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省   ●清漳书院   在肥乡县。清乾隆十年,知县饶昌绪创建于学宫西侧,招生童肄业。不久,知县郑大进增修,规模扩大。乾隆年间,章学诚主讲院中,所教虽以科举时文为主,但谆谆于“大义乃通经之源,古论乃读史之本,”所传为读书、作文、治学的基本方法。道光十一年,知县王玉海筹画经费。同治二年,知县杨毓楠置地亩多。五年,知县李鹏展又拨十五村徭为院中费用。清末停办。   章学诚:清漳书院条约(一)   清乾隆年间   院长与诸生约:书院课期一月三举,比家塾私课则为已疏,比官师月课则为加密。日程月计,不疾不徐。诸生以旬日读书,逢期集试,非第较量一日短长,亦思古人以文会友,切磋砥砺,共勉于成,乃所望也。以诸生不惮跋涉之勤,副令君(对县令的尊称)加意栽培之愿,自宜爱此日力,舒展所长,勿为无益聚谈,潦草塞责,方为有志之士,不甘自弃者矣。   乃此举课,策问《四书》大义,诸生置对,通场无一人。夫尽日夜之长,止作一文一诗,则学使考规,例不继烛,经书二艺,何以定篇?且诸生俱处乡僻,与院长继见无时,发策问义,非但试觇文辞,亦将问言观志,商榷学术。指授心裁,俱在于此。所问仅出《四书》,量非难解。若果按款胪对,则书理明通。从兹由近及远,以浅入深,《六经》、《三史》、诸子百家,将与诸生切磋究之,抵于古人之学。纵使材质有限,不能尽期远大,即此经书大义,稍能串贯,究悉先儒训诂,会通师儒解义,则执笔而为举业,亦自胸有定见,不为浮游影响之谈。上引材智,下就凡庸,粗细俱函,道无逾此。而诸生渺忽视之,将院长薄植,不足奉诸教生之答教耶?抑节省日力,以为剧饮闲谈之地耶?余甚为诸生不取焉。   且大义之体,始于唐人贴墨(贴墨:又作墨义。科举考试方法之一。按经义、注疏内容回答大义,无需解说。唐代始行,至宋王安石改用经义取士后停止。),宋人以贴墨之但取记诵,故即经书发问,令士子以读书心得之言,就题发明大义。其后又以大义法无一定,因作《四书》之义,截句为题,以杜散乱之嫌。明人法益加密,乃入圣贤语气,演为制义之格,诸生今所诵习之文是也。是大义与《四书》文同出一源,大义法疏而《四书》文密。诸生既已习《四书》文,断无不能更作大义之理。犹恐诸生未能深悉,故兹明白宣告,愿诸生勿惮烦苦,务取完篇。其读书有得者,固须贯串发挥,尽展怀抱。其不能者,亦须确守传注,按牍敷陈,不得剿说雷同,互相抄录,是为厚望。如但有诗文、不作对义者,诗文虽佳,生员不取超等,童生不取上卷,勿谓阅卷之苛刻也。此约。   章学诚:清漳书院条约(二)   清乾隆年间   院长与诸生约:策问《四书》对义,本欲诸生贯串经书,融会传注,自以意义发挥,更取他书印证,盖学问之一端也。若但如题直抄,则不如默写经书之为愈矣。夫学莫要于知类,知类者,凡庸皆可勉求,而圣人初不外此。孟子言,指不若人,而推于心不若人,教人知类,即此意也。夫子所谓一隅三反,子贡所谓闻一知十、闻一知二,皆是从类推之。《易大传》曰:“引而伸之,触类而长之,天下之能事毕矣。”则类之为义,可为广矣。诸生体此义以读书作文,何患不成大名?岂斤斤焉为是寻行数墨计哉?凡所策问,皆是行其端耳。诸生能即所引之端,求其义类之相近者,援引比较,或从义类之相反者,往复推求,则上下四方,文章不可胜用矣。若徒抄袭雷同,有何益耶?且以此为举业,即举业之上乘;以此为学问,即学问之首最。而入门先由浅近,后及高远,为之初不甚难,又何惮而不用心耶?   但念诸生初试为此,经书传注,一时未尽融通,风檐寸晷(风檐寸晷:风檐谓不蔽风雨之场屋,寸晷言很短的时间。常用为科举应试之意。),潦草塞责,出于情之无奈。今兹稍示变通,以期法之尽善。先期发问,诸生抄录回家,十日以后,录入下次课卷,则窗下尽有余闲,可以翻阅经书,从容置对。下课发问,又复如前。似亦劝学之一法也。此次发问,既留下期,则此次诗文之外,乃作古论一首。嗣后有前课未到,无从得策问者,亦作古论一首,庶不枉此心力,以尽一日之长。夫大义乃通经之源,古论乃读史之本,事虽浅近,理实遥课。愿诸生其懋勉(懋勉:勉励之意)之,院长有厚望焉。   江苏省   ●东林书院   在无锡城东。北宋政和元年,理学家杨时创建。杨时,学者称龟山先生,是理学大师程颢、程颐的高足,在中国思想史上,以南传其师说而著称。东林就是其弘扬师说,传播理学的重要基地,他居院讲学十八年,成就众多人材。其学传至朱熹,终于集大成而成为影响古代中国社会数百年的官方哲学。因此,东林书院也就因承接程朱而有“洛闽中枢”之称,倍受人们的关注。   南宋初年,金兵南掠,杨时遂南归故里福建将乐,书院渐至废毁。南宋中期,理学大盛,无锡士人建祠堂祀杨时,并称龟山书院。元至正十年,僧人改为东林庵。自此,遂为佛教传道之所者二百余年。   明成化年间,邵宝重建于城南,不久即废。万历三十二年,顾宪成、高攀龙等以系道脉,树风声为己任,重建书院于城东旧址,设中和、丽泽、依庸三堂及道南祠,奉孔子,祀杨时,“相与讲德论学”于院中。讲学之余,院中同志又奉顾宪成“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之训,讽议朝政,裁量人物,指陈时弊,锐意图新,使书院以一个教育学术中心而兼具政治舆论中心之职。救世而兼善天下的空谷之声,终于触怒以魏忠贤为代表的腐败势力。天启五年至六年(—)间,他矫旨颁布《东林党人榜》,迫害正直气节之士,株连三百余人,又下令尽毁天下书院,东林首当其冲,片瓦寸椽不存。正所谓“一堂师友,冷风热血,洗涤乾坤”,是为中国书院史上一大劫难。崇祯元年,东林党冤案平反,次年书院重建,增有燕居庙、再得草庐等建筑,形成今日格局。   明清之际,高世泰以高攀龙之侄,再开讲会于东林,前后三十年,四方学者相率赴会,其中中州之刁包、关中之李颙尝千里来游,传为佳话。复兴程朱理学,又成盛势。但此时的讲会,以“勿谈时事”相标榜,已无万历年间关心家国天下事的旨趣。   康熙、雍正年间,经过几次大的修复,书院规模已经恢复万历盛时旧观,并且增加了时雨斋、寻乐处等建筑。尤其是雍正十一年许献等人编印《东林书院志》二十二卷,全面总结东林讲会经验,标志书院发展已进入了成熟阶段。乾隆以降,东林办学全面转向,完全成为诸生肄业之所,少有士绅讲会之举,虽然弦歌相续,生徒尝至二百余人,但巳无昔日风采。光绪元年,知县廖纶曾大会士绅于依庸堂,意在振兴讲会,然则强弩之末,盛世不再。延至光绪末年,书院改名东林两等小学堂。   年,曾全面整修院舍,今存遗构多为此次所建。年,列为江苏省文物保护单位,年成立东林书院文物保管所,负责维修管理,辟馆陈列书院与东林党事迹,对外开放,每年接待游人数万之众。   高攀龙:《东林会约》序   明万历年间   吾锡故未有讲学者,有之,自宋龟山杨先生始,今东林其皋比(皋比:本指虎皮或有虎皮的座席。后来常指老师或讲学者的座席。)处也。自元以来,芜废久矣。复之于邵二泉先生,王文成之记可考也。嘉隆以来又芜废矣,复之于顾泾阳先生。于时中丞则嗣山曹公、直指则起莘马公、督学则意白杨公、兵使者则龙望邹公、郡伯则宜诸欧阳公邑侯则平华林公,皆曰:“都时哉不可失。”各捐金构祠宇。同邑顾侍御骧宇公则出其所有地以为祠址,林侯复以其工之羡,买田供盍簪(盍簪:盍,合。簪,插于发髻或连冠于发的长针。盍簪即衣冠会合,后泛指文人的聚首。)之饩,泾阳先生而下同志者,又各捐金买地,构为讲堂书舍,以为讲习燕居之所。而先生复为约指示,一时从游者盖。攀龙读而叹曰:“至矣!无以加矣!古之君子其出也以行道,其处也以求志,未有饱食而无所事事者。无饱食而无所事事,斯不亦乐乎?又何多事而自取桎梏为耶。噫,正以不能无事云尔,夫人有生则有形,有形则有欲,有欲则有忧,以欲去忧,其忧愈大,蚩蚩然与忧俱生,舆忧惧死矣。学也者,去其欲,以复其性也。必有事以复于无事也,无事则乐,乐则生,生则久,久则天,天则神,而浩然于天地之间。夫人即至愚未有舍其可乐,而就其可忧,然徐而究其实,卒未有不就其所,忧而舍其所乐者。呜呼!其亦弗思耳矣,思之如何?约备矣,无以加矣。谨刻以公同志者,期相与不负斯约云。   顾宪成:东林会约   明万历年间   饬四要   一曰知本。知本云何?本者,性也,学以尽性也,尽性必自识性始。性不识,难以语尽性不尽,难以语学。吾绎朱子《白鹿洞规》,性学也,不可不察也。是故父子亲矣,君臣义矣,夫妇别矣,长幼序矣,朋友信矣。乃其所以亲,所以义,所以别,所以序,所以信者,果何物乎?于是乎有学矣,有间矣,有思矣,有辨矣,有行矣。乃其所以学,所以问,所以思,所以辨,所以行者,又何物乎?不可不察也。以至修身也,言能自忠信乎?行能自笃敬乎?忿能自惩、欲能自窒乎?善能自迁、过能自改乎?处事也,谊孰从而正?道孰从而明乎?接物也,有不欲,孰禁之使勿施,有不得,孰引之使反求乎?不可不察也,察之斯识之矣。识则无往而非性也,不识则无往而非器也。或生而知之,或学而知之,或困而知之,识也。饥食渴饮,贸贸焉与禽兽并生并死于天地之间,不识也。盖亦有自以为识者矣。而高之则虚,无卑之则支离其识也,殆无以异于不识也。究其弊,又有甚于不识也。此无他,其于学也,以己为准,而不以性为准;其于性也,以其所谓性为准,而不以公共之所谓性为准。于是妄开蹊径,上下走作,或欲跃出人伦日用之表而不安其常也,或仅株守人伦日用之迹而不研其精也。无为贵,学矣夫!然后知朱子之见之正也,守之确也,虑之远也,防之豫也。故曰《白鹿洞规》性学也,不可不察也。或曰世之言性者,何如曰性一而已矣,言性者亦一而已矣,不闻有异同之说也。自孟子道性善,告子又道无善无不善,而一者始歧而二矣,此孔子以后之变局也。今之言曰:无善无恶,是谓至善,而二者又混而一矣,此孟子以后之变局也。或于同中生异,或于异中强同,诐淫邪遁皆从此出,不可不察也。曰:然则子何以折衷之耶?曰:吾将深言之参诸人生而静之,上,则冲漠靡朕,方为无善无恶之所影响,而未有以夺之也。吾将浅言之参诸感物而动之后,则纷纭靡定,所据反出无善无恶之下,而不足以胜之也。请就一善字为案相提而论之,由孟子则善者,性之实也,善存而性存矣,善亡而性亡矣。天下虽欲不尊视乎善,不可得也。由告子则善者,性之障也,亦与恶无以异耳。天下虽欲不卑视乎善,不可得也,尊视乎善,君子好其实,将日孜孜焉望而趋之;小人畏其名,将日惴惴焉而不敢肆。即有非僻邪谬之子,鲜不意沮而色作矣。是率天下而检摄于善之内也。卑视乎善,君子且去,而凌空驾虚以见奇,小人且去而破规裂矩以自恣。于是亲义序别信皆为土苴,无关神理,学问思辨行皆为桎梏,有碍自然。从上圣贤之所相与叮咛告戒,一切藐而不事矣。是率天下而驰骛于善之外也。两言判若霄壤,而究其利害,亦相十百千万,乃欲推此入彼,援彼附此,强而合之耶?窃见迩时论学率以悟为宗,吾不得而非之也。徐而察之,往往有如所谓以亲义别序信为土苴,以学问思辨行为桎梏,一切藐而不事者,则又不得而是之也。识者忧其然思为救正,谆谆揭修之,一路指点之,良苦心矣。而其论性,则又多笃信无善无不善之一言,至以为告子直透性体,引而合之孟子之性善焉。不知彼其以亲义序别信为土苴,以学问思辨行为桎梏,一切藐而不事者,其源正自无善无不善之一言始。而无善无不善之一言所以大张于天下者,又自合之孟子之性善始也。是故据见在之迹,若失之于修;究致病之源,实失之于悟,所谓认贼作子也。今不治其源而治其流,非特不治也,又从而益滋之。一边禁遏,一边崇奉,何异扬汤以止沸,如是而犹致咎于流之不澄,何异疾走而恶影?必不得矣。阳明先生曰:无善无恶心之体,有善有恶意之动,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其立言岂不最精密哉?而卒不勉于弊何也?本体工夫原来合一,夫既无善无恶矣,且得为善去恶乎?夫既为善去恶矣,且得无善无恶乎?然则本体功夫一乎二乎,将无自相矛盾耶?是故无善无恶之说,伸则为善去恶之说,必屈为善去恶之说,屈则其以亲义序别信为土苴,以学问思辨行为桎梏,一切藐而不事者必伸。虽圣人复起,亦无如之何矣,尚可得而救正耶?阳明之揭良知,真足以唤醒人心,一破俗学之陋。而独其所标性宗一言难于瞒心附和,反复寻求,实是合不来,说不去,而其流弊又甚大耳。是故以性善为宗,上之则羲、尧、周、孔诸圣之所自出,下之则周、程诸儒之所自出也。以无善无恶为宗,上之则昙、聃二氏之所自出,下之则无忌惮之中庸,无非刺之乡愿之所自出也,不可不察也。或曰告子曰:性无善无不善,专欲抹下一善字。今曰无善无恶,是谓至善,却乃拈上一善字,其立言之旨,倘亦有不同乎?曰:固也,惟是彼之于善也,即妄意排摈以矫揉造作者当之,而善之本相尽被埋没;此之于善也,又过意描写以渺茫恍惚者当之,而善之本位竟致虚悬。窃恐均之,不必有当于性体耳。曰无善无不善,塞孟子之性善者也,孟子之操懿也;无善无恶是谓至善,通孟子之性善者也,孟子之毛郑也。概而距之得无过乎?曰歧无善无不善于性善,一彼一此,门户各别,孟子之所谓性犹在也;混无善无不善于性善,面目无改,血脉潜移,孟子之所谓性亡矣。歧性善于无善无不善,一是一非,稍有识者,类能别之,告子之说犹不得重为世道之害;混性善于无善无不善,吕赢共族,牛马同曹,告子之说且居然窜八羲、尧、周、孔之宗矣。论至于此,与其混也,宁其歧也。呜呼,此吾儒之所为硁硁护持,力争于毫厘抄忽之间而必不敢苟为迁就,与世同其滔滔者也。   一曰立志。立志云何?志者,心之所之也。莫贵于人,莫灵于心。心欲超凡民而之豪杰,豪杰矣!心欲超豪杰而之圣贤,圣贤矣!有不然者,由其漫然不知自贵耳。幸而知自贵矣,乃或遇富贵贫贱之交则动,遇毁誉之交则动,遇死生之交则动,是情识可得而搀也。又或凭一察挟一班,语上则黜下,语实则摈虚,语顿则薄渐,语方则左圆,浑然之中强生拣择,是意见可得而搀也。于是纯者驳,通者碍,我之心且不得而有之,即有所就揆之,自家性命了无干涉。总之浮生浪死,虚担一个人名而已,与所谓漫然者无以异矣,岂不可惜?昔孔子发愤至于日不食,夜不寝,孟子愿学孔子,即伊尹夷惠犹然舍之而不屑,所以卒成大圣大贤,由此也夫?非吾师也耶。是故君子立志之为要。   一曰尊经。尊经云何?经,常道也。孔子表章六经,程朱表章四书,凡以昭往示来维世教觉人心,为天下留此常道也。譬诸日月焉,非是则万古晦冥;譬诸雨露焉,非是则万古枯槁。学者试能读一字便体一字,读一句便体一句,心与之神明,身与之印证,日就月将,循循不已,其为才高意广之流欤?必有以抑其飞扬之气,敛然思俯而就,不淫于荡矣。其为笃信谨守之流欤?必有以开其拘曲之见,耸然思仰而企,不局于支矣。所谓陶冶德性,变化气质,胥而纳诸大中至正之归,其功岂浅鲜耶!若厌其平淡,别生新奇以见超,是曰穿凿;或畏其方严,文之圆转以自便,是曰矫诬;又或寻行数墨(寻行数墨:只会背诵文句,而不明文章义理。死读书、读死书之谓。),习而不知其味,是曰玩物;或胶柱鼓瑟,泥而不知其变,是曰执方。至乃枵腹高心,目空于古。一则曰何必读书,然后为学;一则曰六经注我,我注六经,即孔子大圣,一腔苦心,程朱大儒穷年毕力都付诸东流已耳!然则承学将安所持,循乎异端曲说,纷纷藉藉将安所折衷乎?其亦何所不至哉。是故君子尊经之为要。   一曰审几。审几云何?几者,动之微,诚伪之所由分也。本诸心,必征诸身,本诸身,必征诸人,莫或爽也。凡我同会,愿反而观之,果以人生世间不应饱食暖衣,枉费岁月,欲相与商求立身第一义乎!抑亦树标帜,张门面而已乎?果以独学悠悠,易作易辍,欲相与交修互儆,永无退转乎?抑亦慕虚名,应故事而已乎?由前,则一切精神用事也;由后,则一切声色用事也。精神用事,人亦以精神赴之,相薰、相染、相率而入于诚矣,所以长养此方之善根,厥惟今日;声色用事人亦以声色赴之,相薰、相染、相率而入于伪矣,所以斩削此方之善根,亦惟今日。《中庸》曰:知远之近,知风之自,知微之显,其斯之谓与?是故君子审几之为要。   破二惑   二惑云何。一曰:锡故未有讲学之会也,一旦创而有之,将无高者笑,卑者骇,是亦不可以已乎?请应之曰:固也。虽然龟山先生不尝讲于斯乎?二泉先生不尝讲于斯乎?今特仍其故而修之耳。且所为笑者谓迂阔而不切耳,所为骇者谓高远而   难从耳,窃惟;伦必悖,言必信,行必敬,忿必惩,欲必窒,善必迁,过必改,谊必正,道必明。不欲必勿施,不得必反求。学者,学此者也;讲者,讲此者也。凡皆日用常行须臾不可离之事,曷云迂阔?又皆俗夫愚妇之所共知共能也,曷云高远?此其不当惑者也。一曰:学顾躬行,何如耳将焉用讲?试看张留侯、郭汾阳、韩、范、富、欧诸公何尝讲学,而德业闻望照耀百世,至如迩时。某某等无一日不讲,无一处不讲,无一人不与之讲矣,乃所居见薄,所至见疑,往往负不韪之名于天下,何也?请应之曰:固也。虽然假令张留侯、郭汾阳、韩、富诸公而知学,不遂为稷契皋陶乎?所称某某等之病,不在讲也,病在所讲非所行,所行非所讲耳。夫士之于学,犹农之于耕。农不以耕为讳,而士乃以讲学为讳,农不以宋人之槁苗移诟于耕,而士乃以某某等之毁行移诟于学。抑亦舛矣,此其不必惑者也。不当惑而惑,昧也;不必惑而惑,懦也。   崇九益   九益云何?国家设学本教人为圣为贤,非徒也。惟是士之所习者占毕,所希者科名,父兄师友之间相期相督不过如是而止,失其本矣。今兹之会,专以道义相切磨,使之诚意、正心、修身,以求驯至乎圣贤之域。而设学之初意,庶几不负。一也。善无方与人,为善亦欲其无方。今兹之会,近则邑之衿绅集焉,远则四方之尊宿名硕时惠临焉。其有向慕而来者,即草野之齐民,总角之童子,皆得环而听,教所联属多矣。二也。尝试验之燕居独处,了无事事,操则游思易乘也;纵则惰气易乘也。当会之时,长者俨列于前,少者森列于后,耳目一新,精神自奋,默默相对,万虑俱澄,即此反念入微,便可得安身立命之处矣。三也。至如家庭之间,妻子之与狎,童仆之与偕,煦煦耳,亲朋知故之往来,溷溷耳,又最易坠落也。当会之时,非仁义不谈,非礼法不动,瞻听之久,渐摩之熟,气体为移,肺肝为易,一切凡情俗态不觉荡然而尽矣。四也。学者第无志于道,诚有志于道。方当不远万里寻师觅友,乃今一堂之上,雍雍济济,能彼此互相严惮,有余师矣;能彼此互相切磋,有余友矣。声应气求,随取随足,道孰近而事孰易焉。五也。一人之见闻有限,众人之见闻无限。于是或参身心密切,或叩诗书要义,或考古今人物,或商经济实事,或究乡井利害,盖有精研累日夕而不得,反复累岁月而不得,旁搜六合之表而不得,逖求千古之上而不得。一旦举而质诸大众之中,投机遘会,片言立契,相悦以解者矣。六也。且是会也,无谓每年仅八举,每举仅三日,每日仅数刻已也。诚即是时反而追按其既往,凡往者之所为,揆诸目,今对众一念,能悉符合否?必有惺然不容瞒昧者矣。又即是时徐而预筹其将来,凡来者之所为率,吾目今对众一念,能不渗漏否?必有凛然不容放松者矣。然则只此数刻间,即所以起旧图新,为众身作结束,而在会者务俾未会之先,既会之后常如会时,亦总之了此数,刻间公案耳,岂非人生一大关键耶?七也。此犹就自家检点言也,而人之检点我尤甚。若曰:是依庸堂中,人耶庸言信乎?庸行谨乎?是丽泽堂中人耶?愿闻己过乎?乐道人善乎?又若曰是道南祠中,所为斋明盛服,肃谒入先生之前者耶?异时孰当杨先生乎?孰当罗先生乎?孰当胡先生乎?孰当喻先生、尤先生、李先生、蒋先生、邵先生乎!夫如是,其责我也不已周乎!其望我也不已厚乎!其爱我也不已至乎!夫如是,纵欲妄自菲薄耶,自姑息庸可得乎!岂非人生一大幸事耶?八也。吾见世之能自树者亦不少矣,或立节、或立功、或立言,非不足以名当时而传后世也,然自道观之,犹枝叶非本根也。会以明学,学以明道,从本根出枝叶,而后其立言也,声为律矣,非复如世俗之所谓立言矣。其立功也,日新而富有矣,非复如世俗之所谓立功矣,其立节也,成仁取义,浩然塞天地矣,非复如世俗之所谓立节矣,岂非人生一大究竟耶?九也。凡此皆致益之道。协而崇之,是在吾党。   屏九损   九损云何?比昵狎玩,鄙也。党同伐异,僻也。假公行私,贼也。或评有司短长,或议乡井曲直,或诉自己不平,浮也,或谈暖昧不明及琐屑不雅、怪诞不经之事,妄也。己有过,贵在速闻速改,而或恶人之言,巧为文饰,怙也。人有过,贵在委曲密移,而或对众指切,致其难堪,悻也。问答之间,意见偶殊,答者宜徐察,问者之指若何?明白开示,而或遽为沮抑,使之有怀而不展。问者宜细,绎答者之指若何?从容呈请,而或遽为执辨,至于有激而不平,满也。人是亦是,人非亦非,道听涂说,略不反求,莽也。凡此皆致损之道,协而屏之,是在吾党。   愚所条具,大都就《白鹿洞规》引而伸之耳。非能有以益之也。退而思之,更发深感。追惟龟山先生自洛而归也,程淳公目送之曰:“吾道南矣。”自是一传得豫章,再传得延平,三传得考亭,而其学遂大显,皆南产也。淳公之言,庶几其知命乎?龟山先生游吾锡,乐而安之,至历十有八年不舍,其眷眷如是。   蕞尔东林,屡废屡兴,即已大半落为僧区。幸其旧地可复,于是得以严饬庙貌,奉罗、胡七君子左右以从,而又于其旁辟讲堂,筑学舍,群同志相与切磨其间,意亦天之所留以惠我后人欤?夫安知不在向者道南识中也耶?然则今日之会,乃一最胜机缘也。且自先生迄于今,已四百余岁矣。顷者有事东林,请诸当道。当道惠然许可,相与一意表章,传诸大众,大众翕然踊跃,相与交口赞叹。非夫东林□为灵也,先生也。先生上承濂洛,下启考亭,四先生之精神,直与天地相始终。而先生之精神,又与四先生相始终。宜其有触而即应,不戒而自孚也。是故必有先生之精神,而后可以通四先生之精神;必有四先生之精神,而后可以通天下万世之精神。所为维道脉,系人心,俾兴者勿废,废者复兴,垂之弥久而弥新也。皆自我方寸间握其枢耳。然则今日之会,乃一最重担子也。如此机缘不可辜负,宜作何酬答?如此担子不易肩荷,宜作何承当?因复缀其说,与吾党共商焉。   会约仪式   一、每年一大会,或春或秋临期酌定,先半月遣帖启知。每月一小会,除正月、六月、七月、十二月祁寒盛暑不举外,二月、八月以仲丁之日为始,余月以十四日为始,会各三日,愿赴者至,不必遍启。   一、大会之首日,恭捧圣像悬于讲堂。午初击鼓三声,各具本等冠服诣圣像前,行四拜礼。随至道南祠,礼亦如之。礼毕,人讲堂,东西分坐,先各郡各县,次本郡,次本县,次会主,各以齿为序或分,不可同班者退一席,俟众已齐,集东西相对二揖。申末击磬三声,东西相对一揖,仍诣圣像前及道南祠肃揖,而退。第二日、第三日免拜,早晚肃揖,用常服。其小会二月、八月如第一日之礼,余月如第二日、第三日之礼。   一、大会每年推一人为主,小会每月推一人为主,周而复始。   一、大会设知宾二人,愿与会者,先期通一刺于知宾,即登入门籍。会日设木柝于门,客至,阍者击柝传报,知宾延入讲堂。   一、每会推一人为主,说四书一章。此外有问则问,有商量则商量,凡在会中,各虚怀以听,即有所见,须俟两下讲论已毕,更端呈请,不必搀乱。   一、会日久坐之后,宜歌诗一二章,以为涤荡凝滞,开发性灵之助,须互相倡和,反复涵咏,每章至数遍。庶几心口融洽,神明自通,有深长之味也。   一、会众毕聚,惟静乃肃,须烦各约束从者,令于门外听候,勿得混入,以致喧扰。   一、每会须设门籍,一以稽赴会之疏密,验现在之勤惰;一以稽赴会之人他日何所究竟,作将来之法戒也。   吴桂森:东林会约   一、笃力行以宗教   宗教者,奉泾阳、启新、景逸三先生之教宗而主之也。盖东林之教,源本程朱,以穷理致知,以居敬存养。三先生用几十年苦功而得之于性命之微,修悟之法,参究已极精,辨析已极透,定于一尊,所以嘉惠后学者至径至切。今只须奉为法程,尽力步趋,实实穷理,实实居敬。若夫谈空说玄之陋,不惟当屏去听闻,即如鹅湖、姚江之辩,亦不必更烦拟议。惟并心一意,确守读书之法,以求致知;默观静中之体,以为存养。于以阐先生之教于方来,是为今日第一义也。   一、课实功以穷经   千圣精神蕴于五经,显而纲常名物,精而仁圣中和,无不具备。用世者不明经,以何为经济?求志者不知经,以何为抱负?所以卑言功利,见惑异端,病皆由此。先生所以揭尊经也,顾其书既浩博,其理更渊微,若非实下功夫,勤以习之,精以讲之,不能闯其藩篱,何从窥其壶奥?今须积年累岁,立会讲诵,先《易》、《尚书》,渐次《诗经》、《麟经》、《戴记》,期于必遍,使贯串于胸中,则出必为名世,处必为真儒,是为今日第一先务也。   一、绝议论以乐时   学问二字原不尚议论,维昔先贤间出清议以扶持世道,盖时或使然,万非得已。如吾侪闭户人也,原隔霄壤,幸逢盛世,圣天子当阳登用,必负良宜布,必惠泽何缘,更有游乡之论,夫子不云乎“天下有道,则庶人不议”。自今谈经论道之外,凡朝廷之上、郡邑之间是非得失,一切有闻不谈,有问不对,一味勤修学业,以期不负雍熙。是为今日第一时宜也。   一、屏俗棼以尽分   道义同堂,休戚之情,一邑本无不通。然有道情,有俗情。何为俗情?事涉利害,势切身家,或伸抑郁之思,或抱不平之感,是也。其端种种,非可一二数。夫布衣聚会,既无马腹之鞭;居肆讲求,岂堪蝇营之听。故愿会中一切是非曲直、嚣凌强弱之言,不以闻此席;凡夫飞书揭帖、说单诉辩之纸,不以入此门。稍近俗尘,一概谢却。若云将来解纷善应之方,请详规中处事接物之旨。诚以此端不杜,则取嫉取怨、兴谤兴尤,流弊叵测。先生九损中已先点破,今更宜谨毖,以安素位。是为今日第一禁戒也。   高世泰:东林讲会规则   每岁春秋上丁日开讲会友,至仲丁日设祭先圣之后为止,凡十日。依古礼三斋七戒之期为十日,讲习之实是日会友初到,先谒圣,次谒三公祠,次谒道南祠,讲毕再谒圣,俱行一揖一躬礼。入座东西两班,客东主西。两班中各以齿序,不必东西走易。供书案,班揖,撤书案,班揖。客后至,班揖。勿乱威仪,勿私笑语,勿谈时事,质疑问难,俱于听讲毕后任从枚举。远客相访,即于会所答拜,不必至客舟客寓。通名只用单帖,每期会友必登姓氏,以念后日操履。是日午饭后齐集座上,只设一点充饥。为远宾设馔,止用四簋,两荤两素,不杀生,酒只数行。   江苏省   ●虞山书院   在常熟城。原名文学书院,又名学道书院。元至顺二年,邑人曹善诚建。中祀孔子弟子里人言偃(子游),辟讲堂,列斋舍,有司上其事,设山长主之。至正末毁。明宣德间改建,更名“学道”,寻又圮。嘉靖四十三年,改建于虞山,仍名“文学”。万历初毁天下书院,仅存祠。三十四年,知县耿橘重修,辟有大门、经正门、富美门、游艺门、乐寿门、学道堂、体圣堂、有本室、讲武厅、谢圃等,更名“虞山”,聚众讲学,与东林书院相呼应。有《虞山书院志》刊行于世。天启中又废。崇祯年间言氏后裔复其地。清康熙、雍正间几修几圮。惟言子祠、莞尔堂存。言氏后裔时加葺治,地方官春秋祀之。咸丰年间又毁于兵火,仅存言子祠。   耿橘:虞山书院学道堂堂规(明万历年间)   父子之道仁帝尧曰:“父子有亲。”子思曰:“仁者人也,亲亲为大。”孟子曰:“仁之实,事亲是也。”为人第一要行孝,为学第一要识仁。孔子曰:“仁远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孟子曰:“仁,人心也。”程子曰:“仁者,浑然与物同体。”必仁而后可以事亲,若不仁,事亲皆伪。这个仁字可识得么?此学道堂中之先务也。   兄弟之道义帝尧曰:“长幼有序。”孟子曰:“义之实,从兄是也。”从兄便是序,序,便是义。伯兄乡长,庸常斯须之敬,非由外有,则义可识矣。必义而后可以从兄,若不义,从兄皆伪。这个义字可识得么?此学道堂中之急务也。夫妇之道礼《周南》曰:“关关雎鸠,在河之洲。”夫雎鸠何尝不匹处,但人不得而见之。是鸟之有礼者也。帝尧曰:“夫妇有别。”别便是礼,不混杂以居,必端庄而处矣。孟子曰:“礼之于宾主也。”古人夫妇相敬如宾,方是有礼。天诸凡等杀由礼而生,而礼岂等杀哉!必礼而后可以齐家,若不礼,齐家皆伪。这个礼字可识得么?此学道堂中之要务也。(以上三条,入而在家之道,然未尝不达于外也。)君臣之道智孔子之仕,原以见行可为主。帝尧曰:“君臣有义。”孔子曰:“君子之仕也,行其义也,必见得可行其义而后仕。”仕止久速存乎智,故曰知进退存亡而不失其正者,其惟圣人乎?孟子称孔子为圣之时而曰:“智譬则巧中,非尔力旨哉。”《易》曰:“智临大君之宜。”《吉书》曰“在知人”。樊迟问智,子曰“知人”。子思曰:“聪明睿智,足以有临,鱼水相得。”智合斯义,行矣智哉。留侯善藏其用,能用高祖,智斯大矣。射之巧拙,不靠于人,我智复何在哉!必智而后以事君,若不智,事君皆伪。这个智字可识得么?此学道堂中之大务也。   朋友之道信帝尧曰:“朋友有信。”孔子曰:“朋友信之。”曾子曰:“与朋友交而不信夫?”不信则终日同席而讲,连袂而游,共事而行者,总是一场大伪。哀哉,此非利交,即势交,即名交,不如无朋之为愈矣。子思曰:“不言而信。”孟子曰:“有诸己之谓信,而信可识矣。”必信而后可以交朋,若不信,交朋皆伪。这个信字可识得么?此学道堂中之重务也。(以上二条,出而在外之道,未尝不达于内也。)   ●钟山书院   在江宁城(今南京)。清雍正元年,两江总督查弼纳倡建,选通省士子肄业其中,延师教训,月给廪饩,世宗御赐“敦崇实学”额。十一年赐帑金千两,定为省城书院。乾隆元年,总督尹继善勒石《白鹿洞规条》和《分年读书法》于讲堂,院长杨绳武定规约十条,强调立志立品,勤学读书,穷经通史。四十六年,总督萨载定书院规条,院长钱大昕定条约。乾隆时期院内生徒已达数百人,分内课、外课、附课三类,外籍者有本学学官印文可附试,并拨给驻防八旗子弟名额。附课无额,后无论本省、外省士子均可肄业,规模甚大。课程初以科举诗文为主,乾、嘉、道间主讲者多欲改之。卢文弨两主院事,历时十年,《钟山札记》即其在书院校勘所积。钱大昕掌教四年,教士以通经读史为先,《廿二史考异》即在此写成。姚鼐自乾隆五十五年起先后掌教主讲二十年,以古文义法教生徒,门弟子知名者甚众。其后朱珔每月立小课以经解诗赋试士,胡培翚倡导实学,唐鉴倡程朱之学,风格各异,然成就皆卓。道光九年,布政使贺长龄筹款新建院中斋舍,为书院课艺集作序,勉励诸生“毋以文视文,而反之于心,必求其有得”,出所编《皇朝经世文编》以教士。咸丰年间,曾国藩借地重开,“堂庑斋舍之制十不逮一”。光绪七年,总督刘坤一“乃规旧址廓而新之”。清末改为江南高等学堂。   杨绳武:钟山书院规约   清乾隆二年   一、先励志   士莫先于立志,宋王孝先曰:“平生志不在温饱。”而范希文自为秀才时,即以天下忧乐为己任,志先定也。士君子束发受书,当以此等古人为师法,使志识坚定,气量宏远,立朝必能建树,居乡亦足模楷。若立志不高,委琐龌龊之见,缠绕于胸中,他日即有造就,亦自卑隘。否则,庸庸碌碌,无当有无之数,岂不辜负一生!”   一、务立品   《礼记·儒行》曰:“近文章,砥砺廉隅(廉隅:棱角。比喻人的品行端方不苟。)。则知廉隅不立,未可恃文章为能事也。唐裴行俭曰:“士先器识,而后文艺。”故其时王、杨、卢、骆号称四杰,不一见许,况其才远不逮此者乎?且四子犹是文士浮华之习,若等而下之,平时不知植品,临事必至贬节。青史所载,立身一败,万事瓦裂者甚众,大可惧也。慎之,慎之!有囊萤、抱火、断緅、磨铁者,况安坐书院,廪饩日给,而玩时愒日,业不加进,不惟上负朝廷养士之恩,而自待居于何等。韩子又曰:“业患不能精,无患有司之不明。”果能奋迅力学,三年五年之间,必有以报其勤苦者,勿谓余言不验也。经之名起于《礼记·经解》,《易》、《诗》、   一、穷经学   《书》、《春秋》、《礼》、《乐》所谓“六经”也,亦曰“六艺”。《史记》载籍极博,必考信于六艺。“五经”之名则自汉武置五经博士始,合《易》、《诗》、《书》、《三礼》、《三春秋》为九经,益以《尔雅》、《论语》、《孝经》、《孟子》为“十三经”。唐开成中有“九经”之刻,宋李至、刘敞各有“七经”之说,其后或为“十经”,或为“十一经”,至“十三经”而大备。说经者或为传,或为学,或为笺注,或为疏解,或为章句。“十三经”有注疏,“五经”有大全,而注疏、大全而外又有历代经解。其书具在,都未失传,真理学之渊海也。大抵汉儒之学主训诂,宋儒之学主义理,晋、唐以来都承汉学,元、明以后尤尊宋学,博综历代诸家之说,而以宋程、朱诸大儒所尝论定者折衷之,庶不囿乎一隅,亦无疑于歧路。古人穷经,不专为文章,而文章之道无涯,《周诰》、《殷盘》,诘屈聱牙,《春秋》谨严,《左氏》浮夸,《易》奇而法,《诗》正而葩。”柳子曰:“本之《书》以求其质,本之《诗》以求其变,本之《礼》以求其宜,本之《春秋》以求其断,本之《易》以求其动。”合二子之论文,可以知文章之道非原本于《经》不可矣。史之体有二:一曰纪事,一曰编年。《史记》   一、通史学   以后,“二十一史”皆纪事也。司马氏《通鉴》,朱子《纲目》,皆编年也。纪事之体又有二:一曰纪传,一曰表志。纪传之学,《通鉴》、《纲目》集其成;表志之学,杜佑《通典》、郑樵《通志》、马端临《文献通考》汇其萃。正史而外,又有旁史、旧史,如荀悦《汉纪》、刘昫《旧唐书》之属。《通典》、《通考》、《通鉴》、《纲目》俱有续者,而前如刘知几《史通》,后如胡寅《读史管见》,皆史学之科律也。要而论之,文笔之高莫过于《史》、《汉》,学问之博莫过于郑渔仲、马贵与,而褒贬是非之正莫过于朱子《纲目》。师子长、孟坚之笔,综渔仲、贵与之学,而折衷于朱子之论,则史家才、学、识三长,无以复易矣。   一、论古文源流   今人言古文者,动称八家,不知八家之于古文委也,非原也。古文之原当溯诸经,尤溯诸之最先者。经莫古于《尚书》,亦莫高于《尚书》。伏羲画卦,未有文字,《易经》之文多出《尚书》后,《尚书》千古文字之祖也。《典谟》,纪传之祖,《禹贡》,志乘之祖,《誓诰》,诏令之祖,《伊训》、《说命》,章疏之祖,他可类推。诸经各专一体,不能尽古今之体势,《尚书》诸体皆备,而文又最高,古曰祖也。《尚书》以后,能以文章继其传者《左》、《国》,得《左》、《国》之传者八家。《尚书》宿海也,《左》、《国》、《史》、《汉》,龙门、积石以下八家,则九河人海之处也。其余诸子百家,亦无能出《尚书》之范围。譬如淮、济、渭、洛,必达于河而后可入于海也。今人读《尚书》知尊之为经而不敢目之为文,愚恐数典而忘祖,故为推原。其所自详,则俟与诸生细论焉。   一、论诗赋派别   诗原于三百篇,犹古文之原于《尚书》也。雅变而为风,风变而为骚,骚变而为赋,为汉、魏乐府、古诗,实出于一原者也。汉、魏以后,子建为建安之杰,士衡为太康之英,灵运为永嘉之隽,此钟嵘《诗品》之说。而前有嗣宗,后有渊明,皆未之及。其实,陶之与阮足为魏、晋弁冕。永明以后,江左浮艳,而元晖为太白所宗,子山为子美所出,未可轻訾也。唐初承六朝余习,陈伯玉始变为古风。至开元、天宝之间,而李、杜、王、孟、高、岑杰然并出,极盛一时。要以尽古今之体势,兼人人之独专,则元微之所云:“诗人以来未有如子美者”。嗣是而为大历,为元和,为长庆,为开成各名家,过此以往,自郐无讥。高廷礼《品汇》有初、盛、中、晚之分,正始、正宗名家之目,虞山钱受之极诋之。要其源流升降次第,井然不可没也。赋者,班固以为古诗之流,宋玉、景差立其体,司马相如、扬雄之徒畅其风,至《二京》、《三都》而巨丽极矣。然论者或有叠床架屋之讥。自唐以前皆古赋,唐以后乃有律赋,而庾子山《哀江南》一赋,以古赋之气体擅律赋之声情,且一代之兴废盛衰具备,于是兼有诗史之义。尝窃论之:屈子之《离骚》一变而为庾子山之《哀江南》赋,庾子山之《哀江南》赋一变而为杜少陵之《新乐府》,此如鲲鹏之化身,二而实一者也。又少陵之《新乐府》,诗之变大雅也;白香山《讽谕诗》,诗之变小雅也;张文昌、王仲初之《乐府》,诗之变国风也。此皆愚之蠡见,俟暇日与诸生细质之。[   一、论制义得失   制义之体起于宋,而明代用为取士之制,本朝因之。洪、永之时规模草创,元气浑沦,至成、弘而称盛。成、弘、正、嘉之文理胜而法具,隆、万之文法密而才寓,天、崇之文才盛而法变。国初之文与天、崇相上下,而加以廓清摧陷之功,故其时为极盛。后此风气递变,作者代兴,要未有能驾乎其上者也。近二十年来,文章之病有二:槁其面目,钝置其心思,开卷索然,了无意味,假先辈之病也;臃肿其支体,痴肥其肠胃,捲卷茫然,不知何语,烂时文之病也。有起而矫之者,又或貌新奇则实庸腐,外崛强而内空疏,牛鬼蛇神,虎皮羊质,是为假西江假国初,盖不培其本而澄其原,故无以起其靡而矫其陋。夫所谓培其本而澄其原者,何也?多读书之谓也。多读书以为根柢,则熟于古人之义理,娴礼古人之法度,而有以得古人之议论,识见、气味、骨力亦因之日出,发为文章,有平淡朴实而无所不包,有光怪陆离而一尘不染,有规行矩步而通变无方,有千变万化而一丝不走者,奇正浓淡无施不可,清真雅正于是乎出。学先辈者真先辈,学西江者真西江,学国初者真国初,即为时文亦非烂时文矣。   一、戒抄袭倩代   韩子曰:“戛戛乎陈言之务去。”祖孝征曰:“文章须自出机杼,岂可寄人篱下。”若袭前人之文字,借抄于手,其为寄人篱下也更甚,岂但陈言之未去哉?至于倩人捉刀,尤为士君子所不齿。《颜氏家训》曰:“齐、梁之间,贵游子弟雇人答策,假手赋诗,及时异势移,至为人耕田养马,良可叹也。”颜氏重以为戒,学者岂可或蹈其辙?又温飞卿每入试,尝为邻铺作文,朝士薄其行,后卒不第。由此言之,不惟乞人倩代者固属无志之尤,即为人代倩者亦非有品之士也。诸生各知自好,必不屑蹈此弊,倘一犯之,当特置劣等以惩。若有在院人役作弊传递,察出,即将传递之人送监院官惩责。一、戒矜夸忌毁学者须虚心服善,文字果佳,亦本分内事,且学业无尽,进一步又有一步,工夫何用矜夸?若文字未到,便当克己自反,用功求进,忌毁他人,何与己事?至于课列前后,文有一日之短长,学有异时之消长,正当各自努力,前列者勿遽自夸张,后殿者亦无谩相诋毁。以上数条,皆往岁丁巳愚初至书院时所设以诏示来学者。时制府庆公、方伯晏公见之,俱与愚意契合,晏公更为之跋,今并录于后。继之者那公、郝公、武陵杨公、宗室德公,亦以为不可复得。及今制府尹公来,尤相印可。又渐摩日久,待士之隆,养士之厚,鼓舞振作更倍往时。今以书院会课付刊,尹公已为之序,余即录此以引其端,可不更赘一辞也。   秉道迪德,本本原原,开先圣之堂奥,翼后学以追趋,凡有志之士,当无不踊跃奋兴,日渐月摩,必有月异而岁不同者。昔陆子静会讲义利之辨,以为所喻由所习,所习由所志,而反覆于科举之学,令反观而端其趋,当日闻者无不竦息动心至于泣下。朱子亦谓其切中学者隐微深锢之病,跋而识之。至朱子学规,则自五教之目,为学之序,修身之要,以至于处事、接物之方,皆圣贤学后之纲领,后学由贤入圣之阶梯,彼此非有异同也。先生条列励志、立品以端其趋,慎交以乐其群,勤学、通经、通史以敬其业,论诗赋古文制义之源流以修其艺,戒抄袭、矜夸忌毁以警其惰,本末兼该,巨细备举,井井班班,已合前贤书院之所以教者,而观其备,又复由今入古而易于从,斯诚至教之典则,圣朝作人之隆规也。绎思佩服,为敬识之。西吴晏斯盛跋。   浙江省   ●丽泽书院   在金华明招山。南宋吕祖谦兄弟授徒讲学之所。常邀永嘉学派的薛季宣、陈傅良、叶适和永康学派的陈亮等来书院切磋、探讨学问。编著《东莱左氏博议》、《近思录》(与朱熹合著)等,供生徒学习。手订规约,规定“凡与此学者,以讲求经旨、明理躬行为本。肄业必有常,日记所习于簿,多寡随意”。“凡有所疑,专置册记录,同志异时相会,出所习及所疑,互相商榷”。“一时士人倾心向往,道统学派灿然昌明,名儒蔚兴,踵武相接,天下称婺州为小邹鲁。”金华学派得以创立。丽泽书院遂与岳麓、白鹿洞、象山并列而称南宋四大书院。吕祖谦去世后,弟吕祖俭承兄志传道讲学。嘉定元年,经吕氏门人请求,官府重修书院,建吕祖谦祀室和收藏其生前著作的遗书阁,并开始刊刻图书,其中绍定三年刻印的司马光《切韵指掌图》至今犹存,是宋版书院的珍本书。端平间吕氏门人又将吕祖谦祀室改建为吕成公祠,以吕祖俭配祀。淳祐六年,知州许应龙迁书院于双溪之畔,理宗御赐匾额。咸淳间又迁至旌孝门外印光寺故址。宋末元初,著名学者何基、王柏、金履祥先后任山长、主讲,四方来学者甚众。明嘉靖十四年,巡按御史张景命金华府通判汪防重修书院,供祀朱熹、张栻、吕祖谦。毁于明末。   吕祖谦:丽泽书院学规   乾道四年九月规约   凡预此集者,以孝弟忠信为本。其不顺于父母,不友于兄弟,不睦于宗族,不诚于朋友,言行相反,文过饰非者,不在此位。既预集而或犯,同志者,规之;规之不可,责之;责之不可,告于众而共勉之;终不悛者,除其籍。   凡预此集者,闻善相告,闻过相警,患难相恤,游居必以齿相呼,不以丈,不以爵,不以尔汝。   会讲之容,端而肃;群居之容,和而庄。(箕踞、跛倚、喧哗、拥并,谓之不肃;狎侮、戏谑,谓之不庄。)   旧所从师,岁时往来,道路相遇,无废旧礼。   毋得品藻长上优劣,訾毁外人文字。   郡邑正事,乡闾人物,称善不称恶。   毋得干谒、投献、请托。   毋得互相品题,高自标置,妄分清浊。   语毋亵、毋谀、毋妄、毋杂。(妄语,非特以虚为实,如期约不信,出言不情,增加张大之类,皆是;杂语,凡无益之谈皆是。)   毋狎非类。(亲戚故旧或非士类,情礼自不可废,但不当狎昵。)   毋亲鄙事。(如赌博、斗殴、蹴踘、笼养朴淳、酣饮酒肆、赴试代笔及自投两副卷、阅非僻文字之类,其余自可类推。)   乾道五年规约   凡与此学者,以讲求经旨,明理躬行为本。   肄业当有常,日纪所习于簿,多寡随意。如遇有干辍业,亦书于簿。一岁无过百日,过百日者同志共摈之。   凡有所疑,专置册记录。同志异时相会,各出所习及所疑,互相商榷,仍手书名于册后。   怠惰苟且,虽漫应课程而全疏略无叙者,同志共摈之。   不修士检,乡论不齿者,同志共摈之。   同志迁居,移书相报。   ●稽山书院   在山阴(今属绍兴)。宋代朱熹为浙东提举时常讲学于县城卧龙山西岗。后马天骥建祠祀之,吴革复请为稽山书院。元至正年间,廉访副使王侯复增葺。岁久堙废。明正德年间,知县张焕发重建。嘉靖三年,知府南大吉增建明德堂、尊经阁、瑞泉精舍,试八邑诸生,选其优者升于书院,稽山遂成浙中王门重镇。万历七年奉例毁书院。十年,知府萧良榦修复,立朱文公祠,大集越中诸儒会讲院中,又订立《会约》,反对虚谈,提倡实学,实有别于流入空疏之王学末流者。又即瑞泉精舍址建一堂,题曰“仕学所”。清康熙十年,里人虞敬道、柴世盛重建。其后兴学不断。   萧良榦:稽山会约   越中人文甲天下,读书作文取上第,自是诸生能事,且生文成倡道之乡,师友渊源,耳目所濡染,当有独得其守者,不佞亦何能有所裨益。顾人心之良,不触则不发。良心之发,不聚则不凝。一番拈动,一番觉悟;一番聚会,一番警惕。此古人所以有取于会也。不佞学未得力,悠悠无成,兹守大方,如泛泛于洪涛巨浸之中,莫能自树,方赖诸友以夹持,惟诸友亦藉不佞以为鞭影(鞭影:马鞭之影。马行时,见鞭影则疾驰,此所谓快马随鞭影,努力前进。),庶几哉相与以有成乎。爰为会规数条,与诸友共守之。   一、立真志   志者,人之命根。天下未有志不立而能有成者,今人有务学而不力者,惟志示真耳。颜渊曰:“舜,何人也?予,何人也?”以匹夫而直欲与舜为对,其志锐若此,是以卒为颜子。诸友意念蒸蒸,若有所兴起,只是意兴,未可语志。自今须有必为圣人之志,不为旧习所溺,不以小成自安。此志一定,即工夫亦过半矣。   一、用实功   圣门论学,只在谨言慎行,事亲从兄之间。象山云:“人情物理上用工夫。”彼圣贤者,岂不谈性命?以为日用应感之际,即性命之实功也。近时虚谈盛而实学微,言高于青天,行卑于污泥,以故有志者多不信学。诸友今日会后,务各各从伦理应感处实用其功,各就吾病所重者,克治消融。如往时骄傲,自后谦和得来;往时放纵,自后检饬得来;往时委靡,自后振作得来。一切人伦日用之际,俱从吾一念之微处自修自改,方是实功,方为有益。不然,即谈元析微,徒长知见,只益伪耳。愿共戒之。   一、涤旧习   习俗移人,贤者不免。然习气一毫不除,即于性命一毫未彻,此尤学之最要也。今世纷华声利之习,人人心髓。其高者,务词章、猎声誉相竞;其下者,侈舆马、华衣服、穷口腹相竞;又其下者,狡诈偷刻、好为讥讪,甚至出入公门、干预公事相竞。诸生来会者,固万万无此,然习气所在,易于自恕,各宜猛省。子曰:“士志于道,而耻恶衣恶食者,未足与议也。”语曰:“俭以养廉。”先正有云:“名节者,卫道之藩篱。”此自是士人之大端,不可不加意。苟诸友在会者,各务俭约,黜华靡;务忠厚正直,戒险僻邪媚;反求诸己,知自贵自重,则在外者无足入吾虑者矣。姚江之学者倡于越,越固有稽山书院,江陵秉政遽废之。余乡先辈萧方伯拙斋公,以户部主事,累迁绍兴府知府,时以廷议,晋文成从祀,遂得主张兴复,此其中饬诸生之会约也。约凡三事:立真志,用实功,涤旧习。大约与毅斋《水西会条》同。二公幼同志、长同学,其立身之品行同,其立朝之节概同,其人道之浅深同,则其立言之无不同也,宜哉!公亦有《水西会约》,以大意已尽此,不复赘录。嘉庆五年正月,后学赵绍祖识。   ●仁文书院   在嘉兴。明万历三十一年,知府车大任创建,有仁文堂、崇贤堂、有斐亭,集乡绅生徒讲学其中,为明代浙中王门的活动中心之一。次年,又与提学副使岳元声等大开讲会,订立讲规,规范其讲学行为。同时又批准府学生员蒋道原等人公呈,执行创置田、收院租、清稽查、明支给、酌支数、清册户、重主典、定祀礼、谨修理、慎请给、严看守之《条理院田事宜》,从经济上保障其讲学活动。   仁文书院讲规   明万历三十二年   孔子曰:学之不讲,是吾忧也。嗟乎,如以此语执涂之人,而告于三吴水湄之乡,岂不曰由之瑟奚为于丘之门乎!而孟夫子道性善,言必称尧舜。有激乎,有激乎,杨墨横议之世,语至动色,曰子何尊梓匠轮舆,而轻为仁义。伤哉,孔孟之心也。吾非斯人之徒与,而谁与?千百余年后,濂洛关闽之学兴,庶几乎不绝之缕。若晦翁先生,则理学家亢宗之冢子也。其叙石鼓书院略云:前代庠序之教不修,士病于无所学。即今郡县之学宫,置博士弟子员,皆未尝考德行道艺之素,其所授受又皆世俗之书,进取之举,使人见利而不见义。士之有志为己者,盖羞言之。是以,尝欲别求燕闲清旷之地,以共讲其所闻,而不可得。于是,往往择胜地,立精舍,以为群居讲习之所,而从政者乃或就而褒表之,若岳麓,若白鹿洞之类,是也。以三吴水湄之乡,霸气之余嚣凌诟谇之,习以为常,而可容易语此,渗以弦歌之化也乎?然而,学道爱人,当事者不啻三致意于兹土,既立之院,又置之田,又条之规画,而照临之下,倘或犹罹重阴雨露之波,终然自甘枯槁,无乃自暴者不可与有言,自弃者不可与有为也耶?我为之凛凛,即平生渺学寡修,少独得之见,谨以其所闻于先贤之大概,与后学之条规,聊注仪则于后,以俟君子采择焉。计开:   一、肃讲仪   先贤往矣。孤陋寡闻之士,少失师承,岂能一一读先贤之书,识先贤之行事。或者羹墙而见之,庶几见而问,问而思,思而求其所以庙貌尊崇之故,而倘然有记乎?诵其诗,读其书,不知其人可乎之一语。或者梦中一觉,未必非善与利之分,则入谒初诚。或者有似乎若弗克见之想,是故其为规也宜肃。议定每入谒,必盥沐而进,齐集于仁文堂。每会,巳时鸣钟五声,院赞二生导引齐入,肃仪澄虑,诣四先生神位前,唱排班,班齐揖,平身,如是揖者四,礼毕。初入会,谒者另出四拜,复导引出至仁文堂,东西分立,击鼓三声,各就班位,肃揖就坐。默坐少顷,院长先捧晦翁先生院规、象山先生喻义利章,或朗诵一过,或讨论一番,在坐者肃然倾听。复少顷,师友各随己意,以六经疑义互相问难。过未击鼓七声,执事者进茶饼,毕,一揖乃退。   一、酌期会   有虞氏未施信于民,而民信夫,犹言政也,况乎士也,而牧学之是期乎,可知期会者,不得已而为之者也。世朴而道存,则期会为乱道之媒,世衰而道丧,则期会亦反道之渐。三吴文胜之区,不患其文之漓,而患其质之衰也。仿古人社学之遗意,而有志丽泽之士,相与忠信切磋,琢磨其间,自不得不立期会,以收朋来之益。如白鹿洞岁以为常,如水西会于四仲,如东山于春秋二丁之日。总之,意不失古人举事,各随其地之所宜,以俟留心世教者斟酌而行之可焉。   一、严磨砺   书院之未立也,则立之难于虑始,书院之既立也,则立之难于成终。惟是学术之途,人品之往来不齐,既难以急迫求其是,又难以仓卒定其非。于是,有志之士,始有闭户扫轨,招之而不来者,而游浪者却以托名讲学,衣冠干进,甚至假贫病以求济,借孝养而谋食,院田几何,能得日销月靡,虚此廪禄而少实益为也。议于博士弟子中,果有文行潜修,德业日进者,当事者廉得其状,优异一二,称为院长,以为来学者之倡,或亦挽回薄俗士风之微意。   一、广与进   真修实践之士,往往出于布素,如吴聘君、王心斋其人者,故不尽由黉序中出。若必择其方类而取之,恐长林丰草间不免有遗贤,而亦何以风励。庶人之以修身为本者,是故,会讲之日,如或山林布衣,力行好修,但愿听讲,不妨与进。其怀私负戾,藉名干进者,一切摈斥之,无取焉。   ●瀛山书院   在淳安。北宋熙宁间,中宣大夫邑人詹安建双桂书堂于县西北之银峰之麓。“结庐其中,凿池引泉,注之以为方塘。”收詹氏群族子弟入学就读,外地士子也慕名而“负笈往学焉”。其孙詹仪之登绍兴二十一年进士,与朱熹相友善,常往来山中论格致之学。乾道七年,朱熹第一次来游,作《咏方塘诗》传世。淳熙二年,因詹骙殿试第一(状元),故取“登瀛”之义,遂改银峰为瀛山,其书堂亦改名瀛山书院。张栻、吕祖谦等也曾讲学于此。岁久倾圮。明隆庆三年,知县周恪重建。凡为屋楹,中为格致堂,前为登瀛亭,后为三贤祠、绪山钱德洪祀祠、大观亭,复方塘旧址构一鉴亭。五年,邑人方应时、方世义等共捐余亩,以作讲会之资。天启年间,方世敏制订学规,以格致、立志、慎修、安贫警士,讲学之外,每月三次会文,练习制艺时文。岁久废。清顺治间,知县高尔修、钱同鼐先后修葺,各捐田广祀。后经多次修复,规模日大,有朱文公祠、詹先生祠、方先生祠、邑贤候祠、乡先生祠、双桂堂、格致堂、大观亭、仰止亭、得源亭。年重建。今为县级文物保护单位。   方世敏:瀛山书院学规   明天启年间   一曰格致   格致者,圣经八条(指格物、致知、诚心、正意、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先务,古今理学之关键也。秦火之余,书缺有间,晦翁朱子取程子之意,与虚舟詹先生商榷于瀛山而补辑之。前此创复书院诸先达,特颜其堂曰“格致”,所以志贤迹示学的也。今读朱子之《传》曰:“天下之物莫不有理,则此备物之,我是亦一物,而非遗内也”,曰“人心之灵,莫不有知,则此所致之知,虽寄之物而非徇外也”。内外兼该,格致之义真至微至妙者也。学者格一物即致一知,日积月累,豁然贯通,按之心,有全体证之。世有大用,方是物格,方是知至。若徇外遗内,记丑而博,无益于身世,则直子程子所呵,玩物非格物矣。愿与同志戒之。   一曰立志   天下事未有无志而能成得,盖一时之趋向,终身之事业系焉。今士所读者六经四子之书,所志者非六经四子之业,认富贵为功名,自童子时而心之所至惟是物耳。尝观汉唐以来,博洽载籍、掇巍科位公卿者,何可胜数;而声施后世、袭其香、仪其羽者又不尽高科大官辈。此可惕然省矣。朱伯贤曰:“君子莫先于立志。志仁义者其德著,志功名者其业崇,志富贵者其势广,视夫所志何如耳。”周子曰:“志伊尹之所志,学颜子之所学,过则圣,及则贤,不及则亦不失于令名。”而子朱子亦以为书不记,熟读可记;理不明,精思可明。惟有志不立,直是无著力处。旨哉斯言!吾侪能无仰止之思乎?   一曰慎修   修身之学,圣门言之详矣,总之不出慎厥身修一语。盖人一涉世,即有富贵贫贱异其境,荣辱得失交其前,是非毁誉惕其心,爱恶忧喜生乎内,酬酢应感挠乎外,千态万状不可胜穷。若或不慎则中无主,而匪僻入之,即素号贤者,心且不觉,引之而去矣。一失其身,虽痛自悔责何益耶?昔黄勉斋称朱子有云,其为学也穷理以致其知,反躬以践其实,至于养深积厚,精持者纯熟,严厚者和平,犹慊然有不足之意。盖惟终身凛此慎修也,故虽身受群小之诋毁,而其行益彰,乃若不慎不修,则鸡鸣为跖徒,语默类穿窬,□亡归禽兽几希矣。去虚名何为?虽或誉之,可愧弥甚耳。《易》曰:“吉凶悔吝生乎动。”吉一而已,动可不慎乎?故慎修者于善之萌焉,若食之充饱也;若抱赤子而履春冰,惟恐其陷也;若鸠毒之投羹,虎蛇之横集,盗贼之侵凌,欲有以避之而胜之也。古君子凝至道而成盛德,罔不由斯。此朱子所为穷理致知、反躬实践而必要之居敬以立其本也。敬与吾辈勉之。   一曰戒傲   夫傲,凶德也,不可长也。《书》曰,无若丹朱傲,丹朱非□大过极恶。见于经传只一傲字,遂目为不肖,今之为士者,得无傲心与?尝读卧碑有云,初知行文,眇视师长,正切中今时之病。果乐,尚安望其沉潜逊志,造于上达之域哉?阙党之将命滕,更之不答,皆所以潜消其傲心,欲其反而之道耳。盖傲之反则为谦,谦则卑以自牧,而循循之礼立矣;傲之反则为虚,虚则乐善能受,而休休之量廓矣;傲之反则为敬,敬则无众寡、无大小、无敢慢,而瑟□之德昭矣;傲之反则为恕,恕则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而终身之行无适而不当矣。夫傲之病如彼,不傲之善如此,人胡不重以为戒!故君子之禔躬(禔躬:禔,安也。躬即身。犹言安身)也,忿词不出于口,厉气不形于色,惰慢之容不设于身体,敢日受益,期免损耳。   一曰安贫   贫者,士之常,不足异也。世之恶贫贱者曰“逆境”,曰“处变”。夫境而逆之,变而处之,未有不动其中者也。惟能守之以顺,不失其常,斯处一而化齐矣。此孔子所为贤颜子也。明道谓寻孔、颜乐处,其言引而不发,而孔子遥对叶公则曰:“发愤忘食,乐以忘忧。”夫知其所以忘者,而所乐者可知已。后儒倡学者,治生为急之说,于是人人借为口实,营营逐逐,猥曰:“吾以治吾生耳。”嗟夫,孔、颜岂不能治生者?然食无求饱,居无求安,箪瓢疏水,皆有以自乐。今乃借治生之语,行逐利之私,其为患贫孰甚焉?夫士顾自立何如耳!即不能希孔、颜之乐,第能确然自守,耻事干谒,则人有不爱之重之者乎?试读《齐景公有马千驷》章,设有以景公称人者,虽匹夫亦耻其不足为;有以夷齐称人者,虽侯王亦若欣慕焉。夫匹夫之于千乘,侯王之视饿夫,相去甚远矣,然匹夫羞比于千乘,而侯王愿附于饿夫。何重何轻,是必有辨之者。   一曰会文   《易》称“丽泽”,语在辅仁。离群索居,虽贤哲不免过举焉。此会友所以为进修之急务也。院中先辈,仪型重在德厚行优,不拘拘以文章规进取。今国家设科以制艺取士,虽使圣贤复生,不能舍此为大用之兆。士既幼学,必须壮行,胡可师心自用,而不课文之为兢兢乎?请于诸友中,择一学行老成者为会长,每月三会,每会书一、经一、诗表判策各一,务要篇数俱完。先呈会长批阅,次与同会互正,须各倾倒知见,以相裨益,不得阿附雷同,亦不得长傲咈善。如此则道日以明,德日以进,他年黼黼皇猷(皇猷:帝王的谋划)之具,裕诸此矣。   一曰尊注   圣为天口,贤为圣译,学者欲明经书而不遵传注,是犹楚欲齐语而不以齐人为傅,虽窃意齐语,间有一二暗合者,然求其纯乎齐也不可得矣。迩来习尚诡异,专以背注为高,剽葱岭竺乾之绪,作蛇神牛鬼之妖,是朱者笑,非朱者投,蹒跚道周,妄夸绝顶,何其骤也。夫朱子潜心学问,折衷群言,孳孳于后进之梯航,亦稍苦焉。学者胡不为忠臣,而甘为逆子耶?乃好异者动以超脱神奇为解。讵知学士家厚养伟抱,即遵传注,自抒所得,岂遂不超脱、不神奇乎?且主司所取在文工拙,不在说异同,胡不帖心抑志,以定一尊乎?自今经书义,愿以朱子传注为鹄,凡坊间所鬻佛书异说,及悠谬不经之谈,屏不寓目可也。   一曰通务   吾辈所称博古者,岂必羡更生之竹牒,把子云之弱翰乎,谓将有以用之也。时务所急,如宗室日衍,卫所日耗,征榷日烦;边政所关,如边圉之要害,蛮獠之错处,沿海之倭奴;漕运所经,如海运胶河;水田太仓所资,如盐法、开纳;田赋所稽,如黄册实征;兵食所需,如屯田牧马,民兵招募;土著风俗所系,如禁侈靡、抑末作、驱游食;闾阎所重,如行乡约,编保甲。诸若此类,虽未能一旦周知,须考之往古,参之时制,稽之奏议,访之先达,辨之师友,酌之胸臆。庶临事确有硕画,如有用我,执此以往,不学无术之讥或可免耳。试观朱子,天文地理,律历兵机,无不考究精详。吾辈抑止此山,可曰自有肉食者谋,而置天下于度外乎!   一曰知命   命也者,夫子所罕言,然于伯寮之诉、卫卿之得,莫不曰命。《论语》卒章曰:“不知命无以为君子。”则知命要矣。后世有著知命之论者,其言宏博恣肆,未免怨尤,不可谓之知命也。《易》曰:“乐天知命”,故不忧。夫惟乐而不忧也,然后可以言知命。不然有一毫怨天心,便懈了多少学问;有一毫尤人心,便添了多少坎壈。且无论大得失,即以考试一事言之,亦不胜憧憧之扰矣。高者蒙忌,下者生怨,取者扬扬,去者戚戚。甚有谓文章自古无凭据,但愿朱衣一点头者,此尤失意无聊之语,而世乃相传为实录。嗟夫,朱衣岂造物者,文章安得无凭据耶?以文章为无据,是直信伯寮之诉为命,而不知道之行废固有命也。徒知卫卿之得有命,而不知讲礼退义之为受命也,岂足以语知命哉?孔子曰:“射有似乎君子,失诸正鹄,反求诸其身。”盖惟反己而后能立命,惟立命而后能知命。噫,此可为知者道也。   一曰惜阴   《易》曰:“君子进德修业,欲及时也。”及时者,日有就,月有将,穷年矻矻,岂故为是劳苦哉?彼固有所乐之也。盖天下至尊者莫如德,至贵者莫如道,道德之乐,即终身求之且惟日不足,况可自暇逸乎?大禹惜寸阴,文王日昃不遑,周公夜以继日,彼圣人且如此,下圣者又何可玩日愒月,虚度岁华已耶。夫天地之性人为贵,幸而为人矣,又幸而为士人矣。诚使少者能及时而志道,壮者恐迟暮之无闻,朝乾夕惕,自与圣贤同归。若悠悠荡荡,日复一日,既不能道德,又不能文章,毋惑其与草木同腐也。故朱子曰,勿谓今日不学而有来日,勿谓今年不学而有来年,日月逝矣,岁不我延。呜呼,老矣,是谁之愆?斯固劝学之格语,实为惜阴者痛著一鞭也。敬与吾辈终守之。   ●龙湖书院   在平阳县。清乾隆三十一年,知县何子祥创建,定有章程,每年招全县生童文理明晰者三十人为“内肄业”,住院学习。每月“会课三次”,每三月“季考”一次,冬月季考甄别一次,其文理荒谬者遣归,于来年春天“考补”。此种管理方式较为罕见。咸丰年间,因兵火停废。同治初年,知县余丽元兴复书院,重订院规、章程,延名师讲学,集诸生数十人肄业其中。公余则常至书院,“相与商榷文艺,为诸生劝学”。三年离任,因作箴言留别,教诸生为学、为文之法。   余丽元:留别箴言   清同治三年   平邑士人,不克讲学久矣。余甚忧之,兴复龙湖书院,延名师主讲,萃诸生数十人肄业其中。诸生感余造就之殷,咸朝夕讲诵,弦歌之声不绝于耳。余以公余之暇,屏去兼从,辄至书院,相与商榷文艺,为诸生劝学,见其彬彬有礼,顾而乐之,今而知我士人之果可与共学也。从此下帷攻苦,笃志潜修,文章何患不工,科名何患不获。顾为学之道,岂区区习举业取科名而已哉?吾儒自待不苟,即立志不容自卑,须知制艺而外尚有学问,科第而外自有人品。彼日从事于记诵词章,学世俗之所学,而不闻圣贤之道,窃一知半解,以求诡遇而幸获者,吾不知其置身何等,亦非余之所望于诸生者。夫圣贤之道,昭若日星,人人可学而至。教人以学,而不以圣道相勖者,是弃其学者也。语以圣贤之道,而自谓不能学者,是自弃也。当肄业之初,诸生祗知按课作文,为弋取功名计,未遑语及圣贤之道也。今既知向学矣,而不以圣学交相勉励,非惟待诸生薄甚,自待亦复不厚。余自卸篆后,诸生造庐晋谒,不惮问字之忱,且肫肫然以获蒙栽培为谢者。今余将行矣,惜未及见诸生学之成,名之立也,而顾无一言以为别,无论负诸生倾慕之殷怀,抑亦返诸余劝学之初心,终觉歉然有未尽也。爰适应举论学、论文者各条列于左,非敢曰留别箴言,或亦于诸生讲学、作文之功不无小补云。   论为学八则   一曰辨学术之正   夫子曰:女为君子儒,无为小人儒。夫既目之为儒,何至与小人同归,亦谓其学术有正有不正耳。学术不正,心术亦因之而偏。俗学既溺于记诵词章之习,异学又屏弃语言文字意见,以致良知为妙用,以顿悟为神奇,毫厘之差,谬以千里。故圣学断以程朱为宗。何去何从,学者当辨之于早,以定其趋向。   一曰明出处之节   功令以制艺取士,虽孔孟生今之世,舍此未由进身。窗下自宜笃志用功,务崇正学。至入场作文,惟有范我驰驱,切不可存患得患失之见。幸而高掇巍科,置身通显,尤不可依附权势,脂韦以求合,阿媚以取容,一朝失足,千古贻讥,当思何以上不负吾君,下不负吾民,中不负吾学,方于出处之节,庶几无忝。   一曰凛守身之箴   守孰为大,守身为大。吾儒束躬自爱,如摴蒲(①摴蒲:一种游戏,以掷骰决胜负。始于汉代,晋代尤为盛行。后来泛指赌博。)之戏,淫邪之行,吸食洋烟之类,必皆所不屑为,其或把持公事,包揽钱漕,出入衙门,武断乡曲,纵幸苟容于目前,势必身败名裂,自罗法纲而后已。故君子怀刑思,守身者,务宜切戒。   一曰笃交际之义   诸生敬业乐群,自以取友为尚。当求益友、畏友以匡己所不逮,失相劝,过相规,乃能得观摩之益,切勿相狎相谤,致启凶终隙末之嫌。推之睦姻任恤,皆吾儒分内事,一族之中,无非同气,一乡之内,莫非桑梓,须信以交友,恕以待人,和以接物,有余地以处人,方有余地以处己,故交际之间,不可不笃。   一曰慎言行之防   言与行非有两事,分后先,不分彼此也。自问我能行之,而后言之,既已言之,则必行之,苟所行不逮,所言口与心违,耻孰甚焉。《易传》曰:言行,君子之枢机也。枢机之发,荣辱之主也。可不慎哉!   一曰凛修齐之学   士有声华,藉甚不愧。温文尔稚之儒,而考其内行伦理多亏,识者窃心焉鄙之,谓冥本买先拨,则修齐之学不可伪为也夫。一家之中,无非父子、兄弟、夫妇,上有父母而不能孝顺,下有子媳而不能训诲,兄弟之亲视如路人,身不行道不能行于妻子,如是尚可腼然人面,自立于宇宙间乎?皆由不知格致诚正以修其身,而欲其家之齐也,得乎?诸生其各返己而自思之。   一曰审操舍之几   天君泰然,百体从令,故心为一身之主。心苟不存,则言行交际之端,伦理事物之接,皆漫无主持,安能推行尽利。顾此心之操舍,其几甚微,而其功非易,必也穷理以致其知,力行以践其实,主敬以立其本,存诚以峻其闲,亭亭当当,直上直下,此心常在腔子里。由是动静语默,觉一事有未妥,即于心有未慊,操存之功愈密,即造道愈深,何患不优入圣域。故学问之道,必自求放心始。   一曰严义利之辨   孔子谓喻义为君子,喻利为小人。孟子则以舜、跖之分,在利与善之间。夫人莫不有羞恶之心,指之为小人,为盗跖,其人必不甘受,而见利忘义,其所行实与小人、盗跖等,则利令智昏使之然也。故天下蔑礼犯分荡检逾闲之事,皆好利之徒为之。其有乡党自好者,亦知君子固穷,斤斤自守,虽无绝大学问,究不失为一乡之善士。若乎蹴之与不屑,受万锺则不辨礼义而受之,是晚节不终,□诸守义之初心,其何以自解。是必如夫子明于辞受之故,无处而馈之,断不以货取不得,以取不伤廉与不伤惠自为解□也。故为圣贤之学者,必能跳出义利关头,始能有向上处。   论为文八则   一曰辨题体   题体者,何如过脉,题截上截下,题两截,分轻重,题立纲发。明题之类,相体裁衣,自有一定之法。明李九我先生论题体最详,《文诀》中亦曾言及之。今人不知题体,故一题到手,茫无着笔处。   一曰审题窾   此须涵泳白文,细玩朱注,如全章题所重在何节,全节题所重在何句,数句或单句题所重在何字,仰承来脉,俯注下文,应着眼在何处,探骊得珠,所剩皆鳞爪矣。觑定此题窾,通篇自迎刃而解,其胜人即在此一着。   一曰明作法   一题有一题之作法,法自理生,理从题出,能辨题体,审题窾,而不知作法者,未之有也。顾舒卷从心,能神明于理法中而不为法所拘者,所谓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是又非作家莫能辨。   一曰精结构   作文如构屋然,堂室廊庑溷厕莫不各为布置,而内外通达,完密周整。故文有篇法,有股法,有笔法,有句法,有字法,有起伏,有照应,有反正开合,有腾挪顿挫,必使有篇如股,股如句之妙,而结构乃精,非信手拈来,□凑成文者所能道。   一曰正文体   文各有体,即家数亦异,不善学者莫知所择,于是清刻者易失之沉□,雄健者易失之板重,逞才华者或不免于填砌,讲理法者或不免于枯寂,走机神者又不免于油滑,惟去其所短,学其所长,故文以清真雅正为宗,自一望而知为学养兼到之士。   一曰□经义   文不可无色泽,自以用经为长,所贵取□经义,自铸伟词,方为以我用书,不为书用我也。今人经学荒芜,其文词采非从书上融会而出之,系向成文袭以得来,谚所谓半路接担,不知来历者,有何意味。又或巧取工对,如墨卷(墨卷:本指科举考试中应试者所答的试卷,后泛指坊间刊印的中式者的试卷或应试读物。)中日宣三德,风儆十愆等类,抑知《书经》三风、十愆之风字,非可与日作对,奈何割裂经文,不顾经义如是,故学者当以治经为先务。   一曰濬心源   学者日习为文,徒向考墨卷中求生活,而心源不清,文何由工?即能工矣,未免依傍门户之见。善作文者,于题中、题神、题理细细领会,其看题之处已高人一等,而心□又打贴干净,空所依傍,不作人云亦云,自然心灵手敏,所谓成诵在胸,借书于手是也。   一曰熟机杼   前辈论中诀谓,中异不中同,中明不中暗,中整不中散,中浓不中淡。又谓元墨①高人一着,魁墨②紧人一着。而吾谓不外一熟字。孟子论仁,亦在乎熟之耳。其文机杼能熟,有金和玉节之容,无剑拔弩张之态,使人阅之不觉赏心豁目,所谓着似平常实奇特,成如容易却艰辛,皆熟中境界也。炉锤在手,变化从心,知此道者自能悟之。   ●二戴书院   在嵊县。旧为晋代戴逵(字安道)、戴颙(字仲若)父子读书处,宋时建为戴溪亭。元至元十七年,县尹汪庭改为雪溪精舍。元贞二年,浙东佥事完颜真、县尹余洪改名二戴书院,祀二戴,集诸生肄业其间。至正五年,县尹冷瓒重修。二十年毁于兵火。后几度兴废。清同治年间,知县严思忠倡议移建别处,至光绪初年,知县陈国香始捐资落成。光绪二十六年,蔡元培曾兼任院长。二十九年,邑人郑锡生、王丙枢等改为县立高等小学堂。   蔡元培:剡山二戴两书院学约   清光绪二十六年正月二十七日   一、书院为诸生肄业而设,膏火奖赏,皆以资学费也,不可存争利之见。   二、举业者,所以觇其学,非以为学也。平日当究心有用之学。应试时,借题而发挥之,各道其所得,达意而止,决不可有描头画角之习。   三、既知第一条之义,则不可不知学问宗旨,曰求有益于己而已。虽然,凡事之无益于世者,必不能有益于己;有害于世者,必将有害于己。故学当以益己、益世为宗旨。   四、既知第二条之义,不可不明工食之理。古称四民:士、农、工、商。士者,包官与师而言,实言之,则皆工耳。农者,耕牧之工也。工者,制造之工也。商者,贸易之工也。师者,教育之工。明耕牧、制造、贸易之理,以教农工商;明教育之理,以储师材,而又申之以互相交易之道者也。官者,有教育之工,类于师者也(如国子监及各府州县教职之属);有会有建置之工,类于工者计之工,类于农商者也(如户部之属);有有听断之工,与师相剂者也也(刑部之属);(如工部之属);监督之工,所以稽诸工之称职与否而进退之者也(若吏部及督抚道府州县官),而总监督之者,为天子。其所取之俸禄,若薪水,若工资,皆食也,皆所以贸易其工者也。因其所为之难易,所及之广狭,所关之轻重,以为所酬丰俭之差。盖天下未有无工而徒食者,此古今之公理也。世衰道微,知诈愚,强陵弱。彼农工商者,既因工而得食矣,受愚于士而不知受愚于士而不知其所以养士之故,而漫焉供应之。为士者利其不责吾工焉,而可以徒食,又利其不知丰俭之所由差也,而可以袭取丰焉,于是致力于袭取之术以为工,而教者亦遂以教此术为教育之工,揣摩焉,钻营焉,无所不至矣。而求为士者益繁。彼农工商者,以不蒙士之教育而因循简陋,所得殆不能自给矣,而上又劫其强半。积久则农工商固无以自养,而士无可劫,则皆贫,贫则争,争则益贫。积贫而所以卫生者,不得不简,则弱积,争而互相维持之势□,则愈益弱。呜呼!此我中国所以以四万万之众,而亟见侮于外国,以酿成亡国亡种之祸者也。诸生有志为士,当思自有生以来,一切养生之具,何事不仰给于农工商,而我所以与之通易者,何功何事?不患无位,患所以立,怵然脱应试求官之积习,而急致力于有用之学矣。   五、学者既知第三、第四条之义矣,而或不能自拔者,曰徇俗。其以考其进退也。   六、徇俗之易也,惑于俗论之近理而乱真,则又有术以救之,曰实事求是。闻一言也,见一事也,必溯其所由也,必推其所极也。既得之矣,又溯其所由之所由也,推其所极者之所极也,必灼然见其理之无误,确然见其事之必行,而后从事焉,则无所惑矣。嗟乎,彼星卜风水,一切捕风捉影之谈;劫夺撞骗,一切忍心害理之事;胁肩谄笑,一切附势避祸之术,其所以陷溺人心者,夫孰非乘虚而入者与?   七、志既专矣,乃可以详第三义之目,人曰自治者,如身理、如心理学是也,此有益于己即可推之以益世者也。曰人与人相关,父子也,兄弟夫妇也,师友也,君臣也,官民也,若教育学,若政治学,若社会学,若伦理学,若文辞学(此为达意记事之作),若美术学(此为抒写性灵之作,如诗词绘事)是也。国与国相关者,若公法学也,此与世互相为益者也。其道义颇见于西人史本守氏之肄业要览,其书目略具于会稽马湄莼氏用   八、学目既定,乃次学课写读书记是也。日记读其书几叶,有新知,有疑义,皆记之。积一月,则随课卷而缴焉(用两册,缴甲册,则写乙册;墩乙册,则写甲册),使书院得以所见评议其得失,而且与课卷相证,鉴外力之激搏,闵学术之衰飒,欲书院以为学堂,懿哉!诸君子之远识也。虽然,书院与学堂,名异而实同者也。学堂而徒名与,则犹昔之书院也;书院而能责实与,是亦今之学堂也。且既欲推广矣,必先有所整顿焉以为之基础。用贡其愚著于左方,冀诸君子之不我弃而有以是正之焉。   九、学课既立,诸生不负肄业之名,而院长亦有所借以尽心矣。虽然,间有牵于他事而未遑及者,则亦不相强也。   十、无论缴日记与否,第一课期,皆当粘名条一纸,详书字、年、住址及在家读书或出门教读等事,藉以申师友关系之义。诸生既知第一条之义,谅不致有假名增卷吸取小利之见。而监院诸君子既以教育责院长矣,谅不至疑其有私而复行科举糊名之例也。   元培生六年而入塾,以次读《百家姓》、《千字文》、四子书、五经,循文雒诵,未了其义也。十二岁而学为制艺,汩没者六七年,乃迁于词章,深服膺章实斋氏言公之义。又一年而读王伯申氏、段懋堂氏诸书,乃治故训之学。于时脱制义之范围矣。应试之作,皆称意而书,虽于朱子之说,不无异同也。可三四年,而读庄万耕氏、刘中受氏、宋于庭氏诸家之书,乃致力于《公羊》、《春秋》,而佐之以太史公书,油油然寝愤于其间。又四五年,而得阅严幼陵氏之说及所译西儒《天演论》,始知炼心之要,进化之义,乃证之于旧译物理学、心灵学诸书,而反之于《春秋》、孟子及黄梨州氏、龚定盦诸家之言,而怡然理顺,涣然冰释,豁然拨云雾而睹青天。近之推之于日本哲学家言,揆之于时局之纠纷,人情之变幻,而推寻其故,益以深信笃好,寻味而无穷,未尝不痛恨于前二十年之迷惑而闻道之晚。年过三十,而所得尚止于此也。睹同辈之意,又辱监院诸君子之盛情,又亦欲以所自信者与诸君子切劘而讨论之也,遂不敢以弇陋辞抑。又闻诸君子弊也,救之以自立。自立性者,万物所公有也。金之坚也,火之炎上也,水之下也。人所不能强也,而况于人。人之所以自立者二:曰职分所当为者是也,曰权分所当得者是也。能为而不敢为,失职,即失权也;可得而不能得,失权,亦失职也。二者互相持以完其自立者也。彼徇俗者,辄托于君父之命、朋友之劝焉,不知诤臣诤子,先师所急,治命乱命,于传有之,切直责善,则尤朋友之分也,岂足以夺吾志乎!自立性失,甚者,子弟席祖父之荫而废其正业,妇女图悦己之容而梏其天形,而彼昏昏不知,且一以为全权,一以为识职也,悲夫!   光绪二十六年二月,山阴蔡元培识   ●剡山书院   在嵊县。清乾隆五十八年,监生支本、贡生支金捐建于县学棂星门右。共余楹,规模较大。复捐岁脩田余亩。道光六年,又添建院舍楹。咸丰十一年,因火而圮。同治二年,俊辉、俊生重修,费资千金。光绪二十六年,正月蔡元培任院长,拟《剡山二戴二书院学约》,后又颁《告嵊县剡山书院诸生书》,从教育目的、教育内容、课程设置、讲课制度等方面进行改革,为书院改学堂打下了基础。三十一年,改为私立剡山高等小学堂。   蔡元培:告嵊县剡山书院诸生书   清光绪二十六年八月二十六日   鄙人承乏书院,已逾半年,来此解装,将及一月,得与贵县贵士大夫上下其议论,纯挚之情,奋迅之气,非他县所及也。鄙人蒿目时艰,推寻原始,非有开智之事,必酿亡种之忧。一手一足,命在何时,随地随时,嘤求同志。大水无津之惧,望门投止之况,岂好事哉,诚有所不得已也,属者登楼,发箧见藏书之褒然。率臆妄谈,辱满堂之属耳。嗟乎,几何起点,其在斯乎!敢述管见,以质高明。在官在府,尚非出位之思;可言与言,庶免失人之诮。   一、评阅课卷,便尽院长之职,此书院积习,鄙人所深耻,故于学约之中,特定日记之法,冀以收之桑榆,起诸萍未。而悬悬半载,缴者两人而已。入夏以来,屡闻诸生以鄙人久不到院,啧有烦言。鄙人方以笔达之艰,企于问难之切。簿稽多事,深用歉讼。乃束装莅此,为日久矣,自诸老先生及素交以外,肄业诸生,鲜启问者。然则诸生所责备于鄙人者,如弊衙门之无所事事,而又不准其请假而已。鄙人深以为怪,亦复重以为忧。惟闻前年院长曾有辟馆授徒之例,鄙人不敏,愿步后尘。惟八股文、八韵诗,鄙人自二十岁以后,即已摒弃,虽侥幸得第,并不系此。同年生沈、关诸君所谂知也。如有英俊后生,破除俗见,志为实学,以备致用,则鄙人不量识途之微明,愿助及群之孟津(孟津:津名,在今河南孟县。相传周武王伐纣与八百诸侯会盟于此。比喻称雄、成功之助。),否则鄙人为无功之劳,不殊素食(素食:无劳而食,吃白食。)。在贵县为无益之费,徒尔虚靡。鄙人将授安道破琴(安道破琴:安道,晋人戴逵之字。破琴,毁坏其琴。安道善琴,但不愿为武陵王司马晞而鼓,乃破琴拒辞。事见《晋书·戴逵传》。此与下文君苗焚砚之举,皆言辞职不干。)之例,为君苗焚砚(君苗焚砚:君苗,晋代人。焚砚,又作焚研,指毁坏文具,不再著述。事见《晋书·陆机传》,其称“君苗见兄文,辄欲烧其笔砚”。)之举矣。   一、学生分受业、听讲两类:终日在院者为受业生,一切学业程度起居时节,皆由鄙人检束,听讲生则或以自理家务,或以为人教读,不能终日在院,惟于讲学时趋听而已。每日为普通讲期,午前一点半钟,午后一点半钟。逢房、虚、昴、星四日为特别讲期,凡不在受业听讲之籍者,皆与闻。   一、受业籍不在十人以上,则此事不开办。因所益无多,而于鄙人欲为之事,反受掣曳也。   一、听课生不限人数。一、鄙人或有他事,须放假二三十日者,当由鄙人自请摄讲之人。   一、院中藏书,经史大部已具,所必须增加者,惟新学书而已。约计购书之价,不过数百金,拟劝捐。   一、捐数自五银元起,多多益善。一、收款购书,皆请董事诸君经理,鄙人概不与闻。惟所购书目,则与商酌。   一、购书既备,宜准阖县士子得就院检抄,惟不得携出。   一、宜请一住院董事任料检藏书之责。凡检书而误毁损者,责以赔偿。   一、六月、十二月,宜曝书,由诸董事集阖邑绅耆按目检点,如有缺少,责在院董事赔补。   一、在院董事,宜酌定脩金。语曰先其事而后其食,非曰为其事而让其食也。既工食相称,则可责备以屏他事而专一责矣。   一、在院董事之脩金,宜于每年于院长束脩及诸生膏火中提十分之一以充之,所损小而所益大,稍明理者,无不乐也。如有无理之言,创议者愿任其怨。   一、所提之款如尚不敷在院董事赡家之费,宜请其收蒙学子弟,依本县《冯氏训蒙说》之法教之。其有应变动处,由院长商同改定。此亦开风气之捷法,一举而两得者也。   一、逢昂(房)、虚、昴、星日,院长午前讲学,午后在院董事当集邻近不识字人及儿童、妇女,为讲朱子《小学》及《圣谕广训》之属。   安徽省   ●水西书院   在泾县。原名水西精舍。明嘉靖三十一年,督学御史黄洪昆、知府刘起宗、知县邱时庸创建于水西宝胜寺。嘉靖二十七年,举水西讲会于宝胜寺,张棨、邹守益、罗洪先等主讲,每会逾人,僧房不能尽容,诸生乃集资于寺左创建水西精舍,有前门、明道堂、熙光楼、左右厢房、号舍及仰止堂,并置田养士。“为集会讲道之所,并非为延师授徒而设”,以传阐王守仁良知之学为宗旨。由王门诸弟子主坛,每年春秋凡两会。春自三月朔日起至晦日止,秋自九月望日起至次月五日止,并于三月望日,十月朔日行释菜礼祭祀王守仁、朱熹。“学士荐绅云集,水西之学名天下。其盛直欲与仲晦之白鹿、子渊之石鼓,以迄岳麓、睢阳媲美焉。”四十三年,知府罗汝芳“数过讲习,谈说古今性命之学本原文成公宗旨”。周怡、沈宠、张本静、翟台、徐榜、查铎、肖彦相率参与,切磋其间,书院兴盛一时,改名水西书院。讲会诸人还仿水西之制,另创兰山书院、赤麓书院讲会。万历七年,张居正毁天下书院,遭毁。十五年,知县张尧文修复。清顺治间,知县银文灿重建熙光楼。康熙十九年,知县邓琪棻增建馆舍。寻圮。雍正元年修复。乾隆十九年,知县王廷栋重建仰止堂、明道堂、左右号舍等,除祀朱熹、王守仁之外,配祀王艮、邹守益、欧阳德、钱德洪、王畿、罗汝芳、何楚侗、耿定向。雍正二年,增祀黄翠崖等人,乾隆二年,从祀张学载等人,十八年二月,从祀胡尚衡等人,均刊名于石,列于两庑。乾隆中后期,讲坛渐芜,仅春秋二祀犹存。   查铎:水西会条   明万历年间   孟子云:“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几希。庶民去之,君子存之。”几希者,言此心之灵,只这些子。然人与禽兽之分,实系于此。故能存之,则此心之灵,常为之主。所以参三才(三才:天、地、人。《易·说卦》:“是以立天之道,曰阴与阳;立地之道,曰柔与刚;立人之道,曰仁与义。兼一才而两之,故《易》六画而成卦。”)而灵万物者以此。不能存之,则中无所主,而恣情纵欲,尚气斗狠,无所不为,名虽为人,实违禽兽不远矣。今语人以禽兽,未有不忿然怒者,乃在于几希之存不存。噫,可畏哉!故学也者,所以存此几希。学矣而有会也者,正求与朋友合并讲明此几希而求存之也。此会之不可以已也。然会以证此学,非必会而后学也。未会之先,用功何如,则于会中商之。既会之后,新得何如,则于会中启之,不徒泛泛浮论,徒长知见。庶乎会可以久,而学可以成也。不然,每年之会,止于四季,每季之会,止于五日,未会以先,既会以后,俱无所事,虽会亦何益哉?承诸兄之言,开示数条,相为勉之。   一、立真志   天下事未有无志而能成者,虽小小曲艺且然,况欲了性命大事以为圣人,岂可不立真志?志亦不可空立。此心之灵,虽只几希,然至微而显,至近而神,发之于视听言动之间,皆有自然之天理。庶民以欲蔽之,故不知存;惟圣人无欲,故此心纯乎天理。吾人欲为圣人,必存此天理。真知此理,乃吾人安身立命之处。如此则生,不如此则死;如此则为人,不如此则为禽兽。惟存此理以求自慊真心,如饥者之于食,求饱而已;寒者之于衣,求温而已。不为门面,不顾非笑,不以纷华动念,不以他技乱心,时时刻刻,惟知有此而不复知有他,是之谓立真志。   一、用实功   今之学者,或于静中收敛。稍久,见有光景,或于师友言下解悟,偶有知见,遂自信自是,以为道在是矣,不知总是虚见。圣人致知格物之学,不离见在实事。若当下错过,纵说禅说定,说元说妙,何益?故论修己不外一敬,论待人不外一恕,论行有不得,不外一反己。此皆从身心性情上理会。须以此心之灵为主,时时著察,精神必敛,意气必平,举动必端,取与必慎,惩忿窒欲,无纵情以自肆,迁善改过,无长傲以遂非,无好争是非,无背言过失,常使一敬流过,毫发不敢自肆,真有终日对越上帝之心,此方是见在实功,方是入微路径。若议论虽是,意见虽高,至其举动不免与俗人一样,此只是作伪,毕竟何益?   一、销旧习   既立真志,又用实功,则于学问宜有得矣。然而人情易流,旧习难销。夫以言■之,以不言■之,此皆人情相安而不觉者。孟子至比之穿窬,况吾人以半生习染,若骄心、妒心、贪心、吝心、忿心、欲心、能心、机心种种诸念,已与性成。向因相安而不自觉,今既知反求此心,凡此诸病,自不能掩,其初动处,即责此志不能长进,务期决去。真如履薄冰而恐陷也,如临深渊而恐坠也,战战兢兢,不敢少留于中,不使少有出路。庶几旧习潜消,真心渐复,于道不远矣。   一、求益友   古人以朋友列之五伦,盖友所以辅仁。念庵云:“父母生我身,朋友成我仁,此心如不仁,形神皆非真。”盖真知友义之重者。自学问不明,世徒以势交利合,始不知友义之重。苟为性命之心诚切,则于朋友真如鱼之于水,一刻亦不可离。故凡朋友合并,当虚心谦己以相下相求。见人之善,若己有之;见人之不善,若己犯之。相规以过而必相感以诚,相劝以义而必相触以几。在言者固当忠告善道,在听者惟恐不直不尽。苟汉论未合,不妨从容开导,无执己见以好胜,无骋浮词以遂非,无面斥人过以为直,无过誉人善以长谀。一念真诚,真有出于言语形迹之外者,则彼此受益而会可久矣。   水西书院之初建地,士仪张先生棨实首其事。一时名儒如皆王文成高足弟王龙溪钱绪山邹东廓(畿)(德洪)、(守益)、子,迭主讲席,而水西之学名天下。江陵柄国,恶讲学,撤天下书院,水西鞠为茂草矣。江陵既败,震川翟先生、毅斋查先生合而复之,而力以阐发文成之旨为己任。俾水西之学有所归一,则毅斋之功独多。此《水西会条》,乃书院复后之所作也。其会,岁以四季,季以五日。先生既殁,其门弟子继之,犹数十年,延及崇祯之季,兵荒上洊臻而讲会渐辍矣。今虽春秋二祀,尚具饩羊之意,而庸流杂遝,言不及义,有志者所不屑与也。往训犹在,而盛事莫追,是可慨夫!嘉庆四年十一月后学赵绍祖。   ●赤麓书院   在泾县赤山。明万历年间,知县何廷魁建,中丞董杰、副使萧雍、布政徐榜、进士翟台等居院讲学,大倡王阳明之学。其时泾县各乡,台泉有云龙书屋、麻溪有考溪书屋、蓝岭有蓝山书院,与水西书院相呼应,大开讲会,极盛一时。赤麓讲学,既重心性发挥,更多日用伦常,有儒学平民化趋向。   萧雍:赤山会约   明万历年间   吾乡会所,颇多性命之学,名公谕之详矣。独计地方风俗,寝失其初,及今不返,后何底止,今将一二应遵事宜,胪列如左,期与诸友共以此意劝勉各家。挽浇靡而归之淳质,此会不为无益。成己成物,原非虚语,维风范俗,吾儒实学。是所望于诸同志者,而本之则在身矣。   遵谕   《圣谕》六条,修身正家之道备矣。遵时,顺也;违令,罪也。恭绎其义,冠于篇首。父母生我,恩同天地,无能为报。人少时,何曾一刻离得父母?后来情欲日深,孝心渐衰。富厚者享用现在,不念父母辛苦所致,争多嫌少;贫者不肯将无做有,竭力奉养。羊跪乳,鸦反哺,禽兽尚然,人反弗如,宁不愧死?顺字要细心体贴,就使奉养十分,周旋言语欠婉,颜色欠和,纵有三牲五鼎,亲心乐乎?曰孝,顺德也。百行之原,首谕之。   人生过恶,皆起于傲之一字。傲,凶德也。少凌长,下凌上,卑凌尊。仿效成风,大非美俗。存一敬字,处同辈且不敢慢,况长上乎?机见深揖,道逢下马,坐必依次,行必让先,名分所在,岂宜轻忽。史称,万石君家,人称为礼义世族,不亦美乎?   同井曰“乡里”。朝夕相见,出入相友,守望相助,最近而亲者,乡里也。田地相连,牛马相侵,语言相闻,最易起争者,亦乡里也。人生世间,前乎千亿万年,后乎千亿万季,中间百年,幸而生同时,居同里,亦是前缘,奈何不相和睦,而为无益之争乎?我争人,人亦争我,讨多少懊恼;我让人,人亦让我,讨多少便益。强者以大恤小,弱者以小事大。有事和解,毋以小隙而成大讼;有患相恤,毋幸灾祸而起贪心。百事忍耐,出言谦逊,一团和气,不生嫌隙,生前乡里敬重,殁后乡里嗟叹,岂不称善?何事招怨而蒙恶声也。   凡为祖父者,谁不知教训子孙。其所以教人非也,下者教子孙尚武健,逞威风,见有口辩喜生事者,辄以为能;次之教子孙习举业,取科第,为家计而已。武健原非美事,科第自有分数,不若教子孙孝、悌、忠、信,谦恭退让、切身做人的道理。自小养得气质平和,日后定为贤达君子。大则显祖亢宗,次亦保身兴家,于前人有光。《易》曰:“蒙以养正,圣功也。”则教何可以不端也?安生非为?二句相因,人只为不安生理,便要胡行乱做。若肯各安生理,士勤读,农勤耕,工勤业,商贾勤市肆,业有专攻,心无越思,决不肯放倒廉耻,甘心做非理犯分之事,自干刑宪。眼见世上人安生理的平稳自在,何尝有妄祸及他。作非为的天网难逃,何尝有一个做得穿头安字要玩。勤生理是安,设生理不遂,肯安命亦是安。不勤本业而好骄惰,与不安义命而起妄心,皆危道也。生理穷促,饥寒迫身,欲不非为,不可得已。以上六条,圣训昭然。凡为臣民,所当庄诵而恪守之者也。会中宜以是劝。   古者冠用三加,主人序立,冠者就席,宾以次加冠,三致祝辞,诚重之也。文中子曰:“冠礼废,天下无成人矣。”今世礼族可仿而行之。即不然者,预制中服,本日于祠内备祭馔,或止备香烛告祖宗致词,裔孙某男某,籍祖宗遗泽,幸胜冠,敢告。告毕,加巾服,俯伏行四拜礼。冠毕,引见亲族,使族人知某也冠,教以成人之道,尊者命字,庶几乎古之遗意也。不则门以内实而弁,观者骇,无乃亵而近于野乎!   婚姻,人道之始,礼仪岂可简略?古礼,婿往女家亲迎。今以亲客代之,已为简礼。奈何女家惮治具之劳,并此而废之也。遣嫁重事,男家以仆人来迎,女家以仆人往送,何轻亵之甚!吾乡嫁女之家,听男家亲客来迎,方为成礼,此非细故,毋曰:“从便。”婚嫁各随力量,女家度自己薄往,不可责男家厚来,日后有言,女何以堪?娶妇妆奁,悉凭女家,争长说短,妇何以堪?   里俗初丧,亲客来吊,主家侍饭,先年用素,今间用荤。吊者非其姻戚,则其素知厚者也。入门兴哀,必不责以苛礼。本家哭痛昏迷,亲丧骨肉未寒,庖闻哀声,于心何忍?窃谓:吊客近者不必留饭,远者旁亲款待,期功之亲,止宜用素,丧家可以无设。至于开丧之日,人子哀痛之情,尽于此际,乡族宗党齐集,丧家勤款,是侍丧而居宾筵也。丧家度力不能,有黑夜出柩,寂寂无声者,废礼甚矣。宗族侍丧,原是厚意,礼何可废?就中裁酌,除亲房外,其自高曾以上者,每分闲礼一人侍客,能事一人治办,余者一拜径出。留者主家,量备午饭,两人荤素各一,不用酒。子见齐哀,泛泛尚有哀矜之念,宗族情关一体,此岂饮酒之时?大礼所在,慎勿轻忽。   《会典》:“品官得祭高、曾祖祢,庶人祭祖父母、父母。”洪武三十一年颁降祝文,令民间得祭高、曾祖考。再查《性理大全》,亦经奉敕颁行者,有“冬至祭始祖,立春祭先祖”之文,相沿普祭。礼以义起,亦孝子慈孙之至情也。礼有虞祭。虞者,度也。初葬,度其神气之返而祭,以安之。初虞、再虞、三虞,凡三日。卒哭奉主入家庙。   时祭用四仲月二分二。至日,启椟出主,跪拜三献,读祝毕,奉主归龛。礼有牲曰“祭”,无牲曰“荐”。大夫牲用羔,士牲用豚。庶人春荐韭、卵;夏荐麦、鱼;秋荐黍、豚;冬荐称雁。今亦不必尽泥,随宜从俗。要在达诚敬而已。   忌祭,凡遇考妣以上,死之日设祭如常仪,近故者举哀,是日素服,不茹荤,不听乐,所谓终身之丧也。墓祭用清明节,或前之一二日行之。先儒曰,古人无墓祭,但拜扫而已。殊为不然。祖先坟茔,体魄藏焉,羹墙犹见,况藏亲之处乎?岁时致奠,万不可已。以上仪节,载在《家礼》,可考也。世俗不讲大礼,乃惑于浮屠超荐之说,为送终追远之事,曰:“吾为此以灭罪孽耳,无罪而为有罪,是毁亲也。”曰:“遗冥钱以为用计耳,笼装而直判名,是侮亲也。”岂不愚甚矣哉!   营葬   葬者,藏也,亲亿万年藏身之宅也,委当慎重,然不宜怠缓。古者诸侯五月而葬,大夫三月,士逾月。今世有迟十余年甚有不葬,待孙而举者。年久冷淡,水火不测,只因信堪舆家祸福立应,房分不均之说,恐惧心胜,狐疑不决。稍知者自执意见,不知者茫无定主,甲是乙非,兄可弟否,年待一年,归骨无期。愿为人子者,但为父母求安身之所,毋为自己萌邀福之念。寻有相应处,预先造穴,一二年后,试验干爽,无水蚁之患,葬无疑矣。堪舆家之言,可尽信乎?   睦族   《书》称“以亲九族”,《诗》歌“行苇既醉”,重一本也。世族瓜瓞绵远,本支蕃盛,或同居,或析爨,其初,一人之身耳。譬之于树,千枝万叶而根同;譬之于水,九河百川而源同。云同矣,可秦越异视乎?奈何世人不知此理,傲慢同姓,疏薄骨肉,恃强凌弱,恃众暴寡,恃富压贫,恃壮欺老。遇异姓强自忍耐,遇同室偏加凌侮,是何心肠也?愿吾乡族敦尚厚道,培养元气,矜孤寡,恤贫穷,解争竞,息忿怒,毋设诈,毋斗巧,毋倾陷,毋挑衅,毋谈人长短,毋起人是非,老老幼幼,尊尊卑卑,贤贤亲亲。祖宗一脉根源,培植得厚,灌溉得深,自然枝叶畅茂。川河贯注,何患家道不昌?即《诗》、《书》所称,胡以加焉。   节俭   去奢崇俭,古有明训,季伦以奢侈亡身,晏子以恭俭兴国,此其明验也。人生福分各有限制,即使财力充富,亦宜樽节爱养,留有余不尽之享,还之造化,造化好谦,又且以有余不尽之意畀之吾身,以遗后人,是可以养福。凡物之丰盈,不从天降,必用人力。置办多,费多劳。省费省劳,是可以养神。用侈必多取,多取多辱。俭用寡取,随分随足,无竞无争,是可以养气。   先辈通柬用笺纸,后渐用堂本,或五幅,或折柬、单柬,间用浅色红柬。今日用奏本全幅,红用大红。名帖之外有谢帖,封筒之外有护封。起自何年?靡靡至今而极矣。今议朋友熟亲往来,止用折柬,请帖、礼帖止用白柬,间有该用红帖处,止用淡红。初见通柬,再见不用。书词简短,止于名帖后幅书写,不另用副启。护封起自公文,原为关防秘密,朋友亲戚一概通用,不知关防何事,甚属无谓。凡此靡费,悉宜裁省。   宴会,原取成礼聚情,醉饱之外,皆为长物。吾乡先辈,请客甚简,近年以来,摆设甚盛,品殽将尽,复加攒盒。攒盒起自都门缙绅,客至不能卒办,用攒盒少坐,本以省事。兼而用之,反以多事矣。今拟有席不用盒,有盒不设席,食取充腹,饮取合欢而止,不令剩余以滋虚费。尝见东鲁宪约请客,用果五碟,荤素十五碟,汤饭三道,一桌两坐。今即不能如先辈纯任质朴,可加于院司宪约之上乎?今拟庆宴四人一桌,一桌十二碟,果菜五碟。寻常小坐,不用果碟,不必杀生。谚云:“一菜一饭,客亦可束,主亦可办。”世俗只因好奢斗靡,杯盘狼藉,遂至亲朋恐扰,经年不会,情礼反疏。去浮崇雅,行之自今日始。   里俗开丧,亲戚例有祭。祭义在品物精洁,达诚敬而已。乃有铺设满堂,穷四方难继之物,如飞禽走兽之类,侍丧者环观以为奇珍,而孝之亦傍睨视,减哀痛之意。执事者逐项登记,为后日回复之地。品物随火消散,毫无实用。而犒赏来人,所费不少。祭主办时亦逐项登记,责日后回复。稍有阙遗,不无后言。夫与责偿于后,孰若省便于今。即不能如先辈三牲五果,情真礼简,亦宜就中裁酌,牲果不得过十,糖桌不得过三。必欲泥乡俗之见,不如量行折礼,彼此均便也。丧家先期通柬,恳告免其预办,慎毋徇门面之说,而为无益之举。世欲只为门面二字,暗受亏损,不知门面正不在此也。   国制冠服,业有定式,晋巾唐巾,制何所防。又有折板巾,后披一幅,如民壮样,成何观瞻?又有女戴男冠,男穿女裙者,阴阳反背,不祥之甚。嘉、隆年间,履用布,后加一云双云,以为尽饰。今俗则有套云,有四镶,有刻丝织锦为袜带。玄黄紫三色,惟君上得用。今人有不知玄紫而误用者,乃黄亦敢僭,岂其未之考耶?又有暑月贴身小衣用绮罗软纱者,汗出沾污,略不愿惜。末俗之侈,一至于此。挽而正之,则自士人始矣。   正分   同族尊卑,自有伦序,接见自有定称。晚近世人情浇薄,称叔长曰“官”,呼同辈私名。官者,下称上之谓也。只自亵耳,私名狎戏,施之朋友,且为简傲,况兄辈乎?婿到翁家,有上坐者,有旁坐者。旁坐,礼也;上坐,非礼也。父之执友,且不敢敌礼,况翁婿乎!女不生于空桑,虽嫁,名分固在也,俨然当客礼。据上席,是何礼教?家仆见族人,不论亲疏,行让路,饮避席,名分攸在,岂宜凌傲,是在主人预教之。   广仁   《孟子》曰:“君子远庖厨。”朱子注解曰:“预养仁心。”旨哉,言矣。噫!庖人宰割,一何忍也?手戕物命,哀声凄状,略不动念,岂其性与人殊?习故耳。本来仁体,人人同具。养之,则日以充长;戕之,则日以牿亡。有等性,气躁急,遇事辄忿,施之等辈,悖入悖出,犹有转念之时,未甚也。施之仆隶下贱,则易发而难制矣,必且有忍而过焉者矣。此无他,由不能预养仁心,而残暴成习,久而不自觉其非也。大抵吾人处事,快意时少,人不得尽如吾意,吾亦岂能尽如人意。恕心待人,常见己过,不见人非,意气自平,忿懥自化。圣贤开口言仁,并不曾离了恕字。夫子言己立立人,己达达人,接说能近取譬为仁之方。孟子言万物皆备,反身而诚,接说强恕而行,求仁莫近,盖惟有恕心乃能养仁心。先儒有言,恕之一字,终身受用不尽。是实体真切语,非如后人但将言语上抹过也。   积德   所谓阴德者,阴行其德,不令人知之谓也。积者,如积金积谷之类,积愈厚则发愈大,惟恶亦然,积愈毒则发愈暴。故曰“善不积不足以成名,恶不积不足以灭身”。炯戒昭然,人奈何不为善而为恶也?且为善亦甚易矣!非必尽捐己之所有,但随力量所能,到处与人行方便,即是利人。利不在多,渴时一杯水,饥时一盂饭,亦是恩惠。举念即是,何难之有?恶者非必攘夺人财物,戕害人性命,白占人田地。只背地好谈人长短,是为口毒;暗帖谤人,是为笔毒;阴险起灭,是为心毒,凡此皆恶也。一念之善,勿谓无益,积小成大,后祚必昌;一念之恶,勿谓无伤,积微成著,贻祸匪细。《书》曰:“作善降祥,作恶降殃,近在其身,远在子孙,历观往古,报应不爽。”得不凛凛惧乎!   慎言   《易》曰:“启口惟羞。”《诗》曰:“无易由言。”言之不可不慎也。尝见世人不乐道人之善,惟喜谈人之过,是诚何心哉?且有无端而背地讥诮人者,我诮人,人亦诮我,是自诮也。又有争忿而骂人父母者,我骂人父母,人亦骂我父母,是自骂父母也。不孝之罪,莫大焉。甚至口舌兴戎,讼连怨结,则言之为祸烈矣。愿鉴金人之缄,守如瓶之训,毋论大同广众,出言当慎,即燕居狎戏,切不可为不经之语,戮辱妻子,至于酒中言语,尤易放荡,所宜深戒。   忍气   良善之家,被人侵侮,固亦有之,然须含忍不与之较。康庄衢路,行道之人易之;危堑峻岭,众望之而惊矣。麟之在囿也,可狎而玩也;虎豹在山,人皆匿行避影而不敢前,何者?惮其威也。士君子处世,宁为康庄,毋为峻岭;宁为麟囿,毋为虎圈。《诗》曰:“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吾人于此等处涵养得定,坚忍得来,则侮我者,正所以益我也。高明贤达者,宜以此相勉。   崇宽   孔子曰:“放于利而行,多怨。”言利之不可专也。朱仁轨云:“终身让路,枉不过百步;终身让衅,失不过一段。”言让之为美德也。世人但知争一分获一分之利,不知让一分受十分之利。即如放债刻取,人不敢借,不借,利何从来?其借者必其贫而无赖者也,借必不还,不还本,反有失。又如市肆平等交易,人望斗争趋,其甚者则有望望然而去耳。故放于利者,不惟敛怨,即自为利亦左矣。让路让衅者,我让人,人必让我,终亦不枉不失矣。此所谓食贾三之,廉贾五之也。无论道义当然,即以世情论,孰得孰失,两者宜何处焉。   劝业   天之于人厚矣,生五谷以养其命,生六畜以适其口,有布枲以蔽身体,有蚕丝以备文绣。数命仅先一饱,万丝方成一缣,岂徒使之安居美食,一无所事事也乎?晋陶侃,贵卿也,而运甓;鲁文伯之母,世族也,而勤绩,凡以习劳也。劳则善心生,故侃为名臣,母为贤母。有如饱食暖衣,无所用心,群居终日,言不及义,无乃虚天所以生人之意乎。乃又有干名犯义,悖伦伤化者,则又草木禽兽之不如矣。而以飧五谷,食禽兽,被文褐,可乎哉?   止讼   泾俗尚义,然多褊心使气,往往以小事起讼。请言争讼之害,一纸投入易,后去归结难。官差拘提,入门索酒饭,出门索银钱,略不称意,横肆诟骂,一言抵触,蜚语诬赖。投到听问,门皂人等,东扯西拽,百般凌辱。庭伏受杖,有同囚奴。只为不忍小忿,反受了多少懊气;只为争些小利,反费了多少钱财。愿我乡族耐烦忍气,富强之家,毋得恃势凌人。人可欺,天不可欺。孤弱之家,亦须量力审势,人亏尔,天不亏尔,省气省力,省事省费,何等安稳自在,受用快乐!切莫听信教唆,轻易告状,便赢得来,也输一着。今约各家,有事先鸣族长,公遒处分,得和便和,毋得责备酒饭,拖累贫家。其有恃强欺弱,平地起波,不通族众,瞒心诳告者,众出作证。谚云:“为人解忿息争,胜造七级浮屠;唆人告状倾家,定入阿鼻地狱。”此言虽小,可发深省。   禁赌   民间大害,无过赌博。赌博之害,罪在开场。本是戏事,大张骗局,一入其网,不尽不止。大抵赌博之人,初皆起于利心,父母不肯若戒,亦皆起于利心。投掷甚易,取利甚捷,冀其赢也,而姑纵之。既而输钱于甲也,取赢于乙以偿之,幸而偿也,又思益之。亡论投子、纸牌,权不由我,胜负难必,纵赢得钱来,不由勤苦,谁肯爱惜,任意花费,缘手立尽,倒囊空归。东荡西走,田地荒芜,不问父母缺养,不顾室无片椽,家无寸土。债主逼取,借贷无门。力耕不能,饥寒难熬,则有聚而为盗耳。小则窃,大则强,身以盗亡,盗由赌至,悔无及矣。可哀也!官府法禁虽严,安能尽人而绳之。是在各家父兄捐去利心,严戒,轻而家法处治,重则送官刑罪。彼亦人耳,肯以其身为戮辱乎?此风衰息,而家道日见殷富矣。   备赈   吾乡人稠田少,务农鲜商,不能捷得四方之货。故民寡蓄而多贫。一遇凶荒,束手无措,至有饿而死者,上官为小民苏旦夕之命,不得不下劝赈之令,损有余,补不足,常道也。为富室计,与其待劝而迫于应令,孰若不待劝而令人见德;与其艰出于凶岁,孰若细出于丰年;与其泛施于疏远,孰若近施于宗邻?各家以百人为率,百人之中,岂无十人可出担石之谷者乎?极贫者亦十人止耳。十人出谷,积三岁可至三十石,十家可得三百石之谷,济百口之贫,煮粥计散,即不得餍足,何至枵腹待毙乎?以十家推之一乡,以一乡推之一邑,处处有仓,仓仓有谷,画地分给,粟不移而具,民不移而食,何地不遍,何人不周,又何饿莩之足患乎?迩年行之,欢声载路,全活无算。民饥思盗,不饥则不为盗,捐担石之费,而贻室家之宁,亦富室自为之完计也。会中宜以此相劝。   防盗   盗贼之兴,未有不因近援而至者。各家果能务本节用,小心畏法,勤生则无所事盗,知畏则不敢为盗。地方宁静,家门之福。上司设计保甲,原为弭盗,宜遵奉德意,着实举行。近便有远出久不归者,查何处营生;远方人至,踪迹可疑者,盘问下落;夜巡惟勤,稽察必严,盗无主家,何地可容?倘遇有警,齐集求援,去则四路邀截,盗不生翼,无计可脱。人自为防,家自为守,可长保安枕无事矣。富者毋曰“有命”,贫者毋曰“无与”。谚云:“贼偷易家,一布一粟皆物也。”岂独富室哉?   举行   忠孝节义,关系万古纲常,炳如日星,岂容泯灭?里中有节孝懿行,实迹可据者,各举所知,所愿与闻。其有不孝不悌、败行无良者,国有典刑,上有耳目,非田间所得与闻也,隐恶扬善,况居乡乎?置之勿谈。   黜邪   楚人信鬼,越人信巫。果有之,岂独楚越?信则有,不信则无。里俗如祈年禳火之类,谁云可废?乃有信邪说而修功果者,何为乎?曰:“吾为禳灾求福耳!”灾岂可幸免,祸未可祷祀而得也。昔人有言曰:“天堂无则已,有则善人登;地狱无则已,有则恶人入。”孽由己造,忏悔何为?馒腐何物,人所厌薄,乃欲以此媚神,神其享乎?受贿鬻狱,少知秉正者不为,而谓聪明正直之神为之乎?世俗悭吝,平居不轻掷一文,延请僧道,敬礼如上宾,虔诚斋醮,用财如尘土,曰:“吾积福来生耳!”与其异望于来世再生之身,侥幸于杳冥不可知之福,何若积目前之阴德,获见在之善报乎?惑之甚矣!又有崇无为教,开经堂,男女混杂,不顾廉耻,为首者本是田夫,不识一丁,升座讲经,有如说梦,听者拱立罗拜,有如聚蚁。至于女巫斋婆,白日见鬼,摇惑妇女,风俗所关,一切宜禁。   戒党   人生世间,谁能无与?然有朋有党,不可无办。论道德、商文艺、连诗社,此谓之朋。朋不可无也,无则孤立而谁为辅。张声势、树与援、弄机诈,此谓之党。党不可以有也,有则借交而易为乱。小人无朋,君子无党。党非盛世之所宜有也。党议成于上,而国随之;党兴于下,而家随之。自古未有党而不败者,然党未有久而不散者。陈、张、孙、庞之属,始未尝不亲如兄弟,坚若胶漆,而卒相倾害也。昔人连鸡之喻,非其明鉴乎。大抵君子之朋愈久而愈亲,小人之党乍合而乍离,离则生怨,怨则侵侮。向所用为自卫者,且弯弓而内向矣。可畏哉!可畏哉!   置产   世人置产,为子孙计耳。亏价则起事,强买则丛怨。为子孙计,未必能长久。目前所自为计者,劳而拙也。古有“三不亏”、“四不买”。不亏弱,不亏暗,不亏人与急难之际,此谓“三不亏”。嫠妇孤子,待此供朝夕,被人侵夺,含泪吞声者,不买;愚蠢嫖荡,听人引诱,隐瞒父母,私自立券者,不买;兄弟相争之产,他姓未杜之业,自来投献者,不买;亲朋邻佑,非十分输心,出于无奈者,不买;此谓“四不买”。又有田地连界,计在必得,来卖故掯其直,转卖又与之争,曰:“与吾邻也。”此客土耳。倏彼倏此,何常之有,计必成段而后已,渐买渐远,直至何处,方始不邻,能尽邑之土地皆为吾有乎?   恤下   民间法不得畜奴。供使令者曰“义男”、“义妇”,衣食胥给,配合以时,律载与子孙同科,恩义重矣。彼既以父母视主,主岂可不以子视仆乎?居则推心置腹,有过则朴责示惩已耳。惟是妇性多迷,遇婢少恩,盛夏当炉,隆冬龟裂;所烹调一不当,辄加箠楚;幼小侍儿,破面刺肤,彼独非人子乎?是在各夫男时当劝戒,积阴德以贻子孙。世世有婢仆,足使令于前可矣。   闲家   《礼》称:女子出,拥其面。男女不同席,叔嫂不通问,其严若此。昔鲁敬姜上卿之家,年且老,而季康子其从侄也,相见与言,皆不逾阈,君子曰:“知礼。”今田野妇女有聚集讲经,不分晓夜者;有行百里之外,望名山祈福者;有进庙烧香,僧人延入侍茶,不行回避者;有托在肺腑之亲,而男妇同席,笑语无忌者,殊不雅观。会中宜以此晓喻之。孔圣治鲁三日,男女别于途,此亦风俗之一端也。   端本   语曰:“家难而国易。”非家之难,正家而不务所以正家之本难也。身者,家之本也。射之鹄而木之绳也,吾一言一动,可以欺国人,而必不可以欺族人;几微隐曲,可以欺族人,而必不可以欺妻孥。愈视愈近,愈近愈真。科条文具,以训国人则耳,乃欲以空质求家之人而一一整齐之,有如反唇相诘,其将何辞以应?鹄不设而欲命中,绳不约而求木直,必无之理也。昔人见子弟有过,曰:“吾过也。”闭阁沉思,痛自刻责,其子弟亦盛而化,遂成美俗。《大学》言“齐”、“治”而先之“修身”,端本善则,是第一义,余故次之篇末焉。   自姚江之学盛于水西,而吾泾各乡慕而兴起,莫不各建书屋,以为延纳友朋,启迪族党之所。其在台泉则有云龙书屋,麻溪则有考溪书屋,赤山则有赤麓书院,蓝岭则有蓝山书院。一时讲学水西诸前辈会讲之暇,地主延之,更互往来,聚族开讲,故合则考德问业,孜孜以性命为事,散则传语而述教,拳拳以善俗为心。此《赤山会约》,副使萧慕渠公之所著。本以为地方风俗计,意不厌浅而语益加详。然率此而行焉,则古昔盛王端本善则之道,不越于是矣。余尝登蓝山,于耸壁□左,寻书院旧址,不可得。而隔溪隐隐有山,蔚然而深秀,或曰:“此赤麓也。”是萧、徐当日之所经营,今惟禅林在焉。为怅然者良久之,慷前哲之既远,思溯洄以何从,俯仰今昔,茫茫兴叹矣。嘉庆五年六月,后学赵绍祖识。   福建省   ●鳌峰书院   在福州。系清福州四大书院之一。康熙四十六年,巡抚张伯行改建九仙山(今于山)麓鳌峰坊一所尼庵而成。有书舍间,后院有荷池一口,广约数亩,清可照人,上有亭日鉴亭,横榜“澜清学海”四字,为康熙御笔。有藏书楼一座,藏御赐各种法帖,如《淳化阁帖》、《渊鉴斋法帖》等,以及御撰《古文渊鉴》、御批《资治通鉴》、钦定《佩文韵府》、《十三经注疏》等,还有数量可观的经、史、子、集。又辟正谊堂、广搜先儒遗著,指导院中师生按立德、立功、立言、气节、名儒粹语、名儒文集六部,刊印成《正谊堂全书》,凡种。人称“宋儒理学之著作,此为渊海已。”书院有官帑和洲田数千亩,每年收取租谷或现银,分供鳌峰、凤池、越山三书院,鳌峰所得独多。雍正十一年,建为省城书院,选本省九府一州学行优秀士子入学,供以食宿。每月初或月半讲学,“由山长主持,高坐堂皇,命题宣讲,或讨论经文,或演绎济世之学,诸生环列侍听,肩背相望”。乾隆以降,讲学而兼课士,以八股文和试帖诗为主。先后山长有林枝春、朱仕琇、孟超然、陈寿祺诸人,皆为名师。士子中有梁章钜、廖鸿荃、蔡世远、蓝鼎元、林则徐等。光绪末年,改为校士馆。后又改为福建法政学堂。现为福州师范学校第二附属小学校舍。   陈寿棋:鳌峰崇正讲堂规约八则   清道光五年春二月   一、正心术   圣人教人,只重躬行,罕言性命天道。然读书期于明理,求仁贵其存心。学者修身善道,首在明义利之分,审是非之界,立志不欺,行己有耻,一切秽浊之涂,钻营之术,利己害人之谋,枉道徇人之行,皆足败名辱身,毫发不可生于心,而见于事。充类至义之尽,则哺啜亦不可苟,跬步亦不可轻,矧大于此者乎?君子立身制行,树为坊表。彼同流合污、奄然媚世者,乃乡愿所为,圣人犹恶而斥之,况佥邪非类、胥役细人,岂容与相亲比、有所左右于其间乎?学也者,所以学为圣贤,一生建名立节事功,皆基于为秀才时。倘此时依阿随俗,不以含垢纳污为羞,不以气节名义为重,则他日得志,安望有刚方正直、担荷世宙之概?诸生砥属廉隅,有志自修,尚其谨小防微,慎旃毋忽!   一、慎交游   曩会稽鲁秋塍先生设教鳌峰,原定规条云:“正人君子固藉切劘,溺友燕朋(指酒肉朋友)深所当远。诸生除一二读书同类外,不许别项闲人往来。即读书同类之人,接见毋得亵狎,往来毋得频数,留饭毋得酣饮,迎送毋得太远。”前辈教人,防闲甚正如此。本山长谓:群居终日,言不及义,好行小慧,则非僻之心易入,便佞之友易投。君子尊贤而容众,远佞而亲仁,乐群取友,自有准绳。苟能以力学敦善为功,则邪僻自消,德业自进。近日住院肄业诸生,咸属磊落英多、敦笃谨悫之士,一洗旧习,但儆戒不可不严,防闲不可不密,嗣后倘有酣饮、恶谑、赌博、媒狎以及干预外事、招引匪人者,查出轻则记过,重则黜除。   一、广学问   至圣诱人,首先博文;儒者穷经,将以致用。宋胡安定设教苏湖,立经义治事二斋,故湖学人才最盛。近世学者,研经考史,已难其人,进而正谊之功、济时之学益弃,若士苴莫能讲明。不知国家立法取士,小试兼经解、诗赋,乡、会试兼经义、论策,诚欲收罗硕学鸿才,不徒专恃讲章、时艺、经解、策问,尤使学者平日探索典训,辨覆是非,讨论古今,通知时务,处可立言以传世,出可敷政而佐时也。本山长自忝尘此席,每月加课经解、史论、策问、诗赋等,亦仰体国家取士之方,施之程课,固非苛求备责,强人以所不能。大比之年,四书艺外,经解、策问尤皆诸生所当究心。每月发题加课,有志向上者,各宜讲求条答,毋得视为具文,畏为难事。   一、稽习业   宋郑耕老尝综《论语》、《孟子》、《孝经》、《周易》、《尚书》、《诗经》、《礼记》、《周礼》、《左传》全文,数之共得四十八万字。准以中人之资,日诵三百字,不过四年半可毕。吾乡张惕庵先生云:今除《论语》、《孟子》人人童而习之外,再益以《仪礼》、《尔雅》、《公羊》、《谷梁》二传,亦不过五十余万字。以时文每篇七百字计之,七百余篇已有七十余万字,以彼易此,孰得孰失?孰优孰劣?愚者皆知之。然而卒鲜以彼易此者,何也?病在欲速化而不暇为耳!不知五十年前,墨卷盛行,举子胸累千篇时文而卒困于场屋者,不可胜数;其能研究经史文章,卓然自立而竟为时命所厄者,千百中亦未有一二,则多学之与浅学,胜负较然明矣。况不学面墙,圣人所戒,徒守讲章八比,以弋科名,纵掇巍科登仕版,亦不免于伏猎金银之消,又焉能安身以崇德,精义以入神耶?元程畏斋《读书分年日程》,以看读百遍,倍读百遍为率,以为即收放心之一法。昌黎韩子自云:“非三代两汉之书不敢观。”又云:“口不绝吟于六艺之文,手不停披于百家之篇。”其专且勤如此,安得不垂辉千载?故为学在勤,不分敏钝。骐骥一跃,不能十步,驽马十驾,功在不舍,其验也。为学在专,不分少壮。公孙弘四十始受《春秋》,遂为举首;朱云五十始受《易》,卒成大名,其验也。本山长忝在鳌峰,汲汲以推毂贤能、如恐不及为心,每见诸生虚怀询问,实力切劘者,无不为之好乐。其中饬躬敦行、宿学高才及青年清俊之士,或为大府嘉赏,或为学使拔萃,咸足使人兴劝。次亦多日新月异,率可有所成就。但为学最忌进锐退速、一暴十寒。前设分程簿册,分给诸生,自记所业,而行之尚有作辍,其在老成绩学之士,自可无烦鞭策,若英妙少年,急宜早惜分阴,勿自旷废。今当仍旧遵行,以收实效。按日所读经史古文等,照式填写课程簿,每逢十日汇呈讲堂,酌召面加考验,庶勤惰有别,不至徒托空言,亦不至长成玩愒。   一、择经籍   四部浩如烟海,学者不独不能遍观,亦且不能多购。然材质稍胜者,皆可日积月累,以底充富。当先择取精要,用力研寻,既省泛滥之病,亦收精熟之功。如读经必观传注,朱子《论孟集注》、《学庸章句》外,《御纂四经传说》、《钦定三礼义疏》,固学者所当服习,《十三经注疏》颁在学宫,本以待高才嗜古者从事于斯,其中《毛诗》、《礼记》二经正义当先玩阅,次及《周礼》、《仪礼》、《左氏传注疏》,其余酌择观之可也。《孟子》伪疏,浅陋勿观。此外,则唐李鼎祚《周易集解》、宋严华谷《诗缉》、卫正叔《礼记集说》、王与之《周礼订义》、元敖君善《义礼集说》、国朝盛龙里《仪礼集编》、惠半农《礼说》、惠定宇《九经古义》、陈见桃《毛诗稽古篇》、胡月出明《禹贡锥指》、顾复初《春秋大事表》、阎百诗《古文尚书疏注》、段懋堂《古文尚书撰异》、孙渊如《古文尚书注》、阎百诗《四书释地》、江慎修《乡党图考》、邵二云《尔雅正义》,此皆经说之渊薮也。许叔重《说文解字》、陆元朗《经典释文广韵》、《集韵》、《群经音辨》、《韵会小补》、《顾氏音学》五书,段氏《说文注》、曲阜孔氏《诗声类》、高邮王氏《广雅疏证》,此皆小学之阶梯也。史则《史记》、《两汉书》、《三国志》,必当熟看,庶得唐人三史立科之意。其余历代各史,视材质功力有余及之可也。此外《国语》、《国策》、《资治通鉴》、《通鉴纪事本末》、《御批通鉴辑览》、《通鉴纲目三编》、邵二云《续资治通鉴》、谷应泰《明史纪事本末》,均学者必读之书。《史通》可明体例,《路史》、《绎史》可资博闻,是亦其次。此皆史学之川渠也。子则周、秦、汉、魏、晋诸家,宋五子书及元明儒家著述,均各有所得,在学者明辨而审取之。考订之书则陈氏《礼书》、江氏《礼书纲目》、秦氏《五礼通考》、《通志略》、《山堂考索》、《玉海》、《荆川稗篇图书编》、《太平御览》,所以网罗放失,体大物宏。经济之书,则《通典》、《文献通考》、《续文献通考》、《大学衍义补》、《思辨录》、《读史方舆纪要》、《郡国利病书》、《农政全书》、《行水金鉴》、《武经纂要》、《虎钤经》、《荆川武编》、《筹海图编》、《纪效新书》、《历代名臣奏议》、《明臣奏议》、《大清会典》、《皇朝三通》、《御纂律吕正义后编》、《御制数理精蕴》、《御定仪象考成》,所以通知古今,可施实用,此皆问政之津梁也。集,则《昭明文选》、《汉魏百三名家乐府诗集》、《文苑英华》、《古诗纪》、《全唐文》、《全唐诗》、《唐宋十家古文》、《历代赋汇》,唐李、杜、韩、白、高、岑、王、孟、韦、柳,宋苏、陆,金元遗山,元虞道园,明刘诚意、高青邱、何李王李高苏门陈卧子各家。专集选家,则《全唐诗录》、《古诗选》、《宋诗钞》、《元诗选》、《明诗综》、《十二代诗选》,此皆文林之苑囿也。以上各种,学焉而各因其性之所近,聪颖者事半而功倍,迟钝者亦积小以成高。博学而孱守之,则一狐之腋,胜于千羊之皮。简练以为揣摩,则精骑三千,可敌游兵十万。至如质疑问难,触类引伸,神明领悟,存乎其人。然开卷有益,不至与扪烛扣盘(扪烛扣盘:比喻认识片面。典出苏轼《日喻》。其称瞎子问日,人以形如铜盘相告,他日闻扣盘之声,以为日也。又告以日之光如烛,他日扪形同腊烛之乐器龠,以为日也。)者同讥矣。若一切腐烂讲章(如《四书大全体注》、《阐注》等),下劣选本(如《古文析义》、《古唐诗合解》等),纤诡诗文(如陈眉公、钟伯敬等),鄙陋兔园册(兔园册:亦作兔园册府。指蒙学课本。比喻知识浅陋的读物。)(如《潜确》、《类书》等),并当屏绝,勿污耳目。   一、严课规   鲁秋塍先生原定规条云:“书院提衡,全在会课;课期不肃,多有代倩、怀挟、传递、换卷等弊。今无论官课、馆课,务必扃门锁试,各人上堂领卷,不许潜入私室,限昏黑时交卷,不得给烛,毋得笑语喧哗,妄行走动。”本山长谓今月课,统归考棚扃试,规矩略已整肃,但恐日久玩生,如前所称代倩、怀挟、传递、换卷等弊,不免或萌;又人之才性迟敏不同,枚马(枚马:枚,枚乘。马,司马相如。两人都是西汉的辞赋家,风格比较接近,史有“枚马同其风”之说。)固各用其长,韦弦(韦弦:《韩非子·观行》:“西门豹之性急,故佩韦以自缓;董安于之心缓,故佩弦以自急”。韦柔而韧,弦紧而直。佩带韦弦,以随时警己所不足。后因用以指有益的规劝。)亦能变其质;倘角艺淹迟过久,竟至彻宵,亦殊有乖事体。嗣后每课收卷,用一戳记,以别迟蚤。如有给烛,只以二鼓为度,过此刻交卷者,另用戳记别之,文字虽佳,抑置下等。   一、肃威仪   近日诸生遵循礼法,规矩肃齐,当事及有司颇加嘉奖。但进退拜跪,尚闲有参差不齐、简略不庄者,今宜再为晓示:如初次谒见山长,不可半跪平揖;开馆、散馆,大宪亲临,不可不齐出大门外排班迎送;是日在鉴亭拜谒列宪与山长,不可不大众齐集,举止安详。此皆礼法所存,观瞻所系,毋以为繁文小节而忽视,甘于慢肆偷薄①,陷为不隆礼、不由礼、无方之民,而不自知也。凛之!   一、严出入   书院为讲业重地,岂可行止自由,及任听闲杂人等出入?前奉大宪示谕:每日院门扃钥,早晚启闭两次,非时不得出入。今住院人数众多,往来络绎,尤当严定防闲。限每日辰申二刻开门,进薪水蔬菜,余仍扃闭,诸生告假者,亲写一条交进讲堂,以凭稽查。如有私出游荡、连日不返者,或踪迹无常、非能潜心居业、徒为课日歇宿及为亲友挂名倩代者,查出立即摈斥。亲友探问,除书院生外,一概谢绝。其衣服冠履不全,并非读书之人,毋许混入,以肃体制。   陈寿祺:示鳌峰书院诸生   清道光年间   士学古立身,必先重廉耻而敦礼让。廉耻重而后有气节,礼让敦而后有法度,文艺科名抑其末也。利欲夺则廉耻丧,傲慢长则礼让亡。不知重廉耻,乃所以自贵,敦礼让乃所以自尊。自贵自尊皆为己之学,非为人也。羞恶之心根于天性,扩而充之,即宅仁由义之行。孟子曰:人有所不为,而后可以有为。除其不蠲,保其良贵,则光大高明,凡人世之秽浊,举不得染乎其身,非自贵而何?动作威仪之则,受生于天地而具焉。孔子曰:君子不重则不威,学则不固。正衣冠,尊瞻视,则惰慢之气远于身体,揖逊之道摄于友朋,所谓敬人者人恒敬之也,非自尊而何?然礼法虽人所易忽,谨厚者尚能循而勿失廉耻,则非有坚志强力以持之,鲜不渝矣。愚性薄质钝,德凉学荒,闻道恨晚,年与时驰,欲然愧无以裨益于多士,然区区之忱,犹愿与诸生相切劘,厉廉隅,习名教,以求无弃于君子儒而已,因述《义利辨》、《科举论》、《知耻说》三篇,为诸生警心之助,幸共勉旃。   义利辨   昔者孔子恶乡愿,孟子辟杨墨,韩子辟佛,程张朱子辟禅学,皆所以正人心,拯流弊而挽其狂澜者也。虽然杨墨以下,其人率能严取与,谨出处,与夫陋儒薄夫相去千里,所惜者学术之差耳。今则皆无患此,非其学术之胜于昔也,举世攘攘熙熙,为利往来,耽耽跾跾而无所止,尚何暇伪忠信,貌廉洁,标为我兼爱,与讲明心见性之学哉?然则,今世之药石,在乎明义利之辨而已矣。   古之时义与利未尝分也,故易之为。《书》多言利,曰元亨利贞,曰利见大人,曰利建侯,曰利用刑人,曰利御寇,曰利涉大川,曰利用行师,曰利用宾于王,曰利用狱,曰利有攸往。言利莫若《易》详也。《尚书·盘庚》曰视民利用迁,《周官》曰主以利得民,《春秋》传曰礼序民人,利后嗣。又曰上思利民。六经莫不善言利。盖古者利与义合,故《易》文言曰:利者,义之和也。利物足以和义,惟以利,物为利无利非义矣。春秋之时,利始与义分;《论语》曰君子喻于义,小入喻于利。故孔子罕言利。战国之时,知有利而不知有义,故孟子力屏绝之曰:亦有仁义而已矣,何必曰利。然又曰:未有仁而遗其亲者也,未有义而后其君者也,则仁义曷尝不利哉?后世知有利而不知有害,然利己必至于害人,害人者未有不害己。孔子曰:放于利而行多怨。程子曰:利者众之所同欲也,专欲益己,其害大矣。贪之甚,则昏蔽而忘理义;求之极,则争夺而致怨仇。然则,后世所谓利者,皆祸之阱耳,与六经之言岂不相背而驰哉!今天下之汲汲于求利者众矣,其得与失非一端,有立谈而弋取,亦有穷老尽气而不一获,非得失之有命也耶?然将语人曰,利不可得,则人必漠然不应;为正告之曰,尔所为皆祸之阱也,则人变乎色而怵于心矣。变乎色而怵于心,然后可以去利而返之义矣。夫义之与利,争之也微,则平旦分舜跖;执之也勇,则懦夫为夷齐。古之人修其天爵(天爵:自然的爵位,与下文表示官爵的人爵相对应。“仁、义、忠、信,乐善不倦,此天爵也;公卿大夫,此人爵也。”),而人爵从之,岂有所动于其中哉!仁义忠信积于身,故位禄闻誉轻于世;道德问学崇其实,故膏粱文绣绌其华;廉耻名节爱其荣,故腥臊垢浊畏其浼。虽有以利饴之者,奚由而夺志焉?是故学者之于义利辨之不可不蚤辨也。辨之如何?孔子曰: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为己者无适而非义,为人者无适而非利,精察于一义一利之间,无欲,其所不欲无为,其所不为于动静之幾,惧薰莸之反,揜于毫厘之介,惧黑白之相淆,义之所存,虽害不恤;义所不存,虽利不谋,则内外均有以用其力,而日救过之不暇矣。及其存养既深,诚洞乎义乐而利之危,则能安贫贱,守进退,异于智穷力索而自己者也。此其人知有义而已焉,知所谓利哉。然而,穷不能滥,富不能淫,威不能屈,祸不能加,则有利而无害焉。孝弟称于乡党,敬信行于蛮貊,言而为天下道,动而为天下则,则无义而不利焉。正谊明道之学,孰加乎是。不然,为士者患得而骛利,患得愈甚,骛利愈炽,吾恐舍义而求利者涉羊肠以凿险巇(险巇:险阻崎岖,形容山险。),履荆榛以伤腓胫(腓胫:腿脚之肉。),所欲不可遂也。纵令遂其所欲,然而非义之利,如饮酖毒,始虽甘之,终必溃肠裂胃,如聚盗赃,骤虽饱之,瞬则被刑陨躯,其害有不可胜道者矣,何利之足云。   科举论   余既为义利辨,冀有以正人心而挽风俗也。然愚以为后世天下之溺于利者,莫烈于庠序科举之士,而农工商贾不与焉。何也?农以收获为利,然非力穑则无以食人,工以既廪为利,然非饬材则无以善事;商贾以奇赢为利,然非阜通则无以均输。彼其人之贤否,非有系于国家之重轻也。终日皇,皇固曰惟利是求,顾其所利者,犹皆以利天下之日用而不自私,是亦未尝不挟义以偕行者也。士则不然,其所业皆日从事圣贤之书,而所趣无异乎市井之行;其人皆国家所待之兴贤兴能以收股肱耳目之用者也,而自束发受经以迄筮仕,谬曰求名,而终日皇皇鲜不为利而忘义,安望成德达材,与夫气节功名有裨于世哉?且挟其聪明材力,竭谋利之术,什倍于农工商贾,而其患中于家国天下,则家国天下大不利。苏秦以祸齐,李斯以祸秦,孔仅、东郭咸阳以祸汉,元载、包信以祸唐,王安石、吕惠卿以祸宋,温体仁、周延儒、杨嗣昌、陈新甲以祸明,踪迹不同,壹皆利之所蛊也。虽然,汉之选举,清议犹存,陈汤匄贷无节,不为乡里推择,其验也。其选举之目,必以敬长上,顺乡里,肃政教,出入不悖,所闻为称首。魏晋九品中正之法,犹稍近古。自隋唐而后,设科专以文辞取士,乃驱天下尽纳于利禄之涂矣。计敏夫言:贞元以来,文学科第为世所荣,及其弊也,士子豪气骂吻,游诸侯门,诸侯望而畏之,如刘鲁风、姚岩杰、柳棠平、曾之徒,其文皆不足取。李益一时文宗,犹曰感恩知有地,不上望京楼。其后如李山甫辈,以一名一第之失,至挟方镇,劫宰辅,则又有甚焉者也。科举盛于唐,而弊极于不可救若此。朱子《贡举私议》言:大学但为声利之场,掌教事者,徒取其善为科举之文,士之奔趋辐凑而来者,徒为解额之滥,舍选之私而已。师生相视漠如,未尝开之以德行道艺之实,而月书季考,又只以促其嗜利苟得冒味无耻之心。又言:举子讲习,专务裁翦经文,巧为斗饾,不惟不成经学,亦复不成文字,好,不震于有司者,俾熟复焉。及其长也,细书为工,累牍为富,持试于乡贡者以是,较艺于科举者以是,取青紫而得车马也以是,父兄之所教诏,师友之所讲明,利而已矣。归震川言科举之弊,士方没首濡迹于其间,无复知有人世当为之事,荣辱得丧缠绵萦系,不可解脱,以至老死而不悟。昔人论科举之弊,与文字之陋,深切著明,千载以来,未之有变。甚者,行险侥幸,作奸犯科,诈愚凌弱,乘衅而动,流失败坏,不可究诘,廉耻道丧,莫此为尤。盖进身之始,已汨于浮浇鄙薄之流,而莫能自拔矣。然其源则由义利不明故也。或问曰:如子言,科举之业将不可为乎?曰:否,不然也。科举者,人生显晦假途于此,安可废也。虽然,为之有道焉。程子云:一月之中,十日为举业,余日即可为学。朱子云:高见远识之士,读圣贤之书,据吾所见而为文以应之,得失利害置之度外,虽曰应举,不累。北溪陈氏云:躬行心得者有素则形之,商订时事,敷陈治体,自有以当人情中物理。潜室陈氏云:应举求合法度,乃道理当然。若不合程度而萌徼幸之心,不守尺寸而起冒为之念,则妄矣。由此观之,科举之道可知也。少学于塾,导之以德行道艺之实,勿徇时好以希速化,如文山所讥是矣。长升于学,考之以躬行心得时事治体之端,勿巧斗饾以费日力,如朱子所讥是矣。壮举于有司,置其得失利害之私,勿乖尺寸而图冒为,勿争名第以恣狂悖,如敏夫潜室所讥是矣。如是则义,不如是则利,义植其基而利绝其萌,义正其轨而利塞其涂。其人能敦善不怠,笃志好学,殚精乎经术之交,而研究乎当世之务,它日委质立朝,执义而绌言利者必是人也,行义而利社稷者亦必是人也,士何负于庠序,而科举何病于义哉?舍此不务,而使以弦诵之躬为世诟病,谓儒以诗礼发冢也,可哀也夫。   知耻说   人之所以为人,恃有耻心而已矣。孟子曰:羞恶之心,义之端也。然四端非是无以立。仁之端非是,则入于内交要誉,礼之端非是,则入于巧令足恭,智之端非是则入于同流合污,故羞恶者,人心之义,以为之质,而仁礼智之所由成也。教人者法令明密,不若激发其耻心之善为转也。孔子论士曰:行已有耻。耻者,人之所固有,而士之所严也。孟子曰:耻之于人大矣。又曰:人不可以无耻。无耻之耻,无耻矣。士始于有耻,而后终于无其耻。丧耻者,有二端,弱之为篨蘧,为■■,强之为饕餮,为梼杌,起秽自臭,靦然安之,所谓为机变之巧者,无所用耻焉。夫至以耻为无所用,则名节不足维,刑罚不足儆,其事尚可问哉?虽然,彼丧耻者,岂陷于不知者哉!今夫阛阓之间,盗窃过焉则众唾而远之,里衖弄之中,倡伎溷焉则群指而驱之,何也?知耻。人也嘑尔蹴尔之食,行道者与乞人虽身死而不受,何也?知自耻也。今昼夜之所求,无异于盗窃、倡伎之所取腥,垢之所嘬,或逾于行道乞人之所遭,而蝇营狗苟,不知所反,岂视其身不若盗窃、倡伎、乞人哉!弗思甚耳。古之圣人有善知耻者,伊尹是也。非其义也,非其道也,一介不以与人,一介不以取诸人,禄之以天下弗顾也,系马千驷弗视也,天下之匹夫妇有不被尧舜之泽者,若已推而内之沟中,其知耻若是大也,故后世莫不诵伊尹之勇。古之圣人又有善知耻者,伯夷是也。目不视恶色,耳不听恶声与恶人言,如以朝衣朝冠,坐于涂炭,思与乡人立,其冠不正,望望然去之若将浼焉,其知耻若是峻也,故后世莫不诵伯夷之清。古之圣人又有善知耻者,柳下惠是也。进不隐贤,必以其道,遗佚而不怨厄,穷而不悯不枉,道而事人,不以三公易其介,其知耻若是谅也,故后世莫不诵柳下惠之直。三圣人之道不同,其趋一也。率乎此之所趋而作圣,反乎此之所趋而作狂,取舍之介,荣辱之主,利善之间,舜跖之分,可不慎乎?孔子欲得不屑不洁之士,而与之以狷者,有所不为也。知耻者也。士不先务知耻,而可与适道者,未之有也。然则,学者如之何,而法圣人也,曰尚志。尚志则知耻。子耻不孝,弟耻不悌,臣耻不忠,友耻不信,族耻不睦,戚耻不姻,乡耻不任不恤,居耻不仁,行耻不义,动耻无礼,择术耻不智耻垄断无罔,利耻穿窬无■,言耻钻穴无急,仕耻乡愿无媚,世耻妾妇无从,君耻小人无行,□徼幸耻鄙夫无患得患失,耻禽兽无旦昼牿亡,耻病于夏畦无协肩诏,笑耻如沟浍立涸,无声闻过,情耻齐人为妻妾羞,无求富贵利达。勿自暴也,勿自弃也,操存其本心,慎思之,明辨之,择善而固执之,是之谓君子。   大中丞觉罗满公保学约   书院之设,始于宋时。所以招徕有志之士,使之群萃于其中,相与讲明义理,以为身心性命之助。顾性命精微之理,即寄于圣贤经传中,必先析疑,辨难,而后至当不易者始出,于是取而淑其身心,以求无戾于古昔圣贤之所授受,甚盛举也。至文艺之事,虽所不废,而其所归重卒不在乎此。学者苟外乎身心性命之切务,而徒为他日博取富贵利达之具,则其所趋向固已苟贱而不足道矣。昔象山陆先生至白鹿洞书院,学徒起请升堂说书,遂为之讲君子喻义一章,其言至深切明痛,有闻之而泣下者,岂非切中学者隐病,而人心固有之良不可泯灭乎?夫义利之辨,古今学者之所以为己而为人,君子小人之所以上达,而下达与一切心术、人品、事功,若阴阳水火之不可复合,而其初只争此二字耳。嗟夫,义利之说,今与古一也,巨与细同也。应举之学原不悖于义,但其一念营营,希图功效,以至捷径窘步,是则喻利之心,不可为也。故义利二字,于学者身心最为关切,今特拈出,用当晨钟。其余规则数条,尚祈学者共守之。   一曰立志   入学之初,即当立定志向,以远大为必可致,以圣贤为必可法,不将第一等人第一等事让他人做,而甘居其次。夫升堂入室,其道虽遐,深造不已,无不至者,志定故也。若初终易辙,可以为他说转移摇惑者,岂得云立。一曰立品人品不同,其正大光明操履纯洁者,君子也;阴邪曲媚举止诡僻者,小人也。为君子为小人,只在立脚根时辨取。知之苟明,守之又固,自然处则为纯儒,出则为名臣,乡党韪之,闾里荣之。若就今日论,必先以断绝苞苴竿牍为急,此武城宰所以甚重乎,非公不至之贤也。   一曰尊经   四子六经,伊古圣贤之微言奥义皆在焉。虽畅其支流者,诸子也,而踳驳(踳驳:杂乱之意。)居多,纪其事迹者,史册也,而臧否各半,岂若四子六经精微易简,囊括无穷乎?即儒先传注,洵足羽翼圣经,但立乎后世,以追溯千圣心传,岂能尽相符合?故学者只宜尊经以考传,不可信传而疑经也。至六经皆吾注脚,此则贤者过高之语,弗愿以此藉口也。   一曰守约   朱子云:圣贤千言万语,无非要人将已放之,心约之反复入身来,自能寻向上去。斯言也,千古之学脉,为己之要道也。学者诵习之书虽多,其切于己之身心,对症己之受病者,守一二语,即可终身体之不穷。《尚书》云:善无常主,协于克一。此即守约之意。   一曰虚心   《易·咸象》云:君子以虚受人。虚心则善言易入,实则便无所容,若自满,更末如之何矣。今院中所聚诸友,其学问高出流辈者,固当谘商请益,即在比肩者,人各有所长,何妨彼此相济,以开集思广益之路。好问则裕,自用则小,斯言不诚然哉。   一曰乐群   标榜之习最不可为,始则以誉望相高,继则以声名相轧,势必隙末绝交,贻羞大雅。今院中同学,皆嘤鸣之侣也,必期善相赏,过相规,雌黄不作,毁誉尽忘,长者无失其为长也,幼者毋失其为幼也。平日讲论经义之外,优游步履尽可怡情,切勿戏谑及虐,使讲学之所为聚讼之堂,是所深戒也。   一曰敬业   昔人分年读书之法最善,自四书五经以至《朱子纲目》、《资治通鉴》、《性理大全》而外,即不滥及,一年而遍积,数年而成熟,以之绍千圣之薪传,印古人之成矩,一生多少得力,悉基于此。故学者自辨色而兴,至人定钟而止,须孳孳矻矻,循次用工,至冬之夜,则以膏火继之,一日中又必得静坐一两时,使义理之味浸灌融洽于胸,则会悟自殊,并驰鹜庸俗之念不攻而自远矣。所谓掩书余味在胸中,好是时习而悦境界,学者当心领之。   一曰课文   制举文字,非徒猎取功名而已,晓畅经义,发明心得,胥于是见之。试观先正名文,至今不朽者,惟其理明而辞确也,故行文切忌雷同剿袭,其或舍正大之途,而钻穴幽险小巧以求工者,亦所不取。一月中,三、八日各携笔砚至中堂拈题会课,至日昃必完两艺,序年次,秉笔第其甲乙,列堂壁。其尚与童子试者,当随先生后,有受教而无秉笔,例也。或以听政余间,亲临书院,相与讲义课文,且以稽其勤惰。其延访入院者,宁严毋滥,薙萧稂正以卫嘉谷,想共喻此意尔。以上八条,虽是老生常谈,然立身为学之大要略具,区区之志愿,学者勉而行之。至于学徒之出入,书籍之收发,日用之度支供给,另有条约责成,不赘及焉。   台湾省   ●海东书院   在台南。清康熙五十九年,台厦道梁文煊创建,为当时台湾规模最大的书院。不久改为考棚。乾隆四年,学政单德谟奏请别建考院。五年巡道刘良璧捐俸倡修,贡生施士安慨捐学田近亩,充膏火之资,学政杨二酋奏准,照福建省直辖之例,以府学教授为师,取诸生肄业其中。六年,刘定学规六则。十五年,台湾县知县鲁鼎梅迁建于旧县署,原院改为崇文书院。二十七年,台湾道兼学政觉罗四明以书舍狭小,改建于东安坊校士院,并定学规八则:端士习、重师友、立课程、敦实行、看书理、正文体、崇诗学、习举业。三十年,知府蒋允焄捐俸迁建于宁南坊府学西。山长著名者有薛士中、俞荔、董文驹、施士洁、施琼芳、杨希闵、吴文溥、谢颖苏等。魏宏、丘逢甲、汪春源、许南英、郑鹏云等均肄业其中。其经费除公银拨支外,尚有田租、园租、利息等项,以田租与公银为多。日本占据台湾时期改为武德殿。今为忠义国小。   刘良璧:海东书院学规   清乾隆五年   书院之设,原以兴贤育才。台地僻处海表,数十年来,沐我圣天子涵濡教养之恩,人文蔚起,不殊内地。今提学杨公奏请特立书院,延请师儒,专为生童肄业,俾成人有德,小子有造,所有规矩如左,愿诸生遵守勿违。   ——明大义   圣贤立教,不外纲常;而君臣之义为达道之首,所以扶持宇宙为尤重。台地僻处海表,自收入版图以来,秀者习诗书,朴者勤稼穑。而读书之士,知尊君亲上,则能谨守法度,体国奉公;醇儒名臣,由此以出。虽田夫野老有所观感而兴起,海外顽梗之风,何至复萌。   ——端学则   程、董二先生云:“凡学于此者,必严朔望之仪,谨晨昏之令。”“居处必恭,步立必正,视听必端,言语必谨,容貌必庄,衣冠必整,饮食必节,出入必省;读书必专一,写字必楷敬;几案必整齐,堂室必洁净;相呼必以齿,接见必有定;修业有余功,游艺有适性;使人庄以恕,而必专所听。”此《白鹿书院教条》与《鳌峰书院学规》并列工夫,最为切近。   ——务实学   古之大儒,明礼达用,成己成物,皆由为诸生时明于内重、外轻,养成深重凝重气质,故出可以为国家效力宣猷,入亦不失为端方正直之士。家塾、党庠、术序,胥由此道也。诸生取法乎上,毋徒以帖括为工。   ——崇经史   “六经”为学问根源。士不通经,则不明理。而史以记事,历代兴衰治乱之迹柢,亦胥在焉。舍经史而不务,虽诵时文千百篇,不足济事。   ——正文体   自明以帖括取士,成、弘为上,隆、万次之,启、祯又次之。我朝文运昌明,名分巨篇,汗牛充栋,或兼收博采,或独宗一家。虽各随风气为转移,而理必程、朱,法则先正,不能易也。夫不仰泰山,误止狙猊之高;不穷典谟,妄夸诸子之陋。诸生取法宜正,立言无陂。   ——慎交友   读书之士敬业乐群,原以讲究诗书、切磋有益。故君子以文会友,以友辅仁。若少年聚会,不以道义相规,而以媒亵相从,德何以进,业何以修?稂莠害嘉禾,不可不察。诸生洗心涤虑,毋蹈前习。   ●文石书院   在澎湖。清乾隆三十一年,澎湖通判胡建伟应贡生许应元等人之请,捐款创建。有头门间,中架为楼,上祀魁星;中为讲堂,祀宋代周、二程、朱、张五子;后堂中祀文昌帝君,左右两间为山长住处,两翼有精舍各间。因澎湖乡产文石,故名。胡亲任山长,订学规条。后金门举人林豪主讲时,又续拟学约条。五十五年,复毁于风灾,知府杨廷理谕通判王庆奎修葺。嘉庆四年,通判韩蜚声捐款重修,并改建魁星楼,以后堂作讲堂。二十年,通判彭谦就后院再建间,以祀文昌。道光七年,通判蒋镛与协镇孙得发、游击江鹤等捐俸倡修。光绪元年,董事生员蔡玉成邀请绅士重议修建。翌年后殿添两旁精舍,左边配胡、韩二公,并前通判蒋镛、王廷干禄位。其讲堂中厅祀制字仓圣,外庭建惜字亭。日本占据时期,地方人士为保扩民族文化,将其改为孔子庙。年拆除,仅留魁星楼及碑匾。   胡建伟:文石书院学约   清乾隆三十一年   一曰重人伦   古者庠序学校之教,皆所以明人伦也。是人伦者,非教者之所最重,而为学者之所必先也哉!试思人生那有一日不与五伦之人相周旋?圣贤那有一言不与五伦之理相发明?孟子曰:“规矩,方圆之至也;圣贤,人伦之至也。”又曰:“尧舜之道,孝弟而已矣。”朱子鹿洞条规,首列“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五教之目,以为学者学此而已;而博学、审问、慎思、明辨、笃行,则所以学之也。若夫修身、处世、接物之条,皆在所后焉。盖人伦之至理,命于天则谓性,率于性则谓道。性与天道,乃学问之大原,而其实不过于人伦日用之间,各尽其当然之实,自可以为天下后世法。如《中庸》一书,其大无外,其小无内,放之则弥六合,卷之则退藏于密。言其大无外,其小无内,至于无声无臭至矣,无以复加矣。而其中之得力,则实在三达德(三达德:三种常行的美德。《中庸》:“智、仁、通三者,天下之达德也。”),以行五达道(达道:人所共知之道。《中庸》:“君臣也,父子也,夫妇也,昆弟也,朋友之交也,五者天下之达道也。”),以驯至乎其极而已,岂有他哉?然人伦固在所重,而孝为百行之原,则又五伦之本也。人能善事父母,必笃于兄弟,和于妻子。求忠臣,必于孝子之门。至性厚者,朋友亦不薄,以至明察天地,通于神明,光于四海。何一而非孝之所推暨乎?倘身列喜墙,而门内多惭,至性菲薄,以视反哺之鸟、跪乳之羊,物且不如矣,安望其忠君、信友、亲亲、长长也哉!清夜自思,何以为人,何以为子,更何以谓之学者,可不惕然而知所重耶?   二曰端志向   志者,心之所至也。凡人心之此之彼,志必先为之向道,而后心乃从之而往也。如行路者,欲往东,志必先向东而志;欲往西,志必先往西而行。是志之有向,正如射者之有鹄也。故学者之志,未有所向不端而可以有为也。《礼》曰“一年离经辨志。”盖言童稚就傅之年,必先使之志向先端,而后可以渐进,以至于智虑通达,而为大成之候也。即如孔子,至圣也,亦必自十五志学,而后能从心所欲不逾矩。朱子曰:“书不记,熟读可记;义不精,细思可精;惟有志之不立,直是无着处。”世人读书,不志道德而志功名,所向已差了。况所称功名,亦只是科第耳,官爵耳,非真欲建功立名以垂不朽也。以富贵为功名,富贵之外,复有何求?趋向不端,宜所学者皆非也。毫厘之差,千里之谬,正在于此。今生童中尽有颖异之资,止是志向不专,为习俗所染,未能捭脱。即勉强从学,或作或辍,口身之功且难,更何有于心性之学?光阴坐废,卒无成就,殊可惜也!试观汉儒董仲舒下帷发愤,潜心大业,三载不一窥家园;宋范文正公断齑划粥,勤学励学,做秀才时,便以天下为己任。此何等志向也,尔诸生可不勉哉?   三曰辨理欲   凡人莫不有性,性即理也。性发而为情,情动而欲生焉。此危微之介,圣狂之分也,而可不辨乎哉?刘子云:“烟生于火而烟□火,冰生于水而冰遏水。故烟微而火盛,冰泮而水通;性贞则情销,情炽则性灭。是以珠明而尘埃不能附,性明而情欲不能染也。”又曰:“将收情欲,先敛五关(五关:耳、目、口、鼻、身,谓之五关。)。”盖言五关不破,五德(五德:指人的五种品质,儒家以温、良、恭、俭、让为士人修身五德。)不得而入也。即如孔子论人,必先从富贵贫贱说起者。夫人必能富贵不处,贫贱不去,则取舍之分明;取舍之分明,斯存养之功密,庶可渐至终食不遗仁,而造次颠沛必于是也。学者果能于此间辨得明,守得定,壁立千仞之上,何难与圣人同归也哉!《东庄学约》有云:“米盐妻子,庶事应酬,以道心处之,无非道者。苟使萦怀豪杰,志气不难因以捐尽。彼如应举一事,在明理者入场赴考,认题作文,不过将平日之学养,发圣贤之道理,至于取中与否,则听其在天,毫无侥幸之想。”今人则一团欲心,入场必思诡遇;拟题滥本,无所不至。朱子曰:“非科举之累人,人自累科举耳。”又云:“居今之世,虽孔子复生,亦必应举,岂能累孔子耶?”天理人欲,同行异情,有如此者,可不辨乎?   四曰励躬行   吕献可尝言:“读书不须多,读得一字,行得一字。”伊川程子亦尝曰:“读书一尺,不知行得一寸。”盖读书不力行,只是说话也。今人生圣贤之后,凡我身之所未行者,皆古人之所已行,而笔之于书者也。故诵读时,不可看作书是书,我是我,书与我两不相干。必如朱子所云,“须要将圣贤言语体之于身”。如克己复礼,如出门,如见大宾等事,须就自家身上体察,我实能克己复礼,主敬行恕否?件件如此,方为有益。又如颜子所云:“未知养亲者,欲其观古人之先意承颜,怡声下气,不惮劬劳,以致甘软,惕然惭惧,起而行之也;未知事君者,欲其观古人之守职无侵,见危受命,不忘诚谏以利社稷,恻然自念,思欲效之也;素骄奢者,欲其观古人之恭俭节用,卑以自牧,礼为教本,敬为身基,瞿然自失,敛容抑志也;素鄙吝者,欲其观古人之重义轻财,少思寡欲,忌盈恶满,周贫恤匮,赧然悔耻,积而能散也。”引而申之,推而广之,事事皆本古人之成法做去。即读得一句、行得一句矣,不亦躬行实践之君子也哉!   五曰尊师友   传道解惑,莫过于师;劝善规过,必资于友。是师友者,乃人生德业之所藉以成就者也。《书》曰:“主善为师。”又曰:“师道立,则善人多。”《礼》曰:“独学无友,则孤陋寡闻。”师友愿不重哉!孔子曰:“君子哉若人。鲁无君子者,斯焉取斯。”盖言子贱能尊师友,以成其德,故夫子称之也。考之古人,未有不尊师友者也。即如宋贤杨龟山、游定夫,侍伊川程子之侧,程子偶瞑坐,杨、游二子侍立不去。程子既觉,门外已雪深三尺矣。古人之尊师重道,有如此者。至于朋友,朱子所谓五伦之纲纪者是也。人或于君臣、父子、夫妇、昆弟中,有难言之隐、不白之情,积成嫌怨。得一良友,为我排释,为我解纷,委曲周旋,维持调护,俾得相好如初,其有益于人者,更为不浅。况乎励行勤学,质疑问难、读书作文,无一不取证于友。其所系之重,又有如此者。《诗》曰:“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不信然乎?乃世之人,无遵师之诚心、取友之实意,视师友如过客路人,岂不哀哉!极其所谓尊师者,亦不过厚脩脯、隆礼仪,以此为敬而已。其于尊德乐道,则概乎未之有讲也。待朋友虽极深情厚貌,亦仅以酒食往来为亲密,笑言通脱为莫逆而已。求所谓以文会友,以友辅仁者,则又安在也!尔诸生当以古人自待,以今人为鉴也。   六曰定课程   《记》曰:“比年入学,中年考校,一年离经辨志,三年视敬业乐群,五年视博习亲师,七年视论学取友,谓之小成;九年智虑通达,谓之大成。”此古人为学次第法程也。矧今人欲学古人,而可无法也哉!孟子言:“大匠诲人,必以规矩。学者亦必以规矩。”课程者,即匠之规矩也。欲读书也,课程可不定乎?而课程之法,则莫有善于程畏斋分年月日程之一法也。其法本末兼该,体用具备。陆清献云:“此非程氏之法;而朱子之法,非朱子之法,而孔、孟以来教人读书之法也。”其尊信有如此者。今院内仿依此法,令诸生各置一簿,以为每日课程记。本日读何书,何处起止,或生书,或温书,并先生所讲何书,午间何课,夜间何课,一一登记簿内,从实检点,不得虚张滥记;积日而月,积月而岁,历历可考。工夫有常,自然长进。每五日,又于已熟之书,按簿抽背一次;或余于公事之暇到院,亦安簿抽背,以验其如有从头至尾背念一字不忘者,即给送纸写之资,以奖其勤能;倘有妄自开写簿内,背念不熟者,即由饬示罚,以为怠惰者儆。至于作文,每十日作文一篇,五言排律诗一首,夏日则策一道。务须尽一日之功,以完此课,不许继烛给烛。平日用功,以看书、读书为急,不比场前,要多作时文,以熟其机也。每日讲书后,要看书,先将白文理会一遍,次看本注,次看大全等讲章;如此做工夫,则书理自可渐明;四书既明,则经学便势如破竹矣。经,经也;史,纬也。学者必读经,然后可   七曰读经史   以考圣贤之成法,则亦未有不读史而后可以知人论世者也。是十三经、二十二史,非学者所以必读之书而为学问之根底者哉?今国家取士,乡会第二场,试经义四篇,所以重经学也。至于第三场,多有以史事策试者。史学亦何尝不重?是经之与史,有不容以偏废者也。自世之学者,以读书为作文而设,如薛文清云:“学举业者,读经书只安排作时文科用,与己原无相干,故一时所资以进身者,皆古人之糟粕;终身所得以行事者,皆生来之气习,与不学者何异?”然此等读书,虽无心性之益,犹有记诵之功也。惟近来场中拟题一件,最为恶陋,其不出题者,勿而不讲;即出题之处,亦不过略晓大意,仅能敷衍成文而已。更有剽窃雷同,即章句亦多,茫茫然也。本经如此,他经可知,又安望其兼读诸史以为淹通之儒耶?但人之质性不同、敏钝各异,概今其服习熟读经史,亦非易事。然亦有法焉,可以序渐进也。则莫如仿欧阳文忠公限字读书之法,淮以中人之性,日约读三百字,四年可读毕《四书》、《五经》、《周礼》、《左传》诸书。依此法做去,则史亦可尽读也。亦惟勤者能自得耳。学者苟能如朱子所云:“抖擞精神,如救火治病然,如撑上水船,一篙不可放缓。”如此着力去读,则又何书不可尽读耶?宁第经史史而已哉?   八曰正文体   文所以载道也。秾纤得中,修短合度,莫不有体焉。是体也者,文之规矩准绳也,而可不正乎!今朝廷取士,重科举之业,文取清真雅正。上以是求,下以是应,固已文无不约,礼无不正矣。平淡浓奇,各具一体,均堪入彀。至于肤浅卑弱之文,虽不中程式,然此等文字,如人生质微弱,病在标末,元气未曾伤损,服以汤剂,饷以粱肉,自然日就强壮,犹可为完人也。惟有一种艰深怪僻者,以妄诞为新,以判道为超脱,何异病人入膏肓,外强中干,纵有扁禾(扁禾:又作禾扁,是古代名医扁鹊与禾二人的合称。),亦岂能为救药也哉!凡此者,皆托名江西派(宋诗流派之一,以黄庭坚为首,次为陈师道等二十五人,皆江西人氏,影响很大,故称江西诗派。)一说以误之,逐日复一日,沉溺而不知返也。夫江西五子之文,或意在笔先,或神游题外,自成一家机抒,然按之题位、题理,依照一丝不乱。此文之所以可贵而可传也。今人既无此本领,但剽窃险怪字句,以涂饰耳目,牛鬼蛇神,欲以欺人,适以自欺而已。然余以为欲正文体,更当先正题目,如欲出搭题以试学人之灵思妙绪,亦不得过为割裂,以致首尾不贯,上下无情。近见坊本,率多牵如两马之力与齐饥等题。学者遇此,亦安得不无中生有、支离附会耶!是何异策泛驾之马,而欲其范我驰驱,按辔和铃,以游于康衢九达以上,岂可得哉?   九曰惜光阴   人生百岁三万六千日,光阴盛矣。而其中可以读书,则自七八岁至三十岁,仅有二十二三年而已。即陆槎亭分年读书之法所言,自五岁至十五,十年诵读;十五至二十五讲卷;二十五至三十五涉猎,亦总不出三十年之外也。读书之日,宁有几乎?孔子曰:“年四十而见恶焉,其终也已。”又曰:“四十、五十而无闻焉,斯亦不足畏也已。”盖人至四十、五十,血气渐衰,精神日灭,眼目近花,记性亦绌。礼言:“四十而仕,五十服官政。”未闻此时而向学者也。余观今人读书,暴弃者固多,姑待者亦复不少。谓今日不读有明日,今年不读有明年。不知眼前一刻,即百岁中之一刻也。日月其除,挥戈难返,嗟何及矣。今幸书院落成,尔诸生萃处其中,昼则明窗净几,夜则热灼焚膏,真有读书之乐矣。正宜励志潜修,及时勉学,断不可群居燕坐,三五闲谈,以致耗费精神,荒度时日也,若遇芳辰令节,放假一日者,亦是玩物适情,所以畅发其天机之一。如樊迟从游于舞云,不忘崇德之间,则游亦岂能废学也哉?至家中有事,或日久归省,亦人情之常,不能免也。但必回明先生,告假登记簿内,限日回销,总不得有逾五日之期。昔乐羊子远学来归,其妻乃断机相戒。妇人尚且知学如此,倘无故频频告假思家,不惟见怪于师友,亦且有愧于妇女,安可以有限之光阴而漫不加珍惜也欤?   十曰戒好讼   昔人有言:“饿杀莫做贼,气杀莫告状。”夫贼者,害人之名。人而为贼,乡评之所不齿,国法之所不容,贱恶极矣。而告状者似之,亦以告状之人,虚辞架陷,败人名节,倾人身家,与贼无别。事异情同,所以深著其害,而重以为戒也。即如易以天水名讼,赴义外刚内险,或前刚而后险,或彼刚而此险,两不相下,而讼以兴焉。是好讼之人,未有不刚险者也。人而好讼,大抵其人必贪暴而尚气,机械而诡诈。率其刚险之性,明则舞文弄墨,暗则射影含沙。或恃己之健讼,而颠倒是非,或唆人之争讼,而混淆曲直,深文以期其巧中,构□以图其重酬。无知者称为讼师,有知者鄙为讼棍。此等人品,实乡党之鬼蜮,而名教之罪人也。纵或法网偶疏,时有吞舟之漏,即天地神明,亦断不为之少宽也已。试以讼事言之,告状时,每日衙前伺候或官府出署,拦路下跪,或坐堂放告,则阶前俯伏。官呼役叱,腼颜忍受,其苦一也。如或不准,又须再告。幸而准理,出票时承书抑勒,万状刁难,乃下气怡色,委婉顺从,过于孝子之事父母。及至差役到家,则有接风酒、下马钱,恭迎款待,甚于贤宾嘉客。一有不当之处,则饮尔酒,发尔风,无所不至,其苦二也。及至临审,一切保邻词证又需供养;酒楼茶馆任其燕游,百计逢迎,总欲藉其左袒。又有派堂杂堂,一班衙头皂快,如饿虎逢羊,必无生理。非遇廉察之官,身家必至立破。且俟候听审,自辰至酉,寸步不敢远离,惊心吊胆,忘饥失食。若遇冲繁地方,职官因公他出,又须收牌别示,十旬一月,未有定期,其苦三也。至于审后,水落石出,轻则戒饬,重则问拟,有何好处而乐为此耶?尔诸生读书明理,心气和平,既无刚险之性,倘有非礼之加、横逆之投,情遣理恕,何难渔然冰释。即或万不得已,务要申诉官长,而据事直书,仍不失忠厚之道。则有中惕之吉,而无终凶之讼,慎毋恃官府待我厚而奔走公庭,毋恃衙门为我熟而钻谋蠹吏。守卧碑之训,而一意诗书,品端行洁,谁不受敬之。苟其不然,即使尔诸生身为职官,见此等好讼之人,有不疾而恶之者几希矣。   林豪:文石书院续拟学约八条   清光绪年间   ——经义不可不明也   士君子穷经,将以致用。必能明其义蕴,斯识见定,理解精,持论有本有末,以之用世,自无难处之事。如汉儒以经义决狱,以《洪范传》推度时事,均能吻合。故先哲谓:《论语》半部可以治天下。非危言也。治经者,必先读注疏,择精语详而归于一是。若场屋与考经解,则以众说为波澜,而以御纂及朱子之说为主脑。朱注虽为时所尚,要当分别观之。如《周易》宜习汉学。其尤著也,若《虞氏义》一书,为国朝惠定宇、张皋文诸家所阐发,尤为汉《易》入门之径。大都以六爻之变动,阴阳之错综,先明其数。故治《易》者,必有图画,犹《春秋大事表》、舆地,皆有图说,以明其方向,于天下大势、远近强弱,方了如指掌。他如《毛诗小序》,必不可废。若能会萃众说而自抒新义,亦可以参备一解。大抵六经注疏,经御纂折衷,固已灿然大备;然圣贤理道,本属无穷,如近世江慎修之《乡党图考》、阎百诗之《四书释地》,皆足以专门名家,补前贤所未备。学者会而通焉,可也。   ——史学不可不通也   三史之学,一曰正史,若马、班之书是也;一曰编年,若《通鉴纲目》是也;一曰纪事,若谷应泰《明史纪事本末》是也。其他三通(三通:唐杜祐《通典》、宋郑樵《通志》、元马端临《文献通考》,合称三通,皆政典之书。)、地志等书,皆史家之支流,涉猎焉可也。夫史书浩如渊海,苦难遍读,故治史者,必自朱子《纲目》始。其法每阅一代之史,则设一簿,择其事之要者,论之精者,字句之典雅者,自抄一本。或计一年所阅,择其辞尤浃意者随手摘录,粘于壁上,以便朝夕熟览。至岁终,揭起分类,抄成一本。年年如是,有三益焉:一可知古今之事变,人品之贤否:一可识史家笔法,与义例之异同;一则典雅字句,随意摘出,可为行文之取资挹注,更觉靡尽。凡此,皆读子、史百家之良法也。然读书尚友,必能知人论世,故有时读至疑难之事,该掩卷思之,设身处地,当如何处分?而后观古人究如何处分。其增长知识,尤不少焉。   ——《文选》不可不读也   《昭明文选》一书,为古学之总汇、词赋之津梁。自唐以来,如老杜犹教儿熟精选理,岂得以难读而置之?即如“京都”、“江海”等赋,字多奇僻难通,无妨节取。他若屈子之骚,武侯之表,《春秋》、《毛诗》之序,苏、李、陶、谢之诗,皆出其中,宜择其明白易晓数十篇,自抄一过,朝夕吟咏,以为根柢,则出笔自可免俗矣。昔人谓做秀才者,胸中目中无《纲目》、《文选》二书,何得谓秀才哉?盖惟习此二书,则胸中乃有古人,而笔下方能超出时人耳。   ——性理不可不讲也   我朝儒臣所辑《性理精义》,皆采择有宋先贤五子之学,若《通书》、《西铭》及《太极图说》,词旨深远,皆理学之至精者也。而湘乡罗忠节公泽南,即本周子主静之学,衍为兵法,故生平战功彪炳。其门下弟子,类能起而捍大难,踣大憝,亦皆本其师说。盖是书所赅甚广,苟能明其一义,推而出之,亦足以开物成务。学者但本其性之所近,择其辞义可通者读之,当有领会,亦无庸缠死句下,琐琐较论心性,致与胶柱刻舟者等诮也。   ——制义不可无本也   昔人谓制艺之佳者,不从制艺来;试帖之佳者,不自试帖来。若但能就制艺、试帖以求,则诗文未必能工。盖胸中无数千卷书,安能独出手眼,下笔沛然?虽复极力摹拟时墨、铺排涂附、学其套数,初阅虽有机调,细按之不过合掌雷同,无一语从本心中流出,奚贵其为文哉?至于题有层次,前后不可凌躐也;题有神理,一字不放过也。曲题用经义,贵能融化;理题靠朱注,贵有洗发手法。题尤要聊贯有情,补侧得宜。能如是,是亦足矣。先儒云:“文以载道”。又云:“时文代圣贤主言。”虽不敢执此以律时贤,亦安敢不力求实学,而取法于上哉?   ——试帖不可无法也   自乾隆二十二年,文场始加试帖一首,排比声韵,法至严密。一字不叶(叶:“协”的古文,不叶即不协。此处指叶韵。叶韵起于南北朝时,文字读音,因古今不同,故古韵和今韵不同,当时强调合韵,强改古韵为今韵。为求压韵,甚至不惜擅改原文,其弊甚深。至宋代,提出古韵通转,不必改字之说,形成一字多读,随处可叶之势,多音字增加,其害亦大。清人深究古音,叶韵之说渐废。),则前功尽弃,可不慎欤?即如结韵、抬头、颂扬,系应制之体,不得已而用之。若全篇颂扬,澎士每喜用之,尤不可解。此体无足讨好,而最易惹厌,似不必轻用为当也。能为古近体诗者,其试帖虽不甚工,亦不致有尘俗气。大抵试帖之上者,莫如有正味斋,而九家诗次之,七家次之。要必汰其不合时式之作,而选其尤佳者数十首,以便揣摩可也。古学则以唐律的根柢,而行以馆阁格式。古学经解,在小试军中,易于偏师制胜,况平时能为古学,则试帖游刃有余,在闱中尤有裨益。宜讲律赋及赋学指南二书,以资讲习,为入门之径。   ——书法不可不习也   场中作字,譬如善膏沐者,同此资质,而膏沐稍整亦足动目。故制艺俱佳则较其诗,诗律俱佳则较其字,而去取以分。其大凡也临帖之法,非徒濡毫摹写,以求其形似而已。必取古今名迹,悬挂壁间,或斜置几上,细玩其用笔起止,配搭疏密长短之法,队伏整列,笔气联贯而下,无错综不匀之弊,务期意在笔先,神与俱化。故未有楷法不工,而能工草者。至用墨濡笔,皆有程式。墨要去胶,笔要洗净,试卷虽涩,必不宜磨使光滑,所谓善事利器是也。我期功令,凡殿试、朝考,尤重楷法。鼎甲馆选,咸出其中,而可苟乎哉?先儒云:“作字端楷,亦主敬之一事”,则又不特场屋宜谨也。乃澎士书法,尚多未匀,即系注涂改,又多违式。查磨勘条例,每科学政,多有颁发。即乡闱,题纸后已胪列,为师者亦宜以教其弟子,每误则随时指正,必平日习惯自然,场中方无错误。若以为无关文字之佳否,而任意涂抹,是真与科名为仇也。大抵得失虽有定数,而人事要必先尽,故琐琐及此。古人云:三年心血,只争一刻眼光耳。有志者,幸勿河汉斯言。   ——礼法不可不守也   《纪略》原载《学约》,于人伦、师友、立志、戒讼之说,再三致意,兹特举其意所未备者,推而言之。夫吾人既从事于学之一途,不能不以舌耕为业;舍此,则别无谋生之术。盖防礼自恃,有如处女;怀刑畏法,惧入小人,其力守大闲,亦仅仅可以免祸而已。要之,训诲有法,自不患事畜无资,而或欲于公门中上下其手以沾利益,此大误也。盖自来清正之官,必能循理。故凡理之直者,可无烦托我;其曲者,始欲藉重一言,为可缓颊。而既视为谋生之资,又不能择事而预,在有司则已窥我之后,谓是固非理相干者也。无论从与不从,而我且以一言见轻,他日虽有至言,转不易入矣。至于墨吏,亦有别才,其经手固自有人,本不欲与正士相接,而反借非公不至之说,谓礼义由贤者出,而以澹台子羽相待,则吾亦何能不以自待耶?虽然,俗事非尽不可与也。设有至亲为人倾陷,则当极力为雪其诬;又或亲朋两相争竞,则必苦口为平其怨;他如保固桑梓,兴利除害之大端,则士为四民之首,又安可不身肩其任。此虽仁义,未尝不利,而吾之坐言起行者动于礼,非动于利也。则仍不害其为礼法自守也。夫礼法之所赅,亦甚广矣。由勉亭之所言,所谓伦之明、志之笃、理欲之必辩、师友之是尊,以至励躬行、戒词讼,皆范围曲成于礼法中,而率履勿越者也。必能守如处女之固,而后免为小人之归,可不叹欤?古人云:做士子时,当如闺女,要畏人也;既入仕途,如健妇,要养人也;及退休林下,如老妪,要教人也。所愿士子,识此数端,为读书之根柢,而复以通经、学古、课文、作字各条,互相淬励,从此日就月将,相观而善,士气蒸蒸日上,以与中土代兴,是又区区者所乐观其后也夫。   河南省   ●大梁书院   在开封。又名丽泽书院。明天顺五年,提学副使刘昌创建于城南薰门内。成化二十年,河南巡抚李衍改为巡抚治所,迁书院于丽景门外二程夫子祠处,祀二程。天启二年,巡抚冯嘉会、巡按邱兆麟费银余两重建。有讲堂、会文堂、二程木主堂、缭垣、坊表、门屏、石桥及高明楼、八角亭、碧玉泉与诸生读书号舍等,置学田亩。明末没于水。清康熙十二年,巡抚佟凤彩改建于城西北隅天波楼旧址,有大门、仪门、正堂、左右斋舍百余间。堂后有书楼。延师课士。二十八年,巡抚阎兴邦重修,扩大殿堂,祀名臣先贤达人,均为“或生于斯,或仕于斯,或寄迹于斯,立德立功”、“皆于大梁有光”者,使“缙绅知所则效,子弟知所尊崇”。教学“以‘六经’为根柢,以程朱为绳尺”。聘张沐、耿介等名儒任教,“两河之士,翕然归之”。三十五年,巡抚李国亮移建于城西南隅州桥西、古汴水经行处。五十八年,得御书“两河文教”匾,悬于讲堂。雍正十一年,总督王士俊、布政使刁承祖重修,得帑金一千两,并定为省城书院,在全省范围选拔生徒,礼聘院长。乾隆二年,巡抚尹会一祀河南先贤人于讲堂,又刊刻朱熹《白鹿洞书院揭示》及程端礼《读书分年日程》悬于课斋。道光初,得御书“正学渊源”匾,悬于讲堂。十六年,钱仪吉任主讲,授义理考据之学。光绪十八年,学政邵松年整顿书院,增设辨志斋,选学行优秀之士肄业其中。为“振兴文教,造就士林”,次年又增建明道书院,移辨志斋诸生肄业其中,作为分院。经费“由大梁书院节省饭食银项下,每年拨给银六百两”,诗文考课仍归大梁。定有学约、院规,藏有大量书籍。书院还刻印图书,存印书板种。清末任山长者有仓景愉、顾林、顾璜等。二十九年,改为大梁校士馆,其藏书归入新成立之河南图书馆。三十一年,改为尊经学堂。   桑调元:大梁书院学规   清乾隆年间   夫读书植品,士之所有事,而非实胜之是务,则终无由立。人即知识开明,一心所窥者浅,故必充之问学,而知乃日进高明。顾千言万语,只使收已放之心,约之人身,以为向上之寻,斯下学上达之功见。倘文与行二之,则全无一是。幸而轨辙求合,抑犹虞其涂泽为之,则根已全虚,虽自诡文之淹通、行之魁特,终其身无分毫之实获,为尤可哀也。故立诚为学者之关中、河内,舍是无以定其基址。“子以四教:文、行、忠、信。”可括《论语》全书,并可括《十三经》传古今无穷之书。其中审端用力之方,自有节目次第。循序而进之以渐,虽资性未敏,亦或先或后、或疾或徐、骎骎赴乎是莫之量。仆赋性钝愚,规模迫隘,只求近里著己所可力者,恳苦自鞭。窃举平生向学之方,缕缕为诸生告焉。   ——辨志   学莫先于辨志。志如悬的,萃心与力中之,苟其的一差,误中之害莫可诘。亘古今惟三不朽(三不朽:立德、立言、立功谓三不朽。)撑柱天地,此外别无有人。今与诸生接,甫启口,辄进之于三不朽,或不能无惊疑,然无以为也。德不能及孔、孟、程、朱,而忠信廉洁一节之表见、一行之执持,不谓为德之立不可也,此岂谢弗能乎?功不能经天纬地,溥利群生,而随处存心,一民一物之克济,宁不云功之立乎,此岂谢弗能乎?立言不必定援笔著书,杰然成一家之则,汉东平王只“为善最乐”四字,其言立矣,此岂谢弗能乎?矧由是而进,即蕲至于古之不朽非难。中州风气淳朴,前圣遗泽最深且厚,近为汤、耿诸先生讲学之乡邦,诸生之志,固辨之不可不早辨也。   ——立本   立本之道,在孝弟慈。人孰无父兄,人孰无子弟。我有父兄我事之,我有子弟我抚教之。孝友子谅之心油然而生,得之性而无待于强。惟注力在察识扩充,俾满其分斯贵耳。尝见士夫之于父母,养非不足也,礼非不具也,而或且旁移其慕,曾不若野人之于父母,肫肫浓至,天性烂然,则是野人之父母较之士夫之父母为重也。忍不忍也,故君子之于孝弟慈注力也笃。移之忠,移之顺,推诸子,惠万民,莫不基于此。未有不厚培其本而枝叶能旉昌者也。《康诰》言只恭字与《大学》合,先后圣于此恒警动言之。苏长公谓今之人有书而不读为可惜,予谓今之人有亲而不知事为可惜也。此予与诸生言及此,能无怦怦感恻于中乎?   ——穷经   圣人之心存乎经,不凝神静气以穷之,则圣人之心不可得而见,而经乃晦;更穿凿附会以渎乱之,而经亡矣。穷经之大致有三:曰博综,曰折衷,曰自得。先之以博综,所见广而参稽有资,则疑义从之生;然后会众说而折其衷,则至当归一而论乃定;久之动乎天机自得之妙,不待游刃而豁然中开,非侈谓前贤之粗,而我得其精也。刍荛之所见,犁然有当于圣心,是天之聪明散乎众人之心者,时而呈露其义,未始经人道,而一拈举之,确不可易,斯乐莫乐于此矣。士通经乃足用,自来之引经断事见诸猷为者尚矣。即一操觚而不本之于经,则根柢薄而论说皆肤。韩、欧、曾之古文皆大醇,而朱子尤醇乎醇。时文中王、唐、瞿、薛、归、胡诸公之所为,俱灏衍不可崖涘经熟也。穷经之方,自少及多,通其少而多者徐由之贯。《十三经注疏》、昆山徐氏所刻《经解》之外,逸简甚众,穷年皓首,莫得其端,此多而无纪也。今就《四书》专经,条分缕晰,融会贯通,不墨守断烂之讲章,时有心得。一经毕更及一经,群经可次第程功,不苦其难,不惮其烦,不好奇以妄为之说,则经义如脱颖,岂独锥末之见已哉。   ——学古   古之器至坚厚也,而细致为今之工巧所不能过。古沈而今浮,古用力深而收功远,今虑浅而欲速,无惑乎不相及也。人不学古,则其人也凡近,或遂至嵬琐而不足论;文不学古,则肤庸拙僿,纷杂无章,甚且剿袭雷同,文坏而士品亦丧,可恫也。《易》曰:“其旨远,其辞文。”夫旨远矣,辞即不文,庸何伤?然且谓不文不足以行远也。故理道已明,行文要自有矩矱。《六经》之文,天地之大文也。天地之大文,阴阳寒暑推移变化无端倪,而按诸通复往来之度,井井不乱。《六经》之文,文成法立,不以文鸣而为文之至,故其妙与化工埒。古今之文之卓然成家者,莫不取则于是,是岂无工夫所得到哉。程子谓:“无子厚笔力,不能作《西铭》。”夫《西铭》之理直诣精微,而非操笔力如子厚作之无由,此足觇行文之须用功取法矣。孔、孟生于今,必应举,应举必为时文,为时文必期合程度,而断不舍驰驱之范以诡遇,可知也。吾平生论文,持六字诀曰:“出落清,柱意明。”出落清,则如建章宫千门万户自有次第;柱意明,则肢股中血脉贯而不容左右互易,此其大较也。其细微曲折,当俟讲文阅文详悉指画,而揭其大旨如此。此非一人之私言也,古法如是,吾与诸生共学之而已。   ——博习   人之质性,有专讲习时文曰犹不足者;而聪明奇隽之士随地不乏,徒以时文可取科第,既已优为之而遂不他及,其所成亦遂止于是。学术文章不尽其才,致为可惜。夫穷经为本,固人人之所宜务,而诸史群书、诗古文辞举足以开广识见,裨益性情,俾德器深以醇,才猷闳以达。朱子天秉绝人,其于道学根底、经传渊源既已契先圣之心得,集群贤之大成,所作《传注》如日月经天,江河行地矣。《纲目》一书上续《麟经》(麟经:相传孔子作《春秋》,绝笔于获麟,后人因称《春秋》为《麟经》、《麟史》),皆天地间之大文,而旁通博览,于书无所不精勘,所作诗古文辞卓然为南宋大家,皆学力深邃、远有师承,非由臆作。此以知大儒通三才,综群术,断非拘墟自域、抱残守固为也。诸生中有才地超群、孜孜好学、志为宏通博硕之彦,裕廊庙之徽猷(徽猷:高明的谋略),发山川之鸿藻。承学之人虽愧浅陋,愿以所闻于师友者共讲明而切究之,此内实源流相贯,非仅多梁园(梁园:又作梁苑、兔园,在今河南开封市东南,汉梁孝王刘彻修筑,为其游赏与延宾之所。当时文坛高手司马相如、枚乘等皆为座上客,吟唱词赋。李白有“一朝去京国,十载客梁园”的诗句。)词赋已也。   ——静   为学莫先于养心。心凝然不妄动,渐几于澄澈,以之穷理而理明,以之处事而事当,以之执笔为文,而渊然之思探入深微,俾出之晃朗,而无丝毫之翳杂,单微所萦能穿溟涬,胥由此也。天地古今精蕴,决不翕聚于浮动之胸,故人须沈静而器识斯广,学业斯宏,他日之所成就亦远大莫可测量。一日之间,务期默多于语,止多于作,则气渐宁谧,诸事就安详而静可几孟子曰:“养心莫善于寡欲。”周子曰:“寡之又寡,以至于无夫耳目口鼻之欲。”圣人所不能冥心以处也,而猥云至于无,不几折入于二氏之门径乎?盖澄然无事,动辄不逾乎矩,则欲无非理,即谓之无欲矣。下学之所不能骤臻,则寡之斯为善术。故圣人主静,君子慎动。若心无检匣,浮躁飞扬,神疲而识昏,气粗而言庞,不惟器宇远于儒者,即细与之论文,亦岂能有所入哉?   ——恒   天恒覆则恒清,地恒载则恒宁,日月恒照则恒明,圣人纯亦不已,故贞。夫一常人,心有断续,讵便妄几乎是,然不可不勉强秉持,以注于是也。无恒不可作巫医,南人之言,大圣取焉。不恒其德,或承之羞,左右前后纷纷藉藉齐以羞进,《易》以谓“其来不可御”也。其集莫之穷也,故或之。或之者,非疑之也,有先招之者矣,而奚为不急用?吾占考之俗谚,则如彼;征之经言,则如此。无恒固无一而可,而人顾以或作或辍之功,挂名从事于学,文与行亦安能有获?凡人苟有所为,精神常聚则光华自生,吾尝试之矣。书之难句读者,日日往复之,而疑意忽开朗,即得其理;解事为之难合者,日日经营之,而机缘忽凑讫有所成就,故其方莫善于恒。有恒者之不二其心,其于可否无所择,圣人犹与其质地之坚确,况衷于道,而俛焉日有孳孳不已也。吾愿与诸生绵密以之。   ——整   凡人心志整则无非僻,举止整则无倾邪,事务整则无纷庞,文思整则无杂乱。竟日课程,限定作何诵习,整饬不紊,则日起有功。当读书时思讲求作字,即谓之务外,当读此书时忽欲研究彼书,亦谓之放心不收。若义理触发、旁推交通者不以此绳,否则皆执持不定。所致读一书,自序文以至终篇,首尾勘究,不令一字放过。案头惟专对展读之书,余列他几,不更纷陈,若时当次及,则掩此卷而更易之。程子言:“敬以主一,无适为训。”主一之谓敬,无适之谓主一,此直致功于内,而复恐心之出入无时而难为操也。更以整齐严肃为言,而吃紧处首在于整,整则无适矣,无适则主一矣。杜绝诸妄,端在一整,此吾有见于整之一法,为亲切而有味也。课文之日,尤贵乎整。浮游耳目,浊乱心神,较为交接语言,此不整之尤者也。释回增美,愿诸生深得力于整,弗以吾言为河汉。   ——勿聚谈   废学百宝之滋,总由于聚谈。昔夫子所叹为难者有二:一为“饱食终日,无所用心”之人,此不过颓惰之流自弃而已;一为“群居终日,言不及义,好行小慧”之人,其滋害为特甚。夫丽泽之益,朋友讲习,专在于赏奇析疑,则道日益明,文日益进,此不在聚谈之列。若聚谈则多说一句无益之话,少读一句有益之书,既已双失之。且“不及义”、“行小慧”,势所必至人品沦败,将不可穷究。学者惟日孳孳犹恐不及,安得有余闲聚谈。即稍有余力,亦须静坐凝神以涵养德性。平生所痛惩者,在聚谈一节,是用动色相戒。在诸生肄业于斯,自必厉志精进,决不蹈此,而特揭明戒者,防微杜渐,区区过虑之苦心也。   已上诸条,为法者八,戒者一。能尽事此法,则无所庸戒。一或稍不戒,即足以败法有余。循法为之,有无穷之益,吾翘首拭目相待,深为诸生愿望之也。所戒或忘,便有无穷之损,我心恻,我颜抚,不愿诸生之出此也。仆来自浙江,诸生居中州,不远数千里相聚,所事何事,此中固有至情关切,教之所以为教,学之所以为学,讵等泛泛悠悠,期诸生争自濯磨,相与有成。处则为经明行修、束修圭璧之身,出则建致泽徽猷、彰黼黻鸿业,用以副圣天子振宣文教之隆,贤执事乐育群材之盛,并峥嵘自立,郁为时栋,吾亦与有荣施焉。尚其勉旃谨旃。   湖北省   ●问津书院   在黄冈。相传孔子自陈蔡去楚过此,后当地人掘地曾获石刻,有“子路问津处”字,故名。元初,龙仁夫寓此讲学,立有先师庙,元末毁。明正德间,知县胡浩曾建亭立石。隆庆初,知府孙光祖重建,县儒士郭庆、吴良吉与黄安、耿定向、定九兄弟复于此讲学,至万历间萧继忠、王陞重建,题额“问津书院”,并在河南商城建有分院,一时称盛。明末毁于兵。清康熙六年,县人士邹互初、操之盛先后修建祠垣讲堂,规制宏敞。中奉至圣先师像,西为仲子祠、东为先儒祠,祭品祭田毕备,士子肄业其中者,每春秋二季之末月十五致祭。乾隆八年,改东西祠为两庑,东祀仲子及沮溺,西祀朱子及先儒,建学舍、藏书馆,馆侧有从先堂,殿西有文昌阁,前有魁星楼。十九年重修圣殿,二十三年修讲堂。道光七年,举人胡玉森等捐建理事斋一所间。光绪七年,监生熊明春等募资重修大成殿。院内学田近亩,自明至清由官宦、士绅捐赠。   萧继忠:问津书院学规   明万历年间   问津书院自龙麟洲先生创兴讲席,距今三百余年,流风余韵,瞻溯无从。继忠昔侍吉水、三原、天台诸先生,谆谆以此事相属。自维谫劣,蚁负何堪(蚁负何堪:自比马蚁,不堪重负。)?然伏念吾辈稍知向学,适生先圣过化存神之地,而觍颜食息,坐销日时,岂得复比人数?今与诸同志辟草构椽,略有端绪,因念古人于学问先后须有次第,胡安定湖学四科,朱子白鹿洞六条,是其大较也。今酌定每月十六日俱会于斯,上奉先师之灵,下资朋友之益,共出一月所学,互相咨证。盖会不欲数,数则徒资口耳;会不欲疏,疏则或至遗忘。会所供具,唯以四味八殽为率,道腴是甘,谅有同心也。谨列规条于左:   ——德行   吾辈即望圣学修身为第一吃紧,凡一月行止,虽能自信,未必尽能共信,每会必将隐显巨细一一商较,庶不差脚。   ——宗旨   凡学人各承师说,具有源流,其于身心意知平日所窥路径,每会首先讲究,令毫无疑义,庶渐见底里,可向上去。否则本原一差,身坠落坑堑,可不慎哉。   ——经济   凡学问,心性其体也,经济其用也。古之圣人惟有钦明文思之心,斯有于变时雍平地成天之经济,讲心性而不讲经济,则心性可知。每会必将平日所斟酌兵农礼乐诸大制度一一互订,庶见明体达用之学。   ——制举   制举业为先资之言,正所以发择圣贤道理,每会必出所肄业,共为衡量,匪独以中主司程度,亦以觇同学邃养。   ——识议   传曰前事者后事之师,又曰诵诗读书不知其人可乎?每会正讲毕,必将前代人物得失,独出手眼,共相衡论一番,庶闻其议论,观其识见,可以决所从违矣。此皆学问中修齐治平大准也。   ——规劝   圣人无过,君子改过,小人文过。吾辈不能为圣人,容甘为小人乎?倘有得失,每会必藉师友规劝,毋面谀而心非,毋意拂而耳受,务共勉旃。以上各条,惟我同盟务各遵守,倘当会不至与至不遵规者,俱各有罚。   邹江遐:问津书院会约   清康熙四十六年   ——文以会友,行实先文,敦伦其大者也。身列士林,为四民(四民:古称士、农、工、商为四民。)瞻仰,试午夜自问,其事父母也,养志口体果居一于此否?丧果尽其礼,祭果尽其诚否?兄弟友于和乐且耽,其财产果不争竞,妻言果不听否?果不藏怒宿怨怡怡如否?朋友势交利交不足论,即讲文章意气,要一段真情至性流通贯彻其间,果言而有信,肝胆与共,生死不易否?夫妇尤关一家福祥,果不狎不渎,不嘻嘻失节,不牝鸡司晨否?传曰有夫妇然后有父子有君臣数者,如不可问,其于君臣概可知也。五伦乃天地之大经,人生之大节,有一不尽正,所谓马牛襟裾者。先儒谓诚意为人鬼关,则伦之尽否,争人兽关头,可畏也。凡我同人,著力猛省,务期文行兼优,以无负先王询事考言之意。   ——帖括取士不下四百余年矣,一题之文载在房墨者盈千累百,每科必有一二人另番花样,愈出愈奇,无他,惟其新也。盖人心之灵,百变不可方物,平奇浓淡,总以新颖为上乘。韩子曰戛戛乎陈言之务去,诚秘钥也。在先辈,则研习经史,穷极《性理》、《语类》、《或问》、诸子百家等书,乃能信今传后,久而益新,近乡、会试添设五经中额,论题出《性理》,正欲学者留心古学以作根柢,则文章不求新而自新,切勿徒事剽窃,徼幸万一。   ——人之好尚不齐,见解自别,而理脉则一也。会文公请前辈到院,键门批阅,凭其去取,必有一种识见出人头地,倘自是不服,妄肆讥谈,貌受心非,势难取益,况怒于言怒于色乎?虚受者当不其然。   ——诗、字两学虽曰末业,然近日应制以诗命题,有关黜陟。字尤举业家所谓出马枪者,笔笔正锋,字字法帖,小试最易制胜见长,标榜尽能出色成名。江浙八股外以诗字结社,讲究宗派,所以登高遣兴,随地挥翰,人物骚雅,才品洒落,晋接闲绝,不露缚手缚脚、遮头盖面之态。同会人请以暇豫稍留心焉,亦雅人深致也。   ——会中优取前列之文,不遍传共阅,彼此无益,阅卷发案毕,其优等应誊者领卷归,各目缮写四本,照原批点装订,送至书院汇齐,分上下东西四路,酌期递传,以示欣赏。明先达创四季大会,末路、兵燹接踵,朝不及夕,厥典遂废。先大人与奚王诸先生复结问津堂会业,丁酉、己亥间,诸先生连镳并辔,其余教授生徒,而问津之课亦寝,吾郡人文蔚起,英才辈出,不愧先型。但人自为家,闭户造车,出门合轨者固多,而南辕北辙亦复不少,此道日新月异,倘不及时切劘,匪进则退矣。学问退则品望必差,一失足终身陷井,今与诸同志公订酌夺,题以学之内外,分拈期定,季之仲望,编号弥封,毫不假借,而其合力交口劝勉者,只以“人品学问”四字为归宿,仅列会款于右。岁丁亥春仲望日,邹江遐谨识。   湖南省   ●岳麓书院   在长沙岳麓山下。其前身为唐末五代时期僧人智璿为儒生所建读书之所。宋开宝九年,潭州知州朱洞因袭拓建智璿之屋,正式创建岳麓书院,有讲堂五间,斋序五十二间。咸平二年,知州李允则扩建,增书楼,祀孔子,置田产,招六十余人肄业其中。四年又得国子监经史书籍。至此,挟儒佛文化交融之优势,岳麓形成讲学、藏书、祭祀、学田的基本规制,显现大家风范。大中祥符八年,山长周式以“学行兼善”,教授生徒数百人,而得真宗皇帝召见,拜国子主簿,使归教授,并赐对衣鞍马、“岳麓书院”匾额及内府藏书。最高统治者的褒扬,使其称闻天下,名冠宋初“天下四大书院之首”。北宋中期,在大兴官学运动时,它又与潭州州学、湘西书院连为一体,形成“潭州三学”体制,正式确立起地方高等学府的地位。   南宋乾道年间,张栻居院讲学,弟子甚众,岳麓成为影响甚大的湖湘学派的基地。三年,朱熹不远千里,自闽率弟子到院访学三月。朱张会讲,吸引学者千人,诚为书院盛事,既标志着中国学术史上不同学派会讲先河的开启,又表明它在全国学术界的领导地位已然确立,朱张之学由此也成为岳麓数百年不变的学统。再加淳熙十五年、绍熙五年、嘉定十五年陈傅良、朱熹、真德秀等大师分别讲学于此,遂养成吴猪、赵方、彭龟年、游九言、游九功、陈琦、钟震、钟如愚等为代表的岳麓诸儒,他们构成湖湘学派的中坚,更以其经世致用,坚持抗金而彪炳史册。淳祐六年,宋理宗皇帝再赐院额,岳麓遂与白鹿洞、丽泽、象山并称为南宋四大书院。德祐元年,元兵攻潭州,岳麓诸生据城共守,死者十之八九,院舍亦毁于战火之中。   元至元二十三年,学政刘必大重建。延祐元年,郡别驾刘安仁再修。其时的岳麓作为理学的大本营,倡导朱张之学,和白鹿洞一起,成为政府向北方一体推行理学和书院的榜样。明初,书院废弃六十余年,至宣德年间始得渐次恢复。弘治十年,院舍全面重建。正德年间,王守仁访院讲学,山长陈论创射圃,首修院志,守道吴世忠增设文庙,岳麓始得恢复元气。嘉靖六年,再度扩建,计有四斋、六舍、东西两讲堂、成德堂、延宾、集贤二馆等建筑,置学田余亩,规模空前,书院之盛,振美一时。由此而历隆庆、万历、天启年间,王门弟子王乔龄、季本、张元忭、邹元标等先后讲学,岳麓演成传播阳明心学的讲坛。至崇祯年间,山长吴道行“以朱张为宗”,得与东林书院相呼应,复倡理学,培养了王夫之这样的学生。清顺治九年,书院重建招生。此后二百余年弦歌相续,办学不断。康熙二十六年、乾隆九年,皇帝分赐“学达性天”、“道南正脉”匾额及图书,弘扬其倡导理学之功;雍正十一年得帑金一千两,建为省城书院,在全省范围招生;嘉庆七年,招生名额扩至名;道光十三年增设湘水校经堂,专课经史,以经义、治事、辞章分科试士;咸同之际,院藏图书达到卷。凡此种种,皆表明岳麓作为高等教育中心和学术研究中心的地位长期保存不变。其时的名山长李文炤、王文清、旷敏本、袁名耀、罗典、欧阳厚均、丁善庆等,皆湖南名宿。著名生徒陶澍、魏源、贺长龄、曾国藩、胡林翼、郭嵩焘、刘长佑等,多是影响中国近代史发展进程的人物。   光绪年间,岳麓适应时世而求变通。王先谦主院期间(—),注意时务,倡导新学,设算学、译学,开始近代化变革历程。二十九年,终于改为湖南高等大学堂。辛亥革命后,凡经演变,成为今日湖南大学历史最悠久的一个组成部分。今天的岳麓书院地位独特,作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它全天候向游人开放;作为高等学府,它要向国内外招收研究生,开展书院文化和思想史为主的传统文化研究与教学活动,成为全国罕有的能够贯通中国古代和近现代教育血脉的活化石;在世界大学之林中,它历史悠久,超乎巴黎、牛津、剑桥、耶鲁等名校,并且能和它们一样阅古常新,成为全人类文明中令人景仰的璀璨之星。   李文炤:岳麓书院学规   清康熙五十六年   ——古语有之,其为人而多暇日者,必庸人也。况既以读书为业,则当惟日不足,以竞分寸之阴,岂可作无益以害有益乎!或有名为读书,縻廪粟而耽棋牌者,即不敢留。至于剧钱群饮,猜令挥拳,牵引朋淫,暗工刀笔(刀笔:刀、笔皆古代书写工具,合而称主办文案的官吏。然刀笔吏后世成为讼师的别称,谓其笔如刀利,可以伤人。),亦皆禁止。盖鄙性拘方,不能曲徇也。   ——《诗》有之“朋友攸摄,摄以威仪”。无有不敬而能和者,倘或同群之中,谑浪笑傲,即隙之所由生也。甚至拍肩执袂,以为投契,一言不合,怒气相加,岂复望其共相切磋,各长其仪乎!有蹈此弊者,亦不敢留。君子爱人以德,幸垂谅焉。   ——每日于讲堂讲经书一通。夫既对圣贤之意,则不敢亵慢,务宜各顶冠束带,端坐辨难。有不明处,反复推详。或炤所不晓者,即烦札记,以待四方高明者共相质证,不可质疑于胸中也。   ——每月各作三会。学内者,书二篇,经二篇,有余力作性理论一篇。学外者,书二篇,有余力作小学论一篇。炤止凭臆见丹黄,倘或未当,即携原卷相商,以求至是。更不等第其高下,伊川先生云:“学校礼仪相先之地,而月使之争,殊非教养之道”,至哉言乎!   ——《四书》为六经之精华,乃读书之本务。宜将朱子《集注》逐字玩味,然后参之以《或问》,证之以《语类》,有甚不能道者,乃看各家之讲书可也。次则性理为宗,其《太极》、《通书》、《西铭》已有成说矣。至于《正蒙》,尤多奥僻,尝不揣愚陋,为之集解,然未敢示人也,诸君倘有疑处,即与之以相商焉。其程朱语录、文集,自为诵习可也。   ——圣门立教,务在身通六籍,所传六经是也。今之举业,各有专经,固难兼习,然亦当博洽而旁通之,不可画地自限。乃若于六经之内,摘其堂堂冠冕之语,汰其规切忌讳之句,自矜通儒,皆蒙师世俗之见,不可仍也。试观御纂《周易折衷》,何字何句不细心玩索?以天纵圣学,而且如此,况吾辈乎?至于《周礼》,虽不列于学宫,然实周公致太平之成法,亦尝集先儒之说为传,有相质证者,不敢隐焉。   ——学者欲通世务,必须看史。然史书汗牛充栋,不可遍观,但以《纲目》为断。至于作文,当规仿古文,宜取贾、韩、欧、曾数家文字熟读,自得其用。制艺以归唐大家为宗,虽大士之奇离,陶庵之雄浑,皆苍头技击之师,非龙虎鸟蛇之阵也。论诗专以少陵为则,而后可及于诸家,先律体,后古风,先五言,后七言,庶可循次渐进于风雅之林矣。   ——《书》言:“知之非艰,行之惟艰”。猩猩能言,不离走兽;鹦鹉能言,不离飞禽。为言而徒以诗文自负,何以自别于凡民乎?故学问思辨,必以力行为归也。力行之事多端,惟《白鹿洞揭示》及芷田《吕氏乡约》得其要领,他日当纂集而剞劂之,以公同好云。   王文清:岳麓书院学规   清乾隆十三年   ——时常省问父母。——朔望恭谒圣贤。   ——气习各矫偏处。——举止整齐严肃。   ——服食宜从俭素。——外事毫不可干。   ——行坐必依齿序。——痛戒讦长毁短。   ——损友必须拒绝。——不可闲谈废时。   ——日讲经书三起。——日看纲目数页。   ——通晓时务物理。——参读古文诗赋。   ——读书必须过笔。——会课按刻蚤完。   ——夜读仍戒晏起。——疑误定要力争。   王文清:读经六法   ——正义。二、通义。三、余义。四、疑义。五、异义。六、辨义。   王文清:读史六法   ——记事实。二、玩书法。三、原治乱。四、考时势。五、论心术。六、取议论。   ●玉潭书院   在宁乡。原名玉山书院。明嘉靖二年,知县胡明善建于玉几山。“朔望进诸生讲明经义,课生童诵习”。聘周子采为山长。嗣后知县王纲、汪大壮等相继捐膏火田,兴学不断。清顺治四年,毁于兵火。乾隆十九年,邑绅邓竹林等捐资重建于东门沩水边。有讲堂、定性堂、文昌阁、崇道祠、奎星楼、仓廒及正谊、明道、主敬、存诚、进德、居业斋。辟凤翮流丹、藓花淳玉、化龙跃浪、天乌昂霄、绝顶擎云、灵峰铺翠六景。清复故田.亩,以供经费。山长周增瑞“日与诸生讲明性理大要”。二十二年,山长刘绍濂首刊《玉山书院志》,二十五年,山长王文清辑补之。王还定学规、读书、读经、读史诸法及勉学文等劝诸生。三十二年,改名“玉潭”,并新修《玉潭书院志》卷。额定每年招生~名,每月课文次,每月晨起、早读、讲书、晚读皆以击梆为节。周曾作《条约》,以倡经古之学。道光二十九年,设推广正课名。咸、同间毁于兵、水之灾,旋皆兴复。同治六年,拨推广正课名给云山书院,始定生监正附课各名,童生正附课各名。本县王恩、王忻、杨业万、黄道恩、刘开诚、童翚、周瑞松、胡端经、马维藩、边维藩、梅鉴源等曾为山长。光绪二十八年,改为高等小学堂。   周在炽:玉潭书院条约   清乾隆三十二年   予以荒陋抗颜授徒,自审学行全无所似,兹既叨我明府(明府:汉魏以来,对太守牧尹,皆称府君、明府君,省称明府。有贤明之意在焉。)马公之币请,及邑绅士之交推,奖借过隆,猥克讲座,所有条约例合揭白。顾白鹿、岳麓科条备矣,奚俟赘言,谨就其关于士习中于学术者约为五条,宣陈利弊,劝戒具在,冀与诸生讲习,因以自励焉。一曰规矩宜守虽有美玉,不受雕琢不能成器;虽有嘉木,不受绳尺不能成材。学者质分虽高,不范驰驱,不遵规矩,终非载道之器,况既应当事之选,观艺院之光,尤须各守箴规,互相劘切,无负栽培之雅意。古人先器识而后文艺,盖谓器识本也,文艺末也。今或以立雪为迂,吟风为玩,反以嘲迂为快,辞沈为高,以诋诃为清谈,以轻儇为特达,甚且不自反己,辄欲先人,喜列庐前,耻居王后,遇高朋而巧妒,嫌我殿以与讹,既悖而狂,器识已薄,虽能文亦无足取,矧不必尽能文哉?夫金□跃冶,难语陶熔;驹既侪辕,何堪重载。徒然取憎于师表,见薄于同偾,名实俱堕,正复何益。炽自成童,即荷前任各抚军擢入城南、岳麓,前后五六年。窃见同人之中,臧否不齐,如前所云,往往而有卒之,优者见赏于宗工,出为名臣,处为名士;劣者终于废弃,自即于败类,而无所底,可胜道哉?诸生诚能以驯谨为法,以荡越为戒,筋骸既束,器宇自开,识者卜其远到,眼前桃李,他年栋梁,其厚望正未有艾也。   一曰课业宜勤   镜不重磨,则尘封而翳聚;剑不淬砺,则芒顿而锋顽。董仲舒三年下帷,刘光伯十年闭户,盖言勤也。诗书勤乃有,不勤腹空虚,古人岂欺我哉。书院汇萃群英,四方咸至,担簦负笈,载粮运薪,给送应需,所为何事?若弗矢心发奋,何以集益程功。今或不以为造就之地,而以为声气之场,居恒则舍业而嬉,临课则巧图而获,浮而不实,浪以沽名,父兄之属望奚为,当事之甄陶何意,所谓非徒无益也。或者谓书院不可以图功。不知木集千株必有翘楚,人集百夫必有长才,果能降心参访,刻意观摩,择善而从,择不善而改,皆有师资之益,较之孤陋寡闻,其功何啻十倍。徐文远阅书于肆,博览五经;阳亢宗窃读院书,足不出户;王克游洛阳,遍阅市肆书,孰谓城市嚣尘必不可以理业哉?须知不勤职业,即山窗僻馆,一师一弟,惰慢自甘,亦也。夫居有常业,课有常期,一课自有一课之功,一日须求一日之益,有志图进,岂能为发奋者限哉!   一曰经学宜通   潢潦(潢潦:潢,积小水之低凹处。潦,路上流水或沟中积水。潢潦合称,皆谓积水易干。)无源,朝满夕除;木槿(木槿:落叶乔木,夏秋开花,其色红、白、紫皆有,极为鲜艳,朝开暮敛,好景不长。)旋荣,朝艳夕萎。文章不本六经,终为无根之学。昌黎云:“文章岂不贵,经训乃菑畲。”斯言谅矣。古人朝读书百篇,晚年学易,韦编三绝,圣贤尚尔勤苦,我辈何人敢希逸获。方今乡会两闱,二场专用经艺,岁科两试,次艺即用经文,学者童而习之,长而讲贯,宜其必有获也。乃自操觚,学制义遂号成材,束高阁而不温,泥本经以应试;甚且本经亦昧,仅拟标题;标题亦疏,尚资访问。回思幼读之书,岂果无用之物?所谓衣中之珠不知探取,而向途人乞浆者也。夫六经烟海,以云贯串,诚有皓首莫穷其业者,且无刘杳、沈约之记性;即云全读,或亦难言张端公记书四柜,背诵《仪礼》如此者,盖亦寡矣。所可怪者,子弟仅有记性,不令读经,幼年已读之经,长而废弃,无论精义未窥,即字诂句解或亦未暇,岂古今人必不相及哉!果能多阅汉、唐、宋、元、明诸儒之书,其识必广,其义必明,虽不能尽举其辞,尽会其趣,而于是经之纲领条目必有卓然不爽者。康成之室,婢亦谈诗;伏胜之家,女能授句,其所濡染者且然也,有志于经者亦何惮而不为哉。   一曰古学宜讲   古赋者,古诗之流;律诗者,八股之祖。自以制义为制科,遂岐古学为两径。前二十年问乡里俗儒,此道多半不讲,有皓首不知叶韵者,甚且以诗古为制义蟊贼,戒子弟毋学,恐荒举业,以致少年英俊半汩没于烂熟讲章、庸腐时文之中,腹如悬罄(悬罄:形容空无所有,极贫泛。),眼如针孔,叹班固之无传,骇杜陵之可杀,贻笑方家,此亦教者之过也。昌黎云:“人不通古今,马牛而襟裾。”东坡云:“儿童拍掌笑何事,笑人空腹谈诗书。”韩、苏两公共视寡学为如人哉。今之学者,自别于农工商贾,居然为读书人,试思诸经而外,汉、魏、六朝、唐、宋、元、明之书何啻数百种,制义而外,诗、赋、歌、词、序、记、传、铭、诏、诰、疏、引、启、发之类何啻数十种,平心扪腹,所读何书,所长何种,正恐可约略数也。古称博极群书无所不读,方为通儒,今乃以尺寸之编,将以此了读书之名而终其身,其自待不已薄哉!已往莫追,来者可奋。陈伯玉年十七八尚未知书,后乃专精经籍,无不该览;皇甫士安年二十不好学,后乃席坦受书,博综典籍。后生可畏,果尔浣肠惊梦,吾恶能测其所至哉。幸勿河汉(河汉:比喻言论迂阔,不切实际)予言,请即操觚从事可也。   一曰时文宜工   去阶梯以求升,绝瓶绠以求汲,鲜克有济,劳而罔工。时文为士子进身之阶,舍是以求伸,亦若是矣。夫唐宋之文古矣,然当其时,昌黎以为志乎古者希,则唐之时文可知也。宋时穆修柳开始倡为古文,欧、苏、王、曾诸公继之,数公之外,其为时文又可知也。有明以帖括取士,时文乃有专号,士之怀才以祈伸于知己者,孰不由此哉。夫时文者,大都取合于世,不摈于时,斯为工耳。高明沉潜各有所长,浓淡清奇不拘一格;大而鲸鱼碧海,小而翡翠兰苕;或李白桃红,漫山春丽;或梅寒竹瘦,冻岭冬枯;凫颈短而鹤颈长,物惟其称;冬衣裘而夏衣葛,时有其宜。如其胶柱刻舟,何以兼取并蓄,断乎不可也。顾为文则亦有道焉,理与气是也。参之书理,审其脉络,然后赴其节族,运以机抒,敷以伟词,有书、有笔、有情、有文,自然投之所向,无不如意。胸有成竹,目无全牛,视悬虱如车轮,鲜有发而不贯者矣。虽然,抑又难焉,腹俭则辞不能聘,笔窘则意不能达;岛寒郊瘦,未免太癯;脑满肠肥,未免太腻。粗则驽张剑拔,杂则蝉噪蛙鸣,怪则牛鬼蛇神,妄则彼骖卉犬,钩之无当也。而揆厥本原,总不外读书与养气。周、程、张、朱之书无理不阐,王、唐、归、胡之轨无法不善。本正、嘉之端整,杂隆、万之绮丽,而极以天、崇之矫杰,斯为美矣。是说也,有志未逮,愿与诸生共励焉。   王文清:读书法九则   清乾隆年间   ——读书要专。将身收在书房中,将心收在腔子里,所谓专心致志也。   ——读书要简。用心太劳,则神疲而不能久。朱子所谓合看两件,且看一件;合读四百字,且读二百字,可见贪多不得。   ——读书要极熟。熟则与我心相入,即已读者冷如冰,未读者热如火,还要把冷的再读。   ——读书要立志。誓愿必坚,局面必大,度量必宽,不可作小小收场、草草结果之想。   ——读书要看书。得解须从圣贤赤心中领略真脉,又于有字处悟到无字处,又于博中说约,或章中寻一句,或句中寻一字,才得担斤两之处,才有把捉拿手。   ——读书要养精神。一切戕贼身心之事猛力扫除,以全副精神赴之,必势如破竹矣。   ——读书最要穷经。六经是无底之海,奇文妙理,日索日出,万变不穷。学者当以此为水源木本,不可畏难。   ——读书要看《史鉴》。上下千古既可发其议论,亦可长经济之才。   ——读书要下笔不俗。董思伯所谓不废辞却不用陈腐辞,不越理却不谈皮肤理,不异格却不立卑琐格是也。   以上诸条皆先贤及前辈所传,文清约摘于此,以公同志云。   ●濂溪书院   在永明(今江永)。原名宗元书院。明嘉靖中建于三元宫左,祀周敦颐。清康熙十四年,知县侯绶重建,改名“濂溪”。二十二年,教谕徐尊显修葺,订学规条,并置藏书,捐田亩。四十八年,订《田租条议章程》,设总理、经管等管理院产。嘉庆二十二年,知县杨耀曾重修。光绪十七年、二十六年两增学田。本县周兆龙、王明良、方正、周绍仪等曾为山长。清末废。有《濂溪书院惠政录》。   徐尊显:濂溪书院学规   清康熙二十二年   读书,胜事也。书院肄业,师友一堂,又至乐也。但群居无制,非僻易生。余忝属永庠一日之长,为诸生谋安全数年,复详请各宪批示允,定有成式,今于入学之始,忝申规约十六则,共为遵守。呜呼,圣凡转关,创始非易,余虽有愧司铎(司铎:相传古代颁布新令,必敲击木铎以警群。故后来称主持教化者,尤其是教官为司铎。),而诸生宜识艰难,勉之哉。计开:   ——作文必须置身题外,方可神游题中,而理归平正,法本先民,此定体也。至部颁条约,学宪申饬学政,文体井然,诸生自然讲习。但奇正圆满,手笔各异,若推广尽类,奇不悖理,正不病庸,圆不涉滑,满不肤冗,文质损益,斟酌运会,荣世之文,其庶几乎。   ——蠲置书院藏书二十三部,原备肄业者参考,虽经详请学宪申饬立石禁护,然或任意污损,或借出院以致残缺废失,如同断简。自后,在院诸生各管一月,上下交递,如有遗失,除责赔外,仍赴学惩戒。   ——士贵立品,不同凡民,所谓无恒产而有恒心。行检原自如此,若已系籍书院,仍复浪荡村墟,出入衙门,其行不忌,在院者鸣鼓逐出。   ——书院为藏修之地,岂可混杂匪类,致启物议。自后,有博弈喧呼、饮酒号呶者,在院者鸣鼓逐出。   ——诸生或有家务庆吊之事,不得已他出,一日二日须预鸣之同学,过期罚油一斤在濂溪位前。如倔强不服,应即以抗学惩戒。倘互相容隐,是比匪同堂矣。戒之。   ——蠲置书院膳田粮九石三斗五升三合九勺六杪,额租五百零八石五斗,其正饷于每年收租时扣存一处,俟次年开征即为输纳,然后以余租公同支用。如同庠有来往者,或一饭一宿,止可随便,不得荤酒并行,及逗留久寓,以耗公储。至书院沽酒,尤为破费生事,永行禁止。   ——每年各处公租定有额数,未熟时,在院诸生议谙练者三四人秤收,不得多入,扰害佃民。如秤收入有失出失入等弊,在院者鸣鼓逐出。   ——每日早晨焚香一柱于濂溪先贤位前,长揖而退,轮班致礼。   ——每日茶饭,人各定米八合,照数均管给发,不得多寡异同,以紊常规。   ——每日吃饭止以蔬菜为主,或肉或鱼,十日一进。太密则费,太疏则苦。儒门淡薄,诸生勉之。   ——书院公雇役夫一名,以充洒扫、启闭、薪水、厨爨,仅可周匝,工价则偿以公租。   ——书院设立循环二簿,一本登记每年出入总数,一本登记日用出入细数。总数于陈禾将完之日公同彻底算讫,详开一单贴之公堂,示无私也。细数每生各管五日,至月之三十,亦同算明,谨浮费也。倘以公币任意挪移及滥用不节,在院者鸣鼓逐出。   ——书院为公所,蠲置什物,即为公器,若彼此不加爱惜,设书院一废,公租作何安顿。自后,一物将敝,即议公租新之,一屋渗漏,一墙倾圮,即议公租葺之,且逐年修补,更易为力,此守成第一急着。(久缺一条)。康熙二十二年□月。   ●澧阳书院   在澧州(今湖南澧县)。原名范文正公读书堂,以纪念曾居澧州安乡读书的范仲淹。宋宝庆二年,常平使董与几改名为溪东书院,有大门、讲堂、通经楼、文正公祠、四斋等,集所属四县之士肄业其中。元明两代办学不断,明正德年间,又称为文正书院。明末废。清乾隆五十二年,守道臧荣青等重建,改名澧阳书院,有房舍间,收田租石以供膏火。自后办学不断,成就人才甚众。光绪后期,维新之风日起,时宁乡李瀚昌主院,思想略嫌保守,惟其教导诸生收放心,临大节,平大难,不失君子风范。光绪二十八年,书院改为中学堂,次年改办小学堂。民国时改为澧县县立中学。   李瀚昌:澧阳书院学约   清光绪二十一年四月①   汉宋讼而圣学芜,经解繁而诵读废,前之人岂料有是,而今竟至是也。始,余闻诸乡先生,四书五经必反复背诵,子弟之聪颖者集注恒读其全,虽注疏未尽研求,而王氏《汇参》一书靡不讨论精详,得其要领,故其时文华鲜而士气醇。今也不然,以角胜为能,以剿袭为博,矜奇斗巧,炫试官,立名誉,其究也掩卷茫然,虽《论》、《孟》且不能记忆,独恃有西洋石印本耳。人之血气能有几何?道不远人,反求即是。国朝以经义取士,岂尚文哉,亦冀其绎圣贤之言,有所感而兴起也。诚于身心、性命、日用、伦常反复以求其是,而又柔驯其气质,发为和平中正之文,则切已之学莫切于此,古文、时文亦复何别。五经四书,圣人言此心者也。圣人之心,吾人之心也。圣人千言万语解此心,而吾人必求千言万语之解于此心之外有日见其支离踳驳而已矣。学者之病万有不齐,苟切中吾病,而药之毛、郑可也,程、朱可也,陆、王可也,如徒拾其糟粕,无少补于身心,虽博极群书,一书簏耳。心之神明出入无时,居业以收之,心便不放。程子曰:“某作字时甚敬。”又曰:“贤记得许多,可谓玩物丧志。”然则,古人之为学,凡以收放心而已。夫民劳则思,思则善心生;逸则淫,淫则忘善。忘善则恶心生。是故,学者不可一息无功课,无功课则外诱至矣,可不惧哉!澧故屈、宋游眺地,子弟美秀而文,余忝主皋比栗栗乎唯误人子弟是惧,谨述夙所闻诸师友,考之往训,察之隐微者,集为条约,交相劝勉。固知汶暗不足以示范,·感诸生左爱,敢附攻玉之谊,冀收相长之益焉。古人有半日静坐,半日读书之法。宋陈烈苦记性不好,静坐百日,过目不忘。其法遵朱子《调息箴》、高忠宪《静坐说》、李二曲《学髓》最为无弊。若不能静坐,则惟严立课程,俾无暇晷。庶心有所系,而放僻邪侈无自入也。每日除万不得已者,只得勉应,其余断勿出门一步。董仲舒目不窥园,管幼安坐而穿榻,其静专如此,故克成大儒。克己之功,须从酒色财气克起。先正有言,真知是忿忿必惩,真知是欲欲必窒。此中势如燎毛,令一切无站足处,须于念头起时坚其忍力,一刀斩断,毋使萌芽。至于摴蒲六博之戏,娼优狎邪之游,习刀笔以伤人,聚徒党以闹考,虚造白帖,非议时政,把持官府,欺压平民,则丧德败名,危其身以累其亲已,不可戒哉!   《四书反身录》语语切己,最宜熟玩。熟则见性体而义理明,由是以窥濂、洛、关、闽、金谿、姚江之说,及汉唐以来诸儒经解,孰非孰是,心中自有权衡。是则从之,非则去之,不切己则姑舍之。如《大学》齐家章辟,郑训譬,朱训僻,遵斯二义,皆可以齐家。《诗》斯千篇无相犹矣,郑训无相诟病,程训不要相学,朱训无相谋,遵斯三义,皆可以和兄弟。吾但取其切己而有益耳,不可入主出奴,哓哓争辩,自坏心体。盖心之体虚明寂定,即孔子所谓仁也,争辩不已,即巧言鲜仁,不可不知。   读书必得其要。如《论语》言仁,其要在忠恕;《大学》言明德,其要在知止有定;《中庸》言诚,其要在喜怒哀乐之未发;《孟子》言仁义,其要在好恶与人相近,凡此皆圣学点睛处,其旨一也。圣人先得,我心之所同然耳。理明心定,自然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矣。明薛氏、王氏昌明心学,故晚明节义之士虽经厂臣之屠戮,而其气不衰,无他,心定故也。汉末党祸略与明同,其不拜舞于曹氏之廷者几人哉!   读书必融会贯通,以求实用。圣人之言,说彼可以通此,说此可以该彼,如不知比例以取法,则《大学》平天下章不可用之家国矣,《中庸》九经不可以治家矣。汉儒明一经即可以决大疑,折大狱。今劝戒归之佛老,谳判归之刑名,而经书几无所可用,一二由科目出身之吏,或反不如由他途进者之通达事体而游刃有余,岂非读书泥滞之过欤。   《通鉴》不可不读。世运之盛衰,贤才之消长,人情之诈伪,世途之险巇,胥于此见之,且可以振志气。人无穷通,惟求自立。不能自立,虽出入将相,徒贻笑资耳。读史须随笔札记,不可拘前人论断,不可立意与前人相难。若观全史,须阅刘知几《史通》,最长见识。欲通时务,宜阅《经世文编》。左文襄一生得力全在于此。他如会典、律例、星算、舆地诸书,皆有裨于实用,有暇急宜寻究。即如世俗小说,其善者亦足以察民隐,悟军谋。故善学者,无在非学。   时文必求真切。圣贤所言,不外治道、心术、伦常三者,诚于此切实发挥,则验之于心,既多隐微抱疚之处;传之于世,亦多动人心坎之谈,不可谓无补也。若专弄机毂怪巧华丽,斯诚无用矣。试帖、试赋,亦须不失和敬乃佳,不和则音节乖,不敬则体度弛。作字亦然,均齐方正始可入格。然不读程朱书者,理不精;不读汉魏唐宋文者,气不厚;不读唐律、不临古人碑版者,诗字皆俗态。诸生间有忽于平仄、舛于字画者,字学、韵学急宜详究。   学问之事,惜抱姚氏分义理、考据、词章为三,此骈枝之说也。考据者,据义理而考之典章文物,必考其合义理否也,不然,何取乎考据也。词章者,所以发挥义理也,不然,何以异于庸滥之八股也。周秦汉魏诸子,其说理多粹,唐宋大家,自韩、李、欧、曾而外,其说理多浮,国朝顾、阎、毛、戴诸先生,虽皆逐末忘本,而其中亦不无可取。惟据义理以定取舍,庶不成为猖狂浮游之说。所谓义理者,即此心之虚灵不昧,而好恶与人相近者也,岂有他哉!艺文固圣贤所不废,八大家两汉之阶梯也,归方又八大家之阶梯,择一而师之,毋躐等,毋作辍,循序渐进,久当有成。古今体诗亦然,法须胸苞众流,衷合一是,具傲岸不群之气,写温柔敦厚之词,必言者无罪,闻者足戒,乃不失风雅之旨。   讲习必赖朋友,方不至悠悠度日。子路喜闻过,令名无穷焉。今人有过,如护疾而忌医,有言逆于其心,辄生瑕衅,是惑也。朋友有过,当委曲开导,使之感而无怒,切不可于稠人中面加诋毁,激之成恶。故凡讦人之短,攻发人之阴私,皆非责善之道也。至于应酬细故,当让人,毋使人让我;当容人,毋使人容我;可吃人亏,毋使人吃我亏;可受人愚,毋使人受我愚。不可戏言戏动,酒食征遂,交游最宜审择,言语最宜谨慎。语曰:欲作好人,须寻好友;人生丧家亡身,言语占了八分。慎之哉!   习俗移人,惟奢为甚。雕梁画栋,履丝曳绣,于人轻重无关也,徒自即昏惰耳。年少之人,不以学问不如人为耻,而惟耻衣履之不如人。近日城镇尤极脆艳,一衣之饰,俶诡百出,可谓服妖。夫绀緅红紫,君子不取,服之不衷,亦身之灾。诸生戒之。然亦不可捆缚苦楚,装成道学模样,侧冠躧履,号为名士派头。   科目进取一路,使孔孟生今之世,亦所不废。然得之不得,曰有命。命不当得,虽乞怜昏暮,何益哉?人情苦看不破,奔走若狂,妄开径窦,呈身之巧有无所不至者,幸而得之,立身已败,万事瓦解,况求之而未得,不亦枉做小人乎!昔萧山汤文端以乾隆甲寅赴乡试,其学师密授关节,曰监临传主司意也。文端却之。榜发竟领解。入谒主司,曰:“和相国属汝也”。文端愕曰:“生未尝与和相国有旧。”座师曰:“尊公曾救一穷途父女,今其女入和相邸,宠专房,故有是属。”文端闻之,竟不赴礼部试。及和败始试,中进士,入词垣,洊官至协揆。呜乎!可以知命矣。   以上各条,虽肤末之谈,抑收放心之要也。此心既定,则充之可以临大节平大难,约之亦不失为敦品励行之儒,刻鹄不成,尚可类鹜。愿与诸生交勉之。   广东省   ●端溪书院   在肇庆。明万历元年,佥事李材创建。后为岭西道署,又改为督标中军副将署。清康熙四十七年,两广总督赵宏灿复建书院,取名“天章”,为总督课士之所,选招两广之士肄业其中。前为讲堂,堂上为天章阁,又名后掞天阁。中为宣教堂间,堂后偏东为莲池,池后为近光亭,东西为斋舍。雍正十一年总督郝玉麟修葺,奉旨拨帑银两发商生息,以供生徒膏火,旋改名“端溪”,定为省级书院。十七年,院长全祖望订立学约则。二十二年,知府吴绳年购民房地添建后楼间,奉祀先贤。嘉庆四年,冯敏昌掌教时又订立讲正学、敦品行、辨义利、习礼文、背五经、疏书理、观史事、正文体、究诗赋、工书艺、兼诸学、通训诂、立课程、勉应课、少出入、戒非事等学规条。十四年,院长刘朴石又订务敦品、正文体、究诗赋、工书艺、兼诸学、通训诂、立课程、勉应课、少出入、戒非事等学规条。十四年,院长刘朴石又订务敦品、正文体、崇风雅、闲出入、杜抄袭、严扃试等学规条。二十年总督蒋攸铦、二十三年总督阮元均加修葺。道光三年,粮道夏修恕、十二年知府珠尔杭阿、二十六年肇罗道署赵长龄率属下先后捐修。咸丰四年,遭战火毁坏,图籍荡然无存。五年,知府郭汝诚修复。光绪十三年,总督张之洞重修,院长梁鼎芬书大堂匾额为“广德堂”、掞天阁下讲堂为“教忠堂”,改尊经阁为景贤阁,阁下为全祖望(谢山)祠,祠东为更衣所,西为祭器所。东西斋舍间、监院间、书库间,规模宏大。梁鼎芬更订《端溪书院章程》。院内藏有经、史、子、集、典志、类书等共部,册,住院生徒可以借阅,居外者准许到院翻阅。又设刻书局,以每年余款发刊《端溪丛书》种。自两广总督张之洞设广雅书院于广州之后,端溪不再招广西学生,地位下降。三十一年,改为肇庆府中学堂。   全祖望:端溪书院讲堂条约   清乾隆十七年   ——正趋向书院与学校相为表里,学校盛,则书院与之俱盛;书院衰,则学校与之俱衰。宋明以来,历可征也。今圣天子宏作人之化,宪府大臣实宣布之,葺讲堂,萃图籍,以成文明之盛。粤中远在峤南(峤南:峤,岭也。峤南即岭南。),不远五千里,延掌教以莅之,所望于诸生者甚重,固不仅区区章句之学,博一科举而已也。况此间前哲张文献、崔清敏以来,魁儒时出。白沙、才伯、南川、甘泉、弼唐、中离、曙台诸先生,学统迢遥,弓裘(弓裘:又作弓治。《学记》:“良冶之子必学为裘,良弓之子必学为箕”。后用弓袭、弓冶比喻父子世传的事业。此则谓岭南代有人出。)不替,而邱文庄、梁文康、海忠介、陈文忠并以勋业风节起而翊之。虽诸生未必遽足语此,然岂无中人以上之资,寻坠绪之茫茫,苦质疑之无自者乎,掌教愿进而语之。   ——励课程院中藏书不下万卷,虽无秘册,而实皆诸生布帛菽粟之需,苟通是,是亦足矣。掌教固不敢薄待诸生,然谅近来士习,沉溺于帖括之学,未必留心及此也。夫学问岂在帖括?然即以帖括言,亦非读书不工。诸生即未能遽读《十三经注疏》、《通志堂九经解》,然于《五经四书大全》,其曾熟复乎?即未能遽窥《二十三史》,然于《资治通鉴纲目》、《文献通考》,其曾详观乎?即未能遍览诸儒之语录讲义,然于《性理大全》,其曾研究乎?自今以始,愿诸生分曹定课,日有章程,其有疑义,拈笺以问。每人各置一考课册,填写所业于其中,掌教五日一升堂,或墨或复讲,其必能启发神智,荟萃古今,从此更上一层。读尽诸书,不仅以帖括之士终,而亦必不为寻常庸劣之帖括也。掌教其待大叩小叩之至而应之。   ——习词章功令以帖括取士,诸生之汲汲于此,亦其势也。然功令未尝专任帖括,二场之表以观其骈体,论以观其散体,判以观其律令之学,三场之策以观其时务。进而为翰林,则有馆课之诗赋以观其韵语。苟能是,是亦足矣。诸生倘能如掌教之言,通明经史性理,其于表、论、判、策,已非所难。然而行文之体,或尚未娴,仍不出帖括家数以应之,亦非矣。则八家文集及朱子文集,不可不读也,亦须时时习之。掌教当为别裁其体之不合者、词气之驳杂者,媕群雅而归于大醇,是所厚望于诸生者也。诗赋则粤中自有嫡传,张文献公以来,世有其人,近而南园五先生、广州之三家,皆惊代才也。向例院中二课,止及帖括。今掌教添古学一试,各具策问、诗赋、表论诸题,诸生能者各报名赴课,不必求备,亦不强人以所不能也。掌教当自捐笔资,以为奖励之助。   ——戒习气士子束身敦行,未有不守礼教而能至成立者。泰山、安定二先有法也。向闻院中课试陋习极多,试艺则不在公堂列坐,各归其舍,是即抄袭等弊所由生。而且卜昼不已,继以卜夜,甚至更漏过午夜,相沿成风,以致督学使者试日,有所降黜,大为掌教之辱,甚至迁延至次日始缴卷,岂非荒唐骄慢之一大征乎!掌教向主浙之蕺山,尝力禁之,不许给烛。今念诸生因循已久,姑稍宽之,每试自未牌即升堂,亲自监收,许诸生以上更为度。既上更,掌教即退,其过此而交卷者不阅,三次犯规,即移咨,斥出讲堂。先三令而五申之,诸生勿怨也。其诸生告假、销假,自有册籍。至于每日不无出入,在掌教亦无不情之阻遏,但皆须禀知,无得率情任意,是即礼教之一端也。至于掌教之来,乃宪府所资给。诸生以师弟之谊,或少致时物,非不知其雅意,然而人心不古,物议易生,绛帐青毡,不可以受藏垢纳污之语,为此亟行谕止,万勿过于多情。诸生但能奋然自拔于流俗之中,不为俗人,而为端人;不为俗学,而为正学。他日院中著录,足为掌教之光,掌教即拜诸生之赐矣,更不须其他也。至于诸生聚处乐群,友朋■厉,最是乐事,友其贤者,矜其不能者。当戒浇漓,消嫉妒,相接以虚衷,相勉以古道,相期以远大之业,是非但掌教之厚望于诸生,亦即宪府牧伯诸公之所有同情者。其或造言生事,分门结党,饮酒狎邪,试艺则代请传递,种种疵谬,以致斥逐谴责。在诸生谅必无此,但掌教不得不戒之于豫也。   ●广雅书院   在广州。清光绪十三年,湖广总督张之洞为合课两广诸生而创建于城西北五里源头乡。院舍有四进,东西斋舍各间,东省居东斋,西省居西斋。每年招收粤桂两省品学兼优士子各百名,延请“品行谨严”、“学术雅正”之儒为主讲。重在实学,不课制艺。设有经学、史学、理学、经济门,诸生可各随性之所近者择而习之,各门皆须兼习词章,以资著述。设院长人,每日巡行斋舍次,以察诸生之勤惰;阅日记簿,以考诸生之功课;每月朔望两日升堂讲书,以观诸生之学识,诸生有执经问业,皆须回答。设分校人,分门讲授经学、史学、理学、文学。院长之下设分校,实为书院近代化标志。设东西监院人,分别管理两省诸生,重大院事仍共同商办,以求统一。诸生以自学为主,每名发重要书籍数部,以资肄习。设课程日记簿,各生按日注明所学内容,每月朔望随同院长诣濂溪先生祠、岭学祠行礼后,齐集讲堂,各将所业日记本呈院长听候询问。每月官课、斋课各一,每课就经、史、理学、经济门发题,各生只考个人所习专业课题,限日交卷,不考制艺。东西省各为一榜,每榜前名皆有奖赏。肄业年限为年,显然已参考西方学校“毕业”之制。办学经费最初每年为银一万七千一百伍拾两。后增至三万七千七百两。藏书丰富,计有万册。设掌书生入,经管收藏,诸生可借阅,但不得污损遗失及携出院外。设有广雅书局,刊印重要书籍、文献有册卷,为广东书院中刻书最多者。二十四年,增设西学堂,传播历算、船炮等近代科学知识,成为晚清一个重要的教育与学术中心。二十八年,改为两广大学堂。次年改为高等学堂,三十二年起只招广东学生,改名广东高等学堂。年废高等学制,改为中学,先名省立第一中学,后改名广雅中学,办学至今。   张之洞:广雅书院学规   清光绪十五年十月   (一)定居。肄业诸生,皆须住院,不住院者,不得领膏火。东省(东省:广东的省称。下文西省则为广西的省称。)居东斋,西省居西斋,由监院派定注簿,不得东西杂居,任意搬移。   (一)尊师。入院者皆须谒见院长,恪遵规矩,虚心请教。(贽以备礼,来院皆系寒士,贽以百钱为率。)   (一)分校(分校:书院教职名称之一。清末书院改革课程,实行分科教学,一些书院在山长之下,再设此职,以司某一专门课程的讲授与课卷批阅。)。设分校四人,经学、史学、理学、文学,分门讲授,以代院长之劳。各衙门官课,仿学海堂之例,统归四分校代阅,详加评点,分拟各门名次,仍送各衙门复核。合定名次发榜。斋课亦由四分校评阅,各拟名次,送院长复阅,合定发榜。官课斋课,分校原拟各门,次第复阅,均无妨更动。   (一)监察。设东西监院二员,分任经理两省诸生,其一切院事,仍公同商办,以归划一,诸生须听两监院约束,不得   过分畛域。   (一)分斋。每一斋十舍,设斋长一人,由院长择品行老成,学业较优者充之,优加膏火,以便分斋稽察课程,奉行院长教法,转相指授,无其人则暂阙。   (一)恤远。东省外府暨西省各属,视其道里远近,加给盘费,按月匀给。   (一)给假。乡闱(乡闱:闱,科举考试的地方,叫试院、贡院。乡闱即各省举行乡试的场所)、岁科试及有事故者,须禀明监院,转禀院长给假(乡试给假一月,岁科近者一月,远者两月,切身要事故,给假一月至四月)。假内不扣膏火。   (一)敦行。入院诸生,先行后文,务须检点身心,激发志气,砥砺品节,率循礼法,理求心得,学求致用,力戒浮薄,归于笃厚,谦抑谨饬,尽心受教,由院长暨监院随时考核,察其行检是否修饬,分别劝惩。   (一)专业。诸生各尽一业,以期专精一经学(小学属焉),一史学(《通鉴》、舆地属焉),一理学(宋、元、明及国朝诸大儒文集、语录及历朝学案皆是,不仅《性理》一书)、一经济(国朝掌故属焉)。凡四学各随性所近者,择而习之,各门皆令兼习词章以资著述,而便考校。子部书随人自为涉猎,毋庸专习,如才力过人,能兼及数门者听,不在考校之列。   (一)日记。各生各立课程日记,按日注明所业于簿,诵习抄录记其起止,解说议论有得即记,以便院长按业考勤。   (一)习礼。春秋定期,院长率诸生致祭濂溪先生祠、岭学祠,每月朔望均须随同院长诣两祠行礼,毕,齐集讲堂,公揖院长致敬。   (一)考核。朔望行礼后,各携所业日记簿,呈院长听候考核询问。   (一)听讲。人数众多,必须分班讲授,方能受益,其如何分班及讲期疏密,由院长酌定。   (一)课期。每月官课一,斋课一,官课于初旬,斋课于中旬。东西各为一榜,每榜前七十名,皆有奖赏,以名次为等差。每年自二月至十二月,皆有课,官斋共二十二课,遇闰加课。   (一)课题。每课即就所习经、史、理学、经济四门发题考校,各觇所业,缴卷以三日为限,勿庸考试时文。   (一)给书。诸生每名各皆发给切要书籍数部,以资肄习。   (一)掌书。设掌书生二人,经管收藏冠冕楼书籍,诸生领阅缴还,随时记簿,领阅藏书者,不得污损遗失,及携出院外。   (一)人役。每斋设斋夫二名,专管洒扫院宇、启闭门户、典守器具一切杂物。   (一)门禁。诸生每日必宜早起、院门每日限定更时扃锁,诸生不得夜出,责成监院切实稽查。   (一)限制。院内不得容留闲人住宿,未调人院之诸生,亦不得阑入。   (一)院规。院内禁止赌博、酗酒、吸食洋烟。   (一)守法,院内诸生不得干预词讼、造言、低讪、滥交北匪、恃众生事、为人作枪。   (一)正习。院内诸生,不得恃人傲物,夸诞诡异,抵毁先儒,轻慢官师,忌嫉同学,党同伐异,以及嬉荒惰废。以上三条如有不遵,即行屏斥出院。   (一)附课。调取咨送,有溢于定额者,到院面试,取录者准作附课候阙,不领常膏火,有额即补。   (一)外课。未经调取咨送者,亦准应课作为外课,别为一榜,有奖赏无膏火。   (一)杜弊。诸生膏奖盘费,俱发银票,监院及科书不得扣减分厘。   (一)学成。三年学成甄别,以定去留,学不进益者开除。   张之洞:广雅书院续增学规十条   清光绪十五年   (一)诸生当常川住院,倘有虚应故事者,即停支膏火开缺。   (一)诸生告假,除家庭大故外,不得过三月,假外不给膏火,逾假六月者开除。   (一)诸生在院肄业者,不得携带子弟随课,以免荒功滋事。   (一)官师考课,如遇事不暇,准其报明不扣膏火,若无故而旷课一次,扣膏火半月,旷至三月者开除。   (一)各斋书籍器用,本是公物,倘有任意损坏,惟本人修赔。   (一)诸生告假日期稍久者,当将书籍缴存掌书处,斋长各书交存邻房,或将锁匙交存斋夫,以便随时检点。   (一)课题应阅各书,止许在书楼翻阅,阅毕庋回原处,以便众览,须记录者自携笔砚抄出。   (一)每课前列佳卷发书办抄出贴堂,原卷发回,贴堂卷贴毕,收存备刻。   (一)古者入学七年小成,九年大成,书院肄业,即以九年为断,学成出院,该斋原给书籍,准其带出,以示嘉惠。   (一)分校缺出,由院长选择二三人交提调呈制府阅定并聘,先准学成出院者,次及在院者。   海南省   ●玉阳书院   在文昌。明万历二十二年,知县贺沚、绅士林有鹗等创建于县城北门外文昌阁右,为会文讲课之所。置有田产。祀白沙先生陈献章。订有《会条》、《体仁会约》,讲学以克己复礼为第一义,与大陆盛行之玉湛之学稍有不同。后因地震倒塌,林有鹗等曾重修。清康熙二十六年,知县何斌建义学于文昌阁,捐俸延师,以教邑之童稚及贫寒而有志于学者。四十五年,邑绅云志高捐资徙建文昌阁于城内西北隅,于阁前捐建义学。雍正九年,知县梁继世将义学改为书院,名“至公”。嘉庆九年,移建城北县学旧址,改名“蔚文”。院舍前座大门、中座讲堂、后座后堂各间,下各翼以二廓;后堂后面为尊经阁,讲堂两旁为厨房。陆续捐拨田产,作为膏火、宾兴、修理之费。光绪三十一年,改为高等小学堂。民国间改为县立中学。   玉阳书院会条   明万历年间   条所以会也,譬之登山,必有从入之径;譬之行远,必有发迹之向。不揭其蹊径,指其向往,恐或以无从因而废登往焉,则心弗容已也。谨以所闻于先觉为条二十二,盖入德之径向哉,舍是弗由是无志于登往耳,执是而曰登山焉,曰舍止焉,则未可。然举足即山也,累而升焉,巓可陟矣;跬步皆路也,行不已焉,千里至矣。若希慕捷径而曰吾有他道可入,则吾不知也。纪会条。   ——学以敬为入门。登斯堂也,师保在上,良朋在列,须正容敛肃,及观内省,制其平日一切浮妄之习,默识吾心本来之体,是入门下手实功。   ——学何为哉?学其为人而已。人必圣贤而后可以成人,必成其为人,乃能成位乎天地之中,并立而为三。夫躯六尺耳,心方寸耳,其视天地何啻渺小,乃谓与天地一般大,成位而并立,何以说焉。此所论于形体之躯、血肉之心,而非其本心也。本心太虚无际,充塞弥漫,包乎六合之外,遍满流贯乎六合之内,先天地而无始,后天地而无终,而为生天生地生人,物之根宗。由此观之,天地与我并生,岂不与之一般大乎?是谓复见天地之心,天地之心即本心也,见天地之无心即识得本心矣。见此谓之见大,学此谓之大学,全此谓之大人,体此谓之大体,所以希圣贤而立极,参天地而宏化,盖在于此。   ——盈满宇宙惟是生生之几。生几仁也,仁人心也。故以博爱言仁滞于有,以无生言仁伦于无,惟以生几言仁则非有非无而谓之中。闻之师曰:几前无未发,几后无已发。是几也,天地以运,日月以明,江河以流,四时以行,百物以生,鸢鱼以飞以跃,孰非此几之生生乎?耳目之所视听,手足之所行持,心意之所思念,血脉营卫之所周流,孰非此几之生生乎?默识其所以生,斯知仁矣。所谓识者,非以此观彼之谓也。凝其神于至静至密之地,见几而不见己,并其见且忘之,浑然一几之圆湛,斯之谓默识。若识心未忘■为己障,安得为默,故曰神明默成,吁微矣哉。   ——复以自知。自知者,知几之谓也。几者,动之微,有无之间,不睹闻而显见。圣人明炳几先,常立于至善之中而无有不善,颜子犹有不善,却未尝不知。未尝不知,颜子之最善复处,故知几其神。孔子之所以纯于几也,未尝不知颜子之所以庶近于几也。觉宇湛明,非几毕照,譬之皎日中天,寸露自消,点雪在炉,岂能往而不化。故剥复要功莫知默识生几。白沙先生曰:“至有无,至动,至近为至神,发用兹不穷缄藏极渊泉,吾能握其几,何必窥陈编。”其善言几乎!   ——《易·系》曰:“成性存存。”《孟子》曰:“存其心”,又曰:“君子之所以异于人者,以其存心也。”夫心,吾之固有,本无弗存也。谓之曰存,若谓本有之物,但存之使勿亡耳,非有所操持把捉之谓也,亦非有所探索寻求之谓也。存而无存,须其自然,凡曰存曰养,皆非有矫强之功,不善学者病多坐此,则不识心之故也。程明道先生曰:“非有所存而自不忘,曰识得此体,以诚敬存之而已,不须防检,不用穷素。”又曰:“必有事焉,而未尝著纤毫之力。”旨哉言乎!   ——仁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真见民是同胞,无一人不在所爱之中;物是吾与,无一物不在所爱之中。故明明德,即欲天下之皆明其德;己欲立达,即欲人人之皆立达,非强同也。仁人得其所为本心,自然合为一体,亲亲、仁民、爱物,自有所不容已也。若一膜之外为胡越,于亲则弗亲,于民则弗仁,于物则弗爱,痛痒不关,是谓痿痹(痿痹:肢体不能动作之病痛。)不仁,殆失其本心而然乎。学者须大心以体天下之物,有此体段,乃可进于仁,实用力于仁,自有此分量。   ——程子所谓以诚敬存之。诚敬之理虽一,而旨各有攸属。何以见之?夫子《易·系》于乾曰闲邪存,诚曰修词立,诚于坤则曰敬以直内。周子《太极图》首揭诚为圣人之本,而程门以主敬为下学准的焉。诚则无为矣,而敬必有事,故诚乾道也,克己复礼以之;敬坤道也,主敬行恕以之,此诚敬之别也。要之,诚则敬矣,敬则诚矣。皆仁也。   ——主敬乃吾儒稳当家法。盖敬则灵虚,则复吾大公之体;敬则明明,则祛吾障蔽之累。可以约情复性,可以摄气禔身,可以处众御物,可以应事周务,可以居上临下,家国天下无所措而不宜,夷狄患难无所久而不得。自始学至诚德,一敬为之,彻上彻下。方其始学也,即不免于执兢之劳,然敬慎不失,亦无妨于学,久而孰焉,孰而忘其敬焉,即圣敬之域矣。夫尧舜之圣犹然兢兢业业而笃恭,天下乎之盛亦不过从敬信笃之耳,非外敬而别为之一道也。故敬为圣学始终之要,吾侪当服膺焉。   ——体仁云者,不以四体之体为体,而以六合无外生生不息之理为体,是吾之真体也,天地万物莫有间之者,有所间焉,惟己也,任己私之潜滋,而曰吾体原自并包六合,吾体原自生生不息,此与说铃说相轮何异。仁不为己有也,不有诸己则充之光辉,何自臻焉,而根心悦乐必明觉不昧,直烛其己私之根。常生常化,如颜子之有不善未尝不知焉,则克己之尽乃所以合天德,精微之尽乃所以致广大。以夫子之天纵犹且下学而上达,故曰,有真修然后有真悟,克己复礼诚千古正学也。若以此为第二义,更欲超乘而上焉,其说非不高超便捷,但除己无功,除克己更无自而识端倪、握把柄,是登山而舍径,涉彼岸而不用筏也。远仁为道,徒成虚玄之见,学者辨之。   ——今之学者哆谭悟矣,语及于修,辄曰此不达性也者,此拘儒也者。彼夫择迹而行,循轨而趋,矜持于方寸,局溺于见闻,诚有如今日之所讥者。若夫见过而化,克己而后复研几于极深,主敬而慎独,则岂可概讥而尽废焉。悟而废此,则亦不得谓之悟矣。但当下须是合一之功翔于九天之上而非高也,潜于九地之下而非深也,包乎六合之外而非远也,谨于几微之际而非近也。了无所着,何悟何修,退藏于密,即修即悟,则凡悟修皆边见,谭悟谭修俱剩语,不言可也。   ——天地间五行相生相克,有生斯有克,惟克然后生,不克则妄生而无制。克之者,若有所制而不得妄生也。克己之功,正克其妄。生者,妄生不生,则真生常生,时出而当其可矣。大圣大贤非时不生,以其时习,此不妄生之学也。所谓一息该万古之精神在此。   ——学先立志,诸儒之论详矣。第功利之习炽,性命之理微,炽者障人慧性,微者又难与言,故有非而笑之者矣。否则,且信且疑,姑从而姑听之,否则,浮慕美名,亦无卓然必为之志,是皆未之思耳。人生不百年,富熟荣华所享几何时,即功大名显,身不能与之长存,则所云不朽者恶乎在。古人谓至贵至富,可爱可求,不爵而尊,不位而荣,不待生而存,不随死而亡,岂欺我也。且圣贤忧道而不忧贫。汲汲皇皇,终其身岂求富求名之智不必众人,而故为是忧皇,反不若众人以逸乐,终是众人哲而圣贤愚也。第一反而思之,则知圣贤之汲汲皇皇,必有所为人之所非笑,正圣贤之所矜悯而悲哀之矣。思及于此,其志当有勃然而兴者。罗近溪先生曰,人不从生死起念,不决不真。师曰必一切世味,富贵、贫贱、毁誉、得丧以至死生之际,皆不足以动其心,而后此志始立。由此言之,则凡浮慕虚骄矜夸皆非志也,必达于死生之说以定此志,要诸死生不动以决此志,人孰不欲为豪杰大丈夫也,安敢以无志厚诬若人耶?   ——履德之基。未有行履不端,而可与共学者。兹群英观摩,正思齐内省之时,试观平日所行,果能尽谦于心乎”果能孝亲弟长乎?果能和邻睦族乎?果能衾影不愧乎?果能四知(四知:东汉杨震任东莱太守,下属昌邑县令王密夜送十金,并说“暮夜无知者”。震谓:“天知、地知、我知、你知,何谓无知?”乃坚拒。)不畏事事可对人言乎?静定之中必有独觉其真者,慊则益勉,愧则亟反,一念觉悟,即为入道之门。此明师之所不能启,良朋之所不及规,而自觉为最真也。如是,过日改,善日迂,德业自此崇,人品自知高矣。   ——今之为学者,类以行好事仿好人,是亦足矣,何必更事正心诚意而涉于虚远乎?噫,此务华绝根也。天下岂有心意外之事,心无为而事起于意。意之初动,不能觉察,而徒于事为检点,即使所为尽善,只是矫饰袭取,而况意念既妄,事迹焉有不妄者。故一匡九合(一匡九合:又作九合一匡。春秋时,齐桓公九合诸侯,一匡天下,称为霸主,使混乱的局面得以安定。后用以指卓越的治国才能。),岂不彪炳,而圣门羞祢,以其无诚意之学,此王霸之辨、诚伪之分,吉凶悔吝之几已形于此矣。吉一而凶悔吝三,可不慎与?慎之者,图之而未形,防之于未然,即见过知非之说也。   ——会切戒浮谭泛说。一言躁妄,即为不敬,故曰学不在多言,但默坐澄心,体认天理。若一毫私意之发,即自退听。不然,逞臆说,夸辨博,纵使叠叠成章,亦为言不及义。故善学者念念不离于真,善谈学者言言不离于宗。   ——学务尽性。性不容言,则学者亦何言之有?故孔门欲无言,而颜子之终日不违,乃所以言无不悦也。至于求端而未得,或有疑而莫解,则不得不咨诹于师友,辨析于歧曲,要得其归而止,非得己也。若乃牵文引义,师心执见,强合比拟,揣摩测度,不惟无益,且或害之。盖大道无默,神会之则亲切,言求之则支离,心体之则悦乐,情求之则昏冥。故问贵切,而答贵约,凡议论有不合处,姑阙之以俟他日自得,毋强通于一时,以来聚讼之讥。   ——凡治百艺,莫不有法,得其法然后能成其事,岂治心而独无法乎?人而甘心之不存也,固无所事法已,苟有不甘,自宜孜孜于此。圣贤心法具在六籍,析之奚啻万端,约之实惟一法。得其一法,循而入之。及其入也,万法自此归一。学固易简,不在泛术。——在斯会也,且除妄想。学者才坐静,便着思想,非想事即想书,不想恶亦想善,不知一着于想,总属为妄,万起万灭,障无虚明。学以立诚,诚一而不妄。以妄术诚,是适北而南辕也。   ——人多以讲学妨举业,不知讲学未尝妨举业也。盖讲学以明六经、《语》、《孟》之旨,而会之于心性,体之于躬行,至于有得,则万理无不融贯。以其所融贯者发为文章,摅性灵,泄心得,其与涉猎剿袭者迥自不同。是讲学实举业之资,而未尝妨也。谓之妨者,特推托之词耳。人情大率悠悠,因循滋事,其以俗事杂虑妨者多矣,未闻以学妨之。且举业以取青紫(青紫:汉制,丞相、太尉皆金印紫绶,御史大夫银印青绶。后世因称高官之服为青紫,青紫乃为高官代名词。)为期,人人习举业,未必人人得青紫,岂皆以讲学妨乎?得青紫而不闻道,亦为虚过;不得青紫又不闻道,终身究竟作何结果?所谓浪度浮生,坠落沉沦,亦大可思而惧也已。   ——会期以每月十七日。先日,庠友会文一日。次早辰初,俱赴书院候齐,谒先师四拜,师友揖毕,各依齿序(齿序:齿,本指牙齿,引申为年龄。以年龄大小为序。年长者为尊。)坐,后到者一揖就列,不必别为缛礼。编司仪二人,以赞礼及指入班次,有喧哗不肃者纠正之。辰集,尽申而散,勿得闲步出游。   ——白沙先生春秋二祀以及月会费,皆取给义田所入之租,值会者掌之,置簿一扇,纪出纳。某会人若干,用该若干,某祭用若干,俱以时价算支,明细书数于簿,不妨详委。如年终有羡,连簿交割下手,以资修理之费,并不得支为别用。春秋临祀,先晚省牲,次早寅兴排列,值会者务恪虔以昭敬。凡墙屋检盖,什物查点,书籍版箱,时时照阅,均值会之司焉。昔胡安定先生立治事斋与经义斋,并以教学者,欲其周于务而有实用也。值会之务,倘亦治事之义乎?执事有恪斯为实学。   广西壮族自治区   ●藤州书院   在藤县。清嘉庆九年,知县陈廷璠费银两,倡建于学岭。为进,坐西向东。前为头门,有惜字炉座。中为讲堂,悬学使祁■手书“问津堂”及知府王友莲手书“陶熔义俊”匾,左有聘山长定规碑、书院户口田业碑。后为文帝殿,上有奎星阁。再后为三代祠,两边有学舍间。凡捐银两以上者,可列其祖先姓名于三代祠内。订《规约》条,砥砺学子。   陈廷藩:藤州书院规约   清嘉庆九年   夫《易》著盍簪,《书》明教胄,《礼》详鼓箧,《诗》咏求声,良以师生有教学之资,朋友获观摩之益。况以南北国所悬之声气联而治于文章,上下庠所育之英才合而聚之党塾。洵推挽之足乐,实切琢之宜勤。兹惟藤邑感义故封永平旧治,龙骧南峙,翠涌文峰;绣水东溁,碧涵灵沼。李进士首举于唐,科名渐盛;冯三元扬芬于宋,朴学堪师。由来称钟秀之奇,自此著人文之焕。久宜追踪曩哲,腾其虎气龙文;所当继武前修,储此春华秋实者也。仆,学荒不殖,质窳无长。鞅掌频劳,有愧词坛于邺下;师资可就,得借讲习于河汾。如桴鼓相从,无虑挝而不应;既悬钟待发,须知叩则斯鸣。擅文囿之峦龙,愿借才子;拾骚经之香草,尤望童蒙。用列规条,共期砥砺。   一、气质之宜变化也   夫毗阴毗阳,喜怒多失宜之候;刚克柔克,血气有受治之功。必蔼吉流辉,始得合交游之谊;况和平养福,更足消暴戾之灾。倘凌竞未捐,学校何殊于市井;或恣睢时露,衣冠即类如屠沽。积三年而去一矜,正需学力;澄千顷而不偶浊,乃见儒修。各宜虚湛其怀,慎毋嚣凌其习。   一、言动之宜谨饰也   夫出好兴戎,启口即关衅咎;监渊集木,出门尽属危途。思吉人之寡辞,守瓶宜谨;法君子之慎动,执玉宁忘。倘谑浪相高,不顾摩兜之戒;跅驰自肆,罔知灭火之修。即属败群遑言,我党欲诡薄无讥于世,宜尤悔早寡于身。   一、诵读之宜勤奋也   闻之《易》张十翼,《书》标七观,《礼》备五经,《诗》昭四始,《三传》列于太学,《三礼》缉有成编,是皆经国之大猷,莫非淑身之要道。分年有例,讵属难行;继晷加勤,自能详读。若夫《国策》为文章之祖,《国语》备经传之遗。旁及《庄》、《骚》,下通《史》、《汉》。八家之选,肇始鹿门;五子之书,会归皇极。并取携之至要,皆阐发之先资。化日舒长,何待三冬而始足;韶年荏苒,正宜万卷之俱开。别有山经海录,咸可撷其英华;逸乘稗编,均有资于考证。耻金根之贻诮,宜马勃之兼收。削温公之枕,时儆酣眠;引苏季之锥,频须刺血。   一、问辨之宜详察也   夫典籍有微言,非阐扬而莫析;诗书含奥旨,舍思悟而奚通?倘口诵而心勿维,讵芳腴之我饷;或貌合而神勿浃,亦糟粕之空存。故学问思辨,用力而兼博审。慎明操修,必备折衷归于一致。问难不厌于多端,虽导窾新硎,有断中紫,而临歧老马,尚或知途,各宜操几而前,勿待巡筵以儆。   一、文体之宜醇正也   原帖括之始,用以阐经;而科举之程,因之取士;发圣贤之奥蕴,择理宜纯;扬道德之光华,吐辞须雅。若使风云月露,徒夸浮靡之观;牛鬼蛇神,甘入诡奇之路。有乖正体,便属邪魔。况黼座崇文,以雅正清。真久悬功,令而文衡报绩,以磨勘校对,特别旌惩。是以轧茁累词,既勒红以著丑;魄骏怪语,复利榜以明羞。良可惕也,奚容忽诸?今每月以六日为期,每课则诗文两艺。循阡数陌,勿为越畔之思;寝矩枕绳,毋败先民之检。   一、诗学之宜讲求也   原夫四始(四始:《诗·序》称,《诗经》有四始。但何谓四始,史有多说。《诗·疏》据郑玄说,以《风》、《小雅》、《大雅》、《颂》四者为王道兴衰之所由始,故称四始。)彪炳,六义(六义:《诗·大序》说《诗经》有六义:风、雅、颂、赋、比、兴。风为各国民歌,雅是周王都之歌,颂是庙堂祭祀乐章,以上名诗的三种体制。赋为铺叙其事,比则指物譬喻,兴是借物以起兴,皆为诗歌之艺术表现手法。)环深。刘舍人明诗之什,能读即见渊源;严沧浪《诗话》一篇,详推亦知正变。自迂士偷安,训诂视声韵为外篇;且学究墨守,儒先等咏陶为玩物。管弦草莽,雅颂沦胥。自宸扆赓歌,艺林复古。三年乡会,例用五言;两度岁科,定为八韵。乃锁闱未闭,争辨音声;督学将临,先愁比偶。甚有黉官夙望,乞只韵于觿年;白首耆儒,假数联于邻铺。吁,可怪矣,不亦恧乎!夫八叉立就(八叉立就:两手相拱为叉。唐温庭筠才思敏捷,考试作赋,叉手构思,叉八次即赋成八韵,人称“温八叉”。后来“八叉”即成“才思敏捷”的典故。),漫云脱手如丸;七步能成,须识呕心皆血。是非四声八病(四声八病:四声,汉语字音的四种声调:平、上、去、入。唐代用诗赋取士,官定韵书通行,四声得到广泛任用。八病,指诗歌声律上的八种毛病:平韵、上尾、蜂腰、鹤膝、大韵、小韵、旁纽、正纽。八病之说,原为讨论声韵和协变化,对律诗的形成起了一定作用。),研练功深;二酉五车(二酉五车:二酉,指大酉、小酉二山,在今湖南沅陵。相传酉山藏有秦人书千卷。后称藏书多为二酉。五车,比喻博学,典出《庄子·天下》:“惠施多方,其书五车。”),博综日久。鲜不含钩而莫吐,遑言游刃而无难。是故学必穷源,宜推本于元鸟;云门而上,假令务先其急姑。从事于开元、大历之间,庶几疏雨微云,不难压座,将见夜珠明月,便可标名。   一、书法之宜端楷也昔钟繇议笔,画被至穿;张旭挥毫,濡头皆墨。虽韦康之戒子,楷可无传;而唐代之抡才,书还居一。若使冻蝇满楮,何以自谓经生;试看春蚓萦毫,讵不有渐学者。至于華之为葉,诞之为■,澧澧莫辨,商商无分。虽由踵袭之舛讹,大为篇章之疵额。芭蕉万树,应早临摩;柿叶三门,亟求体法。果尔绮鲜花散步,□格可以怡神;将见玉润珠圆,佳文因之生色。甚有关于小试,宜早正于几先。   ●道乡书院   在平乐。宋人邹浩别号道乡,因忤蔡京被贬平乐。明嘉靖六年,兵备副使李如圭得井栏石,有“道乡书院”字迹。九年,提学黄佐嘱平乐知府龙大有集资重建以纪念邹浩。前为门,中有讲堂间,左右有学舍间。万历间改为七贤祠。清康熙六年,巡道胡朝宾易名“访贤”。四十九年,知县黄大成以几易其名,难以化民成俗,在北门内凤凰山麓另建,复名“道乡”。有讲堂、斋舍等余间。五十六年,知府慕国琠修葺。雍正二年,知府胡醇仁重修,又与山长程举人添置图书部本,供生童借抄,限日缴还。乾隆九年,知府石礼图购置学田。生童分入院与在外两种,由知府会同山长出题考试,择优入院肄习,家贫或有家室不能入院肄业者,亦可参加每月会课,由知府传题,本人作文交送,山长详加批改。清末兴学校,遂废。旧址在今县人民政府宿舍大楼后。   唐鉴:道乡书院学规四则   清道光初年   一曰立志   希圣希天全视乎此志,孔子曰:“士志于道。”孟子曰:“尚志。”士子束发入学,先当定其趋向。所趋远大,则其成也必远大,所趋卑陋,则终于卑陋,志岂可以不立哉?但初志或峻,而继焉怠、终焉忘者,则无以励之于后故也。日对诗书,取圣贤之言行以为步趋,闻严师益友之督责以加惩戒,奋勉向上之心不间于瞬息,是未有学而无成,成之未有不臻于远大者也。尔诸生手执简编,试思简编中所载何人?所书何事?读此何为?朝廷取士何用?则志之当立可知矣。   一曰勤学   《说命》曰:“逊志务时敏,厥修乃来。”《记》曰:“蛾子时术之。”盖言勤也。勤则不至于间断,无间断则诗书之浸灌,义理之涵濡,日入日深,及其后也,忘其为勤,而德纯且一矣。诸生每日温经几卷,读史几卷,于所读书得新知几处,于所不知者从先生问得几条,自立课程登记。每月逢三逢九作课文,必穷尽题中之理,以己意阐发之,取其真实,不贵浮华。诗则义本风雅,温柔敦厚,是其教也。若能随事讲求,始终不懈,何患德之不纯乎?   一曰敬师   《记》曰:“师严然后道尊,道尊然后民知敬。”学敬之一字,学者彻始彻终之要诀也。而弟子之于师尤为敬之,自然流露而有所不容已者。于此而不敬,尚望其居恒之常存敬畏乎?夫肆本凶德,慢亦轻心,施之于言则取尤,见之于事则招祸,往往有一语不加谨、一步不加防而患随之,并终身之羞辱丛集焉,而莫得而解免者,是不可辨之不早也。是以君子戒谨恐惧于不睹不闻之地,尚且如临师保以为指视之特严,况身当师保之前,其为严惮宜何如也。立敬自长始,欲敬身者,自当先知敬师。   一曰择友   益者三友,损者三友,夫子言之详矣。学者守夫子之教,去损取益,其切磋琢磨为何如乎?而嗜好不绝于内,纷华不屏于外,动而相引,将有入于邪僻而不自知者矣。是贵立志以端趋向,勤学以励功修,敬师以持身心,而后所取皆正人,所与居皆严惮之士。有善相劝,有过相规,疑则可以共晰,义则可以共趋,怠惰者群相策勉,勤慎者咸知则效,则学之有成,未尝不系乎择友也。   四川省   ●方亭书院   在什邡。清乾隆六年,知县史进爵捐资建于南门,因县有“方亭”,故名。有大门、前厅、正殿、讲堂、东西斋舍等余间,置学田余亩。政事之暇,集诸生讲学,谆谆以德行相勉。二十年,知县胡德琳重修。四十一年,知县任思正重修又增置学田,提学吴省钦撰记。山长由县令选聘品学兼优之贡举或宿儒充任。乾隆十七年进士黄景、嘉庆十一年进士纪大奎、咸丰六年进士谭能高等先后掌教数年,从学者甚众,一时名士多出其门。光绪二十八年,改为小学堂。今为方亭镇第一小学。   史进爵:示方亭书院学者二则   清乾隆年间   先民有言曰:“学者先器识而后文艺。”又曰:“德行本也,文艺末也。”然工必居肆而艺可成,士必资师而道可学。学者躬列胶庠,模范有准,丽泽有资。斯耳目一而心志齐,闾巷市井之谈不以染其心,安身利用之业日以启其智,行见志气轩昂,器局闳远,知能行习,日勉于实践之地云,为措注徐窥,夫经济之方以之熟故而生新,绝迂而去腐,庶几随时致用之道不出乎人情物理之中,将渐近乎有本之学矣。是故,宫墙之内吏不造士则旷官、士不师古则废业也。如或博儒冠以自饰,循雅饬以为贤,而不求有本之学,不储有用之才,是未免与佻达者同讥,偭规越矩者同诮也。夫岂成就之深心,国家养育之至意哉?乾惕刚健,笃实辉光,是所望于兴起者。   乡举里选,论秀书升,古道也。后世不复可行,不得不变为制科,士不由此无进身之阶,倘必株守穷檐,是终无事君之日也。则文艺一涂必不可缺,顾其中亦有义利之辨,最关学者心术之微。如其立心读书时,原藉以为明理治心之资,到得道理烂熟,窥寻经济,此属学人本分事,本不为弋取功名而然。然久久学有可用,临场应试,因题目之义理,直写吾胸中之所欲言,必不肯巧捷逢时,以希幸售,其得则遇之通也,艰巨方乘,不敢以为喜;其不得则安之若素,黾勉勤修,不以为戚,是亦应试中无所为而为之之义也。先贤朱子曾有此说,今衍而述之,恐学者谓八股之业不可以学圣贤,不知南轩之倡明,鹅湖、鹿洞之辨析,所争只在于此,慎勿略过。   纪大奎:示方亭书院学者读书入门三法   清嘉庆十一年   士人固当博通今古,胸罗万卷,然必须聪明过人方能如   此,中下之质难以猝几。今有最简最易之法,中下之士皆可共   为,但肯深信不疑,便从幽谷中顿超万物之表,诸士何不试   之?其法有三:   第一法,莫妙于将一部《四书》节节反身体认。人每谓《四书》是圣贤事,岂知《四书》中惟《中庸》至诚、至圣诸章,《论语》尧曰章,《孟子》见知、闻知章是说圣人本领,此外多是教下学中人之法,并非难知难行之事,特人未尝切实体认,便可惜空空放过。若肯切身体认,不出两三月之久,顿觉此书中步步胜境。一言半句忽然别有天地,顿觉此身中种种乐趣,五官百骸忽然触处灵机。此是真情实境,到此便知我不欺尔。   第二法,莫妙于体会朱注。《四书》经文简质,人或一时不得其中乐趣,但将朱注反覆涵咏,在自己身心中体认,朱子注中纯是一片赤心,劝人语语恳切,读之令人感发流涕,生气凛凛,且其文理盎如太和元气,浑括四时,涵咏之久,不但身心洒然豁开境界,即文章亦自能入妙,不知其所以然而然。请试尝之,我不欺尔。   第三法,莫妙于良知之学。朱子体用全备,本末兼赅,人或一时遽难下手。阳明先生又陡发一片赤心,提出“良知”二字,教人自认家宝。盖人之良知得之于天,但有此一口气在,便有此良知在。或清夜平旦之时,或乍感乍触之际,恻隐之心忽动,羞恶之心忽动,恭敬是非之心忽动,只此忽动处,便是良知发见,便是自身至宝,即便认定,不令走失。从此静观方寸,细察生机,忽然觉得我眼何以有明,天与我也;耳何以有聪,天与我也;一身百体何以有知觉,天与我也。我明明与天同此灵性,何故丢却,甘居下流?猛然提起,顿觉平日一切妄念非心应时消灭,浑身活泼泼如在天堂,仁义礼智触处逢原。日日如此,久久如此,真觉大可包六合,小不外方寸,明珠现在,皮囊顿改,浩气可以长存,真性果然各足。乐孰有乐于此者乎?易孰有易于此者乎?此千古第一种金丹妙药,向或不能博通今古者,今自可以藏今古;向或不能胸罗万卷者,今自可以破万卷。智慧日启,文艺自工,请试尝之,我不欺尔。   以上三法随时可做,时时可做,真简捷真容易,人人能悟,个个能行,不劳力不费财,不藉于入,不求于外,当前即是,效速如神。今不惜谆谆为尔诸士告尔,诸士幸欢欣鼓舞听之,毋负我意。   ●金华书院   在射洪。因位于金华山麓得名。旧为唐诗人陈子昂读书处。宋代始建书院,详情无考。元至正元年,监县柏延呈请建“拾遗书院”以祀陈子昂,旋因离任未成。九年,知县周廷望慨然以振兴教育为己任,动工兴建,于瓦砾中得一残碑,其额题《金华书院记》,始知前代曾建书院,遂捐俸倡建。次年秋,新建成正祠间,立陈子昂像于其中。又建书楼、斋房、门庑多间,并以官田亩充学田,收租以供膏火。明末毁于兵火。清乾隆十九年,知县宋景涑重建。二十七年,知县何辰补修。道光中,知县钱秉德又募金增修,延师课士,并新讲程朱学说。光绪二十七年,改为第一高等小学堂。   金华书院学规条约十二则   杨司业曰:“学者所以学,为忠与孝也。”程伊川先生曰:“学以至圣人之道也。”胡安定为湖州教授,严条约以身先之,置经义、治事两斋,解经至有妙义,恳恳为诸生言其所以治己而后治乎人者,其为文章皆传经义,必以理胜,此所以师道立而善人多也。书院为阖邑造就人才之地,不严立课程,董率有方,则狃于故常,诸事颓隳,是犹不琢玉而求文采,其欲贤才之出也不亦难哉?今不揣固陋,谨就切近者约举数则,以互相警觉,非敢自谓能教,亦有待于诸子之扩充而上之耳。   一、为学之道,莫先于忠孝大节。山长于每月之朔望日,引诸生宣讲《圣谕广训》数条,俾学者晓然于君亲大义。凡有奉到上谕关系士习风俗者,皆宜敬谨誊缮,悬贮讲堂。凡又奉上宪刊发《学约遗规》等书,各移贮一部。每逢讲经书之期,务宜宣讲上谕,并拈讲《学约遗规》数则,此皆切中学者身心之要,使之触目警心,知所遵循。   一、作圣之基,莫切于朱子《小学》一书。许鲁斋曰:“《小学》一书,吾信之如神明,奉之如父母。”今人溺时文、艳科第,不能居敬穷理、置身圣贤之域者,只缘少此一段工夫,学者果能于此中加意寻求读书乐处,不患不成大器矣。   一、曾子曰:“以文会友。”学者考文所以证道,证道所以修身。古者以诗书六艺之文教弟子,非徒帖括了事也。诸生执经请业之余,习礼歌诗,从容涵咏,凡射、御、书、数等类皆宜留心习学,推而上之,天文、地理、兵农、礼乐之精微,讲究贯穿,卓然可见之施行,如程伊川称安定之门人,往往知稽古爱民,则于为政也何有。夫稽古者,经义斋之事也;爱民者,治事斋之事也。其门人如范纯仁、钱公辅、刘彝、孙觉辈,文章经济皆从两斋工夫做出。学者尚其善为取法焉。   一、书院之建既在城市,一切非礼之事尤易陷溺人心,引入邪僻。近来风气,在院肄业者赌博淫秽往往不免,其端在不知廉耻故耳。孟子曰:“耻之于人大矣。”不耻不若人,何若人有。古人云:“廉耻已丧于未仕之前,功名可想于既仕之后。”凡有蹈此辙者,急宜痛惩前非,当思读书为圣贤地步,作文代孔孟立言,谨言慎行,砥砺名节,则心术正而士气振矣。   一、制艺各有渊原,上者取诸经史,融会传注,次者亦必遵循理法,出人大家。虽立意遣词标新领异,才各不同,总宜格遵功令,以清、真、雅、正为主,不得为无稽之谈、险怪之语。且得失穷通,自有定数,平时书院会课先存徼幸之心,舍其在我,好为诡遇,即此心术不端,他日必非善类。防微杜渐,作者阅者不可不慎。   一、书院启馆之后,山长率领肄业生童,每月朔望日恭谒神座,行四拜礼,师生行三揖礼。初二、十六两日会讲毕,有愿习射者,于射圃各射箭五枝。初三、十八两日课文,每岁四仲月下旬则为大会,宣讲之后,乃课文艺,凡肄业及取准附课之人,是日务期齐集,毋得一人不到。(按宋元间,书院后旧有陈公祠,今拟修祠未果,朔望日行香无地,姑俟之异日可矣。)   一、肄业生童必经官考选,素行端谨文艺卓越之士,方送入书院肄业,不得滥觞。其或乡居道远,或现在训读不能入院肄业者,亦一体考取,准其附课。   一、书院每岁必须延请山长。总于本邑宿彦中求其学优品高众所推服者,礼聘掌教。如邑中果不得其人,乃于四方延请,慎毋令讲席久旷。倘有闲缺时日,节省费用,务宜存积,以便增置田产,扩充屋字、器物,不得移充他项公用。官长及在院诸生互相稽察,庶免侵渔。   一、书院乃讲学育才之地,理宜静肃。在院肄业、会课者方许住宿,往来一切闲人禁止出入,地方官长率同绅士获持,不得借作公廨,并僦寓外人,以免作践。   一、书院旧有斋长,今每岁于肄业生员中公举二人,经理督率院务,并理一切经费出入,岁终公同核销存案,不得假手书吏,致滋弊端。   一、书院学田十余处,岁共收租钱三百余千,除山长束脩、月费外,其余概作肄业生童膏火、奖赏。其在院肄业准取正课者,每月给与膏火,会课之期复给奖赏,其未在院内肄业仅取附课者,有奖赏无膏火。   一、学(学夫:书院员工名称之一,有类于今日学校之后勤人员。各地各院称谓不同,有院夫、打扫夫、门夫、斋夫等等名目。)一名,在书院居住,平时司启闭、供洒扫、典司院内器皿,以备应用,每年酌给工食钱十二千,使有专责,毋得推诿。   ●复性书院   在乐山乌尤寺。年夏,浙江学者马一浮(—)创建。设院长、监院、主讲兼总纂各一人主持院务,其下有办事处、廛习处、刻书处、编纂处等,置事务史、典学史诸职分任其事。马浮自任院长,延浙江大学教授贺昌群掌教务,北京大学教授熊十力等任讲席。讲学分理学、玄学、义学、禅学四讲座。制订学规、简章、征选肄业细则等,确立“综贯经术,讲明义理,养成通儒”的办学主旨,倡导研习群经诸子,兼及文史,讲求经术义理,重在躬行实践,成德达才的学风,名盛一时。学生分住院肄业、院外参学、通信问业三种,著名者有袁心粲、寿毅成、金景芳等人。年罢讲,专事刻书。年迁到浙江杭州葛阴山庄。院中讲学首重朱熹,重体验,崇践履,视论诵知解为手段,所刻有《群经统类》、《儒林典要》、《复性书院讲录》等种册类,多理学著作,故叶圣陶先生称理学家讲学,以马先生为收场角色,是为复性的特点所在。书院存在时间不长,但它建于民族危难之际,心惟其继往圣之绝学而图救亡之志可嘉,其在特定时期以书院而补教育不足的实践更是难能可贵。   马一浮:复性书院学规   年   在昔书院俱有学规,所以示学者立心之本,用力之要,言下便可持循,终身以为轨范,非如法令科条之为用,止于制裁而已。乃所以弼成其德,使迁善改过而不自知,乐循而安处,非特免于形著之过,将令身心调熟,性德自昭,更无走作。《书》曰:“念兹在兹”,“允出兹在兹”。朱子《白鹿洞学规》、刘忠介《证人社约》,由此其选也,与今时学校之有校训实不同科。彼则树立鹄的,驱使力赴;此乃因其本具,导以共由也。又今日所谓养成学风,亦非无验。然其原于一二人之好乐,相习而成,有分河饮水之嫌,无共贯同条之契。此则合志同方,营道同术,皆本分之事,无门户之私也。昔贤谓从胡安定门下来者,皆醇厚和易;从陆子静门下来者,皆卓然有以自立:此亦可以观矣。孔子家儿不知怒,曾子家儿不知骂;颜子如和风庆云,孟子如泰山乔岳。圣贤气象,出于自然,在其所养之纯,非可以矫为也。   夫“率性之谓道”,闻道者必其能知性者也;“修道之谓教”,善教者必其能由道者也。顺其气质以为性,非此所谓率性也;增其习染以为学,非此所谓修道也。气质之偏,物欲之蔽,皆非其性然也,杂于气、染于习而后有也。必待事为之制,曲为之防,则亦不胜其扞格。“童牛之牿”,“豮豕之牙”,则恶无自而生矣。禁于未发以前则易,遏于将萌之际则难。学问之道无他,在变化气质,去其习染而已矣。长善而救其失,易恶而至其中,失与恶皆其所自为也,善与中皆其所自有也。诸生若于此信不及,则不必来院受学,疑则一任别参,两月以后,自请退席可也。书院照章考察,验其言行,若立志不坚,习气难拔者,随时遣归,决不稍存姑息,转以爱人者误人。慎之戒之,毋贻后悔。盖不能长善,即是长恶,无论如何多闻多见,只是恶知恶觉,纤芥不除,终无入德之分也。   今立学规,义取简要,言则丁宁,求其易喻,事非得已。   盖遮止恶德,不如开以善道,譬诸治病于已锢,不如摄养于平时,使过患不生,无所用药。象山有言:“某无他长,只能识病。”夫因病与药,所以贵医,若乃妄予毒药,益增其病,何以医为?病已不幸,而医复误之,过在医人;若不知择医而妄服药,过在病人。至于有病而不自知其为病,屏医恶药,斥识病者为妄,则其可哀也弥甚!人形体有病,则知求医,惟恐其不愈,不可一日安也;心志有病,则昧而不觉,且执以为安,惟恐其或祛:此其为颠倒之见甚明。孟子曰:“指不若人,则知恶之;心不若人,则不知恶。”岂不信然哉!诸生须知循守学规,如航海之有罗盘针,使知有定向而弗致于迷方;如防毒之有血清注射,使抵御病菌而弗致于传染。此实切己之事,不可视为具文。孔子曰:“谁能出不由户?何莫由斯道也?”舍正路而不由,乃趋于旁蹊曲径,错用心力,唐费光阴,此扬子云所谓航断港绝潢,以求至于海,不可得也。今为诸生指一正路,可以终身由之而不改,必适于道,只有四端:一曰主敬,二曰穷理,三曰博文,四曰笃行。主敬为涵养之要,穷理为致知之要,博文为立事之要,笃行为进德之要。四者内外交彻,体用全该,优入圣途,必从此始。今分言之如下:一曰主敬为涵养之要者孟子曰:“苟得其养,无物不长;苟失其养,无物不消。”凡物不得涵濡润泽则不能生长,如草木无雨露则渐就枯槁,此是养其生机,故曰涵养也。涵有含容深广之意,喻如修鳞之游巨泽,活■自如,否则如尺鲋之困泥沙,动转皆碍。又有虚明照澈之意,如镜涵万象,月印千江。如谓黄叔度如汪汪千顷之陂,澄之不清,挠之不浊,即含容深广之意。朱子“天光云影”一诗,即虚明照澈之意。人心虚明不昧之本体元是如此,只为气禀所拘,故不免褊小而失其广大之量;为物欲所蔽,故不免昏暗而失其觉照之用。气夺其志,则理有时而不行矣。然此是客气,如人受外感,非其本然。治病者先祛外感客邪,乃可培养元气,先以收摄,继以充养,则其冲和广沛之象可徐复也。   孟子曰:“持其志,毋暴其气。”“志者,气之帅也。”“志至焉,气次焉。”心之所之谓之志。帅即主宰之义。志足以率气,则气顺于理,而是气固天理之流行也。何以持志?主敬而已矣。伊川曰:“涵养须用敬”,即持志之谓也。以率气言,谓之主敬;以不迁言,谓之居敬;以守之有恒言,谓之持敬。心主于义理而不走作,气自收敛。精神摄聚则照用自出,自然宽舒流畅,绝非拘迫之意。故曰“主一无适之谓敬”,此言其功夫也。敬则自然虚静,敬则自然和乐,此言其效验也。敬是常惺惺法,此言其力用也。《尚书》叙尧德,首言“钦明”;传说告高宗,先陈“逊志”。盖散乱心中决无智照。无智照故人我炽然,发为骄慢,流为放逸,一切恶德皆从此生。敬之反,为肆、为怠、为慢。怠与慢皆肆也,在己为怠,对人为慢。武王之铭曰:“敬胜怠者吉,怠胜敬者灭。”《孝经》曰:“敬亲者无敢慢于人。”故圣狂之分在敬与肆之一念而已。“主忠信”即是主敬,《说文》忠、敬互训,信者,真实无妄之谓。此以立心而言。“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程子曰:“此是彻上彻下语。圣人元无二语。”此该行事而言,心外无事也。“礼仪三百,威仪三千”,一言以蔽之,曰“毋不敬”。礼以敬为本,人有礼则安,无礼则危,故武王曰“怠胜敬者灭”也。“忠易为礼,诚易为辞”,(语在《韩诗外传》。)忠即敬也,诚即信也。“敬以直内,义以方外,敬义立而德不孤”。未有敬而不能为义者,即未有忠信而不能为礼者,内外一也。一有不敬,则日用之间动静云为皆妄也。居处不恭,执事不敬,与人不忠,则本心汩没,万事堕坏,安在其能致思穷理邪?故敬以摄心,则收敛向内,而攀缘驰骛之患可渐祛矣;敬以摄身,则百体从命,而威仪动作之度可无失矣。敬则此心常存,义理昭著;不敬则此心放失,私欲萌生。敬则气之昏者可明,浊者可清。气既清明,义理自显,自心能为主宰。不敬则昏浊之气展转增上,通体染污,蔽于习俗,流于非僻而不自知,终为小人之归而已矣。外貌斯须不庄不敬,则慢易之心入之;心中斯须不和不乐,则鄙诈之心入之:未有箕踞而心不慢者。视听言动,一有非礼,即是不仁,可不念哉?   今时学者通病,唯务向外求知,以多闻多见为事,以记览杂博相高,以驰骋辩说为能,以批评攻难自贵,而不肯阙疑阙殆。此皆胜心私见,欲以矜名哗众,而不知其徇物忘己,堕于肆慢,戕贼自心。故其闻见之知愈多者,其发为肆慢亦愈甚,往而不返,不可救药。苟挟是心以至,而欲其可与入理,可与立事,可与亲师取友、进德修业,此必不可得之数也。今于诸生初来之日,特为抉示时人病根所在,务望各人自己勘验,猛力省察,无使疮疣在身,留为过患。须知“敬”之一字,实为入德之门,此是圣贤血脉所系,人人自己本具。德性之知,元无欠少,不可囿于闻见之知遂以为足,而置德性之知任其隐覆,却成自己孤负自己也。圣人动容周旋莫不中礼,酬酢万变而实无为,皆居敬之功也。常人“憧憧往来,朋从尔思”,起灭不停,妄想为病,皆不敬之过也。程子有破屋御寇之喻,略谓前后左右,驱去还来,只缘空虚,作不得主,中有主则外患自不能入。此喻最切。主者何?敬也。故唯敬可以胜私,唯敬可以息妄。私欲尽则天理纯全,妄心息则真心显见。尊德性而道问学,必先以涵养为始基。及其成德,亦只是一敬,别无他道。故曰:敬也者,所以成始而成终也。   二曰穷理为致知之要者   先须楷定何谓理,何谓知。“穷理尽性以至于命”,《易·系辞传》文也。“致知在格物”,《大学》文也。向来先儒说《大学》“格物”,各明一义,异执纷然。大略不出两派:一宗朱子,一宗阳明。朱子释“格物”为穷至事物之理,“致知”为推极吾心之知。知者,知此理也。知具于心,则理不在心外明矣,并非打成两橛。不善会者,往往以理为外。阳明释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不善会者,亦遂以物为外。且如阳明言,则《大学》当言“格物在致知”,不当言“致知在格物”矣。今明心外无物,事外无理,即物而穷其理者,即此自心之物而穷其本具之理也。此理周遍充塞,无乎不在,不可执有内外。(学者须知儒家所言“事物”,犹释氏言“万法”,非如今人所言“物质”之物。若执唯物之见,则人心亦是块然一物质耳,何从得有许多知识?)阳明“致良知”之说,固是直指,然《大学》须还他《大学》。教有顿渐,《大学》说先后次弟,明是渐教;《中庸》显天人一理,“君子笃恭而天下平”,中和即位育,方是顿教。(儒者不言顿渐,然实有是理。)阳明是就自家得力处说,朱子却还他《大学》元来文义,论功夫造诣是同,论诠释经旨却是朱子较密。上来约简旧说,是要学者先明穷理致知为何事,非于先儒妄生异同,心存取舍,亦非欲为调停之说也。   此意既明,学者须知格物即是穷理,只为从来学者,都被一个“物”字所碍,错认物为外,因而再误,复认理为外。今明心外无物,事外无理,事虽万殊,不离一心。(佛氏亦言:“当知法界性,一切唯心造。”“心生法生,心灭法灭”。“万行不离一心,一心不违万行”。所言法者,即事物异名。)一心贯万事,即一心具众理。即事即理,即理即心。心外无理,亦即心外无事。理事双融,一心所摄,然后知散之则为万殊,约之唯是一理。所言穷者,究极之谓。究极此理,周匝圆满,更无欠阙,更无渗漏,不滞一偏一曲,如是方名穷理。致者,竭尽之称。如“事父母能谒其力,事君能致其身”,《孝经》言“养则致其欢,丧则致其哀”之致。知是知此理唯是自觉自证境界,拈似人不得,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一切名言诠表,只是勉强描模一个体段,到得此理显现之时,始名为知。一现一切现,鸢飞鱼跃,上下与天地同流,左右逢源,触处无碍,所谓头头是道,法法全彰,如是方名致知,所谓知之至也。清凉观答唐顺宗心要云:语证则不可示人,说理则非证不了。证者方是真知,证后所说之理方是实理。不然只是揣量卜度,妄生分别,如盲人摸象,各说一端,似则似,是则不是。在佛氏谓之情识思量境界,谓之遍计执,全体是妄;在儒家谓之私智穿凿,谓之不诚。故穷理工夫入手处,只能依他古来已证之人所说一一反之,自心子细体究,随事察识,不等闲放过。如人学射,久久方中。到得一旦豁然贯通,表里洞然,不留余惑,所谓直到不疑之地,方可名为致知也。《大学》只此一关最为难透,到得知至以后,意诚心正身修,乃是发悟。以后保任长养之事,譬如顺水行船,便易为力。故象山曰:“向上事益简易不费力。但穷理工夫直是费力,不是吃紧用力一番,不能致知。”朱子所谓“唯于理有未穷,故其知有不尽”,此系诚言,不容妄生疑虑。   孟子曰:“尽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则知天矣。”朱子集注曰:“心者,人之神明,所以具众理而应万事者也。性则心之所具之理,而天又理之所从以出者也。人有是心,莫非全体,然不穷理,则有所蔽,而无以尽乎此心之量。故能极其心之全体而无不尽者,必其能穷夫理而无不知者也。既知其理,则其所从出,亦不外是矣。以《大学》之序言之,知性则物格之谓,尽心则知至之谓也。”《易·系辞》“穷理尽性以至于命”,“穷理”即当孟子所谓“知性”,“尽性”即当孟子所谓“尽心”,“至命”即当孟子所谓“知天”。天也,命也,心也,性也,皆一理也。就其普遍言之,谓之天;就其禀赋言之,谓之命;就其体用之全言之,谓之心;就其纯乎理者言之,谓之性;就其自然而有分理言之,谓之理;就其知性,知性即是尽心,尽心即是致知,知天即是至命。程子曰:“理穷则性尽,性尽则至命。”不是穷理了再去尽性,尽性了再至于命,只是一事,非有三也。《大学》说“致知在格物”,不是说欲致其知者,先格其物。故今明穷理为致知之要者,须知合下用力,理穷得一分,即知致得一分。在佛氏谓之分证,到得知至即满证也。《中庸》曰:“唯天下至诚为能尽其性,能尽其性,则能尽人之性;能尽人之性,则能尽物之性;能尽物之性,则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则可以与天地参矣。”朱子章句曰:“尽其性者,德无不实,故无人欲之私,而天命之在我者,察之由之,巨细精粗,无毫发之不尽也。人物之性,亦我之性,但以所赋形气不同而有异耳。能尽之者,谓知之无不明而处之无不当也。”此是一尽一切尽,其间更无先后。肇公(肇公:东晋高僧释肇(亦作僧肇),擅长般若学,著有《肇论》。京兆长安(今西安)人,俗姓张。)曰:“会天地万物为自己者,其唯圣人乎?”圣人无己,靡所不己,是故成己即所以成物,成物乃所以成己。“成己,仁也。成物,智也。性之德也,合外内之道也”。此是一成一切成,其间更无分别。“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能近取譬,可谓仁之方”。良以物我无间,人己是同,于中不得安立人见我见。契此理者,是谓正理,是谓正知;反是则非正理,为不正知。此是知之根本。曾子闻“一贯”之旨,直下承当,及门人问,只道个“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尽己之谓忠,推己之谓恕,此事学者合下可以用力。“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推己之事也。“行有不得,反求诸己”,尽己之事也。此亦是澈上澈下语。到得一理浑然,泛应曲当,亦只是个“忠恕”,别无他道。学者须于此信得亲切,行得真实,方可以言穷理,方可以言致和。更须知理是同具之理,无可独得;知是本分之知,不假他求。故象山曰:“宇宙内事,即吾性分内事;吾性分内事,即宇宙内事。”此亦知至之言。今时学者每以某种事物为研究之对象,好言“解决问题”、“探求真理”,未尝不用思力,然不知为性分内事,是以宇宙人生为外也。自其研究之对象言之,则己亦外也。彼此相消,无主可得,而每矜为创获,岂非虚妄之中更增虚妄?以是为穷理,只是增长习气;以是为致知,只是用智自私:非此所谓穷理致知也。   至穷理之方,自是要用思惟。“思曰睿,睿作圣”,程子曰:“学原于思,不思则罔。”若一向读书,只匆匆涉猎,泛泛寻求,便谓文义已了,能事已毕,终其身昏而无得也。欲入思惟,切忌自谓已了,若轻言易了,决定不思,是闭门而求入也。读书既须简择,字字要反之身心,当思:圣贤经籍所言,即是吾心本具之理,今吾心现在,何以不能相应?苟一念相应时,复是如何?平常动静云为之际,吾心置在何处?如此方有体认之意。当思:圣贤经籍所言,皆事物当然之则,今事当前,何以应之未得其当?苟处得是当时,复是如何?平常应事接物之时,吾心如何照管?如此方有察识之意。无事时体认自心是否在腔子里,有事时察识自心是否在事上,如此方是思,方能穷理。思如浚井,必当及泉,亦如抽丝,须端绪不紊,然后引而申之,触而长之,曲畅旁通,豁然可待。体认亲切时,如观掌纹,如识痛养;察识精到处,如权衡在手,铢两无差,明镜当台,毫发不爽:如此方有知至之分。此在散乱心中必不可得,故必先之以主敬涵养,而后乃可以与于此也。   三曰博文为立事之要者   须先知不是指文辞为文,亦不限以典籍为文,凡天地间一切事相皆文也,从一身推之家国天下皆事也。道外无事,亦即道外无文。《论语》朱注曰:“道之显者谓之文。”今补之曰:“文之施于用者谓之事。”博者,通而不执之谓。立者,确乎不拔之称。易言之,亦可谓通经为致用之要也。世间有一等质美而未学之人,遇事尽能处置,然不能一一皆当于理,处甲事则得,处乙事又失之。此谓不能立事,其故由于不学,即未尝博文也。虽或偶中,而幽冥莫知其原,未尝穷理也。(恒言斥人“不学无术”,本《霍光传》中语。“不学”言未尝读书,“无术”即是没办法。可见遇事要有办法,必须读书穷理始得。)《中庸》曰:“文理密察,足以有别也。”“文理”亦可析言之,在心则为理,见于事则为文;事有当然之则谓之理,行此当然之则谓之文。已明心外无事、离体无用,更须因事显理、摄用归体,故继穷理致知而言博文立事也。   穷理主于思之意多,博文主于学之意多。《论语》曰:“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盖不求诸心,则昏而无得;不习其事,则危而不安。此见思学并进,亦如车两轮,如鸟两翼,致力不同,而为用则一,无思而非学,亦无学而非思也。不学操缦,不能安弦;不学博依,不能安诗。操缦、博依,博文也。安弦、安诗,立事也。“不学《诗》无以言”,“不学《礼》无以立”。《诗》、《礼》,文也;言、立,事也。六艺之文,即“冒天下之道”,实则天下之事,莫非文艺之文。明乎六艺之文者,斯可以应天下之事矣。此义云何?《诗》以道志而主言,在心为志,发言为诗。凡以达哀乐之感,类万物之情,而出以至诚恻怛,不为肤泛伪饰之辞,皆《诗》之事也。《书》以道事。事之大者,经纶一国之政,推之天下。凡施于有政,本诸身,加诸庶民者,皆《书》之事也。《礼》以道行。凡人伦日用之间,履之不失其序,不违其节者,皆《也。《乐》以道和。凡声音相感,心志相通,足以尽欢忻鼓舞之用而不流于过者,皆《乐》之事也。《易》以道阴阳。凡万象森罗,观其消息盈虚变化流行之迹,皆《易》之事也。《春秋》以道名分。凡人群之伦纪,大经大法至于一名一器,皆有分际,无相陵越,无相紊乱,各就其列,各严其序,各止其所,各得其正,皆《春秋》之事也。其事即其文也,其文即其道也。学者能于此而有会焉,则知六艺之道何物而可遗,何事而不摄乎!故凡言文者,不独前言往行布在方策有文史可稽者为是。须知一身之动作威仪、行业力用,莫非文也;(孔子称尧“焕乎其有文章”,乃指尧之功业。子贡称“夫子之文章可得而闻”,乃指孔子之言行。)天下万事万物之粲然并陈者,莫非文也。凡言事者,非一材一艺、一偏一曲之谓,自入孝出弟、爱众亲仁、立身行己、遇人接物,至于齐家治国平天下,开物成务、体国经野,大之礼乐刑政之本,小之名物度数之微,凡所以为因革损益、裁成辅相之道者,莫非事也。   《学记》曰:“九年知类通达,强立而不反。”夫“知类通达”,乃可谓博文矣;“强立而不反”,乃可与立事矣。在《易》则曰:圣人有以“观其会通”而“行其典礼”。夫“观其会通”是博文也,“行其典礼”是立事也。(《朱子语类》:“会通谓物之节角交加处。”盖谓如人身之有关节,为筋脉活动之枢纽。又喻如水之众流汇合而为江河,虽千支万派,俱入于海,此所谓会通也。)足以尽天下之事相而无所执碍者,乃可语于博矣;足以得举措之宜而不疑其所行者,乃可语于立矣。若乃事至而不免于惑,物来而莫之能应,是乃不可与立事,亦不足以语于博文也。今举《诗》教以明一例。如曰:“诵《诗》三百,授之以政,不达;使于四方,不能专对;虽多,亦奚以为?”“小子何莫学夫《诗》,《诗》可以兴、观、群、怨。迩之事父,远之事君”。“人而不为《周南》、《召南》,其犹正墙面而立也欤?”今学《诗》者,能详其名物训诂矣,又进而能言其义矣,而不达于政,不能事父事君,其为面墙也如故,谓之未尝学《诗》可也。他经亦准此可知。故言“博文”者,决不是徒夸记览,徒骋辞说,以衒其多闻而不切于事遂可以当之,必其闳通淹贯,畜德多而谨于察物者也。言“立事”者,不是智效一官,行效一能,不该不遍,守其一曲遂足以当之,必其可以大受当于物而卓然不惑者也。   复次当知《易》言“观乎天文,以察时变;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观天之文与地之宜,非如今言天文学或人文地理之类。天文即谓天道,人文即谓人道。阴阳消长,四时错行,天文也;彝伦之序,贤愚之等,人文也。《系辞》传曰:“道有变动,故曰爻。爻有等,故曰物。物相杂,故曰文。文不当,故吉凶生焉。”“六爻之动,三极之道也”。“兼三才而两之,故六”。阴阳、刚柔、仁义之相,皆两也。等犹言类也,阴阳、刚柔各从其类谓之物。物相杂而成文谓之文。物犹事也,事之相错而著见者,咸谓之文。故一物不能成文,成文者必两。凡物之对待而出者为文。对待之物,交参互入,错综变化,互赜至动,皆文也。唯圣人有以见其“至赜而不可恶”,“至动而不可乱”,故“拟诸形容,象其物宜,是故谓之象”,“观其会通以行其典礼,是故谓之爻”。学者知此,则知所谓文为事相之总名可以无疑也。文以变动而有,事以变动而生,故曰“功业见乎变”。功业者,事也。“举而措之天下之民,谓之事业”,此乃从体起用,亦谓之全体作用。“行其所无事”而非有计功谋利之心焉,斯立事之要也。故天地虽万物并育,不居生物之功;圣人虽保民无疆,不矜畜众之德。博文如物之生长,必积渐以至广大;立事如物之成实,必贞固而后有成。今人欲立事而不务博文,是犹不耕而望获也;徒事博文而不务穷理,是犹卤莽而耕之,灭裂而耘之也,欲责之以立事,安可得哉!复次当知博文属知,立事属能。《中庸》曰:匹夫匹妇之愚,可以与知与能,及其至也,圣人有所不知不能焉。学者切忌自谓已知已能,如此则是自画而不可以进于博,不可以与于立矣。试观圣人之气象为如何?达巷党①人曰:“大哉孔子!博学而无所成名。”子闻之,曰:“吾何执?执御乎?执射乎?”太宰问于子贡曰:“夫子圣者欤?何其多能也?”子闻之,曰:“吾少也贱,故多能鄙事。君子多乎哉?不多也。”又曰:“君子之道四,(某)[吾]未能一焉。”又曰:“吾有知乎哉?无知也。有鄙夫问于我,空空如也。我叩其两端而竭焉。”夫圣人知周万物而道济天下,然其自以为无知无能如此,非故为谦辞也,其心实如是也。鄙夫云者,执其一端之见而汰然以自多者也。圣鄙之分,由此可见。老子曰:“其出弥远,其知弥少。”释氏亦曰:“若作圣解,即是凡情。”必其自视欿然,然后虚而能受。此所以必先之以穷理致知,而后乃可语于博文立事也。四曰笃行为进德之要者德行为内外之名,在心为德,践之于身为行;德是其所存,行是其所发。自其得于理者言之,则谓之德;自其见于事者言之,则谓之行:非有二也。充实而有恒之谓笃,日新而不已之谓进。知止而后能笃,不为物迁,斯可以载物;行健而后能进,自强不息,乃所以法天。无有欠阙,无有间断,乃可言笃;无有限量,无有穷尽,所以言进。行之积也愈厚,则德之进也愈弘。故《大畜》曰:“刚健笃实,辉光日新其德。”《商颂》曰:“汤降不迟,圣敬日跻。”言其进也。《乾》文言:“君子以成德为行,日可见之行也。”故行之未成,即德之未裕。《系辞》曰:“默而成之,不言而信,存乎德行。”此所以言笃行为进德之要也。言行同为中之所发,故曰:“言出乎身,加乎民;行发乎迩,及乎远。”“言行,君子之所以动天地也”。“言行,君子之枢机。枢机之发,荣辱之主也,可为慎乎?”此以言行并举,今何以单言行?《论语》曰:“有德者必有言,有言者不必有德。”“(昔)[始]吾于人也,听其言而信其行;今吾于人也,听其言而观其行”。“论笃是与,君子者乎?色庄者乎?”“君子不以言举人,不以人废言”。此明言行有不相应者,不可不察也。《曲礼》曰:“鹦鹉能言,不离飞鸟。猩猩能言,不离走兽。”“君子耻其言而过其行。”“视其所以,观其所由,察其所安。人焉瘦哉?”人之色取仁而行违者尽多,依似之言,可以乱德,学者当知以此自观自儆。“言顾行,行顾言”,“庸德之行,庸言之谨,有所不足不敢不勉,有余不敢尽”,方可语于笃行也。此是言行分说,然当知合说则言亦行之所摄。《洪范》“五事”、《论语》“九思”“四勿”“三贵”,并属于行,广说无尽,今只略说五事,曰貌、言、视、听、思,曰恭、曰从、曰明、曰聪、曰睿,即行之笃也。“恭作肃,从作乂,明作哲,聪作谋,睿作圣”,即德之进也。“九思”、“四勿”、“三贵”,皆笃行之事。曰仁、曰礼、曰信,皆德也。德之相广说亦无尽。仁者,德之总相也,开而为二曰仁智、仁义,开而为三曰智、仁、勇,开而为四曰仁、义、礼、智,开而为五则益之以信,开而为六曰智、仁、圣、义、中、和,如是广说,可名万德,皆统于仁。学者当知有性德,有修德。性德虽是本具,不因修证则不能显。故因修显性,即是笃行为进德之要。全性起修,即本体即功夫;全修在性,即功夫即本体。修此本体之功夫,证此功夫之本体,乃是笃行进德也。   孔子曰:“德之不修,学之不讲”,“是吾忧也”。讲本训肄,即指“时习”,并非讲说之谓。即今讲说,亦是“时习之”之事,亦即笃行之事,亦即修德之事,即是因修显性也。前言学问之道在变化气质,须知变化气质即是修。汉儒每言才性,即指气质。魏钟会作《四本论》,论才性异同,其文已佚,当是论气质不同之书,或近于刘劭之《人物志》。其目为才者,指气质之善而言。气质之不善者,固当变化,即其善者,只名为才,亦须变化,乃可为德,此即是修德。如《虞书·皋陶谟》行有九德:“宽而栗,柔而立,愿而恭,乱而敬,扰而毅,直而温,简而廉,刚而塞,强而义。”宽柔是才,须“宽而栗,柔而立”,始名为德,此非变化不能成就。其下准此可知。《周书·洪范》乂用三德:“一曰正直,二曰刚克,三曰柔克。平康正直。强弗友刚克,燮友柔克。沉潜刚克,高明柔克。”此皆明气质必假变化。《通书》“刚柔善恶”一章所谓“(使)[俾]人自易其恶,自至其中”,亦是此旨。刘劭《人物志·九征篇》虽名家言,亦有可取,大致以偏至为才,兼才为德,全德为圣,故曰:“九征皆至,则纯粹之德也。九征有违,则偏杂之才也。(九征者,谓九质之征,谓精、神、筋、骨、气、色、仪、容、言也。文繁不具引。)三度不同,其德异称,故偏至之才,以才自名,兼才之人,以德为目,兼德之人,更为美号。[是故]兼德而至,谓之中庸。中庸者,圣人之目也。具体而微,谓之德行。德行者,大雅之称也。一至谓之偏才。偏才,小雅之质也。一征谓之依似。依似,乱德之类也。一至一违谓之间杂。间杂,无恒之人也。无恒、依似,皆风人末流。末流之质,不可胜论。”名家之言,乃以品核人流,未必尽为知德,然其所谓三度则有当也。知此可明修德须学,由偏至而进于兼,由兼德而进于全,非进德之谓乎?然又须明性修不二,不是性德之外别有修德,修德须进,性德亦有进。性德本无亏欠,何以须进?当知天地之道只是至诚无息,不息即进也。“与天地合其德”,只是贵其不已。所谓“不息则久,久则征,征则悠远,悠远则博厚,博厚则高明”,“博厚配地,高明配天,悠久无疆”,此进德之极致也。行之不笃,即是不诚,不诚则无物。一有欠阙,一有间断,便是不笃。行有欠阙,即德有欠阙,行有间断,即德有间断。故虽曰性德无亏,亦须笃行到极至处始能体取,所以言笃行为进德之要也。   易言之,即是践形所以尽性,进德即尽性之事,践形即笃行之事。孟子曰:“形色,天性也。唯圣人而后可以践形。”气之凝成者为形,形之变动者为色。(此与佛氏言色法不同。参看《宜山会语》五《说视听言动》。)天性,即行乎气中之理也。如视听言动皆有其理,恭,始为尽视听言动之理,始为得耳目口体之用,是谓尽性,是谓践形。朱子曰:“众人有是形而不能尽其理,故无以践其形;惟圣人有是形而又能尽其理,然后可以践其形而无歉也。”故知视有不明,听有不聪,则是未能践其形,即未能尽其性。视听言动皆行也,四者一于礼,则是仁是德也。人生所日用不离,最切近而最易体认者,孰有过于四事者乎?所以应万事而根于心之所发者,舍此岂别有乎?故颜渊问仁,孔子告以“克己复礼为仁”。颜子直下承当,便请问其目,只此视听言动四事。知此便知笃行之道,合下当从非礼勿视、听、言、动入手。才有非礼即是不仁,到得四事全是礼,则全体是仁。是故言笃行为进德之要,此理决定无可疑也。   复次当知《中庸》曰“温故而知新”,博文之事也;“敦厚以崇礼”,笃行之事也。此所以继博文而言笃行也。《乾》文言曰“知至至之,可与言几也”,主敬、涵养、穷理、致知、博文、立事当之;“知终终之,可与存义也”,则笃行、进德当之。又此门总摄前三,如主敬须实是主敬,穷理须实是穷理,博文须实是博文,此便是笃行,一有不实,只是空言。涵养得力,致知无尽,尽事不惑,便是进德。若只言而不行,安能有得?行而不力,安望有进?故言虽分三,事唯是一,总此四门,约为一行。《论语》曰:“博学于文,约之以礼,亦可以弗畔矣夫!”文以知言,礼以行言,博约亦是同时,文礼非有二致。故孟子曰:“博学而详说之,将以反说约也。”前三是博,此门是约。又中二为博,初终均约。总该万行,不离一心。即知即行,全理是事;即博即约,全事是理。始终本末,一以贯之,即下学,即上达。子以四教:文、行、忠、信。文即六艺之文,行即六艺之事,忠、信则六艺之本。今此四门亦略同四教,全体起用,全用归体。此乃圣学之宗要,自性之法门,语语从体验得来,从胸襟流出,一字不敢轻下。要识圣贤血脉,舍此别无他道。于此不能有会,决定非器,难与入德。若只作一种知解、一种言说领取而不肯笃行,则是辜负自己,辜负先圣。曾子曰:“尊其所闻,则高明矣。行其所知,则光大矣。”闻是闻道,知是知德,道为万行,德是一心。今有言说显示,但名为“闻”,诸生体之在己,乃可名“知”。勤而行之,斯可与适道;得之于心,斯可与入德。如此则日进于高明光大之域,必可期也。“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勉之!勉之!   贵州省   ●龙岗书院   在龙场(今属修文)。明正德三年,王守仁于此任驿丞时建,位于龙岗山东洞。有讲堂、寅宾堂、何陋轩、君子亭、玩易窝等。招收“诸夷子弟”,以“知行合一”学说、《五经忆说》开导启发,门生群集。黔人始知有“心性”之学。贵州宣慰使、水西安国亨于东洞岩壁顶题有“阳明先生遗爱处”。罗汝芳也于洞壁题“阳明别洞”以志。清乾隆五十年,知县秦睿复建于察院山顶。五十三年,知县宋铎与邑人喻彦圣于原址捐修阳明祠间及围墙甬壁。道光八年,知县觉罗崇兴补修书院,知府色卜星拨寺田收谷石、银余两以增束脩资。咸、同间半毁于战火。同治十年,知县刘侣鹤变卖绝产修葺,供作公署。光绪元年恢复书院。二十八年改为小学堂。三十年,日本清官宗亲岩原大三偕驻中国武官高山公通等一行人来此瞻仰前贤,后由东宫侍讲文学博士三岛毅题诗:“忆昔阳明讲学堂,震天动地活机藏。龙岗山上一轮月,仰见良知千古光。”并勒石成碑,“足以表海外景仰之意”。抗战期间蒋介石曾到龙岗阳明祠,并题:“知行合一”刻于岩壁。张学良将军曾被囚禁于此。今为修文中学。年列为省级文物保护单位。有阳明洞、王文成公祠、正殿、元气亭等建筑。   王守仁:教条示龙场诸生   明正德年间诸生相从于此甚盛,恐无能为助也,以四事相规,聊以答诸生之意。一曰立志,二曰劝学,三曰改过,四曰责善。其慎听毋忽!   立志   志不立,天下无可成之事,虽百工技艺,未有不本于志者。今学者旷废隳情,玩岁愒时,而百无所成,皆由于志未立耳。故立志而圣,则圣矣;立志而贤,则贤矣。志不立,如无舵之舟,无衔之马,漂荡奔逸,终亦何所底乎?昔人有言:“使为善而怒之,兄弟怨悦之,宗族乡党敬信之,如此而为恶可也;为恶则父母怒之,兄弟怨之,宗族乡党贱恶之,如此而不为善可也;为善则父母爱之,兄弟悦之,宗族乡党敬信之,何苦而不为善为君子?使为恶而父母爱之,兄弟怨之,宗族乡党贱恶之,何苦而必为恶为小人?”诸生念此,亦可以知所立志矣。   劝学   已立志为君子,自当从事于学。凡学之不勤,必其志之尚未笃也。从吾游者,不以聪慧警捷为高,可以勤确谦抑为上。诸生试观侪辈之中,苟有虚而为盈,无而为有,讳己之不能,忌人之有善,自矜自是,大言欺人者,使其人资禀虽甚超迈,侪辈之中,有弗疾恶之者乎?有弗鄙贱之者乎?彼固将以欺人,人果遂为所欺,有弗窃笑之者乎?荀有谦默自持,无能自处,笃志力行,勤学好问,称人之善而咎己之失,从人之长而明己之短,忠信乐易,表里一致者,使其人资禀虽甚鲁钝,侪辈之中,有弗称慕之者乎?彼固以无能自处而不求上人,人果遂以彼为无能,有弗敬尚之者乎?诸生观此,亦可以知所从事于学矣。   改过   夫过者自大贤所不免,然不害其卒为大贤者,为其能改也。故不贵于无过,而贵于能改过。诸生自思,平日亦有缺于廉耻忠信之行者乎?亦有薄于孝友之道,陷于狡诈偷刻之习者乎?诸生殆不至于此,不幸或有之,皆其不知而误蹈,素无师友之讲习规饬也。诸生试内省,万一有近于是者,固亦不可以不痛自悔咎。然亦不当以此自歉,遂馁于改过从善之心,但能一旦脱然洗涤旧染,虽昔为寇盗,今日不害为君子矣。若曰吾昔已如此,今虽改过而从善,将人不信我,且无赎于前过,反怀羞涩凝沮,而甘心污浊终焉,则吾亦绝望尔矣。   责善   责善,朋友之道,然须忠告而善道之。悉其忠爱,致其婉曲,使彼闻之而可从,绎之而可改,有所感而无所怒,乃为善耳。若先暴白其过恶,痛毁极诋,使无所容,彼将发其愧耻愤恨之心,虽欲降以相从而势有所不能,是激之而使为恶矣。故凡讦人之短,攻发人之阴私以沽直者,皆不可以言责善。虽然,我以是而施于人不可也,人以是而加诸我,凡攻我之失者,皆我师也,安可以不乐受而心感之乎?某于道未有所得,其学鲁莽耳,谬为诸生相从于此,每终夜以思,恶且未免,况于过乎?人谓事师无犯无隐,而遂谓师无可谏,非也。谏师之道,直不至于犯,而婉不至于隐耳,使吾而是也,因得以明其是;吾而非也,因得以去其非。盖敩学相长也。诸生责善,当自吾始。   云南省   ●桂香书院   在新平。原名新邑书院。清康熙五十一年,知县张云翮于城内文昌宫捐设义馆。雍正五年,知县曾应兆改建为书院。乾隆四十七年,知县徐图南移建于四关外龙王庙,改名“桂香”。书院定有学规,以敦品、励学等训士,教学、考试皆定课程。嘉庆元年,知县彭筠修建。道光六年,知县李诚查实学租,并置田亩增加束脩膏火。不久又迁回城内文昌宫原址。咸丰九年,因兵火废。同治十三年,知县左维琦倡修,并筹设膏火。光绪三年,知县秦述先聘请山长主讲。继任知县彭祖诒、云南布致使唐炯相继由厘金中拨给经费。二十五年,知县钮承植以原地狭窄,改建于城北门内,更名“五桂”。三十一年,改办学堂。   桂香书院学规   ——敦品   士为四民之首,诸生立身当高自期许,以圣贤自命。倘有与下贱差役、无赖党徒结盟往来,包揽钻营扰害人民者,无论生童,立即逐出。   二、励学   诸生入院求学,原期日有上进,对于每日功课,各立课程簿一本,将每日功课及所读看之书逐一登记,随时听山长诘问。如有不记或捏记者,每次扣膏火一课,至三次革出。   三、尊师   诸生入院肄业,须知民生在三,事之如一。对于师长务宜讲明礼让,以示尊崇,切不可视如路人,蹈粗鄙野暴之习。   四、亲友   友为辅仁之资。诸生对于同学当知互相亲爱,视若同胞。切不可恃长凌幼,倚强欺弱,因口角而起争端,致贻败类之议。   五、惜时   时不再来,古有明训。诸生在院,每日当黎明即起,晚至二鼓后方可就寝。昼间除两餐后从事休息外,不可稍自暇逸,以误厥修。   六、节用   诸生读书原以明道为主,一切饮食服色当力戒奢靡,以崇俭朴,不可习于骄侈,伤乎廉洁,有失儒生面目。   七、严课   按月考试,原以造就人材,命题后,诸生宜静坐构思起稿,限本日交卷,逾限不录;其有录旧及枪替者,立予戒饬。   八、慎奖   膏火奖额:内学正课四名,每名给银六钱。副课八名,每名给银四钱。外学正课四名;每名给银四钱。副课四名,每名给银二钱。原以鼓励后进,诸生应课,务宜认真作文,倘无佳卷取不足额,宁缺勿滥。   课程   每月初一讲书,初二县尊官课,十一讲书,十二山长堂课,十六学师官课,二十一讲书,二十二山长堂课。试题,官课制艺一篇,试帖一首。除艺帖外,间杂试经古及字课。讲书,经史诗文不一。   陕西省   ●关中书院   在西安。明万历三十七年,布政使汪可受,按察使李天麟,参政杜应占、闵洪学,副使陈宁、段猷显等建于府治东南安仁坊,请冯从吾讲学其中。冯从吾原讲学于城东南宝庆寺,因寺狭不能容,故汪氏等特建此院迎其讲学。有讲堂楹,匾题“允执”,左右屋各楹,东西号房各楹,二门楹,大门楹及亭、池、桥、阁等。冯氏在此主讲近年。制定《学会约》、《关中士大夫会约》。传阐程朱理学,四方从学者至余人,关中之学蔚为大观。天启五年,魏忠贤毁天下书院,遭毁。崇祯元年复建。清康熙三年,巡抚贾汉复檄西安府叶承祧、咸宁知县黄家鼎扩建,置道统祠,祀黄帝、炎帝,左右堂祀正学、理学名臣。十二年,总督鄂善重修,聘李顒主讲其中,倡导自由讲学之风,制订会约条、学程条,对讲学时间、内容、方法、目的及弟子日常礼仪规范均作具体规定。从游甚众,关学重振。雍正十一年,赐帑银两,建为省城书院。乾隆二十一年,御赐“秦川浴德”匾额。三十六年,巡抚毕沅重修,延进士汪祖启主讲。“不数载,关中乡会试中膺馆选者大半皆书院之士”。同治十二年,布政使谭钟麟订《书院课程》则:重躬行、讲经义、稽史事、通时务、严课程。光绪七年,巡抚冯誉骥附设志学斋于院东,购置图书并增加膏火。住院诸生讲习,日有札记。越数年,按察使黄彭年、布政使曾龢又立斋舍,并购书赠书院。二十九年,巡抚升允改为优级选科及初级完全科两级师范学堂。今为西安师范学校。   冯从吾:宝庆寺学会约   明万历年间   ——会期每月三会,初一、十一、廿一,以中午为期,不设酒礼,不用柬邀。大家初会相拜,止于会中行之,不必各各登门以滋劳扰。若别有请益,不在此例。   ——会期讲论,勿及朝廷利害、边报差除及官长贤否、政事得失,毋及各人家门私事与众人所作过失,及词讼请托等事,亵狎戏谑等语。其言当以纲常伦理为主,其书当以四书五经、《性理》、《通鉴》、《小学》、《近思录》为主,其相与当以崇真尚简为主。务戒空谭,敦实行以共任斯道,无令乡之先达,如横渠、泾野诸先生专美于前可也。   ——会中一切交际俱当谢绝,此正崇真尚简处,彼此各宜体谅。若中有至亲旧友,不因学会相与者随便。   ——彼此讲论,务要平心易气,虚己下人。即有不合,亦当再加详玩,不可自以为是,过于激辨。昔张横渠先生,一夕与二程论《易》,次日语人曰:此见二程深明《易》道,吾所弗及。汝辈可师之。程伊川先生见横渠订顽,曰:是起争端。改为《西铭》,且曰:某兄弟无此笔力。又曰:自孟子后未见此书。观此,足见二子舍己从人,取人为善。邹鲁真传,正在于此。若以自是为自信,主意一定,无复商量,如此,纵讲得是,亦为不是,况又未必是乎?近世学者多坐此病,吾辈当共戒之。   ——坐久兴到,愿歌诗者歌诗数首,以畅涤襟怀。子与人歌而善,必使反之而后和之,气象何等从容,诚意何等恳至,即此是学。   ——学之不讲,孔子忧之,况于学者。今吾辈讲学于此,非徒教人,乃所以自求其益耳。何也?人心易放,学问难穷,无论浮湛世味,悠悠岁月,即使今日行义超卓,尽足树立,苟以此自足自满,不复求益,宁保终身之不改行改王乎?即不然,宁保终身之不南越北辕乎?故亲师取友,一则夹辅切劘,使不致放逸其心;一则问津指路,使不至错用其功耳。总之,自求其益,非所以务外徇人也。故邹东廓先生有云:学之不讲,圣门所忧。所谓讲者,非以资口耳,所以讲修德之方法也。下文所指闻义而徙,不善而改,便是讲学以修德,实下手处。而吕泾野先生亦云:学不讲不明,非是自矜,将验己之是非。又云:道学之名亦不消畏避人知,方是真做,才有避人知的心,便与好名的心相近。此皆前辈折肱之言,吾辈不可不潜心体验者也。   ——古今理学,名儒标宗立旨不翅(不翅:过多。犹言理学家标宗立旨,各有其说。)详矣。阳明先生揭以致良知一言,真大有功于圣学,不可轻议。且如吾辈,今曰讲学于斯,其于圣贤道理发挥亦可谓极明畅矣,不知各人心中一点真伪处,大家得而知之乎否?各人饬躬励行,亦可谓极真切矣,不知其心中一点安勉处,大家又得而知之乎否?大家虽不得而知,其各人心上一点良知明明白白,一毫不可得而昧也。吾辈今日为学不在远求,只要各人默默点检自家心思,默默克治自家病痛,则识得本体,自然好做工夫。由是,亲师取友,其益自尔无穷耳。不然,瞒昧此心,支吾外面,即严师胜友,朝夕从游,曷益乎此。先生致良知三字,所以大有功于圣学也。若夫着实用功,各求其所以致之之道,则在吾辈,大家勉之耳。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故颜子好学,不迁怒、不贰过而止耳,无他奇术密诀也。今吾辈发愤为学,断当自改过。始余每见朋友中背后多识人过失,当面反不肯尽言,此非独朋友之过,或以彼此未尝开心见诚,以“过失相规”四字相约耳。今愿与吾辈约,以后会中朋友偶有过失,即彼此于静所尽言相告,令其改图,不惟不可背后讲说,即在公会中亦不可对众言之,令人有所不便。于己固不当以一眚而甘于自弃,于人亦不当以一眚而阴其自新,交砥互砺,日迈日征,即此便是学颜子之学。不然,讲论虽多,亦奚以为哉?此改过所以为圣学第一义,故于约中特言之,其他不能具而悉也。   ——毋自恃文学,违误父兄指教。   ——毋妄自尊大,侮慢宗党亲朋。   ——毋对尊长哕噫嚏咳,欠伸跛倚,睇视唾演,及撒手交   足等弊。   ——毋在稠众中高谈阔论,旁若无人。   ——毋假以送课,遍谒官长,以希进取。   ——毋争强好胜,擅递呈词。   ——毋借人书籍不还及致损污。   ——毋到人书房窥看私书簿籍及称夸文房器具。   ——毋拣择衣服、饮食及致饰车马等物。   ——毋见人贫贱姗笑凌辱,见人富贵叹羡诋毁。   ——毋结交星相士术及扶鸾压镇诸凡无籍之人。   ——毋看《水浒传》及笑资戏文诸凡无益之书。   ——毋撰造词曲、杂剧及歌谣、对联,讥评时事,倾陷同   胞。   ——毋替人撰造揭帖、词状及私约、书札。   ——毋轻易品评前辈著作及学问浅深、行事得失。   ——毋彼此约分饮酒游乐。   ——毋唱词、作戏、博弈、清谈。   ——毋出入酒馆,纵情声妓及更深夜静方才到家。   ——毋哄人、詈人并议论人家私事。   ——毋作课之日轻易告假,彼此说话、看稿,以乱文思。   李颙:关中书院会约   清康熙年间   关中书院自少墟冯先生而后,学会久已绝响,今上台加意兴复,此当今第一美举,世道人心之幸也。诸同志川至云集,相与切劘,虽以顒之不肖,亦获滥厕会末,振颓起惰,叨益良多。众谓会不可以无规,促颙揭其概,谊不得固辞,谨条列于左:   ——每年四仲月一会讲,讲日午初,击鼓三声,各具本等服帽,同诣至圣前四拜礼,随至冯恭定公少墟先生位前,礼亦如之。礼毕,向各宪三恭,然后东西分,相对一揖就坐,以齿为序;分不可同班者,退一席。讲毕,击磬三声,仍诣至圣前,肃揖而退。   ——先辈开讲,恐学者乍到气浮,必令先斋戒三日,习礼成而后听讲,先端坐观心,不遽与言。今吾辈纵不能如此,亦须规模静定,气象安闲,默坐片晌,方可申论。   ——先辈大堂开讲,只统论为学大纲,而质疑晰惑未必能尽,盖以大堂人士众多,规模宜肃,不肃则不足以镇浮嚣、定心志。私寓则相集略少,情易孚,意易相契,气味浃洽,得以畅所欲言。吾辈既效法先觉,不可不循其渐次。大堂统论之外,如果真正有志进修,不妨次日枉顾顒寓,从容盘桓,披衷相示,区区窃愿谬竭愚悃(愚悃:悃,诚心、诚实。愚,自谦之词。意谓尽心尽力。),以效蒙瞽之诵。   ——先辈讲学,大儒品是圣贤,学是理学,故不妨对人讲理学,劝入学圣贤。颙本昏谬庸人,千破万绽,擢发难数,既非卓品,又无实学,冒昧处此,靦颜实甚,终不敢向同人妄谈理学,轻言圣贤。惟愿十二时中念念切己自反,以改过为入门,自新为实际。诸同人质美未凿,固无过可改,然盛德大业,贵乎日新,亦不妨愈加淬砺,勉所未至。   ——吾人苟能奋志求新,痛自洗剔创艾,不作盖藏,方始有益。昔齐宣王自谓好勇好货好色,肯将自己所受之病,一一向孟子面前陈说,略无一毫隐讳,所以孟子倦倦属意于王,以为足用为善。譬之病人,不自讳忌,肯将自己病源一一述出,令医知其标本所在,药始中病,苟为不然,即有万全良剂,与症不对,亦何补哉?今吾人相聚切磋,慎勿蔓衍泛谈,所贵就症言症,庶获见症商症,以尽忠告之益。   ——晤对之余,各宜打并精神,默坐澄心,务令心澄神怡,表里洞然,使有生以来一切嗜好,一切外慕,及种种技能习气,尽情融销,洁洁净净,无一毫牵缠粘滞,方有入机。   ——用力吃紧之要,须着着实实,从一念独知处,自体自认,自慎几微,此出禽入人、安身立命之大关头也。此处得力,如水之有源,千流万派,时出而无穷矣。若只在见解上凑泊,格套上摹仿,便是离本逐未,舍真求妄,自蔽原面,自悎生机。   ——语称:“疑思问”。《中庸》谓:“有弗辨,辨之弗明,弗措。”吾人苟真实刻苦进修,则问与辨又乌容已!譬之行路,虽肯向前直走,若遇三岔歧路,安得不问?路上曲折,又安得不一一辨明?故遇歧便问,问明便行,方不托诸空言。若在家依然安坐,只管问路辨程,则亦道听途说而已矣。夫道听途说,为德之弃,吾人不可不戒。   ——迩来有志之士,亦有不泥章句,不堕训诂,毅然以好学自命者,则又舍目前进步之实,往往辨名物、徇象数,穷幽索大,妄意高深。昔人所谓:“自笑从前颠倒,见枝枝叶叶外头寻。”此类是也。吾辈宜深以为戒,要在切问近思,一味着里。   ——静能空洞无物,情棕浑忘,而征之于动,犹有渗漏,终非实际。故必当机触境,此中莹然湛然,常寂常定,视听言动复礼,喜怒哀乐中节,纲常伦理不亏,辞受取与不苟,富贵贫贱一视,得失毁誉不动,造次颠沛一致,生死利害如常。如是则动静协一,体用兼尽,在一家表正一家,在一乡表正一乡,在一国表正一国,在天下表仪天下,为法于天下,可传于后世,方不枉今日往来书院,群聚切劘。否则一行玷缺,便亏生平,不但明为人非,幽为鬼责,即反之自己灵明,亦觉气馁神歉,蹴踖弗宁;且贻口实于无穷,曰:“此关中书院平日志学之人也,今乃如是”。是学之无益于人也。其为学脉之蠹,孰大于是?吾侪慎诸。以上数条,躬所未至,姑诵所闻,窃比工瞽,诸同人倘不以人废言,愿与共勉之。   李颙:关中书院学程   清康熙年间   余至不肖,荷诸子误爱,相与问道于盲。余愧无以益诸子,聊书数言以订。   ——每日须黎明即起,整襟危坐少顷,以定夜气,屏缘息虑,以心观心,令昭昭灵灵之体,湛寂清明,了无一物,养未发之中,作应事之本。   ——坐而起,世有事则治事,无事则读经数章,注取其明白、正大、简易、直截,其支离、缠绕、穿空、凿巧者,断勿寓目。   ——饭后看“四书”数章,须看白文,勿先观注;白文不契,然后阅注及大全。凡阅一章,即思此一章,与自己身心有无交涉,务要体之于心,验之于行,苟一言一行不规诸此,是谓侮圣,言空自弃。   ——中午焚香默坐,屏缘息虑,以续夜气。饭后读《大学衍义》及《衍义补》,此穷理致知之要也。深研细玩,务令精熟,熟则道德经济胥此焉出,夫是之谓大人之学。   ——申酉之交,遇精神懒散,择诗文之痛快醒发者,如汉魏《古风》、《出师表》、《归去来辞》、《正气歌》、《却聘书》,从容朗诵,以鼓昏惰。   ——每晚初更,灯下阅《资治通鉴纲目》或濂洛关闽及河会姚泾语录。阅讫,仍静坐,默检此日意念之邪正,言行之得失,苟一念稍差,一言一行之稍失,即焚香长跽,痛自责罚。如是日消月汰,久自成德。即意念无差,言行无失,亦必每晚思我今日曾行几善,有则便是日新,日新之谓盛德;无则便是虚度,虚度之谓自画。昔有一士自课,每日必力行数善,或是日无善可行,晚即自恸曰:“今日又空过了一日。”吾人苟亦如此,不患不及古人也。   ——每日除万不容己者,只得勉应,其余苟非紧急大事,断勿出门一步。终日不见人,则神自清,品自重。有事往来亲友之家,或观田畴,或赴地方公务,行步须安详稳重,作揖须舒徐深园,周中规,旋中矩,坐如尸,立如钉,手与心齐,庄而和,从容闲定,正己以格物。不可轻履市肆,不可出入公门,不可狎比匪类,不可衣服华美。   ——立身以行检为主,居家以勤俭为主,处人以谦下为主,涉世以忍让为主。   ——习学先习不言。无论见未透行未至者,不言;即见已透行已至者,一概静默不言。始也勉强,力制数日,不发一语,渐至数月不发一语,极至于三年不轻发一语,如是则所蓄者厚,所养者深,不言则已,言则成经矣,人不闻则已,闻即信服矣。所谓三年不言,言乃雍是也。万一尊长或平日知契固问,惟就所闻坦怀以对,必诚慎,务要简当。   ——联五七同志,每月朔望两会,相与考德问业,夹辅切劘。公置一簿,以记逐月同人言行之得失。得则会日公奖,特举酒三杯以示劝;失则规其改图,三规而不悛,听其出会。   ——会日坐久腹枵,会主正设肉蔬四器,充饥而止,甚勿杯盘狼藉,以伤雅风。会中所讲之书,如《康斋日录》、《泾野语录》、《文清读书条》,此数种,明白正大,最便后学。所论之言,毋越心性命纲常伦理,不得语及各人私事,不得语及闺门隐事,不得语及官员贤否及他人得失,不得语及朝廷公事及边报声闻。违者,罚备次会一会之饭。   以上数条,乃顺手偶成,原不足示范,感诸子诚切,聊助鞭影耳。诸子倘不以为谬,谨守力行,慎终如始,相期于必至之域,岂惟区区之光,即二百河山亦与有荣施矣。   ●味经书院   在泾阳。清同治十二年,督学许振祎奏建。邑绅吴建勋捐地以助。初期在陕西、甘肃两省招生,后改为陕西专有。其规模与关中、宏道相等,但“其定章有不同于他书院者三”:不课时文,以实学为主;改师生不常接见之习,山长登堂讲说,逐条讲贯,察其课程,阅其札记,别其勤惰,严其出入;改由官负责为由山长负责,使一方之望专理一方之学。史梦轩为第一任山长,以城固训导姚邵诚、澄城教谕王贤辅协理讲席。史氏品端学粹,教学有方,制订教约,其中严戒者四、定约者三,另有功课定格等,从其学者多所成就。十三年,督学吴大澂筹置膏火费。光绪二年,监院寇守信增建监院署。九年,督学慕容于筹营田银两。时柏子俊任山长,订立以“八禁四读”为主要内容的教约。十一年,邑绅吴建勋捐地增膏火。山长刘光蕡立求友斋,以天文、地舆、经史、掌故、理学、算学课士,开三角举要》,令诸生习之。又令筑“通儒台”,以实地测验,立“白蜡局”,创“复豳馆”,仿造轧花机。又立“时务斋”,其大旨欲沟通中西,以救时局,“不以空谈为学,不以空谈为教”。别订教法则及《读书法》。十五年,监院周斯忆增建藏书楼于讲堂东。十七年,督学柯逢时奏立刊书处,筹银万两拟岁刻正经正史各部,选院内高材生人司校勘,仿阮元《十三经校勘札记》法,附札记于书后。院长刘光蕡兼总领刊书处,制订《办法章程》条,述刊书有关事宜,管理办法以及经费使用等。刊书由院长总负责,下有董事,轮流负责。分初校、二校,以求保证质量。每书刊印部,部交院长,部存书院,部出售。所得银款曾作崇实书院日常应用。戊戌变法后圮。   刘光蕡:味经书院时务斋学规   清光绪二十一年   予承乏味经有年矣,愧无实德足以感发诸生志气,振奋有为。而时变日棘,非人人卧薪尝胆,不足以御外侮。而辑中夏古谓:四郊多垒,为卿大夫之辱,地广大荒而不治,亦士之辱。今以中国之大,不能御一日本,割地赔费,无辱不有,非地广大荒而不治之实乎?吾辈腆颜为士,不引以为辱,无论无以对朝廷也。试思外祸又发,天下之大,何处藏身,各有父母,各有子孙,读书无科举之路,经商无贸易之途,工无所用其巧,农不免税其身,中国之患尚堪设想耶?欲救此患,必自士子自奋于学始。人才辈出,不臻富强者,无是理也。今与诸生约,各存自励之心,力除积习,勉为真才,日夜有沦胥异类之惧,以自警惕于心目,则学问日新月异,皆成有用之才,岂惟余有厚望,亦吾陕之幸,天下之幸也。谨条列其端于后:   ——励耻   今日士子孰不读书,而终无用者,非书无用也。经史如天之雨露,然其灌溉心与养草木之苗无异,由善念而读书则成良才,由俗念而读书则为恶卉。人心皆良而非恶,一念之岐,终于千里,孟子所谓善利舜跖是也。吾辈用功当从此下手。无论何书,每读时先问读此何用,则心中行有主宰,一线穿去,有条不紊,才识日增而且易于记忆,此即程子所谓立志,朱子所谓穿钱之索子也,而吾归之励耻者。人惟心有所耻,则内若负疚,无时间断,心密气奋,志自专而力自果,则知耻尤立志之本也。今之仕途虽杂,东事之兴(东事之兴:指中国与东邻日本之间的甲午战争。),其当大任者杂途乎?抑曾读书称士子者乎?此日之书无用,当日读之之志非也。读书不立志,愈读愈坏,则皆自不知耻始,吾辈须力戒之。   ——习勤   今日天下之患,惟惰为甚。而惰之患,亦惟土为甚。文武分途,弓马之事,士皆不习见,见兵刃则动色,闻炮火则战栗,养成嫩脆之骨,其妖弱甚且同于妇女,全失古人桑蓬(桑蓬:桑弧蓬矢的省称。古时男子出生,以桑木作弓,蓬草作矢,使射人射天地四方,寓意男子志在四方。桑弧蓬矢,又作桑弧蒿矢。)之意。前数十年,友人游京师者,谓士大夫衣饰全效妇女,将终蹶而不振,今其言验矣。古者士子进身皆以射,乡大夫宾贤能,天子选士择官,射与礼乐并重。管子处四民,所谓士乡者,战士也。即春秋左氏所记,所谓士者,亦多指战士。至战国始有策士,以口舌取官者,然则劳力之事不可谓非士之当为也。夫孟子所谓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似士但当讲习讨论,以益其智,如周公之仰思待旦,孔子之忘寝忘食,然知劳心之人,未有惮于劳力者,惮干劳力之人,未有能劳心者也。孟子谓,当大任必先劳其筋骨。劳则坚凝,不劳则脆嫩,以脆嫩之筋骨,如何能膺艰巨。五胡乱华,陶士行运甓习勤,今日之时势何如,可不以士行为法哉?有志之士,其学问当自习勤始。   ——求实   外人谋富强,中国言仁义,岂吾圣人垂训不能富强,而以仁义贫弱天下哉?外国之富强有实事,中国之仁义托空谈,故中国不敌外洋。非仁义不敌富强,空谈不敌实事,其弊亦自士子读书始。束发受学,但知读书为作八股之资,不惟与世事无涉,并与自家身心无涉。故读道德之言,亦知圣贤谈理之精,读经济之言,亦知名世论事之切,发之八股何尝不言之有物,持之有故,而技止于此。举圣贤所遗之经史子集,不过为一大兔园册子①,一旦身列仕途,问以家国天下之事,皆欲索之仓卒,而毫未预为之计,天下事安得不坏。故士非士,吏非吏,官非官,兵非兵,工非工,刑非刑,一切用人行政均以八股之技从事,代他人为言而与己无与,成为虚浮之天下,而外敌乘虚而入矣。故今日之弊,非矫虚以实不可,矫之亦必自士子读书始。凡经史中所言之事皆以为实,而默验之身心,必求其可行,而不贵其能言,则心入于事理之中,言未有不真切者,而文亦精进矣。求一得两,何惮不为?   ——观时   水镜云:识时务者为俊杰。此“时”字,以目伏龙、凤雏,人以为豪杰之趋时,不知即《易》之时义,《中庸》之时中。盖天地之机日新,帝王之政事,圣贤之学问,吾辈之识见,不得不求日新,以合天地之气运。日新即日变,变而能新,则时义、时中之谓也,故孔孟不取老庄之言,而用黄帝尧舜之道,治春秋战国之天下者。以时隔二千余年,道当穷变通久也。今日之天下,黄帝尧舜之天下也。混饨可易而文明,文明亦可易而机巧,欲变通久即孔孟之道也。士生今日,徒抱唐宋以来之成迹,而不统观开辟以来之变以印证今日,必不足以持今日之变。故士子读书以识今日时务为第一义。凡读经史皆与今日时势相证,思其合,且思其所以不合之故,则书皆有用,士成通才矣。   ——广识   今之为政难矣,不胸有五大洲之国,不足以安一洲之一国,学以为政,非悉五大洲之政事、文章、人情、物产,亦何以为学。况西人驱使无情之水火,无形之气风,一草一木之微,皆想入非非,化无用为极有用,硝磺及炭是也。使有言于四五百年之前者,则必议其妄,今果何如耶?况经国大犹历代不袭其迹,而意未尝不同。不知其迹之异,则泥古而鲜通;不知其意之同,则执迷而不化,未有能应今日之变者也。宜于古今治乱兴衰之迹,深求其故,了然于心,而于外洋各国立国之本末,亦兼综条贯,则遇事自分晓,不难立断,而措置从容,无不中节矣。   ——乐群   今日人心涣散极矣。《易》言:“涣其群元吉。”今何以不吉?盖涣其名利之私,而群其道义之公,涣之正所以群之,故继之曰:涣有孚匪夷所思,圣人何尝不重天下之群哉。吾乡人士习秦人无党定语,多独学无友,孤陋寡闻,执高头讲章之说,自以为是,与世事全形隔阂,乃闻人之长而必言其短,见之人短而特甚其词,此争名之心发于外也。居处饮食不相让,学问事业不相谋,此争利之心蕴手中也。及至居官,以空疏之识竞名利之私,其能不嫉贤妒能,贪荣慕势,如《诗》之所谓忮者乎?官方坏,则事事失人心,今日人心之涣,未必不自吾辈存心酿而成之也。孔子曰:“君子矜而不争,群而不党。”自爱名节,则矜而不党;不贪名利,则不争而能群。能群即胞与之仁,不群即土崩瓦解之势,《书》所谓“亿兆人,惟亿兆心也。”《易》于极涣之后,许以元吉象,以有孚幸,以匪夷所思。萃人心之涣,其权不能专责之士,然士亦有人心世道之责者也。有志者事竟成。吾辈所得为者,吾自勉之。匪夷所思,安知不为今日之谶哉。   以上六条,诸生果信予言,潜心学去,他日必有益世用,予日夜所祷祀者也。既谓士须以八股进身,则励耻求实,必不屑窃为文徒恃空言;从事经史,体以身心,而文有根底;审时广识,文必精切,宏肆场中,易于制胜,习勤乐群,则朋友讲习,日夜不倦,文事日精进矣。凡八股,皆以发挥圣言,上六条则以圣人之言而以身为之者,世岂有身为其事而不如徒言之亲切者,诸生果实从事于此,倘有妨八股,予甘任其咎。   ●崇实书院   在泾阳。清光绪二十三年,督学赵维熙奏建格致实学书院于味经书院东。院成,改名“崇实”,有计堂架楹,堂前东置日晷,西筑通儒台。堂东西有致道、学古、求志、兴艺斋。设院长人、分教人。其课程设置注重格致、英文、算术、制造。分政事、工艺二斋教学,仿味经书院设时务斋,订《书院章程》条,进行教学改革。二十七年,督学沈卫奏请并入宏道书院。   刘光蕡:崇实书院学规   清光绪二十三年   予于乙未春间,为味经诸生拟学规六条:一励耻,二习勤,三求实,四观时,五广识,六乐群。其时拟集股购机器纱织,有效,再建实学书院,予故先以此勖诸生。继辟时务斋为书院之先声,盖恐集股不成,不能别构书院也。今幸书院已成,省宪筹备膏火,顷奉旨特变科目,诸生当无不痛除故习,以勉承明诏矣。然绎诏旨,六门特祛词章之虚,以从政艺之实,适符崇实命名之意,非举尧舜禹汤文武周公之法弃之以从西政,举孔孟以来相传之道弃之以从耶教也。然则诸生欲为实学,当自有实心始。实为尧舜以来相传之族,则当实心以求保种;实为学习孔孟之徒,则当实心以求保教;实为大清数百年之士民,则当实心以求保国。实心求之之法,仍不出前予所拟六条,请再引伸其说以告诸生。   周子云:“志伊尹之所志,学颜子之所学。”伊尹何志?欲君为尧舜之君,民为尧舜之民而已。夫之莘野耕夫,乃以君不若尧舜,一夫不被泽为耻,去尧舜仅四百余年,尧舜法度岂尽泯没。桀虽昏暴,犹为中国之人,中国之教必不尽。举中国四万万之民而奴隶之,屠割之,伊尹之耻乃至,若挞于市,使生于今日,亲见外夷之横,异种之教驾于尧舜之上,以屠割我中国,其耻之深痛,为何如耶?耻之,则必求洗其耻,求洗其耻,非自奋于学不可。孟子云:“天下无道,以身殉道。”必矢以身殉道之心,然后为有耻,然后能立志。此耻之全量也。而在诸生,则尤有切要之图。当思与中国并立者,何以他国之人皆智皆巧皆富强,中国独愚拙而贫弱,人且谓我为野蛮,为无教化。以炎黄之种,生清淑之区,承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孟之教,而令人訾为野蛮无教,而愚拙贫弱,则诚不如人,此其可耻为何如,诚不可一夕安矣!耻则愤,愤则勤。   吾前多言兵事,若以武夫待文士者,不知是即孔子之道也。孔子论学曰:“愚必明,柔必强。”勇为达德之一,弱为六极之终,自强不息,道乃上拟天行。然则学问之事,以知始,以强终,果窥圣人之道,未有不强者也。国之大事,在祀与戎。今开特科,名曰武备,朝廷之意可知矣。诸生即为一身功名计,处今日世界,不耐勤劳,何能任事?故当孜孜以求其明并求其强也。明者,治心之效;强者,治身之效。宋儒谓变化气质,变昏愚之气而清明,变脆弱之质而强健也。诏旨所分六门,不过政艺。政,古之大学也;艺,古之小学也。西政之善者,求之吾古,无一不备,而易流于空谈,当与吾今日所行之政相比较,则一旦当自能坐言起行。西人之艺,则极神奇,此殆天为之开,俾西人数十年研求以贶我中国者,彼为其劳,我为其逸,我辈宜各占一门,日夜殚心,若有其器,如法试验,不过三年,即能贯通。西人汽机、轮船等事,其分功课,亦不过三年也,但算学、重学,无论自占何门,须先通。   吾辈未入仕途,所学内修、外交、理财、经武,虽言之极精,均空谈而无实事,则吾前所谓求实事者,将何以求?曰:“此其本,在存心;而其用,在观时。”视天下之患,如在其身,西人何以富,我何以贫,人何以强,我何以弱,人何以不讳言利而贪黩者少,我何以言仁义而污处者多?以西国之政事对镜,而我之弊不可掩,以西国之政证以我之三代而上,而我之弊愈不可掩。而救弊之方是在矣,实心奉行内修、外交、理财、经武。中国之弊,皆积于唐宋以来以文取士,故弊在此也。故求实须黜浮词,而能黜浮词则自能观时始。观时何以能黜浮词?曰:“外洋诗书礼乐之化不如中国也,然而国日富强,仁义道德之训不如中国也,然而自谓有教化,其故何哉?”外洋之事治,中国之事不治也。中国之事何以不治?取士之时,以文不以事,则士之读书,亦只求能文而不求能治事。故朝廷之政,吏例持之,行省之政,幕宾家丁持之。非甘让行政之权于人也,平素并未讲求,一入仕途,每遇一事,均茫然无所措手,不得不假手于人,而弊丛生矣。今则六七大国相逼,理财之权授于人,治兵之权授于人,近且黜陟之权亦授于人,而瓜分之说且昌言不讳。宦途日棘,不欲入仕途则已,欲入仕途,兵刑钱谷之事,可不预为讲求哉?   其曰“广识”,何也?曰今之祸较战国为急而且大,战国仅中原之地互相争夺,今则合五大洲相争夺矣;战国之秦专尚兵力,今则以商务夺我之财,以教士诱我之民,其祸酷于金元,较五胡而过之;五胡仅恃强悍,今则加以智巧,万非中国所能敌;故欲救今日之弊,非洞悉西国之政治、工艺不可。西人风气日开,每岁新出之书多至万余种,诸事日益求新,中国乃固守唐宋以来之旧见,乌得不日见削于人也。故能识周六合,然后可以上下千古,井田封建,皆后儒所谓万不能行者,今则万不能不行矣。观炮火之烈,然后知井田沟洫之法所以为国也;观吏胥之横,然后知乡官州遂之制所以联民也。至于学校,尤万不可以不复古,非西人行之而效,孰敢作此论哉!故西人艺事之书可读,其政治之书尤不可不读。   其曰“乐群”,何也?五大洲上之人分五种,欧罗巴人为白种,利未亚人为黑种,南洋各岛为棕色种,美利坚人旧为红种,今被白种驱逐逃于深山,如云南之怒夷,黑人仅为白人之奴,棕色人多见并于白人,惟我中国为黄种,知识不亚白种而日见削弱,其故何也?白人能群,各色人不能群也。今外患日逼,非合天下为一心一力,不足以救之,故今日第一义,当自能群始。能群,即孔孟悲悯之心,必能使中国为一人,然后能使天下为一家,否则人以天下为家,我将为之奴隶矣,可不痛哉?故吾愿人人能去自私自利之见,以勉求当世之务而共支危局,不独忠于国也,黄帝尧舜以来,圣贤之神灵,实我凭之矣。   以上各条,皆我以意为之,诸生遵守,其有窒碍难行或意想不及到之处,均可随时斟酌增改。   青海省   ●三川书院   在大通。清乾隆元年冬建。延名师主讲。三年,西宁府佥事杨应琚订学约条,敦促弟子求学上进,提倡“闭门潜修,同人砥砺”学风。针对文教不举之现状,特规定家有三子者必择一俊秀者入学,只生一子者若体弱不胜稼穑者亦应入学。其致力教育之心可鉴。   杨应琚:三川书院学约记   清乾隆三年   古者党庠之设,所以教养人材,俾之德修举殖,以备国家器使。隶其地者,必各敦黾勉,共就甄陶,方能三年小成,七年大成,文行卓卓,著为人望尔。大通卫地居塞外,人杂番戎,自雍正三年始设义学,已历一十三载,迄今学不加进,业不加修,良由尔父兄狃于姑息,子弟乐于怠荒,故卒无成效。今于乾隆元年冬另建书院,敦延名师,俾昼夜维勤,寒暑无间,以仰副圣天子兴贤育才之至意。比岁以来,闻诸生读书渐有进益,已详请制府兼中丞阳湖刘公题准该衙,每科岁考取文武生员三名,暂附府学,可谓千载一时。若作辍不常,去来无定,将何以应试?又将何以立身?自兹以往,不能不严立规条,稽考文行尔。诸生各宜尚志,以慰余望。   ——大通避处荒彻,地瘠民贫,凡编氓子弟宜戮力耕耘,为俯仰之籍。然皆事田畴,不知礼义,逸居无教,愚野堪忧。今定一家三子,择俊秀者一人入学肄业。或止生一子,气禀孱弱,力不能任稼穑者,尤宜读书勤学,奋志青云。   ——子弟入书院肄业及在义学读书者,须遵朱子《白鹿洞规》,论定《程董学则》及《分年读书法》。今各录一册,揭之楣间,庶触目警心,感发兴起。   ——书院肄业诸童,欲知行文,宜谋篇法。单题首应专攻,次如上下偏全、长短理致、故典及全章大节、各题式,不可枚举。总之,俱宜择先正传文,熟读数百篇以为矩薙。庶极情尽致,下笔时不至茫然无畔岸。尤贵明理、养性,为世通儒。   ——诸生须立志宏远,不可以读书为取利禄而已也。朱子曰:“而今贪利禄而不贪道义,要做贵人而不要做好人,皆是志不立之病。”又云:“非是科举累人,人累科举耳。若高见远识之士读圣贤之书,据吾所见,为文以应之,得失置之度外,虽日日应举亦不累也。”所言最为谆切,学者必堪破此关,读书乃有进步。   ——子弟五岁以上即令向义学念书。《四书》本经须令与注小同读。经书读毕,仍讲明《小学》,然后送书院肄业。   ——大通卫新疆甫辟,文运初开,师儒尚无专席。该卫抚治斯邦,父母师保是其兼责。应于月终,请院长将各童所读何文,所讲何书,条列各童名下,每遇朔望日赴该衙门,听令背诵宣讲。如讲诵无讹者,该卫赏给纸笔以鼓勇往;不能讲诵者,责以示惩,不得姑恕。   ——凡在书院及在义学者,如家中果有大事,须父兄据实诉明师长,方准给假。倘托故逃学者,师长移送该卫,即惩父兄以姑容之过。   ——师严道尊。子弟负笈从游,学业固资教诲,即饮食语言皆为诸生之观,法令之朝夕薰染,渐归纯正。今将朱子《童蒙须知》抄发一册,以为矜式。先生既拥皋比,谅有婆心,顾名思义,尤所厚望。   ——每遇朔望,随师长礼拜先师,毕,即首向师长行礼,次向学长行礼,然后各人相与对揖。严朔望之仪,谨晨昏之令。如此教以事父事兄,则长幼尊卑秩然有序,庶礼让之风可成。   ●伊山书院   在韩国庆尚北道荣川郡城之东六七里处。其地“蕃川一岘,截然为之敝”,旷绝安静,风景独好,远离尘嚣,为修身养性的绝好去所。李氏朝鲜明宗时代之郡守琴椅所建,至戊午年(明宗十三年,明嘉靖三十七年,)落成,有入德门、志道门、敬止堂、养正堂、诚正斋、进修斋、观物台等建筑,置赡谷数百石,给院奴若干名,大会儒生于其中。时大儒李晃为之作记,并订立规约,规范其教学制度。至宣祖甲戌年(七年,明万历二年,),朝廷赐院额。李滉逝世后,奉祀院中。至今院舍尚存,惟不再讲学,作为古迹向游人开放。   李滉:伊山书院规   ——诸生读书以《四书》、《五经》为本原,《小学》、《家礼》为门户,遵国家作养之方,守圣贤亲切之训,知万善本具于我,信古道可践于今,皆务为躬行心得明体适用之学,其诸史、子、集、文章科举之业,亦不可不为之,旁务博通。然当知内外本末、轻重缓急之序,常自激昂,莫令坠堕。有余邪诞妖异淫僻之书,并不得入院近眼,以乱道惑志。   ——诸生立志坚固,趋向正直,业以远大自期,行以道义为归者为善学。其处心卑下,取舍眩惑(眩惑:眩,两眼错黑发花。眩惑即谓迷乱,迷惑。),知识未脱于俗陋,意望专在于利欲者为非学。如有性行乖常,非笑礼法,侮慢圣贤,诡经叛道,丑言辱亲,败群不率者,院中共议摈之。   ——诸生常宜静处各斋,专精读书,非因讲究疑难,不宜浪过他斋,虚谈度日,以致彼我荒思废业。   ——无故无告,切无频数出入,凡衣冠、作止、言行之间,各务切偲(切偲:偲,互相监督。切偲,谓切实监督。),相观而善。   ——泮宫明伦堂,书揭伊川先生《四勿箴》,晦庵先生《白鹿洞规十训》,陈茂乡《夙兴夜寐箴》,此意甚好,院中亦宜以此揭诸壁上,以相规警。   ——书不得出门,色不得入门,酒不得酿,刑不得用。书出易失,色入易污,酿非学舍,刑非宜儒冠事。(刑谓诸生或有司以私怒打外人之类,此最不可开端。若院属人有罪,而不可全赦,小则有司,大则与上有司同议论罚。)   ——院有司(院有司:朝鲜书院职事名称,类似中国书院之监院,由政府官吏兼任,所掌为行政之事。),以近居廉干品官二人差定,又择儒士之识事理,有行义,众所推服者一人,为上有司(上有司:朝鲜书院职事名称,类似中国书院之绅董、董事,由儒士担任,所不同者,在绅董所主为经费,上有司则协助院有司管院中行政之事。),皆二年相递。   ——诸生与有司,务以礼貌相接,敬信相待。   ——院属人完恤。有司与诸生常须爱护下人,院事、斋事外,毋得人人私唤,毋得私怒罚。   ——立院养士,所以奉国家右文兴学,作新人才之意,人谁不尽心。继今莅县者必于院事有增其制,无损其约,其于斯文,岂不幸哉。   ——童蒙非因受业与招致,不得入入德门内。   ——寓生不拘冠未冠,无定额,成才乃升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