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午战事记 池仲祐 撰 中日构衅,由来久矣:溯厥肇祸,实自朝鲜:朝鲜,中国之藩属也,而日本岛国,孤悬东海,于朝鲜为近,恩蚕食之。明万历二十年,日本将军秀吉陷朝鲜,明师战败于平壤。厥后朝鲜迄无宁岁。中国丧师数十万,糜饷数百万,未之能定也。迨万历二十六年,秀吉死,而日兵遁,朝鲜始平。清同治十二年(癸酉),日本与朝鲜相龃龉,日本遣使问中国,中国外交官答以朝鲜国政我国素不与闻。十三年,日本商民航海到台湾,遭生番戕害,日本不问中国,即以兵临台境。中国船政大臣沈葆桢渡台巡视,筹武备,据理以争,日人理屈,如约退兵。然仍要索恤款,占踞琉球。光绪二年(丙子)正月,日本与朝鲜立约云:日本与朝鲜为自主之国,与日本之为自主国者等。约中竟不涉及中国。八年七月又立约于济物浦,有日本于公使馆置护兵若干,备警事之语。虽当日外交官一言之失,有以启之。然亦中国素于属邦不能保护之、规划之,徒事羁縻,致强邻之窥伺也。 于时,北洋大臣李鸿章奏,拟预防东患添练海军。都御史张佩纶亦抗疏言之,朝廷不省,当轴昧于大局,且请以兴造海军之款,移修颐和园,因循坐误在战事前者,七载有奇。日本乃崛起图强,乘机挑衅,练兵备舰,不遗余力,以窥中国。光绪十年(甲申),朝鲜乱党串同日本起事,我军平之,互有死伤。日使竹添进一郎,焚使署,率乱党遁。事后,朝鲜与之日本行成,订约五条:一、朝鲜修国书于日本,表明谢意;二、恤给日本遭难商民遗族及受伤者,并赔偿货物之被掠夺者银十一万元,三.杀害矶林太尉之凶手,察获重办,四、日使馆择新基建筑,由朝鲜拨银二万元充费,五、护卫日使馆兵弁营舍修盖之费,朝鲜任之。旋与中国订约三条:一、议定两国撤兵日期,二、中日均勿派员在朝鲜教练,三、朝鲜若有兵变,重大事件,两国或一国派兵,应先互行文知照,是役也,日使实预乱谋,而要挟行成、复肆所欲,藉端贪索,令人发指,其气焰强横,蔑视中国,侵陵朝鲜,大势已成,骎骎乎不可复制臭。 嗣后,朝鲜守旧党日益滋蔓,复称为东学党。光绪二十年(甲午)三月间,其党魁崔时亨,自号伟丈夫,倡乱于全罗道之古阜,聚众五、六万,戕杀地方官,抢掠粮米、军械,以招讨使名称,欲诛诸外戚执政大臣。政府遣使洪启勋,统兵八百名,借我靖远兵舰,率朝鲜之苍龙、汉阳二舰,载往忠清道以剿之。前大总统袁世凯时为驻韩商务总办,遣武官徐邦杰往视。朝鲜政府兵屡挫,尚庆道尚陷于贼、先后驰报北洋。是时,直隶总督李鸿章,正在大阅海军回津,即奉廷旨,先遣精兵四千,分载海晏、海定、图南、拱北四商轮,径往朝鲜。又奏派直隶提督叶志超往统陆军,海军提督丁汝昌统铁舰继之。日本驻韩公使大鸟圭介,正值告假回国。闻警即乘战舰到韩,径入汉城。其政府借邮船会轮船十艘,以供转运。时则东学党已距汉城不远,韩王惊骇,暂避于商务署。由政府拨兵护卫。并分守备城门,稽察行人。 五月五日,韩军剿东学党,败之。进攻金州,东学党踞城以抗。中国官军大至,始退至海滨,死守金堤,以为负固。日本以甲申乱后,曾以中国约,均不驻兵于朝鲜,若不得已而遣兵,须先彼此知会。遂执以为借口。水师提督伊东祐亨率军舰至。越日,又调到水师三队。公使大鸟则挈巡捕,并派兵五十,携炮入城。又派兵屯于仁川,汉城间之高山,轮流暸望。初九日,日商轮船载兵一千五百人、马二十匹至仁川,旋赴汉城,十三日又到兵舰二艘,兵三千余人。海口兵舰则有松岛、吉野、大和、武藏、高雄、千代田、筑紫计七艘,及赤城、乌海二炮舰,及递信船八重山。又有商轮船五艘驻泊。布置均按西法,整备开战。大鸟居汉阳,强请韩王向中国谢绝藩称,为自主之国。并迫令辞去中国通商交涉员,暨进剿乱党之军,韩王不许。英、俄、德、法、意五国,分电驻中日之各公使,敦劝勿伤睦谊,中国允之,日本不从。 六月,李鸿章奉廷寄筹战备。乃派总兵卫汝贵统盛军六营,进平壤;提督马玉昆统毅军二十营,进义州,分由海道至大东沟登岸,时镇远铁舰适到仁川,李鸿章令召各舰同回威海,合大队以为备。二十日济远奉令率威远,广乙二船,护送爱仁、飞鲸等船装兵赴牙山,并往大同江一带巡弋、二十一、二等日,均到牙山。济远管带方伯谦,督派各舰小轮船装运拖带驳船,将兵勇、军装、马匹、大米等件连夜起卸上岸。二十三日黎明,济远率广乙鱼贯出口,约同御敌。将出汉江,望见日船三艘:一吉野、一浪速,一不知名,旋转取势而来。遂令广乙备战.日舰驶近约一万码,其督船陡发号炮一声,三舰亦并发炮向济远轰击。济远亦将前后大炮及左右哈乞开司炮径捣日之旗舰。忽有日弹中济远望台,大副都司沈寿昌头裂而死,方伯谦与并立,脑浆溅及其衣,续弹继至,二副柯建章洞胸,学生黄承勋断臂,军功王锡山,管旗头目刘鹍均中弹阵亡。弁兵死者十三人,伤者四十余人。前炮台积尸已满。方伯谦屹立望台,连发四十余炮,辄击中日舰浪速。浪速已倾倒,行甚缓。倏见西南烟起,知为中国所雇高升商轮船载兵而来,操江兵船护之同行。日本即分船赶往截击高升,沉之。操江船小,并为所掳。是时,操江升旗求援,而济远船业已受伤,无力应援。乃乘间迁移积尸,修缮前后炮台,再谋攻敌。其前台已伤,后台尚能转动。旋见日本二舰复到,俄而旗舰吉野亦来,相距约三千余码。方伯谦令船前转,猝发后炮,中之。歼其提都及员,弁二十七人。水勇死者枕籍。再发中其船首,火起水进,船身渐侧,急转舵而遁。济远亦以舵机受损,转动不灵,追之不及。广乙船小,自料不敌,先避去,搁浅焚毁于十八岛。高升者,英国怡和公司之商船也。载华军九百五十人,德员汉纳根率之赴朝。被击后,汉纳根入海遇救。翌日,法国利安门兵船过之,从其桅顶及漂流舢板中,救出兵勇四十二人,舵工、升火三人,尚有凫水登海岛者。汉纳根函告停泊仁川之德国伊力达斯兵船驶赴,载回兵勇一百十二人,水手、升火八人;又商诸英国播布斯兵船,再往载回弁勇八十七人,均送至烟台,分起回营。计法、德,英三国兵船先后救回二百五十二人。李鸿章以各西员急难仗义,电达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向驻京各国公使致谢。又奏奖各船官弁,给予宝星荣典有差。先,济远之未行也,本议三舰启轮后,即遣大队战舰接应。乃丁汝昌电告行期,并称遇倭必战。李鸿章以廷议恋和,不欲先开衅,复电缓行。是日如有大队策应,日舰必受大创矣。然济远能战,日人犹图绘于报纸以为警备云。 七月之初,丁汝昌率全军舰队赴海洋岛一带游弋。留超勇等舰在列公岛防守,日人于初十日,率队向威海攻击,知有备而退。丁汝昌旋率队回威海筹防,又以威海南帮炮台最居形势胜.倘为敌所据,则海军必歼。商诸统领总兵刘超佩,议拔收炮钥,以杜后患。刘超佩不肯,力争之,则为蜚语中伤丁汝昌。是月廷旨有“丁汝昌畏葸无能,巧滑避敌,难胜统领之任。严谕李鸿章另选统带复奏”之语。李鸿章复陈:查北洋海军可用者,只镇远、定远铁甲船二艘,然质重行缓,吃水过深,不能入海汊内港,次则济远,经远、来远三船,有水线穹甲,而行驶不速,致远、靖远二船,前定造时号称一点钟行十八海里,近因行用日久,仅十五、六<海>里。此外各船,愈旧愈缓,海上交战,能否趋避敏活,应以船行之迟速为准。速率快者,胜则易于追逐;败亦便于引避。若迟速悬殊,则利钝立判。西洋各大国讲求船政,以铁甲为主,必以极快船只为辅,胥是道也。详考各国刊行海军册籍,内载日本新旧快船推可用者共二十一艘,中有九艘,自光绪十五年后分年购造,最快者每点钟行二十三海里,次亦二十海里上下。我船订造在先,当时西人船机学尚未精造至此,每点钟行十五至十八海里,已为极速。今则至二十余海里矣。近年部议停购船械,自光绪十四年后,我军未增一船。丁汝昌及各将领屡求添购新式快船,臣仰体时艰款绌,未敢奏咨渎请。臣当躬任其咎。倭人心计谲深,乘我力难添购之际,逐年增置。臣前于予筹战备折内奏称,海上交锋,恐非胜算,即因快船不敌而言。倘与驰逐大洋,胜负实未可知。万一挫失,即设法添购亦不济急。唯不必定与拼击。今日海军力量,以攻人则不足,以之自守尚有余。用兵之道,贵于知己知彼,舍短取长,此臣所谓竞竞焉。以保船制敌为要,不敢轻于一掷,以求谅于局外者也。似不应以不量力而轻进,转相苛责。丁汝昌从前剿办粤捻,曾经大敌,迭着战功。留直后即令统带水师,屡至西洋,藉资历练。及创办海军,简授提督,情形熟悉。目前海军将才,尚无出其右者。若另调人员,于海军机轮理法全未娴习,情形又生,更虑偾事始误,臣所不敢出也。 八月十三日,李鸿章派招商局新裕、图南、镇东、利运、海定五轮船,载运总兵刘盛休铭军八营,自大沽出口以巡海。船六艘,雷艇四艘,护之赴大东沟。十七日至大连湾,又以铁甲战舰等偕行。午后同到大东沟,镇中、镇南两船、雷艇四艘,护兵入口,平远、广丙两船在口外下锚;定远、镇远、致远、靖远、经远、来远、济远、广甲、超勇、扬威十艘,距口外十二海里下碇。是晚进口之兵连夜登岸。 十八日午初,遥见西南黑烟丛起,知是日船。即令各舰起锚迎敌,列两翼阵式而前。定、镇两舰在前为领队之首。各舰以次分列左右。日本舰吉野、松岛、桥立、严岛、秋津洲、浪速、扶桑、高千穗、赤城、比睿、清田,及别有商船改制者曰西京丸计十二艘,以双鱼贯阵迎头而来。相距渐近,互相开炮轰击,日队船快炮利,子弹纷集。我军左一雷艇亦到。未正,平远、广丙二船、福龙雷艇继至。定远猛发右炮攻日大队,各舰并发在炮攻日尾队之三舰,弹中扶桑。其三舰即时离开。旋复回队,两军弹火纷飞,我军船之速率、炮之射远,均逊于日军。弹出稍缓,渐觉失势,忽日军全队驶向东北,占上风而立阵。将阵化为太极形。华军阵势被冲,致、经、济三舰划出圈外,两面受击。致远骤受重伤,管带邓世昌正欲冲锋陷敌,乃猝为敌雷所中,转舵入队,随即沉没。邓世昌及大副陈金揆以次全舰员勇暨西员余锡尔等二百五十人均阵亡。俄而超勇、扬威两舰中弹发火,全舰焚毁。超勇管带黄建勋、扬威管带林履中,浮沉海中,或抛长绳援之,推不就以死;各员兵均随船焚溺,经远先随致远驶出,管带林永升奋勇督战,遥见一日舰已受伤少侧,鼓轮进之,欲击使沉,乃猝为敌舰所环攻,船身碎裂。林永升中弹脑裂,全船员勇,大副陈策、李连芬,二副韩锦,陈京莹,枪炮教习陈恩照等二百七十人俱殉焉。日人甚畏定,镇两舰,恒避其锋,而发炮尤注意于两舰。定远为旗舰,统领丁汝昌驻焉,立望台指挥,首发巨炮攻敌,而炮在望台之下,掀望台,丁汝昌翻身坠,眩晕垂绝,面部受伤,足亦为铁器所损,不能行。水勇扶之下舱,而敌弹忽至,扶者遂碎为糜,又一弹中桅,桅折。桅盘暸望攻敌者史寿箴等七人随楼下坠。英员戴乐尔督开炮,以洪声震耳鼓而聋。德员哈卜们,英员尼格路士、阿璧成,均在船助战甚力,哈卜们受伤下舱,尼格路士急至船首竭力救火,飞弹适来,遂及于难。丁汝昌既受伤,管驾刘步蟾,副管驾李鼎新代司督战,指挥进退,变换旋转,使敌炮不能取准。枪炮官沈寿堃、徐振鹏督战甚勇敢,发炮击伤松岛督船及松岛左侧一船,白烟冒起。定远舰死者官弁、水勇等计十七人。镇远中炮甚伙,管带林泰曾、副管带杨用霖、曹嘉样尤能鼓勇董弁兵等以恪从命令,故日弹到船火势奔窜,而施救得力,随处灭息。放出六寸口径之开花弹百有四十八颗,小炮之弹业已垂尽,舱面械具被弹冲扫一空。三副池兆瑸,立于桅顶,测量敌队,弹穿其胸而颠,血肉飞坠。大副何品璋,立于其次桅盘,流血被其全身,仍力督战,不为动。船上员兵,死者计十五人。来远受炮累百,船尾发火,烈焰飞腾,延及小弹子舱,枪弹四射,机舱为浓烟所蒙。各管轮受重头目俱眩。三管轮张斌元覆身舱底避烟,以调度办事,闻令钟响,强起,手扪左右针,捩机进退。帮带大酎张哲溁、枪炮官谢葆璋,策励兵士救火渐息,复得归队,员兵等死者计十余人。靖远随军酣战,中弹数十处,前后三次火起,幸力救扑灭,死者弁二人、兵三人。旋见督船桅折后无旗宣令变阵,为敌所乘,全军罔知所措。帮带大副刘冠雄曰:“此而不从权发令,全军复矣!”急请管带叶祖珪悬旗,董率余舰变阵,绕击日舰;并号召港内诸船艇,出口助战。时日船巳受伤不少,及见我队散而复整,且惧有雷艇暗袭,即向东南飞驶而去。华舰跟追十数里,时已向暮,日舰驶甚速,转瞬不见。于是收队,驶回旅顺。 济远以中弹甚多,炮身不能旋转,舰首大炮,以发子弹过多,炮盘熔坏;通语管均被击破;二副杨建洛、学生王宗墀死之,水勇等死者七人,伤者十余人,不堪再战,先回旅顺。广甲被日军圈出阵外,势已孤单,驶至大连湾三山岛,触于丛石。是役华军将士在舰阵殁者九十余人,与船俱沉者共六百余人。据探,日人自言,炮弹击中定远者,几二千颗,皆不能穿其铁甲。日舰一中华弹,辄受损。扶桑、清田二舰均中开花弹,幸未炸时先穿船而出。松岛受一开花弹,适坠入弹堆,各弹随之炸飞,四出激射,立时伤毙百十有一人,其船若废。提督伊东急以八重山弥其缺,而改乘桥立为旗舰。比睿,赤城两艘,亦中弹甚酷。是日,官员兵勇死者一百五十四人,伤者军官二十六人,末弁及兵三百八十一人,不知下落之弁兵四十人。 是战胜负之分,决于舰炮之灵钝。未战之先,定、镇两舰曾请购配克鹿卜生快炮十二尊,以备制敌。部议以孝钦太后六十祝嘏用款多,力不逮而未果。论者惜之。而战时子弹巨细,多与炮径不符,则为天津军械所之所误也。天津军械所有老书手者,为日军间谍,以情输日。高升被击,实彼通信于日,故日军得其准时。舰队赴领子弹,所发口径不符者,运至舰,觉之已晚,临阵不应手,所以败也。 战之明日,李鸿章先将接仗情形电奏。奉廷旨:各将士苦战出力,著李鸿章酌保数员,以作士气。李鸿章又奏称:大东沟一战,我以十舰当倭十二舰,矮人船炮俱快。我军奋力迎击,互有损伤。既已,我船或沉或焚,或因伤修理,或驶迫敌船,仅余定、镇两铁舰,与倭相持至三时之久,倭炮四面环攻,我军誓死抵御,卒能以寡抵众,转败为功。运送铭军八营,得以乘间登陆,不致被截,保全实多。遵旨酌保刘步蟾、林泰曾、杨用霖、李鼎新、吴应科、曹嘉祥、徐振鹏、沈寿堃、沈叔龄、高承锡等十员,丁汝昌交部从优议叙。又奏称:海军交战,与陆军不同。一船之间,弹雨纷集船上;紧要处所,尤为敌炮所聚攻。各将士以血肉之躯,舍命争持,死事情形最为惨酷,大东沟一役,自午至酉,血战数时之久,固为环球各国所罕闻。即牙山之战,倭人首先开炮,我军济远大副沈寿昌,坚守炮位,竭力还攻,及中炮阵亡,则柯建章继之又阵亡,则黄承勋又继之以殉,争趋死地,奋不顾身,卒能击退敌船,保全战舰。功殊奇伟,志尤可嘉,致远管带邓世昌,经远管带林永升,大副陈金揆,争先猛进,死事最烈。请将邓世昌,林永升照提督例,陈金揆照总兵例从优议恤。邓世昌首先攻阵击毁敌船,遇救出水,自以阖船俱没,义不独生,奋掷自沉,忠勇性成,一时称叹。且以官阶较崇,拟请予谥。超勇管带黄建勋、扬威管带林履中,力战捐驱。同堪悯恻,请以参将例;并两战阵亡之员弁沈寿昌、柯建章、黄承勋,请照游击例,杨建洛、徐希颜、池兆瑸、蔡馨书,请照都司例;孙景仁、史寿箴、王宗墀、张炳福、何汝宾、郭耀忠,请照守备例;汤文经、王兰芬,请照千总例,张金盛、王锡山,请照把总例;均从优议恤。唯以方伯谦先回旅顺,奏请明正其罪。又奏奖助战之德员汉纳根、哈卜们,英员阿璧成,美员马吉芬,晋其官阶,锡以宝星。而请恤阵亡之弁尼格路士,余锡尔,给予三年薪俸。 海军余船驶回旅顺后,所有中弹损坏者,赶即修理,以备再战。旅顺炮台,向归船坞总办候补道龚照玙管理。丁汝昌与龚照玙等诸营员议,谓旅顺险要,实为海军巢穴。必得生力军坚守后路,以抵日军,而后炮台可保;炮台可保,而后舰队进战退守之机,乃有所据;应请陆营住扎后路,预备拒敌。龚照玙等相顾骇愕,莫敢发言。丁汝昌再议自守后路,请龚照玙等督守炮台,亦游移未决。于是丁汝昌告龚照玙,吾与若死守旅顺,不分畛域亦可。嗣闻龚照玙与陆军统领程允和会饮,席次不知所之。丁汝昌以情告李鸿章,知旅顺不可恃也。 十月间,闻日军行将到旅,政府招令各舰驶回威海,进口时水涸,雷标漂出范围。镇远舰因避标,致触暗礁。底板裂缝二丈有余,水进甚急。设法堵塞,漏止乃得浮动,驶进港。管带林泰曾,忧愤填膺,服毒自尽,李鸿章奏称:“左翼总兵管带镇远铁舰林泰曾,频年巡历重洋,驾驶操练,均极勤奋。日前大鹿岛一役,苦战多时,坚忍不拔。方冀从此历练,可成海军将才。乃因所管铁舰被伤,引义轻生。知耻之勇,良可悯惜,镇远管带,即以副管带杨用霖代理之。”是月,日军占踞旅顺,遂全力以窥威海,威海北岸之炮台,日北山嘴,曰祭祀台,曰黄泥岩;南岸之炮台,曰龙庙嘴,曰鹿角嘴,曰赵北嘴。属统领绥巩军候补道戴宗骞所部。而龙庙、鹿角、赵北三台,归总兵刘超佩分管。刘公岛东有炮台—座,岛之西北有地阱炮台一座;岛西之黄岛,上有炮台一座,岛南日岛,上有地阱炮台一座;属统领护军副将张文宣所部。岛之东、西两口。均布水雷。而东口更以横木为栏,浮布水雷之后。至于后路,则东,西岸均可通内地,一时守备,本难周至。 十二月二十三日,日本以三兵舰进犯登州,华军全力注意于西北。日本即以重兵,直趋荣城【成】湾,二十五日,径由落凤港登岸。荣城[成]旋报失守。荣城既失,日兵可拊威海炮台之背矣。二十八日,日舰运兵至宁海,图登岸。提督吴金彪率兵御之而退。旋运兵于距威百里之成山登陆。时丁汝昌商诸戴宗骞预埋棉药于南岸各炮台之下,以备敌得炮台时,自先燃毁,免留资敌,而戴宗骞不允。又拟将龙庙嘴、鹿角嘴两台卸去炮钥,戴宗骞亦不以为然,且径密电北洋大臣,谓丁通敌,因被严谴。遂派雷艇装敢死队在台前严备以待。 旋有日将伊东祐亨,致书于丁汝昌。谓以友谊忠告,际此国运之穷,即委一身,岂足报国。不如以全军船舰权降,暂游日本,以待他日归国,宣即报恩等语。并引法国前总统未古哂恒,土耳其国哂司未恒拔香故事为劝。丁汝昌不为动,将其书缄上李鸿章。 二十一年乙未元旦,日军由南岸东水陆并进,直迫威海之西。我陆军先期已退。唯靖远并两炮舰及雷艇,驶近南帮迎击,又调海军炮兵六百人,随后策应,日兵始退。初五日晨,日军由南岸后路抄出,先得龙庙嘴炮台,其鹿角嘴、赵北嘴两台,经水师派王登云(原名平)带敢死队,将炮台轰发,全台尽毁。丁汝昌又虑西台资敌以击,我军必尽,亲往巡阅,及登岸而台上将士已空。探报日兵且大至,急令有敢往燃毁各药库者,受上赏。炮弁施辉藩挺身前往,留燃火线而去。及药炸,声振[震]山谷。施辉藩几及于难。是时在外观战之英国水师官,目睹两岸毁库、毁炮情形,称此举足为惊心动魄也。复率勇僧往西岸毁炮,并将屯药库燃爆,火延数昼夜始熄。 日兵既据龙庙台,内外夹攻,弹如雨集。我军各舰及刘公岛各炮台,翌日军龙庙台之攻击,反多于其船。南岸即失,威海旋即不守。其祭袒台及药库、水雷营各处,先已派兵自毁。戴宗骞知台资敌,罪在不赦,愧悔自尽。丁汝昌督派精勇,由岛渡海闯登炮台,击毙日兵十余人,并夺两日旗而旋,我兵未伤一人也。连日日人以师船二十余艘,加以南岸台炮,轰击我军甚力。初十夜,以雷艇数只沿南岸入袭。定远中雷,驶搁浅沙,冀修补以作水炮台,嗣以伤甚不可用。我军亦击日雷艇,沉其一而获其一,获者中有四尸。定远沉后,丁汝昌移至于靖远为旗舰:每战必乘靖远为前敌,意欲力求阵亡。至是往攻炮台,命停轮台前,而靖远旋即中弹沉没。丁汝昌经人抢救上岸,曰:“天使我不获阵殁也。”继而来远、威远两舰,及宝筏小轮船,亦为日雷所击。日岛炮台旋为龙庙嘴炮台所毁。南北岸地极辽阔,均为所据,沿岸设炮,敌艇得掩护以潜入,我军举动均被窥见。我军之力既孤,且于日军有防不胜防之势矣。十三日,日军以全力攻扑东口。我军雷艇闻炮即由西口驶遁。日军分队追击,或沉或捉,利器资敌,其害与炮台同。军心乃愈慌。适有绥巩军教习德员瑞乃尔,谒丁汝昌,言事势至此,徒多杀士众无益也。曷不以船台军械让敌,士民尚可保全?丁汝昌拒之,谓虽计穷援绝,必以死守至船没人尽而后已。瑞乃尔退而告人,于是水陆军中咸闻是说。且粮尽弹竭,人思自脱,号令稍稍不行矣。时有岛民环跪泣求生路。继则台兵哗噪日甚,军心动摇。先是,山东巡抚李秉衡方在荣城[成]守御,闻威海急,欲截留南省勤王兵,改防威海。电咨总署奏陈。值新年休沐期内,七日始得旨,允如所许。然而稽延多日,各背已由烟台趋北矣。又以逃艇捏报登莱青道刘含芳云:威海己陷。刘含芳据以转告李秉街。于是山东趋防威海之兵,遂以径退莱州。威海舰队犹日盼救兵,冀得抢复龙庙、赵北炮台,收拾余烬,与日军再决死战。以烟威道梗不可遁,丁汝昌缮函裹蜡,雇人怀之,凫水登岸,假行乞以达。犹告众以援兵不日可到,当水陆夹击以解危。至是得复书,知希望已绝,遂仰药以殉。 军民闻丁已死,聚集于水陆营务处,追总办牛昶晒用德人瑞乃尔前策,牛亦以为不可。百端劝谕,众仍不从。乃用丁汝昌名义,致书日将伊东祜亨,略谓欲保全生灵,愿停战事,将现有船台军械让与贵国,但求勿伤兵民生命,并许出港他适云云。此正月十八日事也。定远管带北洋海军右翼总兵刘步蟾,服药自尽。署镇远管带护理北洋海军左翼总兵杨用霖,口衔手枪自击,脑浆溃溅,鼻窍垂血如箸,犹端坐不仆,观者惊以为神。此际之北洋海军尽矣。守台之护军统领副将张文宣,亦同时殉难焉。其后李鸿章赴日议和事,非是编所纪,不具详。和约既成,而朝鲜终归于日本。 附:甲午海战海军阵亡死难将士姓名录 阵亡将士姓名: 北洋海军中营中军副将记名简放总兵管带“致远”军舰邓世昌 帮带大副升用游击陈金揆 鱼雷大副<薛振声> 二副薛振声[周展阶] 二副黄[费]乃谟 三副谭英杰 三副杨澄海 总管轮刘应霖 大管轮郑文恒 大管轮<曾洪基> 二管轮<孙文旻> 二管轮<黄家献> 三管轮<谭庆文> 三管轮<钱秩> 管轮英员余锡尔 枪炮教习沈维雍 正炮弁李兰 副炮弁阮山玫 副炮弁陈书 雷弁张清 正头目宁金兰 正头目王在基 舱面正头目周细 水勇副头目张学训 管旗头目王德魁 雷匠张成 雷匠边仲启 一等水勇梁细美 二等水勇蒲青爱 二等水勇杨振鸿 二等水勇龙凯月 二等水勇杨龙济 水勇李信甫 水勇匡米生 水勇匡米方水勇任新齐 水勇邹道铨 水勇陈可基 升火邵鸿清 升火王春松 “靖远”军舰枪炮教习汤文经 水勇邹云龙 水勇任新钊 水勇高登魁 管汽李务才 一等升火杨振声 二等扒炭林道灿 “定远”军舰英员尼格路士 候补员史寿箴 管炮孙景仁 管炮孙毓英 正炮弁李申 正炮目李铭山 正炮弁李森 副头目邵穆甫 管旗邵长豪 一等水勇王兰芬 三等水勇王田友 水勇祁连山 升火卓板 “镇远”军舰千总三副池兆瑸 水勇头目任正涛 副头目张金盛 副头目任振道 管旗头目林坤 正管旗林孔 一等水勇于德有 一等水勇何荣祥 二等水勇张成玉 水勇邵聚 水勇杨春泰 水勇林金麟 三等升火王三 北洋海军左翼右营副将管带“经远”军舰林永升 大副陈策 大副李联芬 二副韩锦 二副陈京莹 三副张步瀛 三副李在汉 总管轮孙江 大管轮卢金 大管轮陈金镛 二管轮陈应虞 二管轮刘昭亮 三管轮王举贤 三管轮高来 候补副张海鳌 枪炮教习陈恩照 枪炮教习江友仁 正炮弁任其德 正炮弁陈书 炮弁万玉宾 炮弁傅嘉三 炮弁万其昌 副炮弁任升灿 水手总头目李在灿 水勇头目张绥 正头目朱国平 正头目任金仁 鱼雷头目张文藻 副头目任金荣 副头目任新銮 舱面副头目任俤 管旗邵长振 管舱张阿森 一等水勇徐继昌 一等水勇任成标 二等水勇任玉秋 三等水勇任勃 水勇邹允魁 水勇吴世昌 水勇张长胜 水勇陈丕喜 水勇邵发兴 水勇张祥琛 水勇张信 水勇陈启植 水勇袁福禄 水勇黄新品 水勇任信标 管油高木水 一等升火林瑞安 二等升火李在铨 升火邵黎 升火张祥安 “来远”军舰大副徐希颜 三副邱勋(即依富) 三副蔡馨书 大管轮梅萼 大管轮陈景祺 二管轮陆国珍 二管轮陈天福 三管轮杨春燕 学生陈幼泉 副炮弁陈书 正头目李得顺 管旗头目邹道务 升火头目邵宏灿 升火头目张阿细 正管油任世梅 副管油陈经魁 一等水勇刘吉中 二等水勇于顺元 二等水勇杨辉发 二等水勇王福胜 二等水勇黄正榜 二等水勇杨辉耀 二等水勇尤川原 水勇王连生 水勇袁国仁 水勇王芝秀 水勇林茂祺 电灯匠彭肄三(原名泽三) 一等升火胡喜昌 一等升火陈汉西 一等升火张城 升火郑时福 升火林茂鼎 三等升火丁待山 三等升火张镇刚 “济远”军舰大副沈寿昌 二副柯建章 二副杨建洛 管旗头目刘鹍 正头目王喜山 水勇正头目王锡山 水勇副头目陈生元 水勇头目陈森元 水勇头目王益山 号兵郭宝长 号兵宁宝书 管旗陈正旺 升火崇振雨 升火王春来 升火陈基 升火王阿根 升火陈祈 北洋海军左翼右营参将管带“超勇”快船黄建勋 大副翁守瑜 二副周琳 总管轮黎星桥 大管轮邱庆鸿 二管轮叶莪恭 副炮弁李镜堂 水勇头目陈成串 正头目李双 升火头目邹基 升火副头目林茂略 水勇陈秉钗 水勇林学珠 水勇林福 水勇冯山 厨役毕士德 北洋海军右翼右营参将管带“扬威”军舰林履中 候补炮首李长温 候补炮首王浦 正头目林本立 水勇副头目马庭贤 管旗头目杨细悌 木匠头目陈春 一等水勇俊甫 二等水勇张悦 水勇陈玉起 水勇薛文元 水勇王文清 水勇王文彩 “威远”军舰三副冯家咏 正管轮陈国昌 副管轮黎晋洛 炮首高大德 练勇龙振邦 “平远”军舰水勇吴宝春 “广乙”军舰一等水勇袁怀张 三等水勇曲福友 派驻各舰候补员黄承勋 浦先民 王宗墀 张炳福 罗忠霖 何汝宾 郭耀忠 张金盛 王锡山 陈来祥 徐怀清 段续熙 高鹤龄 叶世璋 王子元 “定远”雷艇管带陈如升 左一雷艇大副吴怀仁 左二雷艇大副倪居卿 左二雷艇管轮李绰春 左二雷艇管轮郭文荣 左三雷艇管轮霍家桢 帮办仁字军营务处高善德[继] 副管驾李兆瑞(未详何艇) 死难将弁姓名列后: 北洋海军提督丁汝昌 代理北洋海军提督北洋海军右翼总兵管带“定远”军舰刘步蟾 北洋海军左翼总兵管带“镇远”军舰林泰曾 “超勇”军舰大副郑文超 “镇远”军舰见习生林徽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