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阳杂记 清 刘献廷   ●卷一彭秋水闻人言,南西面为缅国,至此,地皆平坦,无复高山大泽矣。   傅弘烈,字竹君,江西进贤人。永历时,为迁江县知县,于王国光麾下投诚,诡云中书,授韶州府同知,升庆阳府知府。上书论平西,上知其忠,密敕广西梧州安置。   吴应期岳州失守,退至交水,郭壮图绞杀之,以其失陷封疆也。壮图与应期,有宿憾焉。应期,字维周。   舜投四凶于四裔,以御魑魅。四裔者,四夷也。余谓四凶在朝,虽为凶族,然有君子所不能及者,是以彼之下驷,亦足以走我之上驷也。不然,亦岂能以变四夷、御魑魅哉?今之君子,且有居中国而身为魑魅者,不知舜何以处之。   清世爵:一品精奇尼哈哈番,二品阿思尼哈哈番,三品阿达哈哈番,四品摆他喇哈哈番,五品拖沙喇哈哈番。   东四旗:镶黄,正白,镶白,正蓝。西四旗:正黄,正红,镶红,镶蓝。   正黄,镶黄,正白,为上三旗。无王,但有都统,即固山额巾;副都统,即梅勒章京。每旗,满洲、蒙古、汉军,各掌印都统一员,副都统二员。   每八旗,满洲有纛章京一员,职与都统等,止管摆呀喇,掌龙纛。   每旗,喀把什虾二员,职与副都统等。   又东西四旗,各有喀喇昂邦一员,职与都统等,俱单管喀巴什。   每旗甲喇章京,满洲六员,蒙古二员,汉军五员,职俱三品。八旗,满洲、蒙古、汉军,共牛录章京一千员,职四品。每牛录下,有分得拨什库一员,职六品;小拨库六名。小拨什库轮班管事,不分人数。每牛录下,马甲三十副,内有工匠一名,喀把什二名;郭吃喝摆呀喇二名;跟王爷大摆呀喇十七名,另有壮大一名;管辖摆呀喇十七名;步甲二十名,无马,不出兵,止守城当差;无帐房,内有步兵拨什库二名。   每牛录,铁匠一名,鞍匠一名。   每马甲一名,帐房一顶。私自备用者,或二三四人合一顶,听便。   马甲箭五十条,弓刀各一。   马甲明盔暗甲,大摆呀喇明甲。   每都统与摆呀喇纛章京,有织金龙纛。蒙古、满洲无月,汉军有月。   王子三尖龙纛,三棱火炎银顶,后有蜈蚣旗二。   都统黑缨正边方旗。   摆呀喇红缨火炎边旗。   梅勒章京无纛,止有标四杆,旗长二尺。   甲喇章京本色纛,无蟒。   牛录在家,有官纛二杆,汉京(疑当作军)一杆。出兵,加甲喇章京衔,有纛。   分得拨什库,遇出战分兵之时,外加甲喇章京衔,有纛。   加甲喇章京出兵,为夸兰大,有纛。   小拨什库背旗一杆,方二尺,黑缨。   喀把什先锋营壮大,头带翎,有飞虎背旗,方二尺,狐尾。   摆呀喇壮大,斜尖本色旗,红缨。   甲喇章京俸银一百三十(一本下有一字)两,白米一百三十斛,计六十五石。出兵,有行粮,每月银六两,每日米八合三勺,马草二束,料五升。   牛录章京俸银一百零五两,米一百零五斛。出兵,每日加米八合三勺,每月银六两。   分得拨什库每年银六十两,米六十斛。出兵,每月加银四两。   小拨什库每年银四十八两,米四十八斛。出兵,每日加小米八合三勺,每月银二两。   壮大、喀把什与分得拨什库同,摆呀喇壮大亦与分得拨什库同。   加蓝大每年银八十五两,米八十五斛。出兵,行粮与拨什库同。   马甲每年银三十六两,米四十六斛。出兵,行粮与拨什库同。   步甲每年银十八两,米二十二斛。   铁匠鞍匠每年银十二两,米二十二斛。出兵,有口粮月粮。   摆呀喇每年银四十八两,米四十八斛。   步甲拨什库每年银二十四两,米二十二斛。   当日原圈地,每人六赏,一赏六亩,共地三十六亩。如家有壮丁二名,该地七十亩,人多者照数加增,当差照人算数。   东西四旗,共乌可勒一员,即九门提督。   东西四旗,各喀喇大一员,职与梅勒同。   乌可勒喀喇大皆管步兵兼管九门。把门马甲,每门满洲蒙古共二十名。每门有章京二名,食俸八十五两,马夫二名。   每甲喇章京管牛录或十三十四十五不等。各甲喇下管加蓝大四名,单管步兵,职五品。步军,满洲、蒙古、汉军各固山大一员,职与甲喇章京同,俸亦同。   何督师腾蛟,长沙被害。相传永历中,赠中湘王。万季野述吴汉槎言,乃忠襄王,中湘误也。督师,黎平人,赠黎平王,谥忠襄。汉槎,吴江人。尊人名晋锡,曾为湖广巡抚,故知之甚悉。及检《劫灰录》,乃云:“赠中湘王,谥忠烈云”。   隆武讳聿键,终于福建;绍武讳聿钅粤,终于粤西;永历讳由榔,终于夜郎;鲁监国讳以海,终于海外,绝奇。万季野云。   《劫灰录》,乃冯所著。延,字再来。   {}字,莫侯切。字书,大雨也,未详出何书。田喜{},字子湄,山西马邑人,辛丑进士,今为内阁学士。   ,风吕切,音许,商冠名。《诗。大雅》:“常服黼。”《礼。王制》:“殷人而祭。”又覆也。又休居切,音吁,义同。毛氏曰:“从吁从月。”误作从曰。或书作旱,亦误。   冯保之逐新郑,其谋全出华亭,江陵特与闻耳。陶子师云。   张献忠在蜀,置平东、定西、安南、抚北四将军,以孙可望、李定国、刘文秀、艾能奇四人为之。又以孙可望为前军先锋。   辟臭虫方:用木瓜打碎,烧烟薰之。若加人言少许,其子粒粒皆爆碎。   马背之藉鞍,世俗或书作さ。考之字书,さ,悉协切,音奕。《说文》:“履中荐也,又屐也。”《南史》:“齐江泌少贫,昼则斫さ,夜则随月读书。”案此,则音义皆非也。又有さ字,他计切,音替,履中荐也。此则义同而音异。又有さ字,悉协切,音奕。《六书正讹》:“俗作さ,非。”又有屉字,同履,亦非马背藉鞍者。惟有屉字,他计切,注云鞍屉,确是此字无疑。   山东仲家浅庙三进,康熙六年,巡盐御史顾如华建。案碑文,子路父名凫。子路生于泅水,葬于开州。黄巾之乱,宗人迁仲家浅。唐贞观间,封卫侯。宋显庆间,进河内公,又改卫国公。明崇祯壬午,衍圣公孔胤植请于朝,以六十一代孙于陛字玉铉者,为翰林院五经博士,世袭。   永历之走安龙,孙可望将图不轨。行在所有古井,压以巨石,上书符篆。可望询之土人,云:“井有孽龙,昔张三丰锁之于此,不可开也。”可望恃有天命,强发之,水忽涌上,可望惊走,水已及可望膝。土人呼曰:“此龙来朝王,王命免朝,则水退矣。”可望且走且呼,连曰“免朝免朝”,而水来益甚,且及帝居。众又呼曰:“此龙来朝万岁,以万岁命免朝,水其退乎?”遂闻之于帝。众传呼“万岁免朝”,水应声而退,复归于井矣。遂更以石压之。可望自是知天命不在也,其谋始顿息。   又永历在滇中,驻跸一山。土人云:“此地瘴气最厉,外人住此,无不死者,万岁不宜留此。”帝曰:“吾居之,何瘴之有?”自此瘴气全消,兹山至今无瘴。   日本国人无不佩刀。兵二,民一,妇无。   袅蹄音鸟蹄,银之别名,即马蹄银也。   杨可师曰:宁波人有以鱼须为尺者,色黑若牛角,柔若藤,盖出日本国云。   方声远云:“考《邺都三台碑记》:”铜雀已没水中,冰井尚留其半,金凤上有真武阁,乃独存耳。‘案《齐文宣帝本纪》:“天保九年八月,改铜雀曰金凤,金武曰圣应,冰井曰崇光。’则金凤铜雀一也,何以碑记之误若此?书之俟考。”   讠布字,普故切,谏也,未详出何书。 讠原字,仓先切,言语和悦也。《说文》:“徐语也。”又虞怨切,又遇玄切,义皆同。   《乐律参解》四卷,成都杨云鹤先生著,一号研涟先生,颇有发明。《先天图义管窥成疑》二卷,歙州黄为赤子心著,一号葵斋。   李成平家人朱老女,年二十余岁,患怯症,与诸药服,皆不愈。有能求方于神者,先掷笤于神前,以决可医不可医,而后求方焉。竹签三百余根,签书一药于上,于神前掣之,遇签书止字者,则方成矣。朱老女求得一方,服之立愈,甚奇。乃黄连、黄苓、黄柏、麻黄、乌梅、山查、竹叶、灯草之八味也。   朱雪鸿云:明时,松江顾仲言,幼时入陆文靖公宅观灯,为文靖所识拔,相从至京师,因入夏桂洲幕中。久之,以荐受尚宝司少卿。时严嵩入相,仲言识其奸,劝桂洲为之备,桂洲不纳。仲言乃持三百金,属西山僧某买一棺,贮寺中,而佯狂弃官,与群儿行乞燕市。未几,桂洲为嵩所谮杀,尸莫敢收,仲言伺夜与群儿负桂洲身首纳棺中。嵩心知仲言之为也,召而鞫之,仲言大声曰:“是我是我。然终不告公尸处也,问亦何为?且公已杀之矣,又欲弃其尸,此岂国法所在耶?”嵩意解,叱之去。仲言乃扶棺葬之乡,为文祭之曰:“古人曰:”一贵一贱,交情乃见。‘太师有焉。’一死一生,乃见交情。‘余小子何多让焉?呜呼哀哉!尚飨。“   方日生曰:“新城有洞山,长六七里,火而行,或广或狭,不一其处。偶一咳唾,响应若雷,六七声乃止。”   徐芳云:明末辅臣,温刻、周奢、孙愎、李醉。   往闻之长老云,岁在甲寅多乱,予初不之信。及按史传,尧之洪水,幽王之得褒姒,吕政之易嬴,新莽之篡汉,皆在是年。而今康熙甲寅,则有吴三桂之乱。其余比比不可竟数,亦阅世者之所当知也。   汪武曹言:“无锡有妖如火,夜飞入人家摄物,乃至数百石米,亦能携之去。惟怕铜锣、钢叉,有人以叉击火坠地,乃一草人。朱书仰焱夜魅巡视南城一带地方,又有击得者,则一纸虎。虎虽不人,亦能爪伤人,察之,必有一虫附体上,此必有妖人行邪术者为之。自北而南,今至无锡,行将入苏州界矣。”戴皖臣言:“此名麻城法。授之者,发誓不传他人,书符印入墨汁中饮之,而后传法。其发愿文云:”只愿今生图富贵,不顾七祖入酆都。‘云行此法者,其七世祖灵皆入冥狱。“武曹又言:”昆山有飞贼,夜入人家窃物,捉之,则飞身上屋,如鹰隼之疾,不知为人为妖。其脚迹甚小,常入徐道积家。“又言:”昆山有水,忽赤如血。而泗州、盱眙,夜有日出,色赤如血,方位常在己上。泗州望之,如在盱眙;盱眙望之,如在泗州,于初二、十六夜现。异哉!“   汪我武曰:“金山头织屦翁有句云:”长贫知米价,老健识山名。‘“   夏振叔《借山随笔》云:“李自成,陕西米脂县双泉都人。幼为僧,还俗,名黄来,鬻于姬氏牧羊。崇祯三年,入西川贼不沾泥营,自号闯将。祖海,父守忠,坟在米脂县城二百里外三峰子乱山中。崇祯十五年,知县任邱边大绶,令原葬人李成为前导,掘海棺。棺中有黑腕骨如墨,头额生白毛,长六七寸。守忠冢中,盘白蛇一,长一尺二寸,有角。初见人,昂首张口向日,顷之,盘卧如故。守忠骨节间,色如铜绿,生黄毛五六寸许。”   《筠廊偶笔》载宋郡高辛集有异人,不言姓氏,貌若五十许。乡之白发者,自言为儿时见之已如是。每夏饮人以水,有过者,辄呼曰“吃水吃水”。烈日下被羊裘无汗流;裸卧雪中,时饮以酒,一石不醉。   流贼中有号一堵墙者,即孙可望也。   应潜斋《性理大中》云:“科场搜检,始于贾似道。”   月字,鱼厥切,音月,神珠也。   康熙十三四年间,城知县赵昕贪黩,所得货载归故乡。时荒乱,乡人夺之,焚其居,赵亦随以狂疾卒于官。引发,人争拾瓦砾击之;又佯为儋负者,没其余赀。妻子贫馁,至不能营葬。代之者,平湖陆陇其也。到官之日,除弊政,绝馈遗,薪水取给于家,夫人率婢妾以下纺织给鱼莱。日与绅士之贤者,讲道论学,当午辄出粗粝共食。二年诖误去。去之日,留者訇訇殷殷遮道而哭,海内争欲望见其颜色。都人士称循良吏,必以陆当之,卒以魏总宪保举复其官。呜呼!贪黩者惨报若彼,廉洁者受用若此,居民上者,可以悟矣。   康熙戊午四月五日未时,娄东地震。   顺治间,吴梅村被召,三吴士大夫皆集虎丘会饯。忽有少年投一函,启之,得绝句云:“千人石上坐千人,一半清朝一半明。寄语娄东吴学士,两朝天子一朝臣。”举座为之默然。   明初军制,仿佛汉之南北军。锦衣等十二卫,卫宫禁者,南军也;京营等四十八卫,巡徼京□者,北军也。而所谓春秋班换兵,独取山东、河南、中都、大宁者,则又汉调三辅之意也。然太祖以卫兵分隶五府,独称五军营。自成祖聚兵北伐归,结营团操,始设五军、三千、神机三大营。时有胜兵四十万,以勋臣二人提督之。至己巳之变,于忠肃选骁骑十五万,分为十营,名曰团营。而其余者曰老家营,仍用勋臣提督,属大司马。天顺初,革团营,八年而复。成化初再革,二年而复,又增为十二营,曰奋武、耀武、练武、显武、敢勇、果勇、鼓勇、效勇、立威、伸威、扬威、振威,用中贵人监之,曰监枪。正德间,又简精锐六千人,分隶东西官厅为听征。嘉靖庚戌,罢团营东北厅,复设三大营,而改三千营为神枢营,特设提督勋臣一人;又时命文臣协理之,号曰戎政府。崇祯间,外有龙骧左、龙骧右、武骧左、武骧右四卫,为天子禁旅,名勇卫营;后又选京卫幼官应袭舍人六千充护卫,名选练营,而可用者,独有勇卫营而已。   杨可师曰:“康熙己未,遣官祭长白山,集议封典。部覆引五岳例,封为长白山之神。予时心窃疑之,以为岳宜称帝,而仅曰神者,不知始于何代。及壬戌冬,适泰安州,谒岱庙,读洪武初祭告碑文,有云:”予起布衣,不敢循旧典,妄加封号,敬称为太山之神。‘乃知历代原有封号。神之号,始于明太祖,而昭代因之,议者特未言其故耳。“刘献廷曰:”此百王之所不能易也,岂独昭代哉?“   康熙中,于成龙有三。一为总督,一为知府,一为参将,皆有贤声。   康熙丁未,见邸钞云:“六合开河,得黑玉指一枚,上嵌金牌,凿‘翼德’二字,疑张桓侯故物,但未知字是何体。”   宁都邱邦士维屏,临没,示子钅禾云:“食有菜饭,著可补衣。无谲戾行,堪句读师。”此真有见之言也。   姚江孙见龙,祝发为僧,号水月,居武林坝子门外。言人祸福,辄奇中,浙抚范觐公承谟师事之。康熙十九年庚申十一月十五日,卒于昆山,计其年盖一百五十有九云。   大原王茂京言:吴梅村于壬子元旦,梦两青衣来呼曰:“先帝召汝。”梅村以为章帝也,急往,乃见烈皇帝,伏哭不能起。烈皇帝曰:“何伤?当日不止女一人也。”语毕,命之退。至午门,见悬白牌一面,大书“限吴伟业于八月二十二日到此”。遂惊觉。后果以是年月日病卒云。   龙安梁抟九言:绵州生员张三颠,为张献忠所获。至成都司马桥,题诗桥柱云:“生为明朝人,死作明朝鬼。今赴此江流,不负此江水。”卒遇害。   又云:崇祯十年,李自成陷梓潼,教谕会稽詹嘉言遣百姓出城,贼杀之于坑子上。詹生平所著,有《蜀越互奇》一书。   台湾延平王郑氏,起于明天启四年甲子,至清康熙二十二年癸亥。福建提督施良逼降之。   郑芝龙子成功,成功子锦,锦子克爽,凡四传,计六十年。   施良于康熙二十二年六月十九日破澎湖,七月十三日自澎湖进兵,十九日至鹿耳门,入台湾。二十二日,延平王郑克爽奉故明鲁王第八子朱柏、朱慈广、侯刘国轩、伯马锡蕃等,奉表归降。荆南宁静王朱术桂一门八口,即日自尽。   清康熙二十二年,明永历三十五年也。钱,大于康熙钱,重一钱六分。以红铜为之,每千文作银二两(三十五当作三十七。时距永历亡已二十一年,郑氏铸永历钱)。   台湾郑克爽投诚后,设台湾一府,台湾、凤山、诸罗三县,而以台湾、厦门巡道统之。   明宗室同郑克爽降者九人:鲁王第八子朱柏,舒城王孙朱慈爽,荆州府宁静王子朱俨钅,建昌府益王孙朱镐,宗室朱镐,南昌府乐安王孙朱镐,荆州巴东王孙朱江,建昌府奉南王孙朱逵(原封建昌,永历改住广东),滤溪王朱慈氵。后朱江、朱柏、朱逵、朱俨钅,安插河南垦荒;朱慈广、朱浚、朱慈蓍、朱镐,安插山东垦荒。   郑克爽降日,奏缴延平王册一付,延平王印一颗,招讨大将军正印一颗、副印一颗,盖副印用以随带军前者。又郑成功受明御营御武副中军勋戚关防一颗,御营协理行在宗人府关防一颗,御营御武副中军总统御营军务印一颗,忠孝伯印一颗。   甲子东巡,衍圣公献孔融琴一张,周簋一具,王羲之《乐毅论》墨迹一卷,宋拓《圣教序》一卷,文与可《竹》一幅。   阎古古《塞上诗》云:“地高天近星辰大,春少秋多草木穷。”又《栈道诗》:“峰末有峰青汉插,地根无地黑江流。”又《观潮诗》:“月转中宵成白昼,水吞平地作青天。”皆奇句也。   莱阳董樵云:登州海市,不止幻楼台殿阁之形。一日见战舰百余,旗仗森然,且有金鼓声。顷之,脱入水。又云:崇祯三年,樵赴登州知府萧鱼小试,适门吏报海市。盖其俗遇海市,必击鼓报官府也。萧率诸童子往观,见北门外长山,忽穴其中,如城门然。水自内出,顷之上沸,断山为二,自辰至午始复故。   长山长四十里,去登州府北门亦四十里。   又云:涉海者云,尝从海中望岸上,亦有楼观人物,如岸上所见者。   乙丑年正月二十日,京师旧火药局地轰,坏屋伤人无数。丁大年云:明自洪武时,即藏火药于地。穴地深三十尺,实火药于中,上盖石板,再加横木,复覆以土,以备不虞。至崇祯十五年忽轰。十六年更藏八窖,今复发其五。   浙江学使者张衡,丁艰北归。将至高邮,烧其次子坐船。火光不上燎,船中器具皆无恙,尽囊橐镜子铜盘等皆。王金樵《读律佩Δ》有云:“雷发徽州典肆,内外扃藏金铁物,皆以类化,而封识如故。”两事颇相似。丁大年云:“雷有阴阳,阳者有声,阴则无声而能化物。张衡之事,非火也,亦雷之阴者也。”   康熙十八年七月二十八日巳时地震,京城倒房一万二千七百九十三间,坏房一万八千二十八间,死人民四百八十五名。   乙丑八月初六夜二更,浙抚大堂内火光如斗,自梁滚下,忽化为童子。惊呼守宿将卒逐之,下露台而梁折堂圮。   《史记。外戚世家》:窦太后崩,“遗诏尽以东宫金钱财物赐长公主嫖”。则是东宫者,太后所居之宫也,而后世概以称太子。考之西汉太后居东宫;东汉以后,太子居之,而东汉太后居长乐宫。   康熙二十三年七月,暹罗国由广东进贡方物三十九种,内象二只;孔雀八只,毙其二;六足龟八只,毙其三,余莫能知。   直隶获鹿县海山石,皆成松形。   康熙二十四年八月,建议侯林兴珠、提督刘兆麟,率福建藤牌手征罗刹国,胜之。   乙丑年九月,蒙古科尔沁多罗札克萨图郡王鄂齐礼、科尔沁镇国公和硕额驸那木齐、科尔沁和硕额驸二等台吉纳苏儿毕力克儿由喜峰口;巴邻多罗郡王纳木达、巴邻多罗额驸阿尔布潭由古北口;多罗郡王沙克沙僧厄由独石口;鄂尔多思多罗贝勒宋赖普由张家口,入阙(一本作关)问安。于十八日亲赐宴于城外芦沟桥,陈兵以观之。   宁古塔多榛树,止三尺许,而花大于车轮。夜开,人多不见,相传见者多死云(辽省处处皆有)。   宋牧仲云:“春花落瓣,秋花落朵。”   徐芳《悬榻编》云:“辛丑夏,如皋县伐木造海船,锯一十数围柏木,中有观音像,崖石、水竹、童子、鹦鹉之形皆具,乃止勿解。今以一面嵌县西门僧寺壁中,其一面不知所在。”   广东海关,二年额税银十八万三千四百二十九两一钱五分。   江南海关,二年额税银五万三千六百三十七两九钱。   宁波海关,二年额税银七万四千。   唐祭北海于洛州;宋、明祭于孟州;本朝改祭于混同江,从副都御史徐元珙请也。   康熙二十六年六月初四日,添设贵州七县,曰贵班,曰清镇,曰安平,曰安南,曰修文,曰永宁,曰毕节。而偏桥等二十五卫所,悉行裁并。   崔兔床先生《赠王克诚(克诚,疑王克承)先生园亭诗》有句云:“石身偃仰犹堪丈,松意萧疏不受官。”先生取为座联。   有叩阍人蓝理,自言破澎湖时,洞腹出肠,力战不已。上授以副将,未几,迁总兵。案前古纳肠而战者三人,晋克、齐彭乐、唐郭琪也,今得蓝理而四矣。   宋时,殿试分五甲。朱考亭中高宗绍兴十八年状元,王佐榜第五甲第九十名,此其据也。   明宗室科举,始于天启辛酉年,允大冢宰李日宣之请也。盖欲借此以减宗禄云。   张司马煌言《甬东道上诗》:“国亡家破欲何之,西子湖头有我师。日月双悬于氏墓,乾坤半壁岳家祠。惭将赤手分三席,特为丹心借一枝。他日素车东浙路,怒涛岂必是鸱夷。”   三族始于秦孝公;五族始于北魏太武帝;九族始于隋炀帝;十族始于明成祖。   祁班孙,字奕喜,山阴之梅市人。父彪佳,崇祯时巡按南京;弘光时,又为巡抚,俱有清节。国变,衣冠正笏,坐荷花池沈死。班孙不应试,肆力为诗古文,好结客。康熙元年,以与魏井交,流宁古塔,至则赂其督帅弛约束。四年,脱身归,匿梅市一年,颇为人知。守令以下物色之,乃下发为尧峰僧某弟子,号曰咒林明,主常州马鞍山寺。喜谈议古今,而恶讲佛法,缙绅先生多疑之,而莫有知其姓名者。言明末事,辄扌面恸哭。十二年十一月十一日,忽沐浴曳杖绕室大呼曰:“我欲西归,有缘者随我。”如是者终日,观者如堵,骇不敢近。入暮,跏趺垂眉,久之,忽张目曰:“动一念矣。”遂卒云。   李壮序《杜诗》,称元太监纽怜,请以草堂崇祀杜甫,得谥文贞。载在《虞奎章集》中。   汉光武时,省官止七千五百余员;唐时文武官一万八千八百余员;明洪武初,武职二万八千余员,锦衣卫二百十一员;至成化间,武职增至八万一千余员,锦衣卫一千七百余员。   康熙间,文武一万五千六百员,而八旗武职不在是数。文职在京正杂大小二千五百四十六员;直隶正杂五百四十六员,学官三百十五员;江南正杂七百五十九员,学官二百五十六员;山东正杂四百五十七员,学官二百三十八员;山西正杂三百九十二员,学官二百零一员;河南正杂三百四十八员,学官二百三十员;陕西正杂四百八十七员,学官二百九十员;湖广正杂六百三十员,学官二百八十六员;浙江正杂四百二十四员,学官一百七十四员;江西正杂四百八十四员,学官一百八十二员;福建正杂三百四十七员,学官一百三十四员;广东正杂四百五十员,学官一百九十一员;广西正杂三百十八员,学官一百十四员;四川正杂三百五十三员,学官一百九十八员;南正杂二百六十五员,学官一百一十员;贵州正杂一百四十四员,学官八十二员(共一万一千九百五十一员)。武职,直隶、山西三百六十六员;陕西三百三十九员;山东一百二十八员;河南三十五员;江南四百十六员;浙江二百零六员;江西一百零九员;福建一百九十七员;湖广一百八十九员;广东二百七十六员;广西一百九十八员;南一百员;贵州九十二员(共二千六百五十三员)。   明设蓟辽总督,辖顺天、永平二巡抚;宣大总督,辖宣府、大同、山西三巡抚;三边总督,辖延绥、甘肃、宁夏三巡抚。   明之内阁,中书省也;六部,尚书省也,惟无门下省耳。然六科之设,即所以补之。   阁拟上,或改票,或依拟;司礼秉笔票朱,发下锦衣卫直房,分送六科;六科然后发部。   阁票分送诸辅,其权则在中书。   锦衣卫职掌有四:护卫一也,缉访二也,刑名三也,直房司□四也。明制:诸镇先有总兵,后添设巡抚,其署衔则曰参赞军务;其无总兵官及后设总兵者,则曰提督军务。   明蓟辽总督驻密云,三边总督驻固原,宣大总督驻□□,甘肃、宁夏、延绥曰三边。后以总督驻固原,更曰四镇。   今人称督抚纠参之本曰“露章”,不知露章之名,盖始于汉时何武也。武为扬州刺吏,所举奏二千石长吏,必先露章,服罪者为亏除免之而已。今其名存而其义不可问已。   丙寅年,荷兰噶屡吧王耀汉连氏甘勃氏,差使者宾先巴芝、通事林奇逢等,进贡方物四十种:大珊瑚珠一串,计六十八颗;照身大镜二面;奇秀琥珀二十四块;哆罗绒十五匹,内黄色一匹、白色二匹、乌色四匹、朱红色二匹、葡萄色一匹;中哆罗绒十匹,内红色二匹、乌色八匹;织金大绒毯四领;乌羽缎四匹;绿倭缎一段;新哔叽缎八匹;中哔叽缎十二匹;织金花缎五匹;白色杂样细软布共二百一十九匹;大自鸣钟一座;大琉璃镫一员;聚耀烛台一悬;琉璃盏异式计五百八十一块;丁香三十担;冰片三十二斤;蜜甜肉豆蔻四瓮;镶金小箱一只,内丁香油一罐、蔷薇花油一罐、檀香油一罐、桂花油一罐;葡萄酒二桶;大象牙五枚;镶金鸟铳二十把;镶金马铳二十把;连彩色皮袋二十佩;精细马铳十把;连绣彩皮袋十佩;精细小马铳二十把;短小马铳二十把;连火石一袋;精细鸟铳十把;镶金佩刀十把;起花佩刀二十把;双利刃剑十把;起金花单利刃剑六把;照星月水镜一执;照江河水镜二执;雕制夹板三只。   丙寅五月,内土鲁番国回王阿不喇米札法儿减的也民巴哈都儿阿子汉,遣使无路火者等,进贡西马四匹,达马十匹,单峰骆驼二只,鸦虎一联,黑鹰一联,西洋布二匹,玉石一千斤,金钢二钱,西弓二张,西品二块。   粤东人有《咏时事诗》:“大将赐来黄带子,亲王自领绿旗兵。”又《送人发遣辽东诗》,中联云:“南国佳人多塞北,中原名士半辽阳。”皆绝唱也。   王文恪公曰:“周之时有三朝,库门之外为外朝,询大事在焉;路门之外为治朝,日视朝在焉;路门之内曰内朝,亦曰燕朝。”玉藻曰:“君日出而视朝,退适路寝听政,盖视朝而见群臣,所以正上下之分;听政适路寝,所以通远迩之情。唐皇城之北南三门曰承天,其北曰太极殿,又北曰两仪殿,古之外朝、正朝、内朝也。宋时,常朝则文德殿,五日一起居则垂拱殿,大朝贺则大庆殿。侍从以下,五日一人上殿,谓之轮对。必述时政利害,内殿引见,亦或赐坐,盖三朝之遗意焉。国朝,大朝会则奉天殿,即古之正朝也;常朝则奉天门,即古之外朝,而内朝独缺。然华盖、谨身、武英等殿,犹内朝之遗制也。”   梁林先生《赠崔兔床诗》曰:“白头何处说中原,短筑无声泪已吞。筚路半荒公子室,虬谁返大夫魂。秋惊<韦长>矢呼龙子,戍冷蒿藜走兔村。惜杀函关旧兵法,西风吹恨上夷门。”   万都尉炜第七子,出姓许,在旗。为仪真知县时,刘雪舫在江北往拜之,刺署眷弟。许见之,甚怒,不为礼,以其布衣而俨然眷弟也。王昆绳曰:“其怒也固宜。许为瑞安大长公主子,与光宗同行辈;刘则新乐侯公子,与烈皇帝同行辈,是当称晚矣。”克承先生曰:“先朝戚畹通不叙行辈,大率以眷弟往还。瀛国太夫人八十寿,嘉定伯周奎署锦屏,亦止眷弟,他可知矣。”异哉!   梁林先生《赠栖霞瞿庵和上诗》,其一云:“入眼残山十五年,大江南北影凄然。六朝水逝荒钟下,百战人余夕照边。白首芦花悲雁塞,枯心柏叶问龙禅。石铛折脚黄梅熟,消息应先智者传。”其二云:“孤磬残椒礼白云,高丘兰若再逢君。三生梦冷鹧鸪语,万壑声消雀鼠群。雪窟坐从天外老,风涛不向定中闻。晨宵起看峰头日,别有心香柏子焚。”   王昆绳曰:“二十一史中,两汉、晋、六朝、隋、唐皆曰‘书’,南、北、五代、宋、辽、金、元皆曰‘史’,不知史乃官名,不可以名书也。虞、夏、商、周皆名‘书’,而‘史记’云者,史官之所记也,名不正则言不顺。千年以来,无人发此义。一字之失,所关不小。”   刘青士、潘文山、朱子皇偕隐处州缙云县,易衣而出,耦耕而食。岁轮一人出游,一人办赋役,一人力田圃。所著之书甚众,前朝史传,已有成书。张苍沦云。   人当少年时,用力于心思;中年时,用力于言行;老年时,用力于文章。   中湘王何腾蛟,字云从。镇国公堵荫锡,字牧游。阁部史可法,字宪之。   蔡瞻岷曰:“治天下必用申、韩;守天下必用黄、老。”   又曰:“明只一帝,太祖高皇帝是也;明只一相,张居正是也。”   瞻岷论史,于司马子长后,最叹服陈寿,以为有良史之才。   马嘶如笑,驴鸣似哭。   凡泛水诸禽,其脚中空外连,如鹅鸭之类是也;水边诸禽,其脚皮半连,如鹤鹭之类是也;若鸡不近水,则中实不连矣。李含英云。   临关在邢台县南。关左倚高山,右临水,势甚雄壮,然山顶之烟墩炮台,今诚虚设矣。个臣云:彰德府道南半里许有土台,台高二丈余,阔里许,上造小圆城,城内松柏甚茂,扁曰“古里城”。   明世宗命内臣苏杭织造,大学士杨廷和曰:“历考洪武、永乐,下及天顺,并无此。有之,惟成、弘间一行耳,可谓织造为累朝故事乎?”廷和由此致仕。   凡木围五六尺长八九丈者,非数百年长养不成。即有成者,中多虚空,凡虚空起于内灌。有天灌者,自上灌注而下;有地灌者,自下蒸湿而上;有人灌者,中有朽眼,湿从而入,气蒸而上,湿注而下。故大木即有十余株,可采用者,不过三四而已。   丰熙,鄞人。与其子坊,皆善造伪书。   乳香、薰陆香考异。恭曰:“薰陆,形如白胶,香出天竺者色白,出单于者夹绿色,香亦不甚。”曰:“案《广志》云,薰陆香是树皮鳞甲,采之复生。乳头香生南海,是波斯松树脂也,紫赤如樱桃,透明者佳。”禹锡曰:“案《南方异物志》云,薰陆出大秦国。在海边,有大树,枝叶正如古松,生于沙中。盛夏,木液流出沙土,状如桃胶。夷人采取,卖与商贾;若商贾不至,则自食之。”宗曰:“薰陆木叶类棠梨,南印土界阿叱厘国出之,谓之西香。南番者更佳,即乳香也。”   江宁孝陵之侧,为灵谷寺,乃太祖以此地易宝志公塔处也,颜曰“天下第一丛林”。大殿悬齐景阳钟,钟界为二十四方,方悬一杵焉;界各为律,清浊高下,各为一音,略如今之韵锣焉,而备之于一钟,异哉!   吴三桂即伪位于衡州雁峰寺侧,筑坛而祀。祀文用檀香版镂字,涂以石青;燔柴用纯牛杀之,去污秽,实以檀末而柴焉。   董显忠,绰号董浑,为王铁山标下将官。尝送铁山归高邮,以铁山力,至南布政。子廷恩,字天与,今为衡永郴道。   南曲靖府知府李率祖,字素园,铁岭李氏也。王辅臣为总兵时,与之交好。辅臣升平凉提督,王景为总兵,与率祖不协。率祖参其放饷不会同文官,平西参其多事。上命大臣勘问,景革职,率祖降级。   宣城令吴正中,绍兴人。起家吏员,入为兵马司,随洪经略至湖广长沙守道。   长沙总统将军高起龙,妻陈氏,庐州人,幼为张献忠所掳,后归高氏。起龙总兵南时,有南府经历陈某者,庐州人,往谒高,值高他出。其妻闻陈庐州人,疑之,立屏后,问其家世、居处、父母名氏皆合。又曰:“有姊幼为贼掳去,不知所在。”高夫人曰:“汝识其人否?”曰:“忘之矣。但予幼时顽劣,姊强负予,予曾啮姊臂伤焉。惟记此事。”高夫人大哭而出,乃兄弟也。陈因以得所,升武清知县云。   楷树子如蔓荆实,有红黑二色。黑子打油,可以点灯;红色者中空,无用也。   郝天挺《唐诗鼓吹》,出手腐板可厌,何近人家弦户诵乃尔!无怪其出手即作学究语也。   偶与宗夏论《易》,因谓之曰:“《易》无思也,无为也,本是说易,易即是蓍卦。诸家皆就人上说去,于是有无将迎不安排之说。此处,考亭之说为得之。”   又论《老子。不尚贤章中》云:“‘不见可欲,使心不乱’,乃承上二句言。盖贤也货也,皆可欲也。上之人尚贤贵货,是示民以可欲而乱其心也;惟不尚不贵,则不见可欲,而使民之心不乱。本是明白直截,后人却截出此句,就自己学术上说,反说老子说得不是。嗟嗟!不深理会其言,而遽非之,宁不令柱下笑人邪!虚其心,实其腹,弱其志,强其骨,四其字皆就使民上说。”   偶与日宏论诗,因谓之曰:“性情一也,而有十五国之不同,微乎危矣。”   乘除之法,唐九执婆罗门,以书为计,其学不传久矣;回回土盘,未广流布,世亦无有知者;泰西来宾,书数始为合一。余别有《序》一通,推论其故。汤道未更制方筹,尤为奇创;与盘珠而三,皆绝世之奇构也。   徐炳文,梅堰人,孔东塘门人,尝辑《二十一史孝子传》。读其《两晋》一册,殊有可观。   辛未春,戛尔旦提兵忽抵西口(噶尔丹内犯,在庚午夏,此误),京师戒严,每牛录下枪手派至八名,几于倾国矣。城内外典廨尽闭,米价至三两余。   曾天妹,青藜幼子也。青藜死,榇归,其如夫人亦死。天妹幼无所归,奉世抚之如子,此今人之所难也。   舟中读张戴人《儒门事亲》一书,觉耳目一新,颇有悟入处,真医学士中申韩也。   寒山赵凡夫先生六书之学,近代人无出其右者。其《说文长笺》,虽未尽合于理,然亦弘博可观矣。先生以谐声之故更求之等字。有真定淖公,先生师之,供养于法螺庵,与先生衡宇相望也。   淖公精《五天梵书》,以大梵书题法螺庵额,曰“达摩商亻去”,至今犹在。   洪武二十三年,《洪武正韵》,颁行已久。上以字义音切,尚多未当,命词臣再校之。学士刘三吾言:“前后韵书,惟元国子监生孙吾与所纂《韵会订正》,音韵归一,应可流传。”遂以其书进。上览而善之,更名《洪武通韵》,命刊行焉。今其书不传,仍行《正韵》。   今爰书中,有大诰减一等,自死罪外,无一不然,此未知立法本意者也。明太祖颁行《大诰》,一切官民人等,户户有此一本。若犯笞杖徒流罪,有者每减一等,无者每加一等。今民间虽有此本,顾概有减等,而不闻有加等,此因仍之误也。然徒杖笞减一等者,犹未相远;流配一减,即为徒罪。以律“二死三流”,同为一减故也,因以流罪废而不用,而律为空设矣。然流罪下死刑一等,尽有情罪深重者,降而为徒,法实不蔽,奈何因仍而不改乎?   明禁中,端午有龙舟骠骑之戏。骠骑者一人,骑而持帜前行,后骑继之,各于马上呈弄伎巧,盖以习骑乘云,实元制也。龙舟,似亦有习水师之意。   永乐时,禁中有剪柳之戏。剪柳,即射柳也。陈眉公云:“胡人以鹁鸽贮葫芦中,悬之柳上,射之。射中葫芦,鸽辄飞去,以飞之高下为胜负。往往会于清明端午日,名曰射柳。”   宣德十年十一月朔,当颁历,以是日日食,移于十二月朔;成化十五年十一月朔,值冬至,移十月朔;弘治三年十一月朔,值冬至,移望日。前此颁历,皆在十一月朔,嘉靖间,始改十月云。   旧制,殿试在三月朔日。成化八年,以悼恭太子发引,改于十五日,至今因之。   正统十一年正旦日立春,礼部言:“二节同一日,宜杀立春日。”从之。天顺五年十一月十一日万寿圣节,又值冬至,礼部言:“二节当行庆礼。”然致词各异。   儒者谓管仲煮海,为伯国之术,然历代行也,未有能废者。明朝国赋,所资于盐尤溥,以近日计之,岁岁入余盐课税等银约一百万三千两有奇。各边中盐引价约五十六万七千两有奇,其于全赋,盖五之一云。   永乐取举人监生年少者,入翰林院习夷字,以通事为教师。科举时,任其应试,卷尾识译书数十字。三场毕,送翰林院定去取,仍送入场填榜,盖优典也。中榜后,改为庶吉士,仍习译。其后习译益多,中第者益众,有一榜中三十余人者。天顺中,以奔竞者多,乃革之,而用民间子弟。   洪武乙丑科,丁显为状元,练子宁为榜眼,花纶为探花。子宁有《送花状元归娶诗》,以状元称花,不晓其故。考宋时称鼎甲者,皆为状元,或以是也。是年,黄子澄以三甲改庶吉士,今状元考与翰林题名,皆以黄为探花,而遗纶名。盖是科题名碑有缺,故误传耳。   曹鼐以典史中状元,人皆知之。洪武辛未,榜眼吴言信,福建邵武人也,以钞局副使中,人多未之知也。正统壬戌,又有松陵驿丞郑温中第。   嘉靖中,南给事高鹤者,绍兴人也。尝具疏劾严氏姻亲,忤旨降县丞,稍迁凤阳属邑令。偶有严氏家奴,乘传过其邑,鹤执之,杖至六十,曰:“烦尔以此杖寄尔主。”不久为严所中,免官。陶祭酒撰《高墓志》,不载此事。   严嵩末年,有分宜令,麻城人也,忘其名。在京候嵩于私第,坐旁室中,俄有家奴从内出,令见而起,奴乃叩首令前,令惊曰:“若何为行此礼?”奴曰:“我主盛满已极,旦夕祸作,奴辈皆不免,此时得公稍宽捶楚足矣。”严氏败,令治其家,是奴亦在治中。令识其人,特释之。呜呼!此奴贤知,过其主远矣。   杨继盛《劾严嵩十恶》,内有子孙冒边功一事,下兵部查覆。聂公豹为本兵,袖一稿,谓诸司曰:“吾意已定,此功皆实不虚,诸君勿多言。”是时王公遴为主事,与同官齐声曰:“此稿乃某人所为,不可用。公今日当为万世持公论,何但为一时免祸计耶?”聂艴然起,入火房,且行且诟,趣具稿奏。时杨公博、张公时彻为左右司。杨默然无言,张言此事不可但已,牵杨袖随之入,谓聂曰:“如公所言,则事激而祸延缙绅不休,不便。愚以为第缓之可耳。公何不说严公,使自辞军赏,则部可无覆,而诸司意释,公论且不废矣。”聂大悟,从之,于是疏入。肃皇听其辞,而更受锦衣百户,诸贤幸无摧折,张一言之力也。   陈文伟,武昌人,膂力过人。尝五更之田间,猛虎扑地而来,乃两手搏虎肩,而足蹴虎势,虎死。后应会试,场屋火,以右手抵墙头,左手持同事人履,肩而出者几千人。火势迫,乃揖后至者曰:“吾力只此矣。”遂名动天下。后为山东安丘令,流贼百余人掠库,文伟敕群吏:“第谨簿书。诸宝藏,吾无虑也。”群贼大掠库金去。良久,问左右曰:“贼去几何?”曰“三十里矣。”敕左右以一骑一弹来,驰赴之,问诸贼孰为首者,弹左耳,中之;又弹右耳,中之,贼大骇,伏地请死。文伟曰:“好为我送库金还。”群贼惟命,文伟以一骑尾其后。抵县,群贼请死,文伟曰:“我何有诸贼奴?”各杖三十遣之。文伟自负拓弛,意不以见功也,御史竟以纵贼论劾,免官罢归。   穆庙在裕邸时,邸中例有所给,于常禄外,积户部者三岁弗敢请,岁用窘甚。承奉谋之曰:“非贿世蕃不可。”请王帑得千金,以王命谒世蕃而致焉。世蕃欣然受之,以属户部,即与三载给。世蕃时夸于人曰:“天子儿尚行金我,谁敢不行金者?”华亭谈其事曰:“世蕃真天大胆也。”   乡贤名宦有祠,公典也。不惟有司不当私其人,虽子孙亦不当私其祖父。昔刘阁老健为相时,河南有司欲以其尊公及一某公并入乡贤,告之刘,刘谢曰:“吾乡贤祠,有二程夫子在,吾父何敢并焉?至如某公,固自当入。”呜呼!刘公之见远矣。夫祖父无明德,而强列俎豆,是辱之,非荣之也。近日士夫无一不入乡贤,木主委积,至列之案下,谓此乡宦祠,非乡贤祠也。   画者,象也;值其画者,变也。潜龙勿用者,辞也;用其辞者,占也。斯义不明,而附会无不至矣。   《易》终于《未济》,斯天道之不穷乎?《书》终于《秦誓》,斯气运之将变乎?《诗》终于《商颂》,斯文弊之复质乎?《春秋》终于《获麟》,斯王道之永久乎?   泾野先生尝言:“居要有九病,见善忘举者妒;知恶不劾者比;依违是非者谲;借公行私者佞;意存觊觎者狡;惧祸结舌者偷;指摘疑似者刻;怒人傲己,盖其所长而论者忿;喜人奔竞,护其所短而荐者贪。九者有一于此,终亦必亡而已矣;开诚布公,九病可以勿药而愈矣。”   古诸侯多天子继别之支子,故不得犯天子以祭始祖;大夫多诸侯继祢之支子,故不得犯诸侯以祭先祖,周道然也。汉唐以来,则无是也。礼以义起,报宜从厚,今士大夫之家庙,虽推以祭始祖亦可也。   李长卿《松霞馆赘言》曰:“问鼠无牙,牛无齿,虎无脾,兔无唇,龙无耳,蛇无足,马无胆,羊无神,猴无臀,鸡无肾,犬无肠,猪无筋,十二属各有不全,草木子论之当矣。然子何以属鼠也?曰:天开于子,不耗则其气不开。鼠耗虫也,于是夜尚未央,正鼠得令之候,故子属鼠。地辟于丑,而牛则辟地之物也,故丑属牛。人生于寅,有生则有杀,杀人者,虎也。又寅者,畏也,可畏莫若虎,故寅属虎。卯者,日出之候,日本离体,而中含太阴玉兔之精,故卯属兔。辰者,三月之卦,正群龙行雨之时,故辰属龙。巳者,四月之卦,于时草茂,而蛇得其所。又巳时,蛇不上道,故巳属蛇。午者,阳极而一阴甫生,马者至健而不离地,阴类也,故午属马。羊啮未时之草而茁,故未属羊。申时,日落而猿啼,且申臂也,譬之气数,将乱则狂作横行,故申属猴。酉者,月出之时。月本坎体,而中含太阳金鸡之精,故酉属鸡。戌时方夜,而犬则司夜之物也,故戌属犬。亥者天地混沌之时,如百果含生意于核中,猪则饮食之外,无一所知,故亥属猪。”   “问二十八宿之属,其义何居?曰:即前十二属加一倍者也。亢金龙,辰宫也,角木蛟附焉。蛟,龙类也。房日兔,卯宫也,氐土貉心月狐附焉。貉狐,兔类也。尾火虎,寅宫也,箕水豹附焉。豹,虎类也。牛金牛,丑宫也,斗木獬附焉。獬,牛类也。虚日鼠,子宫也,女土蝠危月燕附焉。蝠燕,鼠类也。室火猪,亥宫也,壁水<豕俞>附焉。<豕俞>,猪类也。娄金狗,戌宫也,奎木狼附焉。狼,狗类也。昴日鸡,酉宫也,胃土雉毕月乌附焉。雉乌,鸡类也。觜火猴,申宫也,参水猿附焉。猿,猴类也。鬼金羊,未宫也,井木犴附焉。犴,羊类也。星日马,午宫也,柳土獐张月鹿附焉。獐(案,獐原作帘)鹿,马类也。翼火蛇,巳宫也,轸水蚓附焉。蚓,蛇类也。子午者,天地一定之位;卯酉者,日月所出之方。故八宫皆二,而四宫独三。”李长卿何人?可谓发人所未发。   崇祯壬午十二月十六日,贼众数十万,于钟祥石牌作梁渡兵。二十七夜,风大作,船尽碎,次日复成之。三十日平明逼郢城,惟援剿总兵贵州温如珍先日方至,立营未定,力战不胜,死伤者众,率麾下数百人冲阵而去。癸未元日,贼分兵破江陵,总兵钱申选、巡抚李振声、钦天监博士杨永裕俱为贼擒,五营将士或杀或降者无算。巳时陷城,抚军宋一鹤、留守沈寿崇、邑令萧汉、巡抚中军李佳应死之;守备王、知府王玑降贼;守道张凤翥、通判张国运越城潜逸。闯贼李自成伪称“奉天倡义文武大元帅”;罗汝才亦称伪元帅;诸贼目,则有伪政府侍郎、从事、防御、府尹、州牧、县尹等名;改承天府为扬武府。   崇祯十六年春,左帅移师东下,掠两岸船俱尽,止于九江。夏五月晦日,陷会城。先是,张献忠为督师杨武陵困于玛瑙山,仅以数十骑遁去;迨破襄阳,其众不满千人。乃遁于六安山中,逾年始出,陷蕲州蕲水。既陷黄州,益以麻城里人叛党洪明诸逆及黄属新附之众,各数万人,其势益张,渐有饮江之志。密遣奸谍,遍布城中。而楚藩所募护卫新兵弁领张以敬者,黄冈诸生也。尝奉教,楚藩督过之,因与贼通,约为内应,献贼遂从樊口涉江而上。故相贺文忠闻之,亲启楚藩,请发镪犒士卒,议守御。楚藩不以为虞,曰:“终朝寇警。寇若骑母猪,亦应至矣。”监军王杨基,适奉巡抚江北之命,闻寇逼欲去,贺公涕泣挽留不得。二十八日,遽扬帆西渡,防守镇箪兵亦逃走,人心汹汹。前三日,有发以敬等逆谋,冯生云路以告贺公,公不决,密问抚军。抚军大笑,斥为狂生。于是以敬等惧诛,谋益急矣,遂酿成鄂城之陷。   周献之云:洋铅查滓在上,锡之查滓在下。   经略图海围平凉,据高原以临城中,日发巨炮,历半载余始克。城中人拾炮子十三斤者万余,小者更仆不能数也,然止伤一老人行汲者,余皆打空地中,堆积如山。事定,居人创火神祠以报神德,即以炮子砌祠地,彰神功也。   凡新考选给事到任后,三日不出门,待诸先辈来拜,行交拜礼也。交拜起坐礼,礼后连叩首。凡曾任给谏者,皆来交拜。三日后,始出门答拜诸客,不敢为客以僭先辈之故也。   凡巡防盐关差,皆有精微批一纸,以为凭限。批发自内阁,而科臣批之。   大兄云:满洲掳去汉人子女,年幼者,习满语纯熟,与真女直无别。至老年,乡音渐出矣,虽操满语,其音则土,百不遗一云。予谓人至晚年,渐归根本,此中有至理,非粗心者所能会也。予十九岁去乡井,寓吴下三十年,饮食起居与吴习,亦自忘其为北产矣。丙辰之秋,大病几死。少愈,所思者皆北味;梦寐中所见境界,无非北方幼时熟游之地。以此知汉高之思丰沛,太公之乐新丰,乃人情之至,非诬也。   陈砀(一本作阳),字石文,江西南昌人。曲靖府同知,以科场入帘。《礼记》“仁者如射”,如误作若,降三级。后授益阳知县,无任可到。闻平西死,自请来衡招抚胡擎天等,吴国贵斩之于泉溪渡。   孔明之出祁(案,祁原作岐)山,以攻为守者也。隆中已知天下大势终于三分矣,而出师不已者,不如此;欲求三分,不可得也。譬之弈棋,能侵人,始能自治,否则坐而待之耳。彼谯周辈何足知之!   《青田事功》,不少概见。“独与太祖论相”数语,不惟知人,并能自知;而为相之道,圣人复起,亦不能易也。可谓天挺人豪矣。   藤黄出海南,聚蛇屎熬炼而成,故有毒,能杀人。王维章云。   麂皮之有扌乞搭者,乃以粟米压成者也。余向以为生成者,茹紫庭言,始知之。   李胡拜为湖广提督;杨来嘉为襄阳总兵,驻谷城。胡拜来谷城,来嘉擒之,以献平西。胡拜后死于贵州。   明南京御史外转者,止于知府耳。谚曰:“南道如老虎,转出作知府。”   明季,两司见巡按,用青壳手本,外贴一红签。   嘉、隆两朝书目:《明伦大典》,《钦命大岳录》,郑晓吾《学编》,高岱《皇明鸿猷录》,薛应旗《宪章录》,王世贞《国朝纪要》,吴瑞徵《两朝宪章录》,范守己《肃皇大纪》,王世贞《史乘考误》,劳堪《宪章类编》、《皇明名臣类苑》,夏言《桂洲奏议》,胡端敏公《世宁奏议》,严嵩《南宫奏议》,刘天和《关陕奏议》,刘天和《督抚奏疏》、《渭崖疏要》,毛伯温《议处安南疏稿》,王仁《抚夷节略》,王世贞《异典述盛事述》,刘天和《安夏录》,司马泰《西虹疏草》,沈越《案陕马政》、《皇明经济录》、《皇明疏议类钞》、《两朝疏钞》、《嘉隆疏钞》,樊继祖《云中抚平录》、《湖北民隐录》,汪宗尹《少泉疏稿》,杨允绳《抑斋疏草》,冯南江《行谊录》,高拱《南宫奏牍》、《功臣封爵考》、《名臣言行录》、《史鹿野奏议》、《麂野云中奏议》,沈越《清查京卫冗食奏疏》,沈越《嘉隆两朝闻见记》。   洪承畴经略滇、黔,兵饷之外,岁给银五万两,以供其用。   倮倮奉土主之神甚谨。其像三首六臂,项挂髑髅。有讼官不能决者,则令其誓于土主之前,甚则于神前热油锅百沸,置一钱于油中,两造以手入油拾其钱。直者略无损伤,屈者臂手糜烂。   倮倮娶妇,则请兵于官以劫之,妇家亦以兵守。劫归未合,妇辄逃去,入深山中,与私男子野合,有孕而后迎归。所欢曰马郎,归夫家,永与马郎断绝矣。   巡按,七品官耳;其中军,则参将也。   巡按于诸有司卓异者,荐之于朝;次则奖之,给之以银两而已。顺治初年,一有司,满洲人,按君奖之以银,大怒,掷之于地。   明季总督巡抚宴按君,按君以赏封犒其中军。清初犹有行之者。   只旧草井,盐井也,在南武定府元谋县。   康熙甲戌殿元胡任舆,江南上元之胡氏,世有厚德。鼎革后,南京旧家仍守故宅者,惟胡氏耳。殿元之祖,字复之。每于除夜置酒,男女分坐,诸家人男妇,亦下坐于两旁。必举杯训其子曰:“吾徒读书人何所能?经营家计得以温饱者。”指诸奴曰:“皆若辈力也,当善视之。”江南人咸目为长者。其长子禹冀,字□赞,领乡荐。任舆,江南解元,今又大魁天下,人以为积善之报。胡氏祖以打金箔为业,至今人犹称之为“胡金箔”焉。   复之有庄,与马士英之庄邻,田甚腴。士英令其子以三千金强买之,复之无难色。未几国变,田仍归胡,官价半原直耳。田中秋成已熟,马氏之工本也。   江宁殿元,焦弱侯、朱之蕃兰、今任舆,甫三人耳。   李太白诗曰:“杨花落尽子规啼,闻道龙标过五溪。我寄愁心与明月,随风直到夜郎西。”茹紫庭曰:“王昌龄为龙标尉。龙标,即今沅州也。又有古夜郎县,故有‘夜郎西’之句。若以夜郎为汉夜郎王地者,则相去远甚,不可解矣。甚矣!古人之诗,不易读也。”   明时,群僚被劾者,自衙归私宅,则下轿帘以障之,于门揭“注籍”二字,闭门以待命。   明南畿,凡阅操分二日。第一日,则兵部职方司郎与科道莅其事;次日,则内外守备与大司马莅其事。第一日,职方为主,有待科不待道之规例焉。   崇祯间,左懋第以吏科查阅南京兵马钱粮,与大司马并坐。   明三边总制,驻札固原,军门为天下第一,堂皇如王者。其照墙,画骐辚一,凤皇三,虎九,以象一总制三巡抚九总镇也。河西巡抚驻蓟州,河东巡抚驻花马池,陕西巡抚驻西安;甘、凉、肃、西、宁夏、延绥、神道岭、兴安、固原,各一总兵。   韩世琦,乃蒲州韩广之孙也。幼被掳,故隶汉军籍;其母其弟,犹在蒲州。母终身不一至其子衙署,以满汉衣服不便故也。母亦贤矣。   祖心大师,乃韩日缵之子也。   霍山黄鼎,字玉耳,霍山诸生也。鼎革时起义,后降洪经略,授以总兵,使居江南。其妻独不降,拥众数万,盘踞山中,与官兵抗,屡为其败。总督马国柱谓鼎“独不能招汝妻使降乎?”鼎曰:“不能也。然其子在此,使往,或有济乎?”国柱遂使其子招之。鼎妻曰:“大厦将倾,非一木所能支。然志士不屈其志,吾必得总督来庐一面,约吾解众,喻令发。然吾仍居山中,以遂吾志,不能若吾夫调居他处也。”其子覆命,国柱自来庐州,鼎妻率众出见,贯甲铁兜鍪,凛凛如伟丈夫,如总戎见制台礼。遂降,终不出山。黄鼎居江南久,后屡与郑氏通。郎总督时,事败,服毒死。   明成化辛卯,北京慈仁寺刊《篇韵》,礼部左侍郎眉山万安《序》云:“粤自开辟以来,卦画书契之文生;而后篆隶行草之体出,虞庭康衢之歌谣兴;而后《雅》《颂》《离骚》之词作。逮汉哀平时,杨雄采《史籀》以下诸体,著《训纂》。永元中,许慎兼采之为《说文》,梁顾野王增加为《玉篇》,凡偏旁同者,皆以类而聚;沈约始分四声,为《切韵类谱》,隋陆词辈又增加为《韵略》,凡音响协者,皆以类而集。唐天宝中,孙忄面兼收雅俗,改《切韵》为《唐韵》。大历中,李阳冰崇尚《说文》,以其无翻切,乃取孙忄面《切韵》附益之。祥符中,陈彭年校勘《玉篇》,又增修《唐韵》,更名《广韵》。然《玉篇》类形而不类声,《广韵》类声而不类形,类形主母以统子,类声主子以该母也。景中,丁度加修《广韵》为《集韵》,司马光为《类篇》,此”篇韵“之名所由始也。司马又尝科别清浊,为二十图,以三十六母列其上,推四声相生之法,为《指掌图》,自谓天造神设,以便学者。厥后,李焘作《类韵编》,郑樵作《六书略》,黄公绍又作《韵会》,六书之义,至此大备矣。金王与秘推广《玉篇》,区其画段,为《篇海》。荆朴取司马之法,添入《集韵》,随母取切。韩孝彦改《玉篇》归于五音逐三十六母,取切最妙;复述论图词,署诸篇首,以便检阅。及仲子道昭,虽其学出自家庭,而独得尤精。见篇中部目太烦,即形相推,杂在他部者,悉加改并。如叩品随口入溪,<隹隹>杂随佳入照,粗随鹿,[B18P]随羊之类是已。又见韵中,门法多杂,即声相协,散在别音,亦加改并。如以幽随尤,以添随盐,臻随真,谭随谈之类是已。仍增减俗字于篇韵各母部下,凡若干,读者一阅,而艰声奇字,趣了目前,无复含糊嗫嚅之状。道昭父子,可谓有功于后世学者矣。”   永历时有女总兵丁国祥,骁勇善战,能于马上打弩。其夫姓杨,亦总兵。秦王出降后,丁亦投诚,住贵州,常男妆与士夫交接。   延绥祁三,流贼也。后在南,为三桂后营总兵。今上初即位,册封亲王大人至滇,云皇上颇闻三勇,请一见。归为上言之,三于未乱时死。其死也,预知时至,坐脱而去,且知未来诸事。其兵为滇南诸营最,遗表请三桂以亲臣统其军,三桂命卫朴领之。朴字完初,三桂之幼婿也。后其兵归王绪。夫三武人,且起于寇,而生死之际,乃能如此,人固不可以迹论也。   咸阳人蔡世科,少年窜身行伍,有异能。手足便捷;殊方异域,住三日,即能通其语言,操其乡音,人不能辨也;角诸戏,一经其目,辄能之。伪周时,王干城据四川,松潘总兵吴之茂降,呼干城为叔。之茂行三,军中目为吴三将军云。世科隶其军中,与靖逆侯张勇对垒,为官兵所擒。将﹃之,世科呼曰:“予有机密要语,闻之提督。达此语讫,就﹃未晚。”勇命之前,屏人语久之,大喜,立释其缚,宠任之,预闻机密。勇军令严,帐中惟一二亲信人,他人不得入也;令箭十二枝,各有暗记,与时辰相应,置榻前,连之以锁,有要,乃亲发。世科一夜潜入其榻前,解锁取箭而出,军门验箭放行,世科乘马呼噪奔吴垒,军中大哗。靖逆惊绝,大恨,自此军令愈严。未久临阵,世科马蹶,复为官兵所获,靖逆欲寸脔之。临刑,世科曰:“余更有机密,欲闻之将军。语得达,寸磔无恨,然非面陈不可。”靖逆笑曰:“令之前。”盖欲观其措辞,以为一笑也。世科曰:“语不得闻之他人,请屏左右。”靖逆命急其缚,置榻,屏人耳语,刺刺不可了。久之,靖逆呼人释其缚,不知其以何语动靖逆也。自此置之官廨中,令二人软监之,不如前之舒散矣。靖逆死,不知所往。弟世杰稍识字,曾为道人装,卖药于平凉市中,为吴氏散札收买雁翎,今其年不过四十矣。   俗以章疏为本,不知始于何时,古未有此。今时章疏,有题本,有奏本。凡奉部文成例而行者,谓之题本;有私意启请者,曰奏本,体例各不同也。   闽人黏本盛自礼科主试滇中,丙午岁也。时功令,凡旗下人不第者,勒令披甲。吴藩下人,皆贵游子弟,顶故辽学生名应试者,三百余人。三桂待本盛礼数甚异,属其破额广收;都中诸事,三桂力肩之。是科,辽人中式者,一百五十余人,从来所未有也。   道邻史阁部死难,太夫人、夫人皆在南京。总督马国柱岁给银米,后即为例,给之终身。   金陵人翟天葵,出身行伍。道邻拔为都司,以好汉目之,出示曰:“将以为好汉榜样也。”道邻死后,天葵即住其家门首,为之守门终身。此义士足传也。   南鹦鹉山上,有真武行宫,制如太和殿,中亦范铜为小殿,一如金殿之式。   洪经略入都后,其太夫人犹在也。自闽迎入京,太夫人见经略大怒骂,以杖击之,数其不死之罪,曰:“汝迎我来,将使我为旗下老婢耶?我打汝死,为天下除害。”经略疾走得免。太夫人即买舟南归。   高丽书,以牛为鱼,以鱼为牛。谓四足者,宜为牛;无足长尾者,宜为鱼也。读矮为射,读射为矮,谓委矢宜为射,而寸身宜为矮也。高丽人号称能读书,而不能究六书之源委,杜撰若此,固夷狄也。   江西吉安安福人胡耐庵,卞总制幕友也,后题授南易门县知县。亻罗亻罗反,被杀。其于大仁,来滇省亲,则已死矣。扶榇无赀,诸僚友方思醵金,共襄其事。有按察司经历刘公曰:“前耐庵有千金寄某处,人无知者,某分毫未动,今见在。只此扶榇有余矣,无劳诸公云云也。”耐庵之榇,以此得归。刘本吏员,乃能为古人事,可敬也。刘公,武昌人。   大仁归葬后,复来滇中,冒籍为诸生,受知于左将军吴应期。前馆祖树勋家,继入前将军幕。变后,吴命其发,走吉安,通韩非有之信。大仁因通马臬司穆将军,复来河南复应期命,王公贵人多喜之。后随入滇中受职,见滇事去,谋反正归诚,事觉被谬。昆明令程石门,亦在其内。   磁石吸铁,隔碍潜通。或问余曰:“磁石吸铁,何物可以隔之?”犹子阿孺曰:“惟铁可以隔耳。”其人去复来,曰:“试之果然。”余曰:“此何必试?自然之理也。”后见一书,曰:“蒜可以避磁石之吸铁。”尚未之试。   楷木,即今之黄连头树也。楷有瘿,可以为器。   以柿子汁涂蟹壳而蒸之,壳皆爆碎。以漆点蟹壳上,点处皆成穴,将蟹黄自穴流入滚汤中为蟹粉。   鲎鱼之血,其色碧。渔人得雌鲎,则其雄守而不去;得雄鲎,则雌者远逝矣。   潮有竹去(一作蛏),狭长尺余,而壳如蛤,味甚美。又有海豆菜,形如豆牙菜,其首如泥螺,蘸醋生食。初食之,遍体生瘾块,不痒,少时即消。   马子腾云:陕西边西番一路西宁、庄浪等处,多三脚蟾蜍,其胶可软玉如泥。西番取蟾蜍,将眉割开,其酥皆成块者,不待和合晒晾也,此为最佳。若中土人掐取酥浆,合面成饼,晒干用者,力甚薄,难取效也。   郑公三俊,池州建德人。南京户部尚书,转吏部尚书,取入北京吏部尚书,以事充江宁驿徒。公至南京,青衣小帽,至驿前,向驿四拜而去,遂归建德。鼎革时,年九十矣,以老得不出。经略洪公,公之门人也。至池州,以舟迎公,公怒骂不纳其使,经略大哭曰:“老师弃我矣。”终不得见而去。   崇祯季年,有言孝陵朽木甚多,恐致火灾。有旨芟孝陵朽木,内官因之斩伐无忌。数百年乔木,尽罹斧斤;孝陵杉板,沿街贱售矣,而百姓遂有“皇帝伐卖祖宗坟树”之语,不祥莫大焉。   平西同墨勒根虾取四川,兵至叙州府。蜀王刘文秀,兵多而锐不可当,平西兵不战而走。至保宁,墨勒根虾已决意去蜀矣。时郝雪海巡按四川,驻陕西境,上疏劾平西不能取蜀,更引敌兵入秦境。平西计无所出,固山杨┞力持进兵议曰:“王威名震天下,今退走,则二旦扫地矣。今日之计,有进无退。”墨勒根虾惧敌众难之,┞曰:“固山若却,请自退,吾王独进,与敌不两立矣。”遂进兵。吴国贵尚幼,血战而前,所在有功。大捷,平西即上疏曰:“臣之退走,所以引敌出险以歼之也。兵家之计,不可先传。按臣书生,不知兵事,妄言摇惑众心,几败大计。”上谴谪雪海于辽东,后以魏环溪之荐复起。杨┞,字秀函,明涿州指挥。在山海为平西标下将,谋画多出于┞。乞师东方,皆┞往也。┞子彦先,字毅叔,未乱已死。其人高朗,有古人风。   明户部印有三方。通行印外,更有户部盐引之印,户部茶引之印,未知今日犹因之否。   有明时,凡腰玉者,轿前必用一人执朱拂以行。拂以竹为之,如今京师响竹之制,而竹丝极细,长四五尺,自上至下,皆以朱漆涂之;行风中,摇有声。   赐姓之围金陵也,分兵掠上流,安庆守土之官皆逃,惟司理黄公熙绩不去。非不去,不能去也。兵至城下,闻金陵兵败,即解围去。熙绩以此行取入科,而世袭拖沙剌哈番。熙绩,福建泉州晋江人也。   明季,南京人沈向,为四川巴山县令。献贼至,隔江而营,列数十里,城中人皆逃,向以病不能去。献贼以其城小而陋,不入而去,向以守土功行取为监察御史。二事绝相类。   许盛,少贫贱,与母相失,贵后不知母之存亡所在。有术者,江西人,召卜之,曰:“不死,可复相见也。”乃记其八字而去。后遇老妇,使推禄命,与许母八字合,且闽人也;因问踪迹,果许母,即走告盛而迎养之,亦一奇事也。   孙延龄死,四贞亦迁南。伪周吴大将军闻清兵且至,退走南宁,城中无主。孙氏之人,犹有数千城守,而傅将军尚未至。时平西诸溃卒,屡过城下,坚闭不纳。有李将军廷栋,为枪所伤,死。城中人惧,皆发,而傅将军前行,周孝思亦至矣。孝思,字之遴,郁林道也。   崇祯二年,京城被围,诏诸道勤王。时范景文质公巡抚河南,首提兵入援,兵备杨嗣昌先行至保定。保定守方公一藻见嗣昌曰:“京都被围,勤王之师,未有至者,今敌师老,亦将倦归。某方练兵秣马,思赴君父之急,但望轻位下,恐不胜任。得公来,我附骥尾,此千古一时也。”因问兵之多寡。知军中乏骑,方曰:“破口非骑兵不可,今奈何?某有战骑五百匹,日夜操练,令士马相习,愿助公解都城之围。”嗣昌大喜,即深相结纳。抚军至,方入谒,长揖不拜。抚军怒,方公曰:“某畿辅吏,礼宜如此。”抚军敛容谢之。嗣昌以告,抚军大奇之,即偕之入援。围解,力荐杨、方二公于朝。方后为辽东巡抚,即光琛之父也。光琛,字献庭,号云鹤,为伪周长沙巡抚。质公,吴桥人,其父曾为别驾。   南亻罗亻罗,挽发时,以木四五寸,竖顶中为结,以布勒之,如独角兽然。此即古之椎髻也、。   湖广境内,有一种箭旱。妇人以箭旱横簪于首,长三四尺,处子则簪七枝;嫁则簪五枝;生子后,递减至一而止。郴州亦有此一种。在郴时,门人仆夫曾亲见之。   周祚新,贵州人,弘光时兵部司官,遂家于南京。善画竹,号墨奴,今其遗迹,已贵如拱璧矣。   弘光时,兵部职方司刘泌,户部新饷司王燧,字子京,皆马党也。又有王重,字有三,士英将用以掌选,为高杰所参而止,疏中目重为狡童。藩镇骄横至此,从来所未有也。   东吴犹重世家。宜兴推徐、吴、曹、万,溧阳推彭、马、史、狄,皆数百年旧家也。宜兴许氏、溧阳包氏,皆新发,而欲自附巨族之后,乡人嘲之曰:“彭马史狄包,疯痨<疒鼓>膈哮(方音作蒿)。徐吴曹万许,马赵温关鬼(方音作举)。”吴人嘴舌轻利,一至于此。   枭首之尸,弃之水中,则直立而不仆;水灌入腔中,出没动荡,甚可畏。   南都各部,皆有花园,凡公会宴饮,于是乎在。吏部名文园,兵部名ぅ园,工部名藏春园,独礼部无之。后孔玉衡贞毓为宗伯时,亦建园,先名瀛洲,会后题其名曰“甚甚”,此二字不知何来,作何解也。堂联曰:“咫尺恐为羞,献于羹,献于墙,俎豆闻之矣;斯须不可去,谋之野,谋之邑,王帛云乎哉。”   潮州十里外有栖凤亭,云昔时有凤栖于此。林武陵守潮时题云:“十里江亭,昔日鳄鱼今去尽;千重云树,当年凤鸟复来仪。”   “阙下晓云笼树起,城头秋月过江来。”衡州府署联也。“江声回石鼓,日影上花砖。”衡州词林堂联也。“座间只可谈风月,诗里偏能耐瘦寒。”吕黍士《赠钱鉴涛掌选堂联》也。   黔之人物,尹珍已上无论已。明以理学文章气节行谊著者,如孙应鳌、李渭、陈尚象以及王训、詹英、黄绂、秦禺、蒋宗鲁、徐节、田秋、徐卿伯、熊文灿、易楚诚、张梦弼、许奇、申、吴淮、邱禾实、潘润民、王祚远、蒋劝善,而文恭为之最。黔之名宦,庄乔、唐蒙以前无论已。明之清操惠政武功赫奕者,如郭子章、朱燮元、江东之、应朝卿、王重光,以及尤安礼、吴讷、萧象烈、成务、胡宥、刘大直、王象乾、吴国伦、冯晋卿、陈士奇、王三善、李云、刘锡玄、郭成、胡从仪,皆今日所尸祝俎豆之者也。   黔苗之先,有际际火者,随武侯讨孟获,所在有功,云即安氏之祖也。黔人祀侯,必塑际际火之象侍立于旁。   东海所属淮安海州,去岸三十里。其地居人,皆以鱼骨为掾柱桌椅等物。   彭夏琴《咏台湾七律》四首,其一云:“台湾绝域贡降笺,举族归朝尽内迁。历授尧封千载后,地开禹贡九州前。人民半与鱼龙杂,郡县全依岛屿偏。四十年来空倔强,至今始得罢戈船。”其二云:“当年犀甲下扶余,衔璧谁怜轵道车。西市赭衣魂已渺,南朝紫盖事终虚。帆来日本通商近,邑改天兴置吏初。一自孙恩分战舰,烽烟边海几丘墟。”其三云:“高华遗屿自隋朝,营垒依然识旧标。淡水鸡笼虽竟渡,飓风蜃市岂全消。乘桴何意真浮海,叱石无能远驾桥。抽调可怜诸将士,不教辛苦说征辽。”其四云:“穷岛军需飞檄催,蔗霜兼买鹿皮来。生番穰(一本作禳)社三冬集,互市洋船六月开。浪峤山形随地尽,夏门风信逐潮回。荷兰故土非瓯脱,窥伺将毋隐祸胎。”   朱媚儿,秦淮倡也,归耿章光。章光,山东人,明季进士。投诚寓金陵,后受秦王孙可望札,与通谋。事觉,被﹃,以尸归,其妻妾环而哭之,媚儿止之曰:“此非哭泣时也。国法,叛人妻孥,收入官,发满州为奴。此时不早为计,则耻辱狼籍,更为死者羞。”力劝其主母并女媳妾媵等投井死。媚儿独后,更坚闭前后门,从容入井死。呜呼!媚儿,倡也,不惟能死其主,且能全主母一家之节,何见之明而行之决也!明末士大夫,愧此倡者多矣。   滇南亻罗亻罗俗无文书,官征其赋,先与官刻木为符,以一画当一数,百十两钱分,以长短为差。画讫,中分之,官执其半,届期持而征之,符合不少迟欠也。此亦足想结绳之制矣。   六盘山,在平凉之西,虎山原在平凉之北。虎山高临城中,而六盘则转输之途也。图海围平凉,先取虎山,以窥城中;次断六盘之饷道,而平凉不守矣。   陈福,宁夏人,屠人子也,后为宁夏总兵。王辅臣反,尽有平凉,福以兵围固原,八阅月不克。辅臣之子吉贞,自平凉来援,内外夹攻,福大败。归宁夏,将更练兵,以图再举。兵变,为其下所杀。嗟乎!辅臣于斯时,不能北联宁夏之叛卒,以断河西之声援,而坐守平凉以待毙,此实不可解也。   伪周授王辅臣陕西东路总管平远大将军,授张勇陕西西路总管平远大将军。   广东韶州府乳源县,有地曰梅花,潦水峻险,不与外通。居人数百千家,有张邓二老为之主,皆听其指挥。二老,明季诸生。鼎革后,不发,据险自守,官不得入,而租赋输纳不缺。追呼者,山下遥呼之,缒租而下,如数不少欠。平西之变,胡国柱过乳源,二老以野服见。事定后,二老已死矣。众以地归朝廷,朝廷以其地建置花县,属广州府。今人所谓梅花洞者,即其地矣,产良马。   简尔泰,南诸生。李定国入滇,阉为内侍。后入吴三桂宫中,以能鉴古得幸。南平,取入京,今亦为上所用。   弘光元年郑鸿逵守镇江时,北兵将至淮扬,瓜埠士民舟载家口将渡江避难者甚众。鸿逵以巨炮碎其舟,露布中外以告捷。   六科在朝内,六部皆用平行手本,红印,盖紫粉印不可行之于朝内也,其体统尊严如此。此明时之制也,未知今日何如耳。   吴、李、解、魏,为兴化四大族。   兴化士人,凡应举者,必醵分延道众,诵经礼忏以为祈祷,亦可笑也。   彭秋水在禄劝时,猎人以虎献。剖之,有胎胞形如藕,而三节,剖视有三子焉。方二寸许,尾与身等,眉目诸形皆未具,而爪牙先生。其威之所在,有独异也。   秋水云:有一土巡检,人言其常变形为驴入山,已复为人。秋水曾见其人,痴呆不了了云。   马子腾云:鹌鹑,皆虾蟆所化也。   台湾知县某,闽闱聘之入帘,过海为风飘至香山,广人送之还闽,盖庚午科也。   自桂林至思恩府归顺州交趾路程:桂林府陆路西南行五十里,至思桥上船,西南永丰县,又西南容县、牛摆、象州,从此正西,则坌河上柳州。若自象州南,则为黄龙江,至白沙,起旱南行,经武缘、上林、迁江三县地,至宾州,又南至思恩府。自思恩府而南,经田州、向武、泰康,上应果化、归顺,又南二百里,即交趾界。自思恩府西南行,为泗城州路。 自上林县转东南,经困龙关,为南宁路。   归顺土州,东界镇安,西界泗城,北界果化,南界交趾。   彭秋水堂联云:“向平婚嫁贫中毕,庾信文章老更成。”亦佳集也。   黄仲霖参马士英,召对归署,以白纸大书于门曰:“得罪权奸,命在旦夕。”诸客赐顾,门官一概禀辞。   黄斌卿,闽之漳州人。崇祯十七年,破家募兵勤王,行至山东,闻北都已陷。至南京,锡以镇南将军印,镇芜湖。后方国安至,马士英欲夺其印以与国安,以关防易之。斌卿上表送印于朝,散其众而归。   马锡,士英之子也,为禁军提督。大兵渡江,枭其首于市。   留都六部,以大司马为第一班,在冢宰上。西班首领魏国公,独出一席领班。魏国公前,有小羊角灯一盏,校尉执之,以为兴拜之节。兴则灯起,拜则灯下,不独鸿胪寺呜赞之胪唱也,想北都亦应尔矣。北都领班,则朱成国云。   留都拜牌,在礼部堂上,故宗伯堂署独大,百官皆由后门入。烈皇帝发丧举哀,亦在礼部。   由衡州至广西桂林府旱路:衡州南九十里排沙,南九十里祁阳县,南一百一十里永州府,西南九十里黄沙河,西南全州,西南界牌,再南兴安县,再南三十里盐官,再南临州,再南六十里即桂林府。由衡州之广西桂林府水路:衡州府南,由松柏司、八枋、河洲、归阳、黄杨司、冷水滩、木瓜埠、湘口,转而西南,由石站、江口(东安县在北)、余塘、全州、界牌(分水塘过斗)、兴安县、大沿江、临川县,正南即桂林府也。由桂林而南,为平乐府,又东南为梧州府,又东南即广东界。自湘口正南,经永州府、道州、江华县、永明县,至广西界。   何光显,金陵诸生,何遵之后也。遵有专祠,曰“廉直”。光显平日与马士英有隙,弘光即位,光显知不免,即上疏劾奏士英,枷示于市,以瓦<缶本>合头而死。   常开平之后,世袭定远侯。明季常某奉烈皇帝旨,册封海外某国王,及归复命,则弘光帝已即位于南都矣。未几,即上疏特参马士英,免为庶人。国朝兵至,以此得免于北,即以南门外常家庄庵中,发为僧,人独呼为常太爷云,开平可谓有孙矣。庵在太平途中,当访其名暨法号。   弘光帝至南京,即位于内官监,盖大内诸宫殿虽存,而颓败不可居。即位后,始建武英殿。上所居曰兴宁宫,太后所居曰慈熙宫。其额,皆王孟津所书。   弘光时,提督禁军太监李国辅,秉笔司礼太监韩赞周也。   永宁府已为西夷攘去久矣,而铨部尚注选人同知,无任可到,驻北胜州以待升调。   袁九叙抚滇时,丁外艰归,轿围用白毡。或曰:“昔某公遭艰归,于轿顶之中,为一小龛,奉纸位一,载而行。”九叙将用之,一友曰:“公非宗子。神所依之主在六完老先生所,若公复奉一主,是神有二矣。此礼,惟长房长子得行,公奔走可也。”九叙拜而谢之。   南武定府城西北,有师子山,形如师子,即蒙氏五岳之东岳也。武定城正员,当师项下,形家目之曰“师子系金铃”。山有寺曰正续,相传建文帝驻锡处也。彭秋水牧禄劝时,林武陵亦官河曲,同游正续。彭有诗四章,林和焉,皆一时绝作也。彭一联云:“蒙岳千年传帝释,孝陵坏土忆王孙。”林一联云:“岂是勾吴披发去,翻令同泰舍身来。”只此一联,妙绝千古矣。   潮州总制刘进忠,号刘猴儿。甲寅之变,进忠纳款郑氏,封平□将军。尚之信伐之,为其所败。后漳州府同知林学杭往招降之,林以此升潮州知府。   贵州章尔佩,故相马士英之婿也,字灵药。起家孝廉,为江太守,以循良称。平西问曰:“尔有何善政得此于民哉?”对曰:“岂有他异,不过与民相安耳。州县之吏,亲民事,催科听断,安能悉孚人意?即有善政,得誉亦难。太守稍远于民,苟无大害于民,易于见惠,与民相安,人即循良目之矣。”平西语人曰:“此长者之言也,其后必昌。”未几,其子萃冠贵省军。尔佩尝谓人曰:“弘光时,身在南京,忽思家而归,以此得免。若北兵至时,犹在白门,必为百姓之所菹醢矣。”   陕西固原之北,宁夏之南,有灰盐堡,井中出盐。筑地为池,方一二丈,筑而平之,四围筑土为小堤,挽井水灌池中,经夜放去<卤兼>水,池中盐皆成白牙。有盈尺者,味佳美,不待煎也。有盐茶厅董其务。   秦州盐,出山溪泥淖中,民取煎之。   南琅井在昆阳州,白盐井在姚州,黑盐井在楚雄,皆有提举司井。皆在万山中最下处溪河之中,咸水冲突而起,如济南之趵(案,趵原作跑)突泉然。即其处石为井,缭之以栏,覆之以亭,构桥以通来往。环溪数千家,皆灶户也。每担咸水,税若干,有司出入者,烙桶以印而稽之。又有硝井水,煎之,皆硝,亻罗々饮此水以下饭。   川北盐水,民所开也,深数百丈。堪舆指示其处,捐数千金以从事,井径三尺许耳。若不得,则倾家矣;百丈而及泉,犹幸甚也。用辘轳牛转,取之亦甚难。川东盐井,取之较易,且有火井以助煎熬。贵州所食者,皆川东之盐也。   襄阳府至陕西商南县:襄阳府水路九十里半扎店,一百四十里小江口湾船处,名沙陀营;西北由汉江一百二十里至均州,又一百八十里至郧阳府,北行入小江,即淅水也;六十里至李官店,八十里淅川县,一百二十里荆子关,二十里梳洗楼,陕西界矣;一百里徐家店,一百一十里竹林关,一百里龙驹寨。   淅川县南至李官桥八十里,北至梳洗楼一百二十里,边河为县,河西皆楚地。从间道至郧阳府一百二三十里,至均州一百二十里,均州至郧阳亦一百二十里。均州至武当山顶一百二十里。淅川县西南行六十里至火龙观,六十里至均州;又一路,四十里至稻田坪,四十里过赛岭至青塘,四十里至均州,路稍宽大;又一路,九十里至李官桥,三十里至党子口,六十里至均州,乃大路也。   襄阳府西北九十里太山庙,九十里近邓州。州在平陆,其西百余里皆山,河路崎岖难行。西北乃入内乡,过土岭,犹宽平可行车;又径路西北行九十里至韦散集,九十里至淅川县,不必由内乡县。自邓州西北一百二十里为内乡县,六十里丹水,五十里巡检司,一百二十里魁门关,六十里花园关。东北去九十里黄沙,九十里滩河脑,九十里庐氏县,九十里永宁县。自花园关西北六十里商南县,徐家店在县西四十里。商南县北五十里武关,山路崎岖,一百二十里龙驹寨;西北一百六十里雒南县;北九十里商州。   茹紫庭曰:“余癸酉泛舟之役,在邓。问华阳人孟姓逃荒,自潼关西十里铜峪,由老君川至雒南县来雒河。由雒南、卢氏、永宁、伊阳、洛阳,至黑石河,入黄河,小船载四五十石。由府城西上七八十里至伊阳县。水长时,洛南山中木排下汴梁。意汉川龙首渠,自征引洛至商颜下,岸善崩,乃凿井,于井下行水,即此地。而龙驹,即龙渠之误也。但征为今城澄县,远隔渭水,俟再考。”   襄阳府至均州所属小江口二百八十里,大江直西往郧阳府路万山茶等共二十七滩。去小江口不远,南为城,北为光化县。船长三丈,阔六尺,可载百石,春水涨可用百五十石船。小江口淅川县南渡河一百六十里,内太白、官方、殷家别、堰子、白兔滩为险。端工等四十四滩,自小江口数至蜂儿岩,为第七滩,系内乡县界,有界河;又九滩为杨家,系浙川县界;又至南马蹬,有板桥,河水自东北注之,去淅川三十里。 淅川县至荆子关一百零五里,至梳洗楼二十里,有月儿岩,系商南县界。虎窝等六十二滩,自虎窝滩数至滔河口,为第十五滩;又十九名黄河滩,为小黄河,平浅多淤沙。浙川至荆子关所用扒河船,长二丈余,宽三尺,每船载米十五石,夏秋二十石。 荆子关至陕西商南县所属徐家店一百一十五里,有王家浅等八十二滩。有大连滩、厢沟、长乐、猴儿石、背阴滩、猪槽滩、五龙滩、炭沟、侯家算、白石、草长、八龙、龙虎诸滩,俱最险。徐家店西北数里,有香油河,水自洛南刘坪沟流入此处,每船载米十石,春夏可十五石。   徐家店至商州龙驹寨二百二十里,有大涧宿沟等一百七十五滩。内大贾、峪沟、大柳树湾一连五滩,大桑园一连七滩,小鹰石五滩,大鹰石四滩,屹答岭五滩,共有三十余滩,石大滩险难行。自大宿涧数至武关河口,共四十四滩,有武关河水从洛南乱庄流入;又过二十滩,至背峪河大周滩,有背峪河水从商州八里陂流入;又经开峪河四滩,有开峪河水从商州乔家陂流入;又过四滩,至稻田河滩,有稻田河水从木札沟流入;又过六滩,至桃花缵滩,为商州交界;又过九滩,至银花河龙嘴四滩,为竹林关,有银花河;又过四滩,为大桑园七滩。以上总计百滩。又七十五滩为龙驹寨,此处船上载七石,春夏水大可十石。徐家店至龙驹寨,有师婆滩、瓦滩、屹答滩、周家滩、朱泥沟、王家堑、皮脖子、大象园、孤山、苏沟口、鹰石滩、骨尸峡、湘子滩、长滩、毛家别、张家别、曹口滩、鸡儿关为最险难行。 淅川县至荆子关,有三里桥、石门滩、老人仓、官滩、滔河口、罗山嘴、背漏滩、鄢家曲、清风岭、娘娘庙、摩民湾、货家坡、老虎滩、即钅咸田寺、乱石滩、邵市沟、百神庙、黄河滩、黄河湾、八龙庙、蓼儿滩、石羊滩、吴村滩、龙泡滩为有名。   ●卷二马绍先,山东长山县长白山人。其尊人马负图,字希文,甲午举人。绍先尝患病,夜不得寐,医皆不效,乃自以其意,为园圃十余亩,亲操耒耜,学为圃于其间,久之疾愈,是亦可为善治疾者矣。   壬申春日,于茹司马署中,与虞臣卧地看《楚地全图》。图纵横皆丈余,不可张挂,而细如毫发。余既短视,立则茫无所见,遂铺图于地,而身卧其上,俯而视之,楚地全局,见其梗概矣。命虞臣执笔于侧,书身所经历诸水道,所恨者无界画则里至不能详尽耳。自晋作《准望》(当作晋裴),为地图之宗,惜其不传于世。至宋朱思本,纵横界画,以五十里为一方,即《准望》之遗意也。今之《职方图记》,即用此法,非此则方向里至皆模糊不可稽考。然其事甚难,至十里一方,则竟无从著手。四至八到,方方凑合,求其毛发不爽,难矣。今之舆图,奉旨所写,如此已足。彼若为界画,是自穷之术也。   王而农先生,住查江,在衡州府西南约九十余里。而农讳夫之,衡阳县人,壬午举人,与兄介之,弟参之,皆为时所推重。先生之父王修侯先生,讳朝聘,一定逸生,性笃孝友,衡守李公焘嘉其行,为表其父茔以旌之。少从伍学父先生游。学父讳定相,一字玉铉,衡州人,与李若愚、魏说为文字友。游讲席,得二王、罗、李之要,博综天文、地纪、人官、物曲、兵农、水利之学,皆淹贯。早岁喜吟咏,因选汉魏以来十一代诗文,各成一部,为诗文二垒。尝谓诗文古今未有合一者,合诗于文,则文不宜理;合文于诗,则诗不达情。以贡入南雍。间盱衡中土,见庙谟颠倒,上《安民定乱十三策》,奉旨存部。天启三年疾革,呼修侯先生曰:“丈夫不死于妇人之手。子,丈夫也,吾死子手矣。”遂逝。著有《风雅集》。刘继庄曰:伍学父疾革时,独呼修侯先生而托死焉。予观其意,讵止目其妻妾为妇人哉。王氏父子末年行径,果丈夫也,则学父为知人矣。修侯先生既得其学,已而走安成亭州,以广其识力。比归,而邹东郭泗山先生讲学于南岳,遂受业焉。天启辛酉闱试,主考缪昌期识之,语触副主考,不得俊,遂置副榜,因以贡游北雍。会乌程秉均选郎,承意旨索赂,遂投袂归。闭户潜修,乡人化之,州县长闻风造请,皆以疾辞不见。所授生徒,咸知名士,同郡谭允都、欧阳珠、周应诏、欧阳瑾、夏汝弼、文之勇、刘近鲁及泸州马之训,其最著也。后卧病南岳莲花峰,临终戒其子介之、夫之曰“吾幸全首领,固愿从先人墓下。而时命如此,不欲以遗骨经城市,得葬此峰下。片石于墓道,题曰‘明处士某人之墓’,足矣。”遂卒,如遗命葬之。其仲子参之先殁。参之字立三,性至孝。壬午,将就乡试,以父母春秋高,不行。癸未,流贼陷衡,走匿山中,不就伪试。伪吏呈不顺者,以参之为首,几不测,会贼去,乃免。为文婉折有风度,受知于督学芝田周公学。乙酉恩选,未仕卒。而农先生于壬申岁已八十矣,隐居山中,未尝入城市。其学无所不窥,于六经皆有发明。洞庭之南,天地元气,圣贤学脉,仅此一线耳。   余闻张献忠来衡州,不戮一人,以问娄圣功,则果然也。   杨于两为余言台湾赐姓公之贤,以为诸葛忠武、郭汾阳、岳武穆后之一人也。赐姓少时,思文帝绝爱之。其父芝龙怀逆谋,赐姓屡谏以尊朝廷,恢复中原,遭其父之怒骂。后芝龙、鸿逵皆提兵出关。思文诏赐姓谋,赐姓劝思文出关。思文曰:“芝龙、鸿逵,朕将谁依?”赐姓曰:“臣父臣叔,皆怀不测,陛下宜自为计。”与帝相持痛哭。帝曰:“汝能从我行乎?”赐姓曰:“臣从陛下行亦何能为。臣愿捐躯别图以报陛下,此头此血,总之已许陛下矣。”思文出关,赐姓遂入海,聚众至数万,据厦门、金门,而芝龙已降本朝矣。思文至邵武,知大势已去,有二宫人缢死,敕取三棺,皆钉之而出,则皇后曾氏亦在其内也。呜呼!思文皇后之死在行在,烈皇后之死在宫中,永明皇后之死在系虏,虽先后不同,其成仁取义则一也。思文后此不知所之。赐姓之妻董氏,其父讳先,号沙筑,晋江人也,先朝进士,于两之表叔。于两与赐姓幼同笔研,赐姓既据厦门,沙筑住金门,后于两以贫困往干沙筑,赐姓知之,召至厦门,遂留之。表奏永明,授以兵部车驾司郎中,以其未曾蓄发,遣之往来京师。永明以延平王爵封赐姓,而赐姓不敢受也;清使往招抚之,而赐姓不屈也。曰:“和则可矣,奈何曰‘抚’?大国若存此弹丸之地于海外,以延有明之一线,请从安南、朝鲜之例,不废贡职。大国苟不以为然也,则亦惟命耳。”上知抚之不就也,召芝龙温语曰:“汝子有书至乎?汝知厦门抚议之就乎?”芝龙曰:“臣不知也,亦无书来。”上曰:“汝子诚反矣,汝无罪也,已往不究。今后汝子使人来,汝即以闻。”芝龙得旨未两日,而于两适至都门,祸几不测。幸芝龙以方得旨而遽有人至,恐上见疑,遂命于两走,得脱。后为人告发,发遣芝龙于关东。后遣大兵征厦门,赐姓命居人迁徙,空其地以诱清兵,舟楫之费,皆赐姓任。于两不知,以为赐姓弃厦门也,事则败矣,遂徙其家人于内地,而身送之。既渡海,肩舆行,与清兵遇。远望见,亟取田塍间间道以走,清兵追之,马辄陷,其道非土人不知也。走匿村中,田夫则于两之故仆,少焉,已发兵围而搜之。于两发以免,而置敝箧故靴于海滨渡口,若由此以济者然,清兵信之。清兵渡海而败,于两从此亦不得复归厦门,然以其兄同苏立在广东,不敢出投诚。赐姓军法,凡有一人投诚,则其宗族皆在必诛故也。苏立与许隆、杨文广,皆广东尚王之客,为尚王行商海上,颇跋扈,尚王患之。鸩杀文广,苏立、许隆自此与厦门结连,不可杀。后苏立乃为一游兵所杀,其事杨符五曾为余言之,尚未详其颠末,更当留心。文广之子,今候补同知。昨从湖南北上,留于两处,一宿而去。赐姓之死也,面目皆爪破,曰:“吾无面目见先帝及思文帝也。”余曰:“赐姓提一旅之师,伸大义于天下,取台湾,存有明正朔于海外者,将四十年。事虽不成,近古以来未曾有也,贤于文信国远矣。然赐姓既死,无人继起,则其当日成就人材者,必不得其道矣,亦未闻有非常之人为之辅也。”于两曰:“恶,是何言也!吾闽向为文胜之邦,今一变而为用武之国,居方镇,握重兵,十之八九皆闽人也。姑以我晋江一县言,则一公二侯二伯,其余任将帅之职居八座者,共十有八人。若通八闽计之,指亦不胜屈矣。前此阿罗斯之捷,昨岁阿鲁特之退,皆敝亲家林兴珠之功也。兴珠今老,然持藤牌而舞,辟易万夫,前跃八尺,后退一丈,不可敌也。诸如此者,实繁有徒。濒海之地,风土柔弱,一变至道,伊谁之力?凡此皆赐姓之余勇也。其成就人材,为何如耶!”余闻此言,爽然若失。虽然,武勇之士,为他人所贾,多至富贵;忠义之士,则从未之闻矣。慨然曰:“黄金用尽教歌舞,留与他人乐少年。”遂投箸而起。   黄石斋先生被执,拘禁中,洪承畴往视之,先生闭目不视。洪既出,先生举笔疾书一联,曰:“史笔流芳,虽未成名终可法;洪恩浩荡,不得报国反成仇。”盖成仇与承畴同音也。杨于两云。   衡山县城外康王祠内,有阁临潇湘上,扁曰“水月林”。高爽轩豁,东南向,望月为最。中奉义勇武安王,颜曰“云拂潭空”。柱联曰:“楼外山川,知是何年图画;槛前烟雨,须看此日天工。”中尊三韩孙维震题也。   湖南多异术,凡肢体折伤,以符水禁咒治之,立刻可愈。前向禹门见余伤臂,殷勤言之;又作字与向亦周,必令此辈一看,若犹可治,何惮而不为。余不敢辞,故至衡山。时亦周与术士二人偕来,视予臂,言伤已老,须使之脱,而后符水可施。必也频频举动,力不胜任,则再肿痛,然后可为也。余此臂已安之如命,且亦无大碍,不废作字揖让,亦何苦而必欲为此?遂笑谢之。   南岳紫盖峰下,有罗克生者,豪杰士也。隐居不仕,以诗酒自放,以朋友为性命。四方之客至南岳者,必延过其家,尽宾主之礼,款宴连日夜,陪游山林,朝夕不倦。故户外之屦恒满,尊中之酒不空,过衡山,未有不识克生者。且熟谙南岳典故,问无不知。惜于丁未之秋去世,今山中无复人矣。   衡山县正当南岳之东,自县治西南三十里为岳庙,南岳之都会也。九仙观则在岳庙之北十里。余考南岳山形正西北向,湘乡县乃其正南,衡山岳庙反在其背。周回八百里,回雁为首,岳麓为足,游者非经年不能尽。五峰以祝融为最,崔巍云中,非极晴朗不见其顶,登此则诸峰皆在目前矣。游岳不登祝融,犹入朝不见天子,会灵山不睹释迦也。   祝融峰之东南,有福严寺,乃思大禅师飞锡所定之福地,三生骨塔皆在焉。而怀让大师最胜轮垣,与马祖之磨镜台,皆在其侧。石头希迁之见相宝塔,去亦不远。李邺侯之祠即在寺左。夫思大乃天台智者,本师亲受三种止观,而怀让、希迁,又五宗鼻祖。然则若宗若教,皆发原于南岳,地灵人杰,信有然矣。   衡山舆夫,矫健冠天下,走及奔马。上峻阪,走独木危桥,舆在肩侧,其足逡巡,二分在外,舆平如衡,无少欹仄。吁!亦异矣。   九仙观有坛,曰“九仙坛”,在南斗注生殿前西阶下。一巨石与地乎而稍高,如我苏虎丘之千人石,差小,特四分之一耳。坛面镌六字,字大如屋,曰“九仙飞升之坛”,作两行东西向,遒媚藏锋,法颜鲁公《麻姑仙坛》体,化极小而为极巨,气势逼人。旁有款识,尽凿去,不知何故。案,九仙皆晋、宋、齐、梁间人,《云笈七签》详载其事,其飞升皆有年月。   南岳五峰,皆环拱祝融,惟祝融是向。独紫盖一峰,直走东北,别为一支。杜少陵《望岳》诗所谓“紫盖独不朝,争长并相望”也。   南岳水帘洞,即所谓朱陵洞,有石刻“朱陵大虚”四字,为道书第三洞天。山上有泉,至洞门如垂帘状。洞口有石,方正,可坐可眠,在水中,上刻“冲退醉石”四大字。九仙云:此洞与罗浮相通。彭禹峰云:字镌瀑水石上,为水所激溅,不知若干年矣,字形模楷,固无恙也。   岳庙前乃四通之衢,百物辐凑,列肆而居者数百家,无异五都市。中岳坊刻“天下南岳”四字,相传为宋徽宗笔,柔媚如妇人,无天子气,且与南岳不相称。南岳不在天下,得无倒挂天上耶?   韩公祠,即所谓“云开台”也。祠门西向,堂中奉韩文公木主,悬之梁际,亦剥落不堪。折而北,有堂南向,中供观音大士像,守祠僧所居在焉。嗟乎!今天下之书院祠祀,十之八九皆守之以僧,名不正,言不顺,莫此为甚。儒有书院,而无主持其事之人;僧则不居兰若,而为俗士守祠,是何异飞者入池,而棺椁异处也。且昌黎平生以辟佛为事,今乃与佛同处,而奉事香火者皆僧,僧岂皆大颠哉?无怪其烟寒火冷,木主倾欹也。衡生乃起而争之,以取僧贿,不亦悲哉。   祝融距岳三十里,虽高插云汉,而路称平坦,石磴逶迤,可骑可舆,为南岳之一胜。但舆须二人以布兜之,拽之前行,俗呼纤夫,犹舟之逆风以牵百丈者也。   余案蔡九峰言:岷山之支为衡岳,尽于洞庭之西,绵亘八百里。山列七十二峰、十洞、十五岩、三十八泉、二十五溪、九潭、九井。山之最大者五,曰祝融、紫盖、天柱、夫容、石廪。祝融高九千七百三十丈,余皆高四千五百丈。从天柱峰起祖脉,历师子、烟霞,过南天门,番身一支,尽于祝融峰。直下一支,递至朱明峰,首结岳庙。昔陈、隋间,思大禅师登祝融峰,与岳神会,神曰:“师何来此?”师曰:“求檀越一坐其地。”神曰:“诺。”即飞锡以定其地,今福严寺是也。神曰:“师已占福地,弟子当何居?”师即转一石鼓,下逢平地而止,今岳庙前一石是,此岳定基之始也。庙制规模宏阔,直拟皇居,历唐至念,祀弗替。韩昌黎诗所谓“粉墙丹柱动光彩,鬼神图画填青红。”当年庙貌,亦可想见矣。宋范致能有《骖鸾记》,记庙制甚详。淳熙二年庙灾,令有司给钱五千缗,粟三千斛,复新之。元以谶文有“朱明”字,乃于朱明峰下,截断龙脉,引水过庙后,又建黑神祠以卫赤帝。不知太祖以朱氏起兵灭元,国号有明,应实在彼而不在此也。此与亡秦者胡,事绝相类。元复有虞世魁《重修南岳庙记》,岁久颓毁。正统壬戌,楚之藩臬檄长沙衡州共建,其高弗及旧五尺,忽风雷交作,白昼晦冥。霁视其柱,已徙去半里许矣。官民畏悚谢过,复崇制如初,久之复圮。至成化庚寅,知府乐平郑冕、给事中郡人刘昊相继题请,巡抚繁昌吴琛任其事,出公帑三千金,命衡州卫指挥同知王纲往市川江巨木,得楠四十五章,以充栋梁之用,余木取之近地,凡四年观厥成,商辂记焉。至嘉靖壬寅,前门暨两廊圮废殆尽,正殿穿漏,阶除鞠为茂草。分守藩司宁夏潘九龄请上重修,得荒银一千七百余两,乃估买故雍藩废府房七十间。府在衡州,后桂王府,即其地也。别驾杨公美冕修完东廊四十八间,西廊三十五间;后副都御史金公灿委郡丞王道补完西廊一十三间,凡五载落成,刘黻记焉。正殿七十二楹,案七十二峰之数;正坐子午向,案《石氏星经》云:“南宫赤帝,其精朱鸟,司夏司火。”南岳姓崇名[D162],即神农为赤帝治南方者。黄帝定五岳,以潜霍为衡之副。汉武帝南巡狩,以衡山辽远,徙南岳之祭于庐江潜县之霍山,然不过一时事耳,非古今不易之定位也。正殿后为谨身殿,圣像高二丈八尺,象天二十八宿,圭长七尺二寸。自唐虞三代,举望祀之典,秩视三公。唐天宝中,加王爵。宋真宗易以帝号,至明太祖始去之,惟曰“南岳衡山之神,为百王不易之正典。”洪武四年,赐金合一,重一斤,祭则奉香以献,铜香炉巨不可围,今皆亡矣。铁钟二,烘约三千斤,一以司晨昏,一遇朝使大祭,声先振焉。颜曰“百王秩礼”,星沙吉藩笔也。台东静瓶以注水,西炉以藏火,中香炉磴高丈余,桂藩所筑。磴下御祭台、五凤楼,东西演乐亭,东西北廊房,共九十六间。东廊铨德观,又名宰牲墀,西廊□。忠靖王赵葵,宋学士也,其父梦岳神降生,后立大功,为祭祀监牲神。再下为南台寺,次嘉应门七间。谨身殿后为广生殿,崇祯壬午暮春,有龙出水涨,洗去其殿,神像亦顺流而下,至龙隐港而止(案,止原作至,依《畿辅丛书》本改),梦报住持,迎归之,右辖神庙。神有殊勋于岳,姓陈名尚,时享祀。左有老万寿宫、新注生殿。后宫奉圣父圣母,适地生石笋如二人形,雕镂成之;右列太子像。又其后为接龙桥,即元人凿断龙脉之地。有朱明亭,凡游观者,皆宴乐于此。管大勋有碑记其事曰:嘉靖壬午,上以震位方虚,遣官祝名山。大司徒刘凝斋曰:“衡岳旧水道,由东北直绕庙前而西南以会于湘。自元凿庙后,引水以断龙脉,而太祖龙飞,已应‘朱明’之谶;世宗降生于郢,皆其兆也。兹者皇嗣未广,心窃念之。”大勋于是上其议于两台,出藏金若干两,命知县车鸣銮经理之。运河土以填后龙,使新涧由集福碑右,历万寿宫,左跨东街以归于桥,堤甫成而皇子生。呜呼!亦奇矣。此南岳庙未毁以前之规模梗概也,邑人吴士寅有小引详记之。至戊子冬,为顺治五年,溃兵经过,四出掳掠。衡沙二郡富商大贾,皆避入南岳,争以财赂布帛贮岳庙复板上。板距地数十丈,其道以神像为梯,履神之身手肩臂以及头目颠顶而上,藏货财数十万。无何,溃兵至,缚庙祝肆加拷打,不胜痛楚,告其处,引而登焉。复板之上不通光,遂持炬而登,遗火延烧布帛,不可扑灭,殿毁。火半月不熄,并谨身殿后宫荡无存矣,惟中门以外不及于火。越二年,定藩内书院黄惟,改门楼为殿,权设帝座,像称殿,高丈有六,稍如旧制。辛丑夏,衡宰官士民又从而广之,太守刘公进礼复新之。衡岳庙废兴之大概如此。   衡山朝岳门佛子坳,有子抱母树,如孩提之童,依依膝下,见之令人动孺慕之悲。后为愚民所斧,今不可得见矣。   余闻普陀法门,以唱韵为小悟门,其中必有玄奥,与余所悟四字无迥异者。然求之二十年,吴楚燕齐之僧,无能言其学者,抑又何也?   衡山水月林主僧静音,馈余<门身>林茶一包,菜一瓶。<门才>,则安切,音钻,平声,衡人俗字也。此茶出石罅中,乃鸟衔茶子堕罅中而生者,极不易得,衡岳之上品也,最能消胀。,土音坎,字书音罕,曰其味辛,与黄豆同煮,以器罨之,而沃之以腊醋,久之辣极,与京师之辣菜味同,而鲜美过之。以芥为之(以上疑脱“辣菜”二字),而亦芥类也。二物虽皆土产,然佳妙。杜少陵诗曰:“深藏供老宿,取用及吾身。自顾转无趣,交情何尚新。”今日之谓矣。   长沙小西门外,望两岸居人,虽竹篱茅屋,皆清雅淡远,绝无烟火气。远近舟楫,上者下者,饱张帆者,泊者,理楫者,大者小者,无不入画,天下绝佳处也。   梁质人留心边事已久。辽人王定山,讳燕赞,为河西靖逆侯张勇中军,与质老相与甚深,质人因之遍历河西地。河西番夷杂沓,靖逆以足病,诸事皆中军主之,故得悉其山川险要部落游牧,暨其强弱多寡离合之情,皆洞如观火矣。著为一书,凡数十卷,曰《西陲今略》。历六年之久,寒暑无间,其书始成。前在都中,余见其稿,果有用之奇书也。方舆之学,自有专家,近时若顾景范之《方舆纪要》,亦为千古绝作,然详于古而略于今,以之读史,固大资识力;而求今日之情形,尚须历炼也。此书虽止西北一隅,然今日之要务,孰有更过于此者?在都门衮衮,无片刻之暇,不得录一通为恨。盖其书规模虽定,尚未脱稿,涂乙改窜满纸,须余自录,不可假手他人也。地北天南,会合莫必,每与宗夏言而恨之。壬申之春,余与质人遇于星沙,狭路相逢,而其书在簏。别来一载有半,质人亦鹿鹿道途,未尝改订一字。余留星沙尚有旬余,趁此光阴,夜以继日,了此一愿,则河西五郡,即为我囊中物矣。书凡五册,册各百余纸,共计五百余纸。思欲节其繁文,撮其纲要,然不敢太略,亦不下四百余纸。乃缩为蝇头小草,草草成形,一纸可括其三四纸,不过百余纸耳。遂奋然下笔,与日竞先后,夜焚膏以继之。经始于辛未二月初一日,至二十二日,近疆夷地暨诸夷小传皆录毕矣。尚有一册,乃西域诸远国及筹边方略,皆质人未定稿也,此则俟之异日。纵有余力,亦不必写,而余书已成全璧,乐何如之。始悟天下事得寸即寸,得尺即尺,不可因循过日,若前者以为日无多,不发勇想,则此书便当面错过。始而九卫大局已定,继而边堡内地已周,终而边疆诸夷,全书已竟,无处不可住笔。此即《金唱经。六才子中》所谓挪展法也,今已亲证之矣。   长沙府二月初间,已桃李盛开,绿杨如线,较吴下气候约差三四十日,较燕都约差五六十日。五岭而南,又不知何如矣。   袁尧文盛言湖南之妙,宜卜筑于此,为读书讲学地。柴米食物庐舍田园之值,较江浙几四分之一。前紫庭亦有此言,将为余买田置舍于衡山之阴,以待四方之来学者。而质人甚非之,以湖南无半人堪对语者,以柴米之贱,而老此身于荒陋之地,非夫也。乃口占一联云:“只图柴米贱,不顾子孙愚。”袁、梁议论,从此参差矣。   长沙有李氏女,其母尼也。年将二十,已许字人矣,忽变为男子,往退婚。夫家以为诈,讼之官,官令稳婆验之,果男子矣。遂发留辫,解足缠,易男子装,学头取耳以为业。今三年余矣,列肆于市。质人使人招之头,不来。盖闻其为当道,寓中人客杂沓,羞赧不前耳。虞臣同紫华尔声往其肆,令其发,归言其声音相貌,举止意态,犹俨然是一女子。因细询其原委,果然也。余忆泰西人身之说,言女变为男,只内肾脱出便是;若男变为女则决无此理矣。说在《脉络图说》中,可检也。   长沙至江西路程:自长沙至湘潭县九十里,至渌口九十里,至醴县三十里,至湘东一百里;起旱至萍乡县三十里,至虑镇九十里;觅舟至宣风五十里,至袁州府五十里;又觅舟至分宜县九十里,至新喻县九十里,新喻属临江,至黄土镇七十里,至临江府五十里,至樟树镇三十里,至丰城县八十里,至市叉镇到江西省城南昌府,共一千零四十里。   自衡州由南昌下湖口水路:自衡州府三十里至樟木市,十五里至七里滩,十里至大浦,十五里至杜光埠,十五里至川州,八里至螺师滩,十七里至斗米洲,五里至大严滩,二十里进小河至吴集,一百四十里至攸县,一百二十里至茶陵州,九十里至高垄,若从陆止六十里。起旱六十里至潞江,十五里至楮塘李田黄梅树下,共六十里至永新县,三十里至容江。自容江历方邬桥而(案,而原作面)上马吉坪、上周垣、枕石头、敖城、刘江、正阳渡、白水狼、湖兰村,共一百六十里至水阳市。自永阳历三挑、石山头、高沙,共一百里至吉塘桥,十里至神冈山,十里至吉安府。雇张家渡渔船往赣州,水程四百五十里。吉安甚难搭船,至此停舟问访。自吉安历峡江、樟树、丰城县、河泊所,至江西省停舟。由广润门至吴城,共一百八十里,由吴城一百八十里出湖口县。   符天乙以《写算四例》见示,其除法则泰西新式也。泰西除法,始见于《算旨前编》,发挥于《西镜录》,此新式大约创自南敦伯。旧法自上而下,逐层以法除实,每商一数,必一一勾抹;新法自下而上,惟记除余而已,颇为简便。   仲逊述李天生之言曰:“人若一日不食二三升米饭,四五斤肥肉,如何可以读得书?”壮哉斯言!精神可想见矣。   仲逊又言长安故城,汉唐之所都,皆在高阜。今省城,元至正中建也,移于洼下矣。若壅八水,则西安之人可使为鱼鳖。当更考之。   王智侯苦心五十年,白首无成,以其心得著书三部。一《攻守心法》,凡二册,若干卷,大约以戚南塘《纪效新书》为主,附以诸家之说,参以心得,皆可见诸施行者,奇书也。其一名《兵机类要》,凡六册,若干卷,皆采之《通鉴》、二十一史,以类相从,各有题目,亦粲然可观。其一尚未成书,则治平诸大要也。   高邮舟中,值晚晴,日色远帆上,皆作杏红色;春草映之,皆成绀绿。眼色为缘,生于眼识,光色与相参相值,而识生焉。吾又乌乎知其所在哉。   杭人欧阳君宠,精相术,人称其“重瞳子”。余向疑古之所谓重瞳者,皆别有故,若果尔,则示一物必成两物。恨不与虞舜、项羽智者同时,以求其故。今问之君宠,乃一黑翳如瞳也。归与宗夏言之,一笑,向曾与之论及故尔。   杜移年早岁曾识王孟津,述其言曰:“书法之始也难以入帖,继也难以出帖。”可谓入理深谈矣,然诗文又何独不然耶!   张岫民出其近作一卷,中有与泛日本者谈海沟之异。序曰:“去西岸东行,帆过海沟,程居其半,其水黝黑,约三百里,奔流剽急,自北而南,海为之陷,有若沟然,故因其状以名之。又有糠洋,亦日本必由之路,有物浮于海面,其状如糠,几数百里,风涛激逐,凝聚不散,盖水脉有以限之也。”   维扬精忠庙,乃梁昭明太子文选楼故址,其殿额“大雄之殿”,乃唐颜鲁公所书。尚有诸天牌位,皆出鲁公手,今为王阮亭易去,惟存殿额耳。后为岳武穆王改建,报忠也。其楼联云:“一代忠臣寺,千秋帝子祠。”   张岫民出其所藏霹雳斧二,竹叶符四,皆妙丽瑰异。霹雳斧,其一上下相等,下薄如刃,稍具斧形。其一上狭而厚,下阔而薄,底钅舌利,俨然斧也。中有一空若受柄者,去首十分之三,去底十分之七,外大可容拇指,中小不能穿小指,而反覆背面皆然,则又示人以决不可施柄也。吁!寰宇之内,莫奇于雷矣。竹叶符,长可六七寸,阔七八百分,右偏淡黄色,有自然符篆文,出粤东罗浮山。人传昔有刘仙栖岩石中,投竹符以驱木魅,竹遂为林。叶符篆,亦异物也。   张岫民之《丁卯编》,乃纪是年所见之古人书画名迹也。书则论其笔法,画则列其图状,凡宋、元、明名人题跋诗歌,悉载于后,而殿之以顾维岳之品目次第,前后附之以诗,奇书也。晋王右军《气力帖》卷一,晋王右军《二谢帖》卷二,褚河南临黄素本《兰亭序》卷三,唐碑宋拓《化度碑》卷四,唐周《春宵秘戏图》卷五,宋林和靖《诗帖》卷六,米敷文司马端衡合璧卷七,赵彝斋《花卉》卷八,赵松雪《饮马图》卷九,赵文敏蕙石管仲姬《竹枝合璧》卷十,梅花道人水墨山水大轴十一,梅道人《风竹》长幅十二,元释雪窗《兰蕙》卷十三,元胡廷晖山水小长幅十四,曹云西《贞松白雪轩图》卷十五,沈石田《夜雨止宿图》轴十六,沈石田《设色自寿图》轴十七,唐子畏《折枝墨梅》长幅十八,仇实父《青绿采芝图》轴十九,无名氏《独舞翠盘图》二十,籀史二十一,太原所藏书画归南中者目二十二,书籍目二十三,共为一册。盖是年枝安顾维岳延岫民于家校订经史时,出其所藏,共为欣赏焉。维岳吴中第一收藏家,故所见之博如此。   维扬禹王庙中,有巨石一块埋土中,名曰“浮山”。相传神禹以此石镇海眼者,可发一噱。   隆云师言天台诸师,地无赋税,皆刀耕火种。以刀茅草,焚之成灰,以萝卜子下于灰内,灰犹温也。他物不可种,野兽率取而食之矣。   天下钱谷总数,每岁所进,通共三千四百八十四万四千九百七十五两,遇闰加一十七万七千二百八十二两。内地丁银二千九百六万八千六十二两,遇闰加二十万四千六百七两一钱。杂税银七十二万八千三百九十两,增减不一。盐课三百六十六万八千七百三十四两六钱零,遇闰加一万二千一百五十一两六钱。关税银一百三十七万九千七百八十八两三钱。各布政司细数列后:一北直地丁银二百四十四万五千一十两七钱,当杂税银三万二千二百三十八两一钱,共二百四十七万七千二百四十八两八钱。一山东地丁银三百二十九万六千九百六两,当杂税银五万八百八十七两八钱,共三百三十四万七千七百九十三两八钱。一河南地丁银二百七十二万三千八百九十五两一钱,遇闰加三万四千三百四十五两三钱零,当杂税银一万二千四百六十七两二分,共二百七十三万六千三百六十二两一钱二分。一山西地丁银三百一万八千九百四十六两八钱三分,遇闰加二千三百六十三两六钱,当杂税银二万八千九百七十八两八钱六分,共三百四万七千九百二十五两六钱九分。一陕西地丁银一百五十八万九千五百九十四两三钱,遇闰加二万三千五百二十七两六钱零,当杂税银四万三千九百六十五两三钱九分,共一百六十三万三千五百五十三两九钱。一甘肃地丁银二十八万三千七十两七钱九分,当杂税银一万八千二百五十六两七钱,共三十万一千三百二十七两四钱九分。一安徽地丁银一百六十九万八千九百六十两四钱,遇闰加四百一十八两三钱,当杂税银五万九十九两七钱,芦课银四万一千八百九两八钱一分,共一百七十九万八百六十九两九钱。一江苏地丁银三百九十九万六千一百七十六两三钱六分,遇闰加二万六千五百九十三两四分,当杂税银一十二万九千三百八十两八钱,又钱二万一千六百文,芦课银一十一万七百五十四两九钱,共四百二十三万六千三百三十三两。一江西地丁银二百二万八千二百八十九两七钱三分,遇闰加一万九千八百六十六两四钱七分,当杂税银四千三百二十六两八钱一分,芦课银五千四百一十七两三分,共二百三万八千三十三两五钱七分。一浙江地丁银二百九十三万九千八百八十二两九钱七分,遇闰加二万二千五百九十六两七钱,当杂税银一万一千六十一两九钱,共二百九十五万九百四十四两八钱。一湖北地丁银一百一十二万七千九百六十六两六钱,当杂税银二万一千五百八十四两八钱,芦课银五千一百一十六两六钱六分,共一百一十五万四千六百六十八两一钱。一湖南地丁银七十九万三千四百二十九两七钱五分,当杂税银一千六百九十二两五钱一分,芦课银六百八十七两五钱九分,共七十九万五千八百九两八钱五分。一福建地丁银一百二十四万八千三百四十四两三钱,关税银一万四千五百六十六两六钱六分,当杂税银一万二百一十八两九钱,共一百二十七万三千一百二十九两九钱。一广东地丁银一百二十七万二千五百一十九两一钱,遇闰加一万六千六百三十一两一钱,当杂税银三千四百八十两,共一百二十七万五千九百九十九两二钱。一广西地丁银三十三万八千六百七两一钱五分,遇闰加一万一千四百二两五钱一分,当杂税银二万五千八百六十八两七钱二分,遇闰加一千五百七十一两二钱七分,共三十六万四千四百七十五两八钱七分。一四川地丁银六万三千三百三十七两六钱九分,遇闰加一千八百三十四两九钱,当杂税银一万七千七百七十一两一钱六分,遇闰加七百五十七两一钱五分,共八万一千一百八两八钱五分。一南地丁银八万四千八百三十五两八钱八分,杂税银三万一千一百三十六两四钱八分,共一十一万五千九百七十二两三钱六分。一贵州地丁银六万三千五百三十三两一钱,遇闰加四百八十六两四钱,杂税银一万二千七百八十五两四钱,遇闰加八百五十两六钱,共七万六千三百一十八两五钱。一关税银一百三十七万九千七百八十八两三钱。一盐课银三百六十三万八千八百九十四两八钱,遇闰加四万一千九百四十两九钱。   京省需用俸饷总数:在京俸各色共七百八十万二千五百八十三两零;各省存留俸饷驿站修河颜料漕项共七百四十一万五千六百七十六两;各省驻防及绿旗官兵俸饷共一千三百四十九万二千七百五十五两。细数分列于后。   一在京需用列后:王以下满洲官员两季俸银一百一十二万一千九百三十五两七钱五分八厘;汉宫两季俸银三万七千九十四两一钱;蒙古王俸银五万九千九百二十七两五钱;各部院杂项一百一十七万三千三百一十二两二钱;各部院公费银六万一千五百一两七钱。   一在京每岁需用兵饷列后:盛京俸饷银八十五万二千六百四十八两八钱;八旗月粮四百一十四万五千七百三十二两三钱;八旗拴马银一十五万九千一十一两五钱;八旗前锋护军披甲喂马银一十八万五千六百二十二两;八旗牛种银五千八百五两七钱五分。   一各省每岁需用存留列后:北直每岁存留银七十三万八千七百八十五两一钱;山东每岁存留驿站河道俸银六十八万五千九十四两;河南每岁存留驿站颜料河工银四十四万七千四百九十两八钱;山西每岁存留颜料绸价银三十三万九百六十一两九钱;陕西每岁存留驿站等银二十一万八千二百三十二两;甘肃每岁存留驿站等银九万三千三百九十八两九钱;安徽每岁存留漕河驿站等银七十六万四千六百六十七两;江苏每岁存留漕河驿站俸工等银一百二十九万四千五百二十九两;江西每岁存留驿站轻赍本折颜料银四十七万八千四十六两五分;浙江每岁存留各项银八十三万二千四百四十五两零;湖北每岁存留俸工驿站漕项茶价三十一万八千七百四十七两三钱;湖南每岁存留俸驿站漕项银一十七万六千八百二十七两九分;福建每岁存留俸食银二十一万七百五十六两六钱零;广东每岁存留俸食改征米银四十五万五千五百五十八两;广西每岁存留颜料俸工银八万七千七百九两六钱零;四川每岁存留俸食驿站银四万二千四百二十二两五钱;南每岁存留银九万一千七百九十七两三钱;贵州每岁存留银六万四千九百六十六两六钱。   钞关每岁存留办铜缎匹颜料貂皮共银四十二万九千四百四十两。   一各省岁需兵饷列后:直隶岁需兵饷银八十二万八百一两一钱八分;山东岁需兵饷银三十五万五千七百七十四两零,遇闰加二万七千六百三十六两;河南岁需兵饷银一十九万八千三百五十九两四钱,遇闰加一万五千九百七十两四钱;山西岁需兵饷银四十八万二千六百八十三两八钱,遇闰加二万八千五百九十二两九钱;陕西岁需兵饷银一百五十六万五千七百四十九两,遇闰加一十五万三千一百一十六两八钱;甘肃岁需兵饷银一百四十八万七千九百二十四两;安徽岁需兵饷银五十二万八千八百八十七两七钱九分,遇闰加六千四百六十二两三钱;江苏岁需兵饷银七十四万六千四百七十三两九钱一分,遇闰加一万三千九百两八钱三分;江西岁需兵饷银二十五万八千一百四十二两零,遇闰加二万二百七十两六钱;浙江岁需兵饷银九十七万五千四百三十四两九钱,遇闰加一十万七千二百四十二两三钱;湖北岁需兵饷银六十万八千四百六十五两四钱七分,遇闰加三万七千四百八十两五钱三分;湖南岁需兵饷银三十五万一千四百二十七两三钱,遇闰加三万二千四百五十二两四钱八分;福建岁需兵饷银一百三十九万五千五百五两八钱七分,遇闰加一十一万九十五两六钱;广东岁需兵饷银一百三十五万八千六百九十四两五分,遇闰加一十二万五百八十四两一钱七分;广西岁需兵饷银三十四万六千五百二十两八钱,遇闰加二万八千六百六十两;四川岁需兵饷银六十八万六千九百六十两六钱,遇闰加六万二千五百五十八两一钱;南岁需兵饷银八十万五千九十五两三钱九分,遇闰加六万五千四百二十七两三钱;贵州岁需兵饷银三十七万七千一百七十一两,遇闰加二万九千九百三十八两六钱。   关税内岁拨兵饷银二十九万二千四百二十五两五钱。   天下钱粮出进存剩总数列后:每岁进银三千四百八十四万四千九百七十五两,加闰在外。每岁出银二千七百三十八万八千五百八十八两,加闰在外。每岁存剩银七百四十五万六千三百八十七两。   案天下之饷,合满汉之兵,岁需者不过一千三百五十万而止耳。明天启郑宗周疏云:“嘉靖十年,兵饷共六百八十万。至万历四十年后,顿增至四千余万。”则今之兵饷尚不及万历年间三分之一耳。   吴三桂据湖南,兵驻松滋久。乙丙之间,和硕安亲王统大兵自江西袁州直趋湖南,兵至长沙之东。三桂闻穆将军为战将,不敢轻敌,丙子二月,自松滋退军长沙距战。梁质人自江西为韩非有求援,三桂之意先败安王而后援吉安,订于三月初一日合围,留质人曰:“汝于壁上观吾军容。归以语东方诸豪杰也。”官山在长沙东南,与浏阳相值。安亲王军长沙东,官山之后;三桂军长沙西,连营岳麓山,亘数十里,军容之盛,近古未有也。三桂欲自与安亲王决战,诸将苦谏而止,皆誓死以战。三桂坐浏阳门楼,质人以三桂命立城上。安亲王发兵十九路,自城北铁佛寺后布阵至城之西南,长数十里;三桂亦发兵十九路以应之。将军王绪先陷阵,清兵合围之数重,旗帜尽偃,金鼓无声,城上人尽失色,以为此军全没矣。少顷,闻交枪连发如急鼓,清兵纷纷堕骑,王绪军冲突无前,莫有撄其锋者,深入敌境,获全胜而返。伪将军吴应贵者,三桂之侄也,搏战为流矢所中,贯腮堕马,夏国相力战,救之而归。穆将军追至城下,三桂于近城设伏以防,巨象伏冈下,敌至,起而冲之,清兵披靡而走。交锋者凡三路,马宝军大捷,余杀伤略相当,呼声动天地。血战至日中,天忽大雨,交枪不得开,各敛军而退。三桂初意气吞官山,先发十九路,余军驻岳麓,留为更番地,不胜则后军继之,必平官山而后已。及见应贵伤,复值大雨,为之夺气。曰:“天意不测。”遂入城而守,清兵亦掘濠不复出。未几,应贵死。   吉王见浚,英宗第五子,天顺丁丑,封于长沙。六传至宪王子由栋,天启辛酉袭位。后流贼犯湖南,王与桂王同舟奔粤西而死。今其府基为官仓,当年规模,犹可想见焉。   明初,太祖第八子潭王梓,封长沙,后以妃家坐事国除。太祖第十七子谷王穗,初封宣府,永乐中徙封长沙,后以事国除。仁宗第五子襄王善,宣德己酉,封长沙;正统元年,徙封襄阳。   武夷茶佳甚。天下茶品,当以阳羡老庙后为第一,武夷次之,他不入格矣。   江西有行水碗卦术者,至人家以碗贮水,投白米数粒于中,立能知其家事。凡祖先之姓字相貌年寿,一一不爽;间有一二字讹者,亦必字异音同,如之为知,朱为猪之类,似有人告之者。然必有一同行人立门外,强执途人而与之言,刺刺不休;而室中之人,其言如见,否则一无所知矣。此理之最不可晓者。   长沙万福禅林主僧素默,以藏字画一束求售。董元宰临《二王帖》一卷,破门石浪和上临智永《千字文》,陈正言水墨花鸟一卷,魏国公徐瞻草书大幅一纸。董字极佳,真迹无疑。破门石浪住南岳飞来船下,深入晋、唐阃奥,绝无近人蹊径,黄慎轩而后,不可多得。陈正言,近时湖南人,笔墨有士夫气,非工匠手所能。徐瞻不知魏国公第几世子,亦雄伟可观。此皆铁目和上所遗以镇山门者。素师索价过高,余不能酬也,遽返之。又有石浪草书,其自作山居诗二十二首,别为一体,佳绝,乃为俗僧借去临摹。数日而还,则于每字之旁,皆以恶札书楷字以释之,如杨升庵之释岣嵝禹字碑者然,见之令人骇绝、笑绝、恨绝,此罪当加于焚琴煮鹤数等。昔有人以方竹杖赠一僧,后问之,则已规而漆之矣。古今蠢人,未尝无对也。《山居即事诗》,自写性灵,不落体格,绝无烟火气,今录其十八首:“一间茅屋不堪夸,不是云埋雾便遮。幸得老来无个事,扫些竹叶煮松花。”(一)“门径深深路又荒,草头多露月来光。其中亦有忘年者,日日焚香坐草堂。”(二)“年来无事可当心,一把锄头斫古今。翻转溪云睡去好,长留明月伴松阴。”(三)“山中日日有云飞,飞的飞来归的归。惟有这些归不得,留为山寺补僧衣。”(四)“小桥流水入山幽,一径松阴脚底收。处处白云堆谷口,家家黄叶堕枝头。”(五)“一村深树一村烟,村树深烟断欲连。不断不连分野色,浓浓淡淡夕阳边。”(六)“昨来相送出柴扉,冷雾寒烟湿我衣。一路脚尖深冻里,溪声踏作雪声归。”(七)“十年无梦到乡关,为个蒲团债未还。幸有月来常问问,不知身在几重山。”(八)“幸得为僧不甚贫,东来西去皆云屯。其中滋味无端的,手指青山一故人。”(九)“山中有事不寻常,云满溪来月满床。处处花枝皆梵字,山山鸟语说文章。”(十)“一间茅屋住山湾,烟雾层层石上斑。几日欲消消不得,看来身在米家山。”(十一)“红霞远散夕阳残,日暮还家鸟雀寒。茅屋半间云外出,梅花一树月中看。”(十二)“沿门竹外种芭蕉,嫩绿分阴过小桥。乍得一番新雨后,明朝色亦胜今朝。”(十三)“一山黄叶唤秋风,阵阵飞来诗眼中。不是老僧吟不得,溪声送出曲无穷。”(十四)“春到春山草木齐,清泉白石燕衔泥。有时步出溪头看,片片春云挂树枝。”(十五)“踏断云根问路忙,春风阵阵野花香。无心石上看流水,不觉穿云到草堂。”(十六)“山中十月正飞寒,打煞梅花雪一团。不及故园青竹子,枝枝叶叶好相看。”(十七)“日日山窗梦不惊,床头书卷半公卿。山僧未醒禽先醒,过我篱边三两声。”(十八)   文墨师说湖南义象事。吴三桂之来湖南,有象军焉,有四十五只,曾一用之,故长沙人多曾见之。象各有一奴守之,与奴最有情。奴死,人为之制棺讫,象必来亲殓,以鼻卷奴尸置棺中而盖之,不下钉。人先于旷野中掘地为坎,告象以其处,则以鼻卷棺而来,自置坎,复为掩土,徘徊留恋,垂涕而去。一二日后必复来,去土开棺,谛视其尸,重为掩盖。嗣后或一日来,或三五日一来,必待其尸腐烂,人形脱尽而后已。凡象之于奴皆然也。有一奴牧象,私与一妇戏,偕入草屋中。象见之怒,以鼻扃其门。奴恐,逾垣而出,象以鼻掷奴掷之,颠扑而下,复以牙触奴糜烂而死。象忽自杀其奴,乃从来未有之事,官司拘象而问之。象忽奔逸而去,人皆披靡,以为其逃也。少焉,卷一妇人来,置之官前,而自跪其官,以鼻触妇人使言。妇人战悸失音,久之始吐其实。官义之,贷其罪,别选奴以牧之。余谓此象可以为刑官,可以为律师,世人目乱男女之伦者曰禽兽,象独非兽耶?胡可以之而詈人也?叹息者久之。   偶与紫庭谈及河州、西宁、凉、甘、肃等沿边地方,太祖不设州郡而置卫者,盖以边远重地,提此线索于五军都督府也。紫庭为之击节,因诵李天生《潼关诗》云:“圣主垂裳西顾深,前星已兆翠华临。风雷卜鼎浑非故,朔漠开基遂至今。万里自天提锁钥,三王同日贡球琳。终怜战骨崤函左,雪暗春迟白草吟。”第五句亦即此意也。   质人云:今堂子中所祀邓将军,讳子龙,江西南昌丰城之间人。少饶膂力,家贫,事母至孝。常遇贼,负母而走,贼追及之,将军曰:“吾将避汝,汝来寻我,是当死也。”遂与贼战,数十人莫撄其锋,人始知其勇。后入行伍,以功得官。归有联云:“百战归来,剩得鬓边白发;千金散尽,惟留江上青山。”风度亦可想见矣。后起为辽东游骑将军,死王事云。向在洞庭山,华亭李如山曾言之,今益得其详矣。   质人言江西建昌有广济上人,大方师之徒也。立关募造建昌之太平桥,三年而桥成,皈依者甚众。有兵家子,逸其姓及贯,投师披剃为弟子。忽有悟,一日于师前作礼曰:“师父,我们去罢。”师问其故,沙弥取草一束,手执两端,而穹其中,如桥状,以火烧之,作礼而去。至十里外旷野中,露地坐化。广济师闻之,三日后,积薪于野,辞别大众,趺坐于上,举火自焚。火已及脐,犹端坐不动,举数珠掷火外,万众环视,唱佛号,声振四野。师化数日,而太平桥忽为火毁,众始悟前沙弥之焚草,盖其象也。此事建昌人多有见者。   质人少时犹识大方。后病热昏,梦走荒山旷野中,忽遇大方,偕行数武。私自念言彼出家人也,我儒者,奈何与之同行?遂驻步看大方远去,复取别道而走。又遇二人偕行,久之亦失伴。行乱石草莽中,虎迹纵横,甚可畏怖,遂自悔曰:“适同大方走,或跟定后二人,皆不至此。今将奈何?”忽见一茅屋,有一人出,曰:“汝死矣,来此汝欲何所为?”答曰:“平生所愿,惟清勤二字耳。”其人走入屋,持索而出,曰:“恁麽则作牛去。”遂失声大叫,狂走而觉。此梦亦奇,先生当深思之。   镇江钱邦芑,字开少,后出家,号大错。其弟字驭少,能诗。质人诵其《居庸关诗》:“居庸千尺蓟门间,旧是中原第一关。属国久通高丽使,边墙直界朵颜山。天无私警兵才息,统有专归戍自闲。只羡庐龙田子泰,炳然高节迈尘寰。”其二云:“髫髻生当战伐年,南军正戍白狼烟。饷输沧海千艘粟,门接医闾万仞天。将略何人雄虎豹,庙谟终岁辇金钱。一从解甲投戈后,博得中原日宴眠。”此诗共三首,今逸其一矣。   明成祖,非马后子也。其母瓮氏,蒙古人,以其为元顺帝之妃,故隐其事。宫中别有庙,藏神主,世世祀之,不关宗伯,有司礼太监为彭恭庵言之。余少每闻燕之故老为此说,今始信焉。   躬庵于燕都曾见一箧,中藏乌思藏欢喜佛像二躯,作男女交构状,非金非石非木,俨然血肉也,须发皆真,不知其为何物。   邓子喻,江西人,在郴州助紫庭丈量田地,偶来谈及何督师腾蛟,死潭州,埋沙港,其地已为人筑室于上矣。康熙中见梦于其子,并一老仆,言其地,且令扶归。其子来中湘,如言得之,颜色如生,遂以棺敛,扶之而归。   萧山县人来度,官滇中,尝睡去,于冥中列坐审判世间事,亦有千古未结之案。后语人曰:“余不久矣,今将实授也。”未几果死,其生时尝亲为尧文言之。   上因修《一统志》,令天下皆具舆地图册,以考疆域道理之远近,皆聚于统志馆中。余向虽曾泛览,然未及钞写,将以俟之异日也。   萧孟,太和县人,富可敌国,然能应接四方之士,躬庵先生每过其家。后因韩大任在吉安,应接其粮饷,上问及之,而老于囹圄焉。   泉州同安县人林时山,字楼船,在台湾以功封伯。后因保举施良,良叛,遭杖削职。其子前在都,忘其名字矣,有书十数卷,曰《明季纪事》。自隆武二年起,癸亥郑氏国亡止,皆台湾事也。文笔虽不能矫健,而纪载详明,杨于两在都门曾见之。   刘益其言:吉安乌兜人陈箕南,字狂奴。其弟陈遘,字二止。鼎革后不发。狂奴死于甲午;二止隐山中,惟一奴供炊汲,子弟外不见一人。后因山贼之乱,诸郡县发兵剿除,兵过其居,见其有发,以为贼也,执之以归县。乡人皆知其贤,谋劫之途,二止曰:“无以我一人故,累及一乡。立谕众散,使归报吾子弟,可舆棺一具来县前,吾将死矣。”时知县萧恒夜鞫之,曰:“吾不忍先朝,逃深山穷谷中,以全吾发,为圣世之夷、齐,一奴外无他人往来,室无寸铁,予将何为?”知县审其非贼,谕令发,曰:“是不能矣,惟有一死,已令子弟具棺于外矣。”令益贤之,详录其口供而上之于郡守。郡守谕之再四,坚执如前。守大奇之,曰:“是非贼。”纵之使归,全发山中,数年后始死。   康姓,本江西吉安府福县人。其始祖姓匡,讳恂,宋艺祖时,与梁灏同榜。因姓犯帝讳,请易之,帝书王康姜三字,令其自择,定康姓焉。   长沙四十八愿,门临清池,地当山麓,境颇幽折。开山之祖,为秀白大师教下座主也。今堂头师别韵卞山下人为余言,石头希迁之见相宝塔,乃衣钵塔也,其肉身塔在兜率寺。寺在衡山衡阳之间,临湘水。言出师口,未敢即信,存之以备考订可耳。   饶卿云:丰润县南二十五里,有车轴山,上建无量阁,尼甯氏居。甯氏年五十余,一日告众坐化曰:“三年后启龛,吾复活矣。”遂泊然而逝,众以全身封龛中。届期,众数千人启龛,颜色如生。以手指案其肉,颤动而血不凝,以针刺之,血出如注。然竟不复活,遂封龛而建塔焉。   杨涵斋述建义侯林兴珠阿克萨之捷甚详。建义本江西南安副将,后升辰州协镇,平西兵至,降于周。后在湘潭,涵斋劝之投诚,伪周平,封建义侯。甲子之冬,上在景山召见,语良久。论及火器之利,因问所以御之者,曰:“惟滚被为第一。”上问滚被为何物,侯曰:“即人家所用之棉被也。”上笑曰:“是何能为?”侯曰:“柔能制刚耳。”因详言其进退滚闪之法,上颔之。又问曰:“滚被之外,更有何法?”曰:“有滚牌,臣家有其器。”上立命取至。曰:“汝家有能用此牌之人否?”曰:“有数人耳。”遽召六人来,于上前舞跳。上命善射者数人,以雹头射之,数发皆不能中,矢未发已滚至面前,疾于飞鸟。上大喜,问能用滚牌之人,何方可以召募,得人几何,可以成一旅?曰:“多则一千,少或五百,可以用矣。惟臣乡漳泉之人,多善此者,须于闽募之。”上曰:“此去闽远,往还非数月不可。今直隶、山东、河南多台湾投诚垦种者,皆闽人,召用之,五百可得也。”侯曰:“诚如上谕。”遂召募教演,未几而成,亦未知上之将何用也。至乙丑春夏间,上命往征罗刹国阿克萨城。罗刹国在极西,绝荒远,幅员极广。阿克萨,其极东之边界也,在乌龙江侧,与梭伦邻。栅木为城,一将守之,兵不满千。其人猛如虎豹,而火器尤利,发无不中,梭伦时被其害,子女参貂,抢掳殆尽。梭伦之貂,为天下最,以罗刹故,不得时贡,且数以罗刹之过上诉。上既平三藩,未尝一日忘罗刹也,乃命彭椿公领铁骑三千,为陆路将军;林兴珠领滚牌五百,为水路将军,往征之,水陆并进。上曰:“阿克萨城,吾得其地,众少不能守,多则馈饷难。吾非欲其地,特以梭伦时来哀诉,吾不忍其侵暴,命汝往讨其罪,汝彭椿体朕此意。林兴珠老将知兵,宜听其方略,以时进取。边地早寒,不宜久驻,林侯南人且老,不能寒,城克令其先归;汝彭椿抚其众,欲归罗刹者放之归,有降者与偕来。毁其城栅,践其土地,蹂躏之使不可复耕牧,则自外四十八旗扬兵而归。若五六月间不克,亦即罢归,待来岁再计之。”兵进,五月间至其地,以梭伦人为向导。初,罗刹屡得志,二十年无一骑至其地者,城既狭小,则皆散处于外,备益弛。梭伦人导吾众,走深山中,亦不深谙迳路,略识方向耳。见有人烟,趣围之,数家聚耳,屋皆以桦皮,甚坚致。执其人问之,则去阿克萨不远矣。有一人逸而走,林侯曰:“宜亟进矣,掩其不备而围之,令其在外者不得入,在内者不得出。少迟众合,不可当也,无待舟师。”彭椿公遂以铁骑三千进,比其人至,兵已迫城下矣。城中人不多,众散处不得合,内外隔绝。城四门皆有巨炮,猛烈不可当。然司炮者皆隔于城外,无能施放者,遂困之,而城坚不能骤下。城有守将,其父亦守一城,相距七百里,城传烽燧,其父率众五百,自上流乘木筏顺流而下。五月二十三日围阿克萨,二十五日,救兵已至,侦知之。林侯曰:“是兵自水来,若使登岸,则不可当。吾以水军往迎之,皆毙之于江中,大军之围不可撤也。”则皆令众裸而入水,冒藤牌于顶,持扌扁刀以进。罗刹众见之,惊所未见,呼曰“大帽鞑子”。众皆在水,火器无所施,而藤牌蔽其首,枪矢不能入,以长刃掠牌上,折其胫,皆踣江中,杀伤大半,余奔溃而逸。兴珠不丧一人,复围城。兴珠曰:“此幸胜。城若不克,大军至,无噍类矣。”令三千五百人,人取草一束,堆城下;不下,即火之。城中呼号,请降而出。纵其守将归,有降者置军中,坚守之。三日而城下,侯遂先归。侯之众在沈阳坠骑而死者一人,病死于途者三五人耳,未尝亡一夫于敌也。陛见,上大喜曰:“林侯之功,史册所未有也。”下部议赏,不酹其劳,上命更议。彭椿公既平其地,甫归报,而罗刹已于其地复建城,比前愈巨,益其众,耕牧如故,掠梭伦益甚。上怒彭椿公践踏其地之不力也,以前功折其罪,并侯之功亦不叙焉。林兴珠虽老,不能一日无妇人。清制惟王行师可携妇人,贝勒、贝子、公皆有定数,公以下不得有。林以女子髡其顶,诈为男子装,置帐中。兴珠不能交结诸当事,更不善事上之左右。初,上命侍卫佛宝、关宝随师东,兴珠以帐有妇人,不令二人坐,来则坐之帐外烈日中,二人以此怨之。归谮之于上曰:“兴珠固善战,然轻佻不持重,无大臣体,且私携妇人。”上曰:“彼老非妇人不适,可无问也。”然以此少之。   子霖在秦,欲游太白。李雪木曰:“兄气弱,不宜往。地高,寒冷侵人,且多雹。有片云起,雹即落,有大如屋者。路见云色异,即疾走匿山岩下以免;若行迟或不谙径,多为雹伤。故谚云:穷不游武当,富不登太白。”   饶卿言:有马医子病癖,脊间有块碍手。病日甚,百药不效,死矣。其父恨之,取刀刮其脊,有物如筋状,韧甚,取出,刀斧不能割断。其物既出,而子之鼻间栩栩然,抚其胸前微温,遂缝刀割处,置之于地,久之渐苏。经一昼夜能言,索汤水,竟生矣,调理久之而愈。此事虽怪诞,然有至理,华陀之方,皆从此入想,惜其学不传耳。聪明而能深思者,当于此别开一路。   李棠,字绍林,桂林府临桂县人,以御史降广东雷州知府。三桂变后,槛车逮至常德。棠在朝曾特疏纠三桂,故欲得而甘心焉。至则以其人望宥之,以为中书舍人,来衡即位,升大理寺丞,后投诚于韩抚军世琦。棠昔亦尝论韩,韩不以介意,厚遇之。入朝,上怒其反覆,谪戍辽左。仲翔在常德,尝主其家。   在衡时,三月中闻蟋蟀声,虞臣以为异。非曾曰:“吾乡四时常鸣也。”又有喜蛛堕于前,色烂然如白银,此亦中原及东南所未见者。   偶阅《正杨》二册,乃汝南陈耀文之所著,以正杨升者也。升之书,固多谬戾,而陈氏正之,亦十得二三耳。闻更有《正正杨》一书,尚未得见。正正杨与非非国语,千古奇对也。   紫庭言:西洋有制南铅法,每铅一石,追出银四两铜六斤,余皆变为黑铅,亦厚利也。余向以黑铅置南铅,则南铅皆变为黑铅,然为时颇久,若不多折耗,则利亦可倍。   杨升云:《史记》:“旁罗日月星辰。”《文选。陆佐公新刻漏铭》:“俯察旁罗,升台登库。”《尚书。考灵曜》云:“冬至十月,在牵牛一度。求昏中者取六项,加三旁蠡,顺除之(除,朱笔改作却,依郑注也)。”郑玄注曰:“尽行十二项,中正而分之,左右各六项也。蠡,犹罗也。昏中在日前,故言顺数也;明中在日后,故言却也。”据此则旁罗乃测天之器,如今之日晷地罗也。十二项者,十二时分为十二方也,此可补《史记注》之遗。此说有据,而晦伯非之。傍罗为测器,即不可以证《史记》,而今人名向盘曰罗经,则确本之此也。余谓十二项,即十二向也。   杨云:唐诗“暮云生岭上,积雪在嚣间。”山凹之地堪为墟市者曰嚣。《周礼》曰:“禁其斗嚣。”注:“斗以力争,嚣以口争。交市之地必多争,故禁之。”此亦可以证嚣之为市,其义所从来远矣。后世市谓之墟,归市曰趁墟,言有人则嚣,无人则墟也。蜀谓之场,滇谓之街,岭南谓之务,河北谓之集,此解唐诗嚣字甚可。而陈力非之,亦太过矣。   考得汉高祖起沛时,年四十八,崩时年六十三。   与紫庭谈诸葛孔明之出祁山,屯兵五丈原之失;叹陈寿之论孔明,分寸不失。观场矮人,未可与论古今也。紫庭见解超卓,迥出伦类,天下不多见也。   衡岳集贤书院在集贤峰下,祀李邺侯、韩昌黎、赵清献、周濂溪、罗洪先五先生。明太常夏良卿谪守茶陵时,同编修张治、知县彭簪所议建者。后因朱晦庵、张南轩二祠毁于方广,郡人曾凤仪重修是院,遂以朱、张二子之主附之,春秋合祀焉,今亦以僧守之。书院地基颇宽敞,屋宇皆修整,守祠者有数僧,差觉不寂寞。环院皆松篁,左数武为退子头,胡文定公专祠在焉。又半里为湛甘泉书院,院旁紫云洞,左上有陈白沙先生祠。甘泉少承白沙之学,以白沙尝寤寐衡岳,卒于是,构祠于此。院左有甘泉坐石,有端默石,有甘泉洞。   南岳规模宏阔,过于岱宗,无论嵩华。初陟山麓,即觉气象迥别。群峰罗列,层层浮出,各极奇秀,而雄浑博大,绝无峻岩刻削之状。正如雷尊象鼎,虽丹碧烂然,而太朴浑沦之气,非鬼工匠手所能拟议。又如杜少陵诸绝作,必非清新俊逸超脱幽奇等目所可形容者也。   南岳络系潭,当华岳岭之右,其上飞流数道,穿诸岭而来,汇于潭。潭在两山峡中,乱石林立,急流触之怒跃,旋而成潭。盖水安流浑而为一,则其色绀碧,一遇击搏,冲破水面喷溅而起者,其色如珂如雪;如跃冶之银,凡水皆然。兹急滩遇石而碎,急不得复合,而求合愈急,则漩而为螺文。水当方破未合之际,色白如霜雪;水为石碎,千条万缕而下归于潭,皆细如蛛丝,重重漩γ。潭如一极大车轮,运转于下,而缲诸岭之水,抽为银系以下泄,不知化母于何年月日。理此一副机杼,轧轧至今,历终古而不穷也。初命此名者为谁氏?可谓善于体物者矣。   络系潭而西,路反稍就平坦,石益奇秀森列。诸峰稍稍出,泉左右交流,淙淙若琴瑟笙竿。路当平衍处,皆良田畴,引山泉以灌溉,至绝顶而犹然。人言南岳无地非泉,或隐或见,或缓或驶,或上下承之,或左右分之汇之。细若鸣弦,状如奔雷,俯为垂珠,仰为喷雪。僧厨举炊,不汲而至;伐香为碓,起止自如。泉所至为田,所不至为圃,乃此山之独盛,信有然矣。   南岳玉板桥,或曰御班,言宋徽宗尝至此,故名。按徽宗未尝南狩,安得至此?野人之言,不止齐东不足信矣。   于玉板桥回望,岳庙在咫尺;天朗无云,湘流亦明灭可见。诸峰继续起伏,如龙蛇蜿蜒,或见其首,或见其尾,或见其爪牙,盘旋纠结,势无定向,真奇观也。   上封寺西一里为湘南寺基,寺踞烟霞峰麓,竟极奇峻。有巨石峭壁,镌“大观”字,赵岍笔也。其下有隐身岩,唐懒残以指画石曰:“身健端须饱此心,问山临水极幽寻。待余书遍湘南寺,却向山中老定林。”   余谓南岳乃一幅《朝会图》也:祝融一峰,独尊最上,群峰不能望其面目,如圣天子端拱穆穆于九重之上;天柱诸峰,环列左右,如公孤岳牧垂绅正笏侍立于丹陛之旁;七十二峰罗列其下,如群寮庶采,扬尘舞蹈于阶墀也;紫盖一峰,别向而走,如大将受命于朝,凿凶门而出,得专征伐以讨不庭;五岭诸山,拱从天末,如四夷八蛮,稽首向阙于绝塞也。中国威仪,已定粉本于此山矣。   南岳有飞来石船,在祝融峰下,长数十丈,篷桅篙橹,无不逼肖。嵌空架两石上,昂首耸尾,俨然百万斛之艘,凌空御风以行,而暂维于此者。国初,有僧号破门,结茅于其下。师能诗善书,书法为湖南第一。庚寅顺治七年,南阳彭禹峰先生来游南岳,与师把臂入林,相得甚欢。赠之以文,中有云:“石船有时飞去,如和上头颅何?”次年辛卯三月十二日夜,大雷电,石船震碎,禹峰之文遂为谶云。闻之山僧曰:是日午后,见有野狐曝其上,忽紫云垂下,雷声大作而狐毙。半夜,大雨如注,山水泛涨,推船去,疑以击狐之故,惊起蛰龙也。翌日,有南天门道人于其所拾得雷楔一,长四寸,阔一寸六分,其上脑崩去少许。亦异矣。   南岳群峰皆向祝融,独紫盖别为一局,然其支皆界湘而止。湘水自西来,绕衡之南而东,九背九向,历历可数。蒸水、耒水、茶陵之水,皆在目前。诸峰不能一一知其名,浩然罗列,殆以百数,焉止所谓七十二哉?昔人盖目其巨者耳。   身之所处者高,则目之所及者远。人立平地,平目而视,不过数里。目光之所切,止于此矣。   武昌县城甚小,即古之武昌也,孙吴之所都,庾亮、陶侃之镇皆此地。今之武昌府,则江夏也。县城临江,庾楼在焉。元次山之退谷,苏长公之九曲亭,皆在县城西。吴宫故址,则西山寺也。   《喜雨亭记》后段云:“归之太守,太守不有;归之天子,天子曰不然;归之太空,太空冥冥。”慎庵曰:“‘天子曰不然’,当作‘天子曰否’。”盖上下皆用韵,而此句独不然也。   《后赤壁赋》:“盖二客不能从焉。”钱慎庵曰:“此句之上,必脱一句,而焉字当衍。”盖从字与茸字宫字韵叶,而上句脱去,亦不成文理也。   慎庵摘崔考功《黄鹤楼诗》之五、六云:“六之‘鹦鹉洲’,乃见成语,‘汉阳树’则扭捏成对耳。且‘芳草萋萋’,亦属见成,而‘晴川历历’则何所本?且‘历历汉阳树’截以成句,而‘萋萋鹦鹉洲’成何文理?古乐府云:”天上何所有,历历种白榆。‘是’历历‘字贯下’树‘字,而’萋萋‘字则连上’芳草‘字矣。律本二对,今上四句皆不对矣,而五六又草率如此。太白阁笔,而千古更无异辞,实不解也。若云只取气格耳,既云律矣,何乃只取气格耶?“慎庵此言,细入毛发,吾恐考功、青莲复起于九京,亦无以对吾慎庵矣。   吾少读东坡《赤壁》二赋,已知即此一题,将错就错。原自绝妙千古,而后人殷殷考订校正,一何愚也!赤壁本赤鼻,见郦道元《水经注》,昔临大江,今壁下长巨洲成陆地,距大江远甚,沧海桑田之变,亦甚速也。赤鼻者,乃一大石,突出于外,形如象鼻,其色微赤,故名,即毛宝放龟处也。鼻下有亭,中竖石碑一座,大书“白龟渚”三字,亭前凿白石为巨龟形,矫首水崖。白龟渚之上,复有亭,中塑子瞻像,有子瞻《临江仙》诸词。亭中有额,徐子星题曰“万古风流”,亭西向。亭之东,上有堂三楹,榜曰“二赋”,南向,两壁镌诸名士诗文甚多。又东北,上有石级数重,上建杰阁,曰“留坡”。庭中巨碑镌《前赋》,乃元赵松雪所书,嘉靖中,黄冈令孟津刻之于石。又《念奴娇。大江东去》词,大梁邹凤仪所书,皆俊伟可观。阁已废,不可登。阁之南,下有亭,扁曰“酹月”。转而东南,为新构王公新祠,昨为霹雳所震,今更新之。夫赤壁诸亭阁,皆坡公旧迹,颓败零落,不可名状;而王公之祠,巍峨轮奂乃尔,宜乎神之怒也。   王公祠东一小庵,又东为晏公庙。相传大江昔经其下,为泊舟所,祠祷最盛。今距江既远,略无牲栓之献矣。嗟乎!势之所在,人争趋之,势去则冷。虽明神不免,而况于人乎?   白龟渚去江虽远,以水大犹存沟港焉。缅想石临大江,所谓“岩蒙茸,虎豹虬龙”,皆极形容之致。今地既平坦,石亦不高,无足观矣。   太白诗云:“衡山苍苍入紫冥,下看南极老人星。”老人星近南极,中原不可见,必登衡山之顶而下望之。今时中原夏夜,老人星出地平数度矣,则南北差为之也。余意祝融之顶,夜观象纬,必能见近南极诸星,如十字架、蜜蜂等。世之通天文者绝少,故世罕知焉。余至衡山,又不能留信宿,以见世人之所未见,亦付之无可奈何已。   衡山有望日亭,僧云:惟此地可望日出。当天气晴朗时,鸡初鸣,坐此以俟,日出如车轮,奇莫能状,而山下方夜半全暗云。登岱宗日观者,言亦如此。   望日亭之东壁,刻岣嵝峰禹碑七十七字。碑本在岣嵝峰,韩昌黎诗曰:“岣嵝峰尖神禹碑,字青石赤形模奇。科斗拳身薤倒披,鸾飘凤泊孥龙螭。事严迹鬼莫窥,道士独上偶见之。我来咨嗟涕涟而,千搜万索何处有,森森绿树猿猱悲。”刘禹锡《寄李衡州诗》曰:“传闻祝融峰,上有神禹碑。古石琅姿,秘文龙虎形。”韩以为在岣嵝,刘以为在祝融,盖唐人多未之见也。迨宋朱晦翁、张南轩博采广搜,竟不可得。晦翁著《韩文考异》,谓衡山实无此碑,以韩为传闻之误,故六一居土《集古录》、赵明诚《金石录》、郑渔仲《金石略》,皆不载此碑。嘉定中,蜀士因樵者引至其所,以纸打碑,刻之夔门峡中,后亦不知所在。佥宪张孚文自长沙得之,云是宋嘉定中何致子一摹刻于岳麓书院者,字皆科斗,不可识。嘉靖初,国子生沈镒自谓能辨此,因为之释,且谓有神人授之梦中者,益怪诞,而湛甘泉信之,为文书释文后。而杨慎、郎瑛亦各有释文,字多不同,管大勋宪使又翻刻于此。余睹流传刻本久矣,形声意象,展转求之,不得其故,大都古今人非自欺则欺人,与为人所欺耳。六经诸史暨三藏十二部诸家之书皆然,不止一岣嵝碑已也。   衡山有观音洞,洞上有石桥,陵空架石,自下望之,非复人间境界。桥畔苍松倒垂,云昔已枯死,今其半复活焉,罗念所手植也。   衡山山峡中,遍地皆野兰。叶不及福建者,花绿色如碧玉,香远过之。   灵岩继起和尚,应南岳福严寺之请,携数千金,领职事人等至衡山。时继公名震海内,道俗数千人送之入山。至福严一宿,监院方营斋,夜大风拔木飞屋,殿瓦落尽,达旦不休。师召众问曰:“福严向多风否?”众曰:“福严数千年道场,向若多风,何以安众?”继公默然,率众即去,至中山上堂而归,此后无复兴之者。继公东归,讳言其事,故知之者少。   凡读书、交友、登临,皆须全副精神应之。若当精神劳瘁之时,少一懈堕,反成窒碍,不可不慎。   余宿衡山云开堂时,夜半梦醒,闻雨声如注,风撼屋宇皆动。晓起,主僧来言,夜来峰顶大雪。亟出屋后仰望,自香炉峰以上,皆为雪覆,如银堆玉砌;香炉而下,依然翠霭千重。时风雨犹未止,想上封正在撒盐飞絮也。雪景之奇,于斯极矣。   武昌县之西山寺基,即吴大帝之避暑宫,晋之灵泉寺也。寺左有九曲亭,乃东坡之所创造,而子由之所记焉者。扁曰“文章名义”,乃于北溟之所书;又曰“九曲烟峦”,则徐子星之所书。联曰:“身世总虚浮,酾酒临江,笑孙郎宫名避暑,霸业而今安在;江山真面目,登高作赋,独东坡亭称九曲,风流千古犹存。”亦徐子星笔也。境佳绝,东坡眼力,固自过人。   雪峤《山居诗》云:“不定游方不恋家,下床移步即天涯。无心遇境境偏胜,生眼看山山转佳(佳当作嘉)。头带晓烟行薜荔,身沽残雪卧蒹葭。村斋一饱乐无事,满钵擎来尽落花。”此诗别为一格,清硬极矣。又有《题画诗》曰:“买个小舟撑,村南与村北。何时撑上山,抛舟抱云宿。”又《题画》句云:“石梁横云翠满空,一片秋山响飞瀑。”又句云:“沙锅无盖煮青天。”皆奇句,非人力所能到也。   余自幼有五岳之志,自壬申之春,始登衡山,上祝融,望七十二峰,纪游览当自此始。虽然,昔人五岳之游,所以开扩其胸襟眼界,以增其识力,实与读书、学道、交友、历事相为表里,而有显秘之殊,为益于语言心思之表,故其益益大。观成连先生之教伯牙,可以悟此矣。吾辈登一名山,览一奇境,而自审其胸襟眼界,依然吴下阿蒙,又何苦费时日,丧精神,劳仆夫之筋骨,减香积之法食,而登降上下为耶?反不若酣寝于茅屋之下之为安且适矣。不可不猛自警省。   李幼机,不知何许人,行乞于汉口,不畏寒暑,不择饮食。喜敢生肉,语蹇涩不可辨。至人家,辄取纸笔乱书不止,字多不识;间有一二成句者,四方人言其语多奇中,有乩仙降笔,称为“仙人李幼机”云。不庵先生尝见之,曰:“其所书诗句,多宗门语,盖宗门中人也。”《汉皋小草》中有《李异人传》,纪其事。余遇之汉上。立一木器店前,群儿围绕无隙处,幼机带笠,衣绿布棉袄,口喃喃作声,眼时睫无已,持烟筒连吸数十筒犹不止。岳涛以其所书之纸呈予,首幅云:“松头发,黑白眼睛。天童法子,金粟的孙。”其后字多不识矣。观此则是费隐,或石车会下之人,果一禅客也。每幅之后,必有“南京报恩寺”,恐此人乃金陵遗老,逃而之禅,别成心疾者也,亦可怜矣。而世人反以仙人目之,不亦冤哉?呜呼!世间事类如此者,亦复何限?为之三叹。   甲戌四月十六日,于郴州见毛虫化为胡蝶,张翼盈尺,几与罗浮争雄长矣。   郴州又有物,形如虾蟆,色甚绿,四足长过于身,指爪甚异,能援树木升其颠,附墙壁而上行如猿猱,虫豸也,不知何如?前可中、文石辈于后园见此物于树杪食花,执而缚之,投水中,亦能游泳。今日更见其一,皆所未尝见者。   《料理秦边九卫图》著色毕,丹碧灿然,亦可喜也。虽未尽余胸中境界,然山川之阮塞险要,驿站之迂直远近,兵将之所驻札,外夷之所游牧,已纤悉毕具矣,图边塞者未之能过也。   李楚玉有友数十人,皆闽会少年英俊。人各有长,相约各执一艺,务尽其理;数日一会,较其所得。必快聚一二日,有不中程者,必罚焉,今皆斐然可观矣。此与予教诸子之法,不期而同,闻之不觉狂喜。然余风尘奔走,未卜归期,诸子四处,合并无时,不如诸公多矣,为之慨然。   图麟曰:“宾主必相忘而后可久。”余曰:“忘履,足之适;忘带,腰之适也;忘宾,主之适也。”图麟为之击节。   彭岳放住善化县右鸡公陂,门径幽寂,有山林之致。书其门曰:“白发消穷达,青山傲古今。”读此联可想见其人矣。   松坪《咏一人送陆稼书去官诗》中一联云:“有官贫过无官日,去任荣于到任时。”佳绝,非陆先生谁当此者?   嘉定宝山卫,筑于明永乐七八年间。时转漕尚用元人海运,行海者望海收帆。此地皆平壤,而黄浦乃入吴之口,特筑土山三百余丈于江东对岸,所谓宝山也。有卫城久废圮,其基犹在,今上命移其砖于内地云。   文玺师出家于会宁,尝游学于宁夏。宁夏城北二里许有海宝塔,古道场也,圮废久矣。有山西商何雍真兄弟六人,以拳勇武断乡曲,为人报不平,贾于宁夏。偶于途中避雨,闻梵呗声,乃六僧结制修净业者。雍真有省,慨然曰:“我于何日亦得如此足矣。”游海宝,见塔心动,遂捐数千金,建造丛林,规模宏大,请慧光和尚主持佛事。慧光,广东人,入终南山习静,苦行数十载,龙天推出,允为一方唱导之师。不受他人炉拂,亦不偏执一家言,或禅或讲,违学者之意。尝榜于柱曰:“大檀越不见僧过,善知识能顺物情。”戒律精严,福慧具足,憨山、紫柏而后所仅见也。文玺师在塔下曾为库头,故言之甚悉。   影余处有《三悟书》。三悟者,《星悟》、《穴悟》、《人悟》也,云其书出荣国姚恭靖手。《人悟》一书,为他人假去,余取《星悟》、《穴悟》二书观之。《星悟》则取《神道大编》天文实用之说,以地平环上星安命宫,而杂以中国五行生克之理而成之。《穴悟》则堪舆家言耳,而发端于地员经纬度,乃近时稍知西学者伪为之,托名荣国耳。术数之书,大抵太公、子房、武侯、药师辈无一得免,况荣国耶?向者止于奇壬风角禽星阵图等,今又灾及泰西之学矣。然惟《神道大编》出于洪武中,有吴伯宗之序(赵之谦按,《神道大编》,乃山阴周述学撰。述学生明中叶,不当又有洪武中吴伯宗序,此条有误)。天文实用及地球经纬图,皆利氏西来后始出,姚荣国安得有此一副学问耶?市井小人,被其愚弄,无足怪者;独是读书明理之儒,亦从而信之,凿凿言,真不可解也。   小谢新居宏敞,正堂颜曰“融中”,盖取“天台员融三观”义。于三观内独挈“中”字,则已不融矣。当日“融三”,庶无偏倚。   吴三桂之婿王长安,尝于九日奏女伎于行春桥,连十巨舫以为歌台,围以锦绣;走场执役之人,皆红颜皓齿高髻纤腰之女,吴中胜事,被此公占尽。乃未变之先,全身而没,可谓福人矣。   张硕忱有自制自行时盘,暨两响小铳,皆精妙不让西人也。   金华府武义县明招山惠安禅寺,乃晋阮遥集之宅舍以为寺者也。唐有德谦禅师号独眼龙者,尝主斯席。“疏山见沩山,因缘不契。”沩山指见独眼龙者,即谦公也。宋吕东莱寓此著《大事记》,朱晦庵、叶水心、陈同父皆往来于此。有金貂亭、蜡屐亭,皆阮公遗迹;玩珠则东莱遗迹也。自元迄明,无复兴者,今颓败甚矣。   诸葛景门于粤中见一异事:长寿庵者,今石濂和尚所居地。本庵有耆旧,迁化已十四载矣,封龛于室,尚未入塔。石濂偶有兴造,将茶毗焉,已择日矣。忽见梦云:“我龛中肉身,坚固不坏,它日当出,不可焚也,请开龛以示四众。”石濂疑信相参,乃祷于龛前曰:“若予一人独言,恐涉诞妄。如师有灵,乞见梦于大众。”其日大众果皆有梦。遂遍告诸山耆宿长者居士,四众云集,而启龛焉。颜貌如生,端坐拱手,指爪甚长,惟腮及颈上有小蛀孔二,置高座供养焉。四座惊叹,咸以为得未曾有也。   林西仲,闽之闽县人,戊戌进士,为徽司理,氵大冗家居。耿精忠之变,不屈,系狱两载。丙辰九月复闽,得释。西仲于乙卯二月,梦头落几上,已而飞去。至丙辰八月,忽梦头复归,而王师于次月复闽。新安回龙寺僧尝为西仲塑小像,彼时头亦自堕失去,逾年方得之鼠穴中,用漆黏合,宛有颈瘢可验。其断续年月,与梦仿佛相符,幻异极矣。   于开元宫看《贡獒图》,虽不能辨其真伪,亦佳绝矣。画至元人,别开一路,堕入十里云雾中,惟松雪守定唐人规矩。此图本唐阎立本粉本,载在画苑,松雪盖临之也;有吴匏跋文,亦遒逸,乃虞山钱介王所藏弃者也。   庐山僧书红叶上一诗,佳绝。隐公录之笺上,字亦佳。诗曰:“小叶飞来不忍看,赤颜专为太虚寒。树头零落秋将晚,一片丹心血未干。”隐公云:“此僧乃金道隐之侄也,惜失其名。”   崇祯庚午,阿迷州土司普明声作乱。初,阿迷州邻土司禄洪之父,曾杀明声父叔及侄,久图报复。洪乃纠浓昂沙龙诸土司合谋,共肆萋斐于当事,明声滋惧,遂成骑虎。至次年辛未,所残破州邑如弥勒州十八寨,所村屯如竹园、朋溥、罗洪寨、一亩田等,俱蹂躏一空。朝议大师征之,更议用土攻土法,令禄洪辈协力合剿,不知其原为狐兔,阳相仇而阴实和也。是年秋,南布政使周公士昌,受命监军,统大兵七万,币阿迷州围数月。明声密侦我伍哗卒涣,突入大营,禄洪佯逃,各将惊北奔溃,自相践踏,死者甚众。士昌骂贼死,文武官被害者共十八员。明声乘胜益狷獗,即攻围临安三日夜。知府秦懋观登城数其罪,贼归罪中朝,谓系滇将商士杰所为,飞火砖上城,几焚秦侯裘。城中诸绅共虑不守,凑万金坠城下,并责以桑梓谊,围乃解。先时,明声与土官吴必奎有鸿沟约,更欲攻广西府,经路宜良,径入省会以践前盟。时乌合之兵,散不能收,而司帑告匮,惟闭门死守耳。广西知府张继孟,时摄行道事,极知兵饷不敷,欲图权宜计,乃数明声十罪,令门将张质、生员王见可持檄往说之。及城,贼惧我,从城上按檄读毕而泣曰:“数我罪,义也;知我仇,智也;招我降,仁也;更不我疑,信也。有此四德,夫复何虞?”并问及乡贯,使者以扶风对。明声拊掌喜曰:“事何奇也!昨交趾武懿公寄札云:东汉时交趾作乱,扶风马伏波将军招之降,至今有岭南铜柱。今招我者亦同是邑,未必非天所以宥小人而赐之生全也,不降何待?”即令兵目阿补,付以降文,随二使诣府乞降,请于息宰河投见。郡侯曰:“息者,止也;宰者,杀也。息宰二字,有止杀之义,即诗所云‘遏刘’也。”允其请,达之当事。辄再四谕阻,恐中贼狡掳而挟抚焉。侯曰:“所虑固然,但使兵连不解,馈运不休,古犹忌之。矧今日兵无可连,馈无可运,徒束手自毙何益?且忠信笃敬,蛮貊可行。息宰之约,自许而自食之,若之何其以示疑耶?”遂坚意整驾行,时二月二十有五日也。继孟弟继周暨郡人士诸随侍员役苦口交阻,继孟不顾。历深林大箐,经三日夜至息宰。贼尚在疑信间,以隔河投见报。继孟笑对使者曰:“彼欲诉彼情,我亦欲申我法,隔河,非礼也,渡之便。”贼夜侦无兵,始率众渡河,札兵松林下,只身伏道左,叩首乞降。继孟马上鞭指曰:“汝是普明声乎?光天化日之下,何以为祟?已犯不赦之条,但既来降,应以不杀降之法待汝矣。”命于息宰寺候鞫。及至寺前,贼千余执械围绕,以防我谋。诸从者毛悚,继孟不之惧,冲群以入。明声敬迓如神,俯伏阶下,汗淋漓,泣诉被诬之由,备悉其款,再泣乞容。继孟曰:“余莅任后,不即整军问罪,正怜汝无知,姑自悔过,以开自新之路。今既知罪,自应达之御前,可待汝以不死。”遂令画供。明声感泣,众皆帖服解散。且献铳捧刀,指而誓曰:“小人不自量力度势,敢狡焉以逞。兹者首领之保,君侯恩,其敢谖也。倘负德意,有如此刀。”又叩谢曰:“昔伏波招交趾降,见有铜柱;今小人投君侯,可云铜柱重光。”即传兵目搜采贞珉以纪其事。乞留一言,继孟援笔题之于壁。见檐扁书“皈依寺”,继孟曰:“汝既归顺于兹,当易去扁上‘反’字,改曰‘归依’。”期声叩谢而去。继孟虑郡人惊疑,乃兼程归郡。汉夷人士,郊迎而贺,当事者靡不叹服。及夏,案滇李君下车,悉其事,达之当宁。是年七月,明声乘抚旨未下,欲报禄仇,围禄之甸尾城,三日而下,洪仅以身脱。继孟闻之,远冒风雨,七日至宁,面为呼叱。明声跪泣,以父叔侄之仇诉。继孟曰:“人谁无仇?解而乃释,愈结不愈深乎?”乃促之令去。仍责还禄之母,及二妾一幼子,两青衿弟,臧获十八人,俱解之当事给洪矣。至九月,明声恨家奴何天衢投汉,授以爵,复欲甘心于何。兵已屯三乡,而明声尚未赴也。继孟密令张质用间于有子之妾万氏,令氏弟万人英达之伊子,谓此时受抚后子当袭,不则几百世基泯矣。万氏依其说苦责其夫。时三乡屡以兵北报,而内又掣之肘,兼陡发疮恙,阅三日中气而死,人幸祸根绝矣。比次年春,适普兵头奈何奴逃投临安兵道,称万氏不备,渠作向导,一鼓城可破也。时武弁辈误信其言,急欲邀功,报之当事者,请兵饷举行。值继孟入省,与闻,力止之。当事者阳听而阴已发兵,且继之饷。适继孟中恙伏床,闻之大不怿。兵果围阿迷城,万氏初以为奉旨之兵,守死以待;访知之,更以逐寇兵为名,丧我军五六百余。当事者始怨及首事,已成噬脐。案滇姜君星夜遗札继孟,令入阿迷解其棼。而继孟疾正剧,强起卧于舆,历八日夜而至临安,见姜君议其事,即日带疾以入。万氏泣迎道左曰:“氏以少年嫠妇,守龆龄之儿,闭户安居,不期上之人何苦借人性命,要自己功名耶?即署州事何二守亦密令其死于此,则氏之所不解也。向非君侯来,合郡士民当不分玉石矣。”继孟乃慰以温言,令撤其兵。阅三日,氏始不疑,兵乃始撤。继孟旋郡,万氏携其子福远,投见姜案君,泣诉之词极悲切。案君怜其状,且谅其无它,奏之御前,允其抚,而滇南始获宁谧云。   子霖言:北都正阳门西月城中有关壮缪庙,东月城有观音大士庙。其观音庙乃崇祯中敕建,以祀经略洪承畴而配关壮缪者也。后知洪生降,改祠大士焉。   涵斋言:嘉靖以前,世无白糖,闽人所熬,皆黑糖也。嘉靖中,一糖局偶值屋瓦堕泥于漏斗中,视之,糖之在上者,色白如霜雪,味甘美异于平日,中则黄糖,下则黑糖也,异之。遂取泥压糖上,百试不爽,白糖自此始见于世。继庄曰:“宇宙之中,万美毕具;人灵渺小,不能发其蕴。如地圆之说,直到利氏西来而始知之;硝硫木炭和合而为火药,方济伯偶试而得之,以此知造化之妙。伏而未见者,非算数譬喻所能尽。而世人之所知者,特其一二端倪耳。吾知千世而后,必有大圣人者出而发其覆也。”   赐姓之攻南京,总统余新为梁化凤所愚,约降有日,遂不为备。值其诞日祝寿,开神策门。攻之,余新、甘辉、洪复皆成擒。余新跪而请降,甘辉不屈而死,洪复亦骂敌而死。   洪复,泉州同安人,初为优旦,赐姓拔以为将。丰姿娇艳如妇人,而勇冠三军,射能百步穿杨。赐姓尝曰:“观汝才略,可为大将,惜汝之性情气质柔媚耳。”复曰:“复蒙主恩,今至于此,必为鬼以报主,大将则何敢云。”赐姓曰:“何为也?”复曰:“为将者,阵前阵后,岂能必胜?复效力行间,惟一死以报主恩,复之愿也。”赐姓尝攻漳州营,为敌所劫,披靡而走。思文所赐七印,一囊贮之,遗失于营中。复独骑随敌后入营中,挟囊而走。敌始觉,迫之。复发三矢,连毙三人,敌不敢追,遂以印反命。后果死江南之难。   郑芝龙幼逃入日本,为人缝纫,以糊其口。余赀三钱,缝衣领中,失去,旁皇于路以求之,不得而泣。有倭妇新寡,立于门内,见而问之,芝龙告以故。妇曰:“以汝材力,三百万亦如拾芥,三钱何至于是?”盖其妇夜有异梦如韩蕲王之夫人也。遂以厚赀赠之,而与之夜合。芝龙后得志,取以为室,即赐姓之母也。   郑鸿逵,字羽公,晚年得痿Φ之疾,手足废不用。夏月必以油入浴桶,通身浸之。安平之人,无敢食油者,皆以供鸿逵之用也。疾后不起,有医曰:“此疾惟人胎可愈。”鸿逵即剖孕妇,取胎为药,未几死。赐姓杀医以偿孕妇母子之命。   郑鸿逵之子,曰小国姓,思文时亦同成功赐姓。黄夫人之入都也,惟小国姓不欲往,曰:“吾入海寻森哥去矣。”赐姓幼名森,字大木。遂渡海至厦门,未几而死。因失此人,福建通省之官俱坏。   安平城去泉州府城四十里,乃郑芝龙所筑,海舶直至城下。   涵斋曾见古铜器有名“洗”者,有名“丞”者。余疑“丞”即“水中丞”,当于《博古图》中考之。   郑鸿逵家于白沙,白沙距石井十里。海滨之沙也,潮长不没,水落有路可通安平。距安平约三十里,鸿逵筑半月城于其上(案,上原作止),曰钓浦。后鸿逵驻金门。   蔡道宪,字元白,号江门,福建泉州晋江人。丁丑进士,死之时年二十九。初授滇南推官,至中途丁外艰,辛巳改长沙府推官。时堵公牧游为长沙守,公尝梦米芾来拜,自以为芾之后身云。癸未崇祯十六年,贼张献忠陷武昌,七月陷岳州,公督战不支,为贼所执。降将尹先民说公降,公骂贼不屈;贼支解公,公骂不绝口,贼遂据长沙。十二月,进陷衡、永还,忽拔众渡江。明年甲申正月,王师恢复长沙。三月,堵公复任,始发丧治墓虚,葬公于长沙府城南醴陵坡。堵公为之志圹,复建祠肖像以祀之。   在衡州时,课倪茹二子,对句云:“人归雁后,思发花前;花药寺前,回雁峰后。”隋薛道衡《聘陈作人日诗》曰:“入春才七日,离家已三年。人归落雁后,思发在花前。”盖回雁峰在衡州城南,而花药寺则少北,且是日适人日也。天然巧合,二子不能属,改为二联课之。   陈允康《赠鹧鹄(鹄疑当作鸪)山百拙和尚联》云:“淡月能描竹,清风解弄琴。”   “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事天治人莫如啬。”“绝学无忧。”书此三言,以代铭座。   宋司马光云:“有一言可以终身行之者,其诚乎?”刘安世间其所从入,曰:“自不妄语始。”偶思及此语,深有悟入。光卒于哲宗元八年九月。   余观世之小人,未有不好唱歌看戏者,此性天中之《诗》与《乐》也;未有不看小说听说书者,此性天中之《书》与《春秋》也;未有不信占卜、祀鬼神者,此性天中之《易》与《礼》也。圣人六经之教,原本人情,而后之儒者,乃不能因其势而利导之,百计禁止遏抑,务以成周之刍狗,茅塞人心,是何异壅川使之不流,无怪其决裂溃败也。夫今之儒者之心,为刍狗之所塞也久矣,而以天下大器使之为之,爰以图治,不亦难乎?   余尝与韩图麟论今世之戏文小说,图老以为败坏人心,莫此为甚,最宜严禁者。余曰:“先生莫作此说。戏文小说,乃明王转移世界之大枢机。圣人复起,不能舍此而为治也。”图麟大骇。余为之痛言其故,反覆数千言。图麟拊掌掀髯,叹未曾有。彼时只及戏文小说耳,今更悟得卜筮祠祀,为《易》、《礼》之原。则六经之作,果非徒尔已也。   黄厢岭有望苏亭,施茶所也。其上有庵,僧见修母子出家于内。衡人全俊公请予为联以赠,予题茶亭云:“赵州茶一口吃干,台山路两脚走去。”题堂前云:“奉亲入道成真孝,教子离尘是大慈。”题山门云:“门外鸟啼花落,庵中饭熟茶香。”   天下事有明知而故犯者,只是不勇耳,此孟子所以有养勇之说也。余谓有作勇,有断勇。遇事敢为,此作勇也;决于不为,此断勇也。孟子曰:“人有不为也,而后可以有为。”则断勇又作勇之本也。养大勇者,宜自断勇始。   事之成败,犹兵之胜负,固不可以此动我天钧,所谓“舍岂能为必胜哉,能无惧而已”矣。然既败之后,则须思失著在何处,自以其失为它日前车之鉴,如弈者然,则善矣。若冥然悍然,不悔不悟,而漫然曰:“吾不以得失动心。”而更诿罪它人,则其人更无出头之日矣。   在郴州时,门人辈游白鹿洞归,掘得仙桃数十枚。剖而视之,太乙余粮类也。   甲戌元宵前一日,于郴阳旅邸,北风阴雨,觉冷甚。盖新春以来,无风不南,无日不晴,梅柳桃李,旧腊已如锦绣。昨风转北,天即阴晦,寒气逼人,如北方之冬室中,非火不足以御寒。天之阴晴,由于风之南北;地之寒燠,由于天之阴晴,湖南大抵然也。饭后益冷,沽酒群饮,人各二三杯而止,亦皆醺然矣。饮讫,某某者忽然不见,询之则知往东塔街观剧矣。噫!优人如鬼,村歌如哭,衣服如乞儿之破絮,科诨如泼妇之骂街,犹有人焉,冲寒久立以观之,则声色之移人,固有不关美好者矣。夫登徒子之好色也,非好色也,宋玉固已言之。若夫观郴郊之剧,吾不识声色之外,复何所有也,而声色止若是焉已矣,此其故有非推测而知者也。虽然,有至人焉,见吾之深探化元,细推名理,钻故纸以终日,惟陈言之是耽,不犹诸子之立观村剧乎?而诸子之视吾也,亦犹之吾之视彼也。庄生有言曰:“其视下也亦若是(此下疑有阙脱)。”某人三往台下觇之,皆不见云,不知其已登酒楼轰然群饮矣。口之于味,取其适耳,家饮之于肆酌,其味同也。问其地,则歌楼耳,未有胜于密室围炉之安也;问其肴,腐一而已,此固室中之所可办也,饮必于肆焉,徒取其亵而费耳。少焉,某人先挟某人醉归,归而卧,卧而起,起而吐,吐而复卧焉。某人复去,饭已具矣,使招诸子,则复至台下立而观矣,且云:“请余先饭。”观之不足,犹未返也。余饭未竟,而轰轰之声自远而近,渐至室中矣。以礼饮酒者,始乎治常卒乎乱,而况以非礼饮者乎?上礼为之而莫之应,则攘臂而仍之,而况非礼为之而求其必应乎?争而至于攘臂也,亦势之所必至也。某人闻之,投箸而起,解之而归;某人挫某人之锐,以解其纷;某人和衣伴某人以醉眠,某人则竟解衣而登榻矣。四体之即安佚,人之情也;恶安坐而乐久立,岂人情乎?攘臂相仍,至痛也,以至痛为至乐,吾未之前闻也。饮而陶然,斯为乐矣,必也翻肠倒胃,尽出而后已,譬之饮药,以求病也,某人某人则皆然矣。夫目之于色,耳之于声,口之于味,四体之于安佚,则既尔矣,但未知鼻之于臭何如也?夫集数百十人于台下,则酒气汗气下泄之气,氤氲郁酿,可想而知。根尘和合,而识生焉,意识了别于中,而好恶因之以立。人之与人,比量而知,不甚相远也,而此则乌乎测之。夜饮时,某人起而不酌,某人饮而誓之,余与某人,皆有戒心焉。余反复中夜,究不测群公之境界为何如也。呜呼,异哉!   甲寅康熙十三年(伪周元年),三桂之变,郴已归周,三桂兵距江与清兵相持。乙卯春,康熙十四年(伪周二年),扬威将军和硕亲王在吉安,为韩大任所败,走取萍乡。时大任进取吉安,而夏国相留守萍乡。萍乡城南有七星台,高出城上,上列三营以守。清兵卒至,于二月十四、十五日与国相连战。十六日国相掣七星台兵以助战,清兵乘隙取七星台,下临萍乡而攻。国相不支,弃萍乡西走。时马宝自岳州来援萍乡,留长沙高会三日,兵出至半途,值国相兵败,即与偕走。巡抚方云鹤、布政李子受一阳、总统将军高起龙亦随出城,至涝阳河而止。使反觇之,七门大开,空城无人,清兵犹未至也。盖十六日夜,长沙湘潭人闻清兵且至,于二日中已逃尽,然清兵力竭,亦不能乘胜席卷而前。十八日夜,马宝、国相等复入长沙守城。未及浚濠,而清兵于二十二日至城下,围攻三日不克。有王子擐金甲,登云梯而上,与亻罗々相持。马宝自后并亻罗々斩于城下,而断其梯,清兵竞抢王子之尸,致毙数百人。退于七里山阿弥岭,掘濠而守之,自此吉安之援绝矣。初,龙泉人郭公子起义兵以应伪周,奄有龙泉、太和、安福等四县。后与大任不协,不相接应,而吉安之势已孤矣。至丁巳春,康熙十六年(伪周四年),将军穆占至,与扬威将军兵合攻长沙。占骁勇善战,三桂闻之惧,自澧州、常德来长沙,三月初一日有官山之战。先是,穆占自陕西来至岳州,将攻之,贝勒以三桂所筑土城不可攻,不与占偕。占知不能取,即由平江走湘阴、浏阳山中至官山,与扬威兵合取长沙。官山之战,杀伤相当,穆占军为平西战象之所蹴踏,亦不战而退守。至戊午春,康熙十七年(伪周五年),占南取郴州。自醴陵、茶陵、攸县、安仁至永兴界,有乡人熊和尚者为之向导。自永兴之东北十八都,走廖江市之郴州之百丈(郴州兴宁界万寿山在东十里),走下都桥口秧溪田心坌路口,至梯子岭皂角树,于苏仙桥东郴江祠后而营。闰二月十八日取郴州(伪历闰二月,清历闰三月,是盖三月十八日也),州牧刘汉翊与居民相率而逃。易将军、石固山、佟固山、达汉太、马斯良(按察佥事),皆在军中。以随征韩德鸿为知州,久之,郴州定。取永兴而守,而观音崖为伪周兵所据。时三桂已在衡州即位(三桂于丁巳四月初一日至湘潭,十一月至衡州,戊午三月初三日即位,七月十八日死),穆将军留镇郴州,易将军等统大兵数万人,将由永兴之北,直取耒阳以窥衡州。三桂命马宝以兵迎敌,宝等设伏于盐沙岭以待。山在永兴北六十里,形如蟹螯。宝等俟清兵入谷,伏起,军于谷口,设拒马而阻之。清兵不得出谷,于峻岭之上发火器以击之,清兵歼焉,易将军、石固山皆死,佟固山等仅免,以数骑遁。宝追至永兴,将渡便江,有神兵见于鸡公山,始退军焉。兵虽败而穆占坐守郴州,终为衡州牵制云。   熊和尚以向导功授前锋千总。小人得志而骄,淫掠暴虐,穆将军命韩知州杖毙之。   石固山死,传首衡州,枭于市,后一老僧收而瘗之。简亲王至衡,其家人子弟有在军中者,悬重赏以购之,人言老僧。召而问之,固山之齿,镶之以银,言而相符也。发而奉以归,以百金赂之。   鸡公山奉真武像,今敕封佑国寺,命达尔汉(兵部郎中)、马斯良(太常)致祭,改山为凤皇山。   穆占征南大将军。   予在郴州时,有巫登刀梯作法为人禳解者。同诸子往观之,见竖二竿于地,相去二尺许,以刀十二把横缚于两竿之间,刃皆上向,层叠而上,约高二丈许。予至少迟,巫已登其颠矣。以红布为帕而勒其首,束其腰者亦用红布,更为红布膝著足胫间,如妇人装,而赤其足蹲踞梯上。梯之左悬一青布幡,并一篮,贮一鸭于中。下又一巫,鸣金鼓向之而祷。久之,梯上之巫,探怀中出三连掷于地,众合声报其兆焉。巫乃历梯而下,置赤足于霜刃之上而莫之伤也。乃与下巫舞蹈番掷,更倡迭和,行则屈其膝,如妇人之拜。行绕于梯之下,久之而归。旁人曰:“此王母教也。”吾闻南方蛮夷皆奉王母教,事皆决焉。呜呼!圣人不作,天下人心莫之依归,而鬼神因之出焉。祷祀之事,纷纷杂出矣。刀梯之戏,优人为目连剧者往往能之,然其矫捷腾跃,远胜于巫,非奇事也,而其中亦有鬼神之说。又闻南巫有打油火法:热油于釜,百沸而沃之以水,绿火腾上,巫以袖收之,至病人见魔之所,启其袖而数放之,碧焰满空,物遭之而不燃也。此所谓阴火矣,惜无从见之。   誓自今日始,除经史典册外,其余一切文玩,悉皆屏除。资生之具,惟储最下者,如瓦缶布衾之类,不得营金铜细磁纳帛等物。事皆易办,舍亦不难也。以此自誓,如受诅盟。   余于甲子初夏,在包山沈茂仁家,偶有所见,奋笔书曰:“眼光要放在极大处,身体要安在极小处”。迄今十年,乃不克践斯言也,甚矣知之易而行之难也!   耒阳有杜陵祠,祠后有冢,以为公墓,僧守之。按史,大历五年,公至耒阳,聂令馈牛炙白酒,大醉,一夕卒。故耒阳有杜陵墓,自宋以来祠祀之。然以诗考之,公是秋又下洞庭,欲归襄阳,尚有《别湖南幕府亲交及过洞庭湖诗》,则公不卒于耒阳可知。余闻岳州更有公墓,但未知的在何许。此地虽有可疑,然不可谓非公经行流连处也。   彭蠡,字秋水,溧阳人,寓江宁。顺治末,南抚军袁九叙(懋功)、藩司颜乃来(讳敏,号淡叟),皆聘之入幕。康熙元年,题授武定州、禄劝州知州。八年丁外艰。十一年服阕赴部,复补澄江府新兴州知州。次年三桂叛,下狱,未几释出。后授翰林院编修,出为行营兵曹,随胡国柱取乐昌,攻韶州。又随攻永兴,授职方司郎中。伪周平后,归隐长沙。   马子腾言:襄阳名医张岳来(湘),用附子必择重三四两者,始得奏效云。此语发人所未发。今人用附子必择重一两四五钱者,过重则以天雄目之矣,余向亦以为然。乍闻此言,爽然自失矣。嗟乎!物理无穷,人知有限,胡可轻言格致耶?   彭秋水《放余吟》,凡一百三十六韵,前一百韵用杜陵夔府排韵次第已,更用本韵三十六字以足成之。叙滇事甚悉,亦奇才也。   紫庭在淅川县督粮之暇,取邓元锡函史纂成《职官考》一册。出以见示,眉目亦自画然,所惜者缺六朝与五代、辽、金、元、明焉。予讽其补成全璧,有益于后学之事也。   秋水言:人以谦和退让、含忍宽厚,为治人事天第一义。盖深有得于犹龙之学者也。   ●卷三偶与紫庭论诗,诵魏武《观沧海诗》:“水何澹澹,山岛疏峙。草木丛生,洪波涌起。”紫庭曰:“只平平写景,而横绝宇宙之胸襟眼界,百世之下,犹将见之,汉魏诗皆然也。唐以后人,极力作大声壮语以自铺张,不能及其万一也。”余深叹服其语,以为发前人未发。紫庭慨然诵《十九首》曰:“‘不惜歌者苦,但伤知音稀。’非但能言人难,听者正白不易也。”   紫庭曰:“有明时,州县之吏,俸薪而外,杂项公费,不一而足。其大者若城池、桥梁、仓库之修葺,皆有经费,故税赋之外,杂役不派之民,而官亦不困。独催科无术,强有力者坐而免焉,而贫弱重困,催科抚字,胥失之矣。今监有明之失,无不完之粮,最为得之。独是一切经费,尽行裁革。有司无点金之术,以供诸役而给上官之求也,势不得不取之里下,于是杂役之派,有倍于赋税者矣。上之人于何知之?官民之困,未知所止也。”   康熙三十二年十二月,上谕本朝满州官兵:“从来精锐骁勇,所向无敌。前厄鲁忒噶尔丹之役,官兵不能悉体朕意,即行剿灭,致失机会,罔奏肤功。朕每念及,时于怀。故比年以来,简阅官兵,岁凡两举,朕躬亲临,指示训诲。顷阅武时,见诸士卒行列整齐,队伍明晰,进退娴熟,严肃无哗,所有军令,无不遵守;该管官员,号令约束,既严且善,此皆官兵协志同心,各加奋力所致,朕心深喜。八旗前锋护军拨什库骁骑兵等,各赏给一月钱粮,闲散官员火器骁骑兵,亦照护军赏给。有管辖职官,赏给内库缎匹,其缎匹,户部会同总管内务府衙门议奏。这次阅武时,官员内有降级罚俸者,俱准开复,以示朕体恤将士、申明赏罚之至意。至八旗步军官兵,有察缉盗贼、巡理道路等役甚多,极为劳苦,亦各赏给一月钱粮。步军官员,亦给缎匹,奖恤勤劳,用称朕意。”   兵部题:“晋抚噶疏称,宣大军站,俱系营马改拨,止照营马之例,春冬日支干四分,夏秋支干二分。今宣府站马已增,干料照民驿支给在案,并据管站守备舒龙韬等,比照宣府加马增干之例,造册详请。查大同十一军站,额马仅四十匹不等,在昔差少之时,犹能支持,年来差使络绎,额马不敷,以致越站应付,瘦毙逾多。部臣照例议处,然以宣属站每马八九十匹,料草又照民站支领,尚有瘦缺。今大同与宣府同应一路之差,同系极冲之站,每站设马,仅及宣府之半,实不足以供差使;料草银两,又止二分、四分,不及民驿之半,不足以资喂养。伏乞准照宣府之例,一体加增支给,具题前来。据册,自天成至杀虎口八站,每站应设马八十六匹,除现设马匹外,共应添马三百五十匹等语。查杀虎口一站,先经臣部具题撤去,其余七站,俱设额马五十匹在案。今该抚既云云,应将天成等七站,照宣府驿站添马二十匹,凑为七十匹,共增马一百七十匹。再查各属驿站马匹,每匹日支草料银七分五厘,今大同十站,马匹干银,亦照宣属支给可也。”   兵部题:“直抚郭疏称,宣化地方改为郡县,尚有宣化等驿递夫马名色,工折银两,及各属供应车价。长安等驿应设廪粮等项,应宜改设,与各府县画一,便于遵行,条奏前来。一款宣化等驿,原属把总管理,故有军夫名色,每年夫马工折,在宣镇兵马册内预拨。今既归县驿,工折银请照顺、永等府之例,留支本处地丁钱粮,或有不敷,再于守道库内权给;旧额夫马粮料,仍动仓粮折支,其军夫名色,改为马贡轿夫,与直省驿站同册奏销等语,应如议。一款宣化属供应车价,旧例俱赴大同请领,隔省请银,动逾经年。应照八府之例,改为本省支销,并将本年车价十分,先给六分,俟准销日照数找给等语,应如议。一款长安雕鹗二驿,支应勘牌廪粮,俱系各官捐赔,恐不肖官吏藉名,有派累里民之弊,请于地方地丁钱粮内动用,一体报销等语。查榆林等驿,凡应付勘牌廪粮,俱准支应在案。今长安等驿,亦照榆林等驿支应,年终报销可也。”   宗夏述杨耕夫之言曰:“学者岂有择地而隐之理。随寓而安,斯真隐矣。”斯言也,予久见及之,所谓学而后知不足,居则自无求安也。然大段著力不得,学岂易言哉。   新安潘今伊,著有《大易图说》一册。今伊不知何如人,其说不袭陈言,发自胸臆,虽不免附会穿凿,然不可谓无见者,亦奇书也。又《十三只做式图》一册,宗夏得之芜湖市者,不知作者何人,发明何事,有图无书,惟标名像,非我佳人,莫之解也。宗夏留以俟予,予见之而魂惊魄惕:此予向者意地中固有之局,何斯人之先得我心邪?其图以一平方面,截为十三块,或长方,或半长方,或锐角,或钝角,展转那移,互相凑,或为圭形,或为磬形,或为屋宇形,或为桥梁形,或为飞燕形,或为舞蝶形,此宇宙之殊形异相,总不出其范围矣。予意取一平方板,从横界画,如棋野然,而经纬皆以百分为率,以便算也;然后如其式而截之,增减离合,以度求数,数无遁情矣。若更于大方之外,增四弧矢,如《周礼》衍羡之法,以证《围径》真旨,而《方田》、《少广》诸章,其余事耳。呜呼异哉,安得遇斯人而与之谈度数之学哉!   年来过饮,一觉之后,达旦不寝。盖酒性热,催血入心故易寐;血聚于心,即催之而入百脉,心虚,而继之入者少,故易觉耳。此亦非摄生所宜也。   乙亥春,同诸子游壑庵。庵本汪氏园亭,俗称赛西湖者也。岁在辛亥,予年二十三岁,偕顾小谢初游临安时,予乡达卢瑞臣分司嘉兴盐鹾,予友兄李虎文赘于其家,往访焉。虎文设席于此,款小谢及予,为终日欢,如昨日也。屈指计之,二十六年矣,瑞臣、虎文皆作古人,予与小谢亦头童齿豁,而壑庵颓败零落,尽改当年面目矣。自非金铁为怀,能不凄然泪下也!   卢子由,武林人,聪明博奥,间世异人。医道迥出寻常,著有《伤寒论金牌》,用教典释文之法,解仲景《卒病论》,精深微妙,世人不复能读,板废不行久矣。予来杭,不及见先生,获与其诸子游,亦皆不能言其父之学矣,惜哉!   余在西湖,从未尝一识玉泉寺。前在汉上,王鹿田先生极言玉泉观鱼之妙,乙亥春特往观之。寺在岳坟之西,池中鱼色异常,多蓝青色,有极大者飞鱼二,皆四翼;又有白鱼,遍身青花,俨如江西景德镇所烧窑器,瑰玮可观,可谓名下无虚矣。   我友梅定九,中华算学,无有过之者。著有《中西算学通》一册,凡若干卷,易泰西横行之术为直行筹,甚简明也。   林益长著有《声位左编》一册。益长名本裕,辽左人,滇抚林天擎第四子也,向与龙友、时可辈为友。龙友札予,言其人后同汤建五过吴门,访予不值,留此书于宗夏处。益长之学,盖本之马盘什。马盘什,马三宝第二子。少年,形丰伟过人,乳下垂,长尺许,以巨碗藏乳下,不假系缚,行数武不脱落。聪慧绝人,不假师授,自悟等韵字母之非,更为新韵。雄视宇宙,尝谓人曰:“假我数年,以尽声音之变,虽鸦鸣鹊噪,吾有以通其语言矣。”滇、黔平,盘什亦就﹃,《广陵散》于今绝矣。其书已经版行,予求之数年,伪周降将皆武人,不知书,无有藏┑者,竟不可得。家忠嗣云:“其父成璧,亦异人。少为群盗,未尝读书识之无,乃古今之世代治乱,是非成败,烂如指掌。所著见闻录若干册,明末清初杂事,皆口授小史书之,文亦可观。”其籍忠嗣有之,余尚未之见也。益长之学得之盘什为多,以开承转纵合,配宫商角徵羽,即阴阳上去入也。竖照华严字母十二位,别立闰位一,共十三摄;横开二十五声,华严字母之二合三合,皆具一焉。别有有音无字一位,为号识之,有字音者,亦止二十二位耳。以一入声收六平三上去入,如公、巩、贡、谷;孤、古、故、谷;句、狗、彀、谷,是也,余不异人,意惟六平收一入声,为创获耳。予向以平声倍于仄声,上去多于入声,以一收三,尚未确见也。义理无尽,心思亦无尽,人苟能格致,不患其穷也。儿子阿燮,因林本著《音谱》一册,不分五音,以入声为门,每门收三韵,如谷字一门,收公句孤三,余仿此。界画精工,字亦端楷。宗夏在秦中,与之深论此事,互有发明,然二子皆以五声为非,谓上去皆有阴阳,则大愚也。普天之下,皆不知有四声,而此窍发之于沈约。沈氏四声,平声独二已伏五声之根矣,但未确分阴阳耳;周德清、萧尺木等,确知有五声矣,而世之言音韵者,尚多未悟。予幼未见诸家韵书,已确见此理,所定韵谱悉五声。马盘什、林益长之说,后圣复起,不异同也,而阿燮毅然著书,宗夏作书与龙友,辨论宿闻习见,封锢聪明如此哉。旧冬宗夏初归,始为之倡明此事,阿燮正不知何日方有出头之会。嗟乎!物理幽玄,人知浅眇,安得一切智人出兴于世,作大归依,为我启蒙发覆耶。   注疏家以经纬为星,次舍为辰,又有以无星处为辰者,非也。予谓五纬为星,经星为辰,此非臆说也。《论语》以北极为北辰,又大火为大辰,皆可证也。《记》曰:“日月星辰系焉。”既言系,则非次舍与无星处矣。   征诛,一大局也;郡县,一大局也;入主混一,一大局也,其相距皆一千五百年,奇哉。   一十二铢为。,管也,二管合二十四铢,二十四铢为两。两,双管也,故字像之,十六两为斤,则三百八十四铢。故曰易重一斤,三十斤为钧,月数也。   “文胜质则史”,注家以史官胥史解,皆不可通。史,祝史也,惟司威仪,诚敬非其事也。   姑苏华山之西,有庵名合流,门临小池,古树一株,夭矫盘曲,数百年物也。门额乃赵凡夫题,王百谷所书。   屠俭名,浒墅人,陆西朋故人之子。西朋受其父之托,而无地可置,暂寄友人家。西朋一身,尚无置足之地,今又多此一番承当,心身俱累矣。吾辈最易犯此病,不可不痛自戒慎也。   顾(一本作颜)俊之曾识心诚和尚,云在山见古树一枝,大数围,为之作礼。此真古人,何处见斯人耶?   “酒食先生馔”,注家皆云:“先生,父兄也。”胡不曰父兄而曰先生?且对父兄言,宜云子弟;而云弟子,则先生云者,非父兄明矣。   献字旧解云,贤也。钱慎庵曰:“若以贤释献,则文献不足云者。岂有夏商遗老至春秋时犹有存者邪?”   武林凤山门,即正阳门也,国初改今名。   钱唐江中之舟,类湘中之扒旱,大抵滩行皆此类也。所张布帆,大约有二,一如常式,一横张,如壁中横披,如军中号旗,或左或右,此他方之所未有者。吾闻海舟有为羽帆者,左右斜张,如鸟之舒翼,云甚便。此得毋类之,但不审何故独用之此水也。   七里泷,山水幽折,非寻常蹊径,称严先生之人。但所谓钓台者,远在山半,去江约二里余,非数千丈之竿不能钓也。二台东西峙,覆以茅亭,其西台即宋谢皋羽痛哭之处也,下有严先生祠,今为营兵牧马地矣。悲哉!   李伟公侨寓兰溪,大书一联曰:“郭有道扫地则可,王子猷种竹不能。”名士风流,居然可见。   姜子发云:“曾闻朱未孩言,火炮中弹子,必于沙中磨之极圆,出炮门后,空中之气,不能阻碍,其去必远。捣蚯蚓成浆,以箭括淬之,其锋之钅舌利,过于磨错。”此二语余所未闻者,拜教多矣。   金华形势,南北山高峙,前后双溪之水,汇而西流,自是大国规模,然非用武之地也。   子发言其令伯端公,讳应甲,后更字聃翁,明季甲榜进士。家于盘上,自号盘上先生。国变后不入城市,发毵毵垂两耳。著有《名山四藏》等书,今亦不可得见矣。景门亦言其令伯,崇祯朝拔贡,鼎革后即弃去,终老荒村,未尝见一俗人。家贫好饮,尝袖残帙,提壶易酒,蹩蹩行风雪中,绝不受人怜。能诗,善填词,景门诵其一二首,皆泠泠可听。此等人物,皆当为之作传,无使漠漠无闻也。   总河靳辅疏,言从淮安运粮二万石,自黄河氵斥流而上,以赈关陕之饥。周郎风便,直抵秦川;漂没之舟,五只而已,此亦千古之所未有也。   子腾言:黄河之水,泥沙在上,其下乃清流也。靖逆侯张勇,令人于兰舟桥施百尺之绳,而沈桶于河底。桶上有盖,以机约之,桶至底而机张,盖启水入,缴之而上,则机复闭其盖,浊水丝毫不混也。以之烹茶,美过金山第一泉矣。   衡阳县学在小西门外,门临西湖,相传为周元公母舅家故宅,元公曾寓此。学之西偏有爱莲祠,祀元公也。   涵斋言:朝廷今将于襄阳开河,直抵潼关,以通楚漕。大人来襄阳,会同川陕总督佛伦、湖广总督丁思孔议其事,正月十三日所差内阁学士德珠等即其人。   今之学者,率知古而不知今,纵使博极群书,亦只算半个学者。然知今之学甚难也。农政一事,今日所最当讲求者,然举世无其人矣。即专家之书,今日甚少,以予所闻,惟此帙耳。徐玄扈先生有《农政全书》,予求之十余年,更不可得。紫庭在都时,于无意中得之,予始得稍稍翻阅。玄扈天人,其所著述,皆迥绝千古。然此书先生未竟之稿,而方国维、方岳贡重为编辑者也,故读之不能畅。人间或一引先生独得之言,则皆令人拍案叫绝。意欲摘其数十则,录于《日知录》内,而卒不暇也。   意将《楚水图记》所标古今沿革城池里至堤防等,更摘《水经注》中有合于今日者,更录一通,分为四册,以江、汉、沅、湘为之经,而诸水纬之,亦少可观矣。   正黄旗都统公常泰启奏:八旗每佐领添设满州炮手一名,于二月二十日在芦沟桥放演红夷大炮,十日奉旨去。   直隶巡抚郭题为申严盗马之罪等事,嗣后有盗马一匹以上者,不分官私,其窃主不分初再犯,及马数多寡,概发边卫充军。其牧马人自盗私卖者,亦照盗马治罪。   大学士伊桑阿等传上谕:“闻得厄鲁特噶尔丹乏食甚窘,向伊所属番人索食,有前来哈密信息。哈密地方,与边口甚近,应将宁夏驻防满兵,发往甘肃提督孙思克处预备。孙思克亦将伊所属官兵,整饬预备。此外伊省内就近官兵,有应调遣预备之处,孙思克一面调遣预备,一面奏闻。又贝子察汉巴儿弟班第从虎诺儿来时,从西喇他喇行走边内,会著一拉固山库图克图,亦从边内出去。似此私窃行走,边上官员如何竟无觉察?将此处亦行文孙思克,将边上官员,严行申饬,尔等会同兵部察议具奏。”   会议西安等处流民,招徕复业。查顺治十年定例内,在盛京招民一百名者,文授知县,武授守备;百名以下,六十名以上者,文授州同州判,武授千总;五十名以下者,文授县丞主簿,武授把总。若数外多招,每百名加一级。其辽东地方广阔,田地最多,招去官民,任意耕种,俱照开荒之例,一百名每户给播种牛一只,并犁具等,给银五两,雇觅人工银二两,不论旗民,文授知县,武授守备;招徕七十户给以播种牛只、犁具、谷种、雇觅人工银两者,文授州同州判,武授千总;招徕五十户给与播种牛只、雇觅人工银者,文授县丞主簿,武授把总。其招徕人送至西安府,将户口数目、牛只、谷种、雇觅人工银两,照数交给之日,布政司给发实收。该抚将所招民人花名数目,造册咨报户部之日,移咨吏兵二部,案所招数目,议叙即用。俟命下之日,通八旗包衣佐领并直隶各省遵行可也。   予寓衡时,偶过吴舜德。适有数十人来买笔,则靖州人来此买鱼种者也。予问舜德曰:“靖州至此甚远,且路由宝庆、武冈州、万山,道甚艰险,何故至此收买耶?”舜德曰:“楚省惟衡州产鱼种,他处皆不生。”予曰:“衡州鱼种,产之塘中耶?”曰:“非也,即在湘江中。上自常宁界之柏坊铺,下至樟木市,凡一百余里内,天地自然之利,独钟于此。四方之畜鱼者,率于夏初来衡收鱼种焉。土人居之,以罔四方之利,税于官者不下千余金,其利可知矣。”噫,异哉!夫湘水发源粤西,历永州、衡州、长沙、岳州,合洞庭以入江,不啻千里,谁为界限?独衡之百里内产之。湘水浩浩北注,乃不移而之他邪?此亦物理之难于推论者矣。   癸酉四月望后二日,舟泊昭陵,夜卧至夜半即觉。碧天如洗,皎月自篷隙照入舟中,如白昼也,对之凄然。予尝有诗曰:“孤舟寂寂更无邻,惟有长安月照人。”亦十七夜舟中也,而苦乐之致,不啻天渊矣。   涵斋言,许盛未遇时,以饮博为性命,贫甚,衣不蔽体。涵老见其胸襟意气,迥出俦辈,以飞将军目之,曰:“天下若乱,子必大贵。”盛感涵老之言,携鱼沽酒,与涵老痛饮而别。然闻其贵后颇骄纵,涵老以此少之。   图麟言,有张道人来长沙,以玄门清静导引治病,有效。图老问之曰:“予每见人因坐功而致病者多矣,未见有坐功治病有效者也。今先生用之而效何也?”道人曰:“世人执一死法而治诸病,如医以一方而疗众疾,非独不效,必致杀人。今我因病以用法,如医者诊病以处方,所以起沈疴如操佐券也。”予曰:“此《与禅波罗密合摩诃止观》中有观病境一科,即其事也。”图老曰:“彼人于法门经典暨诸家语录皆通晓,而堕此窠臼,何也?”予曰:“道家有南北二宗,南宗不言性,北宗则曰性命双修;南宗有五祖,北宗有七真也。真皆祖王重阳,各有语录,而邱长春《盘山语录》为最。其学先了心性,谓之性宗;后以坐功得丹得药,谓之命宗,故曰性命双修。其言曰:”修命不修性,却似鉴容无宝镜;若还修性不修仙,万劫阴灵难入圣。‘其通晓释典语录者,特藉此以了性也。“图老曰:”彼又言有添油接命之法,何谓也?“予曰:”此清静而兼阴阳者也。彼以人之色身或有变坏,或值迟暮,色力已衰,不能修清静以了性命,则置鼎器,取坎离,以补完失天,然后清静可修,谓之泥水金丹。其言曰:“竹破还将竹补宜,抱鸡须用卵为之。’更有始终皆用阴阳,全不讲清静者。两家互相是非,哄争未有已也。”图老曰:“予复往,值与人谈炉火烧炼事,曰:”神丹一就,服食而拔宅飞升。‘“图老问之曰:”飞升者,飞向何处?“道人曰:”升天耳。君独不见旌阳许真君之事乎?“予曰:”此等语皆为《列仙传》所欺耳。“予因出壬申正月十八日《游南岳日记》,共读一过,至金庭王振公为董冲阳所惑,及岣嵝禹碑下云”古今人非自欺则欺人,与为人所欺耳“之三语,以相印证。图老大笑曰:”先生可谓先得我心者矣。“   图老曰:“念佛以了生死。今之念佛者,只欲了死,未尝欲了生也。宜乎举世念佛,未尝有一人能出生死者也。”   阅紫廷所收藏《西岳图》,共三十四幅,乃钱塘人蓝谢青所作。谢青名流笔墨,大得蓝田叔家法,必田叔之族人矣。三十四幅中,法荆浩、关仝者十之七,法李营丘、范华原诸家十之三耳。盖关仝长安人,虽未作华山图,而笔法皴染,皆从华岳来。又尝师事荆浩,合而成家。犹之李思训生成都,便有三峡气象;米海岳游宦京口,便多北固山色,此古人不师人而师造化之明证也。此册多仿关、荆,深为得之。   第一幅为登太华初地,东为中方瓮肚峰,西为山荪亭玉泉观,由老子洞入谷,迤东为三里厂、五里关,入则灵官殿。谷口窍坎,镗有声。第二幅为希夷峡,有古木蟠根,石外飞湍瀑流,东山峭壁,一线直下。第三幅莎萝坪。东壁为小上方、大上方,凿石攀梗而上,多楼居;迤南为会仙台、白鹿龛,俱在云台峰下。第四幅为凌云台。木桥高架,横涧而渡,东上为凌云台。宗武曰:“当作凌虚。”第五幅为青柯坪。跳石越涧,委蛇上陟,过十八盘至青柯坪。第六幅出青柯坪眺望,三峰壁立与天接,众山皆成培娄。第七幅雨过行云,瀑泻五千仞,如匹练下注。第八幅北斗坪,南为卧虎石,北为玉女峰。南一石,廉隅方整,为毛女拜斗石;径下一穴,为古烈丈夫祠。第九幅为青柯坪而上,东折为茅庵,北折为藏经阁,复东为回心石。第十幅回心石北上,登千尺峡,从石罅中悬梯陡陟,出百尺峡、二仙桥、温神洞,折而南为铁牛台,北为胡孙愁、车箱峡,抵云台峰。过此峰,石愈崎险,皆伛偻罄折而行。第十一幅为北峰。俯视城郭村墟,俱在有无中。第十二幅由石坊附壁蟹行,蒲伏至仙人砭,下临黄神峪;再附壁上金天洞,临深莫测。第十三幅为苍龙岭,长五六百丈,径止二尺许。西崖峻削几千仞,行者股栗,即韩昌黎痛哭寄书处也。过此灌木仄径,抵将军面及五将军树,虽蚕丛鸟道,无以逾此。第十四幅过五将军树前,一巨石若困,截巅横阻而出。又一小石若堵,虚悬径外,皆极险难陟,逾此则见仙掌矣。愈峻愈危,有径如括,曰天门,所谓“箭括通天有一门”也。曰宗土祠,地形稍坦,东壑则黄神峪、飞鱼诸山,罗列三公山前,若拱若伏。第十五幅为中峰顶,经茅庵石版再上文昌阁,俯视万松如青玉案。登西峰顶则有摘星台、舍身崖、飞来石、莲花峰,南折则为莲花洞,为帝之别宫。石岭下为帝之上宫,玉井在前,浸淫而出,凡二十八坎,注北壁,泻下为飞瀑。第十六幅为西峰下诸山。第十七幅为西峰下白石岭,曲径层折,登老子练丹处,再由草径东转,则南峰之半。第十八幅南峰高出东西峰上,观日出最奇。北下而东,峰曰落雁,曰显灵宫。第十九幅从显灵宫穿白石峡为避召崖,大石偃覆若云,内一洞似希夷像。第二十幅东走为雷神祠、避召崖,一石坊曰“天门”,石径下趋南壁,复东上,曰聚仙台。下一石中空,东南两隙如牖,内一石榻,外一石龛,供八仙像,天造不假人工。第二十一幅乃太华南峰之南壁,直下五千仞,却对三公山。从天门小径附壁走木栈,为贺老避静处,悬崖奇险,上峰下壑,各去数十丈。书“全真崖”三字,大几如屋。第二十二幅为博台,相传为秦昭王从天神博施以钩梯悬崖东峰之东径,由华阳洞握索悬空而度,太华绝险处也。第二十三幅玉女峰,突附于东峰之半径。从石隙上,一巨石若龟升立,建祠其背。前一石坎为洗头盆,水四时不竭;北临仙掌。第二十四幅东峰下眺城堡,烟景苍茫,清洛诸水,流入于渭,渭与河合,东折注潼关。倚华麓,南扼首阳,北接中条,遥指龙门韩诸山,秦晋界限,于是乎分。第二十五幅为华岳全图。第二十六幅《西岳图》。案,汉始立,唐乃立庙,世代屡迁,迹多湮没,独老子系青牛枯桧犹在。今筑城为卫,校唐稍隘,五凤楼前为壁亭,左右为坊为门,四角为台为楼。入星门为宫门为大殿,次入内宫门为寝殿,再入内宫门,引水为池为桥为台,台上为阁,额曰“万寿”,高二十余丈,正对南峰。第二十七幅《华阴曙望华岳图》。第二十八幅进仙谷,过石梁,出石门转东,望毛女峰图。第二十九幅《青柯坪秋深图》。第三十幅《苍龙岭云气图》。第三十一幅《玉井泉声松韵图》。第三十二幅《西峰晚霞图》。第三十三幅太白呼吸通帝座处,秋月为最。第三十四幅《太华雪图》。   馥庭(一本作庵)向在广西太平府,极言其山川奇秀,草木鸟兽之玮奇,而水土大恶,外乡人不可居。人蛇之毒最异,遇妇人未有不缠之至死者,见其来急解裙以覆蛇,蛇即盘旋于裙而不能去,人遂得而杀之。以内典之说推之,则多淫好内者之业报也。   魏德真言:砂汞八石,一遇黑铅,如油入面,永不得清,惟炼丹须用之耳。此言深合予心,非久于其事者不能为此言也。   因忆往事于白云迁客之章,见其中之委曲,盖有大不得已之苦衷,未可为人道者也。余当时已见及于此,反以深求而失之。今其中尚有可疑之处,然已得其八九矣。   宗武言:朝邑县民妇罗氏,其夫铁工也,随大兵征南不归,不知存亡。姑病革,妇祷于西岳金天圣帝,若姑病愈,誓于舍身崖投崖以报。姑病果愈,妇同其姑其兄登山完愿。登大顶,至舍身崖,以裳覆面,奋身而下,疾于飞鸟,其姑其兄,临崖大哭。时宗武尊人长发先生令华阴,众报县,令人从瓮峪至山后觅尸,绝无踪迹,华阴县存案移朝邑。逮其姑归,而妇则安居室中矣。云投崖时已昏去,耳中闻风声甚久,既苏则仆于其家庭中云。朝邑令回文至华阴述其事,自华山至其家约八十余里(朝邑在华阳之北,而舍身崖则华岳之南峰也)。时康熙十六年也。此事经华阴、朝邑二县勘核,决非虚诳,然非思议所及之境矣。   孙宗武言,今世全真道人所谓龙门法派者,皆本之邱长春,其地则王刁山也。王刁山在华阴太华之东,奇峭次于华岳,开山之祖,乃王刁二师,故以人名山。邱长春曾主其席,演派至今遍天下也。其法派凡二十字,曰“道德通玄静,真常守太清。一阳来复本,合教永贞明。”至真字辈有马真一者,世号颠仙,言其不死,今犹在辽东云。今兴复白云观道人王莱阳,乃其嫡派,莱阳名清正。今白云观已焕然非故矣。盖宗武于华阳时已与之友,知其人甚悉。又言华阳道派有二,一太华,一王刁也。太华宗陈希夷,王刁宗邱长春。   宗武尊公讳云锦,字长发,四川成都人,蜀府仪宾也。绥寇之乱,出奔京师,遂寄籍顺天。辛卯举人。   华山之背,东为潼峪、蒲峪,西为瓮峪,又南则雒南县界。   王刁山之口为杜峪,有甘露寺。寺有月季花树,大四五围,枝荫一院,天下所无有也。   癸酉五月二十一日,湘水大涨。传言永州出蛟,地陷,漂没民居,见有佛像、大树顺流而下,其言匪诬。但传言不一,未知何地。   癸酉九月初三日,茹经之子莲舟,同众饮酒大醉,至初四夜犹不醒,移出二堂。予诊之,六脉俱绝矣,至初更时死。异哉!予今而后知酒之能死人矣。   余枚吉详述其尊人去世之异。枚吉尊人字西,卒于六月十五日。两手结印,端坐三日夜,垂鼻玉筋至腹,顶上气蒸如火,更有风雷之异。予问枚吉:“先生平日作何等工夫?”云:“先人素不信内典,一日客淮安静土庵,恍然有悟曰:”吾几错过矣。‘自此持诵《金刚经》不辍,遂能作禅家语。辛未春,梦游佛国,遍参数万金身云。“   图麟述其前日见里巷邻家有丧,往来杂Ш,而己独立门前,萧然无事,援笔书云:“世俗之礼不行,世俗之人不交,世俗之论不畏,然后其势孤;势孤然后能中立。”予闻其语,亟令图老书其语于便面,以赠伯筠。盖此语乃伯筠对钅咸之(按原重之字,今删)妙药也。   李殿公先祖讳□,于崇祯末为临洮总兵,屡立战功,与曹文诏齐名。详载《绥寇纪略》。   殿公极言觉罗淮大之贤。淮大一名朱克,号松,随简亲王南征至广西,忽有志于学,与殿公友善。殿公偶与临桂巫山隐者王佐人雨中相遇,见其貌而知其贤,同僧浑融入山访之,留信宿而返。遂请其入城,为松讲《论语》,松从此识义理,有志于圣贤之学矣。一日郊行,见张别山墓,荒芜不修,问知别山为明末死事忠臣,遂大恸,归出橐中金,并毁金银酒器,共得百余两,大修别山墓道,立碑碣,置田若干亩,招农夫一家六人为之守冢。事竣,招诸宾设祭。礼毕,自拜守冢者,又以银六两并礼物赠之,涕泣而去。呜呼!仁心为质,慕义无穷,松有焉。   又有辛公者,亦满洲人,读《周易》深有所得。自广西出兵滇中,穷不能办行装,能义命自守,随寓而安。后归粤西,萧如也。   僧浑融者,督师何云从之部曲也。何督师亡后,遂披发为僧。   观音岩在永兴县西五六里,岩高数十丈,临江壁立,悬崖覆洞,山足至洞顶,高八丈许。洞之厂上附顶处,架木为龛,可布三四席,中奉普门大士象。悬梯以登,梯凡三十四级,下临江处为僧舍,还望之如方壶蓬岛。自庵后循梯以登龛,梯三接皆陡立,自下望之如登天。登龛纵目远眺,心神为之条畅。江中岩前有师子石,爪牙头目逼真,水涨时,舟遭之立碎。耒人以形家言,凿碎其唇齿云。庵之西别有静室一所,为楼三楹,亦在悬崖之上,有平地丈许,凿石级三层;不可凿者,补之以梯。去平地有六七丈,壁有石坎,大如斗,中有泉水盈一掬,冬夏不涸,镌“观音泉”三字。静室之结构犹未就也。   永兴城中,地高于城墙者丈许,亦一奇也。   永兴以上,山益奇峭,无寸土。溪流曲折,层累而上,多滩险,舟行甚艰。东南五里许有弹子崖,石壁临流,壁上有小孔无算,员如弹窝,俗云汉李广过之,弹壁而成此,荒诞可笑。又东二十五里为侍郎,石崖下有穴,可泊舟,俗传唐韩愈谪阳山令时曾泊舟于此云。   程江口在永兴县东九十里,有程江水自东来,流入耒水。案程江水发源有四,一出回龙山,一出梧凤山,一出九峰山,一出周源山,合流而西,至程江口入耒水。其地出煤炭,贾舶所聚也。   郴州地当骑田岭峤,高在天表。相传郴地与南岳祝融峰齐,理或然也。自瓦窑坪而东南,山皆秀丽,林木丛茂,溪流湍激,漩覆处为转水之车。设架置轴,贯二轮子轴端,外巨于内十之一有奇,轮周列三十幅,ㄌ藤为之,以凑于轴。两轮之间,相去约六七寸,编竹为方,置之两辐之间以为齿,以水之高下为低昂,没于水际者十之三。齿端横竹筒如辐之数,外轩而内轾,轩者低,留节而窍其轾之端,顺水之势而斜带焉。湍水激其,行而轮动。水只知带而流也,而不知之反出水而上矣;只催前之上也,而不知后之复水而下矣;只知带而动也,而不知筒之已携水而升矣。筒携水而升,势既低斜,水必下注,迭出迭入,迭注迭转。刻木为槽,横于轮旁以受水焉,承之以枧,分灌田间,名曰筒车。此法不用人牛之力而水自升,亦水法之最善者矣。中原江浙地水平衍,但有山水处,即堰坝而为之,惜无讲究及此耳。郴谚曰:“一滩高一尺,十滩高一丈。仔细思量起,郴州在天上。”信矣。   苏仙桥有郴江祠,祠祀柳毅。俗传,毅,郴人也。   郴州涌泉门乌石矶,在溪侧,平地突出一矶,嶙峋秀皱,亦一奇观。若移此石于中原,不知受米老辈几许隆重也。   乌石矶旁有断碑一片,题曰“唐宰相刘瞻故里”。郴土俗传有九仙二佛,刘瞻,九仙之一也。瞻为唐名臣,以直谏显,乃有“刘氏三仙”之说,不知何据。   郴州城东橘井观,为苏瞻故里,道书中第十八福地也。宫观规模,稍存古意。庭前古柏二十围,滑泽无皱皮,夭矫三十余尺,赵宋以前物也。橘井在庭中,砌严整,古迹中之最有据者。   义帝冢有祀,乃郴州旧学宫。故碑数十座,略无可观。天下废物,无过于善知识语录与学宫碑碣者矣。《登陇读古碑》,乃元至元中所立者。义帝灭秦兴汉,为世界升降之机枢,拟作一诗以悼之。   江南僧廓然者,建庵于宜章中途。武勇绝人,与贼斗,皆披靡而去,或有归依为弟子者。   苏仙山上为静思宫,中为中观,下为白鹿洞。静思宫在山巅,亦颇高,中奉苏耽母子像,屋宇皆坚致,略无登眺之致。宫后有亭,亭中一石临崖,垂垂欲落,镌“沈香石”三字,云苏耽跨鹤升仙处也。亭中有苏耽跨鹤像,鹤形肥胖如鹅,见之令人失笑。其上更有茶盘石。此地稍可,然苦无水。中观门临流水,绝胜静思,然屋宇颓败,僧亦不堪。上一层有小阁,可以眺远。观前地有仙桃,乃土中石子,掘得之,云磨服可治腰痛,又云能治百病。此物形如腰子,治腰肾痛,理或有之。白鹿洞石秀绝,洞宏敞,东南向,高丈余,深寻常,石乳所结,如华萼下垂。东北一小洞,可伛偻而入,云极深远,可通永兴,瑰玮可游览,使在下江,不知装点何似矣。洞前一亭,乃州牧陈允臣所建,石壁上镌宋淳熙中诸人名氏,字亦可观,予为之徘徊流连而不能去云。   郴州吏目陈思安,初随大兵驻荆州,后从奋威取宝宁,乃仅得此一命,功名之会,难言之矣。昔人言军功河功为古今取奇之二窍,一往语耳。   思安言:郴州脚夫盗取广客货物,变怪百出,皆有至理。如广锡式如门槛者曰门槛锡,每块约重五六十斤,廉隅方正,凿之印记,亦非负之而走,乌能于中盗取分毫乎?其法取锡块,以绳缠缚入釜中,水煮百沸,锡块周围虽极热,然为水沃,则不得烊化;其中心去水既远,热气所逼,全在乎是,则已化为汁矣。取锡离水,以热铁箸透取一窍,而轩轾其两端,锡汁从孔中流出,取足而实其窍焉。锡块周围不改旧观,而中心已虚矣。又广锡每十口为一捆,捆载而过岭者,踵相接也。先置最小者一捆,而易客之次小者,所争分寸耳,客固不觉也。既又以次小者易差大者,层叠偷换,日计不足,月计有余,不数番,化最小而为最巨矣。嗟乎!盗亦有道,不止妄意室中之藏称圣已也。天下事未有不从格物致知入门者,观郴贼之盗锡可知。而今之读书学道者,皆卤莽灭裂以从事,何怪乎役役终身而无所得也,为之浩叹。   万寿念禅师之道场,在兴宁界上之万寿山。   忆予年十四时始见《南华》,便有放翻宇宙之眼界,所苦者字句之间,时有窒碍,遂搜诸家注释读之。家塾之中,藏书不广,郭向古注而外,惟《副墨》与《会解》耳。《会解》乃明乌程潘基庆良耜氏之所集,以内七篇为宗,取诸家之注,总注于每篇之后,又以外篇、杂篇各以类从附之,即以庄注庄也。《逍遥游》则附以《缮性》、《至乐》、《外物》、《让王》四篇,《齐物论》则附以《秋水》、《寓言》、《盗跖》三篇,《养生主》附以《刻意》、《达生》二篇,《人间世》附以《天地》、《山木》、《庚桑楚》、《渔父》四篇,《德充符》附以《田子方》、《知北游》、《列御寇》三篇,《大宗师》附以《骈拇》、《徐无鬼》、《则阳》三篇,《应帝王》附以《马蹄》、《去箧》、《在宥》、《天道》、《天运》、《说剑》六篇,而以《天下》一篇冠于册首,曰《庄子自序》。先君所藏本,只有《逍遥》、《齐物》、《养生》之三卷,后四卷,遍觅不得也。后游吴门,见金圣叹先生所定本,亦依此序而删去《让王》、《渔父》、《盗跖》、《说剑》四篇,而置《天下》篇于后。予尝问金释弓曰:“曾见潘本《会解》否?”释弓曰:“唱经堂藏此本,今籍没入官矣。”则圣叹当时印可此书可知。予求兹全帙,久而未之见也。寓郴时,于无意得之,自《人间世》以后,皆当日所未见者。《道德会解》,则节取古今释道典籍,及诸家注疏,拉杂注之,无义例伦次,殊不足观也。《南华会解。人间世》篇引罗勉道曰:“庄子为书,虽恢奇佚宕于六经外,譬犹天地日月,固有常经常运,而风云开合,鬼神变幻,要自不可缺。古今文人每奇之,顾其字面,自是周末时语,非后世所能悉晓,然尚有可征者。如正获之间于监市履犭希,乃大射有司正司获,见《仪礼》。解之以牛之白颡者,与豚之亢鼻者,与人之有痔病者,不可以适河,乃古天子春有解祠,见《汉。郊峙志》。庸子乃掌堂涂之子,犹周王侯之子称门子。义台乃仪台,郑司农云:”故书仪为义,其ㄕ肩肩。“乃见《考工记》:”梓人为磬文,数目<肩页>ㄕ,肩即<肩页>字。“如此类不一而足。而士无古学,不足知之;作者之意,郁而未伸;剽窃之用,转而多误。   苟非迥出人情之外,必不能成大计。若夫王道本人情之言,为天下人言之也。   王腾蛟家有一狗,斑斓其毛,呼曰“斑狗”焉。每月初二、十一、二十一,必斋三日,值斋日则不食终日,粪秽水浆,略不入口。置饭于其前,必卧而守之,有鸡猫等物来食其饭者,必起而逐之,复卧而守之如故。至次日始食,百不失一也。   计数之学,不能独恃明悟,必假器以为加减乘除之具焉。若古之六觚之筹,今之七珠之盘,皆所记繁多之数,补记载所不及者也。余以为凡物之有数者,皆可用以为计数之器。物之大者,莫如苍天,然彼苍者,特寰宇中一大算器也。何以言之?浑天之形,两极不动,赤道中分,界而为二,是计数之一大盘也。宫次十二,县象昭然,三百六十五度,井然不紊,是盘中之三百六十五位也。二曜五纬,参伍错综,或入北陆,或出南陆,少者二十七日一周于天,多者二十八年一周于天,则位位皆具算珠,而二曜所以纪总,五纬所以纪零也。于是章气朔定,而百千万世之岁月时分秒(案,秒原作杪)莫不可纪矣。彼圣人者,敬授民时,俟百世而不惑,岂有异能哉?不过以苍天为一大算子耳。   王元颖《题画竹》二首:“削尽华是此君,碧栏银沼醉氤氲。全凭出格幽微韵,体出无声太古文。定里只消风引月,梦来惟觉水依云。袜材写尽湖州派,清影知他闻不闻。”(一)“解箨初篁叶未开,纷纷何物点苍苔。非关何宴眉间落,应是湘娥泪里来。无力岂堪题汉署,不妆空自散梁台。王猷正喜看新绿,飞雪还惊堕酒杯。”(二)   《野语》云:“古有数九九之语。”盖自至后起数至九九,则春已分矣,如至后一百六日为寒食之类也。尝闻判太史局邓宗文曰:“岂特此为然,凡推算皆有约法。《推闰歌括》云:”欲知来岁闰,先算至之余。更看大小尽,决定不差殊。‘谓如来岁合置闰,止以今年冬至后余日为率,且以今年十一月二十二日冬至,本月尚余八日,则来年之闰,当在八月;若小尽止余七日,则当闰七月;若冬至在上旬,则以望日为断,十二日足,则复起一数焉。《推节气歌括》云:“中气与节气,但有半月隔。若要知仔细,两时零五刻。’假如正月甲子日子时初刻立春;则数至己卯日寅时正一刻,则是雨水节也。《推立春歌括》云:”今岁先知来岁春,但看五日三时辰。‘谓如今年甲子日子时立春,则明年合是己巳日卯时立春;若夫刻数,则用前法推之。凡朔望大小尽算,悉有歌括,惜乎不能尽记。然此亦历家之浅事耳,若夫精微,则非布算乘除不可也。余叹旧历乃为此等歌括之所限,其疏漏不合天行可知,然亦不可不知也。“   明弘治十六七年间。荆涂峡间,忽有水怪作孽,阻拒峡口,淮水不得泄,则壅而旁溢,春六濠颍之间,田庐没。商舶至湖,时遇怪风浪,多颠覆。往来棹渡小艇,或至中流;或近岸,若旋风起,大浪三四,掀逐而来,人艇俱没。以是土人名其怪曰“赶浪”,相讳不敢犯。又或夜静月明,梢人见有物若巨木,偃卧沙际,方报告惊谛,则倏然入水,风浪遽作,于是又名神木。如是者又四五年,正德以后患息,人复见于涡河中。己巳岁,涡河干涸通骑,相传又徙于颍水。后颍水复涸,或又传入黄河中。墨谈曰:“此物或即巫支祁也。”余闻洞庭湖中,近亦有巨木作怪。盖木有生性,较飞潜之物,特未脱根于地耳,不如金石之冥顽也。木既经数百年之久,其得于天者既厚,而复脱根于地,又漂没于水中,常得水土之滋,其为怪也,不亦宜哉。   汝州之治诸井,皆以夹锡钱镇之,每井率数十千。问其故,一老兵曰:“此邦饶风沙,沙入井中,人饮之则成瘿。夹锡钱,所以治沙土也。”楮记室曰:“因思惠山泉清甘于二浙者,以有锡也。”余谓水与茶之性最相宜,锡瓶贮茶叶,香气不散;锡壶煎水,久则土下沈,皆成咸也。   古者一井之地,以二十亩为庐舍,因为市以交易,故曰市井。楮记室《引调言》云。   宋崇宁年,西都修筑者,患苑中池水易涸。或云置牛首池中,则水不涸,置之果然。   元朝末年,官贪吏污,因蒙古色目人罔然不知廉耻为何物,其问人讨钱,皆有名目。所属始参,曰拜见钱;无事白要,曰撒花钱;逢节曰追节钱;生辰曰生日钱;管事而索,曰常例钱;送迎曰人情钱;勾追曰赍发钱;论诉曰公事钱。觅得钱多曰得手,除得州美曰好地分,补得职近曰好□窟,漫不知忠君报国之为何事矣。刘继庄曰:“若明初,吾不知也。明季耳目之所睹记,何一不然耶?”   《全边略纪》,桐城方孔昭潜夫之所著也。潜夫于崇祯初为兵部职方郎时所著,共十二卷,其书略录一代事迹耳,未见历朝《实录》,闻见浅陋,而诸边形胜道里远近暨诸堡塞,毫无考订。明末人留心边计者,胸襟眼界只于是耳,可叹也。   古人以谓饮茶始于三国时,谓《吴志。韦曜传》:“孙皓每饮群臣酒,率以七升为限。曜饮不过二升,或为裁减,或赐茶茗以当酒。”据此以为饮茶之证。案《赵飞燕别传》:成帝崩后,后一日梦中惊啼甚久,侍者呼问方觉,乃言曰:“吾梦中见帝,帝赐吾坐,命进茶。左右奏帝云:”向者侍帝不谨,不合啜此茶。‘“然则西汉时已尝有啜之说矣,非始于三国也。   衡州六十里泉溪,五十里插草,五十里小江口,六十里新城街,六十里快(一本作状)牌头,四十里耒阳县,十里皂头市,六十里上宝街,六十里瓦窑坪,四十里郴州。   吉坦然,江宁人,流寓衡阳。其尊人扈从永历帝上南,坦然时尚少,亦随之往。甲午开科中式,授大理府云龙州知州,后改授姚安府姚州知州。清兵至,投诚,授蒙自县知县。坦然随其父往来于迤东迤西诸处,知滇事最详。后出滇,流寓粤东,移衡阳焉。余问以滇中诸事,坦然多目击者。永历之自缅归也,吴三桂迎入坐辇中,百姓纵观之,无不泣下沾襟。永历面如满月,须长过脐,日角龙颜,顾盼伟如也。有满洲人见之,以为真天子,遂有密谋以图中兴者。事泄,诛四十余人焉。予曰:“我向闻其人,而遗其人之名,先生犹忆得否?”坦然曰:“亦忘之矣。然于法场上见为首者长七尺余,形如虎豹,皆言其膂力绝人,骑射为满洲之冠,永历以此益不得更延时日矣。”予曰:“闻帝崩之日,天有风雷之变,果然否?”曰:“吴三桂既得密旨,请帝于北门库饮弈,遂弑之,百姓初不之知也。是日天极晴朗,忽有黑云起,风雷交作。城外里许,有金汁湖,在归化寺侧,民储水灌田者也,有龙出于中,蜿蜒升天,头角爪牙皆见。众方骇观,忽喧传帝崩于北门备梓宫矣。”嗟乎!人心天象如此,而明竟亡,天道果不可测也。   本朝赐吴三桂四满妇,凡行军必随往,此清制所以宠异诸王也。   通天塔,即自鸣钟也。其式坦然创为之,形如西域浮屠,凡三层,置架上,下以银块填之。塔之下层,中藏铜轮,互相带动,外不得见。中层前开一门,有时盘正圆如桶,分为十二项,篆书十二时。牌为下轮之所拨动,与天偕运,日一周于天,而盘亦反其故处矣。每至一时,则其时牌正向于外,人得见之。中藏一木童子,持报刻牌,自内涌出于中层之上,鸣钟一声而下。其上层悬铜钟一口,机发则鸣,每刻钟一鸣,交一时则连鸣八声。钟之前有韦驼天尊象,合掌向外,左右巡视,更上则结顶矣。此式未之前见,宜供佛前,以代莲花漏。予恳坦然拆而示之,大小轮多至二十余,皆以黄铜为之,而制造粗糙,聊具其形耳,小用即坏矣。坦然未经师授,曾于答公处见西洋人为之,遂得其,然于几何之学,全未之讲,自鸣钟之外,他无所知矣。   坦然善医,涵斋颇称之,予未暇领教,然甚言其难,似可与论此事者。   唐子霖言:华山道士范上右,明季司礼监秉笔太监也。与王山史游有诗云:“非求不死栖名岳,有愧贪生远帝宸。”亦中宫中之有品节者。   紫廷言:“有明弃大宁,弃河套,弃哈密,而边事日非。土木之变不至于靖康者,幸也。”余曰:“其崔浩之论刘裕,克长安而不能守,将急归以成篡弑。明英宗之得归,燕都之不陷,不但于少保之功,亦因乜先谋图普化,思结好于中国。精神之所注射,在彼不在此也。”紫廷为予击节。   紫廷论赵宋规模,远逊汉唐。今之称复三代者,当曰汉唐明,不当曰汉唐宋也;宋只可比司马晋耳。予曰:“然,邵尧夫已见及于此矣。客有问国祚于尧夫者,尧夫以《晋史》封示之。后世只知神尧夫能预知靖康之祸与怀愍一辙,而不知两宋之事事合符两晋也。”   周献之言,其婶之舅姓沈,字龙阳,山阴人。在都门,妻怀来人,生一子,不茹荤,得钱即买香以供佛,年十八,以疾卒。其将死也,父母环而哭之,子曰:“吾非父母之子也。吾前身乃老僧,寄灵于父母家,今去矣。后十年,吾更送一子以还父母,送老人之终也。”十年后,母年已将六十,复生一子。生三岁,而献之南来,音信断绝,不知其后何如也。   揭仲翔云:福建邵武府太宁县有石网山,四周危峰峭壁,中围平地八十余里,惟一迳可入,一迳可出。百物毕具,惟乏盐耳,恐桃源不能过也。彭躬曰:“他日功成归老,鉴湖一曲,吾已卜之石网矣。”   涵斋曰:“闻广东省出兵,传言剿谢厥夫之余党也。”厥夫,闽人,为盗于海上者。   黄明,亦闽人。前聚众于黎平,官军征讨,平其众,得其首上闻,然实非其首也。   虚谷大师,本无锡秦氏,其祖为长沙太守,遂流寓衡山,宗族间已久不通音问矣。师年七十有六,而精健如少年,视听尚不稍衰。其教下法派,则本之二楞一两,固贤首也。曾听《南华。内七篇》于耳观师有省,自此深好外典。为人直逼前古,好学之诚,出于天性,更能诲人不倦,毫无覆藏,见处亦自超脱。尝受等韵之学于语拙韵主,韵主真定钜鹿县人,为黄山第二代教授师。当明中叶,等韵之学盛行于世,北京衍法五台、西蜀蛾眉、中州伏牛、南海普陀,皆有韵主和尚,纯以唱韵开悟学者。学者目参禅为大悟门,等韵为小悟门,而徽州黄山普门和尚,尤为诸方之推重。语拙师幼不识字,年三十矣,入黄山充火头,寒暑一衲,行住坐卧,惟唱等韵,如是者六年。一旦豁然而悟,凡藏典纟番绎,无留难者,遂为第二代韵主教授师。岁在丁卯,传法南来,五台颛愚和尚甚器重之。桂王闻其名,延入藩府,执弟子礼,学等韵,后养于南岳以终老焉。虚谷师尝从之学,深有所得,受付属,迄今五十年矣。尝抱人琴俱亡之惧,逢人即诏之学韵,闻余至甚喜。予于声音之道,别有所窥,自谓颇窃造化之奥,百世而不惑。然于等韵必殷殷访问者,则以唐宋元明以来诸书,切脚咸宗等韵,苟于门法稍有龃龉,则不能得字;而未经唱诵,则声韵不真。三四十年以来,此道绝传久矣,间有一二人留心此事者,未经师承口授,终屑模糊,不足学也。大师始遇予于康甲夫家,为余唱诵《通释》一过,梵音哀雅,令人乐闻,确有指授,非杜撰也。余既愿学,大师复不吝教,留彼数日,而等韵之事毕矣。   余髫年于燕都仁寿寺遇蜀僧大悦,自言善唱等韵,少少为余言其梗概,不及学也。后至吴门,与朱庵为友。庵精音律,而于等韵未有传授。榜李陈啸先生著有《皇极统韵》一书,亦精唱韵,余虽得一晤,而不及久作盘桓。其后访之缁流,竟无一人矣。   虚大师言:攸县人陈五簋,字逸子,别号南云拾残。有《憩岳吟》于南岳,死已久矣。虚师藏其手书一卷,出以示余,犹是性灵之作,东南不睹此音久矣。余录其《自西山路归文殊庵纪异》一首:“太乙司元精,天地受悃忄。人有一双眼,正能悃忄中。视天地,数(一作敬)身理,无为一山数里宕神奇,安得不凛然肃穆以为造物之险夷。西山两日雪,客予正其期。眠餐非细故,主人赖扶持。主人忽有行,客亦匆匆就道去。御寒虽有衲,力弱还存杖。投杖于水不能止,衲亦随身陨树底。森竦荒冽,险邃荒否。用杖扶身杖不起,四顾维目泉塞耳。将欲开口何所语,但见乌无巢,亦见虎有踪,深涧冰腹泉生齿。祗畏生勇忿,还于寒威相料理。纵然步步成倾,我杖我足不受耻。穿林得疏竹,树间残红子,□心亦觉适然喜。方过溪头渡远水,唐突弥漫烟四起。謦咳震谷岳未大,安知乾坤莽莽界。灏灏肃肃神顽朴,冥冥昧昧从所触。眼光咫尺落树根,将凭何物为身尊。注听山犬吠无声,徘徊何处是山人。由来此山抱惺惺,怨尤摄尽收灵明。倏然西林见一树,石出溪流不知烟去处。振衲拂杖到谷口,见篱逢桥如逢叟。杖亦逸,衲知寒,还坐石头看林峦。他家童子远道回,遇我问我何处来。我将语其故,为我言,昨日不到野鸡潭。前山后山晴颗颗,我行其间曾倮倮。言晴未已山真晴,五峰拥出太阳精。沾及襟霭停停,我吟童笑度高磴。神怡气爽阅一纯,向时过处无鸡鸣。南天门上微风雨,穿袂收汗庾浸浸。杖得东指到于城,恍如有家作归人。十步百步易玄妙,又似西山道。西山道窈冥(一作冥茫),从此发深峭。鹳雀飞起衣带边,奔泉吼怒使之鸣不全。苍复苍,玄复玄,须鬓依然白悬悬。吾闻元化所居,混沌所游;又闻须弥顶,日月出其半。麟凤不敢遭,赤帝驾言驰骤(一本作驱)。我是俗下顽鲁质,独趣桥上看波激。前此桥,趺双足,今日与杖谋。寒杖不能立,催我急下层层石。将抵文殊庵,又是灿灿雪。苔映水晶玉界道,引我登堂坐堂奥。”此诗运笔造语无不奇肆,足见其人。集中尚有数十首,俱瑰玮可观,不及录矣。   逸子有句云:“将心与岳安。”悠悠可思。   虚大师又述一人句云:“一家寒露叶,万事暮秋蝉。”   甲夫言:吴氏军中有乐器曰知(一本作花)角,以竹为之,如铜招军式。上安箬叫子,以吞吐为高下,其声悠扬悲壮,调以宫商,前此无有也。   衡岳岣嵝峰,古禹碑在焉,乃昌黎、朱、张诸君子亟思一见而不可得者。神奇恍惚,虽不可以理论,然非晚近物也。   小嵩山有静室,衡阳先辈陈正典有书万卷藏┑其处。前方逊一曾为予言之,许为予觅其书目来,不知何故杳无音问,或其家人不肯以书目示外人。   双石峰有双石寺,神禹迹在焉。予主康甲夫时,往游之。三五里外望见双石峰,有瀑流如匹练垂天半,石桥当其前,横跨空际,奇秀如唐人画。土人云:“此名禹王桥,过此即双峰寺迳矣。”余谓二子曰:“此何异海上三山也?昔人有‘若作一日神仙,即死亦甘心’之语。少时从此桥经过,讵非一日神仙耶?”山下有石,在田中,长丈余,其形如鱼,头尾鳞鳍毕肖,曰鲤鱼石。又一石,形状大小如前石,而半身埋土中,前半出土外,想见通州漫叟石鱼湖上之乐。取路登山,更半里至禹王桥,即山下之所望见者。桥在半水岭之前,石壁陡立,瀑流挂壁上,横飞斜挂,万态千状。俗传此水为罗汉运粮处,鄙俚可笑。圣元曰:“时有鱼自下逆水而上,乘水势沿石壁而登其巅,不知其为水往也,此为雨兆。若自上顺流而下,虽久雨必晴矣。”余曰:“必鲇鱼也。”曰:“然,非鲇鱼即墨鱼耳。”过禹王桥折而下,有方巨石二,相距一二尺,曰仙人对弈石。更半里至双峰寺,寺在两山相夹处,扁曰“禹阁流声”。坐处黑暗,热郁不可耐,南岳名山而无精舍,缺陷世界也。   聚元言:衡山草市人单循良,少习举子业,长弃去。无赖,以事到官。知县孙维震见其儒雅,询知其为读书,命题为文,称赏之,赏以银,令其归读书,后为弟子员。其人知音律,自以其意谱汉魏乐府入调,皆合律吕。尝乘舟夜泊湘潭,月明如昼,叩舷歌《离骚》,声裂金石,邻舟数百多寝者,皆起听,无不泣下沾襟。歌竟,东方已白矣。自此疾作,竟不起,今其墓已有宿草矣。循良奇士,惜其生于衡,无所闻见而早死。使其今日尚在,相见时必有一番绝世讲究,而今已矣。衡山人或有知其学,他日入县,当悉访之。   仲翔言:福建□氏之事,坏于易明。明,旧包衣人也,仲翔知之甚详。   娄胜功构竹屋于筏上,随水上下。门有联云:“接天烟水横三楚,映水楼台别一家。”座中联云:“水底有天行日月,座中无地著尘埃。”问之,其令侄笔也,今寓中湘云。   听唐子腾与唐子霖谈宁羌州王辅臣之变。助之乱者,虽有董九畴、李国梁、李国栋等,而先杀宁羌知州者,蔡元也。子霖甚悉蔡元前后事,叙其取秦州,守关山,及关山失而复取,困清兵于内。后由阶州入川,求救于王屏藩,取汉中以通归路,王平凉与官兵对垒。尝独骑追贝勒王入连营十三座,无有撄其锋者,闻之令人勃勃有生气。今此公总兵于古北口矣,不胜浩叹。   听子腾谈赵勇略、王奋威不合始末。盖自勇略镇宁夏时也,入川相遇于宁州,几成吞并,奋威亦危矣。余谓子腾曰:“古云:”山东宰相关西将。‘今之将帅,半皆闽人。然靖逆、勇略、奋威功业,尤为俊伟,三人皆秦产也。极西北与极东南,豪杰皆为时出,吾徒亦何为哉?“   衡州苦瓜,即北方之癞葡萄,江南之锦荔枝也,闽、广、滇、黔人皆喜食。味甚苦,非虚寒所宜也。   亦舟以优觞款予,剧演《玉连环》。楚人强作吴,丑拙至不可忍,如唱红为横,公为庚,东为登,通为疼之类;又皆作北音,收□开口鼻音中,使非余久滞衡阳,几乎不辨一字。余向极苦观剧,今值此酷暑如炎,村优如鬼,兼之恶酿如药,而主人之意则极诚且敬,必不能不终席,此生平之一劫也。   康继武,吉安安福人。予因问以安福风物,继武言侄孙康放仁,奇士也。放仁字{易}孙,天资过人,性颖悟。家贫无书,曾经其目者,无不通晓。通音律等韵、天文历法,不经师授,自能解了。占验未来事,多奇中。平西昭武中,知后必复康熙年号,终身绝意仕进。尝自言腹有藁二十二卷,囊括万象,未经笔之于书。继武兄弟虽其叔也,而以师事之,尝欲授之以学,曰:“汝等稍有出头日,当为我觅写书人数十辈,舂半年粮,以成此书。书成走下江,请政于诸大人先生,然后藏之名山,以待其人。”继武曰:“余兄弟以奔走衣食,沈酣举业,□八比之外,他无所言。岁月悠悠,以为有待,不意其遽尔长逝也。”逝之时,年五十二,今年亦不过五十三耳。死于去年辛未之季春,无诸疾苦。时寓一僧庵,先一日呼其子至,子年尚幼,无所知。属曰:“吾即死,汝敛我以白布二匹,以还我洁白之体。买棺只须银一两余,不得至二两也。”无他属。次日死,其子于研池下得一纸,乃细书其死之时日并诸未完事,云其妻不得于舅姑,自父母死后,终身不见其妻。少时留心禅学,晚年乃言禅学无用。余意其或得闻佛典也。继武曰:“曾来南岳访破门笔墨,几欲狂死。使今日尚在,得先生来,把臂入林,不知作何许盘桓也。”异哉!余之此行也。如此人物,正予日夜之所祷祝而求之者,纵千里万里,犹将买草鞋得得而往,乃在安福取道江西陆路之所必由者耶!余意其人远胜王而农,其学不由闻见而入,得之于天者为多,且名心净尽,不假外饰,真吾友也。先余来而殁,不及一载,而更无一人传持其学者;生既同时,且来其地,而竟不得一见,令人气尽。因思天下之大,亿兆之众,安能必其无绝伦超群之人,好学深思心知其事者,然真实学问之人,必不奔走风尘以求名誉。我既不知如此人物乃在何许,而彼亦不知天下有余,相须甚殷而会合无由。彼苍苍者性与人殊,不惟不足以恃,且似有意播弄颠倒者然,不知余生尚能得一二人以摅怀抱否?写至此不知涕泗之何从矣。安福更有吴蓊水者,名云,年八十矣,以文名,深于理学,《大全》《纲目》,皆有纂述。久客都下,今归老山中矣,明末明经也。又有管珏者,字石楠,善画竹,亦先朝明经。此二人者,为世所知,今皆在安福,然此等人又非余所敢亟见者。   继武言:“安福之西六十余里,袁州之界,有武功山,高与南岳齐,而险峻过之。中多古道观,朝山者四时不绝也。又有蛤山,山有洞曰石城,深远莫知所止,潜通闽广诸省云。中有大川三,有舟可济,游者秉烛入,数十里至风花雪月四洞,炬恐不继,多届此而返者;更前则阻水,跋涉维难矣。风洞中四时昼夜常有风;花洞中石五色陆离,嵌空如雕镂,至此俨入万花谷;雪洞中石白如霜雪,琐细如堆盐坠絮;月洞上有一窍透空,天光所,俨如半月,亦天下之至奇也。先朝郡人刘孔当字喜闻者,未第时读书于此,尝见二老者相对坐石上,踪迹之忽不见、如是者数四矣。后觅隐处以待之,见其来也,迫而就之;二老者走入洞,追而求之,洞由此开,前此未闻也。此洞中宽衍宏敞,远胜包山之林屋,而世人尚多未知。孔当后为名进士,著有《五经难字》、《五经叶韵》,共若干卷,上附琉球红夷字,甲夫家有其书,曾见之。”余闻此不胜惊叹。前在甲夫家一住数日,乃不知有此异书。《难字》《叶韵》,不关有无,若红夷琉球,则正余所悬金而求、募贼以窃者,乃面失之于康甲夫也。红夷文字,必用蜡底诺语以合其土音,必稍有异同;琉球字又不知宗何国矣,归途当更过清溪以访之。(瑚案,开石城洞者,乃刘泸潇非刘喜闻也。泸潇讳元当,见先师日记。)   继武又曰:放仁昔同继武在书舍,其邻即继武之叔日修之所居也。时当八月,晚露坐纳凉,日修年方壮健,醉后呵骂奴婢。放仁闻其音,谓继武曰:“日修叔祖不久矣。音与神离,当不出两月也。”后一月余,果暴疾而卒。   安福西门外,明三百年科甲,不可以更仆数,至烂木桥而止,烂木桥无有登甲榜者矣。桥东地名鱼鳞,刘氏聚族居焉,乌兜陈氏则在桥西。陈二止先生晚年静极而慧生,有来访者,必先知之;或不当晤,身先避去。   于途中思得谱土音之法,宇宙音韵之变迁,无不可纪。其法即用余《新韵谱》,以诸方土音填之,各郡自为一本,逢人即可印证。以此法授诸门人子弟,随地可谱,不三四年,九州之音毕矣,思得之不觉狂喜。由此而思,方舆之书所纪者,惟疆域建置沿革、山川古迹、城池形势、风俗职官、名宦人物诸条耳,此皆人事,于天地之故,概乎未之有闻也。余意于疆域之前,别添数条。先以诸方之北极出地为主,定简平仪之度,制为正切线表,而节气之后先、日食之分秒、五星之凌犯占验,皆可推求。以简平仪《正切线表》为一则。诸方之七十二候各各不同,如岭南之梅,十月已开;湖南桃李,十二月已烂漫。无论梅矣,若吴下梅则开于惊蛰,桃李放于清明,相去若此之殊也。今历本亦载七十二候,本之《月令》,乃七国时中原之气候也;今之中原,已与《月令》不合,则古今历差为之。今于南北诸方,细考其气候,取其确者一候中,不妨多存几句,传之后世,则天地相应之变迁,可以求其微矣。余在衡久,见北风起,地即潮湿,变而为雨,百不失一。询之土人,云自来如此,始悟风水相逆而成雨。燕京吴下,水皆东南流,故必东南风而后雨;衡湘水北流,故须北风也。然则诸方山之背向、水之分合,支流何向、川流何向,皆当案志而求,汇为一则,则风土之背正刚柔,暨阴晴燥湿之征,又可次第而求之矣。诸土产此方所有他方所无者,别为一则,而土音谱合俚音谱共为一则,而其人性情风俗之微,皆可案律而求之矣。然此非余一人所能成,余发其凡,观厥成者,望之后起之英耳。   乌兜二陈,高风被于乡里,至今乌兜二十余里,人皆化之。耕读不应科举,深衣幅巾,见官长亦不变,此风海内无有也。   陈狂奴,旧字元闻。刘渤,宇巨溟。前刘益其言之,然遗其名,并讹其字,今正之。   安福城东门有复真书院,邹东郭先生祠也,祠中藏书甚富。东郭为姚江门下第一人,在龙溪之上。   安福武功山,高大与南岳等。千峰万壑,皆用南岳之名,如祝融、天柱、石廪,亦有马祖磨镜台焉,古迹之可笑类如此。石城洞,鸽湖之水出焉,故曰鸽山,非蛤山也。武功皆道院,有僧舍曰白发庵,皆耆德之所驻锡。四方耆宿至,以银数十两贮常住,衣食不外求矣。蕲济言。   衡山之西南,地名白杲,在中山之后,行盐之市井也。今有北来僧寓其地,书大字,以笔缚于肘,濡墨而运之,不以手,极奇。   《昭代典则》,晋江黄克叔所编辑,共二十八卷,自太祖高皇帝至穆宗庄皇帝。仿朱子《纲目》例,然详于制度,略于事迹;虽闻见疏陋,而体例尚有可观。   秦优新声,有名乱弹者,其声甚散而哀。   子腾言:流客木雅零者,本姓朱,河南天潢也。能制奇器,多异技。有铁标十二枚,藏两袖中,举手即发;又有屏风置座后,中藏万弩,机在座下,军中下营,施之坐后,猝有奸宄,举足万弩齐发;又有折叠船,可藏巾笥,有急欲渡,即凑合而成篷桅云。今其人尚在。尝为木牛流马,人以为怪而毁之,即其子亦不传也。人有求其法者,曰:“以宝剑赠佳人,乌乎用之。”   壬申之夏,于衡州署中,初定韵谱。先立鼻音二。鼻音声韵之元,有开有合,各转阴阳上去入之五音,共十声,而不历喉腭舌唇齿之七位,故有横转而无直送。横转为平上去入,而平声则有阴阳,故五等韵惟不达此,故多重叠。次定喉音四为诸韵之宗。太西蜡等话以□阿咿呜午之五音为韵父,然午即呜之横转上声;女直国书则有六音,而第六字实即第五字也,盖外国皆不知有横转之五音,故有此惑。惟梵音十二字,恰合此式,然喉鼻不分,则父子无别矣。今定□为喉之喉开之开;阿为喉之腭开之合;咿为喉之齿合之开;呜为喉之唇合之合,四音定而万有一千五百二十之声,举不出其范围矣,是之谓正喉音。又从□字追出□字,为□之半音;从阿字转出而字,为阿之转音;从咿字想出□音,而见之于齿之□思兹雌,故□之伏音;从乌字究至于字,于为乌之送音;□而□于田字为变喉音。又以开口鼻音为韵,分配□阿咿乌,则为鸯英翁,此四音为东北韵宗。又以开口鼻音为韵,配以□阿咿乌,则为西南韵宗。此八韵立,而四海之音可齐矣。次以喉自互交合,凡得音一十有七;喉鼻相互交合,得音一十。又哀キ二音,有余不尽,三合而成五音,共三十二音,为韵父;韵历二十二位,则韵母也。横转各有五子,子凡若干,万有不齐之声,无不可资母以及父。随父而归宗,因宗以归祖,由祖而归元,天地之秘藏,一朝启之。归山后次第成书也。   紫廷与余露坐蕉阴下,论《周易》乾坤二卦,深有理会。其论四德,实见传义之谬。   紫廷论内政军令,有心得焉。   壬申五月二十八日奉旨点心,每佐领下挑摆牙喇八名,枪手二名,噶把什一名,共十一名,候旨备边。   李默斋,讳而炽,与之谈医,似有所见。盛称休宁人汪昂所著《医方集要》之妙。又言隆、万间,黄州人万全字密庵者,名医也,所著有《万氏家传》,又名《医心法》,医家秘要也。   临川为抚州附郭,在江西之东南,与福建交界,阳明当日驻于此。   李默老言:宁都有卞醇醇者,黄冠有道士也,今化去矣。   默斋又言:兴化莆田县,万历时有林龙光者,以三教名,有三教堂,今其法派犹有存者。默斋有其书,多至数百卷云。《方钥纪要》,默斋所著注古方也,以方为钥,而溯通乎立方之意,以尽其变。为类一十,曰表,曰里,曰寒,曰热,曰虚,曰实,曰气,曰血,曰痰,曰火,曰郁,曰广嗣。类各若干方,方有若干变,共为《目录》一卷。   《伤寒纂旧》,胞与堂祖陶节庵六书集之为歌,凡四十五则。蒋仲芳从而和之,加入十则,共五十五则。默斋为之更订者二十一则,又增补四十五则,共为百则,分为九门。《伤寒六经本证》八则,《伤寒正病》二十三则,《类伤寒症》六则,《伤寒瘥症》三则,《妇女胎前伤寒》四则,《产后伤寒》四则。则分几条,条下补注,注内录法,法辨同异;注后纪方,通为《凡例》一卷。《明医规则》,亦默斋所著,曰《规则自序》;曰《慎药择药法》;曰《求病之原》;曰《上清下补说》;曰《南北异宜》;曰《处方调剂十八法》,即古之十剂,而增入温清、慎和、推断、安养以佐之者也;曰《阴火弃位》;曰《垣听》;曰《追非集自序》;曰《问心录自序》,共为一卷,而《垣听》为妙绝。《问心录》、《追非集》二书,惜不见全本,然如此立题,必有可观。   西安将军马喇特差笔帖式阿兰图,于壬申五月二十日申时至畅春苑奏云:憨顿私自逃走,将军马喇并提督孙令肃、州总兵官潘育(案育原作有)龙遣发官兵追杀,并祝囊来京等语。上闻大喜,云:“朕当日说憨顿要逃走,今果然逃走去了。他跟的人少,官兵追赶,必定杀得他。”又云:“将军马喇将祝囊亲身从内地带来甚好。”余曰:“祝囊为西域中雄杰,无素奈尔定合骨气,则夷狄中之圣贤也,二人竭力以奉其主。憨顿为边患者十余年,乃一旦为人所擒,如缚鸡然,则又何耶?憨顿虽逃去,得脱与否,尚未可知,然吾闻祝囊信儒生言,劝其主以读儒书,亲近儒者,则其为人所擒宜矣。”子腾尚不解余言,紫廷则不以为河汉也。   偶阅《戎政便览》,见四川巫山营游击有名于成龙者,因思今天下有四于成龙,皆循良吏,此于成龙未知其人何如也。   子腾言:“陕西诸帅,如陈福,西宁人,即为西宁总兵,后加提督。赵勇略,亦西宁人也,为西宁总兵,亦加搪督。王奋威,固原人,为固原提督,乃千古之最少者。”予问张靖逆何处人,乃临潼人也。   夜梦同一人携儒儿在一处看云,有赤色如丹砂,成龙形,如雕镂刻划,头角爪牙鳞鳍,纤细毕具,正南向下,自南而东北,久之而殁。其一人者不见,惟予与儒儿见之。少顷,又有赤云自南来,亟呼其人同看,而云形如马,纤细生动,如前龙也,则三人同见也。境界灵异瑰玮,此何祥耶?(瑚按,龙,乾象也;马,坤象也,或者以此欤?)   问涵斋以蔡长仁之为人。长仁,蔡元字也。元自海上投诚,投而复反,反而又投,后授陕西、平凉守备,黄九畴标下。饮酒不事事,王辅臣怒,欲以军政填黜之,元曰:“当太平时,无用元为;若一旦边廷有警,恐无觅元处也。”辅臣奇其言而止。   紫廷诵关中刘石声诗曰:“华岳三峰如虎踞,黄河一线下龙门。”关中形势,被此二句写尽,而雄浑高亮,名句也。又唐昭陵联云:“健儿莫纵秋山火,褒鄂英灵不可当。”盖褒鄂二公皆从葬昭陵云。又李子德《爱妾换马》句云:“十斛五花如反掌,惊鸿飞兔不同行。”可谓妙绝千古矣。   与紫廷偶谈及经略图海至平凉,初与王辅臣合围,平凉兵势不可当。海放孱马三五百匹冲之,平凉兵乱,奇兵乘之,败乎凉兵。城北虎山原平瞰城中,且为饷道,海疾趋,取而据之。城中乏食,遂克平凉。   子腾言:四川多狨,食猴者也。鼻孔反上向天,见云起,闻雷声,即趋避隐处,取树叶以覆其鼻;少雨滴入,辄死矣。   子腾又言:平凉静宁之间,有物如猫,而首大色黄,人呼曰黄妖。家猫见之即随之去,饮于河以涤其肠胃,至妖前听其食。妖以舌舔之,毛随舔落,磔猫而食之,此不知何物。后偶(案原作偶后)检字书,[A173]字,呼木切,烘入声,犬属,似豹而小。郭璞曰:“似鼬而大,腰以后黄,一名黄腰。”《汉书音义》曰:“[A173],白狐子也。”案此即子腾所言之黄妖,妖乃腰之误。久不读《尔雅》,不意于此遇之,当更检《尔雅注疏》及《汉书音义》耳。   紫廷言:“人君之治天下,惟是非赏罚、喜怒好恶为之枢机。是非赏罚随喜怒好恶则乱,喜怒好恶随是非赏罚则治。”紫老好读《管子》,以为与圣经相表里,此等语皆深有得于管氏者也。   壬申五月二十一日,甘州提督孙密题夷情,奉旨:“憨顿等屡谕勿令其逸去,前旨甚明。官兵既尾袭憨顿,何故复令遁去?该总督严察具奏,余著兵部理藩院会同议奏。”   紫廷言:太平府当涂县有曹先生者,而遗其字,理学家兼精医药,有神奇之目,与王山史相与甚深。紫廷尝请其诊脉,曰脾胃疾也,待其发痔,则自愈矣。后果然。   紫庭吟其旧句云:“燕妥阶泥湿,花迟槛露温。”余谓此“迟”字当作去声读,音稚,若平声即迟速之迟,不如此解。   陆龙患眼痛,药不愈。有眼科黄冠师,前治蓝桥甚效,其方亦了不异人,惟用皂角子数枚,必有传也。   紫廷偶述《奥府》之言曰:“精神生于喜悦,智慧生于精神。”名言也。《奥府》乃彭树庐先生所著,余未之见,当觅观之,必能益人神智也。   子腾向有嗽疾,端午后吐血一二日,服山羊血及山漆而血止,然病日深,胸肋痛不可转侧,嗽益甚,夜卧精神恍惚,此非参芪不能回阳。余先用八味地黄汤二三剂,已有起色,又感冒风寒,用发散药一二剂,汗出甚多,虚弱已极。亟用六君子汤加附子一剂,已愈其半矣,然每为寒邪所伤辄病。余问之,曰背寒,少冷即从背寒至四肢矣。余悟曰:此督脉为病也,须用鹿角胶或鹿茸即愈。从紫廷处觅得两许,始服一剂,而精神迥异平日。此事难知,余滋惧焉。   子腾言:平凉一带,夏五六月间常有暴风起,黄云自山来,风亦黄色,必有冰雹,大者如拳,小者如栗,坏人田苗,此妖也。土人见黄云起,则鸣金鼓,以枪炮向之施放,即散去。或有中者,必洒血雨,云则渐低而去,入山穴中。人逐其迹,围其穴,以火药薰之,久之其物死。掘而出之,非大蛇则大蟆也,口中腹中皆冰块石。   赐姓公未得台湾也,积蓄皆贮海澄。铁甲十万副;谷可支三十年;藤牌滚被铳炮火药,皆以数万计。公时在厦门,黄梧降本朝,海澄失,公闻之神色不变。本朝封梧为海澄公,世袭四十余代。施良起身行伍,随郑飞虹字(案此‘字’字疑衍)于隆武时为将,后随赐姓在厦门取台湾,将不利于赐姓。赐姓觉,良降本朝,后卒灭台湾云。   紫廷欲作四渎入海图,取中原之地,暨诸水道,北起登莱,南至苏松,西极潼关为一图,苦无从著手。余为之用朱墨本界画法,以笔从横为方格,每方百里,以府州县按里至填之,府州定而水道出矣。   梦中忽悟归乘算术之理。归之而尽者从乘来,归之不尽者不可乘也。有实于此,不知其从横之数,以开方法求之可得也。   紫廷家藏《楚地全图》,从横皆丈余,张挂甚难,流览亦苦。紫庭欲改为书册,可置案头,以便披阅,而请其法于予。予为之先造经纬表一通,从横相遇,可合可离,亦图中之变调也。   紫庭言:襄阳总兵王化行,昔于陇州上山攻贼,不得上。将退矣,虑敌之尾其后也,先令一半以铳仰攻,一半先退数十步,立定仰攻,先攻者退数步仰攻,先退者复退,更番而下,退毕不失一人。满洲(案,洲原作州)见之,以为诸葛复生云。   鲁监国世子,今开垦于许州五女坟。   涵斋言:黄庭,漳州人,善战持重,百战不败。赐姓之攻金陵,庭留守厦门,于康熙二年以五千铁甲投诚,封慕义伯,后令其开垦于邓州。   涵斋又言:海澄公黄梧,既据海澄以降,即条陈《平海五策》:一迁徙沿海居民于内地,距海三十里,不令人居住;一言郑氏祖坟,风水甚美,当令人发掘;一郑氏有五大商,在京师苏杭山东等处,经营财货以济其用,当察出收拿;一郑氏虽居海中,而其田产财贿皆在漳泉等处,当察出收官;一造八桨小船数十只,无风时出海以取厦门,四面环攻,令彼疲于奔命。上然其策,惟迁海一条未行。郑氏始祖之茔,在泉州之石井,发掘时不得尸,在漳州者无遗骸矣。梧,漳州平和县皂隶也,与门役赖玉谋,潜通赐姓,杀知县以降。赐姓用二人以为将,使守海澄,而梧之报赐姓也,不遗余力矣。三藩变后,郑氏攻破海澄,梧已死久矣,发棺而﹃其尸,尸用汞殓,肢体犹未僵也。其子投井中,出而剐之,人见其眼胞睫睫不已云。赖玉为泉州提督标人所﹃。迁海之策,施良复言之,始行。   向闻陈亮工有《天下驿路图》,而未之见也,更须留心购求。向欲取天下水道,依《水经注》体例为一书,以川水为经,支水为注,分合起止,悉以见在者为据,久之未得下笔。今因料理《楚地全图》,三楚江山,灿如列眉指掌。副本虽已写就,究不如原本之善,乃就原本造《楚水图记》,以江、汉、湘、沅为经,而贯串百川。   琴之十三徽,犹十二经络之穴也,以泛音观之,乃天地自然之妙,非人力所能为也。张一弦于弓,鼓之作泛音,与琴之十三徽无异。琴之定徽,中疏而两端密,乃变员为方之法,以七徽居中,左右各六分之,故有十三也。法以规作半员,平分十三格,变为直线,则成疏密之度矣。声音之体本员,见之于器,则不能不方也,此前所未言者。   紫廷言:朝廷设驻防兵一千于汉中,而西安、荆州、江宁各添驻防兵一千。昔将军图海议于汉中、荆州各设驻防,诚为局外要著,后撤去汉中兵。今因饥荒流离,复添设焉,绸缪牖户之计,盖本之图公云。   吉坦然为子腾定一方,以敛肺止嗽为主。用知母(蜜蒸)、贝母(人乳浸)、桑皮(人乳浸)、沙参、苡仁(饭上蒸)、诃子、薄荷、肉桂、沈香,曰润白散。后复来诊,言前润白散用白丑一两,煎汤浸之,晒干而服,以引肺气下行。余曰:“此即张子和于壮阳药中加牵牛之意。”坦然以余为知言。   紫廷发兴,作《衡山五言古诗》一首。共读之而乐也。衡岳自杜、韩而后,鲜见作者。余尝言诸大题目如岳渎等,决不可率意落笔题诗一首。世人只为不知利害,随意涂抹,以贻笑于大方。浣花先生于此事中,绝类离群之圣,而于岱宗、西华、南岳,皆题“望岳”,不敢正作。我辈何人,顾敢为浣花老人所不敢为耶?紫老亦颇见及于此,故于泰华诸题,皆无题咏;今忽技痒,不禁邀余同赋,余不能辞也。   道林吉刹,员悟勤、洪觉范皆尝主斯席。有明中叶有杨指挥者,阴图风水,毁其寺。今之道林,兴复未几也。   长沙北门外有关帝庙,神座下有石,上有自然之文,俨如梅树根也。   紫廷破《二十子全书》,以《管子》四册贻余。《管子》虽不全出敬仲之手,而其经世,允为一家之言,自是宇宙间不可少之大章句,三代而后经纶天下者,俱不能出其范围。儒者过信孟轲氏之言,束之高阁,不思仲尼以仁许管仲是何意旨,可叹也。   文墨师出诗集一编,标题云《钱荆山先生集》。予不识荆山为何如人,乃一会稽陶姓自浙东携来者,大约亦浙人也。诗虽不入彀,而笔力甚雅,每出人意表,近人中不数见者。中有朱竹坨、范季友诗,则斯人年亦不高,而复有《送雪峤大师诗》,似亦非后辈也夫。   长沙西临湘水,浩浩北(一本作如)注,无泊舟地,故四方船筏,辐辏中湘。昔兴中丞抚军时,曾于开福寺前开一河套,为泊舟所,工未就而罢。王抚军因之大兴版筑,开渠绕开福,引湘水东北流,复注于湘,可半里许,则四方舟楫,无风涛之虞。做工者人给钱六十文,米一升,又柴菜钱三十文,故人乐于趋是。有讼于官者,先令原告出赀督工;待审判而负罪者,量其轻重,罚之出赀做工。今北门沿湘一带,新造草屋,俨然如市矣,先筑堤塘数十丈以遏水。余此来见星沙气象甚旺,迥异春初。此渠开,则中湘之胜,将移于此,然亦不过一时计耳,日久坍颓,渐就堙塞,可计日而待。若能大兴工作,更引浏渭之水西来,冲刷塞,方为永久之计。然去浏渭稍远,且多冈阜隔阂,工费浩烦,非此公所能办也(瑚忆先业师有云,长沙西临湘江,苦无泊舟之处,故四方商贾皆聚中湘,而省会之地,舟车不便。抚军于北门开新河一道,亦星沙之急务,与此河互相发明)。   《管子》虽不纯乎一家言,自是经世奇书。自刘向校雠,订为八十六篇。后有唐房玄龄注,而语颇浅缪,恐不出玄龄手,或曰出唐博士尹知章也。芦泉刘氏绩间为补订,简明贯穿,多所发明;又有赵用贤标本亦可观。明天启间,宣城文学梅士亨(一本作亭)有《诠次管子成书》十五卷,以其言之纯者高一字,其解说暨驳杂者低一字为传,篇皆附以论说,虽未必一一皆当,然用心亦云勤矣。紫老深好此书,前与余谈上下千古,至《管子》,语多与余合,紫老惊曰:“先生亦好读此书耶?”予曰:“三代而后,欲经纶天下者,非颍上遗言,何从著手?诸葛孔明为千古一人,其学术全从此书出。”紫老洒然异之,出其所删定之者以示余,更惠白文一书,乃照其删定者涂乙之。   吴锦霞言:崇明开基者,为王、顾、董、施、宋、陆六家,而王施二家皆巨族矣。崇邑从二百里,横五十里,周五百里,数年前兵万人,台湾平后,裁汰至四千矣。   长沙药王宫后,有竹圃小亭,幽寂可爱。亭联集杜句云:“身世双蓬鬓,乾坤一草亭。”甚佳。   岳涛持小叶鹿含草一握来。此草性同肉桂,有引血归经之功,佳品也,星沙在处有之。   楚中佛事,钹鼓之外,加以铜锣,哀雅梵音之中,忽闻此声,令人惊悸。问其所诵经卷,则《普门品》暨《三官经》也。呜呼!彼三官者,乃五斗米贼所设之教,顾有经焉?此地且与《普门》并驾而驰矣。   庐州人陈继绪言,硝出开封、归德二府所属八县内,不在亳州也。   烟壳纸出铅山县。   贵竹黎平有赖峒、高峒,皆生苗。有汉人往贾,为所杀。官差旗牌吏目往问之,不服,亦皆为其所杀。贵西道副使张奇抱往抚,而巡抚卫既齐已具题矣。今朝中差大人往审,闻将调兵往剿,此抚军之失算也。   庐州人呼牛作阿有(一本作孟)二音,亦奇。   倪用照,嘉兴人,尝为广西柳州前营守备。乱后罢官,伪周时改授融县尉,又调怀远尉,未几辞官,遁入曹头土司。乱定后,载其母柩,将归嘉禾,至中湘,阻夏逢龙之乱,暂寓湘潭,今已六七年矣。予问以粤西诸事,用照多身历之,其言多可听。用记一二事,以备参考。   孙延龄,孙大堂之子也。大堂为定南中军,定南既死国事,孔四贞尚幼,已曾许字延龄矣。被虏,后乱定,流入满洲家,询知为皇姑也,遂送之入京,盖四贞曾为太皇太后义女云。上问定南旧人,四贞曾许聘人否,众皆言延龄,遂嫁之,以延龄为将军。平西之叛也,四贞、延龄俱少不更事,诸都统皆定南故部曲,多战功,延龄其后进也。四贞待诸人礼仪如定南时,诸将皆以跪拜四贞为耻,尤不能为延龄下,积怒非一日矣。延龄有婢,其父千夫长也,婢还其父家,父嫁其女于汉人而不告延龄。延龄知之,怒执其人,杖之三十。王都统以延龄之责其官也,亦怒,唆其人告之巡抚;更怀利刃,欲刺延龄,延龄遂以其事上奏,四贞亦具疏请于上。上命大人来粤西审其事,罪坐王都统,余皆免究。大人入都覆命,收王都统于狱。未几,滇南告变,上命宥都统,仍管滇南主藩事,征南。延龄内不自安,而四贞又平西义女,反谋遂决。一日,请诸都统入府议事,议毕而出,伏兵于门,尽歼焉,投桂林城反。时提督马雄驻柳州,延龄使人持高脚牌往招之。雄故不为延龄下,见牌益怒曰:“竖子无礼!”碎其牌,纵其使。延龄提兵往攻,为雄所败,然平西势日甚,雄亦不能守,曰:“吾降平西,不降延龄也。”乃使使自间道往松滋,请降于平西。平西大喜,以雄为怀宁公,然雄与延龄怨如故,屡相攻。平西左右多不喜延龄,延龄又不能调和议用事者,平西心亦疑之,命吴大将军往为二家讲和,密授之意,使杀延龄。吴大将军至桂林,驻城外,使人请延龄议事,议毕出营,将上马,使人自后斩之,孔四贞遂以册籍出降。后送四贞于南,而吴大将军守桂林。未几,长沙势败,桂林亦震,遂弃桂林,退守南宁,而傅弘烈之兵乘隙遂入桂林。弘烈向为司马时,曾疏言平西必反,以毁谤亲王,流之岭南。当延龄之叛,弘烈自土司出见之,延龄授以守备,札使守梧州。江西人刘晓,向弘烈在土司中相与结为昆季。弘烈谓晓:“吾有取粤西策,然必须面皇上言之。然吾不能离此土,须一人为我行。”即请往,从间道走京师,见上密陈其策。上大喜,以弘烈曾言平西,深信其忠,遂以七千人饷给晓,使于广东收兵,以应弘烈。曰:“捷,以汝为平乐知府,行监军道事。”久之,值吴大将军退南宁,而简亲王之兵犹未至,桂林城空。弘烈以七千人先据桂林,平粤西功第一,上授以抚蛮灭寇大将军印,巡抚广西。后平西死,伪周军退入滇南,马宝守风木岭,清兵攻之不下,相持甚久。粤东人王圣,昔为黎平参将,平西之变,使守岳州。林兴珠投诚后,以书招之,误投他人,平西削其职。后逃入粤西,与傅弘烈为友。及弘烈入桂林,圣闻之,由土司中来说弘烈曰:“今马宝守风木不下,天下豪杰皆思下滇南。将军幸辞巡抚印,说马承印,令提兵入南。将军将兵由古泥出通道,至靖州,则出风木岭后,大兵攻其前,将军断其后,马宝兵必溃而走。将军追之,直至滇南,取滇南如拾芥耳。此不世之奇功,千古一时也。”弘烈为然。时马雄已死,其子承印袭父职守柳,已降于清矣。弘烈发兵出古泥,率二百余人往说承印,恐多人起马氏之疑也。马氏诸将有王明、刘烂然、范大头等,皆枭杰,不肯为清。弘烈说承印,已有成说,泊舟江口,以待会兵。弘烈之意,必待马氏之兵出境而后走古泥。时王明等必欲反清,而承印年少,不能正主,遂劫执弘烈以归伪周,周授以司农,不受而死。方巡抚之辞巡抚提兵入滇也,惟刘晓谏不宜往,而弘烈不听。时晓已为平乐府矣。后晓升浙江粮储道,罢官流寓江南池州府。清兵复攻柳州,承印之叔若弟,皆先发,促承印降,而王明等军皆在外,清兵既入柳州,明等皆隔江遥拜。马氏率众走庆元;刘烂然以不给军饷,为其下所杀;范大头亦走死;惟王明Т入八万,屡攻之不能得。后报明已死,得其首,然非真也,明亦不知所往矣。   岳涛云:张又瞻之仆陆其标者,能服信石。余问之,云“果然,自祖父以来,皆能服。以砒为末,可尽二钱,能却寒暨诸虚寒疮疥之疾,但夏日不可服。若人食之发热,以豆腐一块拌皮硝食之即愈。若未经久服之人,误食而中其毒者,但采乌桕叶四五斤,咀食之,吐清水一二碗即解云。桕树叶又能治蛇咬,取叶捣汁,烧酒冲服,以渣贴伤处,无不愈也。若无病饮此汁,则能害人。”余向亦闻乌桕叶能解砒毒,但未得试,今知其果然矣。昔读《神农本草》,见诸金石毒药条下,多云可以服食,延年益寿,颇疑之,而历代名医,亦皆以为不可信。客岁舟中,杨符五言有人服巴豆者,今又见服信石者,不益奇乎?益知天下事经纬错综,决非印板所能印定,而出格之语,不可与拘墟者道也。   涵斋言:见邸钞有理藩院郎中马迪奉旨差往噶尔旦处,提督孙思克差守备一员,肃州总兵潘育龙差千总一员,共三十余名,往送之哈密。遇噶尔旦夷目领兵杀马迪,拘守备千总于哈密城,惟剩通事人逃回。提督奏闻其事,上云:“前理藩院二郎保已奏闻矣。前有噶尔旦使者来,今已差人随之而往,拘其通事人于肃州,待使回发落也。”此事甚奇,难以拟议,须觅全钞一看。   张振先自街坊叫一卖药犭人至。有浙人吴姓者,与振先同寓,欲售犭药以治之也。犭人姓戴,地近冈州,其人能汉语。值余犭头,未及看其所用何药。岳涛云:“犭人背负药笼,出锉刀药一把,口作咒,观药片下,即知病愈之迟速。配成二剂,加灯心、桃仁、火酒为引。”   余问涵斋云:“吾闻台湾向为红夷地,郑芝龙得而复失,赐姓公复取之,有诸乎?”涵斋曰:“非也,台湾向为番地。嘉靖中,红毛国人取其一角,为诸国贸易之所。盖红毛国人领其主之船只,于各国占地为市,而岁输租赋,地多而大者加官焉。台湾口岸故巨,其西则淡水,山石林立,不可泊舟,惟东南有水潆折而下,可通舟楫。红毛人筑城于内,曰赤瞰城;有山对峙如鹿耳,曰鹿耳门,舟必从此入。红毛人于弯环处皆有炮台,设巨炮以守,不可攻也,台湾之名,盖取之此。赐姓公江南之败,复回厦门,念厦门金门不可守。海澄公黄梧又议无风时出小舟环攻,疲于奔命,遂思东取台湾。本意原欲由彭湖入,而一夜风起涛涨,诸石皆没,前此所未有也。由淡水径至赤瞰境下,鹿耳之险,无所用之,使求救于本国,而往返须三年。围城两月,食尽而降,赐姓纵其舟归本国,台湾遂为郑氏有。后红毛国合清兵以巨舟来攻,郑氏以小舟往,而钉小舟于巨舰之旁,人没于水而火其舟,此后不敢复至云。自厦门出洋,七更至彭湖,入师屿泊舟,必待顺风,一日而至台湾,凡八更。而更约六十里,否则为海沟急流所漂而东矣,此台湾之大略也。”   涵斋又云,向在辰州遇一僧,曰天放,南人,膂力绝伦,饮啖甚健。人问曰:“和尚何不持斋?”曰:“假和尚方持斋,余真和尚也,持斋何为?假和尚人前持斋,私下食肉;余则人前食肉,独居持斋,何为不可耶?”为南卫指挥之后,曾杀人,亡命出家。左手出镯一,盖其母命之以戒其性云。亦异人也。   ●卷四舟过中湘石头,洪涵斋立首呼余出,言此地伪周时,本朝披甲五百人驻此,以绝其粮饷,有舟过,以巨炮打之。后以去长沙远,孤军不能久驻,即撤回,今其上犹有寨基存焉。有石滩横截江中,曰过江龙,其上为柞树市。   德山在常德,龙潭在澧州,沩山在宁乡。德山沩山,今日规模尚在。   何楷,字玄子。思文时,曾弹郑飞虹并及赐姓。玄子归,为盗所伤,截其耳,人云:“郑氏使人为之。”何、郑自此为世仇矣。后赐姓据厦门,有人来闽,玄子必捕之。其第三子常涕泣而谏其父,人皆知之。玄子死,三公子为赐姓所禽,置之狱中,因曾劝其父也,得以不死,勒令造铁甲千二百副而后释之,比校时曾受刑杖。玄子著有《周易订诂》,奇书也。   郑飞虹,幼姣好。其父为府吏时,知府蔡善继园有荔支树,飞虹同其弟自墙外以石打荔支,误中善继之头,善继怒,呼其父子至,一见飞虹而怒解。后飞虹燕其后母某氏,其父欲杀之,逃往海盗李旦舟中,有宠于旦。旦死,欲置主,卜之于神,飞虹十卜皆吉,遂立以为主。其弟莽二,名之豹,枭勇绝人,遂雄踞海上。弟之彪,后改名鸿逵。   杨晋叔夫人,郭氏也。父名郭羲,与陈秀皆飞虹同时人,鼎足而立者也,后不相能,归诚后皆世袭精奇尼哈哈番。夫人因长沙之乱,合家避居于官山,四王兵至搜山,家人皆走,夫人独不去,自缢死。后晋于星沙大作佛事,以资冥福。僧以幡往官山招魂,有鸟如燕而长尾,随幡飞至星沙,栖庭树上,每幡绕坛,鸟辄随幡飞转,毕,复栖树上,凡三日夜。佛事既毕,化纸送佛讫,即飞向官山而去。夫人平日事姑事夫,孝谊备至,宜乎有此灵异也。涵斋尝为之立传。   王明,亦闽人,在广西提督马雄标下为参将。孙延龄之攻柳州,雄数败。雄素轻明,兹忽自荐,请以三百骑往冲其营。雄初不许,后听其以百五十骑往踏延龄营四层而返,不失一骑,延龄自此不支,而明声震粤西矣。   李卓吾,晋江人,为府前李氏,与林氏同宗,盖其祖本姓林也,故泉人有“林李同宗”之语。今李厚乃其族人也。   赐姓攻金陵之前,经营海上,舟泊羊山。山在普陀之东,有鸡山、羊山,鸡山一山皆鸡,羊山皆羊也。其地有龙,不可泊。赐姓曰:“吾有命在天,龙何能为?事苟有成,自有百灵拥护,不成死此耳。”舟泊,金鼓作,龙起震荡,见纱帽红袍人揖赐姓上小舟,风吹小舟上岸,得不死。舟覆甚众,精锐十丧五六矣。   世庙时有吕四官,以力闻,为暴于乡,不容于闾,走海上,引倭时入寇四十余年。后年八十矣,更来闽,省其父母坟墓,人皆不识,曰:“吾吕四官也,流寓他乡久,今暂一归省耳。”即去,人亦不敢踪迹之。   衡山之大堡,烟火一百八处,行盐之市井也。   柚出闽广,盖橙类,大如巨升,色黄如梨。案,柚一名柚,亦曰条,《唐本草》曰壶柑,《食性》曰臭橙,亦曰生栾。李时珍曰:“柚色油然,其状如卣,故名壶,亦象形。”今人呼其黄而小者,正此意也。柚树叶皆似橙,其实有大小二种,小者如柑橙,大者如瓜如升,有围及尺余者,亦橙之类也,今人呼为朱栾。形色圆正,都类柑橙,但皮厚而粗,其味甘,其气臭,其瓣坚而酸,其花甚香。南人种其核,长成以接柑橘,云甚良也。《尔雅》有废,音废。郭璞云:“废,大柚也。”范成大云:“广南臭柚大如瓜,可食。其皮甚厚,染墨打碑,可代毡刷,且不损纸也。”《尔雅》亦曰:“贾,音贾。”《列子》云:“吴越之间有木焉,其名为繇。碧树而冬青,实丹而味酸,渡淮而北,化而为枳。”《广雅》谓之檑柚,檑亦柚也,皆此物耳。予在衡州时买而食之,亦可口也。   予在衡署中度岁,日闻堂中竞掷《升官图》喧笑,不知此中有何意味。而诸公耽之至此,予欲取两汉、魏晋、南北朝、隋唐、宋元选举职官,各为《升官图》一纸,《升官图说》一册,置学舍中,节日暇时,病余课毕,以此消遣,久之而历朝选举、职官、考课、铨选之法,皆了了矣,亦读史之一助也,贤于博弈远矣。   癸卯年工部题:清河县仲家庄闸迤下陶家庄地方建一石闸,估计银三万四千九百二两零。此闸与仲家庄相去不远,令该闸官就近兼管。新建闸拟名康济,仲家庄石闸改名广济,奉旨依议。   旧春上元在衡山县曾卧听《采茶歌》,赏其音调,而于辞句懵如也。今又□衡山,于其土音虽不尽解,然十可三四领其意义,因之而叹古今相去不甚远,村妇稚子口中之歌,而有十五国之章法。顾左右无与言者,浩叹而止。   川陕总督佛抡《筹秦第四疏》,谨陈潼关收粜米粮,请敕邻省督抚动帑,招商贩抵关,亟济被灾兵民事。户部议于潼关地方,选委贤能道厅等官,酌动捐纳银两,随米价消长收买。再令直隶、山东、河南、山西、湖广五省督抚,各动库银十万两,招殷实商人给发,令于粮贱处,无论米谷麦豆,收买抵潼关粜卖,其多出利息不计,止将原给本银收取可也。旨依议。   紫廷家废书套甚多,委积壁角以饱蛇鼠耳。虞臣取而裁之,制成研匣一,傅会之以胶漆,锦不可得;即以油纸饰其外,下藏小匣,可以贮墨。函盖相称,廉隅端直,俨然成器矣。自此与吾周旋,晨光夜火,形影相接,又不知其历几年月也。夫天下之良材佳质,委之无用之地者,不知何限,念之惘然。   川陕总督拂抡奏:“钦奉上谕,将西安纳米事例移在商州捐纳,而西安在于司库,止令捐银。但捐纳米石数目,如仍照三十一年八月以后十分之数,每石折银六两捐纳,恐数多而捐纳者少。将请西安捐纳,仍照三十一年八月以前,以十分减四,每石折银六两,准于西安司库捐纳。至于商州既通水路,其捐纳米数,应照三十一年八月以后之例,在西安则纳银者众,而商州得以积贮米粮矣。”   工部题请:昭陵寝殿倾,请重建造,旨依议。   山西巡抚叶题:“钦奉上谕,截留漕粮二十万石,分贮秦、晋、蒲州等处。布政司舒书称两省之员,在孟津等处公同斛米,运至观音堂,交晋接运。两省官员于潼关、蒲州等处公同斛米,先将秦省应贮之米十万石,于十二月初三日运至蒲州等处,同豫员交兑。取获秦省贮米之韩城、朝邑、华阴、潼关卫,并晋省贮米之蒲州、荥河、临晋各收米实收详报。”   东坝有上下二坝,上坝地名广通镇,有小石碑。言地古名艮林镇,初筑堤以障水,易今名。其地四通八达,东至邓埠、无锡,西至高淳、芜湖,南至广德、泗安,北至溧水、江宁,东南至溧阳、宜兴,东北至金坛、丹阳,西南至宁国,西北至太平府。向无此坝,宣、歙、广、德、建平诸水,一由苏州出刘家河,一由吴江出松江入海。洪武初,没吴中田禾,户部题请筑坝,引水由太平、芜湖入于江,遂将高淳、黄池一带田没成湖,其地粮税,加派于苏、松二郡办纳。案此坝颠末尚未究悉,当于《地志》暨《实录》中考之。   梁山,即所谓天门山也。二山横截江中,东西对峙,正当采石西南。天设此山为金陵门户,蹲踞江边,如二饿虎,隔江眈眈相向。山上长松古柏,郁然参天;山后人家,参差隐见于松柏中。风帆盘于两山之间,予以玻璃镜照,毫发皆见。采石镇闾阎相接,不下万家。临河人家,隙地皆接以白石栏椐,壮丽如画,此天下所无也。   立人言:“江行顺风至六百里,则钉板俱热,不可复行,行则虞其败矣。”虞臣未信其理,予为之往复推论,始得豁然。   采石矶有然犀亭,晋温峤然犀照水处。此事史载甚详,予尝思之不得其解。古今相传,如此类者多,皆别有其故,非好学深思者,未可与共商此事也。   采石矶临江有三元洞,在山半石壁中,下瞰大江。土人施木架阁于洞穴中,供大慈尊像,颜曰“妙远”。有巨鼠数千,穴石壁中,游人来,僧击壁呼“鼠道人”,鼠应声出,不畏客,以饭饲之而去,盖人无害鼠之心,故鼠亦不惧也。唐人诗曰:“童子亦知善,众生无惧心。”悠悠可思。昔钱龙友尝为予言之,而昊游亦曾阻风过其地。予入楚时,尝至其洞,见窗几萧然,万里江流,横过窗下;佛前灯火荧荧,老僧正在定中,令人肃然畏仰。其地虽幽邃,而往来过客,以阻风故,多来访之,非真阿练若也。予问鼠道人安否,僧曰:“前年有客放爆竹惊之,今不至久矣。”可叹也。   高孔霖有《颍上风物记》一书,约五六十叶,记颍上风土人物甚详。其舆地考之二十一史及《方舆纪要》,皆有原委。   孔霖所作五言古诗,逼真唐人,叹此调今人不弹久矣。李于鳞曰:“唐无五言古而有其五言古。”斯言一出,而世皆趋汉、魏,遂不复见唐五言古矣,哀哉。   王望文扇头有崔兔床诗,先生的笔也:“学道人同霹雳居,电光转处一身余。战争文字秋坟骨,见为神仙拓素书。”(一)“{鹿吝}阁糟丘样子殊,罡风正厉片时无。因缘随受罡风转,大笑携镫照暗衢。”(二)“严冷人难浪得名,浮云久谢大虚争。但寻寂寞山川里,定有渔樵掉臂行。”(三)“大事难明心正哀,能明此事慎旃哉。人生共许生悲仰,何用阎罗对面来。”(四)“莲花火里斗新妆,白日看天不用忙。自有阿师家具在,碎捶磁枕饱黄粱。”(五)“云内雄鸡叫五更,孤怀如月向谁明。秦家鸾无年月,箫歇而今子晋笙。”(六)   望文又诵兔床《题燕子矶》一绝云:“大江蜃浪鼓渔罾,石上苔花绣几层。燕子不来今又去,那堪西望是金陵。”久不见先生诗,举目所见皆青鳞,倾耳而听皆鬼啸也,见此如睹青天而闻霹雳。   星维言:有妇人患小腹中痛,气冲上不得卧,百药不效,已骨立矣。有吴人诊之曰:“此乃经时不谨所致。”用白芍二两,香菌一两,猪外肾一对,煎汤;滑石、白矾各五分,共为末,以豆腐衣包之,煎汤送下。下黑血甚多,一剂而愈,亦异方也。龚首骧夫人病头风,已数年矣,每发时痛欲死,骨节间格格有声,已坏一目而痛不止。今发愈甚,延予入内诊之,予曰:“是不难,一剂可愈也。”出定一方,用酥炙龟板二钱,麻黄一钱,槁本一钱,甘草五分。后更为定一方,用何首乌、苡仁、牛膝,令服二剂而愈。   望文诵阎古古《赠陈伯史诗》:“海上生还九死余,老亲未葬故踟蹰。绝无世上弹冠想,徒有年来却聘书。伏腊不关新晦朔,湖山犹伴旧樵渔。侍郎若问田园事,先帝丘陵亦已墟。”   子儒言:明末高邮有袁体者,神医也。有举子举于乡,喜极发狂,笑不止,求体诊之,惊曰:“疾不可为矣,不以旬数矣,子宜急归,迟恐不及也。若道过镇江,必更求何氏诊之。”遂以一书寄何。其人至镇江,而疾已愈,以书致何。何以书示其人,曰:“某公喜极而狂,喜则心窍开张而不可复合,非药石之所能治也。故动以危苦之心,惧之以死,令其忧愁抑郁,则心窍闭,至镇江当已愈矣。”其人见之,北面再拜而去。吁!亦神矣。   予寓维扬时,听望文谈崔默庵医学。默庵,太平县人。余寓白云观时,闻镏一庵数道其人,述其医多神验,而望文尝从之学医。有《时疫流行与伤寒不同方论》一书,实前人所未发。有一少年新娶,未几发疹,遍身皆肿,头面如斗,诸医拱手,延默庵诊之。默庵凡诊一症,苟不得其情,必相对数日,沈思数问,反覆诊视,必得其因而后已。诊此少年时,六脉平和,惟少虚耳,骤不得其故,沈思久之。肩舆远道,时已饥饿,即在病者榻前,设馔对食,见病者以手擘目,看其饮啖,盖目眶尽肿,不可开合也。问曰:“女思食否?”曰:“甚思,奈医者皆戒予勿食何也。”崔曰:“此症何碍于食?”遂命之食,而饮啖甚健,愈不解。久之,视其室中床厨桌椅,举室皆新,漆气薰人,忽大悟曰:“予得之矣。”亟命别迁一室,以螃蟹数斤,生扌寿遍敷体上,不一二日,肿消疹见,则极顺之症也。盖其人为漆所咬,他医皆不识云。   崔默庵论疹症曰:“今人治疹,率用升麻葛根汤,使其毒气尽升头面,后多难治。戒升麻勿用,多用葛根及横解之剂,少加桂枝,令其毒气散于四肢,即险逆之症亦可为矣。”其治血热之症,用苏木三四两,浓煎一碗顿服,用之无不应手愈。一妇人患眼症,用大黄四两,煎少许,服之立愈。此等方法,皆能益人神智,故备记之。   张枚臣,武陵人,讳锡信。其尊人弘载先生,讳嗣陇。初任无为州同知,甲寅随征,授福清县丞。与戴文开为中表兄弟,文开火攻之学,半得之弘载。枚臣令祖少室先生,与孙大东同事。少室先生字惟照,少室,其别号也,仁和县籍,由材望天启六年四月授守备,升广东游击。奉命取西洋大炮,制造施放。崇祯辛未,计功升参将,又升江东副总兵,又升大凌河挂印总兵,左府都督同知,赐蟒玉,又调山东。壬申七月二十三日登州失陷,殉难。   子庞扇头有黄自先诗五首,甚佳,录之于此:“蓟北重阳雪已飞,何人萧飒不思归。风号万里寒吹角,月霁千门乱捣衣。秫酒枣糕香野店,蟹螯菜荐鱼矶。送君引我家园梦,惆怅西山黯淡晕。”(一)“怜君廿载历风尘,落落何求独此身。元亮归来宁傲世,梁鸿热处不因人。豹斑自信应能变,龙性难云尚未驯。别去试观东海上,狂波不动日华新。”(二)“日暮鸦群集禁园,天南孤雁独高骞。归从熟路经淮海,游待来春过太原。韩信祠荒秋短草,武侯庙拱塞长垣。临歧驻马登台望,动地西风别绪繁。”(三)“手揲神蓍自转环,目县冰镜照人颜。频闻鼓角心犹壮,每卜勋名鬓欲斑。定远玉关飞食肉,伏波铜柱老征蛮。古人器业抛章句,别后雕虫取次删。”(四)“与君对月两回圆,此别重逢未定年。江左名家寻顾陆(谓幼铁、西明二子),天涯老将滞幽燕。千杯绿酒醺僧舍,一路黄花送客船。途遇洪遵如许我,依然长剑倚青天。”(五)后书“秋九月望,客燕门永宁僧舍,送子庞先生还南,兼怀洪去芜。”   夷陵颇苦土司之横,而朝廷则最左袒土官。盖由吴三桂在滇时,以土司为鱼肉,上主先入之言故也。有永美宣慰司田顺年者,骄悍异常,朝廷尝诏入陛见,加以宫保,今亦少戢矣。   符五舟中携寒沱石砚三方,石出夷陵,中有花纹如笋。石淡黄色,而笋洁白如玉,若横截之,纹极圆,无少偏欹,俨如世之图太极者。但石质坚硬,不受墨,非砚材也。   符五言:“荆西有虾蟆洞水坑石,黑色;贵州饭甑山有金星石,皆砚材之良者。”金星石予家有之,未知出饭甑山否,若虾蟆洞则从未之闻也。   符五云:有查如龙者,下江人。弘光朝曾为部郎,后流落江湖,未尝一日忘天下也。康熙初年,伪造天下督抚提镇书札、官封、印信、花押、图章,一一逼真。书中之意,皆联络声气,共图举事,恢复中原。皆有报书草稿,汇为一册,辞皆俊伟。携之走滇南,寓山中僧舍,去省不远,为血书一通上平西,言天下督抚提镇及朝中大臣,皆有同心,待王为盟津之会。王,华人也,当年之事,出于不得已。今天下之机杼在王,王若出兵以临中原,天下响应,此千古一时也。令一童子于王府上之,其意欲露布此书于人,胁王以不得不从之势。童子至王府,不得其门而入,逡巡归。后以假银事败露于曲靖府。曲靖知府李率祖,号素园,向与平西有隙,得此甚喜;然见其书稿牵连天下,无一遗者,遂取而焚之,唯以上平西血书申督抚,闻之于朝,命千总董三纲解之入京。如龙临发时呼三桂曰:“我死,尔九族之灭亦不远矣。”至京,凌迟处死。朝廷之疑滇,自此愈深矣。   刘玄初,蜀人,为蜀王刘文秀幕客。蜀平,平西王复罗置幕中。癸丑,闽粤二王皆上书,请解职东归,吴世子应熊使人启平西曰:“朝廷久疑王,今二王皆有辞职疏,而王独无,朝廷之疑愈深。速拜疏发使来,犹可及也。”平西命玄初具稿,玄初曰:“上久思调王,特难启口,王疏朝上而夕调矣。彼二王辞者自辞,王永镇南,胡为效之耶?不可。”平西怒曰:“予疏即上,上必不敢调予;具疏,所以释其疑也。”怒刘,出为盐井提举。未几,有贵州之变,三桂思玄初言,以之留守学士。至夷陵,驻兵松滋,三月不进。玄初上启曰:“愚计此时当直捣黄龙而痛饮矣,乃阻兵不进,河上消摇,坐失机宜,以待四方之兵集,愚不知其为何说也。意者王特送诸大臣入朝为王请乎?诸大臣辱国之臣,救死不暇,乌能为王请也!若曰待世子归乎?愚以为朝廷宁失四海,决不令世子返国也。夫弱者与强者斗,弱者利乘捷,而强者利于角力;富者与贫者讼,贫者乐于速结,而富者乐于持久。今南一隅之地,不足当东南一郡;而吴越之财货,山陕之武勇,皆云翔猬集于荆、襄、江、汉之间,乃案兵不举,思与久持,是何异弱者与强者角力,而贫者与富者竞财也?噫!惟望天早生圣人以靖中华耳。”平西不报。未几,玄初亦死。   符五曰:“予少年曾梦一比丘尼携之礼忏,起,见一菩萨如观音大士,而缁其衣。符五问其名,尼曰默慧菩萨也。菩萨厉声曰:”默慧,汝身是也。‘遂恍然而觉。未几有愚山知止和上建大悲忏,为符五取法名明心,号默慧,适符梦境,亦大异矣。又五六年前,梦中甚觉心痒,取刀剖之,中有六鼠,坠地散走,遂缝合如故,此即彼法中所谓六识六贼也。余平生不信释氏之学,而梦中所见如此,殆不可解。解梦虽如是,而予之不信如故也。“予意符五聪明绝世,而梦境又神异如此,必再来人无疑。水到渠成,瓜熟蒂落,必有其时矣。符五有友刘子裔,少年有才气,英颖过人。曾梦至一处,见禅床几杖萧然,而阒无一人。床前书一联云:”弥桃余味今安在,董袖遗香孰可留。“凄然而觉。刘最癖美男子,自疑前生必是破戒沙门,然而不能改也。   螃蟹矶在江中,不见形,而水石相激之声,轰轰如雷,去里许声犹在耳。名曰螃蟹,必一小石,而犹若是,瞿塘三峡,如象如马,又不知当何如也。   荻港居人不下数千家,百物皆具。市井接,屋宇宏丽,有石桥精致如大内之制;游击开府于港内,门境萧然。太平景象,可乐也。   符五云:南有土司三家最强,一曰龙鹏,一曰黎世屏,一曰黎思进,皆有众数万,火器兵仗坚利绝伦,而黎世屏尤为强悍。此南土之隐忧也。   武昌贺逢圣门前,有石坊曰“天恩重问”。后石折中断,宗人有戏为联者云:“承不起天恩,当不起重问,断断乎有理;上不能致君,下不能泽民,默默乎无言。”   南永历朝丁酉科举人江才,望士也。洪经略入滇,或将随公车北上会试,谒见经略,经略不许,云崇祯朝举人许会试,永历朝举人不许会试。曰:“若以大清龙飞之日计之,则自天命元年始,将万历、泰昌、天启、崇祯四朝举人皆将不许。若曰崇祯固中国之主也,永历先帝,圣子神孙,西南半壁,固大明之江山也,奈何所取之士,有异于崇祯之朝乎?吾知之矣。崇祯先帝曾为公设御祭九坛,固公之恩人,其所取士得为举人,许其会试,所以报也。永历先帝,公之仇也,所取之士亦仇也,其不许会试,宜也。”公怒,命扶出。   辛未八月朔日,舟泊大通,大风雨不能开船,听符五谈沙定洲妻万彩云事。万,江西人,初生时有彩云覆其屋上,其父见之,曰:“若男子必非常人,惜其女也。”长随父入滇南,家于临安。美而艳,土官普明声见而悦之,娶以为小妻,与其室异地而处,生子曰小普。彩云有机智,未几,普氏之权,尽归掌握。明声死,小普嗣,刚很淫乱,而彩云亦多淫行,常蓄美男子数十人,以次入侍,小不当意辄杀之。有沙氏子,土司之后也,彩云悦其魁吾,宠之专房。一日,彩云早起他出,沙子尚卧帐中,小普潜入室内,刺杀之。彩云哭之,如丧伉俪。后又得定洲,宠过前沙。定洲生于贫贱,然有权略,知书。时小普已死,普氏之业遂归定洲。后乘乱,逐沐天波而踞滇省,彩云助之也。彩云亦人妖矣。   王辅臣,本姓李氏,河南人。少为宦官家奴,后闻其姊夫在流贼中,往依之。骁勇善战,而ヅ蒲一掷,饶有刘毅之风,尝一夜输银六百两。其姊夫知而谋杀之,弯弓于门内以待辅臣归,一发不中,反杀其姊夫而逃。后流入姜襄营,为料某帐下健儿。有王进朝者无子,与料善,问料曰:“汝帐下人有可为我义儿者否?”料曰:“此有二人,其一知书,一不知书,惟公择。”不知书者,则辅臣也。王择不知书者,自此为王氏子矣。辅臣长七尺余,面白皙,无多须,髯眉如卧蚕,如世所图吕温侯像。勇冠三军,所向不可当,号曰马鹞子。清兵之围大同也,辅臣乘黄骠马,时出剽掠,来则禽人以去,莫有撄其锋者。清兵远望黄骠马骋而来,辄惊曰“马鹞子至”,即披靡走。辅臣与白成功、葛秉贞三人更迭乘黄骠马出,清兵亦不辨乘马者之为谁也,见即走耳。城克,姜襄降,八王子以辅臣为虾,随入都,都中满汉,无不以一识马鹞子为荣矣。八王得罪死,辅臣没入身者库。久之,章皇帝亲政,尝拊髀谓敖拜曰:“闻有马鹞子者,勇士,今不知何在,安得其人而用之。”拜亦不知也。一日,拜之仆骑而过市,遇一少年,下马而避道左,仆怪而问之,曰:“我马鹞子也,向者于某所识公,公忘之邪?”仆喜曰:“我主甚念尔,尔来朝不可不早来谒。”归以启敖,敖亦喜,俟其来即率之以见上,上大喜,立授御前侍卫一等虾。未几,洪承畴经略河南,上命侍卫二人随侍,一为张大元,一则王辅臣也。大元敖慢无礼,经略待之少不如意,辄悻悻见于词色,尝曰:“我奉朝廷命来随女,岂女家奴?劳苦如是,不当题我为一镇总兵耶?”经略亦微闻之。辅臣事经略惟谨,经略未食不敢食,未衣不敢衣。视经略所向,经略行辄左右之,遇险阻必下骑自执其辔,有冈峦泥滑不可行者,必背负经略而过,虽家人不是过也。勤敏谦恭,未尝以御前人自居,经略绝怜爱之,曰:“儿有好缺,我题女官。”辅臣辄泣曰:“臣奉命随相公,死随相公耳。相公勤劳王事,臣安忍离相公左右而安居好爵耶?”经略对之亦泣下。经略以夷陵为川湖要地,土司杂处,题请设镇,而大元为请,虽酬其愿,亦即为辅臣地矣。大元之镇,经略携辅臣上南。南平,设援剿五营,而题辅臣为右营总兵,辖南迤东地方,驻曲靖府。后经略归朝,遂隶平西王藩下。辅臣之事平西,无异经略,而平西之待辅臣,有加于子侄,念王辅臣不去口,有美食美衣器用之绝佳者,他人不得,必赐辅臣。辅臣为人,恭以事上,信以处友,宽以待人,而严以御下,然有功必赏,虽严,士亦乐为之用。尝奉平西命征乌撒,与诸将会食于马一棍营中,吴应期亦在坐。应期者,平西之侄也,为固山额真。饮酒薄醉,将饭矣,辅臣饭盂有死蝇焉。王总兵者见之,呼曰:“饭有蝇,饭有蝇。”时马一棍为主人,御下酷厉,每以微过责人,一棍立毙,故有斯号。辅臣恐其以死蝇故而杀庖人,曰:“我等身亲矢石人也,得食足矣,安暇择哉!倥匆之际,死蝇我亦尝食之矣。”王总兵性愚蠢,不解辅臣意,乃曰:“公能食此蝇,吾与公赌,输吾坐下马。”辅臣念言既出诸口,遂勉强吞之。吴应期在旁曰:“奈何王兄马直如是好骑耶!人与兄赌食死蝇,兄便食之;若与兄赌食粪,兄亦将食粪耶?”辅臣怒骂曰:“吴应期,女恃王之犹子,当众辱我。人惧女王子王孙,吾不惧也。吾将食王子王孙之脑髓,而嚼其心肝挖其眼睛矣。”遂挥拳击食案,案之四足皆折,案上十二磁簋暨菜碟饭盂酒杯等一一应手碎。左右侍从以百数,皆辟易,应期乘间逸去,诸人亦劝辅臣归。来朝酒醒气平,亦自悔之。左右劝辅臣往谢应期,曰:“固山之言,本出无心,公怒骂过甚,往谢而解可耳。”王甫出门,而吴已飞骑来矣。执手入,拜伏不起,曰:“昨以酒故无状,出语伤兄,兄罪吾诚是。愿兄恕之,无藏怒。”王亦拜,掖之起,曰:“我醉,出语伤兄,兄不罪我,何反自责为!”遂招诸镇来,开筵痛饮,极欢而别,从此相好如初,无间言矣。或有以此言闻之平西者,词多溢恶,平西不善也。适曲靖差将官入省领饷银,事毕辞平西归,平西劳之曰:“女归言,吾问尔帅众各营将士无恙。更语而主,前征乌撒时与吴应期酒后争嚷,少年兄弟,使酒骂座,此其常事,乃至老拳相向,亦复何妨。谁是妇人,腹有私孕,惧其打落耶!打即打耳,何必牵引老夫,乃云‘女是王子,吾将食王之脑髓心肝’,此诚何语,令他人闻之,扌口笑我曰:”吴三桂老子平日爱惜王辅臣如珍宝,今一旦思食其脑髓,岂不令人寒心。‘归语尔帅,今后更无作此等语。“王辅臣闻之,亦怏怏曰:”我与女皆朝廷臣,岂女家人,而受制于女。女自向女之侄,视我为外人。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安能郁郁久居此耶。“乃密遣人持金钱入都,遍赂朝廷左右暨用事者,人人交口王辅臣,上闻之亦耳热矣。适平凉提督缺出,上以边镇须材,特点王辅臣。报至滇南,平西闻之,如失左右手,叹曰:”小子费亦不赀矣。家私几何,乃如此胡为耶!“及至省辞王,王待之愈厚,执手涕泣曰:”尔至平凉,无忘老夫。女家贫,人口众,万里迢迢,何以当此。“遂出帑二万两以为路费。辅臣至都,久不得陛见,盖其平日专力于近侍之人,阁部九卿,全不留意,故满汉大臣多少之,无人引见。兵部曰:”事关仪制,在礼部。“礼部复曰:”提镇引见,兵部事也。“两相推委,而王辅臣又不肯更以金璧贿赂部臣,惟随众常朝而已。一日朝,上赐群臣茶,有近侍曾识王者,行茶至前,私问无恙,曰:”来几时矣?“曰”久“,匆匆不得款语。后上燕居,偶念平凉提督何久不至,近侍奏曰:”至矣。前常朝赐茶时,奴亲见其坐班。“上曰:”何不引见?“亟令人出外访问,立诏之人。上坐内廷以待,望见喜曰:”有武臣如此,朕复何忧!“此自恩泽频加,赏赍屡及,无日不诏入,语必移时,廷臣骇然,不知其何自也。都下哄传,以为平西有密语令王入奏;又讹马鹞子为马儿头,种种不经之语,令人发笑。上问辅臣出身,曰”身者库“。上惊曰:”如此人物,乃隶身者库耶!“立命出之,改隶旗下,因谓之曰:”朕欲留女于朝,朝夕接见,但平凉边庭重地,非女不可。“其命钦天监择好日以行。时值岁暮,而定期岁内。上又谓之曰:”行期近矣,朕不能舍。上元在迩,其陪朕看灯过而后行。“更命钦天监再择吉日于上元之后。届期入辞,温语良久,授以方略,重加赏赐。御座前有蟠龙豹尾枪一对,上指谓辅臣曰:”此枪先帝所遗以付朕者,朕每出必列此枪于马前,以无忘先帝。汝,先帝之臣;朕,先帝之子。它物不足珍,其分此一枪以赐女,女持此往镇平凉,见此一枪如见朕,朕见此枪如见女矣。“辅臣拜伏于地,泣不能起,曰:”圣恩深重,臣即肝脑涂地,不能稍报万一,敢不竭股肱之力,以效涓埃!“涕泣而出。癸丑,平西王反,念陕西为天下之脊,而王辅臣、张勇实握兵权,又皆旧部曲,辅臣尤为亲密。南援剿右营标下听用官汪士荣,向为辅臣之所亲信,三桂访得之,以书二通札二道付士荣,令其从间道走平凉,以致辅臣;而令辅臣以书一札一转致张勇,不别遣使。辅臣得书,立使人拘执士荣,令其义子王吉贞赍逆书二通伪札二道,解逆使汪士荣星夜入朝。上见之喜,置士荣于极刑,留吉贞于朝,晋职为卿,而嘉辅臣之忠贞也。张勇闻之怒曰:”吾二人事同一体,女即欲作忠臣,亦宜先使知,会同遣使入。背我独献忠于朝廷,令朝廷疑我,是卖我也。我看女作忠臣者作至几时。“自此张、王遂成参商矣。秦州之变,世多知之,兹不具记,然初非辅臣本意。方其下之谋为变也,辅臣以死自誓曰:”宁杀我,无负朝廷。“言之至再。迨变局已成,而辅臣亦无如之何矣。平凉之兵既杀经略,陕西督抚以反状上闻,上亟召王吉贞入内,曰:”女父反矣。“吉贞曰:”不知也。“上即以陕抚之状示之,吉贞战栗,噤不能言。上曰:”无恐。朕知女父忠贞,决不及此。由经略不善调御,平凉兵变,胁女父不得不从耳。女宜亟往,宣朕命,女父无罪,杀经略罪在众人,女父宜竭力约众破贼立功,朕赦众罪,不食言也。“吉贞星夜归平凉,时辅臣尚在秦州,平凉居守诸将技痒正不可奈,忽见吉贞归,欢呼曰:”大总爷至矣。“拥之入城,奉为总兵,设官分守焉,吉贞亦将上命置脑后。自吉贞归平凉,而王氏之反势成。辅臣既杀经略,讵不思疾取西安,而张氏雄踞西陲,眈眈虎视,一举足而东,则张氏卷甲尾其后。踌蹰首鼠,退保平凉,而大兵已四集矣。辅臣初在大同,城破之日,有结发妻自缢而死;后贵,复置妻妾七人。平凉被围时,辅臣顾七人叹曰:”死大同者,今无其人矣。“七人闻之,同时皆自缢而死。辅臣出战虽屡胜,而孤城坐困不支,经略图海招之降,与之钻刀设誓,保其无它,辅臣出降,随经略转战有功,事多不具录。事平,上撤经略还朝,即召辅臣入京。鞍马已具,行有日矣,乃出其后妻。自七人缢后,辅臣复娶一女,至此忽与之反目,怒不可解,登时欲出之。召其父来,与之决绝,而密语之曰:”领汝女亟离此,他方远嫁。我出汝女,所以保全之也。“有工匠随征久,具呈于辅臣,求批归省,辅臣取其呈手裂之,曰:”汝归即归耳,尚须此物耶!汝归不宜复来,逢人不可道一王字。“命取银赏之,工匠涕泣辞去。随命司计者取库中银,多少分之,各为一封,多以百计,少或数两,一一标识。余一二万金,置之库中,以印条封之。更录簿一册,记银数并诸杂物,曰:”吾为提督久,岂无余赀,令人动疑,累女后人也。“取旧帐目悉火之。召诸将卒亲随人等至前曰:”女等随我久,东西南北奔走,犯霜露,冒矢石,亦良苦。今我与女等辞,女等宜远去。“随其人之功绩,各以银一封与之,曰:”女持此,愿归田者亟归,愿入行伍者速投他镇去,无言向在我处。“众皆哭,挥之行曰:”速去,我事自当,无累女等,从此决矣。“既发遣众,乃命酒独酌高歌,饮讫,见盛鱼银碗在案,重二十余两,沈吟曰:”此物当与谁?“适有童子捧茶至,顾曰:”女在此几年,曾娶妻否?“童子曰:”未娶也。“遽命取石,槌碗令扁,以授童子曰:”与女归娶一妻,勿更来矣。“复酣饮高歌二三日,问门下尚有几人,则惟数十人在矣。召之来共坐,呼酒欢饮,至夜半,泣谓众曰:”我起身行伍,受朝廷大恩,富贵已极。前迫于众人,为不义事,又不成,今虽反正,然朝廷蓄怒已深,岂肯饶我。大丈夫与其骈首﹃于市曹,何如自死。然刀死、绳死、药死,皆有痕迹,则将遗累经略,遗累督抚,遗累女等。我筹之熟矣,待极醉,絷我手足,以纸蒙我面,冷水噗之立死,与病死无异,女等以痰厥暴死为词。“众哭谏之,怒欲自刎。众从其言,天明以厥死闻。后经略入朝,上问王辅臣,经略言反非其本意,上怒曰:”女与王辅臣一路人也。“图海惧,吞金而死。惟张勇坐镇河西,始终不变,三秦赖其保障。上嘉其忠,封靖逆侯,世袭。人谓靖逆之功,实王辅臣激成之云。   江西风土,与江南迥异。江南山水树木,虽美丽而有富贵闺阁气,与吾辈性情不相浃洽;江西则皆森秀竦插,有超然远举之致,吾谓目中所见山水,当以此为第一。它日纵不能卜居,亦当流寓一二载,以洗涤尘秽,开拓其心胸,死无恨矣。   岷江万里奔流,至江南已就坦途,逶迤东去。若安庆以上,其浩荡之气犹未尽<杀闪>,又受彭蠡之流,阻以小姑之险,Е洞震动,不可方物。江南两岸,固不乏山,亦皆宽衍平舒,此则层峦叠嶂,与江势争雄峭,森秀如荆关之画,而情为之移。   湖口县下石钟山,石无巨细,皆插空壁立,如吴郡范坟万笏朝天之状。石壁数百仞,下临无地,秀极,绝胜震泽之石公。有渔人为栈道于壁间者,望之如飞仙,予与虞臣叫绝。符五云:“先生若入蜀,寸寸皆是物也,久之亦厌极矣,何奇之有。予思自幼熟读少陵诗,若不入蜀,便成唐丧。倘遂兹愿,则一草一石,皆别有妙悟,斩新更读一部活杜诗,其境当何如也?唱经堂于病中无端忽思成都,有诗云:”卜肆垂帘新雨霁,酒炉眠客乱花飞。余生得到成都去,肯为妻儿一洒衣。‘想先生亦是杜诗在八识田中作怪,故现此境,不然,先生从未到成都,何以无端忽有此想耶?“   郦道元所谓石钟山,东坡泊舟于此作记者,乃上石钟山也。   下石钟山有阁曰“江声”,在山半,踞石壁上,南望彭蠡,西对大江,游览之地,于斯为最。乃其地为公所,荒芜不治,北牖下有槽枥,马矢堆积,令人叹绝,此与才士流落不偶者何异!若此阁在吴下,所遇不知当何如也。   同舟有刘公者,庚午曾随征阿鲁得,辛未随驾□□,其言与予向之所闻无异。朝廷以觚戏愚北卤,信有之矣。   湖口县南望彭蠡,不见涯际;鞋山峙湖中,浮图如笔插天;大孤山尚缥缈云外也。   上下二石钟山,为湖口名胜。万历时,宦官李道奉设关榷税于此,于上钟山大治台榭,颜曰“学圃”。后李去关撤,其地亦废,今无片瓦存矣,山坞中草深数尺。尧峰僧坦然自京师归,访友于此,不值,有穷途之哭,囊中惟钱十八文耳,日坐江边卖药以度朝夕。环视石钟,恻焉心动,髯苏旧迹,渺无存者;不有梵刹,为山灵羞,即毅然以募建为己任。乃坐于关使者之门,昼夜不卧,凡二十五日。使者心动,施银十两,公即募人草除砾,筑地为基,而架木于其上,覆之以席,禅诵于内。值使者解任归,泊舟山下,见而异之,曰:“吾以女得银他往矣,乃果为此难成之事耶?”复施银二十两,书吏人役等各以其力,众擎而举,此庚午夏秋间事也。为庵一,颜曰“潮音”,中奉大悲尊像,西向,像前灯火荧荧。庵之后半厦为公禅栖处,面绝壁而开东牖,旁一小厦为香积,屋止此耳。庵前尚无墙垣,旁有隙地而无邻屋,恐其易倾,以木支之。山风时来,吹落{詹}瓦,公之愿盖未竟也。   符五云:“打仗之际,刀惟一掠耳,不可直斫,斫必伤刀,为他人制矣。马上枪法,决无向前直刺之理,惟有回身一枪耳。打仗不可不多备鹞子鞋,鞋须穿过二三日者方妙,新恐与足不相得也。必备干饭一包与肉脯置腰间,饥时食之,精神十倍。更带米一二升,若饭尽,可于地掘一小坑,筑土令紧,水湿之,铺树叶一层,置米上,米淘过,更以水湿之,米上覆之以树叶,叶上铺土,以火煨之,即成饭矣。此法大妙,非独行伍人当知也。带白蜡米一包,朱砂少许,遇暑热暨急难扑跌损伤时食之,可以护心不死。若兵散,不可晚入人家。”语皆从经历中得来,故亲切而有味也。   蕲州道士γ在江之西南,山极奇峭,有兰若临江,树木丛茂,大石数十丈,踞江边。舟过其下,仰望之,复自看身在舟中,舟在江中,恍如画里,佳绝。   武昌县在江之西南岸,即古武昌镇也。陶侃、庾亮所镇皆此地,东坡游赤壁时所望亦此。今之武昌则江夏也。   辛未秋,予寓汉上时,卧处共有四官象,乃天地水火也。三官始于黄巾,而道士家因之,不知何时益之以火,汉口皆是也。天地水火为四正,益以风雷山泽,为八卦之神,亦是一说。   冰鉴和上,为费隐和上之孙,而独冠敬和上之法嗣也。冰鉴尝参天童密老人,天童曰:“荆州有天王道场,女能重兴之,不胜如亲近老僧耶。”天王即道悟之道场,废久矣,惟存一铁块耳,基皆为人所侵占。和上遂于此发愿,寻访久之,而后得其道基,竭力恢复,今已轮焉奂焉,俨然一祖庭矣。愚按,天王天皇,音既相同,其人又皆名道悟,皆在荆州,亦一奇也。由此济洞二宗,各以其所见,互相是非,浴血而战,兵连祸结,至今犹未已也,夫岂所谓斗诤坚固者非耶?洞庭橘香同岑和上,洞下尊宿也,尝谓予言天皇实非其人,自古未有以天皇名寺者。济宗所据之铁案,以《五灯会元。邱玄素之碑》为证。夫邱为荆州节镇,考之《唐书》,实无其人,夫节度岂无关者而史遗之耶?济洞二宗之子孙,各祖其祖,门户既立,则两造之言,俱不可信。予少暇,为彼考之,自有定案矣。   汉阳渡船最小,俗名双飞燕。一人而荡两桨,左右相交,力均势等,最捷而稳,且其值甚寡。一人不过小钱二文,值银不及一厘;即独买一舟,亦不过数文。故谚云:“行遍天下路,惟有武昌好过渡。”信哉!   龟山原禹贡之大别,形肖龟,故俗名之。   黄鹤楼,建汉阳门城楼上,巍巍百尺,西向大江。楼前有白石浮图,工丽无比,如西番阿育王塔式,四周皆镌大梵书,恨不能译其语。南向建石坊,题曰“胜像宝塔,大元至正中威胜王太子建”。楼南之台曰涌月,有粗黄石,大书“涌月台”三字,高古遒媚,俗以为曹孟德所书。夫曹公未尝至此,其说附会可笑。   黄鹤楼中,层层皆奉纯阳像。黄鹤仙踪,乃费文讳事,与吕洞宾全无干涉。吕,咸通中人,而崔考功之诗作于天宝,有何难考,而昧昧至此哉。盖文讳无人知之,洞宾则名喧天壤故也。人不可无名,神仙犹尚如此,又何怪今之人趋走如骛邪!予尝谓佛菩萨中之观音,神仙中之纯阳,鬼神中之关壮缪,皆神圣中之最有时运者,莫知其所以然而然矣。举天下之人,下逮妇人孺子,莫不归心向往,而香火为之占尽。其故甚隐而难见,未可与不解者道也。   潘太邱弟燕邱,绍兴上虞县人,流寓都门三世矣。尊公明季乙卯北闱举人,任太原府同知,国初补江西崇义县。太邱昆季来武昌,入籍府学,顺治初拔贡,出为南黑盐井提举,升南鹤庆府剑川县知县。县在西南极边,与丽江府界邻。丽江府乃土官,有澜沧江,渡江而西,则西番乌斯藏大宝法王地界矣。先生在滇久,见吴三桂所为多不法,知必为乱,遂归武昌,未三年而变作。夏逢龙之变,人争出城,入山逃避,先生独闭门,饮酒高歌,曰:“无能为也,即平矣。”先生之识加人一等矣。   汉口不特为楚省咽喉,而云、贵、四川、湖南、广西、陕西、河南、江西之货,皆于此焉转输,虽欲不雄天下,不可得也。天下有四聚,北则京师,南则佛山,东则苏州,西则汉口。然东海之滨,苏州而外,更有芜湖、扬州、江宁、杭州以分其势;西则惟汉口耳。   汉口三元庵后有亭,曰快轩,轩后高柳数百株,平野空阔,渺然无际,西望汉阳诸山,苍翠欲滴。江南风景秀丽,然输此平远矣。   汉水之西南,距大别之麓,皆湖渚,茭芦菱芡,弥漫苍莽。江口筑堤,走龟山之首约里许,自西达东,石平整;循堤而东,南望湖渚,有江南风景。   大江自南迤北,武昌城在北,即古江夏地。城南为鹦鹉洲,汉江夏太守黄祖杀祢衡处。洲近南岸,而江流绕出其东;洲北武昌,南流而之大江者曰鲇鱼套。使无此洲,则江势之浩淼为何如耶?   龟山有钟子期听琴台,不知在何许。古迹谬妄,概不足访。昔神禹道汉水至于大别,会于江,俗呼大别为龟山,以形似也。隔江有山蜿蜒东出,俗曰蛇(案蛇原作它)山,遥遥相望,半生以来,登览之胜,无有逾于此者。盖山虽不高,而当江汉之汇,四顾空阔,潜沱数重,环拱于此,支交脉会,左右盘据,目穷于应接矣。案《尚书。禹贡》:“汉水南至大别入江。”《左传。定公四年》:“吴师伐郢,楚子常济汉而陈,自小别至于大别。”京相《春秋土地名》曰:“大别,汉东山名也,在安丰县南。”杜预《释地》曰:“二别,江汉之名,无缘乃在安丰也。”桑钦《水经》:“沔水自沌阳县北,又南至江夏沙羡县北,南入于江。”郦道元曰:“沌阳处沌水之阳,沔水又东经林障故城北。晋建兴二年,太尉陶侃为荆州都督镇此。”庾仲雍曰:“汉口一名沔口矣。案《地记》汉水东行,触大别之陂,南与江合,则与《尚书》相符,但今不知所自矣。”予尝谓郦善长天人,其注《水经》,妙绝古今,北方诸水,毛发不失;而江、淮、汉、沔之间,便多纰缪。郦,北人,南方之水,非其目及也。小别不知在何许,更考之。   自铁门关西上,为龟山首,有楼巍然,曰晴川,与黄鹤对峙,盖取崔灏诗以名楼也。旁有禹稷庙,昆陵人毛会建,刻南岳岣嵝碑于庙前,而纪其事。楼临江东向,轩豁开爽,远胜黄鹤。盖龟山之首,走江中数百步,而大江横过其下,左右无遮蔽,与市廛稍远,纵目所之,山水之情,与精神融洽,不如黄鹤之散漫无章,可谓后来者居上矣。   予意黄鹤楼即黄鹄矶,后人讹鹄为鹤,而附会以费文伟事,一经崔考功题,而青莲阁笔,已成千秋铁案,乃今又转而为吕纯阳。字经三写,乌焉成马,天下事已往者皆成冷风荡烟,又何是非可论。只要事理灿然,悦人耳目,吾亦任之矣,又安从起古人于九京,而问其果然果不然耶。无奈展转荒谬,词不雅驯,令人难为听耳。   郦道元曰:“黄鹄山林涧甚美,谯郡戴仲若野服居之。山下谓之黄鹄岸,岸下有湾,目之为黄鹄湾。黄鹄山东北对夏口城,魏黄初二年孙权所筑也,依山傍江,开势明远,凭墉藉阻,高观枕流,上则游目流川,下则激浪崎岖,实舟人之所艰也。对岸则入沔津,故城以夏口为名,亦沙羡县治也。”予意桑钦之所谓叹父山、鲁山,与郦善长所谓翼际山者,皆今之所谓蛇山一带耳,有鹦鹉洲口为据矣。黄鹤楼旁涌月台有小石碑,云此山即元之高冠山也,“高冠”二字,未之前闻。意者因郦注有“高观枕流”四字,元人于此置观,后遂因之名山,复讹观为冠邪?不然,山自太古,何独隶之元邪?当更考之。   黄鹤楼后有道院,甚精丽,其额颜曰“觉岸”,内塑纯阳睡像,亭曰仙枣。邯郸道上,卢生与纯阳各分半席而酣寝,大觉而后知大梦,祖生之鞭,必有先之者矣。亭南有小门,下距地数百尺,施磴道,曲折而下。盖汉阳门建于蛇山之首,而黄鹤楼复建于城上,据地最高;蛇山逶迤东去,兹则南出,故陡绝耳。门上有官告谕:“禁人往来”。盖兹地为汉阳捷径,若不禁止,热中者群趋于此,商山佳处,即成通衢矣。   蛇山界武昌城为南北二区,巡抚布政皆开府于山北,而总督公署则在山南藩司之前,凿山脉而断之,建鼓楼于其上,为南北通衢。用形家言也,汉阳大别之铁门关亦如是矣。妖言邪说,殃及山川,此天地之蠹;乃世之号为儒者,以穷理格物为宗,亦乐其说而娓娓言之,何也?   洪山寺建于武昌东门外蛇山之麓,为明楚王所建,道场宏丽,为天下第一。照墙有碧琉璃交龙,壮丽晃耀,墙宇高峻,如都门西山诸梵刹制。南向为山门,为执金刚殿,为四天王殿,为弥勒殿。有丰碑一座在钟楼前,纪年景泰,开山为碧空鉴禅师,余文不暇详也。至大雄宝殿,已山半矣,南望数十里,湖光潆洄,与冈阜互出没。殿宏丽如大内乾清官,三世天人师三十二相,圆满具足,胜妙殊特,如宝山。阿难迦叶侍立左右,诸大菩萨退坐天人师后,诸声闻众列坐两庑。二秽迹金刚神,捧宝杵东西向,各长二十尺,金甲胄,威猛如生。殿柱皆合抱蟠龙,梁栋榱题,悉施金碧,耀人心目,平生所见庄严佛土,未有若斯之至者。吾恐天台智者大师,于大苏山入法华三昧前,方便亲见灵山一会,俨然未散,亦不过尔矣。大雄殿后为弥陀殿,中供无量光世尊,而观音势至左右之,旁列二十四诸天像,安养净土,逊于鹫岭。殿之东上,别为一区,有亭二进,为上官往来游观饮讠燕地。其后浮屠七级,则登临之最胜处也。   予在武昌,见盐店招牌,书曰“重殂白盐”。余不知且为何物,思之久而不得也,问之宗夏,宗夏曰:“且,秤锤也,音租。盐每包重八斤四两,制权两之而衡其轻重曰且,如其数者为重且也。”   郦道元博极群书,识周天壤。其注《水经》也,于四渎百川之原委支派,出入分合,莫不定其方向,纪其道里,数千年之往迹故渎,如观掌纹而数家宝。更有余力铺写景物,片语只字,妙绝古今,诚宇宙未有之奇书也。时经千载,读之者少,错简脱字,往往有之,然古玉血斑,愈增声价。但其书详于北而略于南,世人以此少之,不知水道之宜详,正在北而不在南也。余在都门,为昆山定河南《一统志》稿,遇古今之沿革迁徙盘错处,每得善长一语,涣然冰释,非此无从问津矣。北方为二帝三王之旧都,二千余年,未闻仰给于东南,何则?沟洫通而水利修也。自五胡云扰以迄金元,沦于夷狄者千有余年,人皆草草偷生,不暇远虑,相习成风,不知水利为何事。故西北非无水也,有水而不能用也。不为民利,乃为民害,旱则赤地千里,潦则漂没民居,无地可潴而无道可行。人固无如水何,水亦无如人何矣。元虞奎章奋然言之,郭大史毅然修之,未几亦废。有明三百年,更无过而问之者矣。予谓有圣人出,经理天下,必自西北水利始。水利兴而后天下可平,外患可息,而教化可兴矣。西北水道,莫详备于此书;水利之兴,此其粉本也。虽时移世易,迁徙无常,而十犹得其六七。不熟此书,则胸无成竹,虽有其志,何从措手?有斯民之志者,不可不熟读而急讲也。《水经注》千年以来,无人能读,纵有读之而叹其佳者,亦只赏其词句,为游记诗赋中用耳,然亦千万中之一二也。吾友虞山黄子鸿,独能沈酣此书,参伍错综,各得其理;好学深思,心知其事,吾于子鸿见之矣。千世之后,复有子云、善长,抑何幸与!更得宋人善本,正其错简脱讹,支分缕析,各作一图,其用心亦云勤矣。惜其专于考订,而不切实用,尺有所短,无可如何。予东归后,思以此本照宋板割裂改正,装裱成书,命门人钞录其图,并《二十一史舆地志考》。而顾景范有《读史方舆纪要》,传是楼有《一统志》稿,皆辑录之以为疏《水经注》之资云。   古书有注复有疏,疏以补注之不逮,而通其壅滞也。郦道元《水经注》,无有疏之者,盖亦难言之矣。予不自揣,蚊思负山,欲取郦注从而疏之,魏以后之沿革世迹,一一补之。有关于水利农田攻守者,必考订其所以而论之,以二十一史为主,而附以诸家之说,以至于今日,后有人兴西北水利者,使有所考正焉。予既得景范、子鸿以为友,而天下之山经地志,又皆聚于东海,此书不成,是予之罪也,当与宗夏勉之。   历代史册,浩繁极矣,苟不提挈其纲领,便如一屋散钱,无从着手,如《春秋》《通鉴》《目录》《大事纪》,皆苦其太略;而朱子之《纲目》,又多书迂阔不切之事,关系重大者反多遗漏。前人之书纵极尽善,不经我手,如观它家宝,与予无益也。予最爱《竹书纪年》,有绝人之识,《春秋》而外别为一家。久思取《竹书》以后迄于有明,照例勒成一书,以备遗忘,年来奔走四方,无一日之宁,更有十倍于此者,亦皆置之高阁,况此考订编辑之末乎!两日兀坐僧房,看倪、黄二于阅《通鉴大全》,此等书不知出于何伧之手,乃托文章巨公之名,以诳世之聋瞽。人家子弟辄奉以为圣经贤传,不敢别置一喙,闻人出一议,辄摇手闭目,以为侮圣人之言。嗟乎!学者识古今之成败是非,以开拓其心胸,为他日经济天下之具也,乃以此等粪秽瓦砾填塞心胸,牢不可破,求其磊落轩天地者,又胡可得邪?哀哉,可为痛哭流涕长太息者也。然取之以考年月,纪姓名,亦胡不可,乃其中谬讹亦复不少。予令宗夏置简二册,上横书甲子,每简二十二行,后一册每简十行,自尧甲辰始,每年纪其年号并大事。上一册纪唐虞三代,其事简;后一册则入《通鉴》,事烦矣,故止十行。寓中无他书,惟据此耳,聊以此为《续竹书纪年》之草稿,经营一过,诸事皆有头绪,他日可以读史矣。倪、黄二子学史,实自此日始。   《通鉴》托始于周威烈王戊辰初命三晋为诸侯,其距《春秋》“获麟”尚七十年,所以避续《春秋》之嫌也。《通鉴》以前事,则宋京兆刘恕有《通鉴外纪》,起《三皇本纪》,至周共和。又一,兰溪金仁山履祥有《通鉴前编》,起陶唐至威烈,所以补《通鉴》之未载,令学者知古今之全也。乃《外纪》则取诸子书,暨谶纬之说,以图画虚空于洪荒之世。今之小阅,率取此二书合为一册,牛鬼蛇神,纷然满纸,不复可以寓目矣。言不雅驯,荐绅先生难言之。   自尧甲辰至舜南巡狩,崩于苍梧之野,共一百二十六年,是为乙酉,而夏禹即位,则在丁巳,中间相去七年。此七年者,当何所属?抑果如孟子之言,辟之于阳城耶?抑别有故邪?今亦不记《皇极经世书》以此七年归之于谁,而《竹书纪年》有异同否邪。   《外纪》记商王纣三十二年,以长历通之,是为戊子,而武王即位,则书乙卯,若是则纣之二十三纪也。夫武王即位于己卯,而谓纣亡于戊子邪?无书可检,故提纲仍以己卯推之。   予寓汉上时,汉阳令张寿民招饮,竹箸瓦杯,寥寥五簋;庭中黄菊粲然,二白鹤饮啄于其侧,叔度清风,萧然可乐。世风一变至此,天意诚不可测也。归与宗夏言而叹之。   林障山有故城。晋建兴二年,太尉陶侃镇荆州治此,后移沙羡,此处遂废。今土人呼曰“城头山”,在汉口之西三十里鄂家口,人烟辐辏,百物皆具。宗夏言此地近日气象日隆,人物趋此,汉口衰象已现,汉衰此其昌乎?盖上游繁盛,古说荆襄,后则团风镇,明季移于武昌,汉口之兴利在清初,今鄂家口又将继汉口而起矣。   长湖口渔罾,数百里星罗棋布,更是一重境界。予尝言渡江令人雄毅,入湖令人深静,验之于此,益信然矣。   荆州护国寺,庄严华整。殿后有大鼎一座,以石台承之,古色斑斓可爱,俗云“大禹九鼎之一”,不觉失笑。   报国寺乃关壮缪祠,极其壮丽。江陵旧城,乃羽所筑,祠之宜也,而遂以江陵为古荆州,相去远矣。   谓宗夏曰:“余平生以来,未曾见花,惟见竹耳。六七岁时,曾见山水,少长不更见矣。前在石钟大别,依稀如隔罗,不谓之见。”此语索解人不得。   焕章云:“荆州沙市,明末极盛。列巷九十九条,每行占一巷,舟车幅凑,烦盛甲宇内,即今之京师、姑苏皆不及也,今则寥寥一带尔。盛衰变迁,令人感慨系之。”   荆城最{穴洼}下,江水经其东南,以长堤障之,故沟洫皆坝断,不能相通,决江水则荆州之人可使为鱼鳖,不可守也。   昙瑞师言:襄阳城县牧竖穴地得古延庆寺道场,有殿三层,皆在地中。前殿亮,皆凿石为之,后有延庆祖师塔。昙公不记其何代人,又不知何故陷于地中。沧海桑田,高岸深谷,信然矣。   岩头道场在武昌西南门外过渡处,德山、鳌山皆在常德,荆州南门外五里许即大江,名曰御路口。江正东西流,江之北限以长堤,障江水也。江不甚阔而流颇急,已有川江之势。案江陵即古之南郡治,其地东南倾,故缘以金堤。自灵溪始,桓温令陈遵造堤。遵善于防攻,使人打鼓,远听之,知地势高下,依傍创筑,略无差失。夫陈遵之测量,以耳不以目。予尝见瞽者张浩庵以舌饣舌银,而知银色之高低,则五官未始不可以互用;不获圆通,只是心粗耳。俗传明初马后至江陵,于此登岸,故名其地为御路口。江洲载芦荻,率于此泊捆入江陵焉。   泽口,别汉入潜之地也,属安陆府,与潜江县治相距不过十余里。宗夏云:“若向西北氵斥汉而上,则向郧阳、襄阳、汉中矣。由泽口向西南顺流而下,三十里至梅家嘴,若再顺流而南下,则出大江达新堤、汉口等处。欲至荆州,则自梅家嘴复逆流西上也。”   四绝名蓝者,天台、玉泉、栖贤、灵岩也。栖贤在润州,今隶江南境;灵岩在兖州,今山东;玉泉在当阳县,今湖广;天台在台州,今浙江境,皆智大师道场。栖贤、灵岩,尚俟考订。   金粟寺乃吴大帝赤乌年康居僧会所建。僧会于江南建三刹:一金陵之保宁,一太平之万寿,一海盐之金粟也。   荆州大晖观两庑画壁,图写静乐国太子降神、出家、修道、上升诸圣迹,大约依仿悉达雪山事而为之,不知创自何人,胆大乃尔,然亦天地自然之致也。呜呼!今诸山知识,往往互诋为魔,释迦之预记,胡不爽乃尔耶。然诸公自不识魔字,魔宇之义,坏于梁萧衍之不知妄作。译场微意,失已久矣。   黄二玉言:人中药箭者,细嚼黄豆涂之,可不死,立愈。奇方。   沙翁偶述雪峤老人《语风居》句云:“粮空夜雨滋黄独,屋漏春风补翠藤。”近代尊宿之能诗者,无逾老人,恐无可、齐已。不是过也。   章华台在荆州沙市古城隍庙东约二里许,路北有闾,曰古章台,未知何故,去一“华”字。自此而北,长堤里许,堤旁有废刹曰章华寺,南望苍然。寺之东北,有眢井一口,瓦砌周致,曰沈香井,土人言此为楚宫故迹,数丈之下始有水,倒影杳然,人影在下,俯而上窥。自井畔□上而东折,路尽有地隆起,上建八角石亭,屹然孤立,相去不过一箭道,而逶迤曲折,有路转峰回之致。亭之东北,湖水断续,水落之后,犹有数亩澄波,萦带其侧;残荷败芰,飘零水际,予与宗夏颇赏其位置。土人以此为古章华台基,又云此亭为前藩司李公所重建,栏皆精丽古雅,夹堤梅桃弥郊野。由此而东北,二百里中,皆莳夫渠,春夏间乾坤绣错。后吴三桂兵驻松滋时,大军适屯此地,蹂躏蹴踏,梅柳桃杏,无一株存者;台基瓦石,崩圮堕落,此与武林之西湖同一伤感。今西湖稍复旧观,此地废兴,当亦有时矣。《郡志》言章华有二,一在沙市,一在监利县离湖之侧。予考之旧册,在监利者乃章华台,此则所谓楚王钓台也。郦道元曰:“江陵城西南有赤坂冈,冈下有渎,水东北流入城,名子胥渎,盖吴师入郢所开也,谓之西京湖。又东北出城西南,注于龙陂,古天井水也。陂北有楚庄王钓台,高三丈四尺,南北六丈,东西九丈,今核之正在沙市,又曰扬水。又东入华容县,有灵港水,西通赤湖,水口地多下,湖周五十里,城下陂池,皆来会同。水东入离湖,湖在县东七十五里,《国语》所谓楚灵王阙,为石郭陂汉以象帝舜者也。湖侧有章华台,台高十丈,基广十五丈。”左邱明曰:“楚筑台于章华之上,韦昭以为章华亦地名也。王与伍举登之,举曰:”台高不过望国之样,大不过容宴之俎豆。‘讥其奢而谏其失也。“言此渎灵王立台之日漕运所由也,此则监利之章华台矣。监利古华容地,今离湖之迹犹在也。   因读吏谓宗夏曰:“古之诸侯,即今之土司也。后之儒者,以汉、唐、宋之眼目,看夏、商、周之人情,宜其言之愈多而愈不合也。”   破封建而为郡县,固时势之不得不然,孟子已先言之矣:“天下乌乎定?曰定于一。”李斯之说,必受之于荀卿者也。   沙市之西有观音寺,中有浮屠五级。甲寅之变,大军与平西之兵,隔江而陈,浮屠遂为望之所。浮屠之东,少北,有石尊胜幢,浙江僧卓然言此地旧有龙潭,毒龙居之,大为民害,自无方禅师建幢于此,其患永息,今成平陆矣。予意此潭即天井水也。天井水亦曰龙陂,郦道元曰:“广圆二百余步,在灵溪东江堤内,水至渊深,有龙见于其中,故曰龙陂。以方隅求之,毫厘不失,亦可乐也。”   焕章言:“蜀中黄连蛇,乃近时新出之异药,流行尚未遍中土,医家犹不能尽知。此蛇产黄连地中,形甚小,惟食黄连花,土人取而阴干,性与连同而功什百。用时以水蒸之,水气成露者黄色作连气,一匙之水,胜黄连数钱。”予习闻之,而未经目见。昨在都门,吴侍御翼生自蜀中携来者,予亦未及索看。焕章处亦有一条,袭而藏之,苦不甚佳,以其形稍大耳。兹一寓目,他日举以示人,不为涂说矣。   焕章谈江陵形胜往迹,亦略知其概。云荆江西上有万人堤,最为险要,若掘此堤,则荆人皆鱼鳖矣。昔曾有人以此说进三桂,三桂惜此百万生灵而不用也,予为沈吟感叹者久之。   予以小时多事,手未肯认笔,故艰于拈弄。学者若欲笔墨成章,须一二年苦功,眠食于此,他日自能操纵如意,横视一世矣。若其中之提挈纲领,批隙道,予虽不能,而知之无有复过于予者矣。   近人文字,目中所见者,惟燕峰暨易堂耳。燕峰孤立,未见有与唱酬者;易堂文雅,邱邦士集,予未见。然当推躬为第一,莽苍浩瀚,有大气以举之,南宋以来,未之多见也。   涵斋言:大人托赖等奉旨至贵州审黎平府高冈土司金倒一案,即将黎平府知府张潋、城守副将侯奇立刻处斩,更有武弁三四员问绞,监候处决,盖大人已奉严旨而出也。总督范承勋降四级调用,巡抚卫既齐革职。覆旨后更命部议,卫既齐拟斩,奉旨著解来京更议。盖自三藩平后,今上于诸土司加意抚恤,以反平西之所为也。   汪杲叔,徽人,名关,字尹子,一字东阳。以篆刻游于娄东,得钱随手散尽,不事家人生产,终于玉峰。其学原本秦、汉,杂以宋、元章法,何雪渔而后,亦近代之杰出者。   张未园,名呈,嘉定人,黄陶先生之门人。未园稍丰于财,尝赍三百金,衣锦绣,泛舟金陵,收古书籍,满载而返。中流舟漏,以襟袖拭之,通身淋漓,漏犹不止,遂仰卧于漏所,以背抵之,舟得近岸,之而行。前辈风流,今犹溢人齿颊也。   再生和上,初名澄如,嘉定人。精修苦行,常食淡,刺血写经,因出血过多昏去,百日后复活,故易今号。昆邑之新漾江东,有长者王国良,丰于财,其子病瘵垂毙。长者入城完官税,日暮出城,以子故必欲抵舍,至江干为渡船所苦,遂露宿江浒,平明始得渡归,而子死久矣。长者恨子死不得一见也,遂发愿于新漾江造桥,以便往来之利涉。先出三百金,造木桥一座,又念不能经久,若石桥则非巨万不可。长者即披为僧,法号万圆,以募桥工自任。往见石奇和上,和上以其老而易之,曰:“若要石桥成,须是再生来。”长者归,鸠工经始,未办而卒。时再生在瑞光为化头,偶至昆山,有杜居士知其事,谓再生曰:“石桥之谶,是‘再生来’。今师法号适符此记,讵非桥工待师而成乎?”师遂发愿,以桥工为己任,初然一指,继然一指,桥工已就半矣。值康熙十四年吴中大水,时既诎于财,而谤言复沸,桥工几于中辍,盖渡船之人,恨桥成而废其业,故散布流言以阻之。再生遂抽刀于县前,断左臂,血流如注,起走数武,复回故处,血晕而仆。众善信延名医,以万金良药敷之,血止得不死。徐果亭知之,为募之于慕抚军暨县令,皆出赀倡首,而桥工次第告成,今惟石阑碑亭未完耳。呜呼!观和上之所为,知有众生耳,视丧其臂犹折槁枝也。今世之高谈性命、传佛心宗者,固不乏人,而争名竟利,有甚于贩夫屠沽,乃自以为真善知识矣,悲夫!   辛未春,予寓荐严寺中,狂风怒号,雨如覆盆。静坐无聊,无端忽念诸故人死已过半,今日之存者,如深秋败叶,零落萧条,天各一方,不能聚首。余已置身妻子兄弟之外,所恃以为性命者,惟朋友耳,乃所遇又复如此,斯泪亦不能为之堕,心亦不能为之哀矣。中年以来,苦多忘失,庚午孟夏,始有日记。又录《友谱》一帙,记丁卯入都以来之新相知,大都有三百余人。而丙寅以前、丙午以后所交四方之士,其间事关性情学问,振古今而轩天地,虽海枯石烂,精神不可磨灭。若夫杯酒言欢,意气推许,虽实繁有徒,亦记一不识十矣。每思追录存没诸友姓氏,录成一卷,置之座右,暇时偶一披阅,其性情意思之所在,历历见之目前,以代把晤。年来奔走风尘,略无宁晷,今雨窗独坐,无客无书,遂取笔研,游神往昔,见二十年来衮衮诸公,去来我前,如野马尘埃之奔驰于窗隙也。人人有此一种境界,但未一静观耳。尽一日心力,忆得三百余人,草录一纸,他日有触绪而来者,可以续入,亦非何、刘、沈、谢矣。   偶念《小雅。绵蛮》章,因念巢于深树,不过一枝,知止乎其所不知,至矣。吾将止于斯乎?进而观之,天人上下之间,未尝有一息之或止也。草木不止于地也,鸟兽不止于草木也,人不止于禽兽也,何也?草木若止于地,胡为乎脱(案脱原作说)甲而蒙芽也;鸟兽若止于草木,胡不树根于土,而走陆飞空也;人若止于禽兽,胡为乎不披毛而戴角也。由此观之,则天固不止于人矣。天之不止于人,犹气之不居于水下,而火之不伏于地中也。气居水下,必泡而起;火伏地中,必奋而出。天不止于地,故必学以求通也。圣人因是,故天池为鹏之所止,而王畿为民之所止也,至矣哉!《大学》之言曰:“止于至善。”噫!微至善,吾将谁止焉?   追忆往昔,念四十以来,惟学问一事,冷爰自知,余皆蜣螬耳。《语》云:“鉴于水,不若鉴于人。”予曰:“鉴于人,不若鉴于己也。”又曰:“前车之覆,后车之鉴。”予曰:“前步之踬,即后步之戒也。”取譬莫近于此矣。蘧伯玉行年五十,而知四十九年之非,未知今之所是者,非四十九年之非乎?虽然,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夫惟此一为无过之地,故曰:“五十以学易,可以无大过矣。”渊乎微乎,吾将语谁?   赵邻初言:无锡秦留仙之弟,号赤仙,有奴子七人。于甲子年,五人同谋,手刃其主,肢体零落,五人皆逃,一颠死于水中,一死于厕,余三人者,次第擒获。时值捕获法宝,闭城门者四日,而翠华北来。锡人凶惧,奉旨三人凌迟处死,刑毕,刑人之桩已拔置室中矣。其夜忽自起立,如人相杵而行舂者然,下筑于地,周行室中,五日夜而后仆。室中之砖,皆糜碎如粉,亦千古未有之大异也。抑五人之死皆冤乎?而实非冤。邻初言:“予闻之其甥,当必不缪也。”他日至梁溪,当询之秦雒生也。   邻初又言:秦赤仙有异相,性奇淫,弃其内而狎比顽童,故及于难,七人皆其所宠也。以千金买宝刀二,一挂床头,一置枕畔,时执以自舞,后奴即取此以弑其主焉。有女一人,聪慧绝伦,适陆氏,陆氏丰于财。其夫之文章书法、威仪言辞,皆妇自教之,才能为梁溪之冠云。   辛未之春,予至玉峰,诊立斋先生之脉,颇异于常时。盖立斋本六阳脉,加平人一倍有余,始得其平,少弱即病矣,今脉如常人而少弱,其病可知。惟左关一部独旺,其病在肝。余为之书一方,用乳金丹以调胸膈之血,二陈汤以豁其痰,钩藤以平其肝,黄连以清其热,朱砂、黑铅以队其逆,淡秋石以开其关,疾其有瘳乎?   立斋先生始患隔食,继复呕血,红黑相间,举家遑如也。余曰:“公肝脉独旺,食隔不下,皆此物为之祟。黑者瘀血,红者新血也,瘀者不可留,新者不可吐。”一日诸医の集,共议一方,平妥耳,用石斛、阿胶、丹参等。余窃意立斋久郁,肝脉不平,且见膈症,适又吐血,则其胸中必多瘀积,法当用升麻、红花,尽吐其胸中之瘀血,瘀尽自愈。否则用九蒸大黄为丸,徐徐服之,而愈少迟也。富贵人惟喜温补,闻用此等法必大惊异,虽卢扁当前,亦不听信,予亦无如之何也。   与吴修龄论业字之义,业乃钟磬箴上横木如锯齿者是也。   吴修龄先生论声音之道,颇为有见,深以守温字母、刘鉴门法为非。以二合翻切收尽诸法,立二十四条,以尽谐声之变,亦可谓振古人豪矣;然以二合为局狭门,乃实不知二合之奥理。以谐声通翻切,而立法太多,实无异于刘鉴。若取其书删之,附予音韵书后,亦可备中华翻切之一法。其言曰:“圣人言治平之道,必本之身;审声之士,顾可外其身以求用乎?作声有鼻、腭、喉、舌、齿、唇之六体,竭耳目以自审六体所作之声,可以纤微不混,其法有二,曰二合,曰翻切。二合乃佛法礻必密中事,字声之晦昧者,合两字之声为一声以显之,最为亲切,如多翁合成东字也。翻切大同而小异,翻之多者有二十余声,切声有二百之外。以摩荡之法行之,可得翻切千数,如多翻宗切登,翻翁切都,翻风切东字。二合如以父母求其人,必无第二;翻切如以兄弟求其人,或妻妾求其人,不能不多也。与二合同条而稍异者,又有切身之法,乃译场中所立。有东字乃可合多翁二字以显之;并无东字,将何以显?于是切身之法生焉。合二字之声以为声,即合二字之形以为字也,如丁也为<丁也>,丁可为<丁可>是也。翻切为震旦之法,颜之推以为三国时孙炎所作(见《王肃传》中);近日顾炎武以为《左传》之鞠穷为弓,句渎为,已是翻切,皆未穷源。《说文》万言,谐声者八千,其中自成声者十之一,余九皆以翻切得声者也。苟无翻切,字内但有二千字,何以周用?八干字中,谐本声、谐四声、谐翻声、谐切声辈,凡有二十四条,朗然可据,此岂先有字后立声乎?翻切必出于始制文字者形声一时所就耳。东汉为殇帝讳,改隆虑为林虑,隆林一翻故也。《周易兼义》及《洛诰释文》,皆言马、郑已有翻切,而未盛行;其曰孙炎,就所见者言之耳。炎书不传,而所立翻切之名,最为精当。昔人之丁颠寅言,虽未成书,翻法甚密。六朝人能通翻语,史册载之。唐高宗有通乾天穷之避。李阳冰云:”臬不从自得声,从劓,省也。‘德宗时有任饶调甜珍张药鉴之翻,皆灼然不谬,守温作字母三十有六,翻法遂坏。后人著述如林,皆醉以狂泉者也。又有言翻即切,切即翻者,夫既即一,多翁翁多皆可得东邪。天地即一,阴阳即一,人物皆废失矣。梓人作博子,先作长条,乃为方块。长条,翻也,切则截之为方块也,此岂有难解者,而愦愦至此乎?二合立体为本,翻切旁通为用,无二合则无以质翻切之错误。然二合本能生一切诸声,而不能自生其声,藉翻切以拶出之。又二合虽得一字之真声,而不旁通诸字,得翻切乃可旁通也。二合、翻切二法,犹有不能显之声,不得已而用四声、四呼、阴阳、切声四法以助之,十得八九,不知昔之居然自任者何故。二合、切身,佛家纲要,绝非僻书也,儒生不知;神珙、守温、清泉,佛弟子而茫然,诚不可解。平论昔人著述,孙忄面翻切虽不缜密,犹能传近似之声,有功斯道;四呼束于字母,破碎汨乱,而能显撮口字声;门法为字母四呼所夹束,进而愈穷,然其局狭音和,ウ合于二合、翻切;惟守温蠢尔一物,所立字母,一母兼三四翻之声,误杀后人,直当投溷者也。夫声发于形,不关心事;心有智愚,形无凡圣。《列子》云:“圣人废心而用形。’知此则牧竖之审声与孔孟等矣。又曰:”孙叔然翻切之书失传。“唐有孙忄面之《唐韵》,守温之三十六字母,何人之四呼,刘鉴之门法,余如司马君实、清泉、韩孝彦,著述纷然,要不出于四家。孙忄面不知翻经切纬之意,广收杂物,金矢一囊;四呼如盲人摸象,仅得一肢,以为全体,而所得者是真非赝;门法如唐肃、代之朝,行间非无李、郭,不能专任,使与七节度为等夷,令出多门,终至相州之败;至于守温,直是无知妄作,贻毒后人而已。”予谓先生之论局狭音和二门、二合、翻切之说,暨评论昔人,皆精微确当,有功声韵。先生亦尝自负夸予曰:“谐声之道,苍帝而后,直至小生,独是于二合之说,犹未能心知其事也。”先生虽发悟于华严字母,而《金刚顶大海陀罗尼》暨《涅十四首》,未尝寓目,于五天梵音、半满字学茫如也,二合之中,已不辨其多含,况三合以上乎?盖先生于天竺《陀罗尼》、太西蜡话、小西天梵书,暨天方、蒙古、女直诸书,皆未究心,其所为声韵者,特震旦一隅之学耳。若其合翻切于谐声,实发前人所未发,而列门过多,失同刘鉴,使苍帝本意如此,亦可云漫无纪纲者矣。   修龄有自著书三十余卷,纪流寇事甚详。半藏家塾,半在潘次耕处。   陈青来执贽于予,问为学之方,予言为学先须开拓其心胸,务令识见广阔,为第一义;次则于古今兴废、沿革、礼乐、兵农之故,一一淹贯,心知其事,庶不愧于读书;若夫寻章摘句,一技一能,所谓雕虫之技,壮夫耻为者也。   与青来言赵寒山草篆。予之恶草篆者,非恶寒山之草篆,恶今人之学寒山者耳。若寒山者,所谓从容于法度之中,故能变化于规矩之外。今人未尝一日从事于玉筋,执笔辄拟寒山,所谓学邯郸之步,未有不失其故者也。   人有不由楷法竟学章草者乎?无有也。篆籀何反不然邪?   辛未夏,诸商人闻江北旱蝗相继,争籴米而东,舳舻首尾相衔,蔽江而下,汉江之间,米价日增,而江南依然如故。利之所在,人争趋之,反贵为贱,翻贱成贵,甚矣。白圭、计然之术,不可不讲也。   姜西溟有端砚一方,长五寸,阔四寸,式制古朴,绝爱之,予昔亦甚赏鉴。近为顾华峰醉后使酒所碎,虽以胶漆附会之,非完璧也,西溟言及,气犹填塞胸臆也。西溟又言,旧有一砚,乃天然石子,十倍于此,乃为某人窃去。贫士一佳砚亦不易蓄,可怜哉。   余前阅《客座赘语》,标云“Т园居士撰”,皆记金陵事。余意Т园必金陵前辈也,问之黄予邰,果出顾陵初手。陵初本姓张,尊公讳国辅,嘉靖中甲科,官太守。陵初名起元,戊戌会元,鼎甲,有文名,故其书多可观。   南浔朱相公有《大事记》、《大政记》二书,旧已有版,庄氏因此以成《明史》,贾祸者也。更有《续大事记》三卷,皆逆案以来事。南浔与蒲州交好,蒲州当国时,一一录记,以成此书。更有《列传》数千纸,皆未流布。南浔之孙,与陶子师交好,已许借钞矣。《明史》又获此秘本,不啻贫儿忽发覆藏也。   顾景范家有书曰《三朝纪略》,纪泰昌、天启、崇祯也,未知出何人手,言记载甚详。   子师言诸省志书,多有纪其地之时事者,皆当采出以备参考。今《广东通志》后一卷,已经割出,余取而观之,果皆诸书之所未载者。年来郡县诸志,汗牛充栋,聚于东海,乃无一人能发此窍,遍为搜出。今已不及,可惜也。   西溟言家藏《宝晋斋帖》二十卷,甚佳。余向所见,只十卷耳,他日过甬东,当索观之。   黄子鸿有《元丰九域志》一部,乃毛斧季所藏善本,远胜传是楼者。   辛缵修《陕西统志》,余问以连昌宫故迹,亦不辨也。查之《通志》、《西安府志》,皆不见。余意其或在东京,更检《河南统志》,亦不见。问之景范,云在陕州,而《方舆纪要》不载,当必不谬耳。元朗言其尊人欲著“春秋八考”,一天文,二舆地,三职官,四世族,五礼,六乐,七兵,八刑,惟《舆地》、《世族》已经成书,后世之沿革皆备载。春秋八考,主意绝佳;若分类而求,尚不止此也。   向予见《楚辞听直》一书,能使灵均别开生面。每出一语,石破天惊,虽穿凿附会不少,然皆能发人神智,闽人黄文焕所著也。予意必予邰族人,询之果然,即赞玉之父,予邰之族兄也,前在淮阳,乃当面错过。予邰言:文焕字惟章,号坤五,名进士,明季流寓南都,鼎革后卒于浙中。所著之书,《听直》而外,有《陶诗析义》、《杜诗掣碧》、《批老庄史记》等书。   黄漳浦之囚于南都也,洪经略门人山东傅觐光为江宁同知,字对扬;与坤五友,奉命监视。漳浦问闽人之在江南者,觐光以坤五对。漳浦索宣纸百幅,草出闽入浙以来之诗文,以半寄坤五,半赠对扬;又画巨松一幅。后人刻其原书于池州,复有汇刻之于浙江者,名《大涤函书》,又合倪鸿宝、刘念台、陈卧子集为一部。   东山翁式金同一少年来会子师,曰路同文,名炜。询之,则路文贞之曾孙也。文贞名振飞,字见白,广平曲周人。明季,总督漕运于淮安。弘光朝,公奉太夫人避居吴,而南都已不守矣,遂卜居洞庭之东山。有家丁三百人,一方赖以保障,乡人至今德之。乙酉,思文即位于福州,召公为左都御史。丙戌三月,驾幸延平,公居守建宁,进太子太师武英殿大学士。八月,仙霞关陷,上苍皇西幸,命公以文渊阁印视师安关,公趋赴延平,遂与乘舆相失,航海走广州。广州复陷,依国姓于厦门,造隆武四年历,用文渊印颁行。戊子六月,永历御极于端州,手诏召公,公力疾赴命。三年己丑四月,道卒于顺德,享年六十,赠太傅,谥文贞,荫一子中书舍人。夫人王氏,守太夫人丧于吴,公之丧至自粤,一恸呕血,逾月遂不起,己亥十一月也,合葬于东山法海坞中。男三人,长中书舍人泽溥,字苏生;次中舍书人泽。淳,戊戌省墓卒;次泽浓,奉思文诏改名太平。孙五人,长玄龄,后改玄鼎,泽溥子也。同文乃玄鼎之孙云。   次宣言其昔年阻风江上,邂逅土人赵茂先者,因主其家。其所居地属镇江府,与焦山相值,名大港镇,有山曰瞿,半出江岸。其始乃宋艺祖之后,南渡后一人居此,后成巨族,今已二万余丁矣。有总祠一人,族长八人职之,举族人之聪明正直者四人为评事,复有职勾摄行杖之役者亦八人。祠有祠长,房有房长。族人有讼,不鸣之官而鸣之祠,评事议之,族长判之,行杖者决之,有干名教、犯伦理者缚而沈之江中以呈官,无不厌众心者。后有族人与他姓讦讼,族长请之于官,判决明允,官民皆服,后遂以为常。余尝谓圣人之治天下,自宗法始;宗法不立,民事日烦,天下不可得而治也。余别有专书论其事,今闻赵氏之风,益自信其不谬矣。茂先之父,魁梧奇伟,长七尺余,日饮酒四五十斤以为常,家赀八千金,以饮尽。自言终身曾有二更不饮酒,以病故耳。鼎革之后,常泛巨舟往来海上,曾遭风飘至一岛,阒无居人。见有石桥,壮丽瑰玮,桥上置一铜盘,径可二三丈,复有一亭,范铜为之。有人云名乘仙岛,桥乃秦始皇所筑以望安期生者,不知何据,当更考之。后又遇风,飘泊既久,时值昏黑,吹入一港中,而帆樯数丈,戛戛有声,若与物相触者,舟亦止而不行矣。迨明视之,舟在山岸石洞中,樯之有声者,石碍之也。其洞石下垂者,五色陆离,玲珑万状,水皆绀碧色,奇花异卉,遍满山谷,不可名目。后复往求之,不复见矣。   金陵人林六,牛仲云侄婿,玉工也。其人多巧思,工琢玉,言制珠之法甚精。碾车渠为珠形,置大蚌中,养之池内,久则成珠,但开蚌口法未得其要耳。旧法用碎珠为末,以乌菱角壳煎膏为丸,纳蚌腹中,久自成珠。此用车渠,较为胜之。   张东言:有盐城人韩震,字雷门,自言昌黎之后,能作一丈二尺大字。   邻初言:“余淡心所著有《汗青余语》,部帙甚广,皆记明末党局事。”此书当极力求之。   邻初诵修龄自序文一联云:“俞麋易尽,终磨海岛之头;侧理若穷,愿写彭城之背。”上联不审所出,晤修龄时问之。   武曾述闽抚张仪山义仆事。武曾向馆于仪山,故知之甚详。仪山有世仆李国华,待之厚,而朴素无异寒士家人。仪山有别业在绍兴,使往守之,与乡绅沈姓者同居。沈宦得罪于乡人,乡人毁其居,并及李氏,遂复归于闽。仪山罢官后,怜其忠,除其籍使为民,国华服役如故。乃将入都,使先于浦城具舟楫,州县官以其罢任,甚怠其事,国华忿曰:“主人数万之赀,皆为它人赔累,待人如此而获此报,天道焉在?且未出境,人已蔑之,余不忍见也。”遂四日不食,人劝之不应也,一夜,于首旌竿自缢而死。仪山至浦城,抚其尸,恸哭而殓之。予谓仪山之仆,贤于翟公之客矣。既脱籍为良民,方有飞鸟出笼、困鳞纵壑之乐,乃能舍其生以报主,以愧天下之负恩者,尤人情之所难也。相与感叹久之。   伊在言:“童西爽尝为予作画册二十八副,藏之久矣,昨闻其凶问,遽命装裱之。《广陵散》于今绝矣。”遂出二册以视予,幅幅精妙绝伦,惜尚无人题跋耳。犹忆丁卯春,予将北上,西爽为予作画屏一曲。予向苦图《本草》者不得其真,学者案图而索,茫如也,因谓先生曰:“予南归,取《本草》所载草木鱼虫,请先生图之,汇为一册,天下之伟观止此矣。”西爽亦慨然许之。予南归而西爽死矣,天也。   犹忆亡友王寅旭尝为予言《天元历理》一书,嗤其妄诞,且曰:“曾见有开方者自中心开至四面者乎?此千古未有之奇也。”后于朱座上见之,其纰缪实甚,真无知妄作也。   大东先生,松坪之祖,深有得于西学,曾译《几何体论》、《几何用法》、《小测全义》三书,皆世所未有者。《几何原本》有十二卷,徐玄扈所译者只前六卷耳,线则备矣,体未之及也。《原本》推论其理,作用全未之及。即《几何要法》四卷,刻之于崇祯历书者,只取有关于历者《大测》二卷,割圆八线之本也,若三角形、锐角、钝角诸测法,未之有也。余闻松坪有此三书,如获异宝。松坪许予已三年矣,当力索之。   与熊占论三礼,颇有入微语。其言曰:“出继之子,惟降弟兄姊妹之服,以《仪礼》为证,不当并降伯叔诸姑之服。知家礼之非,皆确当不易。”以所著译书及诸经论出以示予,予读其论《孟子》“决汝汉、排淮泗而注之江”,叹其能发古之所未发也。   熊占又论今人称庶祖母之非:经有明文曰“祖庶母”,置庶字于母上,以别于祖母也;若置庶字于祖上,是别庶祖于祖矣,天下安有所谓庶祖者哉?予闻而甚乐之,为之解颐。   西溟出《晋唐小楷》一册视予,则宋拓《乐毅论》、《破邪论》也。余见宋拓多矣,《破邪》推此本为第一,乃嘉定程孟阳所收藏者,孟阳、西溟皆有题跋。   孟阳题《乐毅论》云:“平生见《乐毅论》二善本,一为昆山张氏物,其一汪象武所藏,今在方季康家,后十三行《洛神赋》及《东方像赞》皆精妙。偶从都下购得此本,又兼《黄庭》、《曹娥》,可以乐之忘老矣。壬戌正月,偈老人书。”   孟阳题《破邪论》云:“小楷帖,世所传模而已,其筋骨神彩,非真旧本,遂无由见,以故识真者愈少。若唐书中《破邪论》,似此拓平生未一二见也。偈老人书。”   西溟跋云:“《乐毅论》是右军书付官奴者,正是王氏家法,故旧推楷书第一。予家藏宋拓宝晋斋所刻最善,此本差可伯仲。永兴《破邪论》亦旧本。此二帖皆程孟阳所收,程不以书名,其风流故足重也。”   又云:“右军之书《乐毅》,劲笔偏多,而婉丽不乏;永兴《破邪》,变为险峭,筋多肉少,此晋唐之分界也,若不善学之,便堕近来王雅宜一种恶道矣。此临池家所以贵于运腕,运腕得法,下笔自无枯蘖之病。隐人甲子清明第二日又识。”   西溟出手卷二,一明祝枝山《离骚经》墨迹,一宋拓定武本《兰亭》。枝山《离骚经》纯本章草,其结构转换多得之孙过庭《书谱》,西溟以为似《藏真》,闻余言深以为然。自始至终二千余言,无一笔溢出规矩之外,绝无平日狂怪怒张之态,非此卷几不识枝山本领矣。   允明自跋小楷佳绝。跋云:“东国纸,此佳品,其笔亦甚好,予有而失之,使用此写,不啻尚可观也。两美难合,《骚》中语亦世事人情。丙戌佚老堂记,六十七岁祝允明。”   王雅宜跋云:“山居雨雪,长林风吼,塞堇拥炉,纸窗明映,但闻竹树淅沥,寒鸟悲哀,茗┺时荐。展枝山翁《离骚经》,快读数次,真觉太古以前人也。壬辰仲冬廿又三日,雅宜道人王宠识。”   又一跋云:“予向藏祝京兆书法二卷,一用金粟笺书《古诗十九首》,用笔模大令;一为此卷,其运用处少有不同,要之皆本章草,诚临池之神品。伯兄{艹麋}令称赏之极,谨各藏其一,以志同好。乙未孟冬前二日,弟彦晖敬志。”   西溟跋云:“此书虽本章草,其结构之法,多得之《藏真》,余所见枝山《十九首》真迹,远不如此脱尽蹊径,独造天然。明一代书法,推枝山第一,此帖又枝山第一。乙丑六月,因暑展玩终卷,遂记之。”   其宋拓定武本《兰亭》卷,有高丽国库收藏印,前有唐萧翼僧辨才象。书非子昂,而印皆松雪,结构虽佳,其衣褶皆用细笔勾画,绝非文敏笔意。此卷本秦辛缵先世家藏,后有人以重价购求,献之成容若,而此本石刻则藏西溟家。西溟于成容若斋中见此卷言及,容若遂举以相赠。辛缵云:“松雪图后,尚有董宗伯跋一纸,不知何故割去。”予曰:“此不难解。割此真迹,装入他赝卷矣。”辛缵亦跋一纸,文甚长,后跋亦多,俱不及录矣。   王子秀言:“昔闻薄子珏曾制一镜,能返照桅竿斗中鸟雀,历历可数,凡物之在高在深,非有盖覆者,皆可照见。”余思之不能骤通其故。必于一处摄光返映,如蜃楼之现于海气中然,但其制器之方,尚大费思索耳。   许激云,枫江人,豪杰士。能诗,向与崔兔床辈往还,其人可知。在金陵与诸游侠同寓,有相士密语激云曰:“我观诸少年皆当过铁者也,公胡久与处耶?”激云不解所谓,曰:“头临白刃,非过铁而何?”激云惧而辞归。诸少年果皆朱光灿党,以此得免。过铁二字甚新奇。其《金陵诗》数联云:“端门有店堪沽酒,内殿无墙好种田。”又云:“耆老尽参新幕府,野人还避旧宫门。”又云:“若向西山问遗老,依稀只说旧吴宫。”又云:“南去妇轻鸾凤佩,北来人重虎狼皮。”又云:“自束弓刀看虎去,却惊车马载鼷来。”似此数联,中原老成尚不易得也,当觅其全帙读之。   顾匀滋,梁溪人,与其弟恒修、萧嘉猷、谭洪舟、黄斐然,武进章我仁、吴斗文,宜兴谢弼臣、蒋景文,靖江朱式屏辈,同究性命之学。匀滋、弼臣曾受学于宜兴汤世调先生。先生讳之珂,读高忠宪遗书,悟其微旨,潜修三十余年,人无知者,常州金廓明先生师事之。廓明别号匀斋,住靖江县。世调先生去世,匀滋辈遂以匀斋为师,讲东林之学,以默认天理为宗旨,主静存养为工夫,常结社静坐。宗夏于庚午中秋尝就之问学,稼躬亦与偕焉。匀滋为之结七日之期,教其默坐体认,宗夏恍惚有得,稼躬坐久成劳,因之致疾。自予南归,宗夏随予南北奔驰,曾无晷刻暇,前之所得,已成唐丧。匀滋迩日复于锡山建学舍一区,约诸同志共修静功。余谓匀滋正人杰也。当此时,士之为学者名闻耳,词章而外,不复有学,乃匀滋独能以身心性命之故,匀然自修,且能捐重赀筑学舍以待同人,诚斯世之祥麟威凤也。   娄胜功有侄,清初在李定国营中,曾至缅国哇哇城。余问以往事,及城中风土,恨其人愚懵,言之不甚了了。地多番僧精舍,满贮梵书贝叶;永明入缅,晋藩兵驻孟坑;其地人居,以板为之,上大下小,如桅竿之斗然。   康甲夫有恙,诸公子皆病<疒林>症,从者亦莫能兴,湖南人多此症。病<疒林>忌食鱼,并家人皆不得食鱼。病者不得见鱼,若犯忌则他日必复病;更忌韭,误食韭,他日必发九次,此理之不可解者。   揭昭仪曾客交趾,余问以其地之风土,云安南与交趾今分二国,安南王,今交趾之婿也。地产象,以象为陈;善火攻,交枪为天下最;然其人柔弱,不堪用也。又曰:“台湾地向有大肚、礼嘉二种番人,郑芝龙始开其地。后红毛国假于郑氏以开市,国姓以金门、厦门逼近内地,恐不能守,遂复取台湾以建国。”余今日始知台湾为芝龙所开,当更政之于杨涵斋也。   壬申夏,紫庭失马,适某处捕盗同知被盗,予笑曰:“司马失马,捕盗被盗。”   偶同紫庭考青绿出处。案《本草》有空青、曾青、绿青、扁青、石胆五条,予以法制炼之,皆可成精铜,几能乱金也。   空青,杨梅青也。《别录》云:“生益州山谷及越山有铜处。铜精薰则生空青,其腹中空,能化铜铁铅锡作金。”弘景曰:“越属益州,益州诸郡无复有,恐久不采之故也。今出铜官者色最鲜深,出始兴者勿如。凉州西平郡有空青山,亦甚多。”恭曰:“出铜处兼有诸青,但空青为难得,今出蔚州、兰州、宣州、梓州。宣州者最好,块段细,时有腹中空者;蔚州、兰州者片块大,色极深,无空腹者。”藏器曰:“铜之精华,大者即空绿,小者即空青也。”宗曰:“真宗尝诏取空青中有水者,久而方得。其杨梅青,信州穴山而取,极难得。”《庚辛玉册》云:“产上饶,似钟乳者佳,大片含紫色,有光彩;次出蜀严道及代北山,生金坎中,生生不已,为青为□丹。有如拳大及卵形者,中空有水如油,治盲立效。出铜坑者亦佳。又有杨梅青、石青,皆是一体,而气有精粗。”《造化指南》曰:“曾空二青,乃石绿之得道者,均谓之钅广。”李时珍曰:“方家以药涂铜物,生青,刮下,伪作空青者,终是铜青,非石绿之得道者也。”刘继庄曰:“予昔在杭,遇一满洲老人,双目皆蒙,药不能立时奏效。有货空青者,索价颇高,甚言其效,满洲人信之,酬以重价。将用之矣,始问之予,予曰:”此物生铜坑中,必铜精也。铜性能伐肝,有余之症,自无不愈。今公年老,而症俱虚,法当用温补之品,若用此,恐无益有损。‘闻予言,且信且疑,乃破青取水,先点右目,效则遂用之。一夜大痛无□,目睛爆碎,始悔不用予言,而犹赖予获全其左目也。后用养肝滋阴之剂,将及一载,左目复明,学者不可不知也。予有一法曰:假空青,用古镜一圆,以硇沙砒石等分为末,水调涂镜背上如钱,上以瓷碗覆之,埋入土中尺许,必在人走路之下。月余取起,则镜蚀成一窝,中包青绿水少许,用之与空青无异也,何必重价购求石中之水哉?余意此石以法制炼,得铜必多,然未之试也。“   曾青,《别录》曰:“生蜀中山谷及越。”普曰:“生蜀郡石山。其山有铜处,曾青出其阳,青者铜之精。”弘景曰:“今铜官无曾青,惟出始兴。”恭曰:“出蔚州者好,鄂州者次之。”时珍曰:“但出铜处,年古即生。形如黄连相缀,又如蚯蚓屎方楞,色深如波斯青黛,层层而生,打之如金声者为真。”《造化指南》云:“曾青生铜矿中,乃石绿之得道者。”刘继庄曰:“此物予未之见,盖亦石青类也。《造化指南》以此等为石绿之得道者,其言怪诞殊可笑,见之令人喷饭,而时珍亦为此言,何邪?”   绿青即石绿,亦曰大绿。《别录》曰:“生山之阴穴中。”颂曰:“《本》经次空青条上云:”生益州山谷及越山有铜处。‘此物当是生箕山之阴尔。今出韶州、信州。“时珍曰:”石绿生铜坑中,乃铜之祖气也,今人呼为大绿。“范成大《桂海志》云:”石绿,铜之苗也,出广西古江有铜处。生石中,质如石者名石绿。一种脆烂如碎土,名泥绿,品最下。“刘继庄曰:”石绿以法制炼,每两得铜五钱,如金。今丹家每以此诳人,不知此即取钅广法也。“   扁青即石青,一曰大青。《别录》云:“生朱崖山谷、武都、朱提。”弘景曰:“朱提音殊匙,在南海中。”普曰:“生蜀郡。”恭曰:“此即绿青也。朱崖以南及林邑、扶南舶上来者,形块如拳大;武昌者片块小,而色更佳;简州、梓州者形扁作片而色浅。”时珍曰:“苏恭言即绿青,非也,今之石青是矣,楚蜀诸处亦有之。而今货石青者,有天青、大青、西夷、回回青,种种不同,而回青尤贵。《本草》所载扁青、曾青、碧青、白青,皆其类耳。”刘继庄曰:“真老坑佛头青,以法制炼,每两可得真赤金二三钱,然真者不易得也。”   石胆即胆矾。《别录》云:“生秦州羌道山谷大石间,或羌里句青山。”恭曰:“此物出铜处有之,出蒲州虞乡县东亭谷窟及薛集窑中。”颂曰:“今惟信州铅山县有之,生于铜坑中,采得煎炼而成。又有自然生者,尤为珍贵。”李时珍曰:“石胆出蒲州山穴中,鸭嘴色者为上,出羌里者色少黑,次之,信州又次之。沈括《笔谈》载,铅山有苦泉流为涧,挹水熬之,则成胆矾。所熬之釜,久亦化为铜也。”刘继庄曰:“胆矾以水银制之成精铜,与石绿中所分者无异。若以分石绿法分之亦得,但甚少,此理予尚未究其微也。”   ●卷五湘江之源出粤西阳海山,入冰州与潇水合,入衡州与蒸水合,入沅州与沅水合。《寰宇志》称湘乡曰上湘,湘潭曰中湘,湘阴曰下湘。   癸酉正月十三日部议,议得原任总河靳辅疏:“山东东昌府通判原管十一州县卫河道,共计六百余里,道理绵长,不能分身兼顾。今查德州原设有管河州判一员,但德州河道,止于一十八里,诚可兼归州同带管。将此州判裁出,添入东昌府,改为下河通判,分辖德州一州二卫、恩县、夏津、武城、直隶之清河、故城八州县卫河道,驻札武城县。仍以现任通判改为上河通判,分辖聊城、唐邑、博平、临清、馆陶六州县河道,驻札郡城。又直隶河间府管河通判一员,专辖景州、吴桥等十一州县卫河道,绵长八百里;内天津同知,止于分催沧州、青县、静海并天津三卫、六州县卫之重空漕船,其修防疏浚之处不与焉。今应将景州、吴桥、东光、交河、南皮五州县河道,与夫重运回空漕船,旧责令通判修防、挑浚、催攒外,其沧州、青县、静海三州县,并天津三卫河道,与夫重空漕船,一并分与天津同知专管修防、挑浚、催亻赞。至青县河道二百余里,主簿一员,不能兼顾,应与该县兴济镇巡检分管料理。又直隶故城县河道,夹在山东武城、恩县二县之中;江南沛县河道,夹在山东鱼台、滕县二县之中。故城现隶河间府管河通判专辖,远住泊头;沛县现属徐州同知专辖,远住徐州,俱不能兼顾,应照直隶清河县例,将故城改隶山东东昌府下河通判兼辖,将沛县改隶山东伽河通判兼辖。至凡有河道州县,俱有管河丞簿以专司之,今山东博平一县,直隶之香河、南皮、吴桥、故城、清河五县,俱无专员,乃系典史带管。夫典史有城社捕盗之责,不能兼管河道。查邻近城僻之县,可以不设县丞,并有丞簿兼设之县,如山东之冠县,直隶之魏县、南乐、清丰、东明、元城、滑县等县,俱可通融裁并。应将冠县之丞裁去,改为博平县管河县丞;将魏县之县丞裁去,改为吴桥县管河县丞;将南乐县之丞裁去,改为故城县管河县丞;将清丰县之丞裁去,改为清河县管河县丞。再查大名府元城、滑县,各有县丞、主簿两员,应将元城县主簿裁去,改为香河县管河主簿;将滑县主簿裁去,改为南皮县管河主簿;所遗元城、滑县卫河河道,并长垣县新泾黄河徙至境内创筑堤工,俱应归并各县之丞。又大名县亦有卫河,并无专员,应将东明县县丞裁去,改为大名县卫河县丞,专管而责成之,并内黄、县二县管河县丞,俱令大名府通判管辖。至于河南丹、卫两河,每年春夏之交,资其东流清运,而修武、汤阴二县,并无专设河员。应将尉氏县县丞裁去,改为修武县丹河县丞,并河南武涉县管河县丞,令怀庆府通判管辖;再将永城县之丞裁去,改为汤阴县卫河县丞。又安阳县恒水流入卫河济运,令该县县丞专营疏浚,一并交与彰德府通判管辖。又卫辉府汲县、新乡、获嘉、淇县管河县丞,辉县管河主簿,相应交与该府通判管辖。再江南扬州府管河通判,管辖高、宝、江、仪四州县之运河,事务颇烦;更兼兴、泰、如、通四州县之下河,地方辽阔,一员不能兼顾。且下河已设立运河减水坝,且又建闸疏通一切沟洫渠堰,不必专员,岂可置之不问?应将下河兴、秦、如、通并范公堤、串场河等处,分与扬州府管粮通判兼管,移驻泰州。幅员甚广,州判一员,亦难综理,应与该州州同酌量分管,以期无误。若夫如皋县亦无管河专员,查泰兴县僻处空间,亦应将县丞裁去,改为如皋县管河县丞。其通判兴化、盐城、海州四州县河道,俱应责成该县州州同、州判、县丞管理,而令庙湾同知兼辖等因,具题前来。查通判、县丞、主簿,俱各因事设立之员,倘若更调各官职务以致废弛,亦未可定。且黄、运两河俱设专员责成分管,已经年久,若照所题更调,事属繁多,相应无庸议。奉旨管河官员分调调立之处,俱照该督题行。”   颜乃来堂联云:“明哲保身,醉月高风杯在手;大夫告老,餐霞旧德杖于朝。”又云:“性不因人热,情能到处流。”亦佳。   康熙二十七年平武昌塘报:“六月二十四日,湖广提督徐治都督兵驰抵金口,初遇贼,击败之,随广发牌谕,招携逆党。二十八日,据陷逆抚标把总沈朝相等五人密款称,夏包子于五月二十二日密纠裁兵,乘各官上抚院衙门,蜂拥擒绑胁从,拨随逆总兵杨兆先统驻蒲圻,共一千四百余名,约期进剿,请为内应。臣思我兵已捣逆贼肘腋,咸、蒲二邑,关系岳、常一带要害,随给谕密授机宜,属期速行。去后,于七月初二日,朝相等擒杨兆先,并先兵九百余名投降,其父母妻子俱被杀﹃。自六月二十四夜击败之后,夏逢龙窥我兵单,私回武昌,起发战船,悉兵赴金口,又密期杨兆先七月初二日抄我后路,合兵齐犯。臣军前止有本标官兵二千余员名,偏抚标兵三百,辰协水师六百,衡协二百,岳州洞庭共二百余员名。令由岳州一路前进蒲圻,恢复咸宁县。余宝庆等营尚未调到,倏闻此信,惟戒严以待。至初二日,逆兵水路之船只泊金口龙床矶下达磨亭边,陆路伪兵扑我营盘,密布山头,施放枪炮,自辰至酉,揣知蒲城已经投诚,于戌刻各处齐发,喊声震天,攻近各营,被我兵枪炮弓矢击死甚众。初三、初四,彼此对放枪炮。初五日午刻,乘北风顺便,又发沙船战船三十余只,由北岸而上,顺风放下,施放大炮,陆路大肆猖獗。见我官兵船只抢风上迎,水陆严整,不敢亲迎,又将船只忽拢矶下,船兵上岸,齐力攻我营盘。臣督率兵将,登墙迎敌,杀死逆副将、大小首领官数十员,逆兵不计其数,天晚方收兵。停未寸晷,又复攻犯各营,直至初六,昼夜截杀,枪炮之声闻四野。又初七日初更时分,乘暴风天黑,大队齐犯,我兵冲敌数阵,击退回巢。见今攻打不休,前后接战六昼夜,官兵不能刻停,臣损赀赏赍,人人思奋,虽极劳而未见甚疲。臣思此项叛兵,见臣深入肘腋,拚命迎敌,以求逃遁,乃敢如此大胆,公然四犯。且思在城从叛原兵无几,何以有如此之多?审据拿获逆兵供称,在城兵丁,除抚标几百名已投诚外,原兵不过三千,兼招来裁兵三四千,以及招募无赖等,合二万多人;今来金口者,有老本兵三千多人,夹挟新募水陆共八千多人等语。臣查此会接战,若非抚标官兵擒获逆首投献,则我有首尾之劳矣云云。”   “逆以各路汉满官兵船只尚未逼近,惟臣驻札金口,扼彼咽喉,势所必争,是以自七月初二日起,今止,旬有余日,昼夜未曾停刻。臣惟亲列行伍,鼓励官兵,水陆督战,逆被枪炮矢石击死甚众,我兵伤亡无多。岂逆于十三日五鼓,陆路站队架梁,直迫我营;水路乘驾战沙船四十余只,顺风前来,施放枪炮,意谓我疲,若水陆拚命一战,以为死中求生之策。臣随将本标辰协、衡协等营,水陆俱分二股。其陆路令一股出营站梁逆杀,一股暗伏栅内,施放枪炮矢石;水路船兵一股抢风上逆,遏来势以便下压,一股静泊江岸,密排枪炮矢石,更番迭出,联络水陆。自五鼓鏖战至酉,逆首施放号烟,陆路约有三千余众,一齐奔我木栅,被我枪炮矢石打死、跌落陷坑甚众;余逆奔溃,被我站梁官兵掩杀回巢。其水路兵扑我泊岸船,被炮子击入逆船中火药桶内,烧逆沙船二只,沈四只,逆众大败。”   “逆自十三日败后,复调存省兵万余,于十五日黎明,乘北风大起,驾沙船四十余只,夏包子亲领,直至纱帽山对江鲤鱼料地方拢岸。臣知其牵制官兵前去抵敌,乘虚攻我大营狡谋。臣密调中军前去,会合彼处驻营衡协都司剿杀,去后移时,上游烟起,贼船下奔。臣指挥沿岸及先锋营开放战船枪炮,打坏沙船二只,淹死逆兵五百余名。该将驰至杨都司营,会同密商,案兵休息,俟逆船兵尽数上岸,以便一鼓追擒,贼果移兵扛抬挡枪,率逆众布作方阵,以为冲我营盘之势。值大风猛雨,乘彼安置未定,我兵齐力一拥,推毁挡枪,平踏贼营,枪炮弓矢击死逆兵七百余人,赶落水中淹死八百余名,活擒伪总兵一员,众官二十余员,兵三百余名。夏包子奔命上船,官兵追赶去讫。臣以贼胆已丧,亲率水陆官兵,合力齐攻,昼夜不休,奋勇夺彼山梁。贼众如山崩海泻,奔溃上船,于十六日夜半,水陆逃遁去讫,至三十里外聚住。夏逢龙十六日带残兵数百,连夜逃回武昌,不得入城。十七日至黄冈县,被民擒赴振武将军瓦代军前磔死,随从止三人。十八日伪中军总兵胡耀乾等杀妖僧伪军师大员,赴军前投诚。武昌平。”   张耕烟,嘉兴人,南江川县知县,伪周时教授诸世子。   阚鹤滩,江川人,进士,出家为道士,被征。其师兄临江贡生,于云龙山出家。   四川狱囚黄金玉,安酋之乱,执兵扦贼,守囹圄而不去。   程兼,字抑若,号樵髯,黄山人。家繁昌,有《峨溪外谱》,尤悔庵为之序。   雷如,满州人,长沙守备,郑司直尝授以兵书。夏逢龙之变,鲤鱼料有功,徐提督荐之,今为贵州黎平府副将。   李希膺,字雪村,平西时儒将也,与韩非有齐名。   周少参、陈海槐,广东蜡丸皆此二家所制。周卖中土,陈主外夷。   张靖逆幕客宋适之,娄子柔极言其人,今出家于华山为道士。   施雄山,陇州人,在秦州围城说伪监道马□投诚者。技勇绝人,不可一世,翰墨杂艺无不通,惟以傲物不合于人,今出家矣。汪天倩友也。   嘉定四先生,乃程嘉燧孟阳、李流芳长蘅、娄坚子柔、唐时升叔达也。孟阳号松圆。   衡阳邹统鲁,字近野,与王而农先生同登壬午贤书。   江出岷山,其源自西羌万山来,至嘉州而沫水自州合大渡河、穿边界千山以合之,至叙州而马湖江会之,又十五里而南广江会之,至泸州而内江又自资、简会之,自涪州而黔江合南番诸水会之,至万县而开江水自开、达等州会之,然后总而入峡。是江自峡而西,受大水凡八:及出峡而下岳阳,则洞庭湖所受南北诸水也;又自是而下鄂渚,则会之者汉口与兴元诸水也;又自是而下黄州东四十里,则会之者巴河也;又自是而下九江,则会之者彭蠡,今名鄱阳湖,所受江东西诸郡水也;又自是而下则皖水所受淮西诸水也,然后总而入海。是以自峡而东,又受大水凡五。略计天下之水,会于江者居天下之半,其名称之大而可考者,凡十有三焉。   洪武二十六年正月,升莱州府胶水县为平度州,以潍州为潍县,并昌邑县隶之。   《孤树裒谈》,闽人赵可与著。   黄性震,字静庵,漳浦道士,为郑氏百夫长,投诚后为千夫长。在姚总督麾下,以招刘国轩说姚,姚命往探,得其肯綮,顾假□以间之,为《致国轩书》,误遗台湾,遂有疑,因说国轩来投诚。   汉阳府,魏晋末为沔口重镇,盖汉水入口处,屈完谓楚汉水以为池,虽众无所用之。魏初定荆州,屯沔阳,复移夏口。晋陶侃为荆州刺史,镇沔口。宋绍兴中,贼成留汉上经营襄邓,赵元镇上疏,乞下湖北帅司提备贼情是也。至长江之险,与武昌共为门户,曰大别山。三国吴之所守者,禹功矶也,矶之旁为铁门关,古置戍守,商舶鳞集,外屏,则今之汉口。而蔡店、沌口(音撰)、新滩、百人矶,亦皆要害,至刘家隔居汉、沔之间,湖泊辽旷,萑苇丛密,盗逆窜匿之区。明正德间,邱仁、杨清倡乱于汉川之同冢,啸聚万人,立寨沔阳之麻阳,伪称大王。台臣奏闻,以右布政司陈镐、副使蒋率汉土兵擒之。嘉靖间,汉川风门河一带上下数百里,群盗出没,截掠商贾,知县昌应会率兵捕之,盗拒战,割应会左耳去。隆庆元年,群盗白昼入刘家隔市镇,杀捕盗人役,解其支体,地方团保不敢窥。其猖獗如此,皆防御当严之地也。   晋宋间佛学初行,其徒犹未有尊称,通曰道人,其姓则皆所从授学者,如支遁本姓关,学于支谦为支;帛道猷本姓冯,学于帛尸黎密为帛是也。至道安始言佛氏释迦,今为释子,宜从释氏,乃请皆姓释,世以释举佛者,犹言杨、墨、申、韩。今以为称者,自不知其为姓也。贫道,亦是当时仪制定以自名之辞,不得不称者。疑示尊礼许其不名云耳,今乃反以名相呼而不讳,盖自唐已然,而贫道之言废矣。   颜鲁公《吴兴地记》:“乌程县境有颛顼冢。《图经》曰:”晋初,衡山见颛顼冢,有营丘图。‘衡山在州之东南,《春秋传》所谓楚子伐吴克鸠兹至衡山者是也,今谓之衡山。或疑颛顼都帝丘,今濮州是,无缘冢在此。古今传流,虽不可尽信,然舜葬苍梧、禹葬会稽,何必其都耶?今州之西南有杼山,亦隶乌程,其旁有夏驾山王屯阝,相传以为夏杼巡狩所至。杼,夏之七王也。禹葬会稽,则杼之至此,固无足怪。庸俗之言,未可谓全无据也。越王句践,本禹之后,盖吴越在夏皆中国地,其后习于用夷,故商周之间,变而为夷,岂真夷狄也哉?六合之大,自开辟以来,迭为华夷,不知其几变,如幽燕故壤,沦陷不满二百年,已不复名为中国矣。而闽、广、陇、蜀列为郡县者,亦安知秦汉之间皆夷狄耶?“   常德万人杰,其父伪周时守备。后因安插归常德,以贩木在武昌。适夏逢龙之变,授以伪总兵札,并以伪空数十通,银数千金,令归常德招来诱煽。后武昌平,人杰伏诛。   李登、周、沈约、陆词之书及《唐韵》,今皆绝传。《宋韵》屡易,皆一东二冬三钟者也,最后为平水韵。夫切为源,韵为流,源密流疏,源分流合,今欲为其密者分者,岂可不遵疏者合者乎?度曲须知,亦有见于谐声之道。为韵所束,遂致支离破碎,岂可蹈其覆辙耶?   汪涯,字万顷,汉阳人。贾似道为宣抚时,请为客。元世祖围武昌,似道乞和,师退,当作露布献功,涯目曰:“啖以利而退其师,又儿弄主上,何露布为?”似道怒,挝杀之。其母闻之曰:“汝以直死,我则不辱,可以下报先君矣。”亦自沈。涯有《江帆诗》及《采石独酌》之咏。《江帆诗》:“江帆去去可肠断,千古万古越王台。扫风黄叶晚风定,□□飞尽碧鸟回。平生无成作笔研,万事不理问樽。年年看梅今白首,已矣英雄留七哀。”《采石独酌诗》云:“欲落不落月在手,百年几何持钓纶。不知春色万象表,绿烟漠漠入江滨。天翻地覆有今夕,酒醒诗成无可人。向来谈笑今黄土,堕泪未了鸡司晨。”   天童《悟赴黄蘖请上堂》云:“双叶扁舟泛海中,乘风来往福城东。洪波浩渺无余事,只作抛纶掷钓翁。”   金粟费隐,讳通容,闽之福清县人。《唱水岩诗》云:“岩上草色肥,岩下水流急。策杖上岩头,空山人独立。”   吴畅春,字梅初,汉阳人。崇祯八年,以吏员为潜山县天堂寨巡检。时流贼自河南东,蔓延安、庐、黄、麻间,畅春谓天堂虽小镇,而北扼舒、六,西连英、霍,南包桐、太,势为贼所必争,苟或飘忽突据,且震惊江、皖矣。造器械,积糗粮,募勇敢,练乡兵,结死士,据岩险,誓书衣裾,有“誓死报国,负盟天诛”之语。史阁部可法方备兵安庆,心知畅春贤,驰札相慰劳,且曰:“贼氛未殄,主上焦劳,凡为臣子,皆当枕戈饮血,共奋同仇。官有崇卑,忠义无两。”畅春益感激自命矣。是年十月,贼来犯乾坎,畅春督兵拒之,身中二矢,斗愈疾。贼欲走金钟潭,闻路已先断,始大惧宵遁。乃于明年二月,焚掠英山,以渐近天堂寨。畅春结草千束,深夜举火为疑兵,贼复惊退。可法又致手书,以寇虽退而必来,新谷既登,正宜预备,且深嘉畅春积粮守险,语谆谆如家人。畅春太息曰:“此一腔血为知己者洒矣!”又逾年丁丑正月,劲贼十余万漫入至槎水龙潭,畅春用炮弩力战却之。贼更从幡羊岭捣查林河,畅春再战再捷,相持至二月壬午,侦者来言,贼仅七八十骑,可破也。畅春奋往,遇贼于埭口,斩首十七级,然已堕贼围中矣。丁亥,贼伪以百人诱战,畅春穷追至梅家寨,伏兵四起夹击,我师且尽,畅春犹力斗久之,手刃数贼,力屈被执。贼且逼降,畅春大骂,不屈而死。因南蹂太湖,守备赵荫亦死之。可法闻报,深加悼惜,以其事白应天巡案御史张萱,萱为请议于朝,命兵部查议,于是尚书杨嗣昌等奏曰:“赵荫以加衔守备领新兵三百人,去太湖九十里,战于鸡飞滩,势穷身陷,怒贼自亡,居然壮夫之概也。畅春以卑卑末职,练乡勇当贼者两年,著奇功挫贼者七次,死于梅家寨。报国勒铭,征裳遗墨,凛凛烈士之风也。盖自有贼患以来,文武大吏中,愧此两人者多矣。当武宗、世宗之时,知县段豸、王铁、唐一岑,头目钟富等,俱以流贼倭寇战亡恤录。今宜赠赵荫怀远将军,褒畅春本身三等,赠迪功郎安庆府经历,荫一子世袭外卫所镇抚,仍入祠潜山太湖名宦,以慰忠魂。”而畅春子诸生卿,请于宛城刘太史若宰,为作《吴梅初传》。   《史记。伯夷传》所谓“青云之士”者,谓圣贤立言传世者附青云则伯夷、颜渊是也。后世谓登仕路曰青云,谬矣。《京房易传》云:“青云所覆,其下有贤人隐。”《续逸民传》:“嵇康有青云之志。”《南史》:“陶弘景年四五岁,曰:”仰青云,观白日,不为远矣。‘“梁衡阳王钧谓孔稚圭曰:”形入紫闼,而意在青云。“又袁彖《赠隐士庾易诗》曰:”白日清明,青云辽亮。昔闻巢许,今睹台尚。“阮籍诗:”抗身青云中,网罗孰能施。“李太白诗:”猎客张兔床,不能挂龙虎。所以青云人,高歌在岩谷。“合而观之,青云岂仕进之谓乎?自宋人用青云字于登科诗中,遂误,至今不改。   《史记》载尧舜皆黄帝后,今试考其相传世系,则尧之二女,乃舜高祖辈矣,以之作配,渎伦甚矣。案黄帝二十五子,得姓者十四人,为十二姓:姬、祁、酉、己、滕、臧、任、荀、僖、吉、、依是也。然尧姓伊祁,而舜之姚氏,不在十二姓之列,非同姓可知矣。且年命修短,不甚相远也,黄帝至尧止四世,至舜已八世。盖皆缘秦人焚书,太史公得书不多,故有此等谬误耳。   《方言》:“凡葬无坟者谓之墓,有坟者谓之茔。”《檀弓》:“古者墓而不坟。”是,邯郸淳《曹娥碑》“丘墓起坟”,盖言丘其平墓而为高坟也。后世以坟墓浑而为一,遂疑其重复,改为“立墓起坟”,非也。   《左传》:“楚成得臣与晋文公遇,曰:”请与君之士戏。‘“戏者,兵也,三军之号戏下者是也,若曰以兵相见云耳。林尧叟谓得臣轻用民命,便解作戏弄之戏,学者习而不察,以为实然。夫得臣亦英雄,岂有此失,真千古不白之冤。杜征南不下一字,盖已得其解矣,否则左邱明能无扼腕!   世传西施随范蠡去,不见所出,只杜牧之诗,有“西子下姑苏,一舸逐鸱夷”之句,而附会之耳。案《墨子》曰:“吴起之裂,其功也;西施之沈,其美也。”此吴亡后西施亦死于水,不从范蠡之证。墨子去吴越之世甚近,所言得其真,然犹恐别有见。后检《修文御览》,见《吴越春秋。逸篇》云:“吴亡后,越浮西施于江,令随鸱夷以终。”乃知此事正与墨子合,杜牧之未审也。盖吴既灭,即沈西施于江。浮者,沈也,反言之也。随鸱夷者,子胥之谮死,西施有力焉。胥死,盛以鸱夷,今沈西施,所以报子胥之忠,故云随鸱夷以终。范蠡去越,亦号鸱夷子皮,牧之遂以子胥鸱夷为范蠡鸱夷,乃堕后人于疑网之中。   今三年一乡试,谓之大比,不知其语不侔也。《礼记。小司徒》:“三年则大比,使天下简阅名数财物。”岂是校士。   俗云:“夏至有风三伏热,重阳无雨一冬晴。”验之殊不然。及阅《感精符》云:“夏至酉逢三伏热,重阳戊遇一冬晴。”乃知俗说之误。   周室卜年八百。始武王己卯,终赧王乙巳,凡八百六十七年,而孟子曰“七百有余岁”。夫孟子生定王三十七年,终赧王一十六年,当其时宜云八百岁,而云七百岁,何与?因孟子杂考他书,知为七百而非八百,后人误增周历一周,无疑也。汉皇甫谧曰:“武王即位在乙酉。”与所称己卯,相去六年,予谓从乙酉为是。商汤之后,外丙二年,仲壬四年,《孟子》亦有明文,而纪商者失之。武王之误六年,疑即失纪六年与□归商者也。昭王南征不返,实二十五年,而云五十一年,则又误二十六年矣。厉王以二十三年出奔,二相共和听政,凡十四年。王崩,乃立太子,统厉王凡三十七年,共和十四年已在其中,世传在厉王三十七年之外,宣王四十六年之前,则又误十四年矣。由数端而推之,孟子所云七百余岁,信不诬也。   《禹贡》曰:“既修太原。”修者,因其功而修之也。后世功禹而忘鲧,是执于成败之见耳。案北方尚有鲧堤,城郭亦始于鲧,当时备水而作,至今因之,鲧之功德信远。然后知舜不宗瞽瞍,而禹独宗鲧,鲧诚有可郊之理也。   天王天皇考。 天王道悟,法嗣马祖,所出龙潭崇信,信出德山宣鉴,鉴出雪峰义存、岩头全{大岁}。其云门、法眼二宗,实乃天王之系也。有宋景德年间,吴僧道源条集《传灯》,未识从上碑版,谬收龙潭系于天皇之下,云门、法眼,相随而去,是故混淆之始。由于道源,百世而下,竞起而争,亦始于《传灯》也。张无尽公窃尝疑之,雪峰、迅速,当出马祖,后得达观颖公所获节度使邱玄素所撰《天王塔铭》,始知雪峰为马祖五世孙。无尽眼目,择法验人,果不谬矣。诸家辩论,代有其人,奈何久假,一期难归,此径山容和上《五灯严统》之所为作也。然辨而不能清者,已有《景德传灯录》矣;不辨而自清者,已有唐之侍郎归登所制《南岳让碑》:“列法孙天王道悟。”圭峰《答相国裴公宗趣状》:“马祖之嗣,首曰江陵道悟。”权德舆所撰《马祖塔铭》:“弟子十一人,道悟在焉。”历代帝王稽古略引载天王,详而且明。宋有《佛国续灯》,叙明雪窦重显为马祖九世孙;吕夏卿《铭雪窦显之塔》,亦系马祖九世孙;觉范《林间录》辨天王;拱辰《祖源通要》,乃载天王于马祖之下;大川《五灯会元》辨清天王;晦岩《人天眼目五家宗派序》,亦博论天王;云壑《心灯》并续天王。元有《念常佛祖通纪》,载入《天王碑铭》,现载《北藏我字函》中。明有《少秋联芳碑记》,原载天王于马祖之派;《汝稷指月录》亦载天王;黎眉《教外别传》,天王系于马祖之统;天童《直说》明析天王;虎岩《传灯世谱编》正天王;吴定氏之《定祖图》,亦收天王归于马祖之谱;大兴善寺《一花五叶之图》,云门、法眼,详于天王;王谷《正名录》,备悉天王之由。或谓传史无玄素之名,殊不知宋儒避国讳,玄素为元素。欧阳□贬夷陵令,尝集《神女庙诗》,李吉甫一首、邱元素一首,贞元十四年石刻黄牛峡下,夔州巫山界石刻亦然,可考也。   东汉严光本姓庄,因避显宗讳,遂称严氏。范晔作史,不究其由,遽曰严光,其台滩俱以严称。又如苏州因吴杀子胥投之江中,后人怜而立祠山上,人亦称为胥台也。吴灭,人又称为孤胥山,言独胥山在耳。奈何吴人称胥为苏,讹孤为姑,后隋平陈,因山名遂更为苏州。   《风》曰:“无衣无褐。”郑氏云:“褐,毛布也。”此说非是。褐乃编絮短衣,不黄不皂,贱者之服,非毛布也。孟子曰:“若刺褐夫。”以褐夫对万乘,亦言贵贱之殊耳。郑氏误以褐为,遂云“褐,毛布也。”不知褐字从衣,字从毛,乃今之斜,价贵于苎麻多矣,岂贱者服乎?   《左传》:“辅车相依。”林注:“辅,颊辅。车,牙车。人颊骨似车辅,故曰辅车;左右相持,故曰相依。”唐韩文公诗云:“近者尤衰惫。”左车第一牙无故脱去,今人不知,直以为辅车。若诗无弃尔辅之义,则“唇亡”一句,何所附丽乎?   《易。讼卦》曰:“讼,上刚下险,险而健。讼,健字句,如此之彖有八。讼之外,蒙、豫、随、蛊、恒、解、井,皆于卦名上截句。”童蒙初学时,塾师点句混上,遂以健讼相连,今日顽民好讼者曰健讼,殊为大谬。   《离骚注》:“皇览揆予初度兮,肇锡予以嘉名。初度,犹言初节也。古者子生三月,父命之名,谓命名之初节,非谓生也。”今自小至壮至老,但遇生辰,辄云初度,是期颐皆三月时矣,岂不大谬(瑚案,先师尝曰:“初度,谓初生之时日,尚未离初度也。”)!   今人呼私印为图书,非也。古者图画书籍,皆有印记,后以印记为图书,正如竖碑于某处,必有记铭,后遂以碑为文章之名耳。日久相沿,恬不知怪,惜无有正之者。   自厦门至澎湖七更,自澎湖至台湾五更,凡十有二更。   海舶上司罗盘者曰伙长。置一龛,下铺细砂,安盘于上,取平,周回置灯,伙长昼夜视之,较之以刻漏而定方向焉。其水之浅深,泥之颜色臭味,皆知之,验之毛发不爽。一见山,则事在舵工,伙长之任卸矣。   台湾土蛮,男子皆赘妇家,而从其姓氏,故族贵女而贱男。向也男女皆无衣裳,今女亦以布缠身矣。今台湾已立学塾,乡试必举一人。   台湾惟有一城,乃红毛国所筑者,临海畔,俗呼红毛城,郑氏向居之。今台湾府治,不在此城内。   台湾知府蒋集公家人翁总管,于康熙二十三年自台湾归,过澎湖遭风折舵,急安橹,橹亦折,遂斫去其桅,割断篷索。舟中惟本锭四具,以缆沈之海中,随风浪飘泊,任其所之耳,凡二十八日。水久竭矣,舟中二百余人渴死者四分之一,死者之尸,以毡裹之,从水门投海中,巨鱼日俟其下,随取吞之,惨甚矣。后至一处,见竹木葱葱,知有地矣,然未见其人,随放铳炮以惊之。久之有象四十余骑,自丛篁中出,其人言语不通,画沙为字则可识,盖安南国界也。既登岸,则以兵围之。食以鱼饭,馆之茅屋中,奏闻国主,然后具舟送至琼州界。   人初入海舶,必晕眩呕吐,久亦安之矣。迨震荡既久,初登平地,反昏瞀摇颤,行则颠仆。甚矣惯习之能移人也,能不慎哉?   杨雄《甘泉赋》:“属堪舆以壁垒兮。”《说文》:“堪舆,天地之神也。”今称地师为堪舆,非是。   《金刚三昧经》,失译人名,附《北凉录》。案梁慧皎撰《道安传》有云:“自汉魏迄晋,经来实多,而传译之师,不言其名,后学追究,莫知年代。安乃总集名目,表其时人,诠品新旧,撰为经录,众经有据,实由其功。”又隋朝费长房(汉亦有费长房,地仙也),先为沙门,周武沙汰反俗。隋兴,文帝诏为翻经学士。开皇十七年,进《历代三宝录》十五卷,于中载《金刚三昧经》,是梁僧佑新集道安《凉土异经》,而目录中为失译源,今还附《人凉世》。又如《三慧经》等,皆标“僧佑录安公《凉土异经》”。今附《北凉录》云:“考安师入灭于晋孝武大元十年乙酉。明年丙戌,吕光称后凉。又越十五年辛丑,沮渠蒙逊始称北凉。”今据《入凉世》,应是凉州张氏称国时,非必北凉也。又《三宝记》载苻秦道安亦尝译经二十四部。况称“僧佑新集道安《凉土异经》”,或即道安法师之所译与?   又案,《金刚三昧经》有新罗国元晓法师疏。考宋赞宁《高僧传》载,元晓国师新罗国人,初与义湘法师发心航海求法,至唐州,抵暮遭雨,宿于土龛间,乃古冢骸骨旁也。已而致疑,恍然悟三界惟心之旨,即还国中,著《华严疏大弘员顿教义》。一日,新罗国王因夫人脑瘿痈肿,巫言应往大国求药,王即遣使渡海。舟行将半,龙王邀入宫中,曰:“有《三昧金刚经》,乃二觉圆通示菩萨行也。今托夫人之病,为增上缘,令持此经至彼流布。”又云:“汝去上白国王,当请元晓法师造疏讲演,夫人之疾自愈。”使还具陈,王即请法师造疏,晓乃悟是经以本始二觉为宗,白王具角乘,将几案在两角间置笔研,始终于牛车造疏,成五卷,夫人之疾果愈。王刻日请晓于黄龙寺演义,又因簿徒盗其疏去,复重录成三卷,名为《略疏》。后广略二本,俱行本土,略本传入中国,后有翻经三藏改为论云。宋时觉范禅师《林间录》中,亦载前事。明万历末,显圣澄禅师有注,而《华严玄谈宗镜录》、《智证传》等,皆引用《金刚三昧经》语。员觉《略疏》,又引《东海疏》说,略见一斑,第全书不可得见矣。又《翻译名义集》中,载僧道(法眼嗣)有注,今亦无传。   天台华顶沙门讠未震,撰《金刚三昧经通宗记》十二卷。师号仁山,法嗣尉剖公,退居姑苏天平山白云禅寺。华顶仁叟自著书目:《金刚三昧经通宗记》一十二卷。《禅宗正传灯史》二十五卷,辑两土诸祖迄于天童,凡六十七代之传,各系以表。《名宿分化灯史》四十卷,辑四祖下法嗣,及六祖下二支五宗尊宿,止于第十五世佛鉴佛眼一辈,凡一百六十四家。《济宗续补灯史》一十六卷,辑临济十二世至三十世,自东山演及昭觉勤下旁出法系,除径山杲,余皆《指月录》所未载者,凡一十九世,计四百八十四家。《三峰灯史》八卷,辑三峰邓山两世下诸尊宿,共为一编。《济洞灯史续略》六卷,辑天童下两世尊宿,及洞宗先辈并法嗣世数未详者,合成一编。《法苑献征录》五卷,编辑古今尊宿唱明之语,及天童三峰授受事实,并法中先辈交谊,如序跋、简牍、书铭、笔记、法语、机缘之类。《灯史纪年》三卷,校定周昭王甲寅至明崇祯甲申传灯中考年纪事。   惕厉,本《乾。九三》古注“夕惕若厉”句。《淮南。人间训》:“夕惕若厉,以阴惜也。”《汉书》:“张竦为陈崇奏王莽功德,夕惕若厉,公之谓矣。”张衡《思元赋》:“夕惕厉以省愆兮。”唐白居易《贺雨表》:“发于若厉之诚,散作如膏之泽。”今人亦常用“忧勤惕厉”。   淮北沛、陈、汝南、南郡,西楚也;彭城以东吴、广陵,东楚也;衡山、九江、江南、豫章、长沙,南楚也。见《史记。货殖传》。今人以湖广为三楚,太狭矣。   苏州,东吴也。润州,中吴也;湖州,西吴也,见《地理指掌图》。今以苏州为三吴,非。   魏斯、赵藉、韩虔共灭范中行氏而分其地,谓之三晋,今山西、河南、北直三处也,见《资治通鉴》。今人直以山西为三晋者,非。   章邯为雍王,王咸阳以西;司马欣为塞王,王咸阳以东。董翳为翟王,王上郡,谓之三秦。见《史记。项羽本纪》。今人以陕西为三秦者,非。   《诗。小雅》:“景行行止。”景训明,行训道,言人有明道当效而行之,如山之高当仰也。魏文书云:“高山景行,深所仰慕。”今人但用景仰二字者,非。   洪武三年五月初一日,初设科举条格,诏内开第一场五经义,各试本经一道,限五百字以上。《易》程、朱氏注,《书》蔡氏传,《诗》朱氏传,俱兼用古注疏。《春秋》、《左氏》、《公羊》、《梁》、张洽传,《礼记》专用古注疏。四书义一道,限三百字以上。至十七年三月初一日,命礼部颁行科举成式,始定子午卯酉年乡试,辰戌丑未年会试。第一年试四书义三道,二百字以上;经义四道,三百字以上,未能者许减一道。四书主朱子《集注》,《易》主程、朱《传义》,《书》蔡氏传及古注疏,《诗》主朱子《集传》,春秋主《左氏》、《梁》、《公羊》、《胡氏》、张洽传,《礼记》主古注疏,案此兼用古注疏暨诸家传。后不知何缘,遂斥古注疏不用,《春秋》止用胡传为主,《左》、《公》、《》第以备考;张洽传,经生家不复知其书与人矣。《礼记》专用陈滞《集说》,古注疏尽斥不讲。近日举子文,师心剿说,浮蔓无根,诚举明朝初制一申明之,使通今博古者得以自见,亦盛事也。   永乐十二年,上在北京,应天乡试,皇太子命洗马杨溥、编修周述为考试官。至十五年,命侍讲梁潜、陈全,十八年命修撰张伯颖、左赞善陈仲完,皆监国事也。时犹以宫赞列修撰之后。至七年己丑会试,取中陈遂等,以上幸北京,俱寄国子监读书。至辛卯始廷试,而皇太子乃以副榜第一人孔谔为左中允赐出身,尤为异典。   “阳沟”有书为“羊沟”者。崔豹《中华古今注》曰:“羊沟,为沟以阻羊之抵触也。”又曰“杨沟,植高杨于其上也,详之当是阴阳之阳。盖潜行地中者曰阴沟,则显行于地面者为阳沟矣。”   《周礼。春官》:“小史掌诏王之忌讳。”郑氏注:“先王死日为忌,名为讳。”观此则忌讳二字,胡可妄用耶?   《汉书。东方朔传》:“谈何容易。”何容,犹言岂可也,则容字不连易字读矣。   《常棣之华》,仙、雅第四篇,宴兄弟之诗也。《唐棣之华》,逸诗也。今人论兄弟事,多引棠棣为言,而因常误唐,间有书唐棣者。及考《尔雅》诸书,乃知常棣,棣也,子如樱桃,可食。唐棣,移也,似白杨。凡木之华,皆先合而后开,惟此花先开而后合,故曰“偏其反,而反则不相亲矣。”岂可以比兄弟乎?   《左传》:“成公二公。”杜注云:“不中为之役使。”《史记。始皇本纪》:“吾全收天下书,不中用者尽去之。”晋人尤多此语。中字,皆作去声读。   明季,台谏与部疏议,漕运总兵改用流官,不必沿推□世爵。案,此官旧制,流官世爵,原相兼并推,不待改也。嘉靖中,刘都督玺、黄都督印,皆以卫官任至总兵,管漕运。议者不举此以闻于上,第云欲革世爵,改用流官,遂奉旨。祖宗旧制,原用勋臣,不知兼用流官,正祖宗朝旧制也。   受人仪物,谦曰“拜领”。然不独我受,望人受亦言领。赵松雪与人柬云:“辄有素绸一匹,以表微意,伏冀笑领。”又云:“拜手持纳,祈笑领之。”   捭阖,捭音摆,开也。今书作押,谬。   漕运旧例,军民各半,互相转运。民运淮安、徐州、临清、德州水次,交收漕运官分派官军,转运于通州、天津二仓。往返经年,多失农月,于是周忱议将民运粮储,俱于瓜州、淮安补给脚价,兑与运军,自是转运变为兑运。至成化七年,右副都御史滕昭议罢瓜、淮兑运,令南京各卫官与浙直等处官径赴水次州县交兑,民加过江船费,视地远近有差,由是兑漕又变为长运矣。   《汉书。司马迁报任安书》:“李陵张空,冒白刃。”音圈,又音患,亦作,皆训为弩末。《史记》:“长平四十万众,张空,犹可畏也。”已先用此字。《汉书》师古注曰:“,丘权反,读以为权声之权。”大谬,乃至竟有刻作拳字者。   《尚书》音上,官名与书名皆当作去声读,平声者误。   里中字音,有相沿而呼而与本音谬,相习而用而与本义乖者。或亦通之海内,而竟不知所从始,姑就南都举一二言之。如惹之音人者切,野之音羊者切,写之音悉姐切,且之音七也切。在二十一马韵中,宜与叶,而南都惹作热之上声,未有作马韵呼者;士之音Θ里切,是与氏之音承纸切,视之音承豕切,在四纸韵中,上声也,而作去声呼,皆如肆;跪之音去委切,兄弟之弟徒礼切,上声也,而音作贵与第呼,属去声;皂隶之皂,造作之造,音与早同,而读作去声,如躁字;大之音不作徒盖切,亦不作口个切,而别音打之去声;入之音,本与日同也,而作入音,此与本音谬而呼相沿者也。又如钞,略取也,而写书曰钞书,官曰钞案,造纸曰钞纸;吊,问终也,而官府取文书曰吊卷,或曰吊钞粮;打作都冷切,今作丁把切,本取击为义也,而今预事曰打叠,探事探人曰打听,先计较曰打量,卧曰打睡,买物曰打米、曰打肉,治食具曰打面,张盖曰打纟散,属文起草曰打稿;禀,赐谷也,与也,供也,给也,受也,而今以下白事于上者曰禀;殴,以杖击也,律有斗殴之条,而今人故以言相谑嬲曰殴;帐之为言张也,一曰帱谓之帐,而呼簿册纪物事用度者曰帐;仰,持也,资也,下托上曰仰,今公文自上而行下曰仰;票,一作,疾也,急疾也,今官府有所分付勾取于下,其札曰票;疋,正也,音与雅同,《诗。大疋。小疋》用此字,今借为布段之疋音匹者,分别事辞也,称此个为者个是也;今以称人之不老实者,曰假,音贾,至也,又借也,今官府借为休暇之假,音嫁,造假给假,此与本义乖而用相习者也。   汉制以右为尊,以贬秩为左迁,居高位曰右职,仕诸侯曰左官。陈平以右丞相逊周勃,位第一;平为左丞相,位第二。周昌相赵,高帝曰:“吾极知其左迁。”凡谓“左戚右贤”,“居客之右”,“朝廷无出其右”,“右文之世”,并用此意。自宋设左右仆射、左右谏议、左右正言,明因之,有左右都御史、左右侍郎等官,皆尚左,不复以右为尊矣。今人贬官犹曰左迁,称尚文犹曰右文,不合于今,然循习已久,不可变,且亦雅驯,无害于义。   易攵历之易攵,即扬字,古通用。今人称人居官日久,中外屡践者,曰易攵历,即书历试诸艰之意。乃见有读易攵作剔或写易攵作剔者,何不考之甚耶!   张端义《贵耳集》曰:“尝闻老儒言,汉之《周易》,不以乾坤为首卦,然后知《太玄经》以中孚为首卦,即汉之《易》。”邵尧夫曰:“凡一代之国,必有一卦,一君亦有一卦,所谓‘大横庚庚’是也。”《周礼。筮人》言凡国之大事,先筮而后卜。筮字,字书作[1234],《六书正讹》曰:“从竹从[1234]。[1234],古巫字,巫主[1234]。古者以竹代蓍。会意。”   今人称隐士见用,多曰“渭水飞熊”,盖用吕尚事,而不知飞之为非也。《史记》:“西伯将出猎,卜之,曰所获非龙非丽彡非虎非罴。”后汉崔驷《达旨》云:“渔父见兆于元龟,注引《史记》‘非龙非螭非熊非罴’为证。”然《史》实无“非熊”,独见于此注。杜诗:“田猎旧非熊。”孟诗:“罴猎有非熊。”则往往循用,而李瀚《蒙求》,亦有“吕望非熊”之句,特无有用飞字者,且熊又安能飞?俗士可笑,一至于此。   今人不知甲字义,而谓令甲即法律,大误。《汉书。宣帝纪》:“令甲死者不可生。”如淳注曰:“令有先后,故有令甲令乙令丙。”颜师古曰:“甲乙,若今之第一篇第二篇也,则令甲为最先之令矣。故《江充传》有令乙骑乘车。”可以互证。至于房室有甲乙次第,科目亦有甲乙次第,汉谓大世宅“甲第”,隋唐以来谓登科目亦曰甲第。   古时之茶,曰煮曰烹曰煎,须汤如蟹眼,茶味方中。今之茶惟用沸汤投之,稍著火即色黄而味涩,不中饮矣,乃知古今之法亦自不同也。   学舍曰学官,俗谓学宫,非也。汉贾谊《治安策》曰:“学者所学之官也。”师古注:“官谓官舍,盖官者,管也,一职立一官,使之典管,故以官舍名官。”又《刘歆传》:“诸子传说,犹广立于学官,为置博士。”   今以学作黉宫,其字于古无据。考《白虎通》:“诸侯之学曰[1234]宫,半者象玉之璜也。”是黉当为璜。字书虽收黉字,而《说文》甚辨其非,论字者当以《说文》为正。   《诗。召南》:“于嗟乎驺虞。”宋戴氏《鼠璞》曰:“驺虞,二人也。言文王田猎,虽驺从虞人之贱,皆有仁心,故叹美之。”其说极是。   安石著《新经周礼义》二十二卷,熙宁中设经义局,自为《周官义》十余万言。后杨中立著《周官辨疑》一卷以攻安石。   张采曰:“《周礼。冬官》之亡,不尽系秦禁。《孟子》曰:”诸侯去其籍。‘今案冬官所属,皆应□□畎浍,度地量居,则当井田不行,《冬官》已先漫灭,盖战国时固不可诘。然《别书》载沅州刘有年,洪武中为监察御史,永乐中上《仪礼。逸经》十八篇。一云永乐初,太平守刘有年进《逸礼》。则知唐所亡之书,明初犹有表献者矣。“   谒见,师古注:“谓谒者书刺自言爵里,若今参见尊贵而通名也。”又《史记》:“郦生踵军门上谒,案剑叱使者,使者惧而失谒。跪拾谒,还走入报。”则谒即今之名帖矣。凡言谒见,谓先帖而后见也。   昔人谓“扬子江心水,蒙山顶上茶。”蒙山在蜀雅州,其中峰顶尤极险秽,蛇虺虎狼所居,得采其茶,可蠲百疾。今山东人以蒙阴山下石衣为茶当之,非矣。然蒙阴茶性亦凉,可除胃热之病。   《尔雅。释亲》:“父之弟,先生为世父,后生为叔父。女子谓弟之子为侄。”皆学者所当知。而今乃称父之弟为伯叔,兄弟之子曰侄,舛矣。盖伯仲叔季,弟中之次。《诗》曰:“伯氏吹埙,仲氏吹篪。”又:“叔兮伯兮”。《书》:“仲叔季弟。”《唐书》:“狄仁杰谏武后曰:”未闻侄为天子而姑于庙者。“则古人称伯仲叔侄之义也。今父之兄弟,当称伯父叔父;兄弟之子,当称犹子。   古人量酒,多以升斗石为言,不知所受几何。或云米数,或云衡数,但善饮有至一石者,其非一石米及一百斤明矣。案朱昱《杂记》云:“淮以南酒皆计升,一升曰爵,二升曰瓢,三升曰觯。”此言较近。盖一爵为升,十爵为斗,百爵为石。以今人饮量较之,不甚相远耳。   《礼》有醢酱、卵酱、芥酱、豆酱,用之各有所宜,故圣人不得其酱不食。今江南尚有豆酱,北地则但熟面为之而已,宁辨多种耶?又《桓谭新论》有延酱,汉武帝有鱼肠酱,南越有延酱,晋武帝与山涛致鱼酱,《枚乘七发》有芍药之酱,宋孝武诗有匏酱,又《汉武内传》有连珠云酱、玉律金酱,《神仙食经》有十二香酱,今闽中有蛎酱、鲎酱、蛤蜊酱、虾酱、鱼酱、珠螺酱,岭南有蚁酱,则凡聂而切之腌藏者,概谓之酱矣。乃古之醢,非酱也。   六朝时呼食为头。晋元帝谢赐功德静馔一头,又谢赍功德食一头,又刘孝威谢赐果食一头,一头即今一筵也。然古未前闻,不知何义。   稻有水旱二种。又有秫田,其性黏软,故谓之需米,食之令人筋缓多睡,其性懦也。作酒之外,产妇宜食之。又谓之江米。   百谷之外,有可以当谷者,芋也,薯蓣也。闽中有番薯,似山药而肥白过之,种沙地中,易生而极蕃衍,饥馑之岁,民多赖以全活,此物北方亦可种也。   娄坚,字子柔,苏州府太仓人,书法为三吴第一。尝曰:“董华亭质美而未学者也。”   《后汉书》:“梁鸿娶孟光,举案齐眉。”注:“以案为古宛字。”又《汉书。霍光传》:“许后五日一朝皇太后于长乐宫,亲奉案上食。”注:“已前解为宛矣。”   《尸子》曰:“楚人有粥矛及盾者,曰:”吾盾之坚,莫能陷也;吾矛之利,于物无不陷也。‘或曰:“以子之矛陷子之盾,何如?’其人无以应也。”矛盾二字,盖本之此。   《诗》:“夏屋渠渠。”毛注:“夏,大也。”郑笺:“屋,具也。渠渠,犹勤勤也。言君始于我厚,设礼食大具以食我,其意勤勤然。”正与字书以夏屋为大俎相合。自朱子以屋为房屋,谓渠渠为深广,吕氏严氏皆从之,今人则通称房屋为夏屋矣。   唐初温大雅撰《创业起居注》,后房玄龄、许敬宗、敬播等以编年体为《实录》,姚思廉始撰《纪传》三十卷。显庆初,长孙无忌与于志宁、令狐德、刘胤之、杨仁卿、顾胤接其后事,复为五十卷。龙朔中,敬宗又领史职,所作纪传,或希时旨,或释私憾,毁誉多失其真。后李仁实、牛凤及皆有续传,而凤及悉收姚、许诸本,欲使其书独行,唐事遂残落殆尽。已而刘知几与朱敬则、徐坚、吴竞更撰之,韦述因加笔削,刊去《酷吏传》为一百十二卷。至德、乾元以后,于休烈、令狐等又足之,柳芳又仿编年法作《唐历》四十卷。   《孟子》注:“公输子名班,鲁之巧人也。”世尽以公输鲁班为一人。□阅《太平广记》,载鲁班,墩煌人,莫详年代,巧侔造化。又六国时有公输班,为木鸢以窥宋城,似两人。又《古乐府》:“谁能刻镂此,公输与鲁班。”则明系两人矣。   案《博古图》,古器俱有款识。款谓阴字,是凹入者;识谓阳字,是凸出者。款在外,识在内,夏器有款有识,商器无款有识。识音炽,今人读款识如见识之识已谬,而有以器物形象为款制者,尤谬之谬也。   康熙戊辰年夏逢龙之变,殉难者乃湖北巡抚科□粮道叶映榴、松江人□□□□□等诸公耳。其他授伪职者,则有督标中军傅尔学,受伪职为巡抚;督标左营靳其功,受伪职为粮道;督标右营王相、城守李□、督标前营李□及抚标沈嘉相,皆受伪职为总兵。其中惟沈嘉相骈杨兆先、于嘉鱼,首先反正,而王相继之,其他皆骈首受戮。   夏逢龙于金口败后,逃至黄冈县,为生员易为胜所获,送至将军瓦代军前磔死。其始事于五月二十二日,获于七月二十二日,仅两月耳。   夏逢龙倡乱时,以谭以礼为伪东阁大学士;蔡□为伪西阁大学士,以胡耀乾为伪中军,赵得为伪总兵,镇守黄州府;汉阳人方□为汉阳府伪知府,易正印为关防。   湖广提督徐治都,自常德提兵由西南来,军驻金口,檄辰州协镇郭忠孝。忠孝至后二日,盛言金口失地利,不可驻兵,与提督左,遂命驻大均山。提督出兵屡不利,失二把总,急招忠孝来,忠孝恐失大均,辞,得檄而后至。提督见忠孝,涕泣以全军付之,令其总统,后卒成功。   夷陵镇总兵严弘自西来,驻兵蔡甸。偏沅将军马□自西南来。荆州将军噶□,统满兵由北来,至应城县,为贼所困。江南将军瓦□,统兵自东来,未至而贼灭。   《史记。始皇本纪》曰:“夫寒食者利衤豆褐。”《汉书。贡禹传》:“衤豆褐不完,班彪王命论思有衤豆褐之亵。”注:“衤豆褐之亵,音树,谓僮竖所著布长襦也。褐,毛布之衣也。”荀卿、淮南诸子亦有之,皆音树,绝无言短褐者。杜诗“颠倒在短褐”应是误刻。   宋初有《内庭日历》,枢密院录送史馆,所记不过朝见辞谢而已。景德中,始诏王旦、杨亿等十九人撰太祖、太宗两朝史。天圣□年,诏吕夷简、宋绶、陈尧佐等加入真宗朝史,共为一百五十卷,王、蒲宗孟、李清臣又撰英、仁两朝史,为一百二十卷。非寇准而是丁谓,盖托之神宗诏旨。神宗又使曾巩合纂五朝国史,曾巩以忧去。绍兴末,李焘、洪迈始修神、哲、钦、徽四朝史。迈奏四朝诸臣虽贵显,而无事迹可书者,用迁、固史刘舍、薛泽、许昌例,□为列传,书成,共三百五十卷。建炎后,有赵之、李心传、陈均等书,皆编年也。辽有室防、萧韩家奴、耶律庶成、耶律严等所记,金有完颜勖、宗弼、纥石烈良弼、王若虚等所纪。   膑,五刑中去膝盖骨之名。齐将孙膑,为庞涓断其足,故称孙膑,其名逸不可考,膑非名也。黥,墨刑在面之名。汉英布尝坐法,黥,人称黥布,黥非姓也。今人不察,而称武官有“媲膑并黥”之语,岂不可笑?   《世说》曰:“殷仲文读书半袁豹,则笔端不减陆士衡。”盖惜其有才而不学也。若以半豹作称颂语用,似有未妥。   周宾《所识小篇》曰:“唐以来六曹尚书各有四司,以本行为头司,余为子司。头司者,吏部郎中、户部郎中之类是也。明初亦仍其职,但改本部郎中皆为总部郎中。洪武二十三年,乃改吏部总司曰选部,户部曰民部,礼部曰仪部,兵部曰司马,刑部曰宪部,工部曰缮部,二十九年始定令称焉。”近见南京一仪部郎为人撰文,自称曰总部,彼盖止知礼部之有总部,而不知各部皆有之也。明初官称与今异者甚多,余尝纂为《明初官制》一卷。   关音引,目眶也;兆,灼龟也,二者蓍见几微,皆先事而知之。《韵注》云:“吉凶形兆,谓之兆朕。”今人误以关为朕,又倒为朕兆,于古无据。   《韵会》注:“生曰名,死曰讳。”《左传》:“周人以讳事神,名终将讳之。”《礼记。祭义》曰:“文王忌日,必哀称讳。”是名讳二字,其别久矣。今问人之名曰尊讳,自道其名曰贱讳,谬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