先登能自启迪不堕駮地然虽成劳茂烈茍徒止于所能则晩进后生皆轻贬之矣此一义常存自应有益于新学孟子大人也天下臧否由已而定岂以其身与人称量高下者哉故孔子虽谓管仲器小而终以九合之功归之此亦深于学者所宜知也   荀卿言周公大儒之故与中庸仲尼祖述尧舜一章畧相似皆夸奢飞动之辞圣人自用力防极不然二者参观子思言理闳大而分限不可名荀卿言事虽张皇而节目犹可见也周公孔子艰难一世以就徳业而后世学者反以为甚易而无难若是则神灵之所为而非人也且又引以自神则近乎狂惑矣   荀卿论治多举已然之迹无自致之方可观而不可即也惟言国具差若有意谓无便嬖左右足信者之谓闇无卿相辅佐足任者之谓独所使于四隣诸侯者非其人之谓孤也然穆王命太仆左右仆从侍御无以便嬖侧媚其惟吉士是则嬖者不吉吉者不嬖也卿相辅佐所以同起治功臣虽专任其劳君不独有其逸谓不能不有游观安燕之时欲倚之为基杖则用人之道狭矣汤灭桀而自惭仲虺诰而解之徳诚有余安用其臣喻志于四方然则荀卿所言者战国之事非帝王之治也读荀卿与临武君议兵及四世有胜非幸又入秦何见以为无儒又与秦昭王辨儒有益于人之国令人叹息周衰诸侯皆恣已自便而秦以夷狄之治隳灭先王之典法吞噬其天下别治为区域孔子力不能救不过能不入秦而已子孙守其家法故曰秦为不义义所不入遂死于家荀卿谈王道若白黑嗣孔氏如冢嫡不秦之讐而望之以王责之以儒呜呼固哉秦惟不能自反也不用荀卿而用李斯者欤   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所以言有常道者覆焘运行日月之所丽尔尧之时则治是为尧而存也桀之时则乱是为桀而亡也谓不为尧存不为桀亡非也又言应之以治则吉应之以乱则防吉防果在所应则是无常也谓天行有常非也强本而节用则天不能使之贫养备而动时则天不能病修道而不贰则天不能祸夫古人既强本节用矣既养备动时矣既修道不贰矣其不贫不病无祸则皆曰天也非我也今偃然而自居曰我也非天也夫奉天以立治者圣人之事也今皆曰我自致之非天能为是以己灭天也不为而成不求而得夫是之谓天职谓下民天情也天官也天君也夫物各赋形于天古人谓其独降衷于民然必为而后成求而后得故谓圣贤败而失之者下愚不肖也今既谓当清天君正天官养天情以全天功而又谓不求知天且虽圣人无不自修于受形之后而未有求知于未形之先者及其既行而能全天之所赋矣则惟圣人为求知天今谓圣人为不求知天非也又谓全其天功则天地官而万物役且古圣人未尝敢自大其身而曰吾能官使天地者也又曰大天而思之孰与物畜而制之从天而颂之孰与制天命而用之按孔子曰大哉尧之为君也惟天为大惟尧则之是尧未尝物畜而制之也诗曰不识不知顺帝之则是文王未尝制天命而用之也详攷荀卿之説直以人不能自为而听于天者不可也然则人能自为而不聴于天可乎武王曰惟天隂隲下民相恊厥居尧舜之至于周矣然则谓人之所自为而天无预也可乎又曰道之所善中则可从畸则不可为匿则惑呜呼惟其不知中也是以其言屡变而卒为畸且匿也又曰万物为道一偏一物为万物一偏愚者为一物一偏而自以为知道无知也愼子有见于后无见于先老子有见于诎无见于信墨子有见于齐无见于畸宋子有见于少无见于多呜呼万物之于道无偏也无中也一物之于万物无偏也无中也自其中言之皆中也一物犹万物也自其偏言之皆偏也万物犹一物也荀卿以诸子为愚而偏而自谓为中也而其乖错不合于道如此吾未见其能异于诸子也   世俗之为说曰尧舜礼让荀卿明其不然以为天子至尊无所与让故有以尧继尧以尧易尧之语又谓诸侯有老天子无老血气精力有衰智虑取舍无衰持老养衰莫如天子按书序将逊于位让于虞舜书记尧舜禅让甚明而又自言在位七十载耄期倦于勤然则荀卿不信书而诋其为世俗之説耶且必不当礼让何义以天子之位为持老养衰之地何据孟轲言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虽偏然犹有儆也而荀卿谓天子如天帝如天神葢秦始皇自称曰朕命为制令为诏民曰黔首意与此同而荀卿不知哀哉故礼者养也刍豢稻粱五味调香所以飬口也椒兰芬苾所以飬鼻也雕琢刻镂黼黻文章所以养目也疏扆襚舁牀第几筵所以飬体也按孔子教顔渊非礼勿视非礼勿聴非礼勿言非礼勿动谓能自克以复礼夫自克则不费乎物而后礼行焉而荀卿谓制礼以为养使耳目口鼻百体之类必皆有待于礼则礼者欲而已矣且顔子箪食瓢饮陋巷不改其乐孔子亟称之故独许以复礼今为费以求多于礼筋骸通塞纷纷乎豢养于外物之不暇而安所复哉然则养者礼之文也非礼之实也   荀卿议论之要有三曰解蔽正名性恶而已其言诸子莫不有蔽而不蔽之理莫如知道而治心故曰虚一而静谓之大清明万物莫形而不见莫见而不论莫论而失位坐于室而见四海防于今而论乆逺疏观万物而知其情参稽治乱而通其度至于参日月满八极谓之大人而无有蔽之者也虽然难矣盖诸子之学何尝不曰知道而治心使之虚静而清明以形天下万物之理而自谓不能蔽也荀卿以己之所明而号人以蔽人安得而受之舜言人心惟危道心惟微不止于治心箕子思曰睿不在心古之圣贤无独指心者至孟子始有尽心知性心官贱耳目之説然则辨士素隠之流固多论心而孟荀为甚焉孔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逺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夫学常进则得其养同于人则不偏于己重于己则不尤于人舍是吾未见其不蔽也   后王之成名刑名从商爵名从周文名从礼散名之加于万物则从诸夏之成俗曲期荀子之言如此其于名可以为精矣虽然古人正事而不正名名与天地并未有知其所由来者以书诗所称则何必后王舍前而取后是名因人而废兴也孔子谓卫之政当先正名是时父子不正而人道失序则孔子所欲正者亦其事而已名不正故事乱名正则事从矣战国羣谈聚议妄为无类之言彼固自知其不可而姑为戏以玩一世其贵人公子亦以戏聴之然于事不为之损益也荀卿不知其不足辨而辨之终身不置是时去六国灭亡无几焚经籍杀儒生事既壊而名亦丧荀卿无以救之则与十二子者同归于尽尔哀哉   孟子性善荀卿性恶皆切物理皆关世教未易轻重也夫知其为善则固损夫恶矣知其为恶则固进夫善矣然而知其为恶而后进夫善以至于圣人故能起伪以化性使之终于为善而不为恶则是圣人者其性亦未尝善欤伊尹曰兹乃不义习与性成孔子曰性相近也习相逺也惟上智与下愚不移呜呼古人固不以善恶论性也而所以至于圣人者必有道矣   荀卿于陋儒专门立见识隆礼而贬诗书为入道之害又专辨析诸子无体道之宏心皆畧具前章按后世言道统相承自孔氏门人至孟荀而止孔氏未尝以辞明道内之所安则为仁外之所明则为学【学则六经也门人之志于六经者少】至于内外不得而异称者于道其庶几乎子思之流始以辞明道【中庸未必专子思作其徒所共言也】辞之所之道亦之焉非其辞也则道不可以明孟子不止于辞而辨胜矣荀卿本起稷下凢有所言皆欲挫下士之锋破滑稽之的其指决割其言奋呼怒目裂眦极将经纬大道奈何俛首效之且未有求其小而能得其大者惜乎其未讲矣   扬子   太   连山归藏雄时固应有完书然左氏已不道八索左氏所记孔安国亦言之则汉世犹存也安国又言孔子賛易道以黜八索则八索义当与孔氏絶异所谓十翼者独彖象为孔子之文其他或先或后皆非也然皆自附于孔氏司马迁固不能辨而刘向父子与雄尤笃信之及班固取七畧以志艺文百世之后虽有豪杰特出之士心不能思智不能虑涤胶以漆妄为清明而孔氏之学榛棘蔽路矣嗟夫雄虽误后世而自误亦岂少哉古人有作无述孔氏有述无作彖象述也非作也雄不能知以为彖象者作而已故既首之复自賛之又自测之述作杂而纪法乱自误一也言一而已有精者无粗也有深者无浅也十翼非一人之言也浅深精粗宜其不同雄既以为皆孔氏之书矣故或冲或错或攡或测一书而异其言者十数自误二也易之始口切齿先王大道至此散薄无复淳完或者反谓其才髙力强易于有行然则诛少正夘戮俳优无怪乎陋儒以是为孔子之极功也学者茍知辞辨之未足以尽道而能推见孔氏之学以上接圣贤之统散可复完薄可复淳矣不然循而下之无所终极断港絶潢争于波靡于道何有哉太虽名幽深然既称枝叶扶防独説十余万言侯芭又受其辞则是雄所以作之意固尝晓然号令于人使皆可识不为甚难明也至宋衷陆绩范望乃皆创立注释若昔未尝闻知者如首名以节气起止赞易以五行胜尅最为此书要防不知自雄及芭亲相授已如此耶或旧语果零落而衷绩等方以意自为参测也以位当卦以卦当日出于汉人若夫节侯晷刻推其五行所寄而吉凶祸福生之至而益详盖农工小人所教以避就趋舍者雄为孔氏之学其书有义而已义立而后数从之今之所谓数者非易之初也雄见其已成而谓为易者必先数而后义故研精殚智于歴而后始成不知数既立则义岂复有哉自误三也   十翼言大衍分而为二以象两挂一以象三至可与酬酢佑神葢赞筮占有此功用虽似卑浅然乃筮人所为不言易当自为也雄不悟遂为假太自着揲法近世司马氏拟为虚专以五行起数而亦先以揲法示人其词义乃类连珠比尤狭劣矣按易之始其义有阳而未有隂其物有天而未有地及其阳而隂之初虚取诸风中虚取诸火终虚取诸泽隂而阳之初实取诸雷【雷有形】中实取诸水终实取诸山【画起于一物莫先于天故象天天尊阳也二之则象地地卑隂也及自阳为隂自隂为阳始有虚实之辨】取物以配义义立而物隠连山归藏既不存不知其为义为物今易卦及彖象皆不以物而以义葢其简直易知如此十翼所谓帝出于震齐于巽相见于离天地定位山泽通气雷风相薄其词前后差重蔓衍皆説易者为之非易之书本然也况于五行四时二十四节癸甲而计之晷刻而察之又逺在十翼下数十等安得为义理所归哉   法言   因雄论吾子少而好赋见自屈原尧舜三代之文始变数百年间惟章句经生不能工而通人俊士未有不由此者至雄方知以上更有事故谓孔氏之门用赋贾谊升堂相如入室如其不用何其语甚大乃雄回转关捩处怀襄浩浩障止东趋所以于道有功也如董仲舒萧望之夏侯胜非不専守经术然力微势弱不过仅自立而已苏氏谓离骚六经之变者虽与日月争光可也又言贾谊见孔子升堂有余不当以赋贬之雄正以屈原变六经而谊未免于用赋致大道分裂不合岂苏氏犹未知雄意耶   事辞称则经按雄所见史襞积故实文组绘浮语使事辞偏重故法言太欲离此二过辞必称事事必称辞虽然浅矣自有文字以来圣人迭起唐虞夏商间观其百年数世之逺才只数十简若以为道则固有非言语所能载若以为事则何止胜辞而已至周乃稍详于前不独文武成康变故殷烦周召经营之劳未必倍于伊傅时近故耳孔子当坏乱之后惜其无所统纪又将随事灭散是以由唐沿周极力収补虽鲁人区区记録以其犹有系于当世大义亦复为之讨论而左氏又徧采国史旁加翼赞然则孔子之业已成譬如权衡度量不可有二虽更有孔子其书亦不得为经也而况太法言乎多闻则守之以约多见则守之以卓寡闻则无约也寡见则无卓也按孟子称博学而详説之将以反説约又言曾子守约荀卿多言博学顔渊既竭吾才如有所立卓尔雄酌于顔孟故定约卓之论也义理随世讲习而为准的诚无后先然必质于孔子而后不失其正按孔子博学于文约之以礼亦可以弗畔矣夫顔渊自言博我以文约我以礼则所谓博而约者礼也子曰惜乎吾见其进也未见其止也又曰譬如为山未成一篑止吾止也譬如平地虽覆一篑进吾往也古人自修不惰以山明之故曰为山九仞功亏一篑而顔子自言欲罢不能既竭吾才如有所立卓尔则所谓卓者进而不止也今于多闻多见中欲守以约卓而不知约为何实卓为何形意择而坚执则前言满胷而固吝不除往事溢目而骄肆逾长是误共所由之途而趋于愚闇尔子曰赐汝以予为多学而识之者与子贡曰然非与曰非也予一以贯之一以为学古圣人未之及也而独见于孔子曾子徒唯而子贡疑之孟子自以为无所不悟然渐失孔子之意故博学虽实而反约为虚至雄析见为卓而失之愈甚矣夫茍得其一无精粗无本末终身由之安有约卓之异不然则见闻无据而立説以为主未见其能至道也   或问道曰道也者通也无不通也或曰可以适他欤曰适尧舜文王者为正道非尧舜文王者为他道君子正而不他或问道曰道若涂若川车航混混不舍昼夜或曰焉得直道而由诸曰涂虽曲而通诸夏则由诸川虽曲而通诸海则由诸或曰事虽曲而通诸圣则由诸乎古之言道也以道为止后之言道也以道为始以道为止者周公孔子也以道为始者子思孟轲也至雄则又失其所以始而以无不通为道夫行者以不得乎道也故陷于迷学者以不得乎道也故趋于谬是则道者限也非有不通而非无不通也道一而已无正也无他也自行而言车航混混不舍昼夜虽不得其道犹至也自学而言车航混混不舍昼夜茍不得其道皆迷也奈何并诸子百家之纷纷举以为道而姑敎其惟尧舜文王之适彼不知其所以适虽尧舜文王而不知道犹是也徐行后长者曹交乌得而为性善称尧舜滕世子何取于信以其始之易于言也是以误后世之无所始也至韩愈则又曰道有君子有小人德有凶有吉岂惟无所始几于攘臂而诟矣已则然而曰吾辟异説以明夫道也可乎盖周公孔子之道而学者喜为异以离之其初在毫忽而其流有越南燕北之逺矣   或曰经可损益欤曰易始八卦而文王六十四其益可知也按伏羲氏始画八卦造书契以代结绳之政孔氏安国言之则汉儒相传固如此不知何所授也岂周官晩出雄犹未通习或虽通习犹未信据而然耶雄因此遂以经为可益故作太法言矣盛哉成汤丕承也文王渊懿也或问丕承曰由小致大不亦丕乎革夏以天不亦承乎渊懿曰重易六爻不亦渊乎浸以光大不亦懿乎此语全勿交涉与汤执中立贤无方文王视民如伤望道而未之见相去远矣   雄谓遐言周于天地賛于神明幽扩广絶乎迩言故曰吾寡见人好遐者也迩文之视迩言之聴遐则福焉意皆为太发也孟子曰言近而指远者善言也守约而施博者善道也君子之言也不下带而道存焉观孟子此言雄不待辨而知其非矣然以言为学孔子没后事在时固无之   仲尼以来国君将相卿士名臣仲尼之后迄于汉道德行顔闵股肱萧曹爰及名将两篇皆详看统纪之学论述今古孔氏之后春秋絶书修其业者司马迁刘向扬雄班固而已董仲舒局狭孔安国拘浅郑浮肆李膺郭泰之流言议殆不存无以考见也若郑子真庄君平李仲元则固赖雄而传矣苏氏称子胥种蠡皆人杰而扬雄曲士也余尝论孔子言后进于礼乐君子也而子胥种蠡皆无礼乐而得为君子此苏氏所谓人杰欤盖自春秋而管仲始贤孔子稍抑损之晩至战国则子胥种蠡既显于世独董仲舒言越无一人而雄亦莫之与也若文字由屈宋变流荆轲聂政人以为壮烈者雄皆论正于大义有补矣   论圣人固多变子游子夏得其书未得其所以书宰我子贡得其言未得其所以言顔渊闵子骞得其行未得其所以行其于言孔子固甚浅欲大而反小之然犹未失际畔也至谓圣人自恣者欤何其言之多端也曰子未覩禹之行水欤一东一北行之无碍也君子之行独无碍乎如何直往也水避碍则通于海君子避碍则通于理按孔子之言皆在未有多端而避碍者不知雄何所指也夫初使难知己而易识先设疑论后乃诚言始为限碍终也通达此文人辨士玩弄笔舌之病也春秋以前诸书犹不若是有问则答有蕴则陈而已至战国秦汉然后争为放恣如雄所云而雄虽振防于常流卒违于故习且人有碍而我通之未尝自碍而又自通也孔子之论语是也雄之太自碍而又自通者也理有海而学至之未尝自为海而又自为水也孔子之賛易是也雄之太自为海而又自为水者也雄称周公以来未有汉公之懿也勤劳则过于阿衡汉兴二百一十载而中天其庶矣乎辟雝以本之学校以教之礼乐以容之舆服以表之复其井刑免人役唐矣夫详此法言之成在莽未簒以前簒后为剧秦美新亦言和鸾肆夏黼黻衮冕钦修百祀明堂雍台复五爵度三壤经井田免人役方甫刑匡马法与法言不异则雄虽巽而不謟明矣又按司马相如而下歌颂之文遂为故实文士无能免者故虽易世而班固谓相如封禅靡而不典扬雄美新典而无实皆游扬后世垂为旧式则是当时议论相承未有以为不当作者夫孔父仇牧死晏婴不死龚胜死扬雄不死古人各贤其贤不以相厉也而千载之后方追数雄罪为汉举法惜哉   习学记言卷四十四 <子部,杂家类,杂学之属,习学记言>   钦定四库全书   习学记言卷四十五   宋 叶适 撰管子   管子非一人之笔亦非一时之书莫知谁所为以其言毛嫱西施吴王好劒推之当是春秋末年又持满定倾不为人客等语亦种蠡所遵用也其时固有师而汉初学者讲习尤着贾谊鼂错以为经本故司马迁谓读管氏书详哉其言之也篇目次第最为整比乃汉世行书至成哀间向歆论定羣籍古文大盛学者虽疑信未明而管氏申韩由此稍绌矣然自昔相承直云此是齐桓管仲相与谋议唯诺之辞余每惜晋人集诸葛亮事而今不存使管子施设果于世士之浅心既不能至周孔之津涯随其才分亦足与立则管仲所亲尝经纪者岂不足为之标指哉惟夫山林处士妄意窥测借以自名王术始变而后世信之转相疏剔幽蹊曲径遂与道絶而此书方为申韩之先驱鞅斯之初觉民罹其祸而不其福也哀哉   牧民形势权修立政乗马七法版法幼官谓之经言习管氏者敬守其语按以从事然亦多凡下鄙俚如政之初兴在顺民心政之初废在逆民心能佚乐之则民为之忧劳能富贵之则民为之贫贱能存安之则民为之危坠能生育之则民为之死亡不为不可成不求不可得不处不可久不行不可复言而不可复者君不言也行而不可再者君不行也取于民有度用之有止国虽小必安取于民无度用之不止国虽大必危天下者国之本也国者郷之本也郷者家之本也家者人之本也人者身之本也身者治之本也国之所以治乱者三杀戮刑罚不足用也国之所以安危者四城郭险阻不足守也国之所以贫富者五轻税租薄赋敛不足恃也以上语犹为就实而不夸近民而可从又如国有四维四维不张国乃灭亡下令如流水之源者令顺民心也言室满室言堂满堂是谓圣王一年之计莫如树谷十年之计莫如树木终身之计莫如树人等语自汉以来人尤称颂贾谊所谓管子而少知治体岂可不为之寒心司马迁所谓论卑而易行者也盖先王之泽竭师友学尚不复继士以私智窥测自立言议而被以管子之名徒众多传授广于时孔孟子思之论未行学士诸生以是书为教者视六经无有也余尝疑曹参用盖公言治道贵清净既以相齐又以相汉至武帝初犹定为国是而此书偶谊短世错杀死不极其用然诸子之学道德为法令术数刑名往往末异而本同学者不能择则虽以尧舜汤武之文而卒归于黄老申韩之实者皆是也分国为五郷野为五属当时诸侯制度下于天子固宜小匡乃言管仲制国为二十一郷商工六士农十五纵横参乱尤不近理盖非一人之笔其言正月朔太史布宪五郷五属大夫皆受而致之略如周官所记然始有留令罪死之论矣处士无故创奇语后人遂倚以为口实甚害事也方设居方别生分类比闾什伍纪叙其民乃自古有国之常虽春秋战国乱世亦不废本非治乱存亡所系也学者因管子篇中所言张皇矜衒作一大事王安石谓鳬居鴈聚散而之四方数千年至言察奸而显诸仁宿兵而藏诸用及干戈猝起禽犇兽遁何尝有一毫之益然后知无怠无荒圣贤至戒书生防谈泛滥非实九败言寝兵之説胜则险阻不守兼爱之説胜则士卒不战按古无寝兵之説管仲虽能合诸侯称伯正以兵胜耳寝兵在盟宋后也兼爱先王正道然因寝兵而兼爱则佚堕以偷生此两语正切当世之病上以寝兵兼爱文其卑弱故险阻不守士卒不战而败亡之形常在目前矣治人如治水潦养人如养六畜用人如用草木数术家立语如此失伦类甚矣记礼者云大为之防民犹逾之若上以礼义为民坊谨而勿慢如以治水潦之道治之犹可也人之养六畜未有不时其饥饱为之圏牢求所以利之而民之饮食居处上则夺之以自利是不如六畜也人之用草木未有不顺其已成随其所宜以遂其材而民则斩刈不顾喜近怒远进亲退疏以枉阏之是不如草木也然则失伦类之言而志犹在于治虽通伦达类而不足以治或反以害之众矣不知其病安在也   凡布国之重器莫重于令令重则君尊君尊则国安令轻则君卑君卑则国危故安国在乎尊君尊君在乎行令明君察于治民之本莫要于令故曰亏令者死益令者死不行令者死留令者死不从令者死五者死而无赦惟令是视按管子无虑十余万言而独此数十语后人道説不置夫论治一本而已不可有二也为管子者既称下令于流水之源取其顺民之心而易行于其先矣安得压之以威惧之以死虽逆民心而不恤于其后哉而道説之者既以其言顺民心者为是而不以其言逆民心者为非顾言之不置又何哉孔子曰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是数术家以令为令而孔子以不令为令也又曰人之言曰予无乐乎为君惟其言而莫予违也如其善而莫之违也不亦善乎如不善而莫之违也不几乎一言而丧邦乎是数术家以言而不违为兴国而孔子以言而不违为亡国也古人之于命令也先甲三日后甲三日先庚三日后庚三日夫上之所欲未必是逆而行之不可也民之所欲未必是顺而行之不可也非顺非逆理必有行而行之者也先之以开其所知也后之以熟其所信也申重谆悉终于无不知也斯行矣命令之説所以为民非为君也焉有未能生之而已杀之者乎数术家闇于先王之大意私其国以自与以为是命令者特为我而发民所未谕而操制之术先焉故始于欲尊君而行令而其甚也无所不用矣孔子賛易以巽为随风而其用曰君子申命行事君子者通上下之言也以姤为天下有风而其用曰后施命诰四方后者独一人之言也夫通上下与独一人然皆非巽莫行焉且数术家茍恣胷臆而不稽之先王不足罪矣后之为学既一于尧舜周孔然不思以易论语之言出令而皆欲以管子之言出令是数术刑名常为主而申商韩非之祸无时可息也悲夫   凡赦者小利而大害者也故久而不胜其祸毋赦者小害而大利者也故久而不胜其福故赦者犇马之委辔毋赦者痤睢之药石也又曰文有一侑武无一赦惠者多赦先易后难法者先难后易惠者民之仇雠法者民之父母当时论不可赦如此岂如司马迁所记陶朱公子之类或者君臣之间固售其私因以惠奸长恶即古人制法未尝不与赦并行故雷雨作解君子以赦过宥罪而鲁肆大眚史无贬辞此有国旧典通上下常文非所以为成败祸福之要也然处士以意窥测发语偏陂遂与帝王之道离絶后学因之蔽固相承刘备至谓周旋陈元方郑康成间言治道多矣未尝及赦盖汉以后复为战国数百年此等见识不为无助也   堂上逺于百里堂下逺于千里君门逺于万里岂必天下与国虽一家一身其患皆然矣古之圣贤所以昭明大德荡涤疑阻周官一书通逹壅塞之理居半凡欲去此患也如数术家所言猜虑积于心忿忮形于色左右前后无非蔽欺钩钜设而告密用羣情惴惴莫敢自安夫是以求防贼而长诈伪速祸乱之成也尚何以救之故后世有以一切不知为大度无所复问为寛仁而反获兴其国者矣   所以为管子者在三匡二卷杂乱重复叙齐襄公被弑鲁桓公见杀皆与左氏不异然此书所有者左氏无有而复重杂乱者国语尽削除以就简一明此书之出在左氏后国语之成在此书后也其记管仲自谓小白必得国召忽称管仲为生臣朝之争禄相刺者不絶鲁庄抽劒揕齐桓皆浮传妄説而欲以此类预知人家国事可乎如左氏但云君使民慢乱将作矣奉公子小白出犇莒乱作管夷吾召忽奉公子纠来奔又曰子纠亲也请君讨之管召讐也请受而甘心焉又曰管夷吾治于髙傒使相可也从之如是非无他书不必详载亦可矣扬雄谓太史迁曰实録然岂必尽纪当时事而后为实哉使当时诸侯不去其籍又不经焚书而迁尽见则将有不可胜録者雄盖未知也   今夫人患劳而上使不时人患饥而重敛焉人患死而急刑焉如此而又近有色而远有德虽鸿鹄之有翼济大水之有舟楫也其将若君何则未知其为管仲之言欤或设言之欤虽设言之也亦近之矣故孔子曰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治国无异道也能以治不能以教则覇者之偏劣异于王术也   耳目者视聼之官也心而无与乎视聴之事则官得守其分夫心有欲者物过而目不见声至而耳不闻也故曰上离其道下失其事故曰心术者无为而制窍也按孟子称耳目之官不思而蔽于物心之官则思余论之已详然则以心为官而使耳目不得用与以心为官而使视聴尽其用二义不同而皆足以至道学者各行其所安可也至言专于意一于心耳目端知逺之证能专乎能一乎能无卜筮而知吉防乎能止乎能已乎能无问于人而自得之于已乎故曰思之思之不得鬼神敎之非鬼神之力也精气之极也则执心既甚形质块然视聴废而不行与前説大异盖辨士诸子之言心其极未尝不如此而后学初不考验特喜其异而亟称之则为心术之害大矣洪范思曰睿睿作圣各守身之一职与视聴同谓之圣者以其经纬乎道德仁义之理流通于事物变化之用融畅沦浃卷舒不穷而已乌有守独失类超忽戃恍狂通妄解自矜鬼神而曰此心术也哉宜乎孔子谓季文子再斯可矣   水地篇以水谕道以玉比德儒者之学亦然虽孔子未尝不然也素者五色之质淡者五味之中古之学必先见底的是用工处子夏言礼后乎而孔子谓可与言诗不然则文义茫茫如捕缉影象失其实矣此篇又言伏闇龙涸泽庆忌之类放恣不已夫纯于义理而学者犹不能择况以怪妄厠杂其间乎必并委弃之矣宋伐杞狄伐邢衞桓公不救裸体纫胷称疾召管仲曰寡人有千嵗之食而无百嵗之寿今有疾病姑药乎管仲曰诺于是令之县钟磬之榬陈歌舞竽瑟之乐日杀数十牛者数旬羣臣谏桓公又云彼非伐寡人之国也伐邻国也子无事焉宋已取杞狄已拔邢卫矣桓公起行笋簴之间公视管子曰乐夫仲父管子曰古之言乐于钟磬之间者言脱于口而令行于天下游钟磬之间者而无四面兵革之忧今君之事臣之所谓哀非乐也桓公曰善于是乃彻钟磬之县起而封杞封邢封衞云云兵革之防六乘车之防三反位以霸修钟磬而复乐管子曰此臣之所谓乐也世所称管仲相桓公事大抵若此按左氏狄人伐邢管敬仲言于齐侯曰戎狄豺狼不可厌也诸夏亲昵不可弃也宴安酖毒不可怀也诗云岂不怀归畏此简书简书同恶相恤之谓也请救邢以从简书邢人溃奔师迁于夷仪遂城夷仪具器用而归之师无私焉其迁衞也衞国忘亡然则管仲不当如左氏所言以匡齐侯而必纵其乐乃激谏之已事又复乐耶余尝疑左氏中管仲语自降古人十数等葢葛伯仇饷朕载自亳有罪无罪惟我在不复见矣然以侯伯救患分灾讨罪则称文王之诗正合理体亦未可遽引汤武责之也今辨士之辞又降左氏数十等世故日讹而王道沦失学者之论又愈降奈何使人君任法为道要始于管子其説以为佚乐驰骋宫中之懽皆无所禁圉利身便形养寿命垂拱而天下治尧舜及黄帝皆然又谓周书为国法而人君者莫贵于胜详其大意止是浅鄙无稽不闻先王之常道茍徇胷臆之劣想初无足言者然遂成战国亡秦之祸司马父子晩出不能明见反谓隂阳儒墨名法道德皆务为治直言之异路有省不省波流将泯又涨兴之既列家数真伪杂行为后世害无有穷已悲哉悲哉故舜谓防説殄行震惊朕师观春秋战国议论之变繁多至此唐虞夏殷之间又不知其几也   桓公放春三月观于野公曰何物可比于君子之德乎隰朋对曰夫粟内甲以处中有卷城外有兵刃未敢自恃自命曰粟此其可比于君子之德乎管仲曰苖始其少也防防乎何其孺子也至其壮也庄庄乎何其士也至其成也由由乎兹免何其君子也天下得之则安不得则危故命之曰禾此其可比于君子之德矣桓公曰善夫游豫观物不荡耳目之娱尊粟重禾以食为本类德象贤出语必敬诗曰曽孙来止以其妇子馌彼南畆田畯至喜攘其左右尝其防否禾易长亩终善且有曽孙不怒农夫克敏君臣之间果若此可以无刺矣轻重之权惟上所制人君操本民不得操末人君操始民不得操卒民重者君轻之民轻者君重之黄帝尧舜禹汤文武皆以珠玉黄金刀布为上中下币而疾徐先后行于其间盖为管氏书者变诈之説百出不穷其盛在于盐铁其用着于寳蓄泄废居豪夺商贾至决瓁落之水沐涂旁之树倾鲁梁之绨搜荆楚之鹿戏辞误论今虽存而不举者众矣独盐防为后人所遵言其利者无不祖管仲使之垢万世甚可恨也按其书记食盐之人月为钱三十中嵗之谷粜不十钱而月食谷四石是粜谷市盐与食谷之费略不甚远虽今之贵盐不至若是而管仲何以行之又按周官盐人掌盐之政令不载政令之由详其义官自造盐食用耳不卖也又按左氏晏子言鱼盐蜃蛤弗加于海海之盐蜃祈望守之是时衰微苛敛始有禁陈氏因为厚施将以取齐晏子忧之因疾而谏然则管仲所行安得为晏子所非乎齐卒以此亡若管仲果行之而乃以此霸又可信乎孔子以小器卑管仲责其大者可也使其果猥为市人不肯为之术孔子亦不暇责矣故管子之尤谬妄者无甚于轻重诸篇   习学记言卷四十五   钦定四库全书   习学记言卷四十六    宋 叶适 撰孙子   按司马迁称孙子十三篇两言之而班固志艺文乃言吴孙子兵法八十二篇又吴起四十八篇而今吴起六篇而已又今中庸一篇而志称四十九篇岂昔所谓篇者特章次之比非今粹书也然迁时已称十三篇而刘歆班固在其后反着八十二篇以火攻用间考之疑孙子亦有未尽之书然此为文字多少其不存者自不足论迁载孙武齐人而用于吴在阖庐时破楚入郢为大将按左氏无孙武他书所有左氏不必尽有然颖考叔曹刿烛之武鱄设诸之流微贱暴用事左氏未尝遗武功名章灼如此乃更阙略又同时伍员宰嚭一一诠次乃独不及武耶详味孙子与管子六韬越语相出入春秋末战国初山林处士所为其言得用于吴者其徒夸大之説也自周之盛至春秋凡将兵者必与闻国政未有特将于外者六国时此制始改吴虽蛮夷而孙武为大将乃不为命卿而左氏无传焉可乎故凡谓穰苴孙武者皆辨士妄相标指非事实其言阖闾试以妇人尤为奇险不足信且武自诡妇人可勒兵然用百八十人为二队是何陈法且既教妇人而爱姬为队长则军吏不可参用男子队长当斩其谁任之仓猝展转武将自败之不暇然谬误流传但谓穰苴既斩宠臣而孙武又戮爱姫也不知真所谓知兵者何用此或问子不与斩爱姬于事何所损益天下有道征伐自上出而行阵部伍皆有定法以教天下天下无道匹夫贱人以意言兵行阵部伍无复常经其流及上而为国者愿聴命焉祸结数千年不可救止此岂小故而谓无所损益耶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逺逺而示之近利而诱之乱而取之实而备之强而避之怒而挠之卑而骄之佚而劳之亲而离之攻其无备出其不意按子罕言天生五材民并用之废一不可谁能去兵兵者所以威不轨而昭文德也圣人以兴乱人以废其论突兀怪伟无有典常然犹是兵内事今诡道二字于兵外立义遂为千古不刋之説自司马子鱼以来不得已而一用之者以类采集自为一家变异翕忽犹若鬼神而古人之言兵者尽废矣乱而取实而备强而避卑而骄禹汤文王之兵也正道也非诡道也孙子不学不能知所知者诡而已   兵闻拙速未覩巧乆最为论后世用兵要处然巧者能乆拙者不能速古人久速此书未深考也书称武王一戎衣而天下大定此非巧拙久速所能预髙宗伐鬼方周公诛管蔡之党齐桓楚庄图霸皆最久后世诸葛亮虽无功亦能久暴师而不困夫行师有节驻兵有制于敌不厌于我不勤虽久可也若轻行歘反亟肄多方譬如冦盗有同夷狄虽速奚贵哉   智将务食于敌食敌一钟当吾二十钟秆一石当吾二十石按辕涛涂欲齐桓观兵东夷循海而归申侯反之使出陈郑之间供其资粮屝屦而齐执涛涂城濮之胜晋入楚师三日谷邲之败楚亦谷晋三日皆为大庆虽春秋用兵劣于前世然未有指敌以为食者至于后世剽劫掠夺无所不有而此书以为智将则赤眉黄巾纷纷起矣   自周衰诸侯强凌弱大并小春秋时无嵗无之围入灭取至立为凡例而此书有全国破国全军破军攻城十围五攻之论又谓不战而屈人兵当以全争于天下初看似径省然岂伐谋伐交所能致必如禹汤而后不战全争者可言也   极论縻军引胜又谓将能而君不御春秋时固无中御之患战国始有而未甚也秦汉以后其语遂为砭石盖此书亦非能见微者本于窥测而势转激耳   先为不可胜也以待敌之可胜能为不可胜不能使敌之必可胜可胜者守也不可胜者攻也守则不足攻则有余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善战者之胜也无智名无勇功其论彼己胜败之际至为恳切盖止欲不败而未尝敢求必胜也而后之欲必胜者皆于此书索之其它不足道而曹操李靖为最详则余所不能知也   战势不过奇正专为将兵者言之可也若为国则有正无奇也   能知战地能知战日则可千里而防战不知战地不知战日则左不能救右右不能救左前不能救后后不能救前而况远者数十里近者数里乎凡战以声相临以势相加决知战地战日虽汤武之师不敢以此自任如是则有守而已此书尽用兵之害而于守与不战持之最坚学者亦未之详也   兵非贵益多唯无武进足以并力料敌取人而已夫惟无虑而易敌者必擒于人此篇所记行军候敌情伪数十条而卒系之以此数语盖喜谋者多躁有虑者易骄智士之通患也   故战道必胜主曰无战必战可也战道不胜主曰必战无战可也夫可以必胜而轻失之者世固多有不可以胜而轻犯之者世固多有不然亦安得成败存亡之易置也此何独为兵言之故曰进不求名退不避罪惟民是保而利于主国之宝也又曰知兵者动而不迷举而不穷呜呼何独兵也   投之无所往诸刿之勇也明此书不与阖庐伍员同时善用兵者譬如率然率然者常山之蛇也攻其首则尾至攻其尾则首至攻其中则首尾俱至敢问可使如率然乎曰可夫吴人与越人相恶也当其同舟济而遇风其相救也如左右手又曰善用兵者携手若使一人不得已古人谓善治者能使天下如一家中国如一人又曰出入相友守望相助疾病相扶持则百姓亲睦然则善用兵者人人知其勇怯事事同其忧患死生利害不相背离所以首尾相救如使一人非谓阵法奇正同舟遇风不得已而然也如必曰投之死地然后生防之亡地然后存是真死亡岂复有生存之理哉   火攻浅事以此为书则不胜书何止十三篇也下文战胜攻取而不修其功者防命曰费留不与上篇连属战国説士所谓养由基可教射之类也   故明君贤将所以动而胜人成功出于众者先知也凡孙子所言皆先知之事而谓先知者不可取于鬼神不可象于事不可验于度必取于人知敌之情者而归之于用间则此书之纲领不过于用间而已然谓明君贤将以上智为间者必成大功盖其妄意之过若近事秦桧挟金人以执国权则可谓彼能用间矣   司马迁谓世所称师旅多道孙子十三篇始管子申韩之学行于战国秦汉而是书独为言兵之宗及董仲舒刘向修明孔子其説皆已黜而是书犹杰然尊奉逮今又将传之至于无穷此文武所以卒为二涂也悲夫甚哉扬雄不喜孙吴而曰不有司马乎呜呼不知雄所指何司马也   吴子   强国之君必料其民民有胆勇气力者聚为一卒乐以进战効力显其忠勇者聚为一卒能逾髙超逺轻足善走者聚为一卒王臣失位而欲见功于上者聚为一卒弃城去守欲除其罪者聚为一卒此五者军之练锐也有此三千人内出可以决围外入可以屠城矣屠城决围非是使地轻马马轻车车轻人人轻战明知险易则地轻马刍秣以时则马轻车教练有余则军轻人锋鋭甲坚则人轻战用兵之法敎戒为先一人学战敎成十人十人学战敎成百人百人学战教成千人千人学战教成万人万人学战教成三军以近待远以佚待劳以饱待饥圆而方之坐而起之行而止之左而右之前而后之分而合之结而解之每变皆习乃授其兵是谓将事按孙子言将事太深远不若此之切近   吴子曰凡兵有四机一曰气机二曰地机三曰事机四曰力机三军之众百万之师张设轻重在于一人是谓气机路狭道险名山大塞十夫所守千夫不过是谓地机善行间谋轻兵往来分散其众使其君臣相怨上下相咎是谓事机车坚管辖舟利橹楫士习战陈马闲驰逐是谓力机知此四者乃可为将按孙子军形兵势虚实军争九变诸篇微妙入神然起此语简直明白无智愚高下皆可用用而必验则过之矣   司马法   古者以人为本以义治之之谓正正不获意则权权出于战不出于中人正不获意则权不成语又言有虞氏不赏不罚而民可用至德也夏赏而不罚至教也殷罚而不赏至威也周以赏罚德衰也尤不成语其它大抵类此司马迁谓司马兵法闳廓深远虽三代征伐未能竟其意即此法耶抑别有所指也穰苴事余固言其非儒生学士籍名于兵漫漶弛靡无所归宿夫非知德者不足以知兵而迁之所云闳廓深逺才若此悲夫   六韬   古人盛际尧举舜舜荐禹臬陶汤用伊尹髙宗梦傅説书皆详纪而文王遇太公望事乃阙略可恨诗但言维师尚父时维鹰扬谅彼武王肆伐大商防朝清明而已观左氏载赐履一节葢太公初进文王尚为诸侯及佐武灭商遂屏辅于外故其功不及周召之大也然世俗流传而兵家窃借以为书若今六韬者后世承缪谓其君臣遇合之间隂谲狭陋至此则何以对越在天而上帝临汝乎   自龙韬以后四十三篇条画变故预设方御皆为兵者所当讲习孙子之论至深不可测而此四十三篇繁悉备举以为孙子义疏也其言避正殿乃战国后事固当后于孙子论将有十过近于五危战车十死战骑十败与行军九地相出入其励军言礼将力将止欲练士各聚卒敎战成三军又本于吴起然则孙吴固兵家所师用至庄周亦称九徴则真以为太公所言矣然周嫚侮为方术者而不悟六韬之非伪何也盖当时学术无统诸子或妄相诋訾或偶相崇尚出于率尔岂足据哉按军用述三军器用攻守之具秩品众寡之法甲士万人器械重厚无所不有计十万人乃足葢非道路所能容左氏邲之战但言军行右辕左追蓐前茅虑无中权后劲百官象物而动军政不戒而备城濮七百乗韅靷鞅靽而已若羣物尽行起江越海皆有兵其临时仓猝施用不及乃自败之道然亦不可不知也孙子谓无辎重则亡无粮食则亡无委积则亡又曰百里而争利则擒将军五十里而争利则蹶上将军夫阻守其处见利而不能争则何取于兵而舍辎重粮委徒手而搏者又未有不覆军杀将则兵焉往而求胜然则为孙子之术者必无战而后可尔   三略   使智使勇使贪使愚世以为口实按孙子将有五危必死可杀必生可虏忿速可侮亷洁可辱爱民可烦凡此五者将之过也兵之灾也覆军杀将必以五危然则无智勇贪愚者孙子之所用而使智勇贪愚者孙子之所禁也智勇犹不可而况贪愚乎师必以功无不可使惟其胜而已患在胜后自贱而贵自卒而将亡国杀君未有不由此矣   军井未达将不言渇军幕未办将不言倦军灶未炊将不言饥冬不服裘夏不操扇雨不张盖是谓将礼按将礼二字及下礼将力将欲将皆兵家自为之义于古无所稽据也周官宗伯以军礼同邦国大师之礼用众也大均之礼恤众也大田之礼简众也大役之礼任众也大封之礼合众也所贵于礼者谓能有所别异而军礼独言同然则将礼二字亦不可谓不得古人意矣晋侯登有莘之墟以观师曰少长有礼其可用也不知当时所言有礼者指何事然后世及今有讹谬相传为将者不言礼而皆言威故子玉治兵终朝而毕鞭七人贯三人耳国老皆贺而蒍贾以为刚而无礼不可以治民其有能吊死哀伤同士卒甘苦则又以为恩而不复言礼矣夫礼者将之本威者将之末恩者威之余也况后世及今士卒习惯望其上者惟威是必无敢希恩正蒍贾所谓靖于内而败于外安能胜敌哉   尉缭子   今国被患者以重宝出聘以爱子出质以地界出割得天下助卒名为十万其实不过数万尔兵来者无不谓其将曰无谓天下先战其实不可得而战也史称吴起要在强兵破游説之言纵横者天下既乱各有一种常势随其所趋无得自免且三代诸侯既已吞倂及六七可谓至强而纵横之説方出而制其死命如尉缭之流所见与起略同然孱王谬主终不能翻然改悔而相随以亡其后唐化为节度每徴诸道兵讨贼度支倍廪给隂与贼约所取不过一县一镇而止唐亦竟以此消尽不复能改图今世固自有常势士已无特出之智所恃者以前代成败自考质或能警省尔然无所増长而更以惑多矣至于兵书则腐陋不足采聴尤甚矣   凡兵不攻无过之城不杀无罪之人夫杀人之父兄利人之货财臣妾人之子女皆盗也尉缭子言兵犹能立此论孙子得车十乘以上赏其先得者而更其旌旗车杂而乘之卒善而养之是谓胜敌而益强区区乎计虏掠之多少视尉缭此论何其狭也夫名为禁暴除患而未尝不以盗贼自居者天下皆是也何论兵法乎   太宗李靖问对   太宗欲取髙丽专委李靖固能辨之如论用正兵及诸葛亮马隆事皆后世为将者所当知也然太宗欲以髙丽为己功忌靖不用迄无尺寸效而疲弊天下当是时岂奇正之説所可了方人主鋭意自将而靖不能出一言救止或有蹉跌必与之俱败盖靖者止知言为将而不知言为国也夫以将事隠国谋误后人甚矣当削霍邑之战唐事几败而成太祖由此始定霸业所以言者矜夸其功特假设奇正为问耳靖非不知而难斥高祖固亦回謢为答而太宗犹恐靖不悟重复诘难盖其自伐之心终不忘也蔽吝若此安足以决奇正之实论哉故言旗参差而不齐鼓大小而不应令喧嚣而不一真败却非奇也则已明告之矣且建成军郤只谓之败太宗救败仅而致胜固无奇正相生之理今以败郤为奇亦恐误后人也   孙子言三军之众可使必受敌而无败者奇正是也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善出奇者无穷如天地不竭如江海终而复始日月是也死而更生四时是也战势不过奇正奇正之变不可胜穷也奇正相生如环之无端孰能穷之哉曹操修其术有一术二术先后旁系至太宗与靖问答益详自是奇正为兵家大议论按孙子所谓奇正者一军之内教令素明士卒服习若使一人临敌制变分合在已不可预料且山林防士所以自神其説遂有天地江海日月四时之论乃一将之任非有国者所当言也从古兵法有正无奇神农黄帝杂説纷纷不足考信所考信者惟舜禹汤武禹之于三苖岂是不能以奇胜然终于班师而不用及其必用而不得已则汤武之于桀纣亦卒用之桀纣之众岂是不能以奇拒敌然终于灭亡而不振也况诸侯万数各出奇险大者并吞旁邻小者自守其国正帝王所禁而可以自为之哉故易称师出以律否臧凶律者正也否而臧者不以律为正而以奇取胜也易者三代所传孔子所述之正文非孙子处士自神之説也诚使舜禹汤文武之道复明师出以律真丈人吉而天下服矣不然则孙武曹操更奇迭正图别指授列散卒聚一将之术讲于庙堂防败忽成小获大丧而无底止也哀哉   靖以分合所出惟孙武能之吴起而下莫可及焉其説谓两军相向使贱而勇者前击锋始交而北北而勿罚观敌进取一坐一起奔走不追则敌有谋矣若悉众追北行止纵横此敌人不材击之勿疑臣谓吴术多此类非孙武所谓以正合也按起所言设术尝冦昔人所用固与武相出入【饵兵勿入佯北勿追】未知谓何以为不如起简直胜负欲其易见而武蔽秘务为不可窥测若如后世之论用兵不过于求胜奚必自分髙下于其间况武之指在于必受敌而无败夫使其可以疾速而取胜则焉取夫迟缓而无败哉   靖言前代战鬭多是以小术而胜无术片善而胜无善安足以论兵法谢破苻坚非谢之善乃苻坚之不善以余观之靖为坚用则信不足以敌坚矣然靖不及王猛猛劝坚勿以晋为图是犹知兵有不可用者非战胜攻取所能与也若靖之志在于用兵而已使其为坚谋负其诈力急于混平大众乖离一旦氷解非智所及淝水之败依然固在正如賛伐高丽之比则虽有兵法何所施哉靖又言坚为慕容垂所陷尤不近理王猛本以垂非乆畜多方疑间不能夺坚谬计而坚以十分天下八九之威贪得怙胜自致灭亡垂安能防之靖徒知从太宗取羣盗之易遂以筭略为准极轻视豪雄不知兵法以上更有多少节次固不可以责靖也   兵法何必自黄帝起而世所传握奇文者兵家流借其名李靖亦有不知乎丘井所以度地居民岂为兵制谓数起于五终于八皆在此非也周自上世迁岐已有立国之法谓太公始建非也戎车三百两虎贲三千人言师尽行谓立军制非也六步七步四伐五伐六伐七伐誓众贵速且不穷兵谓教战法非也夫法所以用兵而兵之成败不专在法若必以法为胜则蚩尤桀纣若林之旅岂其皆无法哉且项羽之于汉髙固尝百胜一败而亡岂汉一日而有法哉靖虽通明练事而兵家之习气不除恐如此而谋人之国家亦尽有害偶值唐之方兴故不见耳至李勣则见之矣   民与兵皆自伍法起盖自有生民以来如此最为大事而靖轻言之但云臣酌其法自五人变为二十五二十五变为七十五而已而独珍贵阵法既以为黄帝所制又谓太公实缮其法又谓齐人得其遗法管仲复修之又祖管子言管仲分齐为三又谓诸葛亮八阵即握奇法凡此皆山泽隠约以术自喜夸妄相承而后人信之就如其言则自黄帝三代数千年独数人通悟阵法余皆寂寥零落且天下之兵无日不鬭而部伍卒乗将安所寄托乎按周官司马掌搜苗狝狩其陈皆如战之陈其坐作进退疾徐疏数皆如战之节而春秋所记鲁事皆具以鲁视之他国何独不然然则五家为比积而成乡五人为伍积而成军元帅居中乡大夫士各守部分前战后拒险易分合形势自然彼四头八尾六花八阵曽何区区执为奥密哉盖当时上自王公下至卒伍皆明知之不以为异也郑鱼丽楚乗广晋毁车虽临时昧利坏乱常制终不能变大法然后世反更以为奇术方战国处士主议论旧诸侯相次亡灭秦亦继之岂惟诗书礼乐沦没而兵制亦大坏盗贼亡命化为侯王此古战阵法所以荡尽而黄帝握奇遂为秘文也然前人未尝学周官虚声崇周自不足怪今之学者已学周官奈何视为外物相与别画阵法无休时学既无所统一而殚思竭虑有害无益是可叹矣   太宗举孔明言有制之兵无能之将不可败也无制之兵有能之将不可胜也余毎恨亮集不存无以考其所行也亟肄以疲之多方以误之彼出则归彼归则出楚必道敝阖庐从之楚于是始病此战国相倾之术也太宗以天下之大乃谓千章万句不出乎多方以误之一句孔子曰智及之仁不能守之虽得之必失之智非误也智得而仁不能守犹且失之况以误得而又以误守耶此太宗与靖所未讲也   靖言王寻王邑不晓兵法徒夸兵众所以自败按王莽用事者严尤最晓兵法昆阳之战尤为谋主既败乗轻骑践死人而逃嗟夫莽之亡至此晩矣何论兵法乎太宗言李勣非朕控御则不可用它日太子治若何用之靖言为陛下计莫如黜勣令太子复用之则必感恩图报于理何损太宗曰善朕无疑矣太宗虽尽用一世豪英而其心量狭薄如此与汉武画周公负成王以赐霍光不太相远乎且固无父黜而子用以此为顾命者然则房杜王魏之流号为遇时而儒生譊譊称诵不已盖可悲矣   靖言兵法分为三等一曰道至微至深易所谓聪明睿智神武而不杀又言张良范蠡孙武脱然髙引不知所在非知道安能尔尤泛滥无实兵之所谓道者以义治不义诛暴乱禁淫慝若周官司马九伐之法是矣然益谓惟德动天若兵之治人深者不可以动天矣又言满招损谦受益时乃天道夫以兵加人而制其死命满孰甚焉故知德者不以兵而知兵者安能自托于道虽太公闳散未敢当也而况范蠡孙武之流哉   按诸子书惟庄列文中子不及论述先生尝答之宏书云记言序目荀卿后仅有四卷如庄列诸书虽熟商量莫知所以命笔只得且放过因思向前有多少聪明豪杰之士向渠虀瓮里淹杀可怜可怜以此且欲将文鉴结尾作了当去然亦非尽此嵗不能成也又云庄列文中子向本欲先下手为其当条理防太多不胜笔墨颇若烦碎合为一论则又贯串未易至今果如文中子説经史前代儒者所未有説理虽不背驰而摸搨形似无卓特见识此为大病至于房魏礼乐其家子弟从旧传习间者或信或疑然要是浅者未足论也   习学记言卷四十六 <子部,杂家类,杂学之属,习学记言>   钦定四库全书   习学记言卷四十七    宋 叶适 撰吕氏文鉴   吕祖谦字伯恭公着五世孙中进士第又中慱学宏词与张栻朱熹同时学者宗之仕至著作郎卒年四十五初孝宗命知临安府赵磻老诠校本朝文海磻老辞不能遂以命祖谦因尽取渡江前众作备加搜择成百五十卷盖自古类书未有善于此按上世以道为治而文出于其中战国至秦道统放灭自无可论后世可论惟汉唐然既不知以道为治当时见于文者徃徃讹杂乖戾各恣私情极其所到便为雄长类次者复不能归一以为文正当尔华忘实巧伤正荡流不反于义理愈害而治道愈逺矣此书刋落浩穰者百存一二茍其义无所考虽甚文不録或于事有所该虽稍质不废钜家鸿笔以浮浅受黜稀名短句以幽逺见収合而论之大抵欲约一代治体归之于道而不以区区虚文为主余以旧所闻于吕氏又推言之学者可以览焉然则谓荘周相如为文章宗者司马迁韩愈之过也   礼部尚书周必大承诏为序称建隆雍熈之间其文咸平景徳之际其文慱天圣明道之辞古熈宁元祐之辞达按吕氏所次二千余篇天圣明道以前在者不能十一其工拙可验矣文字之兴萌芽于栁开穆修而欧阳修最有力曽巩王安石苏洵父子继之始大振故苏氏谓虽天圣景祐斯文终有愧于古此论世所共知不可改安得均年析号各擅其美乎及王氏用事以周孔自比掩絶前作程氏兄弟发明道学从者十八九文字遂复沦壊则所谓熈宁元祐其辞达亦岂的论哉且人主之职以道出治形而为文尧舜禹汤是也若所好者文由文合道则必深明统纪洞见本末使浅知狭好者无所行于其间然后能有助于治乃侍从之臣相与论思之力也而此序无一词不谄尚何望其开广徳意哉葢此书以序而晦不以序而显学者宜审观也   赋虽诗人以来有之而司马相如始为广体撼动一世司马迁至为备録其文骇所无也扬雄喜而效焉晚则悔之矣然自班固以后不惟文浸不及而义味亦俱尽然后世犹继作不已其虚夸妄说盖可鄙厌故韩愈欧王苏氏皆絶不为今所谓皇畿汴都感山南都之类非于其文有所取直以一代之制一方之事不可不知而已皇畿以事实胜而汴都惟盛称熈豊兴作遂特被赏识昔梁孝王汉武宣毎有所为辄令臣下述赋戏弄文墨直俳优之雄而厯代文士相与沿袭不耻是可叹也自与虏通和太行皆为禁山坐失地利故此赋感之然谓以元祐之版书较景徳之图箓虽増田三十四万余顷反减赋七十一万余斛以为不用先王之法致然则非也夫垦辟众则利在下蠲放多则恩在上何害为王政而必欲如宇文融乎盖近世之论无不然矣   五鳯楼赋是时大梁宫室始与西京比而梁周翰厯陈前代亡国之君滛于土木者为戒何止讽也盖显刺必出于明时无若丹朱傲信其为舜禹之盛矣世多言太祖尝议都洛阳以省冗兵恨后世不能用本据王禹偁遗事其载李符李懐忠之谏或当有之至谓太祖答晋王欲循周汉故事以安天下又谓不及百年民力必殚则其家子孙以当时所见闻増益之非本语也冗兵自在真宗仁宗世太祖时兵何尝冗而顿忧其后乎自唐裂藩镇养兵民力固已殚而士大夫不能知就有能知者亦不能改安得谓本朝百年后民力始殚为太祖语且五代时盐酒末利皆辄杀人民命尚不可保何止殚民力乎秦汉及唐虽都关中何尝不以兵强天下隋唐府卫民半为兵而人主嵗犹就食东都何止冗兵为费哉厯代帝王不常厥居汴无不可都之理葢自得太原即乘势伐幽州筭画无素一时仓猝几不自保国势由此而弱契丹侵陵河北破壊始坚守和好而兵因以日増乃谋国者之谬非谓必恃兵以为固也使太祖临御乆其所以处此要自有道遗事所记失其实矣   籍田大搜大酺不常有赋颂所以记也明堂未之有所以兆也凡此类以事观可也张咏声赋词近指逺宏达朗畅异乎鸣蝉秋声之为葢古今竒作文人不能进也晏殊中园叶清臣松江秋泛自谓得穷达奢俭之中今亦以此録之然上无补衮拯溺之公义下无隠居放言之逸想则所谓中者特居处饮食之泰而已不足道也秋蓬度石室凿二江赋发明文翁李氷有功于蜀其言民未得所欲事或有不利先世所未暇除去圣人所未及裁制皆吾人之所事有感于斯言也   闻之吕氏读王深父文字使人长一格事君责难爱人抱关诸赋可以熟玩自王安石王回始有幽逺遗俗之思异于他文人而回不志于利能充其言殆非安石所能及然若少假不死及安石之用未知与曾巩常秩何如士之出处固难言也   周氏拙赋为今世讲学之要按书称作伪心劳日拙古人不贵拙也大巧若拙巧者劳而智者忧无能者无所求老荘之学然尔葢削世俗纎浮靡薄之巧而归之于正则不以拙言也以拙易巧而不能运道则拙有时而伪矣学者所当思也   初欧阳氏以文起从之者虽众而尹洙李觏王今诸人各自名家其后王氏尤众而文学大壊矣独黄庭坚秦观张耒晁补之始终苏氏陈师道出于曽而客于苏苏氏极力援此数人者以为可及古人世或未能尽信然聚群作而验之自欧曽王苏外非无文人而其卓然可以名家者不过此数人而已邢居实蚤夭沈括刘跂之流终不近也黄庭坚言屈宋之后自铸伟辞此语当考天下为一家赋吕大钧作大钧兄弟从张氏学而大防为相程氏与司马氏善当时在要地者多程氏之门故元祐之政亦有自来此赋与西铭相出入然其言昔既有离则今必有合彼既可废则我亦可举谓井田封建当复也若存古道自可如此论若实欲为治当更审详   汉以经义造士唐以词赋取人方其假物喻理声谐字恊巧者趋之经义之朴阁笔而不能措王安石深恶之以为市井小人皆可以得之也然及其废赋而用经流弊至今防题折字破碎大道反甚于赋故今日之经义即昔日之赋而今日之赋皆迟钝拙澁不能为经义者然后为之葢不以徳而以言无往而能获也诸律赋皆场屋之伎于理道材品非有所关惟王曽范仲淹有以自见故当时相有得我之小者散而为草木得我之大者聚而为山川如云区别妍媸愿为轩鉴傥使削平祸乱请就干将之句而欧苏二赋非举场所作葢欲知昔时格律寛假人各以意为之不拘碍也有物混成先天地生老氏之言道如此按自古圣人中天地而立因天地而教道可言未有于天地之先而言道者有司不考详以邪说取士士亦以邪说应之既以此得遂以为是岂惟不以徳而以言又并其言失之矣   按吕氏有家塾读诗记丽泽集诗行于世本朝诗与今篇目不同无几乃其素所诠次云尔孟子言王者之迹熄而诗亡诗亡然后春秋作春秋作不作不系诗存亡此论非是然孔子时人已不能作诗其后别为逐臣忧愤之词其体变壊葢王道行而后王迹着王政废而后王迹熄诗之废兴非小故也自是诗絶不继数百年汉中世文字兴人稍为歌诗既失旧制始以意为五七言与古诗指趣音节异而出于人心者实同然后世儒者以古诗为王道之盛而汉魏以来乃文人浮靡之作也弃而不论讳而不讲至或禁使勿习上既不能涵濡道徳发舒心术之所存与古诗庻几下复不能抑扬文义铺写物象之所有为近诗绳准块然朴拙而谓圣贤之教如是而止此学者之大患也吕氏自古乐府至本朝诗人存其性情之正哀乐之中者上接古诗差不甚异可与学者共由而从之尚少故略为明其大槩如此后世诗文选集诗通为一家陶潜杜甫李白应物韩愈欧阳脩王安石苏轼各自为家唐诗通为一家黄庭坚及江西诗通为一家人或自谓知古诗而不能知后世诗或自谓知后世诗而不能知古诗及其皆知而辞之所至皆不类则皆非也韩愈称臯防伊周孔子之鸣其卒归之于诗诗之道固大矣虽以圣贤当之未为失然遂谓魏晋以来无善鸣者其声清以浮其节数以急其辞滛以哀其志弛以肆其为言乱杂而无章则尊古而陋今太过而又以孟郊张籍当之则尤非也如郊寒苦孤时自鸣其私刻深刺骨何足以继古人之统又况于无本者乎愈欲以絶识髙一世而不自知其无识至此重可叹尔   张衡四愁虽在苏李后得古人意则过之建安至晋髙逺宋齐丽宻梁陈稍放靡大抵辞意终未尽唐变为近体虽白居易元稹以多为能观其论叙亦未失诗意而韩愈尽废之至有乱杂蝉噪之讥此语未经昔人评量或以为是而呌呼怒骂之态滥溢不可御所以后世诗去古益逺虽如愈所谓乱杂蝉噪者尚不能到况欲求风雅之万一乎孟郊谓诗骨耸东野诗涛汹退之而愈亦自谓还当三千秋更起鸣相詶呜呼以豪气言诗慿陵古今与孔子之论何异指哉   四言自韦孟司马迁相如班固束晢陶潜韩愈栁宗元尹洙梅尧臣欧阳脩王安石苏轼工拙畧可见余尝怪五言而上徃徃世人极其材之所至而四言虽文词巨伯辄不能工何也按古诗作者无不以一物立义物之所在道则在焉物有止道无止也非知道者不能该物非知物者不能至道道虽广大理备事足而终归之于物不使散流此圣贤经世之业非习为文词者所能知也诗既亡孔子与弟子讲习其义能明之而已不敢言作虽如防夏子思孟子之流皆不敢言作诗也后世操笔研思存其体可也而韩愈便自谓古人复生未肯多让或者不知量乎   李至桃花犬歌史官书事无大于此犬者乎葢讥之也月石砚屏余顷见之长溪陈氏云其旧物莫知是非然何足道喜其似而强名之又为之穷搜异说以为慱君子之学所宜慎也   王禹偁髙锡诗言文自咸通后流荡不复雅因仍厯五代秉笔多艶冶髙公在紫微滥觞诱学者自此遂彬彬不荡亦不雅此文章小气数只论用世者栁开穆脩至欧阳氏以不用世之文欲捩回机括虽不能独胜然后世学者要为有用力处夫可以自勉而安于自弃时文误之尔   韩氏昼锦堂自为诗而欧阳氏为记未知与苏季子朱买臣所较几何而谓伊周事业可几而及崧髙韩奕备叙文物之美使诚得其道孔子不以为过不然则沐猴而冠顾影惕息韩生之讥终在未可以言邦家之光也欧阳氏读书正经首唐虞伪说起秦汉篇章与句读解诂及笺是非自相攻去取在勇断初如两军交乘胜方酣战当其旗鼔催不觉人马汗至哉天下乐终日在几案以经为正而不汨于章读笺詀此欧阳氏读书法也然其间节目甚多葢未易言以其学考之虽能信经而失事理之实者不少矣且笺传杂乱无所不有必待战胜而后得则迫切而无味强勉而非真几案之间徒见其劳而未见其乐也几案之乐当黙识先觉迎刃自解如日月朗耀云隂解驳安在鬭是非决胜负哉东州逸党言西晋阮籍王衍等事余固辨之司马懿父子杀夏侯嵇康遂簒曹氏天地隂阳为之颠倒者数百年使孔子在何止临河而返太初愤逸党可也柰何以罪籍衍乎   刘敞言多古意与王安石同安石为世所信而敞不能者敞据科目为官职故也苏轼少年时便谓其奋臂取两制不十余年非有汗马之劳米盐之能大意畧可见尧舜文王不作士无必遇者固多得于奔走困穷之余尔日出堂上饮欲主人髙础为去蚁之地其自任重矣然不知蚍蜉由己而生蚍蜉犹恶其渐而又寻斧焉余尝疑其文字言语之工未当在小人之列吕氏云既为小人之事只是小人今人徃徃未知此王令邢居实皆少而雄迈有古人筋骨畧不相上下然令逆为愤嫉不能容人居实过自摧残不能自容夀夭虽有命其徳之所近或有以取之也令采选诗韩愈遭驳议最甚愈年长矣后生何可畏之甚也然令谓安知九列荣顾是徳所累按孔子称以吾从大夫之后不可以徒行又谓喜将闾巷好特与妻子议子疾病子路使门人为臣曾子曰季孙之赐也我未之能易古人亦未至轻鄙富贵顾其义何如尔令一至之见固未能尽道谓之有志可矣苏氏半字韵诗酬和最工为一时所慕次韵自此盛于天下失诗本意最多夫以六义为诗犹不足言诗况以韵为诗乎言今年一线在那复堪把玩欲起强持酒故交云雨散无乃与川上之逝异观比于愽塞为欢娱粗胜耳   东坡七首哀而不伤放而无怨髙于古今数等秦黄诸人欲至而不能葢其天之所资至是而后信尔   五七言律诗按诗自曹刘至二谢日趋于工然犹未以联属校巧拙灵运自夸池塘生春草而无偶句亦不计也及沈约谢朓竞为浮声窃响自言灵均所未覩其后浸有声病之拘前髙后下左律右吕匀致丽宻哀思宛转极于唐人而古诗废矣杜甫强作近体以功力气势掩夺众作然当时为律诗者不服甚或絶口不道至本朝初年律诗大壊王安石黄庭坚欲兼用二体擅其所长然终不能庻几唐人苏氏但谓七言之伟丽者则失之尤甚葢不考源流所自来姑因其已成者貌似求之耳王安石七言絶句人皆以为特工此亦后人貎似之论尔七言絶句凡唐人所谓工者今人皆不能到惟杜甫功力气势之所掩夺则不复在其防墨中若王氏则徒有纎弱而已而今人絶句无不祖述王氏则安能窥唐人之藩墙况甫之所掩夺者尚安得至乎   初分大道非常道才有先天未后天大道常道孔安国语先天后天易师之辞也三坟今不且不经孔氏莫知其为何道而师先后天乃义理之见于形容者非有其实然山人隠士輙以意附益别为先天之学且天不以言命人所谓卦画爻象皆古圣智所自为寓之于物以济世用未知其于天道孰先孰后而先后二字亦何系损益山人隠士以此玩世自足则可矣而儒者信之遂有防用先后天之论夫天地之道常与人接顾恐人之所以法象者不能相为流通至其差忒乖戾则无以辅其不及而天人交失矣柰何舍实事而希影象弃有用而为无益此与孟子所谓毁瓦画墁何异盖学者之大患也   邵雍诗以玩物为道非是孔氏之门惟曽晳直云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孔子与之若言偃观蜡樊迟从防仲由揖观射者皆因物以讲徳指意不在物也此亦山人隠士所以自乐而儒者信之故有云淡风轻傍花随栁之趣其与穿花蛱蝶防水蜻蜓何以较重轻而谓道在此不在彼乎   吕大临送刘户曹独立孔门无一事惟顔氏得心斋按顔氏立孔门其具在我以文约我以礼欲罢不能既竭吾才虽非杜预之癖相如之俳然非无事也心斋荘列之寓言也其言若一志无听以耳而听以心无听以心而听以气葢寓言之无理者非所以言顔子也今初学者诵之深入肺腑不可抽吐为害最甚   鲜于侁九诵亦为当时所称清庙祀文王葢无以言其徳而侁祠尧舜周孔语絶鄙近不知何故   通商茶法诏按是时富弼韩琦为相贡举条制勅按是时范仲淹为参政本朝治道极盛之日也余尝考自庆厯嘉祐以来士之有志于当世者不少显用于时者亦众然不知天下事经隋唐茍且变壊古人治法遂不可复如财赋则天宝之后以税养兵如取士则开皇贞观已为科举以韩富极力仅能使茶法通商以范深思仅能先试防论而欧阳氏又谓欲复训诰于三代之文者不过如此是可悲已古人治法从上相承当其将变而知其不可变者叔向与孔子而已旣变而以为当复者孟子而已萧曹邴魏偶当治法未甚变壊之时故其行事犹粗有可观使其已壊则一等是収拾不来韩范富亦不足深责也欧阳氏言古者山泽之利与民共之此谓盐鐡金锡之类可也若茶则民所自种官直禁而夺之尔何共之有至韩刺义男为兵则不惟不知所以复而増益其变壊又甚矣   赐陜西招讨经畧都部署司寛放公用库钱事吕氏言国初宰相权重台谏侍从莫敢议朝士不平屡有攻击如卢多逊雷徳骧翟马周赵昌言王禹偁宋湜胡旦李昌龄范讽孔道辅更胜迭负然终不能损庙堂之势至范仲淹空一时所谓贤者而争之天下议论相因而起朝廷不能主令而势始轻矣虽贤否邪正不同要为以下攻上为名节地可也而未知为国家计也然范韩既以此取胜及其自得用台諌侍从方袭其迹朝廷毎立一事则是非锋起哗然不安如滕宗谅张亢因用公使钱过当至为置狱劾治范始觉其非以去就争之虽幸而狱不竟而小人窥伺间隙外则尹洙货部将内则苏舜钦卖故纸方纷纷交作诸人之身几不能自保且元昊反败军杀将殚困天下曾不知所以为谋乃以公使钱数十百万持英豪长短而陷之死地耶郑子孔为载书大夫诸司门子弗顺将杀之子产止之又请为之焚书子孔曰为书以定国众怒而焚之是众为政也国不亦难乎子产以为众怒难犯専欲难成迄焚而后定然及子产自为相却不如此直云礼义不愆何恤于人言而已葢韩范之所以攻人者卒其所以受攻而无以处此是以虽有志而无成也至于欧阳先为谏官后为侍从尤好立论士之有言者皆依以为重遂以成俗及濮园议起未知是非所在而倾国之人反回戈向之平日盛举一朝隳损善人君子无不化为仇敌至今不定然则欧阳氏之所以攻人者亦其所以受攻而不自知也孔子曰天下有道则政不在大夫天下有道则庶人不议夫不以道而以言其末流宜若是矣欧阳脩尊皇太后册文昔者明王之以孝治天下者非家至而日见之矣推所以行于已者为天下率尽所以奉其亲者为天下先而四海靡然其承风矣此人臣规讽人主之辞非人子所以施于其亲也又言深鉴汉家母后之失讫不践于外朝此人臣推美母后之辞亦非人子所以施于其亲也又言归政冲人合于易之进退不失其正之圣且英宗本以荒迷得疾不能听断故暂请后非后自欲之此尤非人子所当言也曹后还政世多异说然以神宗奉承之谨终始待遇曹氏不少衰则知宫阃固无间言而外人妄耳   习学记言卷四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   习学记言卷四十八    宋 叶适 撰吕氏文鉴   按孔安国称典谟训诰誓命之文典谟且置训诰誓命三代至今通用三代时人主至公侯卿大夫皆得为之其文则必皆知道徳之实而后着见于行事乃出治之本经国之要也周衰五六百年命令不复行于天下虽齐晋迭霸文告亦不能施于诸侯至秦擅事贵人尽军吏而丞史贱官执文墨之权于是所言非所用所用非所言而人主制诏朝廷命令为空文矣两汉纪只擿举一二后世祖述以为不可及其视书所称何啻泾渭之异流朱紫之殊色也盖人主及公卿大夫不知道徳而丞史贱官徒耀文词虚实各行体统分裂乃为治之大害不知者但以古今不同为解是可叹矣然余尝考次自秦汉至唐及本朝景祐以前词人虽工拙特殊而质实近情之意终犹未失惟欧阳修欲驱诏令复古始变旧体王安石思出修上未尝直指正言但取经史见语错重组缀有如自然谓之典雅而欲以此求合于三代之文何其谬也自是后进相率效之昔人所谓质实近情如髙皇帝侧室之子即位三十年百姓怨气满腹吾谁欺欺天乎指笑锄剔以为拙陋隠映旁出自谓竒巧至以献公之子九人重耳尚在嵗星吴分鬭士晋师之类尽为警切矣因吕氏载诏诰训词略叙大指如此盖大道既废专为虚词则今之号称摸拟典雅以求配合复古者固未必是而昔之率然突出质实近情者亦未必非且盘诰皆君上与民庶家人父子之语而韩愈反以为佶屈聱牙则安石之谬又何怪也   雍熈三年赵普请班师疏此本朝大议论也葢太祖平一诸国尚有太原未克未暇及幽州太宗既得太原便欲乗胜取幽州志既不就时太平兴国四年也距今七年矣普疏云旬朔之间便涉秋序当在六月中而曹彬等以五月败于岐沟奏入适相先后明年敌求报复河北山东取幽州岂有秘计而浪战亦安能有获必尽择智勇防仁者为将尺寸守之敌来使不能得去勿追逐鬭敌而无鬭燕民不计嵗月待其自至然后筑长城实塞下则夷夏分而汉敌安矣普既不足以知此王旦冦凖迄变为澶渊之和韩琦冨弼一一承用及国难梗棘河东河北尽委与之未闻以为非者尧舜三代礼义之区独江淮而已其误皆出于普然则虽以江淮为固守国制冦之道又未知其孰从或曰今姑忧不能守江淮逺指幽燕何益曰守淮坚而冦不可越所以安江南也用之山东河南犹是也用之河东河北关陜犹是也用之燕蓟犹是也取天下不可有异说也守天下不可有异道也舜禹不能易也   王禹偁言圣朝享国四十余年边鄙未甚宁人民未甚泰求利不已设官太多今陛下治之惟新救之在速此真宗初年也臣伏虑书生执言此奏陛下以为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此不知古今异制家国殊涂者也假如帝尧既殂帝舜在位尧时有八元未进四凶未除舜乃流放举用善恶两分未闻后之人曰尧不及于舜也舜不孝于尧也伏惟陛下遏老生之常谈奋英主之独断则天下幸甚此设谕也按哲宗初司马光将罢新法其时真有三年无改之论而光乃谓宣仁后以母改子非子改父卒为绍述之祸禹偁语简直不回防光何不径以为据依如魏相引贾谊晁错者岂鄙其朴率故耶禹偁受知太宗夫世有直道自有直气而为眞宗言此不疑眞宗亦未尝以为谤者直道素明也自庆厯后议论浮杂直气空多直道已散至治平熈宁纷事于言语之末而直道荡灭无余矣观此两节风俗之变可以考见今人欲景行前辈须是于明道景祐以前史接上去防方得   禹偁言减冗兵并冗吏使山泽之饶稍流于下按朱台符以京东运使应诏亦言陛下即位肆赦临朝听政覃恩而宥罪施仁而及物未尝蠲免残租许行利山海之货悉归于上酒税之饶不流于下葢不欲尽山泽之利而与民共当时虽已无此事而犹有此论也其后则此论亦无矣事之已徃犹可追论之不存深可畏且使今日有欲言寛山泽之禁者人不嬉笑而怒骂乎至言太祖时东未得江浙漳泉南未得荆湖交广朝廷财赋可谓未丰然而击河东备北敌国用亦足兵威亦强其义安在所畜之兵锐而不众所用之将专而不疑故也自后尽取东南数国又平河东土地财赋可谓广矣而兵威不振国用转急其义安在所畜之兵冗而不尽锐所用之将众而不自专故也此事今日固不能行矣而此论则至今犹在尚可议也且太祖精拣兵以严教习专任将以责战守其谋不为难知其效不为难继而卒无能髣髴其一二以行之者何耶若其论则固己腐朽熟烂五尺童子皆能道之而以陈于夸新喜竒者之前虽不至于怒骂而嬉笑者皆是矣故余欲及此论之尚存使明良忠智之士久于其任悉力毕心汰疲冗之兵用防耻之将尺扞寸御敌人无敢逸越以脩太祖之烈然后考寻已逺不存之论散利薄征遗泽余润民得资以衣食不至于饿穷流徙而无告以复前代之旧则岂惟伸禹偁台符之志而已哉虽孔孟不过是也   扬亿论弃灵州事宜由今而观若晓边事者然拓跋思恭以来世有五州中国不能问则固己弃地久矣太祖未暇讨一因而抚之使为蔽扞内郡获安亦时势当然也太宗既取其地遂反毎战輙败兵穷力屈继迁灵州孤外旦夕沦没正复弃之已无及矣亿乃逺引汉武置朔方公孙以为不便又以贾捐之弃珠厓为比乂谓地不过数千里为尧舜三代之盛而尤疎濶者至言燕蓟亦举而弃之自是主议论之臣遂以弃地为常而蹙国避冦外无余术矣其言太祖用姚内斌董遵诲守环庆有功亦与当时不合太祖时李彛兴父子尚为外臣故内斌等易于立功今继迁猖獗清逺灵武皆丧失边城沮气自保不暇虽欲专任如内斌等岂能遽收前人之功哉禹贡东渐于海西被于流沙朔南暨声教益之戒曰无怠无荒四夷来王自古圣贤虽曰尚徳而不务广地然亦未有以地不足而为徳之有余者况唐尝以灵武复兴矣亿不此之思独以公孙宏为辞然则见利害不尽设防画不精泛滥缀缉以空言误后人乃今世儒生学士大病也   冦凖论澶渊事宜余旧闻长老重凖力賛亲征且言其凢所规虑皆已先定非一时偶然而为者即此疏也自太宗世契丹冦边未尝宁息真宗甫终谅闇虏已大入亲驾戎车亟用祖宗之旧而傅潜畏懦不战范廷召康保裔败死张齐贤向敏中吕端李沆吕蒙正毕士安不能为谋及王超李福王继忠又败上议复出群臣不敢唯诺至是母子倾国来冦其势尤炽天下震动则陈尧叟王钦若避地南迁之请纷纷出矣冦凖初相仓猝奉上以行当时相毕士安有相公交取鹘仑官家髙有此处好唤宰相吟两首诗之语其为防略可见矣况此疏正是擘移兵马冦深则抽那大军护驾尔了无竒计未知诸公何以夸艶如此前代人主在鞍马间者固多然须必胜不胜则危亡随之人主勇于自行则固不论若诸将不用命而大臣将以天子之威压之则前傅潜今王超终皆不能効死必求和而后免辱无大者而凖犹可矜肆以为功伐乎呜呼举大将者萧何也身督战者裴度也克合晋楚之成者向戌也皆昔事之已验者也君子之相其君视其义与时如何耳可战则战而冯道不敢必战当和则和而桑维翰不敢必和又近事之当监者也凖既不能知人又不能临兵至于委曲调防两国之间为生灵请命又不能也而挟万乗侥幸然后以和为功则余所不敢闻也   孙奭论天书按此事王旦始终奉行夫人臣导人主以诬天而人主能自敬天此载籍异事也旦之所行如此而得为本朝贤相尤异事也奭言屈至尊以迎拜归袐殿以奉安上自朝廷下及闾巷靡不痛心疾首反唇腹非而无敢议者葢指当时之实也恭惟真宗克自抑畏无愧古贤王东封徃反独蔬食而辅臣皆不能望其以伊周召致君难矣哉   范仲淹应诏十事是赵绾王臧萧望之刘向以后一节次盖李固陈蕃直以人命争消长而房魏值其君自定经制故不得为节次也余尝疑儒者不得志于时非特道之难行盖其间亦自有考论不审处如十事中自精贡举以下其八皆国家所常行人情所同愿纵有排沮易于消复非利害之要也惟明黜陟抑侥幸最为庸人重害而仲淹先行之古者官职不分自无职外迁叙之法唐初急于用人自小官预大政其后兵乱假内职以重外权流弊及于五代官职各行于是有职外之官叙迁逓进真宗推恩优幸三歳一磨勘彼以为此人主命令也固非斜封墨勅之比而圣节任子人所歆艶一朝革去愠忿自深故此二事既先行鬭庸人重害之病开邪谄防间之门此其所以非常行与同愿者皆不得而伸也欧阳修云圣贤相遭万世一遇而苏洵以为当是之时毛发丝粟之材纷纷然而起合而为一惜哉惜哉仲淹但言石介作颂为怪不知我为其形彼张其影何足怪也幸仁宗寛明且善人之类已众故其遇祸不至如绾臧望之之酷韩琦继之于前二事裁其太甚而人亦不以为过盖势必以渐也【按欧阳修谓仲淹老练世故必知凡百难猛更张故其所陈志在逺大而多若迂缓然观此二事不可谓不猛矣】若仲淹先国家之常行后庸人之重害庻几防间不大作而基本亦可立矣故审于考论者平居师友讲习之急务孔子所谓如或知尔则何以哉若好行小慧则固无益也   韩琦论时事谓西北二冦祸衅已成可昼夜泣血非直恸哭太息其忧惧迫切如此诚然矣然所条七事国家所常行未有可以制敌也若夫隂营洛邑以为逰幸之所则踈矣使敌果向汴而洛阳仓猝不得为播迁乎况奔溃之余何由可守亦书生意貌之论耳大抵约和既定中外习安自无竒防可设其后王安石经理河北亦不过欲为先事之备而琦又以为不可行特静躁有不同耳   富弼辞枢宻论流民辨邪正三疏【又辨灾异非人事皆天数文意大畧类赵普而加谆复】丁宁反复俨如提耳而告人者旧传韩琦与弼议事未合戯弼曰又絮耶弼愠曰絮是何言耶观此三疏真絮也其言邪正和同君子小人之际学者皆以为至论盖其主意端为王安石尔方神宗以首相命弼弼审安石不可用何不正言于上决其去就而设此影语盖神宗必欲有所改作弼意不然而安石助之神宗去安石非难而责弼以必更张者弼之难也按欧阳修言弼明敏而果锐此初执政时也作相后则不然矣弼初执政更张之意过于范韩至作相乃以一切坚守无所施为为是虽如琦之微有改作亦不能从也古之贤相因忧患而益明周公是也弼因忧患益昬而犹欲自以为贤非余所知也   贾昌朝论边事言太祖得御将之道及善用将师精于觇候人所共知言削方镇兵权太甚之弊则人所不知虽有知者亦不敢言也言训营卒谓令诸军毋食肉衣帛营门有鬻酒肴则逐去士卒有服缯帛则笞责自古用事得死力未有不先使之温衣饱食者如后世养兵衣食不足怨嗟愤欝何以効命恐此当别论也昌朝作相当范韩兴废之时而朋党倾壊皆其力焉至于事业则未闻能践此言何也   包拯论宋庠且云无过则又不然执政大臣不能尽心竭节灼然树立是之谓过及近嵗方乃摭拾细故托以为名并举权徳舆事此一项论议虽非卓卓关系然亦从古流通至其时未断絶者自后无复有矣欧阳修谓拯素少学问观此是其天资能近大体不待问学也余尝谓尧舜禹臯陶君臣以来皆素有议论相虽汉唐褊狭而其流风余烈犹未尽絶及后世以经术起之无不欲上继尧舜而鄙陋汉唐然古人论议防絶皆尽而偏岐旁径从横百起莫觉莫知而皆安之以为当然也岂不可叹哉   欧阳修论日厯虽前引古史后言日厯时政记起居注并乞更不进本然不过督趣史院功程尔未暇论史法也唐人谓人主不观史其说陋矣后世相因遂以人主不观史为盛节谓必如是而后史官得其职此修所以有乞不进本之说也不知自古人主何尝不观史彼其所书善恶不隠顾省凛然观其一日可以戒其终身矣若人主赧然讳避赫然诛戮则史官亦未尝畏懦回避身可杀而史不可改史法由此而备故可为治道之助惜乎修之所讲未能及此止于记注而已韩愈最喜言史作顺宗实録载韦执谊王叔文同飰乃云郑余庆珣瑜二公皆天下重望相次归卧语类酸文嗟夫又在修下矣   修论包拯昔尝亲见朝廷致諌之初甚难今又获见朝廷用諌之効已着庆厯致諌事余于前章固论之按古所谓諌者以人主之身言之有责其臣以必諌已而自成其徳者舜予违汝弼是也有责其君以必受谏而后徳可成者傅説后克圣是也谏行则人主无过无过则明明则用人立政无不得其当而治道举夫知人安民禹以尧为难者葢过不能尽无而明或有所蔽也今修所言用谏之効不于人主之身焉是求而区区于臣下争议之末节故其効有时而穷修葢亲见之而不能救也濮邸之争岂修亦悔之而不敢言乎修之学未能及此而抗然为争议之主余惧后世之忘其本也故重述之   余屡闻吕氏言宋祁请复唐防幕法叹其思虑精宻考騐深逺非当时所及后学所宜知防幕军行所必用但因承茍且不为耳按左氏载晋楚逺征百物修备及六韬聚为七书军用一篇习举业者皆能诵之祁但近称唐制岂其于二书偶未详耶然出车东山六月诸诗叙师役劳苦意义闳博而郑申侯谓齐桓师老遇敌惧不可用欲使陈郑之间供其资粮屝屦则尚有彼此一家通有共无之意晋文楚荘所不能也至诸葛亮耕于敌境居民错杂按堵无私葢古之善为将者无不皆然若汉唐穷追逺讨常以万里外为限用其民如禽兽虽欲必有防幕岂若居室枕席之安耶恐此祁所未知也张方平论国计在王安石未用前论免役钱在为安石所排后神宗始初明锐果于欲为而冗兵厚费一节最为庆厯以来大患若当时大臣公共为上别白言之图其至当而决于必行事既广逺非十数年功绪不就则人主之志已定而其他纷纷妄言改作者不复用矣惜乎韩富欧阳不能知方平虽知而言之不切就使切论而亦未有以处也及安石既用则纷更之祸已成当时如方平言者甚众安能救乎吕氏言方平尽废安石所为以还祖宗之旧法也独光为侍从则与安石力辨又以私书劝之又以用舍去就之际决之安石于诸人无所畏独畏光及苏轼者畏其不止也宣仁初虽曰尽用不得志于新法者然诸人之论皆谓嵗逺而利害异事乆而节目多且虞父子之间报复之祸不敢改也独光挽囬一世之力以还祖宗之旧虽窜逐满天下而风流相接故元符末则已稍复宣和垂三十年矣钦宗内禅夷狄方炽横何暇及羣臣之邪正则又复而光实为赠主后人秦桧殄灭几无遗类然桧死则又复凡此皆光独争力挽之余效而琦弼君子之泽所不能延也然则光为宋室守成之规模岂不甚逺哉故余谓今日之事姑无望其能尽正惟五六十万之冗兵能使之各有衣食固扞边圉能使虏不能凌暴又隂有以制之使彼请战不获而中原遗民有可复合之理若是足以助成前志之未遂矣若夫内治则因光之所以守成者补葺其阙损扶持颠仆而使之可以长乆焉则虽数百千年而存可也   孙沔五事景祐以来三黜宠姬闻两犯宸扆上元嘉节内庭出逰美人才人无不随从飞葢蔽景流车激双各崇华卫分道争行众目共观与后为并又内降斜封坦夷若道免刑要赏响应如神其辞有进无退似两汉非后人语也又言其时内人请俸及取赐嵗千余万缗不独用兵大费也其气刚大其诤的切如此沔既受污蔑而实録遂具载之若信然者吕氏云此安石笔也沔又言范仲淹孤寒出身忠诚报国统兵边鄙终嵗勤苦未尝有臣僚乞赐与千百缗有助清贫之节可略见当时事意也   本朝享国百年承平无事葢自仁宗末英宗时人臣数有此论其意本欲讽切人主因归美以求警惧尔非以为国家必当有事而何为若是之无事也且太祖太宗为开基受命之君而三世继承皆无失徳则安得不百年而无事然方平在诸人中名望甚轻暮年与安石不合众方归重按方平与善人离合之势虽不及文彦赵抃而视夏竦贾昌朝有间矣然其着绢吃羊酒之气终在而挟邪不直之意固亦不能无也苏氏兄弟乃独以知道推之而或又谓前生写佛书犹未尽卷尤怪妄矣   司马光诸疏按本朝议论行事为三节庆厯也熈宁也元祐也光虽不及仲淹之开济其灼知国家守成之规模极始尽末不増宴安有过之病王旦不起仓卒无益之患吕夷简韩琦又能补葺其阙损扶持其颠仆使之可以长乆则琦与弼皆不及也且仲淹之志本欲变通琦与弼既协同其说虽羣小不容仲淹竟去未乆而死然琦弼相次为相终不能复伸仲淹之志安石初有盛名本琦弼所引用及其变更诸事琦尝与争论弼与彦博修亦皆不附从然但知退挹自保终不敢力沮安石之成推此数人之行使其居安石势衰之后当宣仁登进之时未必能及真宗初河北山东无嵗无契丹之患而李继迁父子冦横北方若兵革不已胜负不分因之以饥馑加之以盗贼播迁之难何必靖康割裂之势不待绍兴人无愚智皆所共知也由此言之则渡江以前百六十余年而无事者与二虏约和之力也两汉及唐不待与虏和而亦能无事此其所以加于我一等也渡江以后亦且百年而亦无事者亦约和之力也一日不和则不胜其事矣安危之数何可预定存亡之机必为厉阶安石所不能知也而必以纷更乱其俗以大有为要其君以祖宗百年无事为天幸而不足恃而不知其一旦有事而不可救者职安石为之也哀哉周公之诗曰迨天之未隂雨彻彼桑土绸缪牖户夫古人岂不居安而虑危哉特不喜危而恶安尔   习学记言卷四十八 <子部,杂家类,杂学之属,习学记言>   钦定四库全书   习学记言卷四十九    宋 叶适 撰吕氏文鉴   苏轼徐州上皇帝书目惜其文所谓故纸糊笼箧者吕氏数语余叹其抑扬驰骤开阖之妙天下竒作也彭城为齐楚形胜雄藩重地从古以然方其时积衰累薄乃至于此以守郡之力而无数十百千可以使人岂非贾昌朝言朘削方镇太甚而致之乎然则改法制变而安危之势有所激虽圣人固不能尽其虑也买灯后所上书于告君理体疑若未足然初学为文者无不诵习安石尤畏之昔英宗欲以唐故事召轼翰林韩琦但用近例入馆而已使轼已列侍从【胡宗愈请令帯馆职人赴三馆供职回防琦故欲守此法度而为熙豊所变也】与安石较其轻重宜不止此余固言之矣琦号有名宰相乃使俊杰异能之人计寻常拘尺寸以为茍贱委身之地与綘灌冯敬害贾谊名异而实同也惜哉然轼谓有始有卒自可徐徐十年之后何事不立终不言十年后当立何事若神宗罢安石而听轼非安于不为而止者亦未知轼以何道致其君此不可不素讲也   苏氏言晁董公孙之流皆有科举之病然乃身为科举之宗不止于病而已独辙三冗疏过于平生文字大苏亦不能及盖犹有方略効之人主可以嵗月待不纷然杂以论古今无所统一也百万之兵省去六七但欲不复戍边死亡勿补恐此为难营房零落部分销减兵费未去军律先壊矣吕氏不喜诸苏议论以为隂侵阳程氏论十事当与此并观自昔经生通人各自为方不知其偏也然辙暮年不能守方为兵民燕蓟之说未几而女真起然则必真有见而后为豪杰之士固不在笔墨欤吕氏尝言近世文人刘挚善为疏其攻短安石摸冩精妙情态曲尽而无迫切躁忿之气一时莫能及然不为安石所忌恶但言其妄作愚而易见尔盖名素轻所与夺不能动俗神宗尝问挚从安石学否可见也故其受谪亦薄文彦博后与韩富齐名独挚有驳论几成诛族之祸   程氏为彭思永议濮邸事当称侄嗣皇帝敢昭告于皇伯父濮国太王按兄弟之子称侄礼无所据而本生子以其属言者世俗之辞也以太加于王又不经也为人后者为其父母报父母不可没也特大宗者降于小宗小宗不敢齐也避父称亲义固无当舍父称伯理将曷宜以古人之意议礼而以世俗之名制礼可乎夫立后与为人后所后父与本生亲皆至公大义所在而非以私情臆说行于其间也然则世俗无据之名不可以制礼也决矣   程氏上太皇太后书问学职业所欲致之君者具于此矣盖以辅养主徳为大而以周公之辅养成王为法为立政专言常伯常任缀衣虎贲发此论也今按立政厯陈夏商先君及周文武用人之方与桀纣宠任暴逸亡灭之故乃在成王即政后非初立冲幼时也又按金縢武王既塟群叔流言周公居东作诗以遗成王成王悟天变罢穆卜迎归周公及既作洛周公复子明辟成王重留委国以听而周召复相遂终周公之身与成王之世然则非成王之智不足以知其臣非成王之明不足以任其臣其圣质卓然周召葢为其所用以致盛治非如童稚未识必待封唐叔挞伯禽以警厉之若后世俗儒所而后足以进其徳成其材也当元祐初母后垂帘奸邪窥伺用事者惴惴度日常不自保取子毁室之痛未知安所寄托至于流溢横溃而人之大伦几废矣辅养之道岂易言哉   梁焘论欲退吕大防以礼略见祖宗辅相用舍节目虽然焘未之思矣大防虽以礼退考其时之爻象可复以礼进乎葢守死善道则当辞而不就如范镇亡身徇国则当危而不乱为司马光尚庻几尔若夫既已冐进于忧危之先而复求幸免于变移之后者此元祐是非之论所以至今未决也且古大臣进退之道固未可责萧何尝有赐金置卫请苑之疑而为生乃不治垣屋买田宅必于穷僻处邓禹免相闭门教子各授一经诸葛亮国命在手不与子弟共禄但令治耕桑而已审如焘言三二年而善去去而规复来终何以为国家立久大之业乎览名臣奏议至范祖禹听政疏言今四方之民倾耳而听拭目而视乃宋室隆替之本社稷安危之基天下治乱之端生民休戚之始君子小人消长进退之际天命人心去就离合之时也此十数语可为涕流葢国家存亡从是决矣余尝与吕氏极论累日终无救法旧程颢谓当今熈豊用事之臣自择其太甚者变之天下至今以为知言然小人视民如草芥何尝知世间有苦痛事而利柄在手亦安肯轻有变易殆不过一种好语耳况祖禹所言亦止能如此与黍离麦秀事败而悲者又何以异余毎思熙豊小人特立绍述一条归罪元祐以为不当轻变神宗政事故其祸蔓延不可复遏而元祐诸人不能以轻改祖宗政事为熈豊小人大罪正名定法治其尤无良者倒戈以授仇人此大失也自王安石外凶狡陵肆必遂其恶者吕惠卿章惇蔡卞蔡京而已若元豊末元祐初首以轻改祖宗政事为大罪重责安石惠卿与卞自当从坐惇尝有帘前悖戾不逊一节投诸荒裔人亦何辞但使九年间尊祖之义常伸则子孙绍述之论无自而发况京新进后生他日何所依据以为奸慝之地哉其后陈瓘与京卞并驰方欲以尊私史压宗庙罪之夫既以孙屈祖为是矣则私史者乃其所教也又何足以开悟人主乎   本朝諌诤二事范仲淹邹浩皆废后大事也郭后虽废尚美人并斥而立曹后嘉祐治平之间有助焉浩所论在贤妃既立后虽已无及而孟后终复位号为建炎再造之祥与汉成帝唐髙宗祸福相去逺矣浩之力难于仲淹浩本常才而能为此者积习见闻之久源流有自而然也庆厯諌者祸福杂元符諌者有祸无福所遇之时殊也陈瓘力拄蔡氏其言絶灭史学一似王衍重南轻北分裂有萌先鉴之明一人而已至于不恤一身家族之害别为尊尧之说欲障蔡氏之横流而止中原之幅裂惟天知之人不知也   以谢知制诰表考之得文字之正意古今如欧阳修者鲜矣然翰林学士表则已退落逺甚若王安石谓有道徳者难于进取则不过骄夸大言而已至苏轼止于近事则又衰焉孟子所称有徳慧术智常存乎疢疾而后世之士毎以所遇之忧乐为气之盈虚则其文安能及古葢可悲也安石谢宰相表最工为近世第一而吕氏不録葢大言之尤者不可为后生法故也   曾巩贺南郊表论者谓钩陈太微星纬咸若昆仑渤澥波涛不惊与韩愈析木天街星宿清润北岳医闾神鬼受职可相比方就其果然亦何足道夫文不务与事称而纳谄以希进最鄙下矣清庙之诗曰于穆清庙肃雝显相济济多士秉文之徳对越在天骏奔走在庙不显不承无射于人斯岂有泛辞拈枝弄叶耶   范纯仁遗表一时难言者略已尽言矣于此见范氏家风非文富比或言其家尝申颖昌府用印仅免大戮云陈瓘进尊尧集表可惜元丰末元祐初无能明此义者或以为操蔡氏之矛而攻其室此何足论乃百世存亡所系而天不牖民以智不导民以言可重叹也然瓘当其末流而能及此壮哉壮哉   按程氏视听言动箴学者传诵久矣然孔子教颜子数语是何等精神颜渊曰请问其目子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顔渊曰回虽不敏请事斯语矣克己治己也成己也立己也己克而仁至矣言己之重也己不能自克非礼害之也故曰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此仁之具体而全用也视听言动无不善者古人成徳未有不由此其有不善非礼害之也故孔子教顔渊以非礼则勿视听言动诚使非礼而勿视听言动则视听言动皆由乎礼或不由者寡矣此其所以为仁也其一日则有一日之效言功成之速也程氏箴其辞缓其理散举杂而病不切虽欲以此自警且教学者然已未必可克礼未必可复仁未必可致非孔顔之所讲学也   刘敞让箴言资政富公始让枢宻直学士又让翰林学士又让枢宻副使所让益尊所守益坚古人所谓让者终身不践其位故足以矫世厉俗弼虽暂让然不见听已卒受之但稍异于世俗备礼辞免者尔况又穷富极贵而不止乎敞谓时岂无人昏夜乞怜时岂无人乗机射利然则泰伯伯夷子臧季札仅胜于此耶   吕大临克己铭程氏四箴但缓散耳固讲学中事也伊尹言惟尹躬暨汤咸有一徳克享天心受天明命故孟子谓其自任以天下之重曽子言仁以为己任故曰动容貌正顔色出辞气以其养于一身者尽废百圣之学虽曰偏狭然自任固重矣不如是何以进道而大临方以不仁为有已所致其意鄙浅乃释老之下者犹谓道学可乎   苏辙管幼安賛按辙序和陶诗言子瞻出仕三十余年为狱吏所折困终不能悛以陷大难乃欲以桑榆之末景自托于渊明其谁肯信之然则辙虽许宁宁其许辙乎荀彧以救世为重自不计一身张昭东南之材为孙氏用华歆许靖自谋不给古人出处岂以责之辙言幼安未见其确   徂徕石有道作庆厯圣徳颂后世莫能定其是非按烝民韩奕崧髙江汉皆指一人为一诗其词优防无尅厉迫切之意故曰人亦有言柔则茹之刚则吐之惟仲山甫柔亦不茹刚亦不吐不侮鳏寡不畏强御抑扬予夺至此极矣仲淹方有盛名举世和附一旦骤用出人主意比仲山甫宜若无愧颂之可也而介所讲未详乃以二十年间否泰消长之形与当时用舍进退之迹尽于一颂明发机键以示小人而导之报复易所谓翩翩不富城复于隍若合契符宜其不足以助治而徒以自祸也介死最为欧阳氏所哀序外制视颂语不少异然则修所见亦与介同者耶   王禹偁文简雅古淡由上三朝未有及者而不甚为学者所称葢无师友论议之故也栁开穆修张景刘牧当时号能古文今所存来贤河南尉防壁法相院钟静胜待月诸篇可见时以偶俪工巧为尚而我以防散拙鄙为髙自齐梁以来言古文者无不如此韩愈之文备尽时体抑不自名李翺皇甫湜徃徃不能知而况孟郊张籍乎古人文字固极天下之丽巧矣彼怪迂钝朴用功不深才得其腐败麄澁而已   韩愈以来相承以碑志序记为文章家大典册而记虽愈及宗元犹未能擅所长也至欧曽王苏始尽其变态如吉州学丰乐亭【始饮未详】拟岘台道山亭信州兴造桂州修城后鲜过之矣若超然台放鹤亭筼筜偃竹石钟山奔放四出其锋不可当又关钮绳约之不能齐而欧曽不逮也旧传曽巩诸文士为吴郡六经阁记相顾莫敢先张伯玉忽题云六经阁诸子百家皆在焉不书尊经也众遂阁笔不知此何以为工而流俗夸艶至其终篇皆陈语缉补若聚帐状无可采又谓伯玉博涉多闻毎以所短困巩如榜曽夫子位戯侮之类巩甚苦之而刘敞亦有可惜欧九不读书之诮然犹流言未足凭也若黄庭坚称苏洵木假山似荘周韩非夫举世俗所以屈荘周之文者以其虽一切寓言而能抑纵舒敛自无入有殆若天成而实言者或不及也玉石异物竦擢特起似于山而世贵之木未尝似山就其似山何足贵而谓得荘周体末言三峯尚未脱凡笔周言六合中有魏魏中有梁梁中有王似稊米之在太仓其怪伟殊特至此三峯何足异哉二篇偶以流俗所敬而存读者不察坐堕处矣   苏辙记闵子祠堂东轩遗老齐辙以知道自许虽求为有得之言然与事不合按孔子未尝以舟楫足侍不顾而仕诸子未尝以陋舟而求试顔渊未及仕而夭冉伯牛有疾独闵子不为季氏宰葢家臣其所耻也孔子使子路复见荷蓧丈人其言曰不仕无义顔子虽少年而孔子以成材许之将同其进退出处故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惟我与尔有是夫初未尝必于不仕也鲁男子学栁下惠盖非义理所安辙不考详矣又言顔子所以甘心贫贱不肯求斗升之禄以自给者良以其害于学世固无不行之道亦安有不仕之学而况沈酣势利以玉帛子女自厚在世俗最为浅下固非论议所及而辙以此较道学之髙卑是其所知未深而然尔乐莫善于如意忧莫惨于不如意圣贤无此论乃荘周放言也古人立公意以絶天下之私捐私意以合天下之公若夫据势行权使物皆自挠以从已而谓之如意者圣贤之所禁也   范祖禹布衾铭记其清如水而澄之不已其直如矢而端之不止故其居处必有法其动作必有礼此言有益于学者所以为水者以清也非清则无澄也所以为矢者以直也非直则无端也今夫澄其污洳端其挠节以求直清之效者多矣未有己清而澄不已己直而端不止者也虽然郭太言奉髙之气譬诸泛滥虽清而易挹叔度汪洋若万顷之波澄之不清淆之不浊及直不疑买金偿同舍等事又不可量也   与契丹和前四十年刘牧送张损之后四十年苏洵送石扬休张来送李之仪三序就如其所忧未足以谋国而况百年中泰然不知忧者皆是则安得无靖康之祸贾谊之言徒贻笑后世而董仲舒至谓天下大计莫如和然则虽如三人亦不复有是可悲也   因范育序正蒙遂总述讲学大指   道始于帝尧钦明文思安安允恭克让   易虽有庖羲神农黄帝在尧之前而书不载称若稽古帝尧而已   命羲和厯象日月星辰敬授人时   吕刑乃命重黎絶地天通罔有降格左氏载尤详尧敬天至矣厯而象之使人事与天行不差若夫以术下神而欲穷天道之所难知则不许也   次舜濬哲文明温恭允塞在璿玑玉衡以齐七政舜之知天不过以器求之日月五星齐则天道合矣   其微言曰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人心至可见执中至易知至易行不言性命子思賛舜始有大知执两端用中之论孟子尤多皆推称所及非本文也   次禹后克艰厥后臣克艰厥臣惠迪吉从逆防惟影响洪范者武王问以天箕子亦对以天故曰帝乃震怒不畀洪范九畴天乃锡禹洪范九畴明水有逆顺也孔子因箕子周公之言故曰鳯鸟不至河不出图叹治有废兴也然自前世以为龙马负图自天而降洛书九畴亦自然之文其言怪诬夫思曰睿睿作圣人固能之奚以怪焉甚至山林诡谲有先天后天之说今不取   次臯陶训人徳以补天徳观天道以开人治能教天下之多材自臯陶始   按髙辛髙阳之子聚为元凯舜虽尽用而禹以材难得人难知为忧臯陶既言亦行有九徳亦言其人有徳卿大夫诸侯皆有可任者翕受敷施九徳咸事以人代天典礼赏罚本诸天意禹相与共行之治成功立至夏商周一遵此道   次汤惟皇上帝降衷于下民若有恒性克绥厥猷惟后其言性葢如此次伊尹汤自言聿求元圣与之戮力以与尔有众请命伊尹自言惟尹躬暨汤咸有一徳克享天心受天明命故以伊尹次之言徳惟一又曰终始惟一又曰善无常主恊于克一鸣呼尧舜禹臯陶汤伊尹于道徳性命天人之交君臣民庶均有之矣次文王肆戎疾不殄烈假不瑕不闻亦式不谏亦入雝雝在宫肃肃在庙不显亦临无射亦保无然畔援无然歆羡诞先登于岸不大声以色不长夏以革不识不知顺帝之则夫雅颂作于成康之时而言文王备道尽理如此则岂特文王为然哉固所以成天下之材而使皆有以充乎性全于天也   按中庸言鸢飞戾天鱼跃于渊言其上下察也徳輶如毛毛犹有伦上天之载无声无臭至矣夫鸟至于髙鱼超于深言文王作人之功也徳輶如毛举轻以明重也上天之载无声无臭言天不可即而文王可象也古人患夫道徳之难知而难求也故曰安安允恭克让濬哲文明执中惠迪克绥厥猷主善恊一皆尽已而无所察于物色皆有伦而非无声无臭也今也顚倒文义而指其至妙以示人后世防惑于性命之理葢自是始噫言者过矣不可谓文王之道固然也   次周公治教并行礼刑并举百官众有司虽名物卑琐而道徳义理皆具自尧舜元凯以来圣贤继作措于事物其该括演畅皆不得如周公不惟周公而召公与焉遂成一代之治道统厯然如贯聨筭数不可违越按大司乐言天神降地示出与箫韶九成鳯凰来仪何异   次孔子周道既壊上世所存皆放失诸子辨士人各为家孔子搜补遗文坠典诗书礼乐春秋有述无作惟易着彖象   旧传删诗定书作春秋余以诸书考详始明其不然   然后唐虞三代之道頼以有传按论语子罕言利与命与仁今考孔子言仁多于它语岂其说教不在于是朋至羣集有不获闻故以为罕耶孔子没或言之曽子曽子子思子思孟子按孔子自言德行顔渊而下十人无曽子曰参也鲁若孔子晩嵗独进曽子或曾子于孔子没后徳加尊行加修独任孔子之道然无明据又按曽子之学以身为本容色辞气之外不暇问于大道多所遗略未可谓至又按伯鱼答陈亢无异闻孔子尝言中庸之徳民鲜能而子思作中庸若以中庸为孔子遗言是顔闵犹是足告而独閟其家非是若子思所自作则髙者极髙深者极深宜非上世所也然则言孔子曽子曽子子思必有谬误孟子极称尧舜禹汤伊尹文王周公所愿则孔子圣贤统绪既得之矣养气知言外明内实文献礼乐各审所从矣夫古昔谓之传者岂必曰授之亲而受之的哉后世以孟子能孔子殆或庶几然开徳广语治骤处己过涉世疎学者趋新逐竒忽亡本统使道不完而有迹自是而往争言千载絶学矣按孟子言性言命言仁言天此古人所未及故曰开德广齐滕大小异而言行王道皆若建瓴以为汤文王固然故曰语治骤自谓庶人不见诸侯然以彭更言考之后车数十乘从者数百人而曰庶人可乎故曰处己过孔子复汶阳田使兹无还对罢齐飨与梁丘据语孟子不与王驩言行事惮烦若是乎故曰涉世疎学者不足以知其统而务袭孟子之迹则以道为新説竒论矣   易不知何人所作虽曰伏羲画卦文王重之按周太卜掌三易经卦皆八别皆六十四则画非伏羲重非文王也又周有司以先君所为书为筮占而文王自言王用享于岐山乎亦非也有易以来筮之辞义不胜多矣周易者知道者所为而周有司所用也孔子独为之着彖象葢惜其为它异説所乱故约之中正以明卦爻之指黜异説之妄以示道德之归其余文言上下系説卦诸篇所着之人或在孔子前或在孔子后或与孔子同时习易者防为一书后世不深考以为皆孔子作也故象象掩欝未振而十翼讲诵独多魏晋而后遂与老荘并行号为孔老佛学后出其变为禅喜其説者以为与孔子不异亦挽十翼以自况故又为儒释本朝承平时禅説尤炽儒释共驾异端防同其间豪杰之士有欲修明吾说以胜之者而周张二程出焉自谓出入于佛老甚久矣而曰吾道固有之矣故无极太极动静男女太和防两形气聚散絪緼感通有直内无方外不足以入尧舜之道皆本于十翼以为此吾所有之道非彼之道也及其启教后学于子思孟子之新说竒论皆特发明之大抵欲抑浮屠之锋鋭而示吾所有之道若此然不悟十翼非孔子作则道之本统晦矣   按佛在西南数万里外未尝以其学求胜于中国其俗无君臣父子安得以人伦义理责之乎无际无极此皆其身所亲厯足所亲履目实见而耳实闻也以为世外瓌特广慱之论置之可矣今儒者乃援引大天地絪緼通昼夜之道而知不疾而速不行而至子思诚之不可掩孟子大而化圣而不可知而曰吾所有之道葢若是也誉之者以自同毁之者以自异嘻末矣   苏洵自比贾谊曽巩王安石皆畏其笔至以为过之欧阳氏比于荀卿嘉祐后布衣特起名冠当时而髙后世李觏王回岂敢望也权书衡论几防多谈兵论为将草野未除去谊固逺今所取者一二而已六经论尤失理皆以为圣人机权之用乃异闻也故家庭所讲不能深造误其子矣或洵常自秘一书诵习二子不得见它日窃视之战国防也洵闻而叹息此虽未可信然观其遗文大畧可见矣   又传富韩方欲整齐骄卒洵始见之因显言治兵当用严引李光弼事二公以为漏宻事颇骇动故乆而无成又二子应制举洵戒辙用直言对防得不黜晩嵗力撼宰相修因革礼未奏卒古人谓招之不来况不待其自至而驰骋以求之乎   尹洙早悟先识言必中虑同时莫能及叙燕息成法制与贾谊相上下适防其时故但为救败之防尔源亦善论事非擅所长于空文者也   救时莫如养力辨道莫如平气石介以其忿嫉不忍之意发于偏宕太过之辞激犹可与为善者之怒坚己陷于邪者之敌莫不震动惊骇羣而攻之故囘挽无毫髪而伤败积丘陵矣哀哉然自学者言之则见善明立志果殉道重视身轻自谓大过上六当其任则其节有足卲也今所録皆放此可以览观矣   唐庚悯俗今四方万里之国而无恢大闳逺之风以充之百工所造商贾所鬻士女所服日益狭陋谓崇观宣政间也其敝至渡江且百年犹在淳熈中上下皆有从窄之论余甚忧之迩来服用乃更疎濶大冠髙髻广袖满领莫知所从始岂庚所言恢大闳逺者幸会旋复将以充而夀之殆天意耶   习学记言卷四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习学记言卷五十     宋 叶适 撰吕氏文鉴   欧阳氏朋党论旧谓其能极小人之情状故奸邪忌恶尤深苏氏为续论欲翦戮元恶而抚用其余按自古小人害正比而仇君子人主必保防爱惜每加击逐使君子无以自安小人为党君子不为党也如养鹦鹉孔鸾猫犬常伺其隙备豫稍不谨抟而食之无救矣孟子言鲁穆公无人乎子思之侧则不能安子思穆公犹然况舜文王乎此论乃言小人无朋其暂为朋者伪也必君子而后有朋欲人主退小人之伪朋用君子之真朋是则人主真以为有党而不善退将愈重其蔽而安能解其惑哉且君子固未尝能去小人安有戮其首恶而不用其余以滋国患者至引州绰邢蒯为比则是方求免之不暇而预以得志自处苏氏又过矣始终用元祐自无可憾用庆厯不终乃深可惜耳欧阳氏迫切之论失古人意徒使人悲伤而不足以为据也   司马范氏论钟律按律止于寸固不能生尺度律异物其用各殊尺又安能生律也凡物度数必由分寸起自杪忽有形之可积十而成毫毫十而厘厘十而分寸尺寻丈皆已具焉乃自然之数也故宫系于分分不系于宫黄钟系于寸寸不系于黄钟也谓度量权衡皆生于钟而以黍而起分者独刘歆妄作新説尔古无是也古之制律自分而九之以为宫自寸而九之以为黄钟乐或未和则反之数术以求于分寸必得其和而后止舜所谓欲闻六律五声者闻此也今用千二百黍实之管因其所至遂以为律断取其三以为空径其说易至是乎此歆之妄作新説误后世也防氏为量量之以为鬴深尺内方尺而圆其外其实一鬴其臋一寸其实一豆其耳三寸其实一升重一钧声中黄钟之宫考工记虽非周官然歆以前书也王莽之量左耳为升右为合龠而重二钧其说曰起于黄钟之龠而又谓千二百黍重十二铢亦起于黄钟之重亦歆之妄作新说误后世也其他象类诸说怪妄尤甚而儒者信之过矣舜既考律知声乐成而谐无相夺伦千有余年之后其器尚存孔子听之至于忘味岂惟圣人之盛徳亦足以知其制器之精也今司马范氏不惟古意是求而諓諓焉相与论王莽刘歆之制作终其身而不已岂其徳与器俱有所未至哉   苏氏劝亲睦欲复小宗古称继祢者为小宗其言不详夫五世之服已迁而百年之家未散则宗道宜若可续矣必也豫储其四使迭进而无穷则将不胜其宗而乖争凌犯之患方起葢少年锐于论事未暇深考也古者赋禄制田其权在上贫富贵贱无大逾越而为之宗以维之故长者不傲幼者不侮而和亲雍睦之教可行后世崛起自致贫富贵贱各极其欲荣悴异门交相为病于是贤者谢宗以自逺不肖挟长以行私葢鬬阋之不暇而安能善其俗哉夫宗者贵而贤者也富而义者也非是二者而拥虚器以临之教令之所不行也故贵而贤富而义则上礼异之命为其宗爵不必亲而疎者可畀也田不必子而贫者可共也施舍周惠惟族是与损歌童舞女之奉厚吊死恤孤之防族人依倚特为宗主无犯义无干刑相趋于实而不惟其名之徇此今日立宗之要也   叙诸论舜禹臯陶辨析名理伊傅周召继之典诰所载论事之始也至孔孟折衷大义无遗憾矣春秋时管仲晏子子产叔向左氏善为论汉人贾谊司马迁刘向扬雄班固善为论后千余年无有及者虽韩愈栁宗元欧阳修王安石曾巩间起不能髣髴也葢道无偏倚惟精卓简至者独造词必枝叶非衍畅条达者难工此后世所以不逮古人也独苏轼用一语立一意架虚行危纵横倐忽数百千言读者皆如其所欲出推者莫知其所自来虽理有未精而辞之所至莫或过焉葢古今论议之杰也轼自以为如万斛泉源不择地而出在平地一日千里无难及其与山石曲折随物赋形而不可知嗟夫古人岂必有此文而后能有此论哉以文为论自苏氏始而科举希世之学烂漫放逸无复实理不可收拾矣刘敞王回好援古义有深逺之思学者更试求之以形势论天下春秋犹无之葢出于战国辨士揣摩之学六国初尚摈夷狄秦孝公用商鞅变法致富强未尝恃关为固也及秦亡而贾谊司马迁乃罪子婴不能守险以自安且天下方共起而灭秦就使闭关不出未知可保嵗月否何去非亦伸其说以为章邯李由不知以攻为守而以守为攻曰此兵家之事余观苻坚既败亦欲委关东于敌岂非知兵然秦地终不能有也夫形胜必视大势所归势未离则可以攻可以守今虽极揣摩者之论曽不如孔子慎一言而孟子又称教人以耕桑便能与殷周并兴恐亦当细考   苏辙论古之英雄惟汉髙帝不可及英雄二字先秦无有乃流俗所称也其论北狄言当养兵自重卓然独立不听外国之妄求而生吾中国之气如此数十年间天下摧折之志复壮则契丹非吾所当畏孔子言善人为邦百年可以胜残去杀或以为太缓孟子言深耕易耨之民可使制梃以挞秦楚之坚甲利兵或以为太速然则安能养兵数十年而后气可生志可壮耶是气不生而志不壮也此亦流俗所称也夫有贵于儒者其所立所识非必髙出流俗要使不堕于流俗而后可以振俗矣   孔文仲制防视汉不足视唐有余矣然刘蕡防自较前代十数等   苏轼说春秋庆厯嘉祐时文也黄庭坚书义熈豊时文也王安石谈经未至悖理然人情不顺者尽罢诗赋故也辟雍太学既并设答义者日竞于巧破题多用四句相为俪偶隆兴初有对易义破题云天地有自然之文圣人法之以为出治之本隂阳有不息之用圣人体之以収必治之功主司大称賛以为得太平文体擢为第一主司所谓太平则崇观宣政时也乾道中主司欲革四句对偶之答者言圣人不求其臣之徇已故其臣无得而议已遂据上第淳熈初学者厌破题衬贴纎靡颇复厘改答者云以己体民而后尊卑之情通以国观民而后安危之理显学官不能夺卒寘首选然设科教学先已杂见春秋传记其所训释犹未能尽合义理之中汉加甚焉今虽以题破分巧拙要未足病视义理当否耳以前三破题言之天地虽有自然之文隂阳虽有不息之用治道之本末或不在此则其言出治于先而必治于后者虚词也圣人固不求臣之徇已然使其尚有可议固当议之岂以为无得而议乎又无得而议非圣贤事则其悖理甚矣至于以己体民以国观民虽其辞甚巧而其理不谬则比前作为胜诚使知义理者常为主司学者不得以悖理之文希合于一时虽因今之时文不改自足以得士不然虽屡变其法而学者之趋向亦终不能一岂四句对偶一冐工拙可为损益哉【俗有五道不如一道一道不如一冐之语】   宋祁祖宗配侑议太祖太宗真宗三庙不迁及亲祠皆侑仁宗意已定有司即而言之尔按周公郊祀后稷以配天盖前乎此周人未知所始周公特推崇之也武王虽克殷有天下周公以为徳莫盛于文王故宗祀于明堂以配上帝故孔子曰是以四海之内各以其职来祭夫必原其始而不私其功此周公之所以为孝可为万世法也祁之议因人主之欲而为典礼可也故其言曰自尔有司不敢轻议又加多焉尔昔汉宣帝尊孝武而夏侯胜不从以为诏书不可用得罪几死儒生守经有时而中专门之学未可一切以为陋也   曾巩救灾议米百万斛钱五十万贯尔何至恳迫繁缕如此若大议论又将安出岂其时议者真庸奴耶巩文虽工然此议及鉴湖序乃文人之累也   吕大钧世守边郡议言在商时古公以皮币犬马珠玉事獯鬻而商王不知在周时晋国拜戎不暇而周室不与三代御边之略葢可知已虽非透底之论然既封建诸侯则势固然矣今既自有其天下不以与人则守邉以卫百姓安得不自任其责徒曰是广逺而不可守委民命于虎狼纵其抟食乎方周衰不能主令诸侯莫辅犹且伊川为戎荆蛮问鼎今边不能御坐视入内地将焉及矣   范质戒儿侄诗向敏中留别知己序晏殊中园赋韩琦阅古堂记文彦博晁错论富弼答陈推官书本朝名辅相饬已立志之方可槩见也王曽既中第或谓状元三一生吃着不尽王正色拒之以为平生之志不在温饱后生学者以为口实欧阳修既执政人有贺之者答以惟不思而得与既得而不患失然余病其侵寻于官职矣而吕氏嫌此论太髙余亦不敢竟其说而止大抵自唐中世天下治体为宇文融李林甫王鉷之流剥壊皆尽大变于古后为相如李吉甫裴度李徳裕皆无救弊起废之略独一陆贽欲有所为未几窜死至今数百年终无防以振起之贤愚同轨邪正并辙茍免其身而复以其敝遗后人然则虽不思得不患失而卒与庸众人同归于温饱者无异以尽民财为能以尽民命为功至其他刀笔毫末之巧拙而夸竞不已也呜呼此有志者之所当深思也   刘奕与韩范论岐州中路修山城事以为关中之事所以多失者上轻之而不思下随之而不言増少而为多积小以成大余尝叹天下不幸有仓猝之变起则举世纷然争思其所不当为为其所不及思以病民盗贼奸雄未至甚害而执事不肖骤残倐虐上下相驱以百姓为刍狗故其根本不日而蹙亡矣葢事决知其无益而不妄为者乃救败扶倾之本虽贤智忧国之臣未能行也   按程氏答张载论定性动亦定静亦定无将迎无内外当在外时何者为内天地普万物而无心圣人顺万事而无情扩然而大公物来而顺应有为为应迹明觉为自然内外两忘无事则定定则明喜怒不系于心而系于物皆老佛庄列常语也程张攻斥老佛至深然尽用其学而不能知者以易大语之而又自于易误解也子思虽渐失古人本统然犹未至此孟子稍萌芽其后儒者则无不然矣且佛老之学所以为不可入周孔圣人之道者葢周孔圣人以建徳为本以劳谦为用故其所立能与天地相终始而吾身之区区不预焉佛老者处身过髙而以徳业为应世其偶可为者则为之所立未毫髪而自夸甚于丘山至其壊败丧失使中国胥为夷狄安存转为沦亡而不能救而亦不以为己责也嗟夫未有自坐佛老病处而掲其号曰我固辨佛老以明圣人之道者也   陈师道在同时四人中惟诗推敬黄庭坚若文学识尚自视非其辈伦言论未尝及也所师独曽巩至与孔子同称欧苏皆不满也与曽布书颇详事情拟武举防陈义尤髙诮贾谊无以自容安能容匈奴师道为此语数十年有靖康之祸此非不能容匈奴者所致乃自容而又容匈奴者致之也学欲至之揵而守之迂迂揵同轨则知徳者不贵也识欲觉之先而持之后后先一辙则知务者不许也惜乎师道见理未尽而执志甚坚上不能为王回孙侔下不能为石延年尹洙也   因张舜民与石司理书载欧阳氏语文学止于润身政事可以及物修犹为此言始悟人之穷力苦心于学问文词者徒欲藻饰华泽其身而已圣贤之事业非所以责之也观陈师锡答陈瓘书天下不知王安石之罪而尊其圣者皆是也天下安得不亡瓘之所知亦不过蔡京兄弟而已悲夫自古而然仲由不知卫輙扬雄不知王莽蔡邕不知董卓荀彧不知曹操王导不知王敦陷其身名败其家国者众矣安得许卲郭泰管宁之流而与之论乎   欧阳氏防为三代礼乐井田而废者五似若叹先王之道不得行于后世者其言则虽以三代为是而其意则不以汉唐为非岂特不以为非而直谓唐太宗之治能几乎三代则三代固不必论矣故其制度纪纲仪物名数皆以唐为是而详着之以余观太宗之治曽不能望齐桓之十一也而何三王之可几哉然则欧阳氏之学非能陋汉唐而复三代葢助汉唐而黜三代者也孔子曰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事不成则礼乐不兴礼乐不兴则刑罚不中刑罚不中则民无所措手足秦汉以来名不正言不顺而急于事成故以刑罚持之使民无以措其手足而宛转于鞭笞金铁之中则礼乐安得而可兴孔子又曰君子之行也度于礼施取其厚事举其中敛从其薄如是则以丘亦足矣若不度于礼而贪冒无厌则虽以田赋将又不足夫三代之井田所以必行者谓其能度于礼也后世以贪冒无厌者赋其民则奚以井为而犹谆谆焉议其末乎   欧阳氏又疑周礼六官之属五万余人不耕而赋何以给之按汉表宰相至佐吏十二万余人而千里之地为公田者数十余万井此皆浅事何足疑也其言天地万物之统特纲举罩论若夫周召道徳性命之要言经治揆物之成迹诗书所不能备独周官备之修固未能知也汉武何休何足以较是非而姑谓其祭祀衣服车旗似有可采者则尤浅矣   刘敞贵和氏璧左氏楚燕鲁侯好以大屈既而悔之椒举以为齐与晋越欲此乆矣君其备御三邻鲁侯惧而归之葢设説者而敞信之其言和氏璧再刖足抱璞而号亦辨士设说也敞又信之遂按为的论矣知自贵而不轻用寳诚贵士之美意然忽寳不用自失股肱无与图存乃人主之大讳也古人于此未尝不竞兢焉故曰翕受敷施九徳咸事旁招俊乂列于庶位人之好我示我周行子贡曰有美玊于斯韫椟而藏诸求善贾而沽诸子曰沽之哉沽之哉我待贾者也然则谓和不哀其身而哀其玊以为和罪而吴起韩非非二君之过者偏说也夫敞岂以得于科目者为进退出处之正而遽轻天下士也哉   栁开诸文及补亡先生邵雍诸诗及无名君虽深浅精粗所造各不同至于尊己陋物呌呼以自誉失古人为学之本意则其病一也且开以藩篱未涉之狂气安得使人舍其自安之奥室以从我而雍固山林玩世之异迹也人亦胡为因其旷荡无畛畦之见遂混而从之孔子谓不知而作我无是中庸至徳民鲜能学者审其所处而已   曽巩杂识孙甫狄青事又记余靖髙居简事大抵于当时所谓善人君子多不与不知其意欲以何为狄青抜自卒伍为执政矣能胜侬智髙适当尔而巩称之勤勤且尽排孙沔诸人滕宗谅以过用公使钱为罪朝廷议罚意有轻重调和归中亦常理也孙甫何遽忧愤至欲去諌列而巩遂以为能不党而知过独于甫是贤乎巩不附王安石流落外补汲汲自纳于人主其词皆谄而哀及叙汉髙帝十不及神宗以为优劣论非史家体行韩维词忤上意坐罚金虽非其罪要之巩文与识皆未达于大道而自许无敌后生随和亦于学有害王冕进珠表吕乔年云本録无有王友余亦疑之此书二千五百余篇纲条大者十数义类百数其因文示义不徒以文余所谓必约而归于正道者千余数葢一代之统纪略具焉后有欲明吕氏之学者宜于此求之矣初吕氏没龙川陈亮祭之曰孔氏之家法儒者世守之得其粗而遗其精则流而为度数刑名圣人之妙用英豪窃闻之徇其流而忘其源则变而为权谲【阙】忠信常不足以趋天下之变而材术辨智常不足   以定天下之经虽髙明之独见犹小智之自营虽笃厚而守正犹孤垒之易倾葢常欲正两汉而下庶几复见三代之英匪曰自我成之在兄方夜半之剧论叹古来之未曽凡独疑其未通我引数而力争夫三代之英及孔氏岂于家法之外别有妙用使英豪窃闻之哉亮尝言程氏易似桓起居注吕氏黾勉答之所谓夜半剧论者吕氏常笑以为自知非豪杰被同甫差排做葢难之也吕氏既明【阙】山亮与潘景愈使余嗣其学余顾从防晩吕氏俊贤众辞不敢当然不幸不死后四十年旧人皆尽吕氏之学未知其孰也并追记于此   习学记言卷五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