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斋闲录》明 宋端仪   ●立斋闲录一   太祖于吴元年置翰林院,以陶安为学士。于是设承旨,学士,侍讲、侍读学士,直学士及待制、应奉等官。洪武元年定品级,承旨与六部尚书俱正二品,学士从三品,侍讲学士从四品。十八年正月,革承旨、直学士、待制、应奉之名,设学士二员,秩五品,讲、读学士各一员,从五品。其属则有侍讲、侍读、五经博士、典籍、侍书、待诏。外此又有修撰、编修、检讨,以为史官。   太祖未登基之前,乙巳岁立国子学,擢许存仁为博士,以专学事。四年,升学为四品,始设祭酒,即拜存仁为之。(存仁,金华人,元许谦之孙。愚按:存仁乃谦之子,非谦之孙也。)   洪武二年,诏天下立府州县学。八年,诏立社学。   吴元年,改濠州为临濠府。洪武三年,改为中立府,定中都,筑新城(在临濠旧城西三十里),营皇城(在新城内)。皇城内有万岁山,有四门,曰午门、玄武、东华、西华。建宫殿,立宗庙、大社,并置中书省、大都督府、御史台于午门东西。新城门十有二:洪武、朝阳、玄武、涂山、父道、子顺、长春、长秋、南左甲第、北左甲第、前右甲第、后右甲第。圜丘在洪武门外,方丘在左甲第门外(《中都志》)。洪武七年十月,改中立府为凤阳府,署治于新城,即旧会同馆而为之。赐名“凤阳府”者,以在凤凰山之阳也。二十七年,以中都国子监为凤阳府学(同上)。洪武中,撤中都宫室名材,建大龙兴寺于凤阳府治之北。正统五年,火,天顺二年,奏准撤皇城内中书省等衙门房五百余间,依式重建。(同上)   洪武元年八月,诏以大梁为北京,金陵为南京。南京既立宗社,建宫室,定朝市。北京令有司次第举行。   按:金陵即今南京。战国楚威王时,以其地有王气,埋金以镇之,故名。汉改曰秣陵。吴曰建业。晋曰建康。六朝皆建都于此。隋为蒋州。唐为升州。宋为江陵府。元为集庆路,置江南诸道行御史台于此,故又为之南台。   杨王坟在盱眙县西南八十里太平乡津里镇牧羊山西北。洪武元年设祠祭署,以王亲陈氏为奉祀。设坟户一百一十户,供祭祀洒扫。王姓陈氏,先世维扬人,徙盱眙,年九十九卒。皇帝既追崇祖宗四代帝号,建立太庙。复念皇太后之所自出,追封外王父为杨王,外王母为杨王夫人。建祠于太庙之东,岁遣重臣致祭。近有言王墓在盱眙者,诏内官及圜丘署令往祭而修治之,设洒扫户以护视茔域,命词臣宋濂撰文树诸神道。   徐王坟在宿州城北七十里闵子乡,龟山之左,丰山之右。王姓马氏,闵子乡新丰里人,孝慈高后之父。国初,追封徐王配郑氏,封徐王夫人。洪武四年,诏立庙茔域之南,设祠祭所。二十五年,改祠祭署,除徐王亲武氏为奉祀;祀丞二员。宿州奉春秋祭祀,余节序之祭,徐州供备。设坟户九十三户,供洒扫。洪武四年夏六月丙申,皇帝御宫门,召礼部尚书陶凯谕之曰:“皇后父徐王马氏,世为宿州人,家闵子乡新丰里。王本农家,素质朴。以兄弟齿序,人称之曰“马三”。少壮时膂力过人,沉毅寡言笑,重然诺而性刚强。疾恶,见有为不义者视之若雠雠。然或少忤其意,辄肆殴击,虽至死无所畏惮,乡人无敢犯。当元政失驭,天下将乱,以忿争杀人,恐逮于法,移家定远。及天下大乱,乃挈皇后母避兵它所,而以皇后托定远郭氏,俾育为己女。后郭氏首雄,自立为元帅,收乡民兵,朕亦为部下士。遂以皇后正位中宫,封皇后父为徐王,母郑氏为徐王夫人。以他无继嗣,因立庙于太庙之东,岁时奉祭。然稽诸典礼,古无其义,于是即王所居乡里,阙地于茔封之南,作新庙奉安神主。每岁以春秋仲月,俾有司祗奉祀事。尔其述其梗槩,刻诸坚珉,用垂不朽。”   至正壬辰,汝、颖兵起,定远郭子兴拔濠梁据之。时皇上潜民间,为讹言所逼,惧祸将及,遂挺身入濠梁。抵其城,为门者所执,将欲加害。人以告子兴,子兴亲驰活之。抚之麾下,间召与语,异之,取为亲兵。居数月,子兴谓曰:“汝单居,当为汝婚。”子兴暮归,与夫人饮食,语及斯事。次夫人忽惋惜谓曰:“方今兵乱,正当收召豪杰,是子举止异常,若不抚于家而使为他人之亲,是失智矣。”子兴悟,遂以女妻之,孝慈皇后是也。后子兴南至和阳,薨,归葬滁州。洪武初,追封滁阳王,立庙于滁,祀之。其女为妃,生蜀王、豫王、如意王。洪武十六年十一月七日,上亲藁子兴事实,召太常丞张来仪,谕使为文,刻于庙石。(文载《中都志》)   洪武初,建帝王庙于南京鸡鸣山之阳,以祀三皇、五帝、三王、汉高祖、光武、唐太宗、宋太祖、元世祖。又诏以历代名臣从祀,风后、力牧、皋陶、夔、龙、伯夷、伯益、伊尹、傅说、周公旦、召公奭、太公望、方叔、召虎、张良、萧何、曹参、陈平、周勃、邓禹、冯异、诸葛亮、房玄龄、杜如晦、李靖、郭子仪、李晟、曹彬、潘美、韩世忠、岳飞、张浚、木华黎、博尔忽、博尔术、赤老温、伯颜,凡三十有七人。   洪武初,欲作铁券而不得其制作依制。有言吴越王钱氏子孙居浙东者,家传唐昭宗赐镠之券犹存。乃遣使觅得,按其制作焉。   太祖于开国之初,开礼、乐二局,征天下耆儒宿学,分局以讲究礼典、乐律。当时集成有大明集礼,而乐未有全书。   洪武元年,命中书省暨翰林院、太常寺定拟三礼。明年,再命集议。又明年,遍征草泽、道德、文章之士,相与考订之,以为一代之制。今书之存者有大明集礼,洪武礼制,礼仪定式,稽古定制,诸司职掌。   洪武初,西北边防重镇曰宣府,曰大同,曰甘肃,曰辽东,曰大宁。永乐初,革去大宁,惟有四镇。(宁夏守镇亦永乐初始立,正统中始有榆林。)   太祖未登基之前,铸“大中通宝”,既登宝位,乃铸“洪武通宝”。   洪武元年,制大明令。六年,命刑部尚书刘惟谦等造《大明律》。明年,书成。   洪武三年八月,应天府乡试,礼部以闻。皇帝御谨身殿,召前御史中丞臣基、今治书侍御史臣裕伯,俾司去留之任,而以翰林侍读学士臣同、弘文馆学士臣稼、起居注臣韶凤、尚宝寺丞臣潜、国史臣濂佐其事。基姓刘,裕伯姓秦,同姓詹,稼姓睢,韶凤姓乐,濂姓宋。(出《宋濂小录序》)   洪武辛亥八月,应天乡试,礼部以闻。上亲选兵部尚书吴琳、国子司业宋濂司考文主任。(濂小录序)   太祖定鼎金陵,遣使樊观征濂为江南等处儒学提举。入朝,授皇太子经筵、起居注,总修《元史》。升翰林学士。   洪武三年,命儒士魏俊民等六人编类天下郡县、地理、形势、降附始末为《大明志》。   洪武己酉冬,宰相奉上旨纂修一代礼乐书。选取天下儒士十八人,讷备员在列。(宋讷《西隐文集》)   洪武三年,御史胡延平尝上书,言今国家宜徙都关中。据古今说事情累数千言。(见杨士奇所撰《胡延平传》。延平,江西吉水人,学士广之父)   洪武三年庚戌,诏天下郡县更修城隍庙,祀立木主,退泥像。郡庙俪郡治之制,县则又与县治同焉。改旧图新,远近一制,以次第告成。(宋讷)   洪武壬子,简会试土张睢等十八人,授编修等职。入文华堂,命宋濂为之师。俾肄业,上间至堂中,取其文亲评优劣。命光禄给酒馔。每食,皇太子、亲王迭为主之。给冬夏衣,时赐白金、鞍马。   潘廷坚,字叔刚,当涂人。元季为富阳教谕。乙未年,车驾驻跸太平,授府教授。明年克金陵,改中书博士。庚子,除金华同知。壬寅,召入,除翰林学士、嘉议大夫。以老致仕。子黼,初为太平教授、金坛县主簿,擢起居注。丙午,除中书左司都事。丁未,除嘉议大夫、江西湖东道按察使。会修大明令,为议律官。洪武元年卒,年四十。   陶安,字主敬,当涂人。元末为山长。乙未,天兵至太平,安率父老开城门降,即参幕府。历江南行省都事、员外郎,知黄州府、饶州府。吴元年,拜翰林学士、嘉议大夫,知制诰兼修国史。洪武元年,除中奉大夫、江西省参知政事。卒于任,年五十七。子晟,浙江按察使;昱,知州,谪戍宁远。洪武三十年八月,安妻陈氏赴京陈诉,太祖亲命释之。   钱宰,会稽人,镠之裔,元末老儒。洪武中征,同诸儒修纂尚书会选、孟子节文。已而,以国子博士致仕。   皇帝御天下之九年,以诸行中书省之设本于权宜之制,中外并称失尊朝廷意。乃诏丞相、御史大夫及翰林侍从之臣议更其名职,革行省,置承宣布政使司。(方希直代宋景濂学士送叶布政序)   洪武九年,天下考校钱谷策书。空印事起,凡主印吏及署字有名者皆系狱中。天子方怒空印事,以为欺罔。行省大臣二十余辈,守、令署印者皆欲置之死,佐贰以下榜一百,免死,为军远方。丞相、御史大夫皆知其无他罪可恕,莫敢谏。宁海郑士利为书数千言,言数事而于空印事最详。士利遂输作终身,而竟杀生印者。 (希直文集)   洪武丙辰,俾任内外职九年为满秩。每三年具录行事之实,朝京以考绩焉。(宋讷文集。)   今上皇帝遣使以束帛召,公乃幡然而起,与青田刘基、丽水叶琛、金华宋濂同召至建业。入见,上问劳曰:“我为天下屈四先生耳。” (宋濂所著章中丞溢神道碑文。) 其后叶君出守南昌,没于王事。后五年,章君为资善大夫、御史中丞兼太子赞善大夫,以卒。又后十年,刘君亦去御史中丞,授封伯爵,投老于家。五年,濂亦乞骸骨还山。   宋濂事太祖几二十年。洪武九年六月,首置翰林承旨,以濂为之。是年冬十一月致仕,归金华,犹岁一朝京师。十三年冬,其孙慎以罪被刑,举家当置重辟。上念之,特降赦安置茂州。明年五月二十日,卒于夔府,年七十二。葬府西莲花山下。   国初,各行中书省、府、州、县社稷、山川等坛,原定行礼,献官以守御武臣为初献,文臣为亚献、终献。   洪武十四年,命以文职长司通行三献礼,武官不与祭。   洪武十三年,召壶关县儒士杜敩到京。十月初一日,制命为四辅官兼太子宾客。   上之十有五年,诏立诸殿阁官,以宠侍从儒臣之贤者。于是金华吴公沉(沉,字浚仲。) 由太史属拜东阁大学士,臣亲制诰文以授之。(方希直文集)   宋讷,洪武十三年冬除国子助教。横经发难,击蔀廓塞,学者如客得归。尝同诸儒应制撰文,畀僧道录司领教事者十有六道,操笔立成,雅称上意。超授翰林学士、奉议大夫。十五年冬,升文渊阁大学士。会建太学成,中外岁贡生徒日伙,而职大司成者往往迂愞,师生相奸,教化不行。宸衷简注,擢为祭酒,升朝列大夫,以厘正前弊,十八年九月也。其后,师道既立,大被赏遇。二十三年春,寿八十,卒于太学。   洪武十八年三月十四日,圣旨:“恁礼部选年纪小秀才,将尚书陈氏、蔡氏二传并古注疏,参考是非,定夺去取,编成新书。将来看中了时刻板印,去各处教习,下次科举使用他。钦此。”钦遵。行取博学通经教官,将陈、蔡二传并古注疏参考编类,成书进呈。洪武二十八年,新校正尚书会选、孟子节文刻板完备,给散天下学校。   洪武二十年冬,命礼部尚书李原名等着为礼仪定式,凡三十七条;出使礼仪,凡三条。二十七年,又命礼官参用二书为出使礼仪,总二十条。   高庙亦难受谏。翰林编修张姓者能直言,不能容,出为山西蒲州学正。例应进贺。撰表,高庙阅之,识其名。见其表词有曰“天下有道”,又曰“万寿无疆”,发怒曰:“此老还谤我,以“疆道”二字拟之。”即差人逮来。引见,曰:“送法司问,汝更何说?”张曰:“臣有一言,说毕就死。陛下有旨,表文不许杜撰,务出经典。臣谓‘天下有道’,乃先圣孔子之格言;臣谓‘万寿无疆’,乃《诗经》臣子祝君之至情。今谓臣诽谤,不过如此。”闻其说,良久曰:“此老还嘴强。”令去,竟不问。左右相谓曰:“数年以来,才见容此一人而已。”!!   陈宁大夫、刘三吾学士俱茶陵人。宁告归,赴京,将朝见,而自引决。三吾亦再召入京,道卒。(此得之高邮训导攸县人陈嵩)   洪武二十七年三月初九日戊申,升行人司正为正七品,左、右司副为从七品,行人为正八品。凡设官四十员,咸以进士为之。先是,所任行人多孝廉人材,上以其将命四方,往往不称使旨,至是始命以进士为之。凡赍捧诏赦、奉使外夷、谕劳赏赐、祭祀、征聘贤才、赈济、军务、整典军司等事则命之。余外,不奉旨诸司不得擅差,而行人之权重矣。   洪武十九年,诏:“民年八十、九十为乡闾所推者,赐爵有差。贫不能养者,日给酒肉,岁畀絮帛。着为令。”   陈遇,字中行,居金陵。元时江东明道书院山长,教授温州。元季兵兴,归金陵。太祖渡江至金陵,御史秦元之荐遇孝行才识,上致书礼征。与语,大悦,俾典戎务筹画。上幸其第,咨以机密,授供奉司丞,辞不就。洪武元年,首陈为治要道三事,授翰林学士,皆辞。赐肩舆,校尉十人畀其出入,除中书左丞,又固辞。上御华盖殿,诏令坐,草平西诏。极喜,赐宴,重赏金银、段疋、衣服等物,除礼部侍郎兼弘文馆大学士,复辞。除太常卿,又辞。遘疾,上亲赐药,命太医院官医治,赐锦褥被、粥米。及瘥,除礼部尚书,又固辞。上御奉天门,召入,命坐,询问典故。时炎暑,赐纱衣,命引入内澡沐,赐宴,令其子充宿卫,亦辞。屡蒙厚赉,当时公侯卿大夫无此宠遇也。病复作,上命太医院官医治,弗痊,卒,年七十二。上再三哀悼,赐棺木、麻布、米钞葬祭。次子恭,天顺间官至兵部尚书,管柴炭。(遇后因子贵,赠大理卿,有杨士奇撰墓表。)   太祖皇帝大兵克金陵,元江南行台御史大夫福寿死之。天下既定,立庙京都城南土门。因廛市喧闹,弗称神宅。洪武二十一年秋,命工曹改作于钦天山阳。明年夏告成功。尚书臣秦逵传制,俾臣宋讷撰碑记。   洪武九年,星变,求言。平遥县学官叶伯巨谓人曰:“今天下有三事最切,其二事易见而为患小,其一事难知而为患大。此三者积于吾心久矣,纵不求言,吾犹将言之,况有明诏乎。”即为书,言三事。曰:“分封太侈也,图治太急也,用刑太烦也。今四方已平矣,民庶思治矣,而不务以宽厚御之,视诛杀人如灭蝼蚁,使民不获安息,欲以图治,难矣!夫图治于乱世之余,犹理丝于棼乱之后,缓之则端绪可得,欲速则胶结而不可理。今病民之不安,奸邪不正,朝夕异令,赏罚不准,君劳于上,臣困于下,治乌可致乎?此二者人皆知不可,然非败之根也。所谓分封太侈者,天子畿内,地止千里,而燕、秦、晋、楚,千里之国,以封少年未达事之王,无事则易骄佚,有事则易僭乱,此人所未知而臣所谓为患难见者也。”其语皆切直。上大怒,曰:“小子何乃敢疏吾家骨肉!我见之且心愤,况使吾儿见之耶?速收以来,吾将手射之而啖其肉!”伯巨至,丞相乘上喜乃敢奏,诏系刑曹问状。瘐死狱中。 (方希直作传)   按:汉封七国踰制,贾生痛哭极言,谓有尾大不掉之忧。其言不用而卒见排于绛、灌。后晁错建削地之议,而七国以诛错为名连兵向阙。后帝诛错以谢七国,汉始获安,然亦危矣。解缙言:“汉庶人不宜过宠,恐生异谋。”后果反。兴兵诛煦,而缙终罹庶人谗谤,下狱以死,岂不悲哉!叶伯巨言甚切直,其为国谋亦忠,而竟不免死于狱,亦足悲也!总之,处人主骨肉之间,盖难言哉!自昔记之矣。   浦江张孟兼,洪武中为太常丞。兼自负为文,奴视同辈。刘基尝为上言:“今文章士,第一为宋濂,臣基次之,又其次则孟兼。”由是愈自高。既而濂、基荐之,未几,除山西按察司佥事。以善纠擿着声誉,升山东按察司副使。时山东布政使吴印,乃钟山主僧。上亲选拜官,妻用金帛,宠之甚厚,印以见知人主,自尊重,礼节少简。孟兼自任无敌,且印又僧也,易之。印候孟兼,由中门入。孟兼以吴印虽位大,然风宪司不当由我中门人,召守卒笞之。月朔望入学,令诸生讲经,孟兼故以语侵讥印。印不平。孟兼寻复以它事,骑马入布政司,讁棰僚吏问罪,且言将上封事言于朝。僚吏惧,劝印上封事,言孟兼见凌侮,然孟兼封事终不上也。上览印言,以为孟兼凌我任用臣下,逮治笞之。孟兼既辱,愈愤,即捕为书封事者,欲论以罪。印复上书,言:“伏请去位避其横,否则且为所挤。”上大怒,曰:“彼乃敢与我抗,我今乃与尔抗!”遂械至阙下,廷诘之,命卫士摔发摘拏,垂死,特论弃市。诏印曰:“我除尔害矣,善为之。” (方希直作传。)   蓝玉从李文忠征西番,封永昌侯。洪武十五年,命副颖川侯傅友德征云南。二十年,征北虏,至哈剌哈之地,后封凉国公。玉于靖宁侯为姻家,靖宁既坐胡党诛灭,玉内怀忧惧。二十五年,征建昌回,见上,觉上有疑之之心。每谓其所亲曰:“上位取我回来,着我做太师,如今又着别人做了。先前胡党事发,坏了多少官人,我想不如先下手好。”遂与景川侯曹震,东川侯胡海,会宁侯张温,鹤庆侯张翼,舳舻侯朱寿,都督陈麟、许亮、江信、张政、聂纬、王铭、茆鼎、祝哲、马俊、谢熊、黄辂、徐质,及舳舻侯男江阴卫指挥朱能,东川侯男胡二舍,府军卫指挥陶文,吏部尚书詹徽,神宫监太监吕升,沈阳侯察罕,达官乃儿十花,西僧汝宁王光,府军卫指挥荣碧英,约以二十六年二月十五日伺上出劝农时举事,事觉,坐诛。 (出《逆臣录》)   按:二十六年九月初十日,诏有胡万盘党,被诛五千。 (“诏有胡万盘党被诛五千”,旧钞立斋录作“诏胡蓝二党被诛有万五千人”。)   王袆,字子充,义乌人。吴元年授江南儒学提举司校理,升礼部郎兼引进使,转起居注,出同知南康府事。洪武元年,诏议践祚礼,改漳州通判。会诏修元史,征还,与宋景濂俱为总裁。史成,拜翰林待制。壬子,出使西夷。(方希直所作像赞序。) 云南元孽梁王据险弗庭,洪武壬子,诏待制王袆往抚谕之。不听,馆袆别室。袆屡谕以祸福。久之,见执,瘗于地藏寺。比时,癸丑冬蜡也。 (云南志所载王景常所撰文节墓志。) 建文立,其子绅官太学,言于朝。赠学士,谥文节。 (希直祭公文。)   洪武二十五年九月十三日,册允炆为皇太孙。诏曰:“曩古列圣相继驭宇者首立储君。朕自甲辰即王位,戊申即帝位,于今二十九年矣。前者操将练兵,平天下乱,偃天下兵,奠生民于田里,用心多矣。及统一以来,除奸暴,去豪强,亦用心多矣。迩来苍颜皓首,储嗣为重。嫡孙允炆,以九月十三日册为皇太孙。奉上下神祇,以安民庶,诰示臣民,想宜知悉。”   洪武三十一年闰五月十六日,皇太孙即皇帝位。改明年为建文元年。追尊懿文皇太子为孝康皇帝,懿敬皇太子妃为皇后,(姓常氏,开平忠武王遇春之女。) 太子妃吕氏为皇太后。(寿州人,中都志载:“太常卿吕本之女。”) 洪武三十一年八月,诏书云,又将吕后之父吕本灵位与太祖高皇帝同祀于西宫。   皇上嗣位之初,即下明诏,行宽政,赦有罪,蠲逋租钜万计,去事之妨民者。明年,以纪元赐高年米肉絮帛,民鬻子者官为之赎,免田之租税几年。分遣使者问海内患苦,赏廉平吏,罪至死者多全活之。于是刑部、都察院论囚,视往岁减三之二,人皆重于犯法。二年春二月甲子,有诏:“若曰顷以诉状繁,易御史台号“都察院”,与刑部分治庶狱。今赖宗庙神灵,断狱颇简,其更都察院仍汉制为御史府。专以纠贪残,举循良,匡政事,宣教化为职。省御史员定为二十八人,务为忠厚,以底治平。”二月戊辰,赐御史衣,明日己巳,以都察院旧署在太平之北,于朝谒为难,命即詹事府为御史府。赐宴于新治,复命文武大臣皆预,以宠绥之。 (方孝儒奉敕为记。)   皇上嗣登天位,念习俗之陋,贪诈者之多,以为昔者治之以法,而犯者滋众,岂非教化有未至欤?乃蠲逋租,赦死刑,选擢良吏以治海内,除民之所患苦而与之以所欢。而未及期年,万姓协和,四方不变。士君子以行道辅时为荣而不贪禄位;百执事庶人以谨行保身为常而耻言货财。上而朝廷,下而穷邦小邑,皆思洗濯瑕眚以自归于善,可谓盛矣。上犹以为未也,亲择廷臣二十有四人为采访使,以观风谣,烛幽隐,利民之事得以便宜行之。由是天下欣然,谓太平可立致。使者之出,莫不自奋励,各思建明图画以求称任使之意。及既事还朝,卓卓以政事闻者盖居其半。给事中华亭徐君思勉有闻之最者也,天子以为可用。会大同有警,俾持诏往,谕慰兵民。思勉精敏劲正,所奏举皆切时事,其能愈彰。适山东按察司以缺官告,即授按察司佥事。 (方孝孺送徐思勉序文。)   ○庚戌科会试录序   天地之气有盛衰,而生才随之。气之盛也,敦大忠厚之人多而天下治;气之衰也,险薄佻儇之徒众而危乱作。圣人中两间而立,所以辅相天地,岂有他哉!凡以保合培养是气,使之充盈,而不至于消靡以病乎生才也。自唐虞以来,贤才众多之世,未有不由人主作兴以成之者。人主岂其张能人以为才也哉?能无伤是而已尔。大明启运,我太祖高皇帝以雄才神武勘定万方,孝康皇帝以至德仁恩培植邦本,所以辅相极其盛矣。今皇帝即大位,笃绍前烈,一以仁义为治。朝廷之上,和厚博文之士相继而出。天地之气混沦会合,贤才之众其不在兹时乎?建文二年春,天下之士贡于乡者咸就试于礼部,盖几及千人。上慎重选抡之任,俾伦等司其去取。恭率诸儒,不敢懈怠。以二月九日至二十有五日毕,得士若干人,可谓盛哉!然才之生也,资乎天地;而其成也,复佐佑人主。以赞天地之功,使天地之气和,非特贤才辈出而五谷登,群生遂而嘉禾毕集,海宇晏宁,靡有一物失其所者。上方日新圣德,以图至治。多士乘时而出,辅庶政而永鸿业。俾斯民重见二帝三王之盛,岂非天下之所深重望于将来者乎?嘉议大夫、礼部侍郎兼翰林院学士贝州董伦序。   皇上嗣宝历之二年,大比天下士。英翘俊乂之材,受乡荐之会试春闱者几千人。礼部尚书陈公迪,右侍郎黄公观同知贡举。前期以考试官为请,特命礼部侍郎兼翰林院学士董公伦,太常寺右少卿高逊志典文衡,以综其事。同预校艺者,右拾遗朱逢吉暨修史官吴励、叶惠仲、赵友士、徐旭、张秉彝,监察御史王度、俞士吉。以二月八日入院,越十七日毕。晨兴夜寐,殚力竭虑而校阅之。文理粹而华实兼者咸选择而不遗;词义乖而旨趣异者亦黜落而不贷。参互考绎,佥议克谐,而始揭名焉。呜呼!昔古盛时,献乡书而登天府之名,偕计吏而署奉常之籍,故济济多士,而幸遇其会,卒成其业,克遂其志者几何人哉?矧今圣明驭宇,文轨会同,而贡举于甲令三十有余年矣,魁公钜卿胥此出焉。而奇勋伟绩,垂光简册以彰一代之盛者,固无以加矣。士君子风承响接,趾美于前,不啻倍蓰焉!将见以其所学施诸有政,而有司之事,卿大夫之职,辅相之业,皆其夙习而素讲者,岂特见诸空言而已。自先朝以来,掇巍科取上第者,其名氏之所纪载具存而弗泯,况当皇上龙飞之初,建文之始,而泰运方开者乎?昔贤有云:“士非科目不能以自达。”夫既达矣,所以致君尧舜而康济斯民者,可不勉诸?建文二年,岁在庚辰,春二月望后十日,中顺大夫、太常寺右少卿高逊志谨序。   圣天子稽古图治,嘉九族。念亲王劝讲辅德之官未备,无以成藩屏之才也。乃二年春三月,诏增立宾辅一人,佐讲读及书各一人。进封皆称名而不臣,坐论道德,用宾师之仪。甫定,适庆王奏荐名士三人,请补辅僚之缺。于是天子以王所举为必可任也,俱授以官,而槜李朱君仲汤为伴读。将行,季弟孝宁时为中书舍人,请士大夫赋诗以饯之。惟昔太祖高皇帝以雄才神略勘定万方,惩前代宗室寡弱之弊,众建支庶,罗列海内,宫室服用下天子一等。朝之大臣虽三公、大将军皆趣拜殿廷。以至亲处权宠之隆,古莫与伦,何其盛哉!然而诸藩德业可拟古之贤王者虽间有之,而未之屡见,岂非处尊崇之极而骄泰易滋,左右之臣位下势卑不能矫其失故耶?天子慨然,为深长之思,增立辅臣。重其职任,俾咸知尊贤取友,以成令德。其为宗室谋可谓远矣。朱君首膺是选,其可不知所自重乎? (方希直送朱仲汤序)   ○辽州处士高巍赠司马相公忠孝两全序   士之处世有二道焉。出与处,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若伊尹、傅说之于殷,太公、召公之于周。此固圣人之遇,后世罕及。下至汉、唐、晋、宋,亦未尝无其人也。若汉之萧、曹、诸葛,唐之房、杜、姚、宋,晋之羊祐、王、谢,宋之吕蒙正、寇莱公、司马公、韩魏公,殊勋异政,名载竹帛,班班可考。传曰:“何代不生贤?何贤不济用?”至我圣朝肇兴之初,设庠序,立国监,以育英才。经今三十余年,济济多士,固过越于前代矣。其文章政事,可与前贤齐驱并驾而争衡矣。予不知其他,所知者惟吾友铁公一人而已。何以知之?其幼处乡校也,聪敏迈伦,长同胄监也,英华拔萃。先事太祖皇帝也,试以盘根错节而验其能。今事皇上也,任以山东参政以宣其化。不意于建文二年秋,某某为不轨,上命征虏大将军曹国公统兵百万而往伐焉。三路供给粮饷,山东、中州、山西。德州为山东属郡,水陆四通五达之道,而大军聚集焉,以待其进取。孙子曰:“兴军十万,日费千金。”况百万乎!铁相之任漕运也,水陆并进,飞刍挽粟,露积山丘,未尝乏用,元戎国公亦尝赏劳焉。不意大军进取失利,漫散南行,而德州并无守御官军,人民逃命散走,四野一空。铁相与巍并峦怏怏南行。路经临邑,时序端阳,誓酒同盟,起集民丁,协同都司,固守济南。至于其不意,某某于五月十六日率众寇城,诡计百端,诱说军民开门出见,铁相遂使军民秽骂贼寇。彼知忠坚不下,长围四守,内外不通,百计攻打,昼夜不息。攻之愈急,守之愈固。若非济南战守而剉其锋,某某乘劈竹之势,目中已无江淮矣。今原济南之功,比之广昌、东昌如摧枯振落者,真若急流中之砥柱也。攻围三月,彼既智穷力尽,师老将疲,援兵方至,遁走围解。皇上明见之远,捷音方至,遂命翰林院检讨陈某赍银段以酬其功绩;吏部主事鲁某送诰命以光其世,封三代,其荣极矣。昔范文正公得厚禄,欲以养亲,亲不在,以为恨。今我司马公父母俱存而同享爵禄,曾祖亦追封其官,其孝可谓无间于幽明矣。夫子曰:“事亲孝,故忠可移于君。”又曰:“通于神明,光于四海。”今于铁相可验其实矣。原其出处之分明,孝忠之两全,古今名士亦少及矣。巍忝为孝之名,今得升斗禄,双亲已没,兴言及此,不觉心手酸软,阁笔废书,不能不戚戚于怀也。及司马公赴京谢恩也,皇上赐御宴,送下程,谏行言听,膏泽下军民不少矣。朝廷公论,原其坚守之功,既升本司布政位,不满其才德。复授以大司马之职,佐征虏大将军、历城侯以总天下之兵马进取焉。其相机决胜,虽在于主将与参副,而运筹策、申军政、量虚实,籍司马之一人。须待平燕之毕,自有史官大手笔,图麟阁而垂竹帛,流芳千载耿耿不磨者,由其忠孝存于心,穷通不易志,故得声闻满天下,香名传后世也。其殊勋异政,委身致力,不避艰险,以社稷为忧者,岂巍拙笔所能发挥哉!但巍始与司马同一监中,与司马相北征,知其始终出处之云尔。诚恐后日史官闻其名而遗其实,故特赠此,姑备战守进取之实录耳。   ○退敌乘喜宴乐水心亭赋   皇上嗣宝位,屡下诏以求贤。或举边陲之军伍,或举下僚之卑员。逸民侧陋,草泽鱼监。思武职于钜鹿之下,梦文官于版筑之间。侧席求谏,倾耳听言。于是本州之太守充举子于林泉。礼请送于京师,赴天官之铨选。值某之不轨,命将帅之征焉。凭坐井之管见,特献策于君筵。蒙圣恩之宠厚,参赞军务于元戎之前。心期子房,志慕仲连,修书只尺,欲屈强燕。志抑郁而不伸,揽归辔而南迁。至济南之日而被围,思张巡守城之中坚。幸遇知己之相,逢英辈济济而云联。若徐将军之赳赳,盛总兵之桓桓,佥宪高公之紏慢,参军宋公之周旋,掠阵张都统之能勇,储给王太守之从权,吾道王府校之论议,斯文王肯播之勉旃。众资群策,屈力保全。焚烧贼众之楼橹,擒获巨寇之尤奸。是日也,天地昼晦,剑戟声寒,湖水为赤,原野而丹。彼既智穷而力尽,我固守不动如丘山。乘夜遁去,弃甲奔还。闻风声而鹤唳,已破胆而推奸。备胜事报四方唇齿之国,具捷音奏九重仁圣之前。   ○高巍赓和铁参政赠诗   群书历览见随何,错节盘根利器磨。久隐辽山思傅说,等闲尚志慕邹轲。为臣尽己全名节,处友知音取瑟歌。只尺凌烟题姓字,归田旧计且蹉跎。   勉赓前韵   供输粮饷若萧何,竹帛公忠事不磨。讲艺投戈明卓茂,轻谋浅虑笑荆轲。倾心顺水推舟楫,侧耳临风听凯歌。方想从来福禄大,共成保障莫蹉跎。   又赠   山林隐逸一书生,上策平谐自失惊。董贾同心陈治道,苏张异路笑纵横。归期草舍名高隐,岂望朝廷作六卿?管蔡监殷同日叛,周公狼跋亦东征。   又赓前后韵   粮储转饷若萧何,耿耿香名永不磨。竭力劳心常会计,从流顺陆并舟轲。琵琶不解青衫湿,玳瑁安思白雪歌?异日功劳垂竹帛,三杰同载世无多。   又   韬光晦迹号狂生,脱颖囊中众笑惊。自荐平原班后立,要盟楚主剑头横。常羞秦帝辛桓衍,且喜和番苏子卿。承禀元戎如不许,披坚执锐亦能征。   又   忧民为国老儒生,进退存亡久惯惊。十载芳名林下隐,五陵和气剑头横。昔年有表平胡虏,今日陈情动国卿。三寸笔如安国剑,燕人来格又何征?   ○从军吟   百万貔貅过太行,军容整肃阵堂堂。亡群走兔无藏薮,失木飞禽近上苍。白刃林磨山振响,红旗风动日无光。将军驻马鞭麾指,信宿擒燕会晋阳。   ○班师回过倒马关   铁骑千群过雁门,旌旗簇簇彩云屯。晋民遥见皆惊喜,燕寇闻之丧胆魂。灿烂银盔明雪月,青红绣袄邑烟尘。将军不速追穷寇,胜算降燕在暮春。   皇帝始即祚,布德施仁,大宥万方,恩声义闻,震于四表,函夏之间,群黎胥庆。于是天启厥祥,地效其珍。乃元年,使者还自西方,爰得青玉于雪山,广袤踰二尺。揆其初得,征兆异常,质理栗温,世所罕见,来献天府。先是,上在储宫,常梦神人致上帝命授以重宝,及是宜获玉。宸衷密感,未及宣露。二年正月十一日,上将郊祀。乘舆出,宿斋宫。其夕,复若有睹,与前梦协。惊悟,欣喜,遂命玉人肇工琢为大玺。方尺六寸九分,亲定其文曰:“天命明德,表正万方。精一执中,宇宙永昌。”其岁十二月,工以成奏,名曰“凝命神宝。”三年正月元旦,告于天地祖宗,为文以示遐迩。 (方希直凝命神宝颂序)   ○处士高巍上时事   一、垦荒田。臣读豳风七月之诗,见周公拳拳以农桑为念者,盖农桑者衣食之本,生民之命,教化之源也,有国家者诚不可以缓。夫不耕则无粟,不蚕则无衣,岂非衣食之本乎?无食则饥,无衣则寒,岂非生民之命乎?礼义出于富足,盗贼出于贫穷,岂非教化之源乎?臣观河南、山东、北平数千里沃壤之土,自兵燹以来尽化为榛莽之墟。土著之民流离,军伍百不存一。地广民稀,开辟之无方,展转于臣心久矣。今欲变旷野为沃土,盖有三策焉。一则当下明诏,颁告邻境布政司,末役游食之民,示以开垦之田,各取地方,顺便两处。有司各立文簿,去者,审其所往;来者,根其所从。官给子种牛只,蠲免三年之税,使之尽力开垦,此一法也。二则凡官吏军民人等,全家迁发化外者,不必照依荒田去处,限以亩数,使之自备牛只子种,料时科征,此又一法也。三则我国家承平日久,干戈无黩武之劳,走马有粪革之用。当广设屯所,使之三时务农,一时讲武。又当内立司农之官,外设田畯之属,使之巡行郊野,督责劝勉。殆见四野无旷土之讥,千畴有多稼之美矣。   二、抑末役。今天下之人民,务本者少,逐末者多。为何,盖因务农之家,地有租,丁有役,三时力农,一时输纳,终岁忧勤,举家劳苦,或遇薄敛之岁,俯仰有不足者矣。今为商贾者,坐列街市,日登垄断,窥时去取,贱买贵卖,获十分之利,纳分毫之税,何益于国家用度哉?彼则乘坚策肥,冬温夏清,妻孥无劳身之苦,饮食有兼羞之膳,四时有适体之服,终岁优游而无粮草督责之患,是以逐末者多也。昔周时,宅不毛者有里布;汉时,不种桑麻者不能衣绵绢,是以或罚之,或辱之,使长务本也。今欲使逐末之务本,荒田之尽辟,当轻税粮以恤农民,重税课以抑商贾。如此,不迟三五年间,逐末游食之民不待督责劝勉,自转迁于南亩矣。   三、慎选举,惜名爵。慎选举者,得人才之本源;惜名爵者,待有功之盛典。故古之明王,爱一嚬一笑,况爵乎?古者举逸民,扬侧陋,实圣王之盛典。故所谓逸民、侧陋者,如太公之钓渭,伊尹之耕莘,百里奚之贩牛,孙叔敖之鱼盐,一旦举而用之,不惜高爵重禄而劝赏之。为何?才足以顿纲振纪,德足以变化风俗,故不问其昔之鄙贱也。今我朝所取人才,科目最多。曰孝弟力田,曰聪明正直,曰岁贡人才及孝廉等项。命各处有司,每岁务举一人,往往辄赴吏部以听选官除之。虽知人如刘穆之,识人如裴行俭,未能一时别辨其贤否也。举当无赏,不当无罚,是以有因循苟且而不得其人。以臣愚见,若保得其人,儒吏兼济,及器量重厚,聪慧敏达,加以吏部复考查而任用之。其后,称职而当者有赏,不当者有罚。如此,名不得虚,爵无妄费也。故汉宣帝有曰:“郎官上应列宿,出宰百里,苟非其人,民受其殃,可不慎其选欤?”故汉时有官者子孙后为姓氏,曰仓氏、库氏,此仓库官之后也,可不爱惜欤?   四、开铁冶。臣闻地不爱宝。夫宝者何?鱼盐、金银、铜锡、铁是也。今我国家鱼盐之利既兴,不可复有议也。惟金银、铜锡、黑铁,所谓山泽之利,未尽出也。曰金银虽宝,不过富贵之家为妇女之首饰,铜锡为器皿妆点耳。惟黑铁一物,军民利器不可一日而无者也。天下山泽之利,臣不知其余,且以臣邻境所有言之。今在河南之北,北平之南,山西之东,山东之西,旧有八冶:曰临水,曰彭城,曰固镇,曰崔炉,曰祁阳,曰山唃儿,曰沙窝,曰渡口。询之故老,言说在胡元时设立总司提督,煽取日万贯,例禁民间,不敢私贩,此胡元之旧弊。今三布政司地面,农民多缺利器,欲自煽取,许纳课程,犹且不敢。以臣愚见,以产铁去处行移文榜,如有丁力之家,或二户,或三户,或五户,相合起炉一座,矿炭随便所取。国家月课收钞贯,止征铁数,易换粟帛,许民兴贩。如此,上济国用,下便农器,庶不弃山泽自然之利也。臣昔经过矿炭之场,见料炭之例,而兴贩之,实军国所用之大利也。   皇帝既即位,诏纪今年元为建文。春三月,上丁,车驾幸太学,亲祀先师孔子。拜跽盥献,咸用享庙社礼。缙绅聚观,皆思自奋以进庸于世。秋八月,天下当大比,太学及畿内士集于京府者千五百人。有诏命翰林儒臣及时之名士校其文,御史莅之,而董其庶事则属之府僚佐焉。八月甲辰入院,越九月己巳而毕。屏芜黜陋,选擢俊良,盖去者几十之八,而登名于籍者二百十四人。非难之也,盖以上初取士,天下后世将以是观盛美焉,而不敢弗慎也。昔太祖高皇帝创业,绍正统之三年即兴科举。至十七年甲子而益盛。历四举而至于兹。今在朝廷之人,率多先朝之所简拔者也。 (方希直所作应天府己卯科乡试小录序文。)   贵州都司军士臣高巍,系山西辽州五指里民,诚忻诚忭,稽首顿首谨言:伏闻凤凰至而诸禽舞,麒麟出而百兽鸣。物类之微,尚知有主而飞鸣以贺,何况人灵万物者。今我皇上,龙飞九五,凤历初春,讴歌归向,四海会同。臣欢忻踊跃,如流水朝宗而不能自已也。于洪武三十一年六月十二日,远闻圣诏颁告臣民,于本年闰五月十六日恭依太祖皇帝遗诏嗣登宝位,以理万机之劳。天下士庶臣民万口一言,齐声共贺。嘉贺太祖皇帝传位以嫡,长大居正也。使圣子神孙,本宗百世为天子,支庶百世为诸侯,上法三代之公,下洗汉唐之陋。祖训一定,后世永法,继继绳绳于千万年也。微臣才识疏短,文词鄙野,何足以颂祝圣代宏轨之远?故又复咏歌大雅下武二章以贺。诗云:“昭兹来许,绳其祖武。于万斯年,受天之祜。受天之祜,四方来贺。于万斯年,不遐有佐。”军士微臣高巍,久蒙教育,颇通经史,知圣君即位,体春秋五始之要,敢不奉表称贺以闻?   ○王仲缙送司业张先生祀宣圣诗 (张名智,字去略。)   圣皇嗣丕祚,举礼秩无文。幽明既肹蚃,小大齐骏奔。况兹曲阜宅,巍巍阙里尊。神灵于斯萃,于焉致明禋。肃将岂无人?顾属耆德臣。精诚冀有托,达此皇意惇。轺车戒远道,宴饯及良辰。云山渺东鲁,归途春正殷。   嘉议大夫、礼部侍郎兼翰林院学士臣董伦,伏以七月十三日自手诏赐臣御书“怡老堂”三大字及髹几、玉鸠杖各一者,臣诚惶诚恐,稽首顿首伏言:   圣慈轸念,特降殊恩,闾里传观。欣逢盛典,诚千龄之奇遇,岂一己之私荣。臣素无阀阅功劳,兼乏智能才艺,徒知笃信于古道,自分无用于当时。幸蒙高皇帝之知,忝拜左春坊之命,任臣以两宫尊亲之职,称臣为三叶帝王之师。自愧学匪经纶,功亏启沃。切睹圣道之渊懿,皆由睿性之高明,岂有涓尘可裨海岳?恭遇皇帝陛下传大舜精一执中之语,以武王崇德报功为心,能自得师,与人为善。念臣久陪于砚席,怜臣远寓于蛮夷,践祚之初,驰书以召。苍颜白发,越万里而来归;金马玉堂,想十年之如昨。入承顾问,喜动圣颜;出视班行,惊非昔侣。陛下存求旧之意,推养老之心。既俾正席于词林,复令伴食于宗伯。锡以田土,欲使之富;颁之第宅,又遗以安。旨酒时出于大官,华衣每裁于天府。宠荣兼至,惭惧已深。岂意宸眷益加,礼文弥盛。髹几玉杖,法古制之多仪;奎画云章,赐佳名以“怡老”。朝着夸其荣美,缙绅叹此遭逢。惟汉显宗,称其养老,迨宋仁庙,亦克尊贤。然桓荣受几杖于太常,而不闻有宸翰之赐;晏殊题旧学于神道,而不见有几杖之颁。在于昔贤,犹难兼乎其美,愧兹老朽,乃得荷乎鸿私。此于圣德之增光,岂独臣门之多幸?自今将杖以戒噎,则当思四海或有饥馁之民;凭几以安身,则当念一物或有失所之叹。至于瞻心画之优礼,永誓教子孙以继忠。嘉谋嘉猷,敢不以时而入告?圣名圣寿,愿祝与天而长存。臣无任瞻天仰圣,荷德感恩之至,谨奉表陈谢以闻。   河南右参议董公安常, (名伦,) 世居燕之宛平。自为儒生处山林间,服葛褐而茹藜粟,已怀忧民之心。及元亡而国朝有天下,公以荐入朝,为赞善大夫,事懿文皇太子。其所陈说,多忠厚之言,皇上闻而善之,超迁左春坊大学士。会东宫晏驾,俄出治河南。尽心于民事,民有所未安,若疾在肢体;政有所未宜,若灾在旦夕。草封事数千言上于阙下,而题其退食思政之堂曰“后乐”。 (方希直有记。) 伦既出为参议,已而谪居远徼,至是召还。岁庚辰,会试,伦充总考官。 (注脚云:“东昌府恩县人。”又杨士奇撰李侍郎嘉墓志云:“前大学士董伦,时为宛平学谕,公从受业。”)   王绅,字仲缙,待制袆之子。蜀王聘教谕蜀郡将十年。新天子即位,召为国子博士,遂入词垣,编摩太祖实录。常以其父死事闻于朝,得赠谥。庚辰十二月卒,年四十一。其送刘子禄诗曰“回来上疏入九重”,由此蒙恩,谥文节。 (并绅遗文。)   王景彰,为山西布政司参政。坐事,谪云南。建文初召还,为翰林侍讲,预修太祖实录。 (中都志。)   东里杨公,举明经,任教职,未赴。会朝廷以博学征,入翰林,任编纂。未几,有旨,诸编纂悉赴吏部试文章,考第高下而官之。尚书张紞读其策,独喜曰:“明达时务,有用之才,不但文词之工也。”以为第一。奏授王府审理副。受命之明日,复召入翰林,任编纂。明年,太宗即位,改翰林院编修。 (士奇小传。)   按:张紞,以洪武三十一年自云南布政召为吏部尚书,则此所云“编纂”者,正太祖实录也。   皇帝肇禋上下神祇,奉太祖高皇配。先是,十二月癸卯朔,乘舆临视,殿坛戒饬。百吏涤牲省器,各严厥职,无敢或违。是月戊寅,上御奉天殿,公卿群士咸受誓戒。其夕,宿于斋宫。明日己卯,出舍皇邸,尚食进素膳,及期行事。自元旦至于祭,天地开朗,日月华曜,祲氛屏除,风气穆清。方当出郊,龙旗徐行,万骑不惊。山川草木,皆有喜色,六军百姓,欣跃聚观。洎将展礼,玉辂望门,降趾而趋。脱舄登殿,秉璧奠瓒,兴俯拜跪,寅畏慎恭,如对天颜,与神明居。星妃岳君,海王渎长,翕忽晻霭,若歆若格。夜半礼成,仰瞻霄汉,焕朗澄莹,上为动容。昧爽,还坐正殿。在廷臣僚及百执事相率贺毕,同进言曰:“王者嗣位而郊见上帝,盖上以占天心,下以定民志。若天地享答,神灵悦豫,黎民永受福祉。苟不顺洽,人用弗宁。今皇上肇祀而神祇协赞,六合之内,光照显赫,阳明发舒,阴慝消伏。浃于旬日,纤翳靡形,白叟鲐翁,叹未尝遇兹,岂智力所及哉!上之至诚,贯彻二仪,皇天降鉴,锡以万年休命,祥征灼灼,可信不诬。翰林侍讲臣某曰: (“翰林侍讲臣某曰”,“某”,旧钞立斋录作“孝孺”。) “诚之动天固然矣。然臣伏睹陛下自即位以来,鸿恩惠泽渐渍万方。赦重罪,免逋租,恤困穷,赈乏绝,受直言,褒赏良吏,登任才俊。宁屈国法,而不忍以法病民,宁阙储积,而不忍以敛妨农。仁声义闻,声格穹昊,上帝眷怀,保佑顾绥。若父慈子,夙夜不忘,禋而居歆,盖盛德之明验也。天所享不常,视德臧否以为喜怒。有德而生民安其治,则天心悦;无德而怨讟下兴,则天用不佑。德之动天,厥惟昭哉!臣不佞,幸执笔缀从官后,躬睹盛礼,谨作颂辞。以明圣德之格天,以播善政之无极。”其词曰:   “上帝至仁,视民如伤,眷求同德,俾典万邦。自唐之衰,夷擅中国,迨于有元,人胥于狄。赫赫太祖,受命孔时,黄钺朱旗,载清九围。复天之常,修人之纪,荡削秽腥,上帝攸喜。休养黎元,若疾在身,大功未终,授之圣孙。惟圣天子,皇祖是嗣,奉承天心,克受帝祉。沛泽是施,大赉是庸,桁杨不陈,囹圄虚空。孰租之逋?奚贷之负?厥数千亿,弃而勿取。孰为螟蟊?扑之除之,降以风雨,俾■〈氵亟〉濡之。登贤用能,幽滞奋发,容受嘉言,众志必达。四海所环,有万其区,至仁溥畅,庶类昭苏。乃诹令辰,正月壬午,誓戒臣工,大祀攸举。阳德显融,敛戢群阴,天开日舒,百神鉴临。玉辂出郊,乐备不作,斋于祠宫,盛服俨恪。肃肃于动,栗栗于言,上帝在兹,敢有弗虔?昭哉广殿,取类明堂,金铺瑶础,势切穹苍。鼎俎既丰,币玉既饬,灺烛炜煌,骍牲芬苾。乘舆徐来,及门而趋,执圭屏息,仰觌天居。乃盥乃荐,乃绥乃燎,俨若居歆,观其色笑。分命臣僚,献于群神,合敬同诚,百礼具陈。云君岳只,海王渎伯,厥灵洋洋,来举饮食。帝谓天子,至孝事天,爰锡纯嘏,子孙万年。太祖叹言,天子至仁,恩加黎庶,四夷咸宾。天子稽首,受天之胙,拜跪周旋,如奉宝璐。乐止礼成,夜气正中,星斗交罗,其光烿烿。圣情欣豫,上帝予辅,万口同声,昔未尝睹。还坐法宫,端拱受朝,至和盈庭,如闻九韶。天子曰嘻。来尔臣邻,惟天惟祖,匪德畴亲。政或未修,惠或未溥,各殚乃心,助予咨度。勿厚其敛,重困细氓,勿苛尔刑,必臻于平。乃稽诗书,乃施教化,乃建皇极,崇王斥霸。准则尧禹,绍述商周,纯用道德,配古作逑。邪慝阴类,弗昵弗使,君子阳刚,是崇是任,民所愿欲,宵旰惟行,其所畏恶,绝于未萌。人心欣悦,天命自久,圣子神孙,百世之保。流以源长,国以仁兴,敬天靡渝,万方永贞。”   皇帝嗣大宝位,清心恭己,喜怒不形。轻徭减赋,赏罚以类,举措得宜。行之期年,万姓悦服,群生欣豫,薄海内外,薰为太和。上犹谦让,弗自以为德。旦暮亲政,勤励靡遑。复于干清、坤宁南北二宫间为退朝燕处之殿,置古书圣训于其中,沉玩静思,名之曰“省躬”。谕以尚父所存丹书之旨,夏书所歌声色宫室之戒,曰:“汝其以是为铭。” (方希直文集有铭。)   高巍上书内一件:“欲弱藩王之权,使下无背叛之心,上无诛伐之意,经制一定而万世无疑。臣当借汉为喻。昔汉高祖提三尺剑,起布衣,摧强秦,灭暴楚,以定祸乱。悯秦孤弱而亡,遂大封同姓。荆王贾,楚王交,代王喜,齐王肥,淮南、济北,分王天下之半。其汉高祖远虑之策,莫不欲藩四夷而御中国也,岂想遗文景不治之疴疾哉!故贾谊治安策曰:“今天下方病股大于腰,一指之大几于股。平居不可屈伸,后虽有扁鹊不能为矣。”故发痛哭流涕之叹。其欲削移六国之意不言可知矣。赖文帝宽厚长者,含忍容之。是以吴王不朝,赐以几杖,以折其强悍不臣之心。其弟厉王长谋反,废处蜀郡,罚所当也。不免有斗粟尺布之谣,以累文帝宽厚长者之德,此往事可鉴也。其后景帝宽厚不如乃考,又遇晁错,恃才刻削诸侯,遂挑六国之祸。非文帝遗命托将得人,民心辅汉,又遇赵涉遮说肴渑指示之方,几亡刘氏之社稷,则晁错不能辞其责矣。   昔我太祖高皇帝之起,与汉高同而神武过之。汉高马上居帝位数年,故不免中伏弩、冒流矢,危然后定。我太祖皇帝遭胡运之大更,群雄并起,龙飞淮甸,芟刈群雄,东征西讨,混一区宇。中国既定,惟有四夷,命将征讨,高居九重,神谋圣算,所向克捷。海内之国,三皇五帝不能臣服者皆来臣服,莫不纳贡而效职焉。比之汉高,诚以为过。正所谓“我武维扬,于汤有光”者也。虽因天与人归,实赖我太祖皇帝有文王纯一之德,大行皇后有后妃不妒之行,则百斯男,无不穆穆皇皇宜君宜王者矣。故使之本宗百世为天子,支庶百世为诸侯。上法三代之公,下洗秦世之陋,体三代之封建,分茅胙土。先封形势之地。陕西百二山河,昔有人言:“一夫当关,万人莫敌。”其人悍勇,西邻吐番,故以藩王之长秦府王之。山西表里山河,地产良马,屈产之乘在焉。其人刚壮,所谓山西将者也。北近胡虏,故以晋府王之。燕国虽无名山大川之限,其南冀州、真定、保定、顺德、广平、大名等府,所谓桑土之野。地里坦平肥沃,其供赋之饶不待言而可知。其北虽曰沙漠寒凉不毛之地,广畜羊马。其土地之人,不耕不蚕,皮衣肉食,鞍马是务。辽、金、残元藉之而各兴一代之业,故以燕府王之。其四川虽曰西南一隅,山河阻深,刘备、诸葛处之而虎视吴、魏者也。故以蜀府王之。其余楚、湘、齐、兖、宁、辽、谷、代、庆、肃,星罗棋布。比之古制,虽皆分封过当,然太祖皇帝之圣意,莫不欲护中国而屏四夷也。今各处亲王故多骄逸不法违犯朝制者,不削则朝廷纪纲不立,削之则伤亲亲之恩,此我皇上之所难处也。贾谊曰:“欲天下之治安,莫若于众建诸侯而少其力。力少则易使以义,国小则无邪心。令海内之势,如身之使臂,臂之使指,莫不率从。”真裁制诸侯之良策也。当今之势,以臣愚见,莫听晁错削夺之策,当行主父偃下推恩之令。秦、晋、燕、蜀四府子弟分王于齐、兖、吴、楚、潭、湘,齐、兖、吴、楚、潭、湘分王于秦、晋、燕、蜀,其余宁、辽、谷、代、庆、肃等府,比类而分王之。少其地而小其城,如此则藩王之权不削而自弱矣。臣又愿皇上待遇亲王,薄其贡而厚其恩,常尽亲亲之礼。如岁时伏腊,外国所贡稀罕之物并京制嘉肴美味,命使臣颁送之,就问起居安否何如。其贤如汉之河间献王与东平王苍者,下明诏褒赏之。其骄逸不法如淮南、济北者,初犯则容之,再犯则赦之,三犯而不改者,当会亲王而告太庙,削其地以废处之。岂有不顺服者哉?臣尝以为人君之有天下,亦如人之有一身也。天下之患有内外,一身之疾有腹肤。四夷之患,人之疥癣也,骨肉之患,人之腹心之疾也。疥癣之疾,有时而搔痒吾体,命良医而修药,一扫之而平复矣。腹心之疾,非智识膏肓者不能也。昔贾谊见汉诸侯强盛,故以腰胫指股为喻,今臣以一身百体为譬。今我皇上乃天君一心也,所谓具众理而宰万物,百体之从命也。各处亲王,五脏、耳目、口鼻、手足也。五脏酸甜嗜欲不同,手足安危亦异,如目好色而耳好音,鼻好臭而口好甘。其心天君,随其百体之好,则失主宰之道;不随,则搅乱吾心而已。故医书云:“智者能调五脏和。”既和,不惟无腹心之疾,而疥癣之疾亦不生矣。噫!五脏和而一身安,一家和而百事遂。里谚曰:“家不和,邻里欺。”臣亦谓:“国不和而四夷窥。”此一理也。盖自古帝王之治天下,莫不以为身家当先。是以尧之文思安安,允恭克让者,亦必先亲九族,九族既睦,平章百姓。文王之小心翼翼,亦必先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即孔子所谓“身修而家齐,家齐而国治,国治而天下平。”孟子曰:“言举斯心加诸彼。”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此古今圣王治天下之轨范也,伏望皇上鉴察焉。”   贵州都司军士臣高巍,系山西辽州人。原系洪武十五年愿入太学生员。蒙本州知州王钦奉诏书内一款,以“山林岩穴怀材抱德之士”保举到京,于建文元年九月十二日蒙吏部引奏。为臣不曾在役,钦依发还本所,今臣有侄高二应役不缺。臣虽不为国用,闻知某军作乱,人人得而诛之。臣委身敌忾之心不能自已,谨奏为愿使协燕事。臣闻成周时,管、蔡监殷以叛,周成王命周公往讨之。以周公圣人之全才,率武王伐纣之大众,取三叔所监之小国如反掌也。而周公缓攻徐战者,非兵不利而战不胜。圣人之心,以兵,凶器也,战,危事也,孤人之子,寡人之妻,独人父母,伤天地之和,召水旱之灾,不至于不得已不用也。故必待三年之后而灭绝之。其初岂不欲三叔、武庚自悔过而投戈耶?观于东山、破斧之诗可见。今某国谋为不轨,皇上命大将率大众而往讨之,其蕞尔一隅之小国,固易破也。今我皇上,苦恐伤生灵,损折军将,况彼之军民,即皇上之军民,以皇上天地好生之仁,岂忍赤子肝脑涂地乎?臣愿奉明诏或只尺之书,臣当披露忠胆,大陈义理之词,对彼明以天命,晓以祸福,明亲亲有和解之义,无仇杀之理,使各罢兵而复守分土。从,则着我皇上英武之威德;不从,当尽臣子之节义。盖自古用兵,交使在其间。昔郦食其掉三寸之舌,下齐七十余城,鲁仲连修只尺之书,燕之军将见者无不涕泣。臣虽无二子通变之口才,颇有二子破燕下齐之素志,惟在我皇上用与不用,听与不听尔。   高巍为假周公说,援引诗书,反复几千言。说云:“昔周公闻流言之谤,避位居东。若使大王始知谋逆者,擒其逆贼,或械送京师,或戮而奏闻。若闻疑谤之言,或解其护卫甲兵,或质其所爱子孙,释骨肉猜忌之疑,塞谗奸离间之口。如此,大王安得不与周公比隆哉?大王虑不及此,遂移檄远近,大兴甲兵,侵袭疆宇。所以任事者得藉其口,以为殿下假诛左班文臣,欲效汉之吴王倡七国以诛晁错为名也。臣独以为不然,殿下欲伸伊尹、周公之道也。虽然,不闻孟子有云:“家必自毁,然后人毁之;国必自伐,然后人伐之。”臣愚过虑,恐一奸雄豪杰鸠集无赖,因昧乘衅,率众数万,突起而横击之。万一有失,大王获罪于先帝,不能辞其责矣。今大王据北平,取密云,攻永平,袭雄县,掩真定,擒将虏士,易若建瓴。虽古之用兵若孙武者岂能过哉?但自兴兵以来,已经数月,尚不能出区区蕞尔一隅之地,较之以天下,十五而未有一焉,其用兵之计,又可知矣。且百战百胜,兵家不以为胜。其老子又云:“佳兵者不祥。”今计大王之将士,东战西伐,马无停足,殆亦疲矣。况朝廷驱天下无限之师,大王以一国有限之众应之,大王得心之士,大约不过三十万众。大王与我圣天子,义则君臣,亲则骨肉,尚生离间之疑,况三十万众异姓之士,宁可保终身困迫而死于殿下乎?盖将军屡战则疲,疲则离,离则取大王如拾芥。正所谓徒能料事而不能料人。臣寄迹岩穴,不忍坐视兵连祸结,所以挺身效一策。盖为一二之欲而颠覆百万亿之生灵,露宿风眠,披坚执锐,嗟咨满野,肝脑涂地,孤人之子,寡人之妻,独人之父母,伤天地之和,召水旱之灾,是岂智者之所为哉?臣以为动干戈孰若和解,使帝者复帝,王者复王,君臣之义大明,骨肉之亲愈厚,乃天下万世之幸也。臣所以得奉圣天子明诏,置死度外,来见大王,欲尽一言求颈血污地者,缘臣宿许太祖高皇帝,生当殒首,死当结草之愿,岂有要求于其间哉。且老子云:“天下神器也,不可智力求,不能以三代守。”若我太祖皇帝,乘胡元乱极思治之机,提一旅于凤阳,挥三尺于马上,兵不血刃,席卷驱逐,群雄屏迹,奄有华夏,是岂智力之所能?实应乎天也。是以既即宝位,立纲陈纪,奠安华夷,分茅胙土,封建子孙,欲其藩屏王室而外御戎夷,其神谋圣算,为天下子孙万万年之虑也。以大王之贤智,躬承先帝遗训,不为不熟矣。夫何以一朝之忿,遂以骨肉之亲翻成仇敌?其为先帝之累为何如哉?大王其熟思之。以臣之计,臣躬奉圣天子之旨,念及大王以为帝室最近之亲,何至如此?未尝不洒泣流涕。今大王若信臣言,以臣为质,备述情由,上表谢罪,按甲休兵以待。事报朝廷,必宽宥大王擅兴甲兵、军民将士胁从之罪。如用修亲好,则天意顺,人情和,太祖皇帝在天之灵亦妥安矣。如其不验,臣愿烹鼎镬,甘无畏色。不然,大王执迷不回,舍千乘之尊,损一国之富,轻谋浅虑,爰及干戈,走风尘,冒霜露,恃区区之小胜,忘亲亲之大义,以寡敌众,以弱敌强,而为此侥幸不可成之悖事,臣又不知孰优而孰劣也。况太祖皇帝大丧未终,毒兴师旅,恐与伯夷、叔齐、泰伯、仲雍求仁让国之义有径庭矣。虽殿下有清夷朝廷之心,天下臣民谓以殿下不无有篡夺之议。幸而兵胜得成,固中大王之计,后世公论之士以大王为何如哉?倘有蹉跌,取讥万世,于是时也,追复愚臣之言可得乎?伏愿大王再思而审处焉。”   国朝处士高巍言:“尝闻世之所谓丈夫者,盖以其能为国家排难解纷,上足以安宗社,下可以服黎庶,而无一毫徼利干誉之私。臣樗栎朽材,年甫桑榆,遨游山野,经史自娱。内有饱暖之乐,外无攘窃之虞,感荷皇朝之赐厚且深矣。臣虽无丈夫之才,颇有丈夫之志,素慕仲连、子产之为人,善与人排难解纷,名世而不朽也。臣因天下不幸,我太祖高皇帝升遐,遗诏内外臣民同心辅政。盖欲使圣子神孙本支百世为天子,支庶百世为诸侯,上法三代之公,下洗汉唐之陋。祖训一定,万世永赖,我圣天子钦遵遗诏嗣登宝位。龙飞之初,诞布惟新之政,下养老之诏,天下感戴,奚啻考妣?莫不愿立于朝而忠于其事。朝野皆曰:内有圣明君主,外有骨肉藩翰,二帝三王之治只尺可待,此万世磐石之固也。吁!不意忽闻大王与朝廷有隙,张皇三军,抗御六师,竟不知其意何出?今在朝诸臣,文者导之以智,武者奋之以勇,皆谓执言仗义,以顺讨逆,焉有不胜取者乎?如反掌尔。今殿下论亲亲最贤最长,即我朝之周公也。当存周公大公至正之心,毋惑他人流言之谤。亦如周公安重自修,使无一毫骄吝之态。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内辅朝廷,外屏四夷,则周公制作之功不得专美矣。惟其我朝基业同周室,太祖皇帝纯德同文王,大行皇后慈惠同周后妃。 (“大行皇后慈惠同周后妃”,“周”原无,据明钞本补。) 今殿下才美同周公,辅我皇上守成迈成康,故以周家始终之说言之。巍白发书生,蜉蝣微命,生死不惧者。但久蒙太祖皇帝教养,无所补报,况朝廷勉励风俗,于洪武十七年以行旌表愚臣孝行之门,臣窃自负。既为家之孝子,不可不为国之忠臣。死忠死孝,臣素愿也。故敢披露忠肝,陈大义辞。惟愿皇上与殿下各弃流谤之言和好,亲亲如故,罢兵息民。臣之忠义既尽,如果赐死,于九泉之下得见太祖皇帝在天之灵,问臣所以,臣亦有以借口矣。”   麾下从军秀才高巍谨上北征长篇五十韵,伏冀电览。诗曰:   “皇帝建文初一年,管、霍、蔡叔共流言。不思太祖艰难日,遂入鸱鸮恶鸟篇。皇帝虚己问群贤,遭家多难岂自天?群臣叩首御阶前,选将练兵去平燕。三军宿将无可举,取人无过亲贤里。一一重瞳亲鉴别,文武全才居上列。通天玉带就赐腰,将之拜受辞金阙。即日推轮送江浒,奉命北征三叩首。奇谋胜算蕴胸中,奏捷飞书待日数。旌旐央央映日明,军容肃整向前行。不徐不疾尽一舍,蕞尔燕城早晚倾。躬承制谕效曹彬,城陷不务戮一人。缓攻徐战非示弱,生灵糜灭痛伤神。敛兵长围且退守,能与士卒同甘苦。在昔吴起吮痈疽,卒母闻知悲死所。即旦水流草复青,军人超距马腾鸣。凡蒙犒赏愿奋战,一鼓天诛四海清。春日载阳鸟嘤嘤,江山明丽木忻荣。抚恤良民不易肆,执讯获丑归神京。缓辔鞭敲金镫向,众军齐和凯歌声。奏凯还京告太庙,自古班师当宴乐。金罍玉盏布天廷,光禄进馔且奏乐。工歌杕杜与车攻,鹿鸣四牡皇华咏。彤弓湛露更相奏,弦歌悠悠乐有余。醉酒饱德时靡争,嵩呼万岁贺太平。放牛牧马桃林野,载戢干戈不用兵。退食公门拜老母,喜动慈颜上寿酒。座中嘉客有谁人?惟有亥唐张仲友。论功行赏礼当封,官上加官禄万钟。御笔丹书铁券至,同与山河誓始终。忆昔唐朝郭子仪,同心辅佐李光弼。圣朝名将随时出,身系安危更有谁?巍本辽山一野民,当年有志入成均。幸受微职断事府,断事不明宥从军。投笔班超事已遂,据鞍马援志将伸。今逢大帅斯文说,何必乘槎去问津?”   ●立斋闲录二   洪武三十五年六月十三日,燕王令旨,谕在京军民人等知道:   “予昔者守固藩国,以左班奸臣窃弄威福,骨肉被其残害,起兵诛之,盖以扶持宗社保安亲藩也。于六月十三日抚定京城。奸臣之有罪者予不敢赦,无罪者予不敢杀,惟顺乎天而已。或有无知小人,乘时有事,图报私仇,擅自绑缚,劫掠财物,祸及无辜,非予本意。今后凡有首恶,有名,听人擒拿;余无者,不许擅自绑缚。惟恐有伤治道,谕尔众庶,咸使闻知。”   ○计开奸臣   太常寺卿黄子澄     兵部尚书齐泰     礼部尚书陈迪   左副都御史练安     翰林院侍讲方孝孺   礼部右侍郎黄观 (即许观)   大理寺寺丞邹公瑾    大理寺少卿胡闰    户部侍郎郭任   卢迥          刑部尚书侯泰     刑部侍郎暴昭   户科给事中陈继之    吏部尚书张紞     吏部侍郎毛泰   监察御史董庸      监察御史曾凤韶    王度   高翔          魏公冕        宗人府经历宋征   礼部主事巨敬      礼部侍郎黄魁     户科给事中韩永   谢升          黄彦清        户科都给事中龚泰   徽州知府陈彦回     中山王子徐□□    叶惠仲   牛景先         卓敬         山东布政铁铉   都指挥使平安      都御史茅大芳     山东佥事胡子昭   指挥宋忠        苏州知府姚善     德庆侯廖镛   周璇          高不危        大理寺少卿卢元质   左都御史景清      左抬遗戴德彝     北平布政使张昺   葛诚          卢振         魏国公徐辉祖   翰林院修撰王叔英    衡府纪善周是修    沛县令颜瑰   左断事高巍       萧县令郑恕   黄子澄,江西袁州府分宜县人。洪武十八年会试第一,少年有文采,伴读东宫。建文时,为太常寺卿。建议削诸王之权,大见信用。已而,坐赤族。妻入浣衣局,生子,名舜家儿,郑氏养为子,冒姓郑,今尚存。生女四,见在南京西院。子澄尝题寒江把钓图, 诗曰:“风搅芦花雪作团,扁舟一叶任盘桓。荣身不用千钟粟,度日常消一钓竿。欵乃数声天地窄,遨游万顷水云宽。丝竿直下三千丈,欲得鳌头与世看。”   永乐十一年正月十一日,教坊司等官于右顺门口奏:“有奸恶齐泰的姐并两个外甥媳妇,又有黄子澄妹,四个妇人每一日一夜二十条汉子看守着。年小的都怀身孕,除生子令做小龟子,又有三岁小的女儿。”奉钦依:“由他,不的长到大便是个淫贱材儿。”又奏:“当初黄子澄妻生一个小厮,如今十岁也。又有史家,有铁信家小妮子。”奉钦依:“都由他,钦此。”   齐泰应天府溧水人。兵部尚书。北兵起,泰主征讨之策,命将出师,多其筹画。兵至金川门,潭王及李景隆开门迎降。泰出走,过广德州,遇王原采。后被执凌迟,而赤其族。泰宗族兄弟宗敬,叔杨彦、时永等俱充军,从弟敬宗与刑。   陈迪,字景道,宁国府宣城人。世居麻姑山西村。曾祖巨卿,元江州路总管,祖宥贤、父仲康,抚州守御千户所百户。迪幼倜傥有志操,洪武初辟本府学训导。己未,以通经召试,除翰林编修。乙丑二月,升侍读,预修大典。解缙书成,辛未八月,升山东布政司左参政。捕蝗弭盗,绰有政声。甲戌十月,丁内艰。起复,辞,弗许。乙亥二月,升云南左布政。时普定、曲靖、乌撒、乌蒙等处苗贼猖獗,迪率土兵击破之,献俘于朝,有白金彩币之赐。戊寅八月征,诣行在,升礼部尚书,授特进荣禄大夫。庚辰,水旱,有旨集议。迪以刑狱未清,乞敕法司,精择公廉仁厚官分诣司、府、州、县,将罪囚审实具奏区处,勿令久禁,致伤和气。又建言:“逃民家业尽丧,又畏公私逋负之迫,夫今不恤,必致团结山林为非。俾所司愿归者善加存恤,否则,令所在附籍,给与闲田耕种,免其三年差徭,庶得民安盗息。”上皆从之。辛巳三月,加太子少保,辞兼俸不受。闻北平兵迫近,与太常卿黄子澄、吏部尚书张紞、兵部尚书齐泰、户部侍郎郭任、刑部尚书侯泰、礼部侍郎黄观、翰林院侍讲方孝孺、左副都御史练子宁、大理寺卿胡闰、左拾遗戴德彝、宗人经历宋征、户科给事中韩永等奏:“请急设法防御,不然祸且不测。”   太宗皇帝既即位,召迪与子澄、齐泰、任、孝孺、安、德彝、永等,不服,皆被族诛。迪既与二子凤山、丹山同日死。家人拾遗骨,归葬于宣城计家桥圩埂上。后宗姻有愤其累己谪戍者,掘其骨投河中。洪熙元年,诏释宗姻在戍者还乡,给复产业。成化壬辰,郡人设迪神主于乡贤祠。甲辰,郡守复于迪故居址立祠并立石墓门。宁国旧传:是日,既缚父子六人于柱,将刑,凤山等叫曰:“父亲你累我们。”迪曰:“我儿,不要说这话。”迪骂不绝口。遂割凤山等舌、鼻、耳,大小炒熟,纳迪口中使食之,遂俱凌迟碎骨。有老奴拾遗骸,负归宣城,葬外家计家桥。   练安,字子宁,江西临江府新淦人。洪武十八年进士及第,历翰林修撰,迁吏部侍郎、左副都御史。尝上书论曹国公。已而,靖难之师渡淮,靖江王府长史萧用道与衡府纪善周是修上书论大计,斥用事者误国。书下廷臣及两人议。用事者怒,盛气以诘两人。安言:“国事至此,尚不容言者乎?顾所论吾过,有即改之,无则加勉。”诘者愧而止。三十五年六月内,坐族诛。始以直言谠论,对策于大廷,继以柔和忠厚,扬翘于法从,时中外之士,以文学行义称之。逮皇上嗣位,升之铨曹,而属之进贤退不肖之任。   正月二十四日,校尉刘通等赍帖一将科,引犯人张鸟子等男妇六名为奸恶事,又引犯人杨文寿等男妇五百一十一名为奸恶事。钦依:“是,连这几日解到的,都是练家的亲。前日那一时起,还有不平气的,在城外不肯进来。嗔怪催他,又打那长解锦衣卫。把这厮每都拿去同刑科审,近亲的拣出来便凌迟了,远亲的只发去四散充军。若拿远亲不宜,把近亲的说出来,也都凌迟了。”二月,又解到邹公瑾等男妇四百四十八名口。   方孝儒,字希直,台州宁海人。父克勤,字去矜,从董彝学易,元未仕。洪武二年,郡辟为邑庠师,人称“愚庵先生”。已而,以母老罢归。明年,部使者荐,诣京师,授济宁府知府。四年,以诬被系。孝孺上书政府,愿以身为军赎父罪。不报,竟谪江浦。终岁,将释归,会印章事起,吏又诬。及九年十二月,卒于京。闻兄弟孝友。 (见希直所辑父行状及宋濂所撰墓版文。) 方正学负精纯之资,修端洁之行。考其学术,皆非流俗所可及。言其功业,则以伊、周为准;语道德,则以孔、孟为宗,会其道而不泥于一志乎。大而不局于小,实有志于圣贤者也。 (王仲缙逊志斋集序。) 正学先生早有盛名,自童时,乡人即呼为“小韩子”。迄今,年既壮,而德愈凝。故其为言益宏粹,尝着学箴九首。 (王仲缙跋语。) 方希直,笃孝友,为文章雄迈醇深,登宋公门者,皆莫能与之齿。公特钟爱之,虽亲子侄弗及也。 (叶见泰送希直序。) 正学方孝孺,禀气粹和,秉志直谅。爰自幼冲,遹修厥学。厥学既昌,为德益着。由是大肆厥辞,若披云汉昭回,罔有不瞩。克丕皇猷,式辅玄化,聿洗委靡旧习,以昭我皇家文明之治,厥有旨哉。 (王仲缙述蜀王辞。) 希直从宋学士为文章,其年甚少,其文甚工,不惟同门之士未有及之者,自朝中缙绅以至四方老成,凡与宋公友者无不推许之。 (苏伯衡染说。) 洪武丙辰,予官禁林,宁海方生希直以文为贽,一览辄奇之。馆置,左右与其谭经,历三时乃去。明年丁巳,予蒙恩谢事。还,浦阳生复执经来侍,喜动于中。凡理学渊源之统,人物绝续之纪,云云,其进修之功日有异而月不同。仅越四春秋,而已英发光着如斯,使后历春秋,则其所至又不知为何如。以近代言之,欧阳少卿、苏长公辈姑置勿论,其余诸子与之角逐文场,不识孰为后先也。今为此语,人必疑予之过情,后二十余年,当信其为知言而许生者非过也。 (宋学士送公序。) 希直年甫弱冠,声誉已播于缙绅间。国初大老如太史潜溪宋公、教授长山胡公,即以斯文之任为属。迄今德性凝定,年益壮而业益成。云云。甲戌之春,以蜀府召命之成都,贤王虚己待之。 (王仲缙送先生还汉中王府序。) 天子即位,首召入翰林院侍讲,而名益著闻。 (仲缙文集。) 侧闻被召时必获当大任,敢有说以进于左右。凡人有措天下之材固难,自用其才者尤难。如子房于高祖能用其才,贾谊于文帝未能自用其才者也。何则?子房于高祖察其可行而后言,言之未尝不中,高祖得以用之而常受利。故亲如樊、吕不可得以间,信如陵、勃不可得而非,任如萧何不可得而夺,此子房所以能用其才者也。贾谊于文帝不察其未能而易言之,且又言之太过,故大臣灌、绛之属得以短之,于是文帝不能获用其言,此贾谊所以不能自用其才也。今圣天子求贤用才之意,上追尧、舜,固非高祖、文帝可比,而执事之术远过皋、夔,亦非子房、贾谊可伦,真所谓明良相遇千载一时者也。时见吾君,不问则已,问则执事必能尽言;执事不言则已,言则吾君必能尽用。致斯世于唐、虞,雍熙之盛者在是矣,岂非天下之幸欤?虽然,天下之事固有行于古而亦可行于今者,如夏时、周冕之类,此行于古而亦可行于今者也;如井田、封建之类,可行于古而难行于今者也。可行者行之,则人从之也易;难行而行之,则人从之也难。从之易,则人乐其利,从之难,则民受其患,此君子之用世所贵乎得时措之宜也。执事于此固不待愚言之赘。然人情,爱其人之深而虑其患之至者, 必救其失于未患之先,苟待其既失而后救之,是乃爱之浅而虑之疏也,其得为忠乎?天下之知执事之深、爱执事之至如仆者固多矣,窃谓忠于执事未有过于仆者,伏惟少垂察焉。 (王叔英与正学书。)   文庙初即位,欲诏天下,问姚广孝可代草者。曰:“必须方孝孺。”召之数次,不来。以势迫之,不得已,孝孺持斩衰而行。见文庙,命草诏,乃举声大哭曰:“将何为?”辞敕。左右禁其哭,授以笔,即投于地,曰:“有死而已,诏不可草。”文庙大怒,以凌迟之刑刑之,夷其族。孝孺学于宋濂,其文章傍沛,议论波澜,类东坡之才,而忠义之气凛然不可犯,濂不及也。 (天顺日录。) 先生既应召,擢蜀府教授,引道匡主,独秀于玉叶中。寻用交荐,侍讲内阁,一时倚重,凡将相间所为,惟先生之咨。四方夷裔,得一字宝于玉璧。晚路埼危,皎皎大节,出人所难,先生易之,今犹薰灼耳目也。噫!先生之淑履如此,天宜有以培祐之,而澌荡惨于无遗,如此岂理也耶!自古有然又何云异? (天顺间同郡赵洪正学文集序。) 希直为绝命词云:“天降乱离兮孰知其由?三纲易位兮四维不修。骨肉相残兮至亲为仇,奸臣得计兮谋国用猷。忠臣发愤兮血泪交流,以此殉君兮抑又何求?呜呼哀哉庶不我尤。”令尹郭绅又尝即先生故居所谓祠堂者而新之,盖洪熙初先生之遗族得从宽法而为之者也。 (成化己亥翰林谢铎逊志斋集序。) 逊志,先生自号;正学,蜀献王所命。洪武二十九年六月间任将仕佐郎、汉中府教授。三十年九月尚在汉中。今校南京锦衣卫镇抚司监簿,除前编缺坏外,所存簿籍载正学宗族抄扎人口有八百四十七人,族叔文度、文恭、海、敏,族侄谅、经、良,族弟希定、希崇、希用、希善,族侄孙起宗、起成、起庄、小荀、居安、渊胜,族孙崇俭等。   许观,字尚宾,池州贵池人。复姓黄。洪武二十四年殿试第一。建文初,历词垣、礼部右侍郎属。官制改,进位为侍中。尝草责燕王书。北兵将近,观募民兵于池。文庙既即位,乃召观赴京师。渡江,中流,绐使者曰:“今至京,须盛服行见礼,若不先习,至临时不能无失。”乃朝服南向拜,毕,即自沉于水,观建文未迁侍郎,金华王仲缙有题黄侍中翠微书舍诗,曰:“决策当大廷,题名独先夺。”又云:“词垣暨南宫,终岁知几迁?”   邹公瑾,字□□,吉之永丰人。尝官蜀之重庆,后迁大理寺丞、少卿。 (“大理寺丞少卿”,“少”,旧钞立斋录作“欧”,并于“欧”前有数十字空格。) 邹公瑾氏以簪缨故家,且少闻庭训。其志笃,其才敏,自弱冠即知所当学,然而不安于小成。岁甲戌,予胥会于古渝,与之议论,落落可喜。自是凡三会,会必握手剧谈,而知其所学益以进。 (王仲缙赠文。)   胡闰,鄱阳人。大理寺少卿。即时坐诛戮。本月二十五日,其男傅道亦典刑。次男傅庆、复俱戍边卫,妻汪氏及二女俱配象奴。   郭任,字□□,镇江丹徒在城人。户部侍郎。戮死。其子经,年三十,本年六月二十五日亦处决金山;保,广西充军。三女俱配象奴。   卢迥,台州仙居人。户部侍郎。迥为人疏俊,每饮酣,擅长讴,人以为狂。及历任显达,恭顺自将。比犯难,将就刑,长讴而绝,闻者悲之。   侯泰,字□□,□□□□人,刑部尚书。三十五年正月内到济南等处运粮,五月内前去淮安等处运粮,本年六月二十一日赴京。行至高邮,与皂隶上高人茅印仔一同被拿。本月二十六日送锦衣卫镇抚司,七月初十日典刑。弟敬祖,男■〈王巳〉,俱七月十五月典刑。其他子弟多充军身故。妻曾氏,年四十九,永乐元年三月配象奴剌三为妻。后剌三病故。永乐三年六月,以老病发与男锦衣卫习匠人侯京儿随住。六月,送浣衣局。至九年三月,京儿尚在监听决。   暴昭,□□□□□□人,刑部侍郎。   陈继之,字□□,福建莆田县仁寿里十五图人。庚辰科进士,户科给事中。尝以江南僧道多占腴田,乃奏:“僧道人给五亩,余以赋民。” 从之。北兵起,继之又有建白,因肆指斥。京师平,与黄子澄、齐泰、巨敬、韩永辈不服,被族诛。父四季,年六十九,发甘肃充军。本年十月二十四日行至开封府病故。母黄一姐,年六十五,发甘肃随住。本年十二月二十九日行至郑州故。男征仔,四岁,随母饶氏给配,后以永乐六年抄送镇抚司,十月十六日在屯田所病故。妻饶氏即姚氏,年四十二,配象奴阿□为妻。女进奴,年十三岁,配指挥袁江为奴;京奴,一岁,永乐初故。弟余翔等俱充军。   张紞,字昭季,号鷃庵,又号月川,西安府富平人。文行知名。紞由明经举,历云南布政司右参政,进左布政使,凡云南土地、贡赋、法令、条格、祀神、坛祠、公署,廨宇,与夫上下典仪、公用程度,悉紞裁定。民夷心孚,远迩奠安。洪武三十年入觐,考其功能为天下第一,深蒙奖谕而还。三十一年,召为吏部尚书。癸未夏六月,王师既入京城,紞缢死于部之后堂。   毛泰,□□□□□□□人,吏部侍郎。   董镛,□□□□□□□人,监察御史。   曾凤韶,吉安府庐陵人。洪武末年进士。高皇帝升遐后为监察御史。时藩王入觐,有驰皇道入且不纠者。凤韶时侍班,有“殿上宜展君臣之礼,宫中乃叙叔侄之伦”之言,闻者骇愕。靖难师起,议遣使致书,请罢兵归国。无敢行者,凤韶独请。行至军前,不纳。取竹通节入书,鼓风达之,亦不报。既而归第。文庙即位,嘉其直,复以御史召,不赴。寻加侍郎召,又不赴。乃刺血书愤词于襟,其略曰:“予生居庐陵,素负骨鲠,一死之得宜,可以含笑于地下而不愧吾天祥矣。”嘱其妻李氏、子公望勿易衣,遂自杀。时年二十有九。李氏亦死于节云。   王度,字子中,年四十七,惠州归善县人。由明经儒士任山东道御史。其年七月内,发贺县千户所充军。永乐七年十月,发北京,去讫。   高翔,西安朝邑人。有文学节行。洪武中以明经征,为监察御史,高皇帝甚眷注。翔所论奏,无不关国家机事当上心者。革除间,文皇帝素闻翔名,召将大用之。会翔服丧服入见,语又忤旨,乃杀翔于其家,没入其产。诸给高氏产者,皆倍其税,曰:“以世世怒骂御史也。”亲戚皆配为军。 (朝邑志。)   魏公冕,吉安永丰人。为监察御史。靖难师驻金川门,有约开门迎纳者,公冕与大理寺丞邹公瑾率同僚十八人即殿前殴之几死。其日辍朝,二人大呼曰:“请速加诛,臣等义不与同生。”不听。次日,宫中自焚,走。或曰:“宜急迎附。”曰:“使吾二人改其臣节,明君必所不用。”文皇帝继统,二人皆自刎。诏夷其族。   宋征,□□□□人,宗人府经历。尝建议削亲藩属籍,故靖难之师讨焉。事平就戮,其详不可深考。   巨敬,陕西平凉人。户部主事。   黄魁,□□□□人礼部侍郎。   韩永,陕西西安人。户科给事中。癸未六月与陈迪、巨敬、戴德彝等被责问,不屈而死。同约守义者二十五人,惟郑赐、黄福、尹昌隆归附。   谢升。父旺,年七十四。男咬儿,年二十,俱本年十月初二日发金齿卫充军。四女俱送浣衣局。妻韩氏,年三十九,本年九月二十日送淇国公丘福处,转营奸宿。   黄彦清。相传有黄清者,巡抚某地方。太宗即位,颁诏至,力拒之。其下皆用命。欲兴兵,力寡而死。盖即彦清也。   龚泰,字叔安,义乌人。洪武丙子举人,为户科都给事中。癸未六月王师入京城,驻金川门。泰自城上投下死,年三十六。 (金华府志。)   陈彦回,年四十七,莆田县惟新里人。任徽州知府。是年十月十一日典刑。妻屠氏,年五十二,元年四月内就浣衣局,取配蔚州千户卜友生为奴。   徐寿。   叶惠仲,年六十四,台州临海人。曾以知县充修史官,为庚辰会试考官。元年二月二十二日凌迟。妻萧氏配永平卫千户秦贵为奴。   牛景先。永乐二年十一月十九日,教坊司官于右顺门口奏:“蒙锦衣卫镇抚司发下在逃官牛景先的次妻,合无照例刺了。”奉钦依:“还照旧例科迟。钦此。”   卓敬。永乐二年十二月二十二日,教坊司于奉天门题奏:“有奸恶妇卓敬女杨奴、牛景先次妻刘氏,合无照依前例。”奉钦依:“是,钦此。”   铁铉,邓州和丰乡人。由监生除礼科给事中。革除年间升山东参政。洪武三十五年八月初二日送司,十月十七日典刑。时年三十七。十月初五日,山东布政司经历司送其家属到京。男福安,十二岁,永乐二年发河池千户所充军;康七,七岁,永乐元年在鞍辔局病故。妻杨氏,年三十五,十月初五日取送教坊司,元年闰十一月初病故。女玉儿,四岁,送教坊司。父仲名,年八十三,母薛氏,并海南安置。六年,故。 (以上并南京锦衣卫镇抚司监簿。) 山东参政铁铉,初为五军断事,奏闻详明,高庙喜之,字曰“鼎石”。凡法司有疑狱未决者,必属铉而成。文庙潜邸时,有诉违法状者。召至,属法司,问之数日,狱未成。高庙命属铉鞫之,片时而成。以此益爱之。未几,擢山东参政。文庙兵至,城不下,围之用余亦不得。时城有攻破者随完之。以计诈开门降,用板候其入下之,几中其计。既而出战。文庙被其窘甚,知不能克,乃弃去。及过江登位,用计擒至,正言不屈。令其一顾,终不可得,去其耳鼻亦不顾。碎分其体,至死骂声方已。后思忠烈不可挠者,惟铉一人而已,平氏有愧焉。 (天顺日录。)   平氏,名安,一名保儿。骁勇有名,战时得胜。庚辰四月,以都指挥从曹国公战白沟河。辛巳闰三月,进城总兵十余万,大败北于小河。 (“大败北于小河”,疑“北”后轶“兵”字。) 壬午春,督辽兵十余万围通州,又战单家桥。四月,退至灵璧,大战,为北兵所擒。上慰劳备至,命掌北平都指挥使司事。京城既平,久之,上尝谓:“平保儿尚在耶?”遂自缢死。   茅大芳,年五十四,杨州府泰兴县人。由儒士入官。尝寄诗淮甸守将云:“幽燕消息近如何?闻道将军志不磨。纵使火龙蟠地轴,莫教铁骑过天河。关中事业萧丞相,塞上功勋马伏波。老耄不才无补报,西风一度一悲歌。”盖北兵初起,为山东铁布政所拒,久尚未到淮。三十五年八月十七日,与其男顺童、道寿俱典刑。幼男文生,永乐四年十二月亦处决。顺童男添孙充军,道寿男归生等俱在监,续故。妻张氏,年五十六,发教坊司,本年十二月病故。教坊司右韶舞安政等官,今于奉天门奏:“有茅大芳妻张氏,年五十六,病故。”奉圣旨“着锦衣卫分付上元县,台去门外着狗吃了。钦此。”   胡子昭,年四十一岁,嘉定州荣县荣州乡人。由儒士任山东按察司佥事。 (先是,庚辰年与同御史官。) 本年八月十九日送镇抚司,九月十一日处决。妻王氏,年四十,带幼女住儿配千户喜孙为奴。父复初,年八十三,充军。母郭氏,年八十一,随住。男缜,年七岁,习匠,六年五月故;继,年十四,习匠,永乐三年充军,九年三月,问合收监听决,见在。   宋忠,始为凤阳卫指挥使,以智勇闻。洪武二十一年,都督齐让讨西南夷无功,以忠代为参将,以虏功奏。革除君尤任之。元年二月,诏忠调缘边各卫马步军三万屯开平,燕府护卫精壮官军悉选隶忠麾下。靖难兵起,忠守怀来,大将俞顼守居庸关,相为声援。己卯,靖难将指挥徐安等败顼,拔其城,顼走依忠,而居庸为将所守。 (“而居庸为将所守”,疑“将”前轶“燕”字。) 太宗尝语诸将曰:“宋忠拥兵怀来,则居庸有必争之理,伺其未至可先击之。”于是鼓噪直冲其阵。忠大败,匿于厕,搜获之,遂诛之。男谦,年十六,任镇南卫指挥使。三十五年九月充军。继而赐死。   姚善,字克一,年四十三,湖南安陆州人。任苏州知府。是年六月二十日送问,七月初十日凌迟。妻宋氏,年四十二,配燕山中护卫指挥纪纲为奴。本年八月,改配旗手卫指挥张■〈日上永下〉为奴。长子节,贺县千户所充军;幼子继儿,苏州随母给配,保儿、项儿,永乐九年尚监候听决。三女俱给都督陈虚家为奴。   廖镛,无为州巢县人,已故德庆侯廖权男,任散骑。元年四月初十日,镇抚司奏送刑部。伊弟铭、钺俱充军。父升,甘州充军。母汤氏,年四十五,并铭女俱送浣衣局。堂兄,乌撒卫指挥基,本年十二月到京自首。   周璇,青州府诸城人,曾抗御燕师。壬午,内难平,戮死。妻王氏,年四十三。男蛮儿,七岁,是年十二月随母给配随住,永乐九年三月内收监听决。   高不危,□□人。壬午七月十七日,送到不危任所家属男妇十三名。弟宣,年二十七,海南卫充军;实,十三岁,发习匠,永乐九年三月,案令监候听决。   卢原质,字希鲁,台州宁海人,世为巨族。父中,乡称善人;母方氏,孝孺之姑也。洪武二十一年登进士第二人,除编修,升太常寺少卿。革除间,多所建明。文庙登极,诏族其家。原质与弟原朴等皆死于难。   景清,陕西宁州真宁县人。洪武二十七年进士第二人,历升右都御史。太宗即位,群臣朝服称贺,清着衰麻哭于庭。太宗骂曰:“此是乱臣。”清回曰:“你是贼子。”当命力士以金瓜碎齿,至死骂不绝口。以草装尸。守者奏曰:“尸自行动。”太宗大惊。是夜,又梦清以血唾骂。寤,视所梦之衣,血星灿灿。遂以奸恶抄及九族。后子孙逃出,改姓李,不拘尊卑,皆云李景云。   戴德彝,浙江宁波府奉化县人。洪武二十七年进士第三。入翰林,历编修、侍讲、监察御史。革除间改左拾遗。靖难师起,死于难。   张昺,山西泽州人。为北平左布政使。己卯七月六日,靖难兵起,昺不屈而死。永乐□年□月二十三日,礼科引犯人程亨等男妇五名为奸恶事,合送该衙门。奉钦依:“是,这张昺的亲是铁,锦衣卫拿去着火烧。”   葛诚,不知其所以仕。为燕府长史。靖难师未起时,王尝病疟。暑中,四围皆着火炉,犹自言寒。三司官入视疾,皆惧危笃,独诚知之以不侍于上之故,因令人告变。会王遣人至京奏事,齐泰等言于上,执之,锻炼成狱。即发符逮王府官属,且约谢贵举兵,诚许为内应。后谋不密,见戮,族其家。   卢振,□□□□□人。尝与魏国公徐辉祖同谋抗御靖难之师。事见辉祖传。   徐辉祖,中山王徐达之嫡长子。洪武□□年袭魏国公,历仕建文君。永乐五年八月朔日,奉圣旨:“比先徐辉祖与黄子澄、齐泰、卢振、张昺、葛诚等通同谋危社稷,以后事发,黄子澄等伏诛。徐辉祖是中山王男,因念中山王比先平定天下,有大功于国家,由此不曾罪他,只着在闲。今病故了,中山王的功不可忘。如今着他嫡长男袭中山王,原封魏国公的爵。中山王殁后的禄米,户部查了都还他。钦此。” (出吏部验封司藁簿内。)   周德,字是修,以字行,泰和人。是修初举霍丘县训导,入见太祖高皇帝,擢周府奉祀正。建文初,有告言王府过失事, (“有告言王府过失事”,“过”原无,据旧钞立斋录补。) 王府官属皆下吏,是修以尝谏得免。改衡府纪善,预纂修于翰林,数论国家大计及指斥用事者。众怒,共挫抑之,是修屹不为动。太宗皇帝既渡江,驻金川门,宫中悉自焚。明日,留书其家,别友人江中隆、解大绅、胡光大、萧用道、杨士奇,且付后事。暮,入应天府学自经,六月十五日也。又明日,太宗皇帝即大位。数月,御史言:“是修不顺天命,请加诛戮。”上曰:“彼食其禄,自尽其心。”一无所问。 (杨士奇是修传。)   王叔英,字原采,号静学,黄岩人。少年豪气不屈,为文严重通和。洪武丁卯,辟仙居训导。丁丑,改德安府学。及入修撰于翰林,尝荐士奇为学士于朝,士奇由是获用。壬午夏,客死广德州。其妻死于狱,二女亦死于井。叔英之将死也,沐浴具衣冠,作绝命词序及渐词。初,叔英与同郡林佑、方希直友善,叔英有文若干篇,佑序之。未几,佑先没,既而叔英死,希直亦继死。士奇欲纂集叔英文,求无完藁。 (成化间好事者收拾,十无一二。) 重修王修撰墓记:去广德城西五里许,王修撰墓在焉。修撰,故台州人,姓王氏,名叔英,字原采。有气节,仕建文朝为文字官。未几,文皇帝南巡,原采募丁壮广德,道自经而死。死时尝自为序文曰:“生既久矣,未有补于当时;死固徒然,庶无惭于来世。”又自为词曰:“人生穹壤间,忠孝徒然全。嗟予事君父,自省多过愆。有志未及竟,奇疾忽见缠。肥甘空在案,对之不能咽。意者造化神,有命归九泉。尝念夷与齐,饿死首阳巅。周粟岂不佳?所见良独偏。高高踪远继,偶尔无足传。千载史臣笔,慎勿称希贤。”寻有诏治奸党,二女赴井死,其妻系狱死。人为上其所赋诗,上曰:“彼食其禄,自尽其心。”乃实不问。初,原采将死,以书抵祠山道士盛希年,曰:“可葬我祠山之麓。”希年卒收葬之。盖原采、希年同台州人,故托以后事。正统中,少师杨公士奇题其墓曰:“呜呼!故翰林修撰王公原采之墓。”且为文以祭之,曰:“先生之学,圣贤是师;先生之行,纲常是持;先生之心,金石其贞;先生之志,霜雪其明。浩然归全,乘云翩翩。我怀先生,崇山大川。祠山之藏,既固且深。遥致觞奠,神其来歆。”盖原采尝荐杨公建文朝,以后事定,故及此。原采死,无后,坟墓陵夷,鞠为丘莽,所可识别者,仅有杨公之碑而已。周瑛初为进士时尝闻其事,于其乡诸缙绅及官广德者,以特羊祭于其墓。继而访诸故老,得其遗事而详云:原采入广德,未几,车驾渡江,郡人皆出走。原采募丁壮番上,遇兵部尚书齐泰来奔,皆溃归。原采以齐为二,令州人执之。既至,告以故。其夕,原采引决。死时年未四十。盖其见理之明,杀身之勇,处死不乱,良由有所养,非若一时忙迫失据,计出无聊而自经于沟渎者之比也。因念其行义之笃,且悲其无后而为修治其墓,并述其事,以告后人。或议之曰:“原采,建文臣,子不为讳而表章之,非罪耶?”瑛曰:“不然也。自古忠臣义士各为其主,原采仕建文朝故忠于建文,若仕于太宗朝其忠于太宗也必矣。况两朝天下,皆太祖高皇帝所经营之天下,两朝臣子,皆太祖高皇帝所培植之人物也。譬如天地分为四时,凡禽感时而鸣者,虽有春秋之异,要皆造化中物,未可舍此而取彼也。”议者谢曰:“子之言是也,丽牲有石其镵诸。”广德州知州莆田周瑛记。   杨士奇简问广德州官,访王静学葬所:“翰林院修撰王叔英先生,洪武三十五年六月二十七晚卒于广德州,就葬于彼。未知在寺中在观中住,但闻临卒时嘱所下处姓潘师兄为葬之,近祠山上下。今烦询问其墓。”   颜瑰,字伯玮,庐陵人。杨士奇亦庐陵人,过沛县,悼伯玮云:“伯玮,其先出唐鲁公之后,伯玮为沛令。太宗皇帝举师靖难,所过郡县皆归附,伯玮度不支,遂不出。时惟一子在侧,预送之出走。遂入,衣冠南望拜,自经。其子不忍去,父已死,亦死之。事具国史。仆于伯玮有故,过沛,悼之诗云:“平生金石见临危,就义从容子亦随。千载山河遗县在,一门忠孝史官知。故乡住近文丞相,先德传从鲁太师。欲酹丘坟何处是?离离芳草泪空垂。””和杨少卿韵:“父子捐生总蹈危,精魂常与日光随。县南荒陇遗民识,地下丹心故老知。双节名家先世德,四忠同郡后贤师。古今载笔皆公道,共使清名百代垂。”   高巍,山西辽州人。洪武十五年入学,十七年旌表孝子,寻除督府试左断事。十八年八月初一日,上表陈策,欲垦河南、山东、北平兵后荒田及抑末技,慎选举,皆名器数事,上嘉纳之。后因断事不称旨,当罪,以“议贤”发贵州关索岭千户所充军,仍许以侄代伍。建庶人初立,上书陈情,乞归田里。既而有诏求贤,辽守王钦辟举,礼送赴铨曹。北兵起,献策,欲以弱藩王之权。差参赞征虏大将军、曹国公李景隆军务。修书诣北军讲解,不听。乃归景隆军,驻劄德州。俄,战败,与督饷参政铁铉在临邑盟誓,招兵协同守济南。又从征晋阳、雁门等处,后闻京师已平,经死于驿。   郑恕,年五十六,台州府仙居县二十六都人。由训导举萧县知县。是年八月十七日典刑凌迟。妻彭氏,年四十七,并妾夏氏,女百家奴,年五岁,俱送浣衣局。男濂,濂男楷,侄韫,韫男申湛,俱发北京种田。男湜,永乐七年三月内,侄汲,八年二月内,各病在监,故。   太宗皇帝既即位,革建文元年、二年、三年、四年年号,仍称洪武三十二年、三十三年、三十四年、三十五年。其故皇太子及妃,称皇兄懿文皇太子、皇嫂懿敬皇太子妃,建文君废为建庶人。诏曰:“昔我父皇太祖高皇帝,龙飞淮甸,汛扫区宇,东抵虞渊,西踰昆仑,南跨南交,北际瀚海。仁风义声,震荡六合,曶爽暗昧,咸际光明。三十年间,九有宁谧,晏驾之日,万方嗟悼。煌煌功业,恢于汤武,德泽广布,至仁弥流。侄允炆以幼冲之资,嗣守大业,秉心不孝,更改宪章,戕害诸王,放黜师保,崇信奸回,大兴土木。天变于上而不畏,地震于下而不惧,灾延承天而文其过,飞蝗蔽天而不修德。益乃委政宦官,淫泆无度,祸机四发,将及于朕。朕为高皇帝嫡子,祖有明训:“朝无正臣,内有奸恶,王得兴师讨之。”朕遵奉条章,举兵以清君侧之恶,盖出于不得已也。使朕兵不举,天下亦将有声罪而攻之者。允炆曾不反躬自责,肆行旅拒。朕荷天地祖宗之灵,战胜攻克。捣之于坝上,歼之于白沟,破之于沧州,溃之于藁城,鏖之于夹河,轥之于灵璧,六战而已不国矣。朕于是驻师畿甸,索其奸回,庶布周公辅成王之义。而乃不究朕怀,阖宫自焚,以自绝于宗社,天地所不庇,鬼神所不容。事不可以中止,朕乃整师入京,秋毫无犯。诸王大臣谓朕太祖之嫡,应天顺人,天位不可以久虚,神器不可以无主,上章劝进。朕拒之再三,爰乃俯徇舆情,已于六月十七日即皇帝位。大礼既成,所有合行庶政并宜兼举。   一、今年仍以洪武三十五年为纪, (“今年仍以洪武三十五年为纪”,“洪武”原无,据旧钞立斋录补。) 其改明年为永乐元年。   一、建文以来祖宗成法有更改者,仍复旧制。刑名一依大明律科断。   一、奉天征讨将士,数年以来从朕征讨,披坚执锐,栉风沐雨,忠义奋发,屡战屡胜,翊辅成功,勤劳甚矣。简在朕心,宜速论功升赏,用酬前劳。   一、自洪武三十五年七月初一日昧爽以前,官吏军民人等,有犯除谋反大逆,谋杀祖父母、父母,妻妾杀夫,奴婢杀主,谋杀、故杀人,蛊毒魇魅,毒药杀人及见提奸恶不赦外,其余已发觉未发觉,已结正未结正,罪无大小咸赦除之。敢有以赦前事相告言者,以其罪罪之。   一、洪武三十一年闰五月以后,周、齐、湘、代、岷五府被诬陷。时文武官员军民人等连累致罪者官复原职,已故者,文官优免其家差役,武官子孙承袭,民充军者复还原籍为民,军发边远者仍还原卫,为奴者即放宁家,入官田产照数给还。   一、递年为事煎盐、买马、当站,及充递运、 (“递运”,原作“递运所”,据旧钞立斋录去“所”字。) 水夫、皂隶、膳夫人数,一体赦免,各放宁家。   一、建文年间,上书陈言有干犯之词者,悉皆勿论所出,一应榜文条例,尽行除毁。   一、山林隐逸怀材抱德之士,有司询访以礼,敦请赴京,量才擢用。其有志尚闲逸不愿出仕者,具实来闻。   一、鳏寡孤独,有司依例存恤,毋令失所。民年七十以上及笃废残疾者,许令一丁侍养,若饥寒不能自存者,官为赈济。   一、山东、河南、北平府州县人民,有被兵不能种田者,并兔三年差税。不曾被兵者,与直隶、凤阳、淮安、徐州、滁州、杨州,今年秋、夏税粮尽行蠲免。其余直隶府州、山西、陕西、浙江、福建、江西、湖广、两广、四川、云南,蠲免一半。其有洪武三十五年七月初一日以前拖欠,一应钱粮、盐课、段疋、木植、芦柴等项,及军民所养马疋牛羊等项,倒死并欠孳牲者并免追赔,其弓兵砍办芦柴者,仍优免二年。   一、河南、山东、北平、淮南、北流移人户,各还原籍复业,合用子种牛具,官为给付。   一、北方学校,仍依旧制开设,毋致废弛。   一、建文除授并升调文武官员,仍依见职不动。军官有升职事者,止终本身,子孙仍袭原职。   一、各处新收勇士、壮士,尽数放回为民,各安生业。所设卫分并军民指挥司,尽皆除去指挥,千百户。卫所镇抚有系民间并舍人选用者,亦各罢官放还。   一、诸色人匠,除轮当正班外,其余一应杂工人匠俱各放还,依次轮班。   一、各处见造军器、军装、船只,一切不急之务,尽皆停止,今后有司非奉上司明文,勿得一毫擅自科扰于民。   一、自洪武三十五年七月初一日以前,军官为事充军及罢闲者,赦免军役,复其原职。亡故者,子孙承袭总、小旗,革役充军者,各还原役。   一、北平卫分管旗军人等,有因公差或被拘执不得已赴京者,皆免其罪。   一、各处守城官军,有系别卫调到并征进漫散军士,见在他处,各还原卫所,本处官司不许留难阻当。其奉差守城文武官员及内官人等,诏书到日,俱各回京。   一、凡军民人等,男女人口,有被官军拘掳者,官为赎还。   一、递年逃军并征进漫散军士藏躲山林者,诏书到日为始,限一个月之内赴官,首告免罪,所在官司发回原卫所着役。   一、抛荒田土,除有人耕种纳粮外,其无人佃种荒田,所司取勘明白,开除税粮,免致抛荒损民。   一、所在城市乡村,凡有骸骨,有司即为收敛埋瘗,毋致暴露。   一、天下各都司卫所官军,皆太祖皇帝恩养者,奸臣迫胁调遣拒战,冲冒矢石,情有可悯。见存者俱还原卫所,其有阵亡伤故、失陷病故者,官则袭其子孙。旗军每名赏钞五锭,户无壮丁补役遗下寡妇母女者,所司善为存恤,愿从亲还乡者听从其便。有幼男者,给粮纪录,出幼补役。   一、沿海军民人等,近年以来往往私自下番交通外国,今后不许。所司一遵洪武事例禁治。   於戏!文帝入汉,尚资恭俭之风;武王绍周,愿广至仁之化。布告天下,其体朕怀。   洪武三十五年七月初一日。”   皇帝敕谕天下文武群臣军民人等知道:“昔者元末昏君坏其祖宗成法,荒淫无度,奸臣擅权,涂炭生民,群雄并起,旷世无君,糜烂鼎沸。天命我父皇高皇帝龙飞淮甸,扫除祸乱,救民水火之中,措之袵席之上。立纲陈纪,政令惟新,官守其职,民乐其生,天下太平三十余年。不幸太祖宾天,建文嗣位,荒迷酒色,不近忠良。作奇技淫巧以悦妇人,为禽兽之行,信任奸臣黄子澄、王叔英、齐泰等,改更祖宗法度。太祖不豫,不报各王,一日而殓,七日即葬。初崩之时,将鬼见愁、硫黄、雄黄调水遍洒满殿,使秽气触忤梓宫。及至发引,仗剑在后,谓人曰:“我仗此剑,不畏强鬼。”矫称不许诸王会葬。如此诡秘,事皆可疑。居丧未及一月,便差内官往福建、两浙选取女子,将后宫拆毁,掘地二丈,大兴土木之工,军民不得聊生。溺于佛教,印经饬像,礼忏饭僧,糜费钜万。甚至改去公主名号,舍与道姑为徒,尼媪出入官闱,秽德丑露,渎乱人伦,灭绝天理。又将父皇母后御容尽行烧毁。上天怒其无道,灾于承天门,灾于乙字库,灾于锦衣卫,飞蝗蔽天,饿殍盈路。犹不改过,愈加为恶,起夫运粮,点民为兵,造作科征,天下被害。将欲成造炮架,雷火烧其木植;将欲练习水战,雷震其大将之船;将欲守城,雷雨震陷其城,屡修屡陷,数十余次。钦天监奏天象大变,占云国失山河。以其奏本掷于地,用脚蹉踏,怒骂上天,言:“我如此念佛好善,天不护我到去护他?”如此逆天。又将吕太后之父吕本灵位与太祖皇帝同祀于西宫,判解亵渎,如此悖祖。残害一家骨肉,首谪周王于烟瘴,穴墙通食,体无完衣,妻子冻饿。及生一子,不与乳母,至以宝钞买一乳羊乳之,困苦何可胜言?不旋踵,又罪代王,出其宫人,悉配于军。湘王无罪,逼令阖官焚死。齐王、岷王,皆其无辜降为庶人。绝亲亲之义,紊纲常之理,我被他谋害到至极处,无故调兵围我宫城,杀我父子。到此之时,哀号痛哭,叩天呼地,无所控诉。图全性命,遂不得已,钦承祖训,兴兵诛讨在朝奸恶,为父报仇,保全骨肉,扶持宗杜。四年之间,往来中原,进回再四,不肯长驱。观兵济南,振旅河北,朕之本心,惟欲使之悔悟。于是焚香告天,尽诚具奏,屡遣使者,恳求息兵。反以诏书辱骂,断绝不许。密敕其总兵者,获我父子必尽诛戮,勿令赴京。必欲逞兵,不顾军士暴露寒暑,百姓转输劳困,无辜之人死者无算。朕深痛切于心,严约三军,不许妄杀一人。赖天地祖宗鉴佑,屡战屡胜,踰淮渡江,若履平地。入京之时,秋毫无犯。建文为阉竖逼胁,阖宫自焚。其奸臣黄子澄、齐泰等已凌迟处死,军民人等皆无侵扰。我今主宰天下,谨遵父皇太祖高皇帝成法,纤毫不敢改违。今天下文武官员军民人等,共守太祖高皇帝成法,为官者保守禄位,军民士庶,百工技艺,安分乐生。若不守太祖高皇帝成法,是尔等自取其祸,但有违犯,必难轻饶。省谕之后,依我言语,永为遵守,共享太平之福。故敕。洪武三十五年八月□□日。”   诏曰:“仁义之推,施由亲始,帝王之治,睦族为先。历观往古,克致太平,未有不由兹道也。朕皇考太祖高皇帝,受天明命,奄有万方。隆厚亲亲,及于异姓,寰宇同风,咸敦孝友。仍遵古制,封建诸王,藩屏帝室,与国咸休。允炆无道,不孝不君,不耻不仁,不畏不义,灭绝天理,败坏人伦,恣其狂狠,悖祖灭亲,即位三年,骨肉几尽。周王奉藩,守法循理,匡辅朝廷,初无罪愆。忠不见信,以贤见疑,偏听谗言,忽兴师旅。藉其资财,空其宫室,害其官属,周王莫知其由。自来京师,欲伸枉屈,略不加察,即窜之蛮夷万里瘴疠之乡。流离道路,父子殊方,幽囚困苦,穴墙通食,体无完衣,穷窘挫辱,沦于死亡。诬构湘王,令其阖宫自焚,加以恶谥。执齐王于京邸,囚代王于大同,囚岷王于云南。日夜所思,惟戕贼骨肉之计,不尽不餍。乃以懿文太子薨逝之时,皇考欲立朕为嗣,尤所猜忌。无衅可图,听信奸臣,纵兵害朕。朕不得已,举兵自救。荷天地神明,祖宗孚祐,皇考之灵,兵至畿甸,索其奸回。允炆自知惭负天地,无颜相见,自焚而死。诸王臣民,尊朕为皇帝。重念骨肉之亲良深,存没之感是用,复封周王于河南,齐王于青州。湘王赐谥曰“献”,治其坟庙。代王、岷王皆脱拘监,还其封爵。秦愍王之子尚烐封为兴平王,尚灴为永寿王,尚炌为安定王。晋恭王之子济熿为平阳王,济熇为广昌王。周王长子有炖复为周世子,次子有恸封汝南王,有烜为顺阳王,有爝为祥符王,有熺为新安王,有■〈火光〉为永宁王,有煽为汝阳王,有爌为镇平王,有炥为宜阳王。齐王次子贤烶为乐安王,贤焌为长山王,贤■〈完上炅下〉为平原王。於戏!天有显道,厥类惟彰,善恶之应,捷于影响。皇考重分封之意,允炆绝骨肉之恩,不孝违天,天命殛之。今朕奉天,复遵旧制,藩屏宗亲,期百世本支之盛,山河带砺,资万年磐石之安。布告天下,咸使闻知。永乐元年正月十三日。”   敕谕天下文武官员军民人等:“朕以高皇帝嫡子奉藩于燕,高皇帝以燕地与胡虏连境,屡属以边事。后懿文太子薨,高皇帝以朕堪属大事,欲正位东宫,永固基本。不幸高皇帝宾天,允炆矫遗诏嗣位,戕害诸王骨肉,怀衅之意已具,疑朕之心实深。即位未几,首遣奸臣围逼,如金鱼罝兔,决无生理。朕实不得已,起兵相救,初岂有心于天下哉?竟以一隅之众,敌天下之兵,三四年间,大战数十,小战无算,制胜克捷,卒平祸难,此岂人力所能为也?赖天地宗社之灵,父皇母后之佑,天意所集,人心所归,是以至此。永乐元年四月□□日。”   诏曰:“朕闻帝王之道,立爱惟亲,为子不祗,不及于父。朕皇考圣神文武钦明启运俊德成功统天大孝高皇帝,皇妣孝慈昭宪至仁文德承天顺圣高皇后,咸有一德,克享天心,创业垂统,传之万世。朕长兄懿文皇太子降生弗永,胤子允炆幼冲嗣立,昏愚自暴,颠覆旧章,崇信奸邪,戕害骨肉。举兵攻朕,必欲咸刘,俾无噍类,天下荡然,社稷几坠。朕惟祖宗积德之功,父皇母后创业艰难,不得已而应兵。赖天地之佑,内难廓清,允炆罪恶贯盈,阖宫赴火。诸臣民同辞劝进,朕以宗社为重,勉循舆情,君临大宝。长兄诸子允熥、允熞,仍锡王封。不意允熥、允熞弗知省躬,自生疑怼。朕以长兄至情,不忍谴责,免为庶人,以保全之。朕痛切于心,常存念虑长兄未有承嗣。其第四子允熙生十有四年矣,器资端重,改封瓯宁王,世守懿文皇太子之祀。於戏!协和之道,睦族为先,惇叙之仁,继祖为重,大展同气之情,庶续亲亲之义。布告天下,咸使闻知。永乐二年三月二十七日。 (“永乐二年三月二十七日”,“二年”原作“三年”,据旧钞立斋录、太宗实录卷二九改。)   ●立斋闲录三   永乐二十二年十一月,御札付礼部尚书吕震,曰:“建文中奸臣,其正犯已悉受显戮,家属初发教坊司、锦衣卫、浣衣局并习匠及功臣家为奴,今有存者,既经大赦,可宥为民,给还田土。”   太宗靖难兵起,南师曹国公李景隆为征虏大将军,帅师百万往伐。前锋将杨松等既败于雄县,耿炳文等又败于真定。十一月,景隆引兵数十万围北平城,再战郑村坝,大败。明年四月,引兵号百万,遇战白沟河。三进三却,兵将漫散南走,而德州等处俱失守。时山东参政铁铉募兵固守济南,阅三月,北兵解围,退袭沧州。上既渡江,驻跸金川门,潭王及景隆开门迎纳。是年九月初四日,论功行赏,封奉天辅运推诚宣力武臣、特进光禄大夫、柱国、太子太师、曹国公,增禄一千石,通前四千石,子孙世世承袭。赏银四百两,彩段四十表里,钞四千贯。寻命充太祖皇帝实录都总裁官,其后阖门被监禁。 (景隆,泗州盱眙人,曹国公主之孙,曹国公李文忠之子。洪武十九年四月袭爵。)   郑赐,字彦嘉,建宁府瓯宁人。乙丑进士,除监察御史,升湖广布政司右参议。丁艰,起复,改北平布政司。坐事,谪安东屯。召为工部尚书。太宗登极,转刑部尚书,后为侍郎。赵羾谗间,忧郁成疾,卒。仁宗初,赠太子少师,谥文安。   黄福,字如锡,平度州昌邑人。由监生授项城主簿,迁金吾前卫知事,升龙江卫经历。上书论国家大计,洪武中超升工部右侍郎。永乐初迁左侍郎,寻升尚书。北京初建,改北京刑部尚书。交阯既平,置三司,命掌布、按二司印。在交二十年,仁宗初召还。会交人叛,镇守尚书陈洽奏乞还福于交。朝命福同将臣帅师以往。及战,失利,交人不忍加害,礼送北归。拜户部尚书,居数日,转南京户部。正统初,加少保,仍兼尚书,守备南京。五年正月卒。成化三年五月内,赠太保,谥忠宣。太宗皇帝初临御,治齐、黄离间之罪。李景隆于上前并指公为奸臣。公厉声言:“臣罪应死,但目为奸则非。”上知其正直,不问。 (杨士奇撰神道碑。)   尹昌隆,字彦谦,泰和人。洪武三十年进士, (“洪武三十年进士”,“三十年”原作“二十年”,据明钞本、旧钞立斋录改。) 礼闱第二人,除监察御史。壬午,出为福州府福宁县知县。清白公勤,士民敬服。永乐中迁礼部主事。时吕震为尚书,属官谄附者率得迁。昌隆以罪去之,卒挤之死。 (“主事”以下,出杨士奇所撰山东参政陈士启墓志。)   茹瑺,衡州衡山人。洪武中由监生超迁通政,甚称上意,累迁兵部尚书、太子少保。建文中,以尚书掌河南布政司事。太宗登极,以奉天征讨功封奉天翊运守正文臣、特进荣禄大夫、柱国、太子少保兼兵部尚书、忠诚伯,食禄一千石。   王钝,字士鲁,河南太康人。洪武间由吏部郎中为福建布政司参议,升参政。宽慎廉介,民怀其惠。建文时迁户部尚书。靖难兵至,钝走出城,已而归附。史本云:“走出城外,不死,降,布政着致仕。”子噩,户部侍郎。孙二。   ○过江南诗 (有阙文)   临江号各郡,丽泽传自昔。岂不产异人?为兹壮颜色。云胡百年间,不见有遗迹。馆人闻我言,掩袂长叹息。扣之至再三,欲语还踧踖。为说有奸臣,名字不记忆。道是练状头,□□□□□。内台司风纪,适遭阳九厄。□□□□□,□□□□□。飞简论槐曹,戮力事□□。□□□□□,讨贼泊沾臆。胶固不知几,祗顾顺与逆。 □□□□□,奇祸婴六戚。兹事有始末,贱子请挂□。神考早谢世,太孙推正适。母妃开平家,元勋载帝室。姻娅尽雄豪,健斗万人敌。隐然九鼎重,□□□□□。嫌隙一以闻,谗言肆罔极。□□□□□,□□□ 见斥。居然尾不掉,大都势偶国。时有黄太常,轻佻故无匹。伴读□东宫,□□□□□。踪迹类叔文,论事时造膝。一旦削侯王,匆惶何太急?细大暗大体,国衅此焉隙。渔阳鼙鼓来,六军尽股栗。齐公为司马,折冲乃其职。堂堂正正旗,誓师严纪律。内相方夫子,蚤学富经术。倚马草檄文,枢机资密勿。又有黄门陈,自少称英特。五亩给缁黄,异端恨至骨。余者亦党人,我今半遗失。当其横行时,俱立万仞壁。之死矢靡他,鼎镬甘如蜜。仰视三光高,万古常昭晰。俯视五岳尊,坤维赖以立。父母俱不顾,天常不可易。妻子岂不爱?吾分当自适。寄语谢诸亲,业缘皆宿积。慎勿我怨尤,怨尤竟何益?所贵贤士模,万段何足恤?后来奸佞儒,巧言自粉饰。叩头乞余生,无乃非直笔。簿书日埋头,面面叹昏塞。乍闻毛发竖,空拳几欲击。孤我守夜长,四壁虫声唧。耿耿不成寐,此意谁能识?圣人顺天命,四海瞻尧日。尔胡守赣愚,甘心取族灭?不见解与胡,乘时附凤翼。恩宠日日加,声名垂简册。   太宗兴靖难之师,仁宗以燕世子居守。曹国公李景隆引兵数十万围北平城。时城中兵不及万人,昼夜拒敌,数夜使人开门斫敌营,惊乱自杀,或至明乃定。遂退营数十里。 (今编入历代君鉴录。)   太宗皇帝初奉藩北京。建文中,廷臣有因齐藩不法,遂建议凡藩国所在更置守臣。于是擢张昺为北平布政使。昺至,日求王府细事,将为不利。其吏李友直密闻于太宗。义旅既举,遂擢用友直。 (杨士奇撰李尚书友直墓志。) 洪武三十二年七月初六日,北平布政司吏李友直, (清苑县人,) 首告布政使张昺谋反。奉太宗圣旨:“昨日送张昺反词的吏,除他本司官。钦此。”授右参议,前去杨柳青等处拘收粮米,及提调宛平、大兴两县人夫,挑齐化等门城壕。十月,南军围城,同参政郭资守各门。既而闻白沟河声息,又同内使赛因帖木等守平则、西直等门。又差长芦截南军运来米。及平都司来攻,又守御各门。往来通州、永平、保定等处守御及探听声息。后辽东军攻通州,又同承奉李谦守门。 (见吏部验封司藁簿内,又杨士奇有友直墓志。)   是年七月初六日,燕山右护卫副千户谭渊于端礼门擒拿都指挥谢贵、布政使张昺等官。及攻夺九门,随征真定及郑村坝等处,杀败曹国公等军马,攻破九门营寨。三十四年,至夹河转战,所乘马蹶被杀。   七月初五日,为奸臣齐泰等变乱祖宗成法,调兵杀害亲王,车驾奉天征讨,克怀来。八月,克雄县、郑州,攻围真定。九月,接应永平。十月,攻克大同。十一月,郑村坝大战,大捷。十二月,取广昌。三十三年正月,取蔚州攻围大同。四月,白沟河大捷。五月,围济南。十月,克沧州。十二月,东昌大战。三十四年三月,夹河大捷。闰月,藁城大捷。十月,克保定、西水寨。三十五年正月,克东阿、东平、汶上、沛县。四月,小河、齐眉山、灵璧县大捷,攻破营寨。五月,至泗州,降之,过淮河。六月,渡江,十三日,平定京师。   朱能,洪武甲戌袭父职为燕山中护卫副千户。靖难之师初兴,帷幄密议,惟河间忠武王张玉与王与焉。时北平三司之交构造祸者,王与忠武建议率麾下首擒之。遂夺城九门,抚绥城内外。三日,人心大定。引兵攻蓟州,擒其将都指挥马宣等,遂取遵化、永平、密云,从上攻滦河。既还,从克雄县,首破其东门,敌众败走。追击于月漾桥,执其总帅都督杨松、潘忠等。复追其余众于鄚州,斩获不可数计。乘胜长驱,入真定,大败长兴侯耿炳文兵。时王独与敢死士三十余骑追奔至滹沱河,炳文众尚数万,复列阵向王。王奋勇大呼,冲入敌阵。众披靡自相蹂躏,死者无算,弃甲来降者三千余人。上大悦,赠书褒谕。永平驰报:江阴侯吴高以辽东兵攻城急。王从上赴援,江阴侯遁走。王追及之,多所杀获,遂从定大宁,戮其拒命者,抚辑其众而还。时曹国公李景隆率兵攻北平城,王从上至郑村坝,与景隆狼兵遇,大战,败之。城中亦出兵夹击,景隆狼狈走。王从攻广昌、蔚州、大同,次第悉下。景隆复收溃散之卒,号百万来攻。上亲御之,王为前锋。至白沟河,败其都指挥平安军,及申,又与敌兵战,大败之。明日,王领左哨当前锋,又大败敌兵,尽克其砦栅。敌走,保济南,王率众追之至铧山。敌严兵列阵以待,王连破之,敌众释兵降者万余人。王以闻,上悉抚而纵之。盖自是敌兵戴德,皆愿来归,无复斗志。然上得之,即遣之不留。王从攻沧州,先破其东门入城,斩首六万余级,敌震惧,遂获其总帅徐凯。进攻东昌,敌列阵决战。上以数千骑出阵后,敌围上数匝,王奋力翼上以出。进战夹河。王为奇兵,前锋大败敌将盛庸兵,又败平安兵于藁城。追奔至真定,战其东门,斩首万余级。遂略彰德、定州,克东阿、东平,破汶上诸寨,设伏淝河,败平安兵十余万。进战小河,为敌所乘,稍却。诸将遽请旋师,独王力劝上行,曰:“ 用兵未必常胜,岂可因小挫辄自沮。项羽百战百胜竟亡,汉高屡败而终兴。自殿下举兵来,克捷多矣,此小挫何足致意?但当以宗社为重,整兵前进耳。”上抚掌笑曰:“尔言深合吾心。”遂行。至灵璧,敌盛兵迎战。王先登陷阵,大败之,生擒其副总兵陈晖、平安,参将马溥、徐真,及都指挥三十余人,获马二万。敌众死者尸蔽原野,降者数十万人,悉纵遣之。进克泗州。渡淮,败盛庸兵,遂克盱眙。下扬州,从上渡江入京师。 (杨士奇撰能神道碑。能封成国公,追封东平武烈王。)   张玉,洪武末调燕山左护卫指挥佥事。癸酉,追虏至黑松林。甲戌,征野人等处。升北平都指挥同知。戊寅,朝廷用谗,加兵亲藩。事急,太宗皇帝不得已举靖难之师。帷幄谋画,悉以任王。王推诚至虑,夙夜匪懈。事可否进止,众论纷纭未定者,王正色数语决之,咸中机宜。故凡举措必咨于王。首用王策夺北平九门,抚顺讨逆。三日,城内外悉定。师将南出,王曰:“不先定蓟州,将为后患。蓟平余不足平。”时蓟州守臣马宣谋起兵迎拒,上命王讨之。王至,谕之不下,环城攻之。宣率众出战,遂执宣,杀之。并执指挥毛某。王知其可用,释不杀,送诣北平,遂抚军民。是夜,急趋遵化,预戒将士止杀,曰:“师行,以得人心为本。”遂简敢勇士,四鼓,登陴开其城门。将士皆入,城中始觉。守将率众拒战,执其将斩之,余不伤一人,将吏悉随王上谒。遂移师永平、密云,皆望风输款。从至滦河,王进曰:“都督潘忠、杨松在鄚州,扼吾南路,宜先擒之。”上悦,遂发兵,命王为先锋。用其计取涿州、雄县,生擒潘、杨。时长兴侯耿炳文率兵二十万屯真定,王自请往觇之。还,言:“军无纪律,且其上有败气,无能为也。”上至无极,以敌众我寡,欲试诸将勇怯。召问:“今举无所向,且度可必胜否?”众未有适说。王曰:“今当径趋真定,彼虽众,然新集未齐,我军乘胜,一鼓可破之。”上曰:“汝言合吾意,倚汝一人足办。”明日,抵真定。接战,炳文大败,几被擒。获其左副将军、驸马都尉李坚,右副将军、都督宁忠及都督顾成等,斩首三万余级,获马三万。复败安陆侯吴杰军。上召王谕曰:“汝之功也,非汝与吾意合不及此。”永平驰报:江阴侯吴高等以辽东兵攻围城急。又谍报:曹国公李景隆引兵数十万将攻北平城。上与王谋,先援永平。既至,高等望风弃辎重遁。王从上追之,斩获甚众。王言:“大宁去此不远,请移军袭之,可免后顾。”从之,遂从攻大宁。自辰至午,城破,斩其都指挥朱鉴,执都指挥房宽。下令安抚,城中顷刻而定。北平报:李景隆兵围城。遂旋师。王请先攻其营,然后归援,从之。径捣景隆营,大战三日,城中亦鼓噪出,表里夹攻。景隆军不支,遁去。后攻广昌、蔚州,进攻大同,悉下。谍报:景隆收溃卒,号百万,且后复至。王言:“兵贵神速,先事者胜。请往驻白沟河,以逸待劳,可必胜也。”上命王率众驰往,驻三日,景隆兵至。王以精骑驰击之,斩获无算,景隆复大败,收余卒退保济南。王乘胜追击,围其城。既而解围,还攻沧州,获其大将徐凯。进攻东昌,敌列阵决战。上以数千骑绕出阵后,敌围数匝,上已冲击而出,王不知上所在,突入敌阵大战,连杀百数十人,王亦被创而殁,十二月二十五日云。 (杨士奇撰玉神道碑。玉以都司同知再追封而为河间忠武王。)   太宗起义靖难,公以骁勇著称。坝上、白沟、藁城、沧州、夹河、东昌之战,辄贾勇当先。及大军至淮,先遣公衔命渡江,遂为敌所害。时洪武三十五年五月十六日也。 (王英所撰燕河千户赠北平都指挥佥事武胜墓志。)   靖难帅师与吴杰、平安兵战于藁城,燕师多被杀伤。忽大风起,发屋折树,燕师乘之,杰等军大溃。追奔直抵真定城下,俘斩六万余人,生擒都指挥邓戬、陈鹏等,吴杰、平安仅得入城。南兵降于燕王悉释之南还,自是南兵愈解体矣。   按:前此白沟河与今此藁城三大战,靖难兵皆有风助之异,先败而后胜。天意所在,不见而章。自此而南北成败之形成矣。呜呼!汉高以大风而脱睢水之围,我成祖以大风而成屡胜之功。自古帝王之得天下,何往而非得天以为之本?   顾成,洪武二十九年升右军都督府都督佥事,充征南总兵官。既归,靖难之师起北方,公受命往御。至真定,靖难之师絷公以献。文皇识公先朝旧人,解其絷,与之语曰:“岂非皇考之灵以汝授我乎?”因语以不得已兴师之故。言已泣下,公亦泣。遂遣元获人送北京,令辅仁宗皇帝居守。时姚广孝奉命辅居守,有腹心之寄。姚素不习兵事,与公议多不合。会南兵围城,仁皇于军旅调度恒从公言,城中文武之臣竞进曰:“顾成,南将,其中叵测,不可专任。”然公所言计,皆合机用,皆有效。数命公出将兵,固辞曰:“使臣侍左右,日陪论议,得效尺寸足矣。”赐以甲胄、刀剑、弓矢,皆不受。南兵数围城卒以败去者,多用公谋也。 (杨士奇撰镇远侯墓碑。)   李彬,为济南卫指挥佥事。洪武辛未,从颍国公征北虏,累有擒获。太宗皇帝居潜邸,闻其骁雄,召见与语,奇之,遂隆眷注。后领兵驻劄广昌。靖难兵起,公为前锋,首率兵攻克蓟州,遂进指挥同知。攻克雄县、鄚州,进都指挥佥事。已而,战真定,援永平,下大宁,刬坝上,取广昌;明年,鏖白沟,攻济南,进都指挥同知。其冬,破沧州;明年,所敌单桥,击众藁城,追夺顺德,略地定州,进都督佥事。冬,战杨村,中伤,俾还北平,辅世子居守。上既正位宸极,命彬护中宫至京。 (倪谦所著丰城侯赠茂国刚毅公李彬传。)   孙公岩,既引年致政,而以子亨代。己卯,太宗举义靖难,以公宿将知兵,特起守通州。是岁,南兵大至,城围数周。起土山临城,攻四门,毁楼堞,公率众极力捍御,城赖以完。未几,两军合战,公操戈身先士卒,大呼陷阵,士气争奋,追奔逐北,斩馘不可胜纪。得馈送舡三百余艘,赀粮无算,以功升指挥佥事,保镇通州。辛巳,兵复至,攻城益急。公励将士,登城力战,矢石交下,敌乃退走,升都指挥佥事。壬午春,南帅平安督辽东兵十余万逼城。公语将佐曰:“彼众我寡,若城守不出,自亡道也。不若及其始至而击之,彼必败亡。”乃率敢死士数百犯其锋,而城上亦合势大呼,安众大溃。自是,无复来攻者。 (杨少师荣所撰应城伯孙公神道碑。)   陈圭,为燕山中护卫副千户。洪武三十二年七月内,攻夺九门,从征雄县,取鄚州,击真定,援永平,升本卫指挥。已而,克大宁,战坝上,升都指挥佥事。三十三年,攻海洋,克兔耳山;三十四年,破杨村,大战通州,升中府督佥。三十五年,拔蓟州,败东军于别山,遂留守北平。   洪武三十二年,大兴县生员刘中孚被选守安定门中心敌台,当年入王府办事。庚辰三月,差往保定招抚人民,趱运粮储。辛巳,差同官石童守通州。八月,东军临城,中孚与陈圭等出东门外截杀,全胜而还。   己卯,靖难师兴,徐忠以济阳卫指挥佥事镇开平,首从义旗。克密云,克雄县、真定、永平,克大宁。还,战郑村坝,取广昌、蓟州,战白沟河,进攻济南,克沧州,大战东昌及夹河,攻彰德,破西水寨,克东阿、东平、汶上,大战灵璧,遂从渡淮及江,至京师,以功封侯。   薛禄,以戎伍从攻九门,克蓟州、遵化,拔密云,攻雄县,追敌鄚州。战真定,生擒敌将左副将军、驸马都尉李坚,升燕山右护卫指挥佥事。从援永平,下大宁、富峪、会州、宽河。时南兵已围北平城,禄还,先遇其哨骑,薄战,败之。车驾继至,从战郑村坝,敌大败,升指挥同知。从克广昌、蔚州,攻大同,率居前哨,获敌人马。遂从南征,大战白沟河,追奔至济南,升指挥使。从克沧州,大战东昌,禄以五十骑前哨遇敌兵数百,与战,败之,获马三十余匹。敌悉众来追,禄复奋战,大败之。敌于威县及深州伏兵以要旋师,皆击走之。从战夹河,大捷。战滹沱河,右军力屈,禄率众驰赴之,出入敌阵,数十合战,敌败走,追至夹河,斩馘无算。明日,战单家桥,禄马蹶,为敌兵所得。拔剑斩敌兵,复上马督战,遂败敌将平安军,以次攻下顺德、大名、彰德。及攻西水寨,生擒敌都指挥一人,斩获尤多。从攻东阿、东平、汶上,皆下之。继战淝河、大店、小河、汴堤、灵璧,遂渡淮渡江,入京师。 (见杨士奇所撰阳武侯薛禄墓碑。)   靖难初,陈贤以护卫指挥佥事攻夺九门,从克雄县、鄚州。其年冬,升北平都司佥事。已而援永平,败敌于海滩,退敌于塔河,解通州之围。三十四年十月,升右府督佥。三十五年,仍居守北平。   太宗皇帝初自北藩靖内难,至江上,都督陈公瑄具舟迎济。上正大统,进封平江伯。 (瑄,字彦纯,合肥人。见杨士奇所撰瑄神道碑。)   吴中,为大宁都司经历。太宗师至大宁,公以众出迎上,一见拔于群众中。赐衣,命守会州。南兵攻城,率众却之。移守蓟州,遂命署北平布政司理问,升经历,给饷运,督城守。 (杨士奇撰少保吴公墓碑。)   金忠,侨居北京二十年。上初举义靖内难,公布衣入见,署纪善,遂从征伐。明年,署长史。 (杨士奇撰金尚书墓志。)   中山武宁王四子。长辉祖,袭爵魏国公。次增寿,当太宗皇帝靖难,有翼戴功,而竟死非命。初追封武阳侯,进封定国公,谥忠愍。 (杨士奇撰其子定国公景昌碑。)   奉天征讨官员,洪武三十五年九月初四日,奉制封:都督佥事丘福,为中府左都督、淇国公。都督佥事朱能,为左府左都督、成国公。   以上,俱奉天靖难推诚宣力武臣、特进荣禄大夫、右柱国,食禄二千五百石,子孙世袭。   都督佥事张武,为中府都督同知、成阳侯,食禄一千五百石。   郑亨,为中府左都督、武安侯,食禄一千五百石。   都督佥事陈圭,为后府都督同知、泰宁侯,食禄一千二百石。   孟善,为右府都督同知、保定侯,食禄一千二百石。   火真,为中府都督佥事、同安侯,食禄一千五百石。   王忠,为右府都督同知、靖安侯,食禄一千石。   都指挥王聪,为中府都督佥事、武城侯,食禄一千五百石。   都督佥事徐忠,为前府左都督、永康侯,食禄一千五百石。   张信,为隆平侯,食禄一千石,子孙世袭隆平伯。   李远,为中府都督同知、安平侯,食禄一千二百石,子孙世袭安平伯。   郭亮,为左府都督同知、成安侯,食禄一千二百石,子孙世袭成安伯。   以上,俱奉天靖难推诚宣力武臣、特进荣禄大夫、柱国,子孙世世承袭。   都督佥事房宽,为思恩侯,食禄八百石,子孙世袭指挥使,无阶勋。   右都督顾成,为奉天翊运推诚宣力武臣、特进荣禄大夫、柱国、后府右都督、镇远侯,食禄一千五百石,子孙世袭。   都指挥使徐祥,为兴安伯,食禄一千石,子孙世袭。   都督佥事徐理,为武康伯,食禄一千石,子孙世袭。   都指挥佥事李浚,为襄城伯,食禄一千石,子孙世袭。   都指挥同知张辅,为信安伯,食禄一千石,子孙世袭。   都督佥事唐云,为新昌伯,食禄一千石,子孙世袭指挥使。   都指挥使孙岩,为应城伯,食禄一千石,子孙世袭。   都指挥使房胜,为富昌伯,食禄一千石,子孙世袭指挥使。   都指挥使赵彝,为忻城伯,食禄一千石,子孙世袭。   都督佥事陈旭,为云阳伯,食禄一千石,子孙世袭。   都督佥事刘才,为广恩伯,食禄九百石,子孙世袭指挥同知。   以上,俱奉天翊卫宣力武臣、特进荣禄大夫、柱国。   都指挥同知张玉,追封奉天靖难推诚宣力武臣、特进荣禄大夫、柱国、荣国公, (“荣国公”,“荣”,原本及各校本俱缺,据明史卷一四五张玉传补。) 谥忠显。   都指挥同知谭渊,追封奉天靖难推诚宣力武臣、特进荣禄大夫、柱国、崇安侯,谥壮节。   曹国公李景隆,为奉天辅运推诚宣力武王、特进光禄大夫、左柱国、太子太师、曹国公,增禄一千石,通前四千石,子孙世袭。   兵部尚书茹瑺,为奉天翊运守正文臣、特进荣禄大夫。柱国、太子少保兼兵部尚书、忠诚伯, 食禄一千石,以给本身。   都督同知王佐,为中府都督同知、顺昌伯,食禄一千石,子孙世袭指挥使。   都督佥事陈瑄,为右府都督佥事、平江伯,食禄一千石,子孙世袭指挥使。   右王佐、陈瑄,俱奉天翊运宣力武臣、特进荣禄大夫、柱国。   谷王护卫指挥佥事张兴,为骠骑将军、都督佥事。   仪卫正张成,为骠骑将军、都指挥使。   驸马都尉王宁,为奉天辅运推诚效义武臣、特进光禄大夫、柱国、驸马都尉、永春侯,食禄一千石,子孙世袭。   都指挥谭渊男谭忠,特进荣禄大夫、柱国、新宁伯,食禄一千石,子孙世袭。   太祖初,封建诸子,以燕旧京且近北虏,择可以镇服者,遂以封上。太祖尝曰:“异日安国家必燕王也。”建文君崩,上以诸王及文武群臣之请即皇帝位,时洪武三十五年六月十七日也。诏改明年为永乐元年,以七月朔大祀天地,预告太祖高皇帝配神。   有言建文所用之人宜屏斥者。上曰:“今之人才,皆皇考数十年所作养者,岂建文一二年间便能成就?”又曰:“虽仍其官,不宜置之要地。”上曰:“致治必资贤才。天生才以为世用,随器任用,共理天工,何必致疑?” (以上俱历代君鉴。)   永乐元年六月,再修太祖实录。以太子太师、曹国公李景隆充都总裁,翰林院侍读学士解缙充副总裁,右通政李至刚等为纂修官。十六年,重修太祖实录。以尚书夏原吉监修,大学士胡广等四员为总裁,侍读学士曾棨等七员为纂修官。是年五月,书成。   永乐二年,饶州府士人朱季友献所著书,专斥濂、洛、关、闽之说,肆其丑诋。杨士奇白上,命官押回本贯,会官及乡之士人,明谕其罪, (“明谕其罪”,原作“明论不罪”,据明钞本、旧钞立斋录改。) 笞以示罚。而搜检其家,所著书焚之。 (三朝圣谕录。)   永乐三年正月,翰林学士解缙等选新进士俾就文渊阁进学。得修撰曾棨,编修周述、曾孟简,庶吉士杨相等二十八人。时庶吉士周忱自陈年少愿进学,命增忱为二十九人。   四年四月,从解缙之请,召礼部尚书郑赐,令择通知典籍者四出购求遗书。   太宗简翰林之臣七人处之内阁,付以密务,而两制悉归焉。七人者,卢陵胡广、解缙、杨士奇,永嘉黄淮,南昌胡俨,建安杨荣。 (七人缺金幼孜,原文如此。)   永乐乙酉,广召文儒,纂修大典。命太子少师姚广孝、礼部尚书郑赐监修,而择六卿之二有文学者一人为之副,遂以命刑部左侍郎刘季篪。 (杨士奇所撰季篪墓志。)   时修永乐大典,召至四方儒学、老成充纂修及缮写之士,几三千人。人众事殷,特命太子少师姚广孝、礼部尚书郑赐总之。已而,赐卒,命礼部翰林院修撰兼右春坊右赞善梁潜。六年戊子三月,大典成。广孝,潜邸旧僧也。   永乐十四年十一月,周王橚、楚王桢相继来朝。例次日谒孝陵。周王先至,适遇节,上命东宫、皇太孙及小皇孙陪谒。已出东华门,上遽召翰林臣。及至,问曰:“二王、东宫、太孙及小皇孙谒陵,展敬之位如何?朕意虽略定,尔三人试言之。”杨、金未及对,上顾问臣。对曰:“周、楚二王属尊,当列稍前,两傍;东宫列稍后,居中;皇太孙列东宫之后;诸王孙与皇太孙同班而分列两傍。”上曰:“尔所言有据乎?”曰:“朱熹家礼大略如此。”上出片楮,宸翰所画位次正与士奇所言合。遂命鸿胪丞周升驰赍赴陵,俾率行之。 (圣谕录。)   翰林检讨闽中王偁与修永乐大典。五年,有旨,戴头巾修书。既而以目疾不能到馆。侍郎刘季篪奏请得旨,带镣仍修书。初,偁当大典,诸儒群集。一日,有及凡例未当者,偁曰:“譬之欲构层楼华屋,乃计工于箍桶,都料不有误耶?”谕者谓其祸以此。   永乐丙戌三月,上临轩策士。传胪之明日,进会试听选副榜士于廷亲试之。上御右顺门,命侍讲杨士奇、金幼孜谕旨,令就试者从容尽所蕴,勿苟且取具。命光禄给食,中官夕给烛。遂亲拔三人入禁林,余第为二等,付吏部授学官。 (杨士奇送高伯琴序。)   永乐十一年,置贵州布政司。洪武年间,止设贵州、思南、思州宣慰司,管属土民,仍设都指挥使司衙门镇守其地,有镇远侯顾成在彼镇守。至是,湖广参政蒋廷瓒具奏开设布、按二司,将思南等三宣慰司地方改设六府。   安南陈日焜为黎季牦所试。季牦上陈,窜氏名为胡一元,子苍易名■〈大上互下〉,诈称陈氏绝嗣,■〈大上互下〉为甥,求权署国事。朝廷从其请。逾年,陈氏孙添平遁至京师,愬其事。季牦因表请迎添平,还以国。朝廷乃遣使臣护送。归至其境,季牦伏兵杀之,并杀使者。事闻,遂命征夷将军成国公朱能、副将军张辅等往讨之。能道卒,辅至其地,生擒季牦及■〈大上互下〉等,献俘于朝。诏求陈氏后立之,国人咸称为季牦杀尽,无可继承。佥请复古郡县,遂立交阯都、布、按三司及各府、州、县、卫所诸司,时永乐五年春也。   太宗尝与论群臣,御笔书蹇义等十人名,命各疏于下。十人者皆上所信任政事之臣,亦多与缙善,而具以实对。于义曰:“其资厚重而中无定见。”于夏原吉曰:“有德有量而不远小人。”于刘俊曰:“虽有才干,不知顾义。”于郑赐曰:“可为君子,颇短于才。”于李至刚曰:“诞而附势,虽才不端。”于黄福曰:“秉心易直,确有执守。”于陈瑛曰:“刻于用法,好恶颇端。”于宋礼曰:“戆直而苛,人怨不恤。”于陈洽曰:“疏通警敏,亦不失正。”于方宾曰:“簿书之才,驵会之心。”既奏,上以授仁宗,曰:“李至刚朕洞烛之矣,余徐验之。”仁宗因问公建文所用诸人,对曰:“此皆洪武中人材,往事不足论已。”遂问尹昌隆、王汝玉。对曰:“昌隆,君子而量不弘。汝玉,文翰不易得,所惜者市心耳。”后十余年,仁宗出其所奏十人者示士奇,且谕之曰:“人率谓缙狂士,缙非狂士,向所论皆定见也。” (杨士奇所撰解缙墓志。)   太宗时,礼部郎中周纳建请封禅,群臣亦多言此太平盛事,上皆不听。时独胡广言与上意合,既退,作却封禅颂奏之。   永乐七年三月,文渊阁大学士兼左春坊大学士胡广卒。赠礼部尚书,谥文穆。国朝文臣有谥,自太子少师姚广孝与广始也。   永乐七年八月,北虏寇边,命淇国公丘福统兵三十万计之。福至猫儿庄,败绩,只轮不返。   永乐八年,上谕兵部臣曰:“守备固不可卑弱,若兵食不足,亦难与守。宜视其地之险夷,制多寡之数。阳和留什之四,天城、朔州留什之三,解州留什之二,余悉令屯种,且耕且守,以为定制。”   按:祖宗朝屯田之制甚重甚严,且耕且守。后来乃一切怠弛,专仰馈籴,沿边数十万众嗷嗷待哺,如之何其可也?欲安边足食,其急复祖宗之旧乎。愚考于治安要议,惓惓于重劝赏、兴屯田之说,俟经世者考焉。   永乐八年,本雅失里拒逆朝命,拘杀诏使,侵犯边境。时驾巡北京,诏皇太子监国。至是,复诏皇太子,告天地宗社,及诏告天下兴兵。庚寅二月,发北京。上出塞,踰五云关,道压虏川,五月己卯至玄溟间。本雅失里率众迎拒。上以数百骑独先大破之,诸将率麾下继进,虏弃族属牛羊辎重,以七骑遁去。诸将咸请追戮之,不从。时生絷虏众来献者万计,诏悉去其絷。虏众有释兵以其兵来附者又有万计,上皆谕遣之,虏平。独支寇阿鲁台闻天兵且压境,率众先遁,上命还师扑之。六月甲辰,至静虏镇,寇迫急请降。上曰:“诈也!”麾将士上马,控弦以俟。言未既,虏悉众簿我右翼,诸将赴之,未决。上麾虎贲、三千奋进斩掳,虏人震布,悉解兵伏降,阿鲁台以数骑遁。遂诛其同恶,尽释其余,从而抚定之。由是,瀚海以北,沙漠万里悉平。封山敕石,纪述功德。七月壬午,还至北京。   皇帝稽古定制,肇建北京。首立郊庙社稷之位,以祗事天地、祖宗、百神。先是,诏太常以群执事之半诣北京,而神乐观提点徐善渊恭承诏命,率乐生三百人就道。   永乐十二年二月巡狩北京,诏皇太子监国。   太宗皇帝肇建北京,敕翰林院:“凡南京文渊阁所贮古今一切书籍,自一部至有百部以上各取一部送京,余悉封识收贮如故。”   永乐十二年,上亲率师五十万往征瓦剌胡寇答里巴、马哈木、太平、把秃孛罗等。以三月十七日启行,六月初至忽兰忽失温。答里巴等扫境来拒,可三万余人。须臾间再战,皆退却,寇大败,人马死伤无算,遁至瓦剌河。后每遇寇辄击走之。至十七日,阿鲁台使人来,赐以衣服等物,遣还之。旋即班师。八月朔日,驾至京师。   永乐十一年正月辛巳朔,日食。诏罢朝贺宴会之礼。   永乐十四年四月,礼部祠祭郎中周讷请封禅泰山,尚书吕震亦言宜如讷请,不从。十二月,黄淮、杨士奇等所采辑历代名臣奏议书成,进御。   十五年三月,颁五经、四书、性理大全书于六部并两京国子监及天下郡县学。   上初与武臣丘福等二三人议建储,文臣惟金忠预,皆靖难时股肱也。武臣咸请立皇第二子高煦,谓其有扈从功,上不听。福等叩首请不已,终不听。遂召公预议。事定,然秘未发。明年,册仁宗皇帝为皇太子,封高煦为汉王,进公翰林学士兼右春坊大学士。又明年,福等所议颇泄于外。高煦素不乐公,言于上曰:“藩府之旧无泄者,其缙泄之。”遂出公为广西布政司参议。又以李至刚言公怨望,改交阯。八年,入奏事。时车驾已出征北虏。至京师,见仁宗而归。车驾还,高煦言缙瞰上远出,觐储君径归,无人臣礼。遂征下狱。后三年,十三年三月,死狱中。 (杨士奇所撰解缙墓志铭。)   按:解缙所评十余人具以实对,各疏其短长。及云汉王高煦不宜过宠,致有异志。十余年后,上出前所评人以示士奇,人人不爽,而汉庶人果后有异图,可谓知人之明。而好尽言以昭人过,祸亦胎于此矣。厥后缙出参议,以李至刚言缙怨望改交阯,会高煦亦谤缙于上,遂下缙于狱,卒死狱中,此尽言之祸也。   太宗皇帝将巡北京,召吏部尚书兼詹事蹇义、兵部尚书兼詹事金忠、右春坊大学士兼翰林侍读黄淮、左春坊左谕德兼翰林侍讲杨士奇,谕之曰:“居守事重,今文臣中简留汝四人辅导监国。昔唐太宗简辅监国必付房玄龄,汝等宜识朕此意,敬共无怠。”四臣皆拜稽受命。其后,凡下玺书,论机务,必四臣与闻。时仁宗皇帝在东宫,所以礼遇四臣甚厚。而支庶有留京邸潜志夺嫡者,日夜窥伺间隙,从而张虚驾妄以为监国之过。又结嬖近助于内。赖上圣明,终不为惑。然为宫臣者,胥懔懔卼臲,数见拘系,虽四臣不免。或浃旬,或累月,惟淮一滞十年。 (杨士奇所书黄淮省愆集后。)   永乐十五年,车驾巡狩北京。仁宗皇帝在春宫,监国南京。凡南京庶务,惟文武除拜、四夷朝献、边警调发上请行在,若祭祀、赏罚,一切之务有司具成式启闻,施行事竟,令所司具本末奏达而已。   上既有疾,两京距隔数千里,支庶萌异志者,内结嬖幸,饬诈伪闻,一二谗人助于外。近禁之臣侍监国者,惴惴苟活朝暮间。赖上明圣,终保全无事。小人之计不能行,然其意不已也。会南京有陈千户者,擅取民财。事觉,令旨谪交阯。数日,念其军功贷之,召还。有言于上曰:“上所谪罪人,皇太子曲宥之矣。”遂杀陈千户,事连赞善梁潜、司谏周冕。既逮至,上亲问之,潜等具实对。上顾翰林学士杨荣等曰:“事固无预潜。”他日,又谕礼部尚书吕震曰:“事亦岂得由潜?”然犹未悉陈千户非出上命谪之也,两人者皆未释。有毁冕者,数言其佻簿放恣不可用。遂并潜皆死非命,十六年九月十七日也。 (杨士奇撰梁用之墓碣铭。)   永乐癸卯五月,太宗皇帝微不怿,数日未出见群臣。仁宗皇帝在东宫,军国重务悉启闻施行。邪僻倾险之徒不得骋其私,咸所不便。赵简王时留北京,敬修孝弟。其护卫指挥孟贤等十数辈,潜结历官王射成等及内侍养子,共构邪谋,欲俟宫车晏驾,矫诏从中出,立简王而己得志焉。实秘不令简王知,盖虑不从即事败齑粉,而任其谋者护卫军王瑜姻家高以正。布置已定,高密以语瑜。骇曰:“奈何耳?为覆宗灭嗣计。”高不听,又涕泣戒之。高怒而虑其泄也,谋害之。遂格关入疏。上初疑其诈谖,曰:“岂应有是?”反覆诘难,众为瑜危。既捕贤等至,上亲问状,得其邪谋本末及所造伪诏。立诛以正、射成及内侍养子,升瑜辽海卫千户。后贤等皆伏诛。瑜诏还,又升锦衣卫指挥同知。历事仁宗、宣宗、英宗,官至左府都督佥事。 (杨士奇撰王瑜神道碑。)   礼部胡尚书濙尝云:“太宗命予使外。滨行,谕曰:“人言东宫所行多失当,南京可多留数日,试观如何,密奏来。奏所书字须大,晚至,我即欲观也。”予至于南京,旦晚随朝。敕免朝,辞以不敢。盖凡所见殿下所行之善,退则记之。如一日趋朝,勋臣某者语哗,侍从捶之,仍口奏。有旨,不问。既退朝,急宣侍卫者,赏钞若干锭。于是群臣皆言不显责大臣而旌禁卫,所以宽罪而愧其心,见殿下之明断。住稍久,邻居杨学士士奇曰:“公,命使也,宜亟行。”权辞谢之曰:“锦衣数种未完耳。”及至安庆,书回奏,令所从校尉给驿驴赍进也。” (水东日记。)   太宗巡狩北京,公预扈从,命兼行在礼部、都察院事。岁余,车驾亲征北虏,今上以皇嫡长孙留守北京,命公辅导。 (杨士奇所著黄淮墓碑。)   永乐十五年初,建北京宫殿,命都督薛禄董营缮。   四夷馆有八:曰西天,曰鞑靼,曰回回,曰女直,曰高昌,曰西蕃,曰缅甸,曰百夷,永乐中所设。   永乐十九年冬,储君自南京入朝,杨士奇等侍。北虏犯边,太宗皇帝将亲征。公言:“今边储不足,请遣将,无烦六师。”忤旨,罢官。仁宗嗣位,即日复公户部尚书。 (杨士奇所撰黄淮碑。)   太宗初临御,擢文学之臣七人侍从左右,任遇甚厚,公及士奇皆与焉。仁宗嗣位,七人者五人在。无几,太子宾客豫章胡公引疾去,其四人任遇益厚。皇上嗣位,一循祖宗之旧以任遇四人,公今又引疾去。 (杨士奇送黄少保序。)   太监木敬,建文中人,容貌魁伟,敢慷慨直言。永乐中,从征漠北。逾月不与虏遇,人马困顿,上意犹未已,谏者被重谴。敬陈再四,上詈之曰:“反蛮!”敬曰:“蛮固不知,岂敢反耶?”上怒,命曳出斩之。敬辞色不为动。上徐曰:“我家养人皆若此人,岂不诚有益?”释之。 (钱溥南使交之同行奉御张荣为道其事。叶盛收以编入日记。)   永乐二十二年八月,学士杨荣自行在还报大行晏驾。东宫殿下即遣皇太孙出居庸赴开平迎梓官。时京师诸卫军皆随征聚行在,惟赵府三护卫军留京师。一时浮议籍籍,虑护卫军为变,遂秘不发丧。   永乐二十一年,也先土干、把台等率领部属来归。封也先土干为忠勇王,以把台为都督。二十二年北征,忠勇王及把台随驾黑松林。后正统十四年二月,把台由都督进封忠勇伯。十四年,忠勇伯把台随驾征迤北。   太宗皇帝兴靖难之耐,仁宗皇帝以燕世子奉命居守。李景隆引兵数十万围北平,城中兵不及万人,昼夜拒敌。数夜使人开门斫敌营,敌惊乱自杀,或至明乃定,遂退营数十里。太宗既正大位,升北平为北京,仍命居守。   永乐十八年十一月,仁宗为皇太子,过凤阳。谒陵毕,周顾陵茔。见仁祖淳皇帝所遗石农器,顾侍郎张本、学士杨士奇曰:“国家帝业所自也。”徘徊久而后退陵下,赐耆老酒馔。有知太祖龙兴时事者留,从容与语至日夕。知当时事者盖鲜矣。 (历代君鉴。)   十九年正月,礼部尚书吕震言于皇太子曰:“殿下前在南京,数遣中使进保进奏牍。每至,辄以殿下过失上闻,而皆其妄言。今宜疏此人。”答曰:“过失吾岂能无?今至尊既不信之,我又可与人计较耶?”卒置之。 (君鉴。)   二十二年十月,赐衍圣公孔彦缙宅于京师。先是,彦缙数来朝,皆馆于民间。上闻之,顾近臣曰:“四夷朝贡之使皆有公馆,先圣子孙乃寓宿于民家,何以称崇儒之意?”遂命工部赐宅。   十二月,御札付礼部尚书吕震:“建文中奸臣,其正犯已悉受显戮。家属初发教坊司、锦衣卫、浣衣局并习匠及功臣家为奴,今有存者,既经大赦,可放为民,给还田土。凡前为言事失当调充军者,亦宥为民。”   祖宗时,于文臣少有赠谥。至仁宗登基,思念旧臣,赠礼部尚书郑赐太子少师,谥文安;赠户部侍郎王钟太子太保,谥僖敏;礼部侍郎仪智太子少傅,谥愍节;春坊赞善兼翰林编修王汝玉太子宾客,谥文靖;春坊赞善邹济、徐善述俱太子少保,济谥文敏,善述谥文肃;北京吏部尚书朱浚谥荣愿;翰林学士、赠礼部尚书文穆公胡广加赠少师;北京礼部右侍郎杨泰赐户部尚书;太医院判蒋用文、袁宝俱赠院使,用文谥恭靖。洪熙元年四月,有旨:“邹济、徐善述、王汝玉皆赠官赐谥,官建祠于墓,四时赐祭。”杨士奇谓:“朝廷惟宗庙以四时享,社稷、孔子皆春秋二祭。济等安可与宗庙等?”遂诏礼部改春秋祭云。   洪熙时,初建弘文阁于思善门之右,以储经史,备访问,命杨溥等日直其中。凡五人:翰林学士杨溥,侍读王进, (字汝嘉,苏州人,) 翰林院五经博士陈继, (苏州人,) 吏科给事中王荣。 (五人缺一人,原文如此。) (钱塘人。)   洪熙元年四月某日,尚书蹇义、夏原吉、杨荣及杨士奇奏事奉天门。毕,上问夜来星变曾见否,皆对以未见。上曰:“蹇义等三人虽见不能知,士奇当知之。”对曰:“士奇愚,亦不能知。”上曰:“天命定矣。”叹息而起。又明日,早朝罢,召义、士奇至奉天门,谕曰:“朕监国二十年,为谗慝所构,心之艰危,吾三人共之。赖皇考仁明,终遂保全。” 言已泫然。义、士奇亦流涕。臣士奇对曰:“今已脱险即夷,皆先帝之赐,陛下至诚之效,更不烦圣明多虑。”上曰:“吾即去世,后谁复知吾同心一诚?”遂出二敕三印赐两人,皆拜而退。踰月,宫车宴驾矣。   宣宗皇帝甫四岁,在北京。适太宗嗣天位,随仁孝皇后以至南京。初,出就学。太宗命设讲席于华盖殿之东,令太子少师姚广孝及翰林内阁之臣侍讲读。永乐七年,驾幸北京,宣宗为太孙随行。道途所经,太宗亲以上过田家,遍览农具及其衣服,且谕以农民勤苦之事。   按:太祖教谕太子,必命遍历农家,观其居处、服食、器用,使知农民勤苦之劳。成祖之教太孙,深得太祖心法。昔商高宗为太子时,其父小乙,常使之久居民间,与小民出入同事,即此意也。至于洪武末,命选秀才随春坊官分班入直,近前说民间利害、田里稼穑等事,其次乎圣神继作。教谕太子,宜法二祖。   太宗亲征北虏,命上留守北京,以尚书夏原吉赞辅。自是,太宗巡狩北京及征胡虏,皆从行。   洪熙元年四月,御制大明神功圣德之碑,云:“洪武三年,太祖封建诸子,曰:“元之旧都,地广民众,且密迩北胡,非有大器量不足以当之。”封皇考为燕王,三十年就国。云云。两奉命征胡虏,踰北漠万里外,朝其名王以下不得数计,所得部众、驼马悉归朝廷。自是功名日盛而谦下逾至。会懿文太子薨,术者言燕地有天子气。高皇上宾,建文君嗣位,左右以王气之言,屡进削夺之计。时诸王多以罪削,于是奸臣造诬饬诈,言皇考之过。玺书数下,王府群臣惴栗。皇考谕之曰:“省己不愆,奚恤外言哉?”凡四上章,奸臣皆匿不奏,而布置其党于北平三司。继调八府兵围王城,护卫群臣言:“事急矣!宁当俯伏作杌上肉乎?”皇考曰:“此非上意,奸臣所为耳。”众曰:“朝有奸臣,亲王请诛之。此祖训也。奈何不率而坐受生执?”既而围城兵增三匝,众念起出斗,皇考不能止也。遄闻赴斗者咸奋死力,一以当百,围城兵稍却。皇考泣曰:“汝辈成吾罪矣。”犹上章自白,冀朝廷开悟也。又为奸臣所格不达,而京营数十万兵奄薄城下。于是,皇考誓天曰:“臣不敢负朝廷,然奸臣之志不但在臣也。臣不往请诛之,将坏及朝廷。遂以护卫将士赴京师,冀陛下谢罪,且面陈奸臣之罪,请诛之既归本藩。”时朝廷召四方兵皆至,道途所遇,倒戈迎降。皇考抚而散遣之,而多愿留侍卫不去。既临大江,护江之帅具舟迎济,守城亲王开门豫待。皇考虑惊乘舆,驻金川门,遣人奉章且陈所以不得已来朝之故。奸臣苍黄,知罪不宥,闭皇城门不纳,而胁建文君自焚。皇考闻之大惊,发众驰救,至已不及。皇考仰天恸哭曰:“臣之来也,固将清君侧之恶,用宁邦家。何意蔽于奸回不悟?”遂备天子礼殓葬。释亲王。因执奸臣,数其罪,斩于市。告谢祖宗,将北归。京师诸王及文武群臣合辞上请:“今国家无主,愿留以主宗社臣民。”皇考固让亲贤。众曰:“今嫡长与德咸属殿下,愿早正位。”恳辞弗获,乃告天地、宗庙、社稷,即皇帝位。凡建文奸臣所削诸王封爵、所变乱洪武制度、所废黜洪武臣僚,非其罪,咸复之。中外文武之臣无改。”   洪熙元年春,南京屡奏地震。群臣或请命亲王及重臣往守者。 (“群臣或请命亲王及重臣往守者”,“或”原无,据旧钞立斋录改。) 仁宗曰:“非皇太子不可至南京谒孝陵。”仁宗不豫,召还。夏六月辛丑至北京,是月庚戌即位。   太宗初营天寿山,命皇太子偕赵王、汉王暨皇太孙往视之。过沙河,河冻,王请却步辇就行。仁宗素苦足疾,中官翼之,犹或时失足。汉顾赵曰:“前人失脚,后人把滑。”宣庙即应声曰:“更有后人把滑哩!”汉王回顾,怒目者久之。此虽出一时,而后来武定州事已兆于此矣。 (水东日记。)   永乐十四年,上在北京颇闻高煦有异志,驿召隆平侯张信询之。上未信,车驾遂还南京以问皇太子。对曰:“人言未可辄信,且父皇在上,当未敢有此心。”一日,翰林诸臣奏事退,召士奇还。问曰:“汝与蹇义在此,汉府事皆当悉知。昨日询义,固辞不知,不肯言,汝当为朕言之。”又曰:“如朕未有知,汝辈虑有离间之罪,朕既知矣,汝何虑?”对曰:“臣与义同事东宫,外人固无敢与臣等言。虽间有言者,亦百之一二,又多出臆度,非见实迹,此固不敢对陛下言。然汉王始授册,封国云南,不肯行。复改过青州,又坚不行。今知朝廷将徙都北京,惟欲留守南京,此天下之人疑其心,亦岂待事有实哉?惟陛下早善处置,使有定所,用全父子之恩,以贻永世之利。”上默然起,还后宫。数日,上得高煦私造兵器及皮舡,教习水战,及僭乘舆服饰、挟私击死官民、纵护卫官军京城内外劫掠,悉有实迹。大怒,褫其冠带,絷之西华门外。东宫叩头,恳为救解,乃免。虽命翰林院条示其罪,且曰:“若此所为,将来必不静。朕今削两护卫,处之山东乐安州。”   宣德元年八月,汉王高煦反。初,高煦永乐中削两护卫,徙置乐安州。至是,招聚无赖,授以兵器,驱掠善良,纵容军士抢夺军民马疋,擅放有司囚系,纵其为恶,给与赏赐。暗结都司军卫、有司官吏人等,赏与金银等物,除指挥王斌、知州朱恒等太师、都督、尚书等官,其余各授以职。散刀与真定等卫军官为号,潜结北京官员军民,俾为内应。于是,北京官员军民,山东三司、府、卫、州、县等衙门官员人等,及其护卫亲信军校并被害军民约五百余人奏发其事。上亲率六师问罪。兵至临境,高煦仍拥众抗拒,翌日,罪人斯得。   宣德元年,高煦反,车驾亲征。罪人既得,师还,六部遣尚书陈山迎驾。见上言:“宜乘胜移师彰德,袭执赵王,则朝廷永安。”上召杨荣,以山言谕之。对曰:“此国之大计。”遂召蹇义、夏原吉谕之,两人不敢异议。荣言:“请先遣敕赵王,诘其与高煦连谋之罪,而六师奄至,可擒也。”从之。荣遂传上旨,令士奇草敕。士奇曰:“事须有实,天地鬼神岂可欺哉!且敕旨以何辞?”荣厉色曰:“汝可沮国之大事乎?”令锦衣卫责所系汉府人状,云:“与赵连谋,即事之因,何患无辞?”士奇曰:“锦衣卫责状何以服人心?”荣曰:“汝不然吾言,可往与蹇、夏言之。”往见二人。蹇曰:“上意已定,众意亦定,可中沮耶?”夏曰:“万一上从公言,今不行赵,后或有变,如永乐中孟指挥之举,谁任其咎?”士奇曰:“今事势与永乐中异。永乐中赵拥三护卫,今已去其二,且昔孟指挥所为,王实不预闻,不然,赵王岂至今日乎?”蹇曰:“即如公言,今若何处?”士奇曰:“为今之计,朝廷重尊属,厚待之,有疑,则严防之,亦必无虞,而于国体亦正矣。”二人曰:“公言固当,然上信荣言,不系吾二人可否也。”士奇退,与荣曰:“太宗皇帝惟三子,今上亲叔二人。一人有罪者不可恕,其无罪者当加厚之,庶几仰慰皇祖在天之灵。”荣曰:“汝既不草敕,则我当以闻。”时惟杨溥与士奇意合。溥曰:“吾二人请入见,上明其大义,兵必不可移。”荣闻溥言,即趋入见。溥、士奇即踵其后,而门者止吾二人,不得入。已而,有旨召蹇、夏入。蹇、夏以士奇言白,上意不怿,然亦不复言移兵,遂还京。自是,道中有顾问,惟召荣及蹇、夏,不复召士奇及溥。至良乡,臣二人始得见。上意犹若未平,忽厉声曰:“好机会不得乘,到家皇太后必尼矣。”上至京,大悔,不复及彰德事。然言者犹喋喋,请尽削赵护卫,且请召赵王,拘之京师。上皆不听。一日,特召士奇,谕曰:“言者论赵王日益多,如何对?”曰:“今日宗室惟赵王与陛下最亲,当思保全之,毋惑群言。”上曰:“吾亦思之,皇考于王最友爱,且吾今惟一叔,奈何不爱?然当思所以保之之道。吾今将封群言,俾都御史刘观及公侯中选一人赍以示之,使自处。”对曰:“必不得已,则于皇亲中择一人与赵心相孚者偕观行,庶几有所开导。”上曰:“然则谁可?”对曰:“广平侯袁容,至亲,且善开谕,更得玺书亲谕之尤好。”上从之,遂遣容、观行。赵王得玺书及言者所上章,大喜曰:“吾生矣!”即献护卫,且上表谢恩,而言者顿息。上待赵王日益亲厚,而薄陈山,竟疏斥之,盖上为山所惑,而后灼知其非。踰数月,召士奇至南斋官,谕之曰:“吾待赵叔不失亲亲之礼,尔有力焉。自今毋以见忤为嫌。”遂赐白金、宝楮、文绮。 (圣谕录。)   按:赵王连谋之事尚无的据,而移兵袭击,谓亲亲何?非杨士奇反覆力阻之,赵无噍类矣。寻上亦悔悟,遣所善袁容赍玺书开谕,并封群言以览。又上之豁达处,而王即献上护卫,上表谢恩保全,亲亲之道得矣。士奇此一事,非人所易及也。   宣德元年五月,纂修太宗、仁宗两朝实录,以英国公张辅、少师兼吏部尚书蹇义、户部尚书夏原吉监修,以杨士奇、杨荣、金幼孜、陈山、张瑛、杨溥充总裁,曾棨、王英、王直、周述、李时勉、钱习礼、余学夔、陈循、蔺从善、蒋骥、苗衷、曾鹤龄、张洪、刘永清、周叙、孙曰恭、杨敬、周瀚、王雅、杨翥、陈继、陈中、陈叔刚、潘文奎、万节、丘锡、梁萼为纂修官。书成,太宗一百三十卷,仁宗十卷,共一百五十四册。   宣德二年春,交阯之复叛也,守帅奏请益兵。朝廷命安远侯柳升等将七万人往益之。命兵部尚书李庆参赞军务,且敕庆:凡六卿之属,才且贤者举以自助。所举十数人,其最才且贤者,礼部仪制郎中史安,祠祭主事陈镛。师行,庆与同卧起。九月,入交阯。贼于官军所经之处悉列栅以守。升既连破之,直抵镇夷关,升有矜色。升虽勇然不好谋,安、镛言于庆曰:“总戎之意骄矣,公宜力言之。且夷贼谲诈,不可以其屡败忽之,安知其不示弱以诱我?况玺书数数戒饬,谓贼专设伏取胜,不宜轻率待之,公宜速入言之。”时庆已病,强起与升力言。升唯唯而已,中实无戒慎意。明日前进,以数百骑独先,其副及庆等皆在后。升前度桥,既度,桥遽坏,后军阻不得前。贼伏兵四起,升被创死。明日,庆病不起。又明日,副将崔聚整兵以进。聚固宿将,然仓卒,贼驱象赴斗,众乱,聚被执。寇大呼:“官军降即不杀!”安、镛皆曰:“吾辈见危授命耳。”皆死之,十月十八日也。先是,贼陷昌江等城,城中如都指挥李任、指挥顾福、知府刘子辅、知州何忠等皆死节。交阯守帅知任等死事,以闻,皆得褒赠。从升等以死者,守帅隔远不明知,不及闻。时与安、镛同行亲见其事后得脱归者,虽言之详而又以无官府上状,不可质。故安等之节不得暴白于朝,世之所共惜而痛悼者也。一时同死者,如吏部主事李宗昉等盖多,而安与镛之事有闻者,在庆左右也。两人皆进士发身,最相得。安字志静,元宰相史天泽之后,今为丰城人,年四十二;镛字叔振,钱塘人,年三十四。 (杨士奇撰史郎中墓表。)   御史罗公肃,字汝敬,吉水人。方宣庙嗣位,交阯黎利弗靖,成山侯王通等用兵无功。升公工部右侍郎,与李琦等赍玺书谕利。未至,而通与利和,自率众出境矣。众止公勿往,公曰:“通师败辱国,我受命谕贼,可退缩不进乎?贼虽凶暴,亦不敢拒诏。”与琦亟驰至其国,宣上恩义。利惶愧,率其属拜,自首其过,遣使献金人,奉表诣阙称谢,且请立陈氏孙暠。复命公往立之。既至,利以暠已死,乃张筵列女乐设宴。公叱曰:“暠死,尔国人安可淫乐?”尽击破其尊罍乐器。时天晴,忽阴云起,大雨,雷震焚利居室。利惧,贡方物表谢,公还朝。 (王英撰墓碑载其事,亦未知果然否。)   延平陈山、平原戴纶、莆田林长懋诸人,皆文庙简命以授皇太孙经者。相传纶、长懋素强谏,不少诡随,凡宣庙有愆违,多有闻于文庙。以故二人最为宣庙所不乐。山好顺旨,被宠信。后宣庙登极,山由左庶子迁户部尚书兼谨身殿大学士。纶迁兵部侍郎,镇交阯。长懋由中允除守郁林州。长懋颇不平,上言:“宫臣升擢同异,祈得京秩。坐怨望,下锦衣卫狱,并出其弟刑部主事遵节为庆远府通判。又勒令扳指纶,诬以罪,械纶至京师,置狱以死。纶诸父河南守希贤、太仆卿希文,其亲族被逮大小男妇百名口,家产籍没。长懋坐禁系十年。英皇初立,赦出之,仍守郁林州。而希文幼子还州内,见赐名怀恩,成化间为司礼监太监云。   宣德三年五月二十四日,本部官于奉天门钦奉圣旨:“这帖子写的官员姓名,都是固守交阯城池尽忠死节的。你同吏部计议,褒赠祭祀。钦此。”钦遵。为照知府刘子辅、知州何忠系文职官员,别无事例,缘系尽忠死节,比照武职品级给赐。所据各官褒赠,未敢擅便定夺,本部等部官于奉天门题奏,节奉圣旨:“知府赠参政,知州赠府同知。钦此。”   刘子辅,庐陵人。由监生为御史,九载升广东宪使。丁艰,服阕,坐微累,左迁交阯谅江府知府。叛寇黎利攻城,势猖獗,他郡邑城多已陷,子辅与守将倡兵民效死守数月。寇增众攻城,城中食且尽而人心益固。又踰月,寇攻益力,遂破城。城中兵民尽斗以死,无一人降者。子辅知事不支,曰:“吾奉命守郡,郡亡与亡,义不可污贼手!”即自经死。一子一妾,皆先子辅死。事闻,赠子辅布政司参政,遣官赐祭,复其家。当时总帅王通辈拥劲兵十数万不能御贼,竟弃城以去,而蔡福之徒甘心从贼,返兵来攻,图苟活旦暮,卒之不逃诛于国典。与子辅同死节者,都指挥李任等,谅山知府易先、政平知州何忠辈,亦非一人。忠骂贼不绝口,从容赋诗,乃与其子皆死。   宣德元年留守事宜:   一、在京应有事务及各衙门具启事件,郑王殿下、襄王殿下同管。凡一应事务,与太监郑和、杨瑛、赵忠、姚云、袁诚,广平侯袁容、武安侯郑亨,都督张升、山云,尚书黄福、黄淮、金幼孜,都御史王彰计议停当施行。若系机密重事,差人星驰奏报。   一、祭祀。应合遣官者,该衙门具启照例遣官;应御祭者,该衙门预期具奏,待报行礼。   一、刑名。笞、杖、徒、流,照例发落;死罪,监候奏请。   一、在京每日启事,只用启本。其各处奏报事务,除机密军情重事启知,具本差人赍缴奏请,若系强盗反狱等事不可缓者,即时启知施行。及遇有修理器械之类急用物件,公同会计明白先行,具启关用,另行具奏。其余事务,合当行者即具启施行,可迟缓者,将奏本送该科寄收,候车驾回日奏请。缘五府、六部等衙门印信扈从官俱带去,遇有施行事务,合用白启,行移北京行都督府行部,转行南京该府并各部等衙门,回报该属施行。但启奉令旨,止于原来奏本内批写并抄呈立案,其出事公文内不必云写。   一、留守官员,管北京行后府及行部等衙门事。   武职:广平侯袁容,武安侯郑亨,都督张升、山云。   文职:尚书黄福、李友直、黄淮、金幼孜,都御史刘观、王彰,侍郎张瑛、王让、陈山、甄仪、许廊,副都御史陈勉, (“副都御史陈勉”,“副”原无,参明史卷一五八顾佐传所附陈勉事迹补。) 通政使李嘉,大理寺右少卿王文贵,光禄寺寺丞李郁,翰林院学士曾棨、王直、王英,鸿胪寺卿王勉。   存留在京听用:定国公徐景昌,武定侯郭玹,武安侯郭晟,彭城伯张杲,建平伯高远,广宁伯刘湍,忻城伯赵荣,安乡伯张安,光禄寺卿胡容,都督郭镛、徐景珩。   宣德四年十月□□日,上阅武郊外,先期命诸将整搠军马扈从。六部等衙门各令堂上官一员,带属官一员,随侍前去。特命丰城侯李贤、都督蒋黑儿、掌户部事太子少师郭资、兵部尚书张本、都察院右都御史顾佐居守北京。   行在礼部为公务事,宣德五年七月初七日,于内府抄出钦定留守事宜到部:   一、在京在外各衙门,凡有紧急重事,差人赍本赴行在所奏请。其余常事奏本,该科编收,候车驾回日通类奏请发落。   一、各王府进贺表笺,礼部具手本送司礼监交收,差来人发回。   一、祭祀。该衙门预期奏闻,待报行礼。   一、外国、四夷人员进贡到京,马匹先送御马监收养,方物送北京会同馆顿放,候车驾回日,通类具奏进收。使臣等行在光禄寺支送下程。 (“使臣等行在光禄寺支送下程”,“使”原无,“支”原作“文”,据明钞本、旧钞立斋录补、改。)   一、刑名。笞、杖、徒、流,照例发落;死罪,监候奏请。   一、扈从文武官员,每人于行在兵部取到孳生马内给与一匹作脚力。   永乐中,官署在金陵,而北京设行部。车驾巡幸,又称“行在”,官以从罢则否无常员。至十九年辛丑,北京告成,乃置曹司,一依金陵旧制,后加以“行在”。正统辛酉,始去“行在”,正六部之名,而金陵谓之南京,官联如故。   宣德十年九月,纂修宣庙实录。以太师英国公张辅监修;少傅、兵部尚书、大学士杨士奇,少傅、工部尚书、大学士杨荣,礼部尚书兼翰林学士杨溥,少詹事兼侍读学士王直,少詹事兼侍读学士陈循,右庶子兼侍读周述,左谕德黎恬,洗马蔺从善,侍读苗衷,侍讲刘永清、高谷、胡种、祁宽,修撰周叙、陈询、尹凤岐、孙曰恭、习嘉言、陈叔刚、马愉、曹鼐、王一宁、仪铭,编修杨翥、杨寿夫、林文、彭琉、钟复、杜宁,给事中储懋,监察御史邵宏誉,吏部主事刘铉,工部主事洪玙,礼部主事刘球,大理寺评事张益为纂修官。   ●立斋闲录四   景泰丙子秋,顺天府乡试。以春坊大学士刘俨、侍讲学士吕原为主考官,御史林鹗等监试。是时,少保、户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陈循,少保、吏部尚书兼大学士王文俱在内阁。循子瑛、文子伦入试,俱不与选。循等论奏俨、原等不公。有旨,令翰林并科道官复考。瑛、伦又无。当时遂以瑛、伦文章合格,特赐举人。礼科给事中张宁劾奏循等罪状,乞加黜罢。不报。俨等问罪还职。未几,景帝晏驾,循等得罪英皇,循发铁岭卫充军,文伏诛。宪庙登基,二家遇恩宥,子姓放还。伦有子宗彝,第丙戌进士,今为侍郎。   太监阮安,一名阿留,交阯人。为人清苦尚介洁,善谋画,尤长于工作之事。其修营北京城池,九门、两宫、三殿,五府、六部诸司公宇,及治塞杨村驿诸河,皆大著劳绩。工曹诸属,一受成说而已。详见东里文集。晚岁,张秋河决,久不治,复承命,行道卒。平生赐予,悉出私帑上之官,不遗一毫,盖中官中之甚不易得者。尝刻营建纪成诗,一时名人显官,无不有作。将传布间,以王振一言而止。振于他役皆有碑,独靳此者,要不可以不矜一善归之,亦媢嫉云尔。 (水东日记。)   陈芜,交阯人,永乐丁亥入内府侍皇太孙。宣庙既御极,即升御用监太监,赐姓名曰王瑾,字润德。又赐“肃慎”图书。武定州还,赐玉带、金鞍、厩马及金帛、宝楮。陈庐陵循志云:“东夷、北虏、西戎、南蛮窃发,芜皆与征行,皆被重赐。又尝被赐诗章及范金为图书四,曰“忠肝义胆”,曰“金貂贵客”,曰“忠诚自励”,曰“心迹双清”以赐之。且与两夫人及养子陈林一官,令亦从其姓曰王春也。其景泰中疾,命太医院官八人络绎赍御药往视,中官遗金帛饮馔问安否不绝于道。既卒,官其家与其从者十二人,赐祭,赐帛,赐钞五十万缗,谓内臣恩宠鲜有出其右者。”盖芜又有抱保皇子之功,志秘不言也。中官之宠任,肇于永乐中,如孟继诸人可知,自后益盛矣。尝记童稚时芜过太仓,封西洋宝舡,势张甚,此志所不具闻。芜性慈仁,而其下人则不可犯,盖中官通病云。 (水东日记。)   景泰初,始开经筵。知经筵事:太保、宁阳侯陈懋。同知经筵事:户部尚书兼翰林学士陈循,工部尚书兼翰林学士高谷。兼经筵官:户部右侍郎兼学士江渊,侍讲学士刘铉,吏部右侍郎俞山,礼部左侍郎仪铭,兵部右侍郎俞纲,祭酒萧镃,左春坊左谕德赵琬。   相传云:是时,每讲毕,命中官布金钱于地,令讲官拾之以为恩典。时高谷年六十余,不便俯仰,无所得,有一讲官尝拾以遗。今按:宣德中,李时勉为侍读学士。景陵怀金钱至史馆,撒之于地,令诸臣拾取。时勉独正立。乃呼至前,赐以袖中余钱。金钱之事,其来已久,不知当时诸公曾讲到君使臣以礼一章否。   黄■〈王宏〉,广西思明府人,上世皆土官。弟■〈王冈〉以世嫡为思明府知府,■〈王宏〉亦以捍御功累迁广西都指挥使,守浔州者八年,军民畏服,贼不敢犯境。景泰二年八月一夕,■〈王冈〉所部民兵四五千包围其府。黎明,执■〈王冈〉并二子、家人。头目数其贪虐之罪,幽囚府监。越二日,并其父子俱杀之。实■〈王宏〉欲夺嫡,阴主其谋。乃使其子灏阳以其事闻于官,若欲为伸理者。已而,巡抚刑部侍郎李棠, (“李棠”,原作“李裳”,据旧钞立斋录改。) 总兵、都督佥事武毅等发其情罪,付狱究治之,坐当死。■〈王宏〉遣人赴京,先贿有事者,乃具奏请立见济为东宫。下礼部会多官议,复本如所请,■〈王宏〉遂蒙景泰三年五月初二日大赦,原免复职。已而,升都督、参将,因此致仕。英皇复登宝位,时■〈王宏〉已死,发棺鞭尸,以示鉴戒。   景泰五年五月,贵州道监察御史钟同奏,为直言安国事。事下礼部会多官议。同使告礼部,务期各官公平,复正东宫。时仪制郎中章纶亦建言前事。当将章纶、钟同拿送锦衣卫。明年八月十七日,为因南京大理寺少卿廖庄朝见被拿,本月十八日早,该锦衣卫指挥同知毕旺等传奉,将纶、同各打一百藤棍。本月二十三日,同卒于狱。天顺元年正月十七日,英宗复位,释纶,升礼部右侍郎。时监生叶华、办事官阮子平奏请追封钟同官。本年六月内追封为大理寺左寺丞,补其长子国子监生。 (祠部文卷内。)   是年七月,南京大理寺少卿廖庄上疏,劝上朝太上皇帝于南宫,仍乞令群臣于时节亦得朝见,以慰上皇之心。及皇侄犹子,宜令亲近儒臣诵经读书以系人心,以回天意。留中不出。明年六月,庄以母丧赴京,关给勘合。八月十七日早于西角门朝见。有旨:“这厮在南京十分无礼,锦衣卫拿去着实打八十。”讫,命擡送吏部去,降除陕西定羌驿驿丞。天顺元年三月十三日,命吏部取回复职。因丁父忧,奏乞依制祭葬父母,并录前项所言奏疏以进。俄迁南京礼部侍郎,改刑部侍郎。   ○书刘忠愍公遗翰后   刘忠愍公与予为辛丑进士。正统四年,予佥宪山东,至京师,公时为讲官。留饮,其论边事将有后来之患。又二年,为正统六年,召为大理少卿。又二年,为正统八年,公上疏言十事,其一即前四年所论边事。疏有诋忤权臣语,遂为仇所挤以死。又六年,为正统十四年,公所言边事大验。今圣天子乃别白邪正,诛灭权奸,追赠公翰林学士,加今谥。遣官祭以少牢,所以褒恤礼仪,光荣隆厚,而公之名一日震耀天下。呜呼!自古以来,士鲜全节,如公者,天地间盖不多见。其明有以烛事几于未然,其忠欲以救事势于将然,其直气正言至于忤权奸死而不悔,是盖天与之以全节,足以为人臣之大防,立万世之人纪矣。顾若予辈之庸碌不足为重轻者,何足道哉!何足道哉!又三年,为景泰三年。冬,得公与张御史手书。观之,追想平生,三复慨叹,书此以识于其后云。   景泰六年,降各处修志书:事要、条件俱准祝穆方舆胜览,采取详密毋略,果无实迹可采者则已。   顺天府准杭州府,应天府同;直隶南、北同。   保定府准杭州府,各府同。隆庆州准杭州府,各州同。   浙江布政司, (疑“布政司”后有缺文。) 各布政司同。   杭州府所属州县分书,各府同。   建置沿革  郡名 至到 风俗 形胜   土产 山川 宫殿 宗庙 坛壝 馆阁   苑囿 公廨 监学 书院 井泉 堂亭   台榭 楼阁 寺观 古迹 祠庙 陵墓   祠墓 桥梁 馆驿 池馆 名宦 名贤   人物 科甲 题咏   前件,自永乐十六年至景泰五年终照此采取,其十六年以前照十六年。差去官员所采进呈,见成者各通誊写来。   总裁官:光禄大夫、少保兼太子太傅、户部尚书、文渊阁大学士陈循,光禄大夫、少保兼工部尚书、东阁大学土高谷,光禄大夫、少保兼吏部尚书、东阁大学士王文,资政大夫、太子少师兼户部右侍郎、翰林院学士萧镃,通议大夫、兵部右侍郎、翰林院学士兼左春坊大学士商辂。   纂修官:奉政大夫、左春坊大学士兼翰林院侍读彭时,奉政大夫、左春坊大学士兼翰林院侍读刘俨,翰林院侍读学士、奉直大夫兼左春坊左中允倪谦,翰林院侍读学士、奉直大夫兼右春坊右中允吕原,奉直大夫、左春坊右谕德兼翰林院修撰林文,奉直大夫、司经局洗马兼翰林院侍讲刘定之,奉直大夫、司经局洗马兼翰林院参撰李绍,承德郎、右春坊右中允兼翰林院修撰柯潜,承务郎、左春坊左赞善兼翰林院编修周洪谟,承务郎、右春坊右赞善兼翰林院检讨钱溥,承务郎、左春坊司直兼翰林院编修万安、李泰,翰林院编修黄谏、陈鉴、刘吉、刘珝、曹恩、王献、刘宣、童缘,翰林院检讨、从仕郎李本、马升,征仕郎、翰林院检讨江朝宗,征仕郎、中书舍人兼司经局正字赵昂,翰林院庶吉士丘浚、耿裕、彭华、刘釪、何琮、牛纶、孟勋、吴祯、严淦、尹直、陈政、宁珍、冯定、金绅、黄甄、夏时、王宽。   景泰八年春正月,上染疾,免百官朝数日,内外群臣患之。左都御史萧维祯、左副都御史徐有贞率十三道同百官问安于左顺门外。太监兴安自内出,问曰:“若皆何官?”维祯答曰:“乃都御史,六科十三道给事中、御史,五府六部堂上官。圣体不宁,谨来问安。”兴安以指作十字,谓病之笃不过是日耳。安曰:“若皆朝廷大臣耳目,不能为社稷计,日日徒问安耳。”众乃惶惶而退。即日,维祯同有贞集十三道御史议曰:“今日兴安之言,若皆达其意否?”众曰:“皇储一立,无他患矣,请早立之。”二公喜曰:“斯议得矣。”众还道中,作封事。草具,略曰:“圣躬不宁,五日未朝,内外忧惧,京民震恐,盖为皇储未立,以致如此。伏望皇上早建元良,正位东宫,以正人心。”草呈堂,二人是之,录于会稿。次日早,具稿于朝。集文武群臣石亨、张軏、张辅、于谦、王文、胡濙、杨善等于左掖门,议允佥题。维祯举笔曰:“我更一字。”乃更“建”字为“择”字。更毕,文笑曰:“吾亦欲更也。”是日,登正本进奏。十有三日,本出。奉圣旨:“朕这几日偶患寒疾,是以不曾视朝,待正月十七日早朝。请择元良一节,难准。”报院达道,皆勃勃忧虑。瑄与同官监察御史钱琎、樊英曰:“斯当复请。”未几,礼部尚书胡濙令一办事官赴道曰:“请立东宫事,今本部会阁下及文武大小群臣,于十七日待上视朝合辞恳请,令来报知佥名。”瑄与琎、英不胜忻忭,约曰:“若上再不可,若众等免冠叩头,辞职乞还田里。满朝若是,上亦心动,事无不可。”皆会议于礼部,学士商辂主笔草奏。草具,略曰:“天下者,太祖、太宗之天下,传之于宣宗。陛下,宣宗之子;见深,宣宗之孙,以祖父之天下传之于孙,此万古不易之常法。”稿成,十有五日,登正本会佥。因姓氏众,字画多讹,至十六日晡时方完。是日,先进题知本,本具,门闭矣。众曰:“不先题知,明日对仗陈进,亦无害也。”徐有贞时常往返石亨家,人莫知其故。是日未午,有贞自造亨家,燃烛时方出。十七日四鼓时,众集于朝,人人谨待上出,以期事济。顷之,南城呼噪震地,群臣失色。须臾,鸣钟鼓,上皇御极矣。于是朝野欢腾,以为复见太平,本遂不进。旨下,擒于谦、王文等,以其迎立外藩故也。有贞、亨等皆进爵有差。究迎立之迹,无实可验,乃曰谋而未成,于谦、王文论死弃市,商辂免还为民,余从编戎伍。有贞以己乃谋首,功冠文武,论于上前。乃赐以奉天翊运推诚宣力守正文臣、特进光禄大夫、武功伯兼东阁大学士。亨一日自引千户卢旺、彦敬二人侍于文华殿前,上问曰:“二人何人也?”亨对曰:“臣之心腹人也。”曰:“何谓心腹?”对曰:“臣每有机事与二人谋,他人不知也。如迎请上时,亦与斯二人谋。”乃特拜二人为指挥使。自是,求请无虚日,冒报功次升六千余人,上甚厌之。事定日久,上察迎立事愈无状,心颇见疑,每诘亨及张軏、曹吉祥等迎立外藩之故。对曰:“臣亦不知,乃有贞向臣等言耳。”石、曹二家恃权恣肆,无复畏忌,死生予夺,皆在其手。士皆重足而立,莫敢仰视,君子患焉。有贞亦欲遏其势,每沮其谋,互相排抑,于是文武二途矣。成化改元,修国史。瑄询史馆,未载是事。瑄乃身为目见,故谨录于斯,以彰国史之公,以备修史者采焉。浙江按察司副史、丰城杨瑄识。   初,景帝不豫,图富贵者因起异谋。大学士王文与太监王诚谋,欲取襄王之子立为东宫。其事渐泄。既而景泰病亟,太监兴安讽群臣请复立东宫。佥谓:“上皇子固宜复之。”惟王文之意不在此,阁下陈循辈亦知之。贤因会议,问学士萧镃。乃曰:“既退,不可再。”贤始觉其有异谋也。文又对众曰: (“文又对众曰”,“文”原无,据明钞本,旧钞立斋录补。) “今只请立东宫,安知朝廷之意在谁?”贤益知其必然。明日早,观奏词曰:“早选元良。”人皆曰:“此非复立之意。”遂驾其说于石亨辈,曰:“王文、于谦已遣人赍金牌敕符取襄王世子矣。”即于十七日早带兵入朝,诣南城,请上皇复位。是时,景泰不朝已四日矣。先一二日,又驾其说于石亨辈,云:“景泰命太监张永等行拿亨数人掌兵者,以其谋立上皇。”中官吉祥、蒋冕辈白于太后,写敕旨与亨辈成此事,遂以王文辈为大逆奸恶。然王文初谋,于谦辈未必知。亨辈不过因于谦平日总督军务,一切兵政专而行之,亨不得遂所私,乃乘此机而除之。其余皆因平日不足者而中伤之,未必皆知王文之初谋也。况王文之谋其实未发,所以诛戮者多非其罪。乃曰:“臣等舍命举此大事,以为有社稷之功。”上亦信之,极其报典之隆。而亨等遂招权纳贿,擅作威福,冒滥官爵,恣情妄为,势焰赫然,天下寒心。初,徐有贞亦与迎驾之谋,特命入阁。有贞以陈循辈在前,不得自专,乃助亨除去循辈。未几,有贞亦为亨所嫉而出之。人以为天道好还,不意亨复遭烈祸,益见天道之好还也。 (天顺日录。)   景泰皇帝有疾,都督张軏、武清侯石亨、太监曹吉祥以南城之谋扣太常卿许彬。彬曰:“此社稷功也,虽然,彬老矣,无能为矣,盍图之徐元玉?”軏、亨等说其言。是月十四日夜,会有贞。有贞曰:“太上皇帝昔者出狩,非以游畋,为赤子故耳。今天下无离心,谋必在此时,不知南城知此意否?”軏等曰:“两日前有阴达者。”有贞曰:“必伺获审报,乃可启议。”軏等去两日。夜,复会有贞,言:“报得矣,计将安施?”有贞乃升屋览步乾象,亟下,拊軏等曰:“时在今夕,不可失。”遂相与密语,人不得闻。已而,軏云:“今虏骑薄都城,奈何?”有贞言:“正宜乘此,以备非常为名,阴纳兵入内,谁不可者?”軏等首肯之。复密语,既仓皇以出。有贞自焚香祝天,与家人诀曰:“事成,社稷之福;不成,家族之祸矣。归,即人;不归,即鬼。”遂往会軏、亨、吉祥、王骥、杨善、陈汝言等,收诸门钥。夜四鼓,开长安门,纳兵近千人,宿卫官军惊愕不知所为。有出入者,兵辄叱止之。有贞命仍锁诸门,曰:“万一内外夹攻,事去矣。”锁讫,有贞取钥投水窦中,軏等不知所为。时天色晦冥,軏等惶惑,有贞趣行。軏顾谓曰:“事当济否?”有贞大言:“时至矣,勿退。”薄南宫。城门铁锢牢密,扣不应。俄闻城中隐隐然有开门声。有贞等命取巨木架悬之,数十人举撞城门。又令勇士踰垣入,与外兵合毁垣。垣坏门启,城黯无灯火。軏等入,见太上皇烛下独出,谓軏曰:“尔等何为?”俯伏合声曰:“请陛下登位。”乃呼卫士举舆来,兵士惊惧不能举。有贞等助挽以前,掖上皇登舆,有贞等又自挽以行。忽天色昭朗,星月光辉。上皇顾问有贞等:“卿为谁?”各对某官某。有贞等前导,密迩属车。既升奉天殿,诸臣犹在舆前者。武士以椎击有贞,上叱止之。时黼座尚在殿隅,诸臣往推之至中,上升座,鼓钟鸣,群臣百官入贺。景皇帝闻钟鼓声,问左右云:“于谦耶?”左右对曰:“太上皇帝。”景皇帝曰:“哥哥做好。”上既复辟,即日命有贞依旧左副都御史兼翰林院学士。明日,升兵部尚书,命掌内阁事。三月,封武功伯,仍命兼华盖殿大学士,掌文渊阁事。 (苏林小说。)   景泰八年正月十二日,礼部会内阁及文武群臣讲立东宫事,其本不允。十四日,内阁大臣陈循等招石亨至东阁会本,请复立茂陵为皇太子。亨对曰:“上面有病,休要激恼他。”又言:“少停,慢慢说话。”因见人多,不曾说得。初,景皇帝有病,群臣不知其危剧。本月十一日夜,石亨独蒙宣到郊坛斋宫榻前面受命,代行礼。亲见,知必难起,于是始有南城之谋。十七日早四更时,有郎中龙文至循家,盖文素善张軏,得之軏谓:“前日,石总兵要与循计较,说道西边病重难起,若复请立东宫,不如就请太上皇复位,可以得功赏。要与循说,辏循不着,却与徐有贞计较。言:“先要与陈学士说,不曾说得。”本官回言:“陈学士往日在人前说你无功封侯,此事如何与他说?他见为首请立东宫,若他得知西边难起,是的又会集百官,恳请太上皇复位。大众所为,必无功赏,切不可令之知。”令亨只约内外典兵柄者三五人密为之,庶几功勋有归,权宠在己。又与亨计:“必须捏个异故,方显得吾辈功高。”此事在今日早发。” (见陈循辨冤录。)   天顺元年正月十七日,圣上复位。当日,拿于谦、王文。第二拿项文曜。闻丧,未起身。送锦衣卫皆打一百。第二日,拿陈循、萧镃、商辂、俞士悦、江渊、王伟、古镛、丁澄、沈敬等多官,问皆打二十,问拟谋逆重罪。题奉圣旨:“且监着。”内臣王诚、舒良等十四五人,皆拟重罪。升副都御史徐有贞为兵部尚书,太常卿许彬为大理卿,薛瑄加礼部右侍郎。敕:“朕居南内,今既七年,心已忘于天下。不幸奸臣谋逆,武靖侯石亨等能机谋变,当忠义,奉邀朕复正大位,功在宗社,可特进封为忠国公,食禄一千五百石。右都督张軏为太平侯,食禄一千三百石。张輗为文安侯,都御史杨善为兴济伯,食禄一千二百石。俱子孙世袭。”如敕奉行。   正月二十二日,圣旨:“于谦、王文、舒良、王诚、张永、王勤,论法度本当凌迟,从轻决了罢。家下人口免死充军,家小为奴,着随营住,家财入官。陈循、江渊、俞士悦、项文曜免死,发口外永远充军,家小随住。萧镃、商辂、王伟、古镛、丁澄原籍为民。钦此。”   天顺元年正月二十六日,都察院左都御史萧维祯等于奉天门钦奉圣旨:“于谦、王文结同内贼王诚、舒良、张永、王勤等构成邪谋,逢迎景泰,纂位易储,依阿从谀,废黜正后,内外朋奸,紊乱朝廷,擅夺兵权,将军国大事都弄坏了。近因祁钰有疾,不能临朝视政,这厮每自知罪恶深重,恐朕不容,因共谋为不轨,纠合心腹都督范广等,要将总兵官等擒杀,迎立外藩,以树私恩,动摇宗社。其一般奸臣党陈循、萧镃、项文曜、江渊、俞士悦、王伟、古镛、丁澄、商辂,亦略密知前谋,不行举发。及朕复位,这厮每奸谋节次败露。已将于谦、王文、王诚、舒良、张永、王勤处以极刑,籍没家产,成丁男子俱发充军。仍将其余奸党陈循等发口外永远充军及原籍为民了。论这厮每图危宗社的情理,穷凶极恶,本当灭族。如今上天好生之德,都从轻处治了。今后内外的官,务要竭力尽忠,奉公守法,以保□家,不许似这厮每朋奸乱政。违了,必诛不饶。恁都察院出榜,晓谕多人每知道。钦此。”   天顺元年二月初六日,奉圣旨:“轩輗升刑部尚书,刘广衡刑部右侍郎,李宾调大理寺卿,李秉调南直隶管粮储,张凤调南京户部,薛希琏调南京刑部,萧维祯调南京都察院,姚夔调南京礼部,宋琰调兵部,郑太、李敏、孟鉴、张睿、沈翼、张惠、孙元真、张纯、杨宁、张敏、王騋、年富、马谨、马昂、韩福、栾惮、程南云、蔡翼、严僧、姜胜都着他致仕。刘本道替张睿管京仓粮储并通州粮储,翰林院便写敕书,着人铺马里去。钦此。”   上复宝位,二三日间,诸文武首功之人列侍文华殿。上喜见眉宇,呼诸臣曰:“弟弟好矣,吃粥矣。事固无预弟弟,小人坏之耳。”诸臣默然。时都督刘深亦带刀在侍,亦以复位功进左都督。后充总兵官,挂征蛮将军印来广西,为盛偶及,此其语,尤详。(水东日记。)   壬申,易储之诏既下,何文渊尝告人曰:“诏语“天佑下民作之君,父有天下传之子。”此文渊语,陈阁老思不及也。”既归田里,又屡以告郡邑亲识,人皆知之。天顺改元,乡人因虑文渊必及祸,诛在旦夕。一日,递报陈都御史将至,邑人并惊惧,文渊因自经死。未几,至者盖广东陈副使泰,取便道过家耳。陈以都宪改职,因误传云。 (同上。)   天顺初,石亨专权纳贿,文武大臣多出其门,奔竞成风。士大夫不知廉耻节义为何物,贤深忧之,思欲息此风。适廷试举子,以求贤、安民二事问之,欲得真才,止奔竞,以正士习。时都御史员缺,有行贿于权贵之门者荐其名。上知其不可,问贤可以胜此任者,且曰:“若耿九畴何如?”贤曰:“陛下得其人矣。此人廉名素着,士林重之。”未几,耿九畴自陕西来,遂升都御史。上召见,戒谕谆切,深协舆论。   初,朝廷旨意多出内阁,臣调进旨,藁留阁中,号“丝纶簿”。其后宦寺专恣,特奏收簿秘内。徐有贞既得权宠,乃告上,如故事,还簿阁中。   按:国家阉宦实与公孤之权相盛衰。天子刚明,则天下之权在公孤;一或蒙蔽,则天下之权在阉宦。盖公孤虚坐内阁,累日积月,则章疏乃入司礼监文书房,而主之可否特出内批,李贤忧之。英宗明哲能觉之,遂还丝纶之簿于阁中,于是章奏之发,进退之权,掌于公孤,而权贵近侍不与焉,虽欲行贿赂,无可投之门矣。   英宗初复位,石亨等请罢各边文臣巡抚。明年四月,上觉其诈,乃命李贤与王翱、马昂议推进呈。遂定浙江布政白圭在辽东,山东布政王宇在宣府,佥都御史李秉在太同,监察御史徐瑄在延绥,山西布政陈翌在宁夏,陕西布政芮钊在甘肃,俱以京官巡抚其地。寻复以圭总理贵州军务。   法司奏:石亨等报升官员俱合查究。上召贤问曰:“此事可否?恐惊人心。”贤对曰:“若查究则不可,但此等冒升职者自不能安,欲自首,犹豫不决。若朝廷许令自首免罪,事方妥贴。”上曰:“然。”遂行之。于是冒升者四千人尽首改正,人心皆快。或有拟欲追其支过俸米者,贤曰:“不可。”下户部,奏请得旨乃免,人心皆安。亨既置于法,平日出入门下者无不惊惧。一日,贤言于上曰:“元恶既除,宜戒谕群臣,且安人心,不究其余。”遂行之。中外释然,无不感戴朝廷之恩者。   按:石亨之党,冒功升职者数千人。欲查究之,则人心摇动;纵其冒升,则非国法。惟示以首告之路,开其自新之门,并勿追夺其俸,则人心安而国法正。李贤处石亨数事最为得体,善应变矣!   石亨下狱死,法司请瘗其尸。上召贤曰:“如何?”贤对曰:“如此行之,未为尽善。法司宜执法论罪,欲枭首示众,朝廷不从。特全其首领,尤见恩义尚存。”上曰:“然。”即从之。   石亨尝往来大同。顾紫荆关,谓左右曰:“若塞守斯关,京城何由能至?”识者知其心不顺。每惮于谦,兼惧正人之多, (“兼惧正人之多”,“兼”原无,据旧钞立斋录补。) 不敢决为。天顺初,南城迎复之功封忠国公,益恃宠招权纳贿,天下都司及边将多出门下。是年二月初三日,朝退,归私第。所亲卢旺、彦敬、杜清等二十余人各叩头,起侍,亨曰:“我这职事皆尔之所欲为者。”众不知所谓,咸曰:“我等赖老爷擡举,各位都指挥及指挥之职,至是足矣。若三公之位,何敢望也。”亨曰:“当时赵太祖陈桥之变,史不称其谋反。尔等若助我至此,我职非尔为之而何?”众皆股战。南城有功瞽目指挥童先乃手出妖书曰:“惟有石人不动,盖天意有在,尔等勉力为之。”乃谋曰:“大同人马甲天下,我抚之素厚,令石彪在彼充游击将军。异日以彪代李文挂镇朔将军印,北塞紫荆关,东出山东,拒临清。决高邮之堤以绝饷道,则京城可不战而疲。”遂议以卢旺守里河一道,各议分其地而还。三月,虏寇延绥,命亨出征。童先力劝亨成前谋。亨曰:“为此事不难,但天下各处都司除代未周,待周为之未晚也。”童先曰:“时者难得而易失,恐时一失不可复得。”亨不听。童先私骂曰:“这厮不足干此事。”亨师还无功,见上于文华殿,上命环卫露刃以待。   按:自古奸臣谋叛,未有不恃其功者。石亨以夺门为功,果有异谋。观其与所亲私语一段,令人寒心。然谋未成而先败,则天意也。我太祖于宦寺曰:“此辈不可令其有功。”为虑远矣。   天顺五年七月初二日,太监吉祥侄昭武伯曹钦作乱。放火烧东、西长安门,杀害左都御史寇深、恭顺侯吴瑾、锦衣卫指挥同知逯杲等。前夕,指挥皮儿马哈麻在钦家饮,谋叛,既而悔之,乃以闻。内官吉祥居禁廷最久,为人惟喜私恩小惠,招权纳贿,擅作威福。尝往云南、福建杀贼,带去达官军,能骑射取功,因而收于部下,加以恩泽,为腹心。天顺初,呼召此辈迎驾,俱升大职,此辈亦感吉祥之恩。后石亨事发,冒官者俱革去,此辈又为吉祥所庇不动。吉祥初以迎驾为功,贪图富贵,一家弟侄俱得大官,又卖官鬻狱,黩货无厌。上初不得已而从其所欲,后不能堪,稍疏抑之。吉祥辄怀异志,令其侄昭武伯曹钦纠集所恩之人谋为不轨。会兵部尚书马昂、怀宁伯孙镗统官军往陕西杀贼,于五年七月初二日早辞。钦等乘机欲杀马昂、孙镗等,就拥兵入内为变。幸而孙镗等先觉,二鼓时即报于内,禁门不开。钦兄弟与同恶者诣锦衣卫指挥逯杲宅前,遇杲方出,斩其首,碎其尸。盖杲亦吉祥所恩之人,后朝廷委任行事,且发钦非理之事,所最恨者,先害之。然后分布于各禁门,待其开拥入。三鼓至门,钦兄弟四五人俱在东长安门。予四鼓到朝房,闻枪马惊乱,以为出征之军。及入房,闻呼“锦衣卫指挥焦寿、郭英等拿住”。予亦不知何如。俄又闻呼予官名,曰“寻李学士”。予方恐,即出房至门前,见披甲执刀者数人。一人砍予一刀, 又打一背。钦适至,见予,不忍杀,连呼尊长,执予手曰:“毋恐。”叱退持刀者,且告曰:“我父子兄弟尽忠迎驾复位,今被逯杲谮毁,反欲相害。”提杲头示予曰:“诚为此人激变,不得已也。”予曰:“此人生事害人,谁不怨恨。既除此害,即可请命。”钦曰:“就与我写本进入。”而令人防予,至吏部朝房尚书王翱处借纸笔写成。予拉翱同行,于门缝投进。钦见门不开,乃举火焚烧,复欲害予。令持刀者同予寻尚书马昂,得翱等解之。及天明,上马呼众驰往东长安门,又令披甲持刀者一人驰马寻予,翱等复解之。忽有孙镗领官军袭而围之,予乃得脱。时恭顺侯吴瑾、左都御史寇深俱被杀死,予被伤,在吏部。至晚,大雨不止,闻官军围钦等于其宅,尽诛之。予虑其胁从者不宁,即投本进入,请急宣圣旨,胁从者罔治,以安反侧之心。然后诏示天下,布宽恤之恩,一切不急之务悉皆停罢,与民休息。吉祥已正典刑,盖此乱臣贼子,肆行反逆,天地鬼神所不容。当时若不早觉,各门既开,此贼拥入,纵横一时,不能御之,其祸不可胜言。毕竟就戮,被其伤害多矣。幸而早扑灭之,实宗社之福也。   皇帝敕谕文武群臣:“朕恭膺天命,复承祖宗大统,夙夜忧勤,欲使天下群臣咸得其所,而况宗室至亲者哉。爰念建庶人等白幼为前人累,拘幽至今已五十余年。悯此遗孤,特从宽贷,用是厚加赏赉,遣人送至凤阳居住。月给廪饩,以安其生,仍听婚姻,以继其后,庶副眷念亲亲之意。故谕。天顺元年十月二十六日。”   上复位之初,因思建庶人辈淹禁将五六十年,意欲宽之。一日,谓贤曰:“亲亲之义,实所不忍。”贤对曰:“陛下此一念,天地鬼神实临之,太祖在天之灵实临之,尧舜存心不过如此。”上遂决。即日白太后,许之。左右或以为不可,上曰:“有天命者任自为之。”左右闻之,皆愧服不能止。乃遣中官于凤阳造房屋。毕日,上召贤曰:“今可送去。”敕军卫有司供给柴米,凡一应器用悉令完具。听其婚娶,自在出入。给与阍者二十人,婢妾十数人。遣太监牛玉入禁谕其意。建庶人闻之,且悲且喜,不意圣恩如此。时庶人年五十六、七,吴庶人已没,尚有庶母姐■〈女孕〉老妇五六人,有年八十之上者。庶人入禁时方二岁,出见牛马亦不识。上谓贤:“可发旨意?”贤谓:“此非细事,宜谕文武百官。”上曰:“然。”次日宣毕,人人感叹,以为真帝王美事。既而为浅见者以利害阻之。 (天顺日录。)   刘江,宿迁人。永乐中为中军都督府左都督、总兵,镇辽东。岁己亥,倭贼二千余以数十海■〈舟酋〉直逼望海埚下,登岸鱼贯行。一贼貌甚丑恶,挥兵率众如入无人之境。了者飞报。江令犒师秣马,略不介意。以都指挥徐刚伏兵于山下,百户江隆率壮士潜烧贼舡,截其归路。乃与之约曰:“旗举,伏兵炮鸣奋击,不用命者以军法从事。”既而贼至埚下,江披发举旗鸣炮,伏兵尽起,继以两翼而进。贼众大败,死者横尸草莽,余众奔樱桃园空堡内。我师追逼环击,皆奋勇请入堡剿杀。江不许,特开西壁以纵之。仍分两翼夹击,生擒数百,斩首千余。间有潜脱而走■〈舟酋〉者,又为隆所缚,无一人得脱。凯还之际,诸将士请曰:“明公见敌,意思安闲,惟饱士马;及临阵,作真武披发状;追贼入堡,不杀而纵之,何也?”江曰:“穷寇远来,必饥且劳。我以逸待劳,以饱待饥,固治力之道。贼始鱼贯而来,为蛇阵,故作此以镇服之,虽愚士卒之耳目,亦可以壮士卒之气。贼既入堡,有死而已,我师临之,彼必致死,未必无伤于我,故纵其生路以逃之,即“围师必阙”之意。此固兵法,顾诸君未察耳。”事闻,进封广宁伯。明年,卒。进封广宁侯,谥忠武。先是,倭寇出没海上,焚民居,掠财货,杀虏生口,北自辽东、山东,南抵闽广滨海,无岁不被其害。官军卒不能制,往往有坐失机罪死者。至是,寇害屏息,傍海千余里兵民获安,以至于今。 (出五伦书、辽阳志及集中杨荣所撰碑。)   杨文贞公,于本朝大臣为巨擘,厕于宋之公卿,终有愧焉。试一二较之。王文正以张师德两造其门,恶其奔竞,终身不用;文贞必造门者举之,甚至人举所知,自以为不知而弃之,宜恬退自守者不出其门也。文彦博以唐介攻己被谪,再三申救,后卒举用;文贞以攻己者为轻薄生事,必欲黜之禁锢终身也。与二公所行何相远哉! (天顺日录。)   士奇晚年溺爱其子,莫知其恶,最为败德事。若藩臬郡邑或出巡者,见其暴横,以实来告,士奇反疑之,必与子书曰:某人说汝如此,果然即改之。子稷得书,反毁其人,曰某人在此如此行事,男以乡里故挠其所行,以此诬之。士奇自后不信言子之恶者。有阿附誉子之善者,即以为实然而喜之,由是子之恶不复闻矣。及被害者连奏其不善之状,朝廷犹不忍加罪。付其状于士奇,乃曰:“左右之人非良,助之为不善也。”已而,有奏其人命数十,恶不可言。朝廷不得已付之法司。时士奇老病不能起,朝廷尤慰安之,恐致忧。后岁余,士奇终,始论其子于法,斩之。乡人预为祭文数其恶,天下传诵。 (天顺日录。)   按:杨文贞在本朝固为巨擘,愚独恨其晚年昧知止之义,知进而不知退也。夫人臣事君,道合则从,不可则止,立乎人之本朝而道不行,耻也。正统之初,王振之权已彰,时事一变。文贞年已七十,可以去矣。然犹曰主少国疑,边事孔棘,未可求安太祖,犹能信任,未可言去也。洎太皇仙逝, (“洎太皇仙逝”,疑“太皇”后轶“太后”二字。) 天下大权尽属巨阉掌握,文贞复何所恃复何所诿而不去哉?且子稷之恶既播,家且不能正矣,如正国何?犹靦颜具瞻之列,不独王振厌之,天下之人亦指而议之矣。桑榆景迫,尚贪荣固宠,恋恋而不能舍,钟鸣漏尽,死而后已,知止有耻者固如是乎?惜夫!以文贞之贤,而于此不能无憾。   王直,字行检,泰和人。永乐甲申进士,入翰林为庶吉士,除修撰,侍皇子监国于南京。仁宗即位,升侍讲,遂为春坊庶子兼侍读学士。宣宗即位,与修两朝实录。成,升少詹事,仍兼侍读学士。英宗即位,命充宣庙实录总裁官,升礼部侍郎,仍兼侍读学士。久之,升吏部尚书,寻加太子少保,再加少傅兼太子太师,掌吏部事。天顺元年春致仕,敕给驿还里。卒,年八十三,谥文端。   年富,字大有,怀远人,本严姓。永乐丁酉乡举。明年,乙榜,授旌德司训。九载,升吏科给事中。改刑科,掌科事。升陕西右参政。正统甲子,迁河南右布政使,转左布政使。升左副都御史,总督大同机务,兼理边储。景泰乙亥,丁母忧,有诏起复。至天顺初元,石亨修旧怨讟,富被逮至京,令致仕。未几,起为兵部侍郎,改户部。复为左副都御史,巡抚山东。庚辰,诏为户郎尚书。甲申,年七十,卒于官。谥恭定。   耿九畴,永乐二十二年进士,为礼科给事中,两淮盐运使。正统中,升刑部右侍郎。十四年,转右副都御史,巡抚凤阳等处,移镇陕西。天顺初召还,为右都御史。将劾奏石亨,事泄,为所摈挤下狱,出为江西右布政使。升四川左布政使。石亨事渐败露,朝廷念九畴老成廉慎,适礼部缺尚书,召九畴还。上悯其老,命为南京刑部尚书。及石亨被诛,而九畴已卒。成化五年,伊男裕任修撰,历叙九畴出入中外三十余年,忠诚鲠特,恳乞赐谥。特谥曰清惠。   洪恩,字□□,福州人。乡试、会试皆第一。由文选郎中为山东左布政,迁右都御史。未曾至,京中官不识其人。洎往浙江考察,官员被黜者妄诉之,且加谤毁。朝廷不及察而罢之,令致仕。二三大臣虽知其故,莫能扶持,朝士皆后进,不知其为人。既去,方惜之。真儒雅君子。动履似迂而处世若泛然者,以此见笑于谲智云。 (天顺日录。)   曹鼐,为人疏通俊爽。初授教官,不乐,愿将繁剧一识,改泰和典史。益进学不倦,复修举子业,遂登进士第一。杨文贞公嘉其志,荐入经筵。复入内阁与政,士林荣之。自杨文敏公没后,议大事多决于鼐,明敏之才颇相类焉。虽王振恣横,亦曲加礼敬。没于土木之难。 (天顺日录。)   处士吴梦,字与弼,抚州人。司业溥之子。读书穷理,累辟不就。不教人举业,弟子从游者讲道而已。父在京师,命还乡毕姻而来。及至亲迎后,不行合卺之礼,另舟赴京,拜父母毕始入室。祭酒胡俨,父执也,自京回家,梦往谒之。至大门,四拜而退。明日,又造其宅,方请见。曰:“昨日已行拜礼,今惟长揖。”问其故,曰:“先生,父执也,若面拜,恐劳尊。”凡行类此。有来从学者,不纳贽见之礼。或极其诚敬,姑收之不动,后或有过,即以所收者还之,辞而不教。非其力不食,一介不以取诸人。或亲农事,弟子亦随而助其力,多不能堪。躬行实践,乡人化之。往时闽中盗起,四方摇动。闻抚之贫者亦欲乘机劫富家,梦早觉之,急晓其富家曰:“宜散积粮。”于是皆从之,一方遂安。能自重,不妄交人,师道尊严。好书,字奇古,自成一家。不立文字,暇则咏物适兴。胸襟高迈,凡经史子集、天文兵法、阴阳医卜,无不晓悉。杨溥先生深重之,两荐不起。尝曰:“宦官、释氏不除而欲天下治,难矣!必除之,吾可出。”人皆笑其迂。曾有咏桃一诗云:“灵台清晓玉无瑕,独立东风玩物华,春气夜来深几许?小桃又放两三花。”有吾与点也,气象方岳。名公皆重其为人,分巡至,多造其宅。先是,忠国公石亨来阁内议事,因说山林隐士,闻江西抚州有吴与弼者,乃司业溥之子,累荐不起。实淹贯经书,动遵古礼。亨慨然曰:“吾荐之,烦子代草章奏。”即日上之,数日不报,盖为左右所沮也。一日,上召贤问曰:“吴与弼果如何?”贤曰:“与弼,儒者之高蹈。自古圣帝明王莫不好贤下士,征聘隐逸,陛下行此一事,亦本朝盛举。”上遂决,乃命行人赍敕书束帛造其庐。与弼接见之际,即谓:“朝廷厚意如此,当赴阙谢恩。但本意不受官职,就辞币帛。”数月未至。   按:吴与弼乃儒者之高蹈。英庙好贤下士,遣官征聘,是行荐举之典,称盛举也。霍氏韬曰:“国初用人,荐举为重,贡举次之,科举为轻。今日科举为重,贡举次之,荐举不行矣。”故有行同盗跖、心劣商贾者,能染翰为文,俱隶仕籍,此士风所以益偷也。   上问数次。一日,行人来报:至通州矣。贤即入言之。上曰:“当授以何职?”贤曰:“今东宫讲学,正宜老成儒者辅导之,宜授官僚。”上曰:“何职?”贤曰:“庶子、谕德皆可。”上曰:“莫若谕德之名。”贤曰:“谕德有左右。”上曰:“与之左。”贤曰:“若见毕,可召至文华殿顾问以重之。”上曰:“然仍以文币赐之。”贤曰:“再于馆次张具尤当。”上许之。次日见,上发玉音,召吏部除为左春坊左谕德。朝士皆悚然惊异,以为布衣召至,一日受此。上召贤曰:“明日可引至文华殿。”次日,既见,引至上前。问曰:“久闻高义,特聘尔来,如何不受官职?”初不对,贤促其对,良久方对云:“微臣草茅贱士,年二十婴疾,日加虚怯,以此不能出仕。山林之下,不敢接见一人,虽闻犬吠亦惊,谓治病躯不暇,非有高世之心。不意声闻过情,为当道论荐,蒙圣上厚恩,以天书币帛来聘。天使到门,不胜感愧,因而动作。老疾复发,延至数月方能起程。至通州,忽失声一日,又痰作二日。洎见皇上之时,幸不疾作。况年六十有八,老疾衰朽之人,实不堪供职。”上曰:“官僚亦从容优闲,不必辞。”与弼对曰:“朝廷之职,台谏之次,官僚为重。”上曰:“官僚亦众,不专劳先生。”不允所辞,终不敢应。于是赏文币四表里、羊酒、柴米,遣太监牛玉送至馆。上顾谓贤曰:“此老非迂阔者,务令就职。”与弼终不就,三辞后称病。叩其所以不就之故,以敕书太重,以伊、傅之礼聘至,却以此职授之。贤谓:“如此,亦固执矣。且朝廷致敬尽礼,待先生非轻,初无不承权舆之意,今必欲如傅说爰立作相亦难。既称衰病,务当大任,倘势不能行,人皆失望。不若且就宫僚,若果有建明,则大任以渐而至。不然,三辞不允,亦宜就职,以答朝廷至意。”间日,上谓贤曰:“与弼既来,如何不受职,亦不相拘,听其自在。候秋凉欲归,亦不固留,以俸禄养其终身,不亦可乎?”复命贤喻以此意,亦不受。贤初见与弼,待以宾师之礼,于是公卿大夫士无不加敬,以为待布衣之重如此,近世罕见,所以人咸惊讶,中官尤不然之。贤每为之解云:“待此所以励风俗,使奔竞干求乞哀之徒、孜孜于利禄宦达者观此自觉羞愧。孟子所谓“贪夫廉,懦夫有立志”,此举庶几能之。”   与弼不肯受职,三辞,后以疾不能动履,留京两月。不敢具本再辞,来贤舍诉衷曲乞回。贤谓:“若肯就职,或有可行之道。且东宫早晚天凉讲学,凡有辅导进学之法,贤必能赞说依行。或因其留,可以开圣学,贤当乘间进言云:“与弼于经书义理穷究最精。皇上励精图治,日勤政务,凡天下奏章一一亲览自断。臣先于经书虽尝讲读,彼时春秋尚早,至今岁久,岂无或忘?况此圣心开明,又非前日之比。若于万机之暇,令与弼从新讲说发明,则陛下于义理愈加精熟,由是剖政事益得其当,有助于圣治不浅矣。”又况贤辈早晚亦得请教,以治身心,以赞治道。”与弼坚辞,谓:“衰疾不能供职,决意乞回,又恐上意见谴,乞成全。”贤次日早见上言:“与弼本意亦欲供职,第以老疾不愈,进退狼狈。望陛下宽容,若不见谴,许其具本再辞。”上曰:“果然,亦难留也。”贤曰:“此朝廷盛事,若始终成美,尚得赐与为善。”上首肯之,且曰:“既以行人聘来,还以行人送归。再与敕书,令有司供月粮食米,以赡终身。”贤即拜贺云:“此举实帝王盛德之事,旷世稀有。”于是与弼感激,无以报称,条陈十事上之。复上表谢恩而去。 (天顺日录。)   按:征贤聘逸,固明主之盛典,秉彝好德,亦人心之同。然吴公应聘而出,人或少之,岂以其为石亨所荐及讼田一事耳。不知薛文清公瑄,王振乡人也,振尝荐之于上,官之而秉道嫉邪不改初节,士大夫不以其故贬贤,何独于公过之深耶?且受命未几,旋献纳十事归山,其于儒者高蹈之节,卒未有失也。礼士无故不鬻祭田,族人鬻之,非礼也。公为子孙而守先人宗祀,情固应耳,理亦宜然。白沙陈献章师事先生有年,既俎豆于贤人之列矣,而公未与焉,士大夫咸以为缺典也。   曹钦反时,文官皆畏缩逃避,况兵非己任,谁肯出前。惟工部尚书赵荣自奋,披甲跃马呼于市曰:“好汉皆来从我,曹家是乱臣贼子,当共剿杀;我辈是忠臣义士,不可退避。”于是从者数十百人,能于阵前鼓舞奖励士卒,灭贼成功。如此存心行事,人莫能及。上曰:“是亦忠臣。” (天顺日录。)   富顺黄仕俊,景泰中为太仆少卿。武臣石亨善之,而王忠肃公亦爱其才。天顺初,大臣多得罪罢,仕俊由是迁刑部侍郎。后亨败,仕俊与吏部侍郎张用瀚、礼部侍郎萧璁等皆贬秩,出佐方岳。   景泰元年,英宗皇帝归自北狩,尊为太上皇,别居南宫,今上在储位。又明年,乃易两宫。疏隔嫌隙滋萌,灾异荐臻,人心危惧,廷臣无敢以言。时公为仪制郎中,特陈修德弭灾十四事:一畏天戒,二任爕理,三养圣躬,四节幸御,五务俭约,六勤论政,七惇孝义,八慎赏赉,九重名爵,十革巡抚,十一择重臣,十二辩异端,十三却贡献,十四汰冗官。其“畏天戒”,大意谓:“内臣不可干外政,佞臣不可假威福,后宫不宜盛声色。凡为阴盛之类,请悉革罢。”其“惇孝义”,则谓:“上圣皇太后为天下母,受天下养,可谓尊养之至矣。然必躬修问安视膳之礼,乃尽尊养之诚。太上皇帝君临天下十有四年,陛下向尝亲受册封为臣子,是天下之父也。至以天位授陛下,尊为太上皇,是天下之至尊也。每月朔望及岁时节旦,宜率群臣朝见于延安门,以极尊崇之道。而又复旧皇后于中宫,以正天下之母仪;复旧皇储于东宫,以定天下之大本。如此,则伦谊笃而和气充,天意自回,灾异自弭矣。”疏上,忤旨,下公锦衣卫狱。刑逼诬引大臣并南宫通谋,榜掠惨酷,体无完肤,滨死者数,卒无一言他及。惟御史钟同先尝有言,故并逮之,俱欲重坐。会天大风雨,黄气四塞,刑乃少缓。明年秋,南京大理卿廖庄入朝,亦以尝请复储杖于阙廷。因命杖公与同至百,同死,公几绝,复生,禁锢愈严。公了无怼悔意。越二载。英庙复登宝位,今上还正储宫。首录公忠,出之狱,嘉叹良深,遂升礼部右侍郎。 (出泰和尹直所撰恭毅章公神道碑。)   按:英庙复辟之初,人心危疑,国本摇动,廷臣无敢进言。而士镌乃上修德弥灾十四事, (原本误将章纶事作士镌事。) 末归重于尊礼上皇,复旧储位,可谓批龙鳞蹈虎尾,议论侃侃,有古大臣之风矣。   成化末,小人用事。南昌李孜省挟左道干进,既而以尚书掌通政司事。托言神降,有“江西人赤心报国”之语,以太宰历城尹公不喜江西人物,乃协谋极力挤罢,而用礼城李咨德代之,及荐泰和尹直入内阁,起永新刘敷长台宪,擢高安黄景贰礼部,四人皆当世极称没廉耻者。而新建谢一夔、安成刘宣俱不保修节,竟亦附丽。一夔进工部尚书,宣召亚吏部。物议喧然不平,独羡盱江何公乔新节行之介特。未几,一夔先卒,孜省旋亦诛死,直等相嗣免,公论始明。而直志一夔墓云云,是全然不知道理之是非者。今录其文于左:   皇上临御二十有三年,既久于总揽,洞鉴群情乃赫然。渔比绳违,更置一二大臣。首诏直于南都参典密务,且起致仕都宪刘公叔融正中台,继擢李公咨德位冢宰,谢公位司空,刘公诏和为少宰,黄公文昭二宗伯。吾江右士夫素知刚介寡偶,一旦联陟,舆论翕然称快。初,直为翰林侍读学士,一日,礼部侍郎缺员,历城尹公素不满直,他有举荐,上皆不允,内以直为之。翼日,廷遇历城,举笏谢之。历城曰:“公简在帝心者。”自此结怨尤深。已而,直服阕到京,适今少傅大司马马公为兵部侍郎,被宦官汪直诬奏谪戍。直以兵部非所宜为,请补南京礼部。未几,宠浸衰,直经营再入,历城又不许。直凡诗文语言形色率寓嗟叹不平之意。后既与孜省、景辈挤罢历城,及作丁未会试录序,末云:“登名是录者异日有服大僚,亦惟断断焉,休休焉。好恶用舍,一循乎理,视天下为一家,中国犹一人,俾无一贤不效于用。云云。斯为有光于科目。设或此町彼畦,媢贤忌能,且朋比媟黠,自底偾僇,为斯文玷,亦无赖焉。”说者谓至此犹未忘情于历城也。既而冰山见晛,直与景等亦为台谏论罢职,名至指为小人之尤,一网尽去,虽若以讥刺历城,而亦若自嘲云尔。   成化二十三年三月,上召总督两广右都御史朱英还掌都察院事,寻加太子太保。英在两广,继韩雍之后,值兵荒之余,民多横死锋镝及走散岩谷者,至连城数百里无烟火。盖因用兵以来,戎帅喜邀功,每有小寇辄张大贼势,觊用兵得成其私。英深知其弊,尽反前政,竭力劳来。下令抚辑徭僚,各安生业,约敕将士,寇来在吾,不许辄进兵。诸峒氓有倡乱者,诛其首恶而释其胁从,仍遣复业。凡一切征需供馈,蠲省节缩,十去其五,数年增户口四十万,凡巨盗巢穴莫不感德畏威,乞供职贡。上赐敕褒奖,称其协谋抚治,使对垒之众化为编氓。视彼劳师殚费,仅成攘却之功者,损益大不侔云。   按:有国者之于夷狄固不可无抚绥之仁,亦不可无膺惩之义,二者皆不可废,惟其时而不悖其施焉耳。先时,蛮贼流劫,两广无完郡,故韩公雍不得不奋武扬威,剿荡惩创之,非黩武也,宜也!否则纵寇毒吾民矣,可乎?天威即震百蛮,既慑霜雪之后必有阳春,故朱公英不得不反前政,镇静抚绥之,非姑息也,亦宜也!安辑徭僚,即所以安吾民也。二公所行皆适其时,各有攸当,后之为政者察焉,思过半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