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兵起先知所向(自序)   兵之未起,其说甚长,不必详也。已起矣,贵进取,贵疾速。进取则势张,疾速则机得,呼吸间耳,成败判焉!此不可不知所向也。而所向又以敌之强弱为准:敌弱,或可直冲其腹;敌强,断宜旁剪其支,此定理也。   翦其支者云何?曰:避实而击虚也,乘势而趋利也。避实击虚,则敌骇不及图,如自天而下。乘势趋利,则我义声先大振,而远近向风。不观唐太宗之趋咸阳乎?进乃胜矣。不观黥布之归长沙乎?退乃败矣。微乎!其不可以一瞬失也。   霸王大略,此其首矣!故不惜备录之。知其说者,夫固无余蕴焉耳。若夫一时之利钝,一事之坚瑕,又何足云!   卷二兵进必有奇道(自序)   兵只一道耶?曰:不然。所向既明,则正道在不必言矣。然不得奇道以佐之,则不能取胜。项羽战章邯于巨鹿,而后高祖得以乘虚入关;钟会持姜维于剑阁,而后邓艾得以逾险入蜀。故一阵有一阵之奇道,一国有一国之奇道,天下有天下之奇道。即有时正可为奇,奇亦可为正,而决然断之曰:必有。   夫兵进而不识奇道者,愚主也,黯将也,名之曰“弃师”。不观之苏氏抉门旁户逾垣之喻乎?其论甚精,无以易也。昔刘濞之攻大梁,田禄伯请以五万人别循江、淮,收淮南、长沙,以会武关;岑彭攻公孙述,自江州溯都江破侯丹兵,径拔武阳,绕出延岑军后;曹操拒袁绍于官渡,移军欲向延津,而潜以轻兵袭白马,用此道也。   然则,用兵慎勿曰:吾兵可以一路直至,而无烦于旁趋曲径为也。是以人国侥幸也,戒之哉!   卷三初起之兵遇敌以决战为上(自序)   兵之进也,固有所过城邑不及下者矣。必以战乎?曰:非我乐战也,不得已而与敌遇,非战无以却之。盖兵既深入,则敌必并力倾国以图蹂荡我,恐我声势之成;此而不猛战疾斗,一为所乘,鱼散鸟惊,无可救矣!诚能出其不意,一战以挫其锐,则敌众丧胆,我军气倍,志定威立,而后可攻取以图敌。古所谓一战而定天下,其在斯乎!汉光武之于昆阳,唐太宗之于霍邑,可以观也。昔沈田子以千余人遇姚泓数万之众于青泥,其言曰:“兵贵用奇,不必在众。今众寡不敌,势不两立,若彼围既固,则我无所逃,不如击之。”遂败泓兵。此深合机要,百虑不易之道也。   卷四决战之道在于出奇设伏(自序)   战固无疑矣。然不得其道,祸更深于无战。古有百战之说,以吾言之,不啻百也。将从何处说起耶?吾言吾初起之战焉耳。以乌合之市人,当追风之铁骑,列阵广原,堂堂正正,而与之角,不俟智者而知其无幸矣。出奇设伏又何待再计焉。孙膑之破庞涓以怯卒,韩信之破陈余以市人,李密之破张须陀以群盗。用寡以覆众,因弱而为强。善战之术,固不止此;然当其事者,断断乎于此二者求之,则万举万当;不然者,必败。   卷五乘胜略地莫过于招降(自序)   战失其道,未有不败者;战得其道,未有不胜者。胜则破竹之势成,迎刃之机顺矣。自此招揽豪杰,部署长吏,抚辑人民,收按图籍,颁布教章。所谓略地也,顾其策何先?曰:是有机焉!蹈之而动耳,不烦兵也。   昔武信君下赵十余城,余皆城守,乃引兵击范阳,不能下。使非纳蒯彻之说,以侯印授范阳令,而使之朱轮华毂以驱驰燕赵郊,则三十余城乌能不战而服乎?善乎!李左车之对淮阴也,曰:“将军虏魏王、禽夏说,不终朝而破赵二十余万众,威震天下,此将军之所长也。然众劳卒疲,其实难用。今以罢弊之卒,屯之燕坚城之下,燕若不服,齐拒境以自强,此将军之所短也。为将军计,莫若按甲休兵,北首燕路,而遣辨士奉咫尺之书于燕,暴其所长,燕必不敢不听从。燕已从而东临齐,虽有智者,不知为齐计矣。兵固有先声而后实者,此之谓也。”至今思之,虽孙、吴复生,何以易焉!而要非战胜之后,则断不及此。何也?胜则人慑吾威而庇吾势,利害迫于前而祸福怵其心,故说易行而从者顺。若在我无可恃之形,而徒以虚言嬲众,是犹梦者之堕井,无怪乎疾呼而人不闻也。此又不可不留意也。   卷六攻取必于要害(自序)   《兵法》:“城有所不攻者。”当奉之以为主。至于要害之地,我不得此则进退不能如意,而形相制、势相禁,于是反旗鸣鼓以试吾锋,霍然如探喉骨而拔胸块也。昔高帝长驱入关,已行过宛西,张良云:“今不下宛而西进,前有强敌,宛乘其后。我腹背受敌,此危道也。”乃夜回兵围宛,克之,遂得前进无虑。   夫以深入重地之师,计必制敌之死命,而留中梗以贻后患,岂良图哉?古恒有军既全胜,而一城扼险,制吾首尾,几覆大业者,皆由于谋之不早也。狄青之取昆仑,神矣!不然,屈力殚货,钝兵挫锐之,岂不闻之?吾知有不顾而疾趋焉耳,何必攻?   卷七据守必审形胜(自序)   能取非难,取而能守之为难;汛守非难,守而能得其要之为难。昔项羽委敖仓而不守,弃关中而不居,而卒使汉资之以收天下,此最彰明较著者也。他如陈豨之不知据邯郸而阻漳水,董卓之不知依旧京而守洛阳,自古及今,坐此患者,不可胜数。而独南宋君臣守江失策,尤为可笑。试取当日诸巨公奏议观之,了然矣。   卷八立国在有规模(自序)   隆中数语,野夫常谈。然亦曾有取其言细求之者乎?今其言曰:“荆州北据汉、沔,利尽南海,东连吴、会,西通巴、蜀,此用武之国。益州险塞,沃野千里,高祖因之以成帝业。若跨有荆、益,保其岩险,西和诸戎,南抚夷越,外结好孙权,内修政理;天下有事,则命一上将将荆州之军以向宛、洛;将军身率益州之众,出于泰川。”天下规模,孰大于是!所以,当时英雄,所见略同。周瑜既败曹瞒,因言于孙权曰:“今曹操既败,方忧在腹心,未能与将军连兵相事也。乞与奋威俱进,取蜀而并张鲁,因留奋威固守其所,与马超结援。瑜还与将军据襄阳以蹙曹,北方可图也。”江南形胜可以进窥中原者,其论盖本诸此。   厥后,六朝胜败不常,力皆不副。至于南宋诸公,有其言而无其事,然而其言亦精且悉矣。其所云:立都建业,筑行宫于武昌及重镇襄阳,以系中原之望。又云:天下形势,居西北足以控制东南,居东南不足以控制西北等语,具关至极,圣人复起,无以易也。   若夫朝廷之上置中书以综机务,疆埸之外建专阃以总征伐,经理度支,抚驭军民,适宽严之宜,得缓急之序,崇大体,立宏纲,破因循之旧格,布简快之新条,使人人辑志,处处向向,斯立国之初政,又不可以一事不周者也。呜呼!盗贼之与帝王,无俟观其成败,其规模气象,盖已不同矣。   卷九兵聚必资屯田(自序)   干戈屡兴,民不安业,郡县萧条,无鸡犬声。大兵一起,立见此景。语云:“师之所处,荆棘生焉。”信非虚也。如此,而拥大众以征伐,掠无可掠,何况转输乎?古所谓百万之众,无食不可一日支,正此时矣!李密以霸王之才,徒以用粟不节,卒致米尽人散之忧。昔汉之兴也,食敖仓之粟;唐之兴也,资黎阳之利。今天下俱匮,既无秦、隋之富以贻之,何所借以成汉、唐之大业乎?   屯田一着,所谓以人力而补天工也。其法不一,或兵屯,或民屯。大抵创业之屯与守成之屯不同。怀远图者,当于此处求之,无烦详载也。   卷十克敌在勿欲速(自序)   君见博虎者乎?平原广泽,不惮驰骛以逐之。至于虎负隅矣,则当设网罗,掘陷阱,围绕其出路,旁睨而伺之,久将自困。若奋不顾身,径进而与之斗,鲜不伤人矣!   吾之用兵,自初起以至于势成,敌境日蹙而力亦日专,此亦负隅之虎也。吾欲一举而毙之,岂可不厚为之防哉?   昔周世宗既平关南,宴诸将于行营,议取幽州。诸将曰:“陛下离京四十二日,兵不血刃,取燕南之地,此不世之功也。今虏骑皆聚幽州之北,未宜深入。”世宗卒还师。宋曹彬、潘美诸将北伐,陛辞,太宗谓曰:“潘美但先趋云、朔,卿等以十万众,声言取幽州,且持重缓行,不得贪利。”及曹彬等乘胜而前,所至克捷,每捷奏至,帝讶其进军之速。后果以诸将贪利轻进,至涿,竟为耶律休哥所败。非明鉴耶!   故欲克敌者,强其势,厚其力,谨其制,利其器,然后堂堂阵、正正旗,声罪致讨而施戎索,乃全胜之术也。不然,吾宁蓄全力以俟之。经伦庶政,振举远猷,大势既定,彼将焉往哉?   补遗(自序)   十卷中,至矣,尽矣。尚须补也与哉?曰:为“十胜”而设也。江南脆弱,谁不闻之。然迹其所以胜,不在强弱也,顾人之运用何如耳!遂并其佐胜之着、编中未录者,偶记于此。此外,仍有王文成公破宸濠始末,兵略最精,不可不一览。   跋   此非谈兵也,谈略也。兵则千百端而不尽,略则三数端而已明矣。十卷挨次而进,各有深意,不可以一丝乱。……至于选将、练兵、安营、布阵、器械、旗鼓、间谍、乡导、地利、赏罚、号令种种诸法,如人之耳目口体,一物不可少者,则各有专书,不在此例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