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靖难记  (明)不着撰人   ●奉天靖难记一   今上皇帝,太祖高皇帝第四子也。母孝慈高皇后,生五子,长懿文皇太子,次秦王,次晋王,次今上皇帝,次周王也。   今上皇帝初生,云气满室,光彩五色,照映宫闼,连日不散。太祖高皇帝、孝慈高皇后心异之,独钟爱焉。比长,聪明睿智,仁孝友弟,出于天成。洪武三年四月乙丑,太祖封建诸子,以燕旧京,择可以镇服者,遂以封上。十三年三月壬寅之国。   上文武才略,卓越古今。勤于学问,书一览辄记。六经羣史,诸子百家,天文地志,无不该贯。日延名儒,讲论理致,自旦达暮不休。言辞从容,简明典奥,谦虚处己,宽仁爱人,始终如一,意豁如也。任贤使能,各尽其才,英贤之士,乐于为用。下至厮养小卒,咸得其欢心。暇则阅武骑射,便捷如神,虽老将自以为不及。每料敌制胜,明见千里,赏罚号令,不爽而信。用是威震戎狄,虏人帖服,不敢近塞。修明文物,力行节俭,故国内无事,上下咸和,年谷累丰,商旅野宿,道不拾遗,人无争讼。每出亲访民间疾苦,抚循百姓,无男女老少皆爱戴焉。度量恢廓,规模宏远矣。太祖常曰:「异日安国家,必燕王也。」上容貌奇伟,美髭髯,举动不凡。有善相者见上,私谓人言:「龙颜天表,凤资日章,重瞳隆准,真太平天子也。」   初,懿文太子所为多失道,忤太祖意,太祖尝督过之,退辄有怨言。常于宫中行呪诅,忽有声震响,灯烛尽灭,略无所惧。又擅募勇士三千余,东宫执兵卫。太祖闻之,语孝慈高皇后曰:「朕与尔同起艰难,以成帝业,今长子所为如此,将为社稷忧,奈何?」皇后曰:「天下事重,妾不敢与知,惟陛下审之。」太祖曰:「诸子无如燕王最仁孝,且有文武才,能抚国家,吾所属意。皇后慎勿言,恐泄而祸之也。」有潜以告太子者,太子乃日夜伺察太祖。   一日,召蓝玉私与语。会玉尝征纳哈出,归至北平,以名马进,上曰:「马未进朝廷,而我先受献,是非所以尊君父也。」却之。玉惶恐,意怏怏不能平。 (「意怏怏不能平」,「意」原作「以」,据王崇武奉天靖难记注底本明天一阁抄本改。(以下简称明天一阁抄本。)) 至是乃语太子曰:「殿下试观陛下平昔所最爱者为谁?」太子曰:「无如燕王。」玉曰:「臣所见亦然。臣观其在国,抚众甚不烦扰,且得人心,众谓有君人之度,恐此语一闻于上,殿下之爱日衰。且臣窃闻望气者言,燕地有天子气,殿下宜审之。」太子曰:「燕王素友弟,且善事我,又无衅,何以处之?」玉曰:「殿下推赤心问臣,臣不敢隐,故言及此,惟尽臣愚尔。殿下慎之勿泄,所谓事机不密则害成。」太子颔之。玉出,太子语玉曰:「卿为多方采察,有所闻,即以告我。」玉应之。由是太子渐至猜疑于上矣。乃日夜构隙,求所以倾上。   时晋王闻太子失太祖意,私有储位之望,间语人曰:「异日大位,次当及我。」遂僭乘舆法物,藏于五台山。及事渐露,乃遣人纵火,并所藏室焚之。自此性益猜忌,荒淫无度,丑声日闻于外。又好弄兵,擅杀人。一日无事,以军马围村落,屠无罪二百余家,其惨酷尤甚。常饲恶犬,以啮人为乐,犬不啮人,即杀其犬。小儿为犬所啮,死者甚众。臣下无敢谏者,谏即挝杀之。太祖闻之怒,召晋王谴责之。晋王见太子,乞为解释,太子曰:「尔所为者,父皇焉得知?此自燕王发之也。」晋王信其言,由是渐生嫌隙。   时上亦来朝,会有疾,晋王数以言相侵,欲使上疾增剧,以快其意。又极诋上于太子前,太子遂诬上以飞语,谓上尝见龙,自言当有天下。上颇闻其语,惊曰:「我谨事长兄,自度无所失,何得有是言?」深自辩析,太子怒不解。上日加忧畏,至疾益甚,遂扶疾归国。由是太子与晋王深相结交,构媒孽。晋王又厚结近戚,以为己声誉,日夜搜求上国中细故,专欲倾上,然卒无所得。   洪武二十三年春,太祖命晋王率师西出,上率师北出,会期进师,同征胡寇乃儿不花。晋王素畏惧,出近塞,不敢进。上直抵迤都山,径薄虏营,获乃儿不花及其名王酋长男女数万口,羊马无算,槖駞数千。晋王忌上有功,先遣人报太子,言上不听己约束,劳师冒险。太子遂言于太祖,谓上劳师深入,未见其利,晋王全师而归,太祖闻之不乐。及捷报至,太祖大喜,曰:「清沙漠者,燕王也,朕无北顾之忧矣。」太子复言于太祖曰:「晋王虽不深入,然遥张声势,掎角胡寇,则其功亦不少矣,燕王难独以为功。」太祖不听。太子又诬上得虏马珍宝不以进,太祖由是益不信太子言。   二十五年春,复命上率师出塞,得胡寇候骑所置木牌,遣人来报。太子谓上怯于深入,故假木牌来奏,甚不信。惟太祖独信。未几,上获胡寇谍者至,乃前置木牌者,自言其事,太子无语,太祖益喜。   四月丙子,太子薨。太祖愈属意于上矣。一日,召侍臣密语之曰:「太子薨,诸孙少不更事,主器必得人,朕欲建燕王为储贰,以承天下之重,庶几宗社有所托矣。」学士刘三吾曰:「立燕王,置秦、晋二王于何地?且皇孙年已长,可立以继承。」太祖遂默然。是夜,焚香祝于天曰:「后嗣相承,国祚延永,惟听于天尔。」   后立允炆为皇太孙。一日,允炆与黄子澄俱坐东角门,谓黄子澄曰:「我非先生辈,安得至此?耶耶万岁后,我新立,诸王年长,各拥重兵,必思有以制之。」黄子澄曰:「他日处置不难。」允炆曰:「请言其方略。」黄子澄曰:「诸王虽有护卫之兵,仅足自守,朝廷军卫犬牙相制,若有事,以天下之重兵临之, (「以天下之重兵临之」,原无「兵」字,据明天一阁抄本补。) 蔑不破矣。汉之七国,岂不强大,卒底灭亡。要之以大制小,以强制弱,无足忧也。」允炆喜曰:「兹事全赖先生。」   三十一年闰五月乙酉,太祖升遐,是夜即敛,七日而葬,踰月始评诸王,止不得奔丧。上闻讣,哀毁几绝,日南向恸哭。先是,太祖病,遣中使召上还京,至淮安,允炆与齐泰等谋,矫诏令上归国,太祖不之知。至是病革,问左右曰:「第四子来未?」无敢应者,凡三问,言不及他,逾时遂崩。   允炆矫遗诏嗣位,忘哀作乐,用巫觋以桃茢祓除宫禁,以硫磺水徧洒殿壁,烧诸秽物以辟鬼神。梓宫发引,与弟允熥各仗剑立宫门,指斥梓宫曰:「今复能言否?复能督责我否?」言讫皆笑,略无戚容。政事一委权奸,悉更太祖成法,注意诸王,遂成不轨之谋矣。   一日朝罢,允炆谓黄子澄曰:「先生忆昔者之言乎?」子澄曰:「何事?」允炆曰:「东角门在尔。」子澄曰:「臣以为他事,若是事,臣固不忘也。此事须密待臣细谋之。」一日,与齐泰等私相谋曰:「今主幼不闲政治,诸王年长,手握重兵,久则难制。吾辈欲长有富贵,须当蚤计。」齐泰曰:「此甚易,但使人诬发某阴私,坐以逆谋,则可以削之,削一可以连坐。」子澄曰:「此策未善,姑更思之。」齐泰曰:「他事不足以动之,惟加以大逆,则坐以不宥。」子澄曰:「善,但所发何先?」齐泰曰:「燕王素称英武,威闻海内,志广气刚,气刚者,易于挫抑,执其有异图,执信其诬?去其大者,小者自慑。」子澄曰:「是谋虽佳,然未尽善。燕王性豁达果断,尝观其举动,沉静深远,莫测其端倪,恐未易去,一发不成,大事遂去。莫若发自周王,周王易与尔。伺去周王,可以觇之,且令议周王罪,周王其同母弟也,必来救,救则可以连坐。周王既去,则其势孤立,僻处一隅,危如累卵,谁肯从之?此时虽有圣智,不能为矣。」齐泰曰:「公言甚善,非所及也。」明日,以语允炆,允炆喜曰:「黄先生可谓善谋。」乃先遣人流言于朝曰:「周王反。」允炆始佯为不信,及告者三至,遂遣李景隆调兵,声言备 西。李景隆猝至河南,周王治具,邀其蚤食,李景隆以兵围王城,执王府僚属,驱周王及世子阖宫皆出,拘至京师,削爵为庶人,迁入云南,困辱至极,妻子异处,穴墙以通饮食。未几,遂罪代王。已而罪湘王,逼其阖官焚死。又籍齐王,困于京师。又诬岷王,降为庶人,流于漳州。   时诸王坐废,允炆日益骄纵,焚太祖高皇帝、孝慈高皇后御容,拆毁后宫,掘地五尺,大兴土木,怨嗟盈路,淫佚放恣,靡所不为。遣宦者四出,选择女子,充满后宫,通夕饮食,剧戏歌舞,嬖幸者任其所需,谓羊不肥美,辄杀数羊以厌一妇之欲。又作奇技淫巧,媚悦妇人,穷奢极侈,暴殄天物,甚至亵衣皆饰以珠玉锦绣。各王府宫人有色者,皆选留与通,常服淫药,药燥性发,血气狂乱,御数老妇不足,更缚牝羊母猪与交。荒眈酒色,昼夜无度。及临朝,精神昏暗,俯首凭案,唯唯数事而已。宫中起大觉殿,于内置轮藏。 (「于内置轮藏」,原无「置」字,据明天一阁抄本补。) 出公主与尼为徒,敬礼桑门,狎侮宗庙。尝置一女子于盒以为戏,谓为时物,舁入奉先殿荐新,盒开聚观,大笑而散。倚信阉竖,与决大事,凡进退大臣,参掌兵马,皆得专之。陵辱衣冠,毒虐良善,御史皆被棰挞。纪纲坏乱,构成大祸。自是灾异迭见,恬不自省。夜宴张灯荧煌,忽不见人。寝宫初成,见男子提一人头,血色模糊,直入宫内,随索之,寂无所有。狐狸满室,变怪万状,徧置鹰犬,亦不能止。他如日赤无光,星辰无度,彗扫军门,荧惑守心犯斗,飞煌蔽天,山崩地震,水旱疫疠,连年不息,锦衣卫火,武库自焚,文华殿毁,承天门灾,虽变异多端,而酗乐自如。   初周王被执,果敕上议其罪。时上居丧守制,积忧成疾,见敕惴惴,不知所谓,乃上书曰:「若周王所为,形迹暧昧,念一宗室亲亲,无以猜嫌,辄加重谴,恐害骨肉之恩,有伤日月之明。如其显著,有迹可验,则祖训俱在。」中间辞极恳切。允炆观之色变,以示齐泰、黄子澄曰:「事可止乎?」齐泰、黄子澄遂出,私相语曰:「县官妇人之仁,今事机如此,岂可已也?」同言于允炆曰:「今周王既获,所忌者惟燕王,曩因出塞有功,威名日盛,不如并去之便。」允炆犹豫不决,乃遣人四出,阴伺候王府事,无所得。曰:「彼罪状无迹可寻,何以发觉?」齐泰、黄子澄曰:「但加之罪,何患无辞?今其书词多营救周王,指以通情,夫复何辞?」允炊曰:「是策固善,所立未久,连去数王,难掩天下公议,先生且止。」黄子澄曰:「为大事岂能顾小疵,况太祖常主立燕王,欲传以天下,两宫深致嫌隙。及至陛下,几失大位,非二三臣寮力争,则固已为所有,陛下安得至此?今事机如此,矧值其病,不因此时图之,他日难也。」允炆曰:「燕王勇智绝人,且善用兵,虽病恐猝难图也,宜更审之。」齐泰曰:「今胡寇来放火,以防边为名,发军往戍开平,护卫精锐,悉调出塞,去其羽翼,无能为矣。 (「无能为也」,原无「能」字,据明朱当■〈氵眄〉国朝典故本补。) 不乘此时,恐后有噬脐之悔。」允炆颔之,乃以谢贵为北平都指挥,张昺为布政使,訹诱王府官属,觇察动静。   三十一二年三月,允炆以都督朱忠调沿边各卫马步官军三万屯开平,王府精壮悉选调隶忠麾下,王府胡骑指挥关童等悉召入京,调北平永清左卫官军于彰德,永清右卫官军于顺德,以都督徐凯练兵于临清,以都督耿瓛练兵于山海,张昺布置于外,谢贵窥伺于内,约期俱发。时太子、汉王、赵王皆在京守丧,齐泰曰:「三人在此,宜先收之。」黄子澄曰:「不可,恐事觉,彼先发有名,且得为备,莫若遣归,使坦怀无疑也。」乃遣归。寻悔,遣人追之,至途,不及而回。   齐泰等乃密谋令人上变告,适上遣人来奏事,齐泰喜曰:「事机就矣。」遂执之,锻炼成狱。即发符逮王府官属,且令谢贵先发, (「且令谢贵先发」,原无「令」字,据明天一阔抄本补。) 密约长史葛诚为内应,宋忠等为外应,令王府人无大小获之必尽杀。六月,谢贵等以在城七卫并屯田军士布列城中,填满街巷,逼围王城外墙。报者曰:「军马围外墙。」上以为操练者休息墙外,不知军马逼围。谢贵等又以木栅断端礼门四路。有来言者,上曰:「我病少出入,门听其塞。」贵等骑马张盖,过王门不下,又杀守王城卒,上皆不理。谢贵等乃令军登城,擐甲执兵,望王城射箭,四面鼓噪,震动城野。上闻之,曰:「此何为者?」朱能、张玉等泣曰:「外势若此,诚可忧,臣等坐为鱼肉矣。」上慰遣之曰:「我与若等奉公守正,何有异闻而乃至此?今外虽汹汹,久当自定,勿忧也。」时官属已有逃入佛寺藻井上谋为旦夕计者。   未几,削爵诏下,朱能等复泣曰:「今幼主昏蒙,奸臣执柄,谋害宗藩,图危社稷,立未几时,诸王芟夷殆半,臣属皆诬以大逆,诛戮妻孥,及于宗族,可为寒心。殿下居国,何有过失,一旦无衅而妄削名爵,兵刃四集,以相图也。事危势迫,祸不可测,殿下坐以待之,臣等死不足惜,但伤太祖高皇帝创业艰难,封建诸子,相传万世,陵土未干,而诸王蒙患,国除身灭,诬以不道之名,他日谁为雪寃?受屈万世。殿下纵爱其身,以守区区之小谅,奈太祖高皇帝宗庙社稷何?况身亦未必能保也。」上亟止之曰:「今虽削吾爵,犹或可白,若等勿轻发言,恐出而招祸,是自取族尔。」能等复泣曰:「谁不爱其死,臣等宁死于陛下之前,不忍死于奴隶拷掠刀锯之下。」言讫悲不能止。   七月癸酉,有醉卒磨刀于市,邻舍媪问曰:「尔磨刀欲何?」醉卒厉声曰:「杀王府人。」媪窃以告。会都指挥张信密来告,谢贵等伏兵约守城军昏暮俱发,驱入王府为变。朱能等潜遣间往觇之,果然。能等请曰:「事急矣,语曰『先发者制人』, (「语曰先发者制人」,「制」下原有一「于」字,据明天一阁抄本删。) 救死于水火,不可缓也。」上曰:「诚知祸机迫切,有不能免,然骨肉至亲,嫌疑交构,可以情白,俟再筹之。」朱能等曰:「临难贵于果决,臣等虽不敢逃难,终当图全。殿下虽曰叔侄至亲,嫌疑交构,可以情白,然祸机窃发,一落彀中,恐无自全。独不见周王乎,戮辱困苦,下同匹夫,前事之失,后事之鉴。不如且以其自救,幸而不亡,冀其改悟,犹或可解。若徒交手受戮,后虽悔之,无及也。」上曰:「事既迫切,不利于我,我当告于父皇母后天地袖明,宁自裁决,以明予心。」张玉等曰:「此匹夫匹妇之为,岂殿下之所为乎?」上曰:「夫危欲求安,祸欲求福,人少而事大,不能求安而反阽危矣,不能资福而反益祸矣。」朱能等曰:「古语云『人众者胜天,天定亦能胜人』殿下之天,有时乎定矣。」上曰:「诸公坚欲如此,异日无相怨也。」张玉等曰:「今死在须臾,不得旋踵,但求贳死而已,尚何怨?」上曰:「计将安出?」张玉等曰:「护卫勇士尚余八百,可暂入王城守卫。」 (「可暂入王城守卫」,原无「可」字,据明天一阁抄本补。) 上曰:「尝闻兵者凶事也,战者危道也,争者末事也,诚所不欲。」张玉曰:「圣人有不得已而用之者,汤武是也。若臣等言不见听, (「若臣等言不见听」,原无「见」字,据明天一阁抄本补。) 请从此决矣。」上曰:「必如诸公会,可以自救,但其军布满城市,人少,恐不足办事。」朱能等曰:「擒谢贵、张昺,余无能为矣。」上曰:「谢贵、张昺防守既严,猝亦难擒,须以计取之可也。今奸臣遣内官逮护卫官属,悉依所坐名收之。就令差来内官召贵、昺,责付所逮者,贵、昺必来,缚之一夫之力尔。」乃藏壮士于端礼门外,遣人召贵、昺,贵、昺不来,久方至,卫从甚众。至王门,门者呵止之,惟贵、昺得入,至端礼们,壮士出擒之,从者犹未知。移时贵、昺不出,稍稍散去,玉等尽捕之。伏者将士皆踊跃争奋,一以当百。时围王城军及列队于市者,惟听贵等指挥,及闻谢贵、张昺被擒,皆散出,惟守九门者力战不退。是夜,攻门,黎明已克其八,惟西直门未下。上令唐云解甲骑马,导从如平时,过西直门,见斗者,呵之曰:「汝众喧哄,欲何为者?谁令尔为此不义之举, (「谁令尔为此不义之举」,「此」原作「之」,据明天一阁抄本改。) 是自取杀身尔。」众闻云言,皆散,乃尽克九门。遂下令安集城中,人民安堵,诸司官吏视事如故。北平都指挥俞瑱走居庸关。知事不济,退保怀来,留俞瑱守居庸关。   上亲问谢贵、张昺,尽得奸恶交构之状,上曰:「我初不信人言,奸雄设计逞毒如此之甚,几为其所屠矣!闻之令人心胆震悼,不知有生。」于是大恸。对诸将士曰:「我太祖高皇帝、孝慈高皇后嫡子,国家至亲,受封以来,惟知循法守分。今幼主嗣位,信任奸回,横起大祸,屠戮我家。我父皇、母后创业艰难,封建诸子,藩屏天下,传续无穷,一旦残灭,皇天后土,实所共鉴。祖训云:『朝无正臣,内有奸恶,必训兵讨之,以清君侧之恶。』今祸迫予躬,实欲求生, (「实欲求生」,「生」原作「死」,据明天一阁抄本改。) 不得已也。义与奸邪不共戴天,必奉行天讨,以安社稷,天地神明,照鉴予心。」将士闻之,皆感动流涕。俄阴晦,咫尺不相见。少焉,东方云开,露青天,仅尺许,有光烛地,洞彻上下,将士皆喜,以为上诚心感格也。   甲戌日,通州卫指挥房胜等率众以城来归。丙子日,马宣在蓟州谋起兵乱,遂遣指挥朱能等率兵攻拔之,生擒马宣。遵化卫指挥蒋玉、密云卫指挥郑亨各以城来归。 丁丑,俞瑱在居庸关剽掠,居民窃走来告,上曰:「居庸关山路险峻,北平之襟喉,百人守之,万夫身窥,据此可无北顾之忧。今俞瑱得之,利为彼有,势在必取,譬之人家后户,岂容弃与寇盗。今乘其初至,又兼剽掠,民心未服,取之甚易,若纵之不取,彼增兵守之,后难取也。」乃命指挥徐安、锺祥,千户徐祥等往讨之,安等攻拔其城,俞瑱走怀来依宋忠。捷至,上曰:「使贼知固结人心,谨守是关,虽欲取之,岂能即破?今天以授予,不可失也。」乃令千户吴玉守之。上语诸将曰:「宋忠拥兵怀来,居庸关有必争之势, (「居庸关有必争之势」,「有必」原倒误,据明天一阁抄本改。) 因其未至,可先击之。」诸将皆曰:「贼众我寡,难与争锋,击之未便,宜固守以待其至。」上曰:「非公等所知,当以智胜,难以论力,论力则不足,智胜则有余。贼众新集,其心不一,宋忠轻躁寡谋,狠愎自用,乘其未定,击之必破。」   癸未,上率马云、徐祥等马步精锐八千,卷甲背道而进。甲申,至怀来。先是,获贼间谍,言宋忠诳北平将士云:「举家皆为上所杀,委尸填满沟壑,宜为报雠。」将士闻之,或信或否。上知之,乃以其家人为前锋,用其旧日旗帜,众遥见旗帜,识其父兄子弟咸在,递相呼应声,喜曰:「噫,我固无恙,是宋都督诳我也,几为所误。」遂倒戈来归。宋忠余众仓皇列阵未成,上麾师渡河,鼓噪直冲其阵,宋忠大败,奔入城。我师乘之而入,宋忠急匿于厕,搜获之,并擒都指挥俞瑱,斩都指挥彭聚、孙泰于阵,并首级数千,获马八千余疋,都指挥庄得单骑遁走,余众悉降,各遣归原卫。诸将已得宋忠,颇有喜色,上曰:「宋忠本庸材,以利口取给,谄谀奸恶,货赂得官,纔掌兵柄,便尔骄纵,此辈荧惑小人,视之如狐鼠耳,区区胜之,何足喜也,苟胜大敌,喜当何如?夫喜则易骄。骄则不戒,不戒则败机萌矣。孔子所谓必也临事而惧,好谋而成者也。」诸将咸顿首称善。   丙戌,遣指挥孟善引兵至永平,守将赵彝、郭亮等以城降。   丁亥,上谕将吏军民曰:「我皇考太祖高皇帝绥靖四方,一统天下,并建诸子,藩屏国家,积累深固,悠久无疆。皇考太祖高皇帝初未省何疾,不令诸子知之,至于升遐,又不令诸子奔丧,闰五月初十日亥时崩,寅时即殓,七月即葬,踰月始诏诸王知之。又拆毁宫殿,掘地五尺,悉更祖法,以奸恶所为,欲屠灭亲王,以危社稷,诸王实无罪,横遭其难,未及期年,芟夷五王。我遣人奏事,执以捶楚,备极五刑,锻炼系狱,任用恶少,调天下军马四集见杀。予畏诛戮,欲救祸图存,不得不起兵御难,誓执奸雄,以报我皇考之雠。夫幼冲行乱无厌,淫虐无度,慢渎鬼神,矫诬傲狠,越礼不经,肆行罔极,靡有攸底,上天震怒,用致其罚,灾谴屡至,无所省畏。惟尔有众,克恭予命,以绥定大难,载清朝廷,永固基图,我皇考圣灵在天, (「我皇考圣灵在天」,「灵」原作「神」,据明天一阁抄本改。) 监观于兹,亦惟尔有众是佑。尔惟不一乃心,堕慢乃志,亦自底于厥咎,陷于屠戮。窃闻之仁者不以安危易节,义者不以祸福易心,勇者不以死亡易志,尔有众明听予言,则无后难。若彼有悛心,悔祸是图,予有无穷之休,尔亦同有其庆矣。告予有众,其体予至怀。」   戊子,上获宋忠,因上书曰:   盖闻书曰「不见是图」,又曰「视远惟明」。夫智者恒虑患于未萌,明者能烛情于至隐,自古圣哲之君,功业着于当时,声名传于后世者,未有不由于斯也。今事机之明,非若不见,而乃不加察,请得以献其愚焉。   我皇考太祖高皇帝当元末乱离,羣雄角逐,披冒霜露,栉沐风雨,攻城野战,亲赴矢石,身被创痍,勤劳艰难,危苦甚矣。然后平定天下,立纲陈纪,建万世之基,封建诸子,巩固天下,为盘石之安,夙夜图治,兢兢业业,不敢怠遑。不幸我皇考宾天,奸臣用事,跳梁左右,欲秉操纵之权,潜有动摇之志,包蓄祸心,其机实深。乃构陷诸王,以撤藩屏,然后大行无忌,而予夺生杀,尽归其手,异日吞噬,有如反掌。且以诸王观之,事无毫发之由,先造无根之衅,扫灭之者,如薙草菅,曾何有衋然感动于心者。 (「曾何有衋然感动于心者」,「衋」原作「尽」,据明天一阁抄本改。) 诸王甘受困辱,甚若舆隶,妻子流离,暴露道路,驱逐穷窘,衣食不及,行道顾之,犹恻然伤心,仁人焉肯如此?夫昔我皇考广求嗣续,惟恐不盛,今奸臣欲绝灭宗室,惟恐不速,我皇考子孙,须几何时,已皆荡尽。   我奉藩守分,自信无虞,不意奸臣日夜不忘于怀,彀满以待,遂造显祸,起兵见围,骚动天下,直欲屠戮然后已。谓以大义灭亲,不论骨肉,非惟杀我一身,实欲绝我宗祀。当此之时,计无所出,惟欲守义自尽,惧死之臣,以兵相卫,欲假息须央,然后敷露情悃,以折哀愍,冀有回旋之恩,傍沛之泽。书达阙下,左右不察,必求以快其欲。古语云「困兽思鬬」,盖死迨身,诚有所不得已也。都督宋忠,集兵怀来,克日见功,乃率锐兵八千御之,兵刃纔交,忠即败北,遂生擒之,全其首领,待之如故。尚冀左右易心悔祸,念及亲亲,哀其穷追,重加宽宥,使叔有更生之望,下无畏死之心,如此则非特叔之幸,实社稷之幸。   昔者成周隆盛,封建诸侯,绵八百余年之基。及其后世衰微,齐桓、晋文成一匡之功,虽以秦、楚之强,不敢加兵于周者,有列国为之屏蔽也。秦废封建,二世而亡,可为明鉴。今不思此,则宁有万乘之主孤然独立于上,而能久长者乎?诗曰:「价人维藩,大师维垣。大邦维屏,大宗维翰。怀德维宁,宗子维城。无俾城坏。无独斯畏。」谨以是为终篇献。万一必欲见屠,兵连蜗结,无时而已,一旦有如吴广、陈胜之徒窃发,则皇考艰难之业,不可复保矣。敷露衷情,不胜恳悃之至。苟固执不回,堕羣邪之计,安危之机,实系于兹。   上以书稿示羣臣。羣臣见者咸曰:「辞旨恳切,必能感动,蚤得休兵息士,诚为至愿。」上曰:「孝弟者人心所同之理,有人心者视予之言,岂得不恻怆于怀也?陈道晓切,冀其开悟,彼能感动,在移转之间耳。然予度之,彼忍心如此,又况日迩小人,闻见昧于大道,必欲逞其狠毒,纵有百口哀诉,亦难回也。卿等试观之。」   乙丑,上谕于众曰:「吾与若等为此者, (「吾与若等为此者」,原无「此」字,据明天一阁抄本补。) 非所以求富贵,所以救死保妻孥也。夫好生恶死,人情所同,见乱思治,古今则一。今天下者,太祖之天下也,百姓者,太祖之赤子也。权奸作难,欲殄我邦家,驱逐赤子,以蹈白刃,非其所得已也。尔众甚毋嗜杀,嗜杀则伤天地之和,以损太祖数十年生育之仁。 (「以损太祖数十年生育之仁」,「数」字下原衍一「年」字,据明天一阁抄本删。) 毋贪财,贪财则失民心,民心失则大本亏矣。居民耕桑,商贾贸鬻,慎毋扰之。夫有乱时而无乱法,违予言者,有法以治之。吾已上书于朝,旦夕希望恩旨,苟能全生,岂忍小辈独丽于法。尔众懋哉,毋诒后悔。」诸将士咸稽首曰:「殿下好生之德,同于天地,臣等岂敢背德以取罪戾乎?」庚寅,守遵化指挥蒋玉来报,都督陈亨、刘真,都指挥卜万引大宁军马出松亭关,驻营于沙河,来攻遵化。壬辰,上率兵援之,刘真等闻上将至,遁回松亭关,坚守不出。乙未,上命千户李浚等领兵至关口,指麾部伍,若将攻城状,刘真等闭关不敢出。上曰:「大宁军马不散,终为吾后忧,然刘真衰老,无能为也。陈亨素笃忠诚,托心于我,但为卜万所制,若去卜万,陈亨必来。刘真寡谋,易于戏弄,以间动之,必生嫌隙。」适游骑获大宁二卒至,上曰:「间可行矣。」乃贻书卜万,大称奖之,中极毁诋陈亨,缄识牢密,置一卒衣领中,饮之以酒,赏而遣之。傍引同获卒窃窥之,佯不欲其见,实令其见。卒问守者曰:「彼何为者?」守者曰:「汝何用知之。」卒曰:「苟令吾知,不敢倍德。」守者曰:「彼归以通音耗,故得厚赏。」卒谓守者曰:「能为我言,请得偕行,惟命是从。」守者曰:「诺。」遂俱遣之,乃不与赏。卒不得赏者,心不能平,至即发其事。刘真、陈亨于卒衣领中,搜得与卜万书,果疑之,就执卜万下狱,籍其家。   八月戊戌朔。己酉,谍报耿炳文领军三十万驻真定,都督徐凯领军十万驻河间,都督潘忠、杨松营于莫州,其先锋骁勇者九千人已据雄县,大肆掳掠。上率师征之。   壬子,至涿洲,屯于娄桑,令军士秣马蓐食,晡时渡白沟河。上曰:「今夕中秋,彼不虞我即至,必饮酒自若,乘其不戒,可以破之。」促诸军速行,夜半至雄县,围其城,贼众始觉,乃登城大骂,我军愤恨,黎明攀附而上,遂破其城。上亟传令,戒诸将勿杀。我军怒其骂,尽斩之,获马八千余匹。上责诸将曰:「我之举义,所以安社稷保生民,岂以多杀为尚?尝谕若等毋嗜杀人,若等欲乖我所为,是非求生而欲速死也。夫多杀,适以坚人心,皆畏死尽力以斗,一夫拚命,百人莫当,终非所以取安全之道。昔曹彬下江南,未尝妄杀,其后子孙昌盛,往往好杀者多底绝灭。今虽拔一城,所得甚少,而所失甚多。」诸将皆稽首谢罪。   上料潘忠、杨松近在莫州,不虞城破,必引众来援。上曰:「吾必生致潘、杨。」诸将皆不知所谓。乃命谭渊领兵千余先过月样桥潜伏水中, (「月样桥」,原无「样」字,据明天一阁抄本补。) 约忠等过桥,闻炮声即起据桥。渊以水中难久伏,上令每军取茭草一束,蒙其头,以通鼻息。又令勇士数人伏路侧,望忠等接战,即举炮。渊如上旨,往伏水中,上登城遥望,忠等果至,出师逆击之,路傍举炮,水中伏兵即起据桥,潘忠败,急趋桥不得,我军腹背夹击之,生擒潘忠、杨松,余多溺死。上问忠等军虚实,忠云:「莫州尚有战士万余,马九千余匹,闻我败必走,急取之可得也。」上率精骑百余为前锋,趋莫州,径薄贼营,悉降其众,尽获其马与辎重。明日回军驻白沟河,语诸将曰:「今潘忠等被擒,众皆败没,耿炳文在真定,必不虞我至,不为设备,我由间道出其不意,破之必矣。」诸将称善。   有张保者来降,将校也,请为前锋,愿击贼自効。上问张保贼军虚实,保曰:「军三十万,先至者十三万,半滹沱河南,半营河北。」上给张保马,遣其归,令保佯言因败被获,守者少纵,遂脱系窃马逃回,且声言大军将至。诸将请曰:「今由间道,不令彼知,掩其不备,奈何遣使使其为备?」上曰:「不然,始不知彼虚实,故欲掩其不备,今知其众半营河南,半营河北,是以令其知我军且至,则南岸之众必移于北,并力拒我,一举可尽败之。兼欲贼知雄县、莫州之败,以夺其气,兵法所谓先声后实,即此是矣。若不令其知,径薄城下,虽能胜其北岸之军,南岸之众乘我战疲,鼓行渡河,是我以劳师当彼逸力,胜负难必。且人委身归我,当推诚任使,何用怀疑?借彼有反侧,去一张保,于我何损?由是事成,亦一人之间耳!」诸将唯唯,无敢复言,遂领兵而西。   辛酉,至无极县。上以贼众我寡,欲试诸将勇怯,乃召问大军所向,有云:「且往新乐,以观贼势。」上曰:「新乐僻在一隅,吾逗留于彼, (「吾逗留于彼」,「逗」原作「岂」,据明天一阁抄本改。) 锐气已馁,贼引众来战,势力不均,若等且度能胜之否?今直抵真定,贼众新集,纪律未定,人心不一,乘我士气方锐,一鼓而破之。」诸将或然或否,惟张玉与上意合,力赞其决。   壬戌,至真定城二十里,擒其樵采者,询知贼惟备西北,东南无备。上率轻骑先至东门,突入贼运粮车中,擒二人问之,贼果移于北岸,由西门而营,直抵西山,上将轻骑数千绕出城西,先击破贼二营。时耿炳文出送使客,及觉,奔回,急趋桥,我军折断桥索,桥不得趋,耿炳文几被擒。有一贼登城大骂,相拒二百余步,上引满弓以射之,应弦而毙,城中大惊。耿炳文出城来战,张玉、谭渊、朱能、马云等率众奋击之,上以奇兵出其背,循城夹击,横透贼阵,耿炳文大败,急奔入城,军争门,门塞不得入,相蹈籍,死者甚众,乃自斩其军,然后阖门自守。丘福等杀入于城,门闭而退。贼佐副将军驸马都尉李坚领众接战,薛禄引槊刺坚坠马,挥刀斩之,坚大呼曰:「我李驸马,勿杀我。」禄生擒之。右副军都督宁忠、左军都督顾成、都指挥刘遂俱被擒,斩首三万余级,尸填满城壕,溺死滹沱河者无算,获马二万余匹,俘降者数万,尽散遣之。有二千人愿留不欲归,上从之。薛禄缚李坚来见,上让之曰:「尔本戚畹,何所怨仇,亦从凶悖,今日之罪,安可逃乎?」坚顿首乞怜。须臾,将士缚顾成来见,上曰:「尔我父皇旧人,安得亦为是举?」成泣曰:「今日老臣为奸臣逼迫,冒犯大逆「罪无所逃,老臣幸见殿下,如见太祖,傥容老臣不死,尚当竭犬马之诚以为报。」上曰:「忠义之士,能如是乎!」遂去其缚,以衣赐之。   上遥见军中人聚语,问诸将曰:「彼何为者?」云降者谋欲叛去,上曰:「吾自讯之。」乃召与语曰:「凡降者,吾任其去留,诚以其有父母妻子之思,尔等欲去,当明以告我,给尔资粮,援送出境,逃则为逻骑所获,必不免尔。我全尔生,尔反求死。」降者咸顿首曰: (「降者咸顿首曰」,原无「曰」字,据明朱当■〈氵眄〉国朝典故本补。) 「安得有此言?诚不愿往,今日诚欲効死报恩也。」余放归者,称上不杀人,传播道路,彼虽杀之,不能禁。自是贼军临阵,皆无斗志,遇战,兵刃未接,先有投戈而走者。   上语诸将曰:「昔管、蔡流言欲危周公,以间王室,于是周公东征二年,罪人斯得。今奸臣弄兵,谋危社稷,直欲加兵于我,以逞其欲,岂但流言而已?今虽获胜,皆诸将士効勤劳,奋死力,以报我皇考之恩。然罪人未得,尔等驰逐暴露于外,岂无父母室家之思?余心悲伤,念乱曷已,然必先劳后逸,用剪奸雄,肃清朝廷,乃与尔等解甲韬戈,方图休息。」于是诸将稽首曰:「主忧臣辱,主辱臣死,臣等敢不効死,以酬恩于万一乎?」   丙寅,攻真定城二日,上曰:「攻城下策,徒旷时日,钝我士气。」遂命班师。   允炆闻耿炳文败,始有忧色,语黄子澄曰:「今奈何?」黄子澄曰:「胜败兵家常事,无足虑。」允炆曰:「计将安出?」黄子澄曰:「今天下全盛, (「今天下全盛」,「盛」原作「胜」,据明天一阁抄本改。) 士马精强,兵甲饶富,粮饷充足,取之不竭,用之有余,区区一隅之地,岂足以当天下之力?调兵五十万,四面攻之,则众寡不敌,必败之矣。」曰:「孰堪将者?」黄子澄曰:「曹国公可以当之,前不遣长兴侯而用曹国公,必无此失。」于是允炆大喜曰:「先生计得之,愿卒用心维持,他日事平,吾重有以报先生。」   九月戊申朔,永平守将郭亮来报,江阴侯吴高、都督耿瓛等引辽东军马来围城。   戊寅,谍报李景隆乘传至德州,收集耿炳文败亡将卒,并调各道军马五十万进营于河间。上语诸将曰:「李九江豢养之子,智疏而谋寡,色厉而中馁,骄矜而少威,忌克而自用,未尝习兵,不见大战,以五十万付之,是自坑之也。汉高宽洪大度,知人善任,使英雄为用,不过能将十万,惟韩信则多多益辨,九江何等才能,将五十万,诚可笑。昔赵括徒能读其父书,不知合变,赵用为将,与秦战,遂坑卒四十万,矧九江之才,远不如括,其败必矣。故兵书首经五事,九江为将,政令不修,纪律不整, (「纪律不整」,「整」原作「正」,据明天一阁抄本改。) 上下异心,死生离志,败一也。今北地蚤寒,南卒衣褐者少,披触霜雪,手足皲瘃,甚有堕指之患,况马无宿稿,士无赢粮,败二也。不量险峻,深入趋利,败三也。贪而不止,智信不足,气盈而愎,仁勇俱无,威令不行,三军易挠,败四也。部曲喧哗,金鼓无节,好谀喜佞,专任小人,败五也。有五败之道,而无一胜之策,其来实送死尔。然我在家,必不敢至,今往援永平,彼探知我出,必来攻城,回师击之,坚城在前,大军在后,竖子必成擒矣。」诸将曰:「永平城完粮足,可以无忧,今宜保守根本,恐出非利。」上曰:「守城之众,以战则不足,御贼则有余,若军在城,祇自示弱,彼得专攻,无复他顾,甚非良策。出兵于外,奇变随用,内外犄角,破贼必矣。吾出非为永平,直欲訹九江速来就擒耳。吴高怯,不能战,闻我来必走,是我一举解永平之围,而收功于九江也。」上率师援永平,诸将请曰:「必守卢沟桥,扼贼之冲,使不径至城下。」上曰:「天寒水冰,随处可渡,守一桥何能拒贼?舍此不守,以骄贼心,使其深入,受困于坚城之下,此兵法所谓利而诱之者也。」   壬辰,吴高等闻上将至,尽弃辎重,遁回山海,上遣轻骑追之,斩首数千级,俘降者称是,尽散遣之。   上议攻大宁,诸将咸曰:「大宁必道松亭关,今刘真、陈亨守之,破之然后可入,关门险塞,猝亦难下,迟留日久,李景隆必来攻北平,恐城中惊疑不安,莫若回师破贼,徐取大宁,万全之计也。」上曰:「今取刘家口,径趋大宁,不数日可达,大宁军士聚松亭关,其家属在城,老弱者居守,师至不日可拔,城破之日,抚绥将士家属,则松亭关之众, (「则松亭关之众」,原无「亭」字,据明朱当■〈氵眄〉国朝典故本补。) 不降则溃。北平深沟高垒,守备完固,纵有百万之众,未易以窥,正欲使其顿兵坚城之下,归师击之,势如拉朽,尔等第从予行,毋忧也。」乙未,师行,敕太子严为守备,贼至慎毋战。十月丁酉朔。戊戌,师至刘家口,路极险隘,人马单行可渡,守关者百余人,诸将欲攻破关门而入,上曰:「不可,攻之则彼弃关,走报大宁,得以为计。」乃命郑亨领劲卒数百,卷旆登山,断其归路,从后攻破之,悉擒其众,师遂渡关。壬寅,抵大宁,城中不虞大军骤至,仓卒闭门拒守。上自变量骑循绕其城,适至西南隅,城忽崩,上麾勇士先登,众蚁附而上,遂克之,获都指挥房宽,抚绥其众,顷刻而定,城中肃然无忧。遣陈亨家奴并城中将士家属报亨,刘真等引军来援,军士闻其家属无恙, (「军士闻其家属无恙」,「闻」原作「问」,据明天一阁抄本改。) 皆解体。时宁王三护卫为允炆削夺,至是悉来降,上尽遣还宁王。 丁未,刘真、陈亨回至乱塔、黄崖,亨与营州中护卫指挥徐理、右护卫指挥陈文议曰:「观于天命人心,成败可见,不如从顺。」理曰:「此正我意。」夜二鼓,亨等袭破真营,真单骑走广宁,亨等率众来降。   李景隆闻上征大宁,领军来渡卢沟桥,意气骄盈,有轻视之志,以鞭击马■〈革占〉曰:「不守卢沟桥,吾知其无能矣。」直薄城下,筑垒九门,遣别将攻通州。时太子严肃部置,整饬守备,城中晏然,不知有兵,数乘机遣勇士缒城,夜斫其营, (「夜斫其营」,「斫」原作「听」,据明天一阁抄本改。) 杀伤甚众,贼营中惊扰,或自相蹂蹋而死者。贼攻丽正门急,时城下妇女皆乘城掷瓦石以击之,贼势益沮。 壬子,报至,上语诸将曰:「李九江悬军深入,敝众趋利, (「敝众趋利」,「敝」原作「死」,据明朱当■〈氵眄〉国朝典故本改。) 兵法曰『不知进退, (「不知进退」,原无「知」字,据明天一阁抄本补。) 是谓縻军』,今其祇自投死尔,孺子何能为也。」   甲寅,援大宁之众与宁王皆回北平。 乙卯,大军至会州卫,指挥张玉将中军,升密云卫指挥部亨、会州卫指挥何寿为都指挥佥事,充中军左右副将。都指挥朱能将左军,升大宁前卫指挥朱荣、燕山右卫指挥李浚为都指挥佥事,充左军左右副将。都指挥李彬将右军,升营州护卫指挥宋理、永平卫指挥孟善为都指挥佥事,充右军左右副将。都指挥徐忠将前军,升营州右护卫指挥陈文、济阳卫指挥吴达为都指挥佥事,充前军左右副将。都指挥房宽将后军,都指挥和允中充后军左副将。升蓟州卫指挥毛整为都指挥佥事,充后军副将。以大宁归附之众分隶各军。 丁酉,师入松亭关。   ●奉天靖难记二   十一月丁卯朔。庚午,师回至孤山,讯知李景隆军郑村坝。我游骑至白河,归言:「河水流澌,兵不可渡。」又闻李景隆列阵于白河西。是日,大雪初霁,上默祷曰:「天若助吾,河冰即合。」是夜起营,次,报至曰:「河冰已合。」于是麾师毕渡。诸将进贺曰:「昔光武中兴汉室,滹沱河冰合。今殿下翦除奸雄,以安社稷,亦复如是,天之相助,同符千载。」上曰:「命之兴废,岂人所知,惟听于天尔。」时李景隆遣都督陈晖领骑万余来哨,错道不相值。晖探知大军渡河,从后追蹑,众渡白河,上率精骑逆击之,斩首无算。晖余众奔渡白河,冰忽解,溺死者其众,获马二千余匹,晖仅以身免。谍报贼众多蹑履,冻僵者十七八,手不能执兵,击之即败。上曰:「违犯天时,自毙其众,吾不劳力而胜之。」乃率大军列阵而进,遥见贼军欢动,上曰:「贼乱而嚣,可以击也。」以精骑先进,连破其七营,大军继之,与贼交战,自午之酉,上张骑兵左右冲击,贼众大败。追亡逐北,斩首数万级,降者数万,即散遣之。日向昏黑,遂收军回营。时寒甚,都指挥火真敛旧鞍焚于上前,有甲士数人来附火,卫士呵止之,上曰:「此皆壮士,听来勿止,饥寒切身,最难忍者,吾拥重裘尚犹觉寒,吾恨不悉令其附火,而忍呵叱之乎?」闻者咸曰:「仁人之言也。」是夜,李景隆拔众南遁,尽弃其辎重,获马三万余匹。诸将请追之,上曰:「降者尚释之,彼既遁,犹释降者。况天气冱寒,饥冻而死者必众,宜抑止锋锐,以全其生。」诸将遂止。   先是,李景隆恐上回,日夜戒严,植戟立雪中,苦不得休息,冻死及堕指者甚众,故临阵,战辄败。时贼围九门者不知李景隆已遁,犹守不退。癸酉,上率兵攻之,破其四营,杀死甚众,其余望风遁奔,所获兵资器仗不可胜计。诸将稽首谢曰:「臣等前请先破李景隆,然后攻取大宁,而睿算神谋,制胜料敌,无一不酬,何其神也。」上曰:「此适中尔,无足喜也。卿等所言,皆万全之策,我未用卿等言者,以其有可乘之机故尔。此不可为常,后毋难言。」   乙未,上还城,休息士马。上书于朝曰:   盖闻天下之至尊至大者,君与亲也,故臣之于君,子之于父,必当尽其礼者,盖不忘其大本大恩也。故臣之于君则尽其忠,子之于父则尽其孝,为臣而不忠于君,为子而不孝于亲者,是忘大本大恩也,此岂人类也欤?若然,则君亲之大本大恩, (「则君亲之大本大恩」,「本」原作「之」,据明朱当■〈氵眄〉国朝典故本改。) 为臣子者不可以不报,君亲之雠,又岂可不报乎?礼曰:「君父之雠,不共戴天,兄弟之雠不反兵。」今我太祖高皇帝子也,君亲之雠,可不报乎?但念父皇存日,因春秋高,故每岁召诸王或一度或两度入朝,父皇谓众王曰:「吾之所以每岁唤尔诸子或一度或两度来见者何也?我年老,虑病有不测,弗能见尔辈也,岂不知尔辈往来匍匐之劳勚?」父皇康健之日尚如此,矧既病久,焉得不来召我诸子见也。不知父皇果何病也,亦不知服何药而不瘳,以至于大故也。礼曰:「君有疾饮药,臣先尝之,亲有疾饮药,子先尝之。」今忝为父皇亲子,分封于燕,去京三千里之远,每岁朝觐,马行不过七日,父皇既病久,如何不令人来报,俾得一见父皇,知何病,用何药,尽人子之礼也。焉有父病而不令子知者?焉有为子而不知父病者?天下岂有无父子之国也邪?无父子之礼者,则非人之类也。况父皇闰五月初十日未时崩,寅时即殓,不知何为如此之速也。礼曰:「三日而殓,俟其复生。」今不一日而殓,礼乎?古今天下,自天子至于庶人,焉有父死而不报子知者?焉有父死而子不得奔丧者也?及踰一月,方诏亲王及天下知之,如此则我亲子与庶民同也。又不知父皇梓宫何以七日而葬,不知何为如此之速也?礼曰:「天子七月而葬。」今七日即葬,礼乎?今见诏内言「燕庶人父子」,岂葬父皇以庶人之礼耶?可为哀痛!未几,即拆毁宫殿,掘地五尺,明有诏云:「太祖高皇帝开基创业,平定天下,用心三十年,纲纪法度,布画大定,犹如起造巨室,与人居处,苟为官者,不修政事,不守法度,如拆毁室卢,欲求安处,焉有是理?」旨哉言乎,今奸臣首将宫殿拆毁,与所言大相违背,使天下之人遵法,亦难矣哉!孔子曰:「父在观其志,父殁观其行,三年无政于父之道,可谓孝矣。」我父皇存日,尝与诸王曰:「我为天子,盖造宫殿,不过欲壮观天下,万邦来朝,使其观瞻,知中国天子之尊严也。然此劳军民之力,费用钱粮,岂易尔耶?盖此宫殿,极为坚致,使后世子孙不须更造,以劳军民。」今拆毁祖业,礼乎?非礼乎?父皇宾天,不得奔丧,欲自诣京,复恐外人不知者谓有他志,故吞声忍气,不敢出言,痛裂肝肺,泪从中堕。不意奸邪小人,交构为恶,巧言欺惑,变乱祖法,岂不知皇明祖训?御制序云:「凡我子孙,钦承朕命,毋作聪明,乱我已成之法,一字不可改易,非但不负朕垂训之意,而天地祖宗亦将孚佑于无穷矣。呜呼,其敬戒之哉!」伏自父皇宾天,闻齐泰等奏定礼仪,凡朝几筵,揖而不拜,及小祥节屇,祭不亲与。差百户林玉、邓庸等奏事,辄被囚系,棰楚锻炼,令诬王造反,云擅自操练军士,造作军器,必有他图。齐泰等明知皇明祖训?兵卫内二条:「凡王教练军士,一月十次,或七八次、五六次,若临事有警,或王有闲暇,则遍数不拘。」又云:「凡王入朝,其随侍文武官员,马步旗军,不拘数目,若王恐供给繁重,斟酌从行者,听。其军士仪卫,旗帜甲仗,务要鲜明整肃,以壮臣民之观。」 (「以壮臣民之观」,原无「臣」字,据明天一阁抄本补。) 想惟太祖高皇帝以诸子出守藩屏,使其常岁操练军马,造作军器,惟欲防边御寇,以保社稷,隆基业于万世,岂有他哉?其奸臣齐泰等不遵祖法,恣行奸宄,操威福予夺之权,天下之人,但知有彼,不复知有朝廷也。七月以来,诈令恶少宋忠、谢贵等来见屠戮,为保性命, (「为保性命」,原无「保」字,据明天一阁抄本补。) 不得已而动兵,宋忠、谢贵俱已就擒,已具本奏闻,拱候裁决,到今不蒙示谕。齐泰等又矫诏令长与侯耿炳文等领军驻雄县、真定,来攻北平。重为保性命之故,不得已而又动兵,败炳文所领军马,生擒驸马李坚、都督潘忠、宁忠、顾成、都指挥刘遂、指挥杨松等。奸臣齐泰揭榜毁骂,并指斥太祖高皇帝,如此大逆不道,其罪当何如哉?十月六日,又矫诏令曹国公李景隆等总兵领天下军马来攻北平。躬率精锐,尽杀败之,李景隆夜遁而去。若此所为,奸臣齐泰等必欲杀我父皇子孙,坏我父皇基业,意在荡灭无余,将以图天下也。此等逆贼,义不与之共戴天,不报此雠,纵死不已。今昧死上奏,伏望愍念父皇太祖高皇帝起布衣,奋万死不顾一生,艰难创业。分封诸子,未及期年,诛灭殆尽。俯赐仁慈,留我父皇一二亲子,以奉祖宗香火,至幸至幸。不然,必欲见杀,则我数十万之众,皆必死之人,谚云:「一人拚命,千夫莫当。」纵有数百万之众,亦无如之何矣。愿体上帝好生之心,勿驱无罪之人死于白刃之下,恩莫大也。傥听愚言,速去左右奸邪之人,下宽容之诏,以全宗亲,则社稷永安,生民永赖。若必不去,是不共戴天之雠,终必报也。不报此雠,是不为孝子,是忘大本大恩也,伏请裁决。   书至,不报。   丁丑,大犒师。上谕之曰:「自举义以来,荷天地眷佑,皇考在天之灵,以保予躬。亦尔有众用命,同心一德,故获累胜。然常胜之家,难以虑敌。夫常胜则气盈,气盈则志骄,志骄则堕慢生,堕慢生,败机乘之矣。昔周公胜敌而愈惧,故周祚益昌,古语云『惧在于畏小』,予不患众不能胜,但患不能惧尔。彼以天下之力敌我一隅,屡遭挫衄,将必益兵以求一决,战兢惕励,惩艾前失。我之常胜,必生慢忽,以慢忽而对兢惕,鲜有不败,须持谨以待之。」众咸顿首听命。   戊寅,释遣守皇陵卒。先是,俘降者众,即散遣之,有愿留者听。至是知有守皇陵卒,上恻然曰:「幼冲不思祖宗陵寝为重,守卒以调而来,天下士马固多,岂少此数人?」乃召至前,与之资粮,遣归守皇陵。   黄子澄等知景隆败,匿而不言。允炆问黄子澄曰:「比闻军中不利,如何?」黄子澄曰:「闻已胜,但天寒,士卒不堪,暂回德州,待来春更进。」黄子澄遣人密语李景隆, (「黄子澄遣人密语李景隆」,原无「遣人」二字,据明天一阁抄本补。) 令隐其败军之由,李景隆如其指,报不以实。由是内外蒙蔽,政益乱矣。李景隆盖黄子澄举以将兵,故所言无不听也。   按:李景隆再以数十万众大败,南兵至此,事势不可为矣。子澄乃托言天寒,又密语李景隆,令隐其败军之由,是建文之亡非他,由黄子澄之荐景隆误之也,景隆真一赵括。文皇方幸其来,而子澄乃中敌人之所幸,乌在其为谋国,虽子澄之误,亦天也。天将有所成,则必有所误,天将以成我文皇之大业也。天之所造,虽智者失其谋,勇者失其力,而况子澄、景隆之流乎?是又建文之不终,文皇之靖难,皆天也,非人所能为也。   甲申,大赉将士,上谕诸将曰:「赏罚者,公天下之道也。赏当人心则众劝,罚当人心则众惩,善为政者不以赏私亲,不以罚私怨,故衡石至公,天下取其平;冰鉴至明,天下取其照。今将士戮力,以平大难,报我皇考之恩,战阵城守,殚忠竭诚,守必坚完,战必克捷,论功升赏,以酬其劳。然予耳目所及,岂能周知?必尔诸将,从公核报, (「从公核报」,「核」原作「劾」,据明朱当■〈氵眄〉国朝典故本改。) 不狥私情,不亏公义,有功无功,不令倒置,务合至公,以惬舆情。爵赏失当,人心嗟怨,何以服众?其有功多为所匿蔽,赏不足以偿劳者,其明以告予,勿退有后言。」将士闻之皆悦。   己丑,燕山右护卫指挥使谭渊、指挥佥事陈贤、致仕指挥佥事高实、申用、富峪卫指挥佥事景福、会州卫指挥使谢芳、陈旭、指挥佥事端亮、营州左护卫指挥同知钱武、济阳卫指挥佥事郭义、燕山中护卫指挥同知陈珪、燕山前卫指挥同知李清、燕山左卫指挥使徐祥俱以功升北平都司都指挥佥事。周成、袁成、张睦被彼奸臣谗害,贬逐落职,上念其皆太祖功臣,咸复其职。   甲午,上谕于众曰:「惟我皇考太祖高皇帝奉天明命,统一华夷,圣泽诞敷,沾被万国,天下咸和,熙熙皥皥,道同邃古,德并唐虞,汉唐开国之君,岂能企及。肇造洪基,相承万世,长子立为皇太子,余子皆列土封王,藩屏邦家,同享富贵。不幸皇太子蚤薨,秦王、晋王相继薨逝。比我皇考宾天,太孙嗣位,年幼昏惑,奸臣齐泰、黄子澄在侧用事,憸邪谗慝,交构祸机,废弃典章,渎乱人纪,谋害亲王,撼摇宗社。诸王守分,无隙可乘,加以大罪,削除其国,伤绝伦理,行道咨嗟。忍心无厌,复操刃向予,前后兴师,动踰百万。赖天地皇考相佑予躬,臣下一心,戮力效死,遂能以寡敌众,所向摧折。予每克捷, (「予每克捷」,原无「予」字,据明朱当■〈氵眄〉国朝典故本补。) 益重忧畏,思天下苍生皆皇考赤子,奸恶驱之以冒白刃,彼何罪焉?故生者释之,死者收瘗,而幼冲曾不思孤人之子,寡人之妻,有伤和气,则召灾沴。比者,灾及府库,京师地震,山崩水溢,大风雨雹,损屋拔树,飞煌蔽天,赤地千里,天心警戒,可谓至矣。此皆信任奸邪,变更成宪,戕害骨肉,毒痛生灵之咎征,终不省悟,卒为所蒙蔽。嗟乎!我皇考封建诸子,巩固基业,安如盘石,奸臣用计,必欲屠灭,以快其所欲。设谋不臧,鬼神攸鉴,宗社有灵,终殄恶类,使朝廷之纲纪复振,皇考之典章复明,我得以保守身家,永为边翰,斯诚所幸愿。告于有众,体予至怀。」   十二月丁酉朔。上语左右曰:「辽东虽远隔山海,常扰永平, (「常扰永平」,「平」原作「昌」,据明朱当■〈氵眄〉国朝典故本改。) 吴高虽怯,其行事差密,杨文麤而无谋,我一计去吴高,则杨文不足虑矣。用兵之道,伐谋为上,此计得行,则坐制一方,无复东顾之忧矣。」乃遣人以书谕二人,易其函,与杨文书达于吴高,甚毁辱之,与吴高书达于杨文,极称其美,于是二人皆以闻。 (「于是二人皆以闻」,「闻」原作「问」,据明朱当■〈氵眄〉国朝典故本改。) 已而,允炆果疑吴高,削其爵,左迁于广西,杨文独守辽东。由是人心疑贰,进退两端,不敢数出矣。   丙午,召募忠义智勇之士从征。谍报李景隆在德州,调各处军马,期以明年大举。上谕诸将曰:「李九江集众德州,将谋以来春大举,我欲诱之,以敝其众, (「以敝其众」,「敝」原作「蔽」,据明天一阁抄本改。) 兵法所谓佚而劳之,安而动之者也。今率师征大同,必然告急,督李景隆出援,大同苦寒之地,南卒脆弱不堪,使贼疲于奔命,则冻馁逃散者必多。善战者,因其势而利导之, (「因其势而利导之」,「导」原作「道」,据明天一阁抄本改。) 此兵法所谓不战而屈人之兵者也。」诸将曰:「善。」乙卯,师征大同。庚申,至广昌,守将汤胜等举城降。   三十三年正月丙寅朔,上至蔚州,城守不下。指挥李诚号曰「冲天李」者,匿水沟中,搜得之。上见而释之,李诚愿献城自效,遂遣归,诚谋觉,被收下狱。不见其至,诸将欲攻城,上曰:「观其守备,韭旬日不能拔,兵钝威挫,难以得志,以计恐之,则人心自解,兵法所谓城有所不攻是也。」其城外旧筑台,起楼其上,驾飞桥跨接于城,桥毁而台存,我军以为蔽。乃下令每军各具布囊,以雪土实其中,自上推下,欲积高与城齐,乘之而入。堆栈将成,以霹雳车飞石震裂其城,城中恐惧,守将王忠、李远等举城而降。 (「守将王忠李远等举城而降」,原无「城」字,据明朱当■〈氵眄〉国朝典故本补。) 遂禁侵扰,城中肃然,一毫无犯。 二月丙申朔。 丁酉,升蔚洲卫降将指挥同知王忠、张远、李远等为北平都司都指挥佥事,选其精锐,仍令王忠等领之。与大军进攻大同,遣人送其家属回北平。   丁未,鞑靼国公赵脱列干、司徒赵灰邻帖木儿、司徒刘哈喇帖木儿自沙漠率众来归,俱赐以爵赏。 癸丑,胡寇欲来抄边,上以书谕鞑靼可汗坤帖木儿, (「上以书谕鞑靼可汗坤帖木儿」,「上以书」三字原缺,「儿」字原无,皆据明朱当■〈氵眄〉国朝典故本补。) 并谕瓦刺王蜢哥帖木儿等,晓以祸福。及我师攻大同,李景隆果来援,引军出紫荆关。上率师由居庸关而回,李景隆军冻馁死者甚众,堕指者什二三,委弃铠仗于道,不可胜计。   癸未,上遣书谕李景隆曰:   近总旗魏再兴来,得汝二月十三日书,披观至再,辞意苟且率略,不见诚实之情,度此非出汝之心口也。何则?汝之祖为孝,父为孝,汝出于孝子之家,岂肯妄诞若此?必奸臣假汝之言以诒我。我与汝以家而论,分居长,以朝廷而论,爵为亲王,俱不当相待如此。况我父皇太祖高皇帝存日,汝来启本,今敻不同,以此知为奸臣代言,行离间骨肉之术也。汝谓为保全骨肉之事,汝向被奸臣齐泰所舞弄,矫诏使令汝总兵到汴梁,害我弟周王。旧冬,又被齐泰等矫诏佩征虏大将军印,总领天下军马,来北平围九门,又来屠我。思汝出孝子之家,知身全骨肉之道,以汝孝子之心,必不如此,所谓家国不幸,宗亲叛离者,莫不由小人以致之,汝岂不知?我太祖高皇帝提三尺剑起布衣,化家为国,为华夷大一统天下苍生之主,已三十余年。我太祖高皇帝宾天,羣臣以次孙即位。无何,不幸奸臣齐泰等以未戮之残党,谬叨宰辅,欺我幼冲,恣行不道,惟怀屠灭亲王之心,故大兴兵革。我以汝为太祖高皇帝骨肉之戚,又为国家元勋,社稷之臣,汝宜讽谏诛戮佞臣,以安社稷。汝不能据理裁处,乃复纷纭。   前布政张昺、都指挥谢贵、长史葛诚,同谋不轨,迫于求生,已行捕获,尝具本申奏,请旨裁决,动经数月,不见明降,然此奸臣,罪理不容。又云:「尚书齐泰、太卿黄子澄已屏窜遐荒,天理昭明,于斯见矣。」若以我太祖公法论之,必使其首足异处,夷其九族,今屏去遐荒,想不出千里,必召而回,为幕中之宾矣。此外示除灭小人,内实不然,诚为可笑。所谓「造祸嗜杀,圣贤所戒」,今日造祸嗜杀,果谁为邪?我因保性命,不得已兴兵,除残去暴,体天地好生之心。汝云:「近年以来,钦蒙太祖高皇帝圣训谆谆,今犹在耳。」吁,皇明祖训乃不钦遵,若谆谆在耳,必不如此。又云:「观此时事,不得不言。」祖训不守,尚何说焉?又云:「骨肉有伤,大乱之道,欲含小怒,以全大义。」汝孝子之子,亦出此言。齐泰等大逆不道,岂一言可尽?我父皇遘疾,不令诸子知之,及升遐不报,毋令奔丧, (「毋令奔丧」,原无「毋」字,据明天一阁抄本补。) 不一日而敛,七日即葬,葬礼未具,即拆毁宫殿,掘地五尺,至今不省父皇太祖高皇帝得何疾而至于大故也。况又杀我太祖高皇帝子孙,坏我太祖高皇帝基业,将谋不轨,以图天下也。为太祖高皇帝复雠,岂是小怒哉?非独我怒,乃天人之所共怒者也。汝谓以全宗亲骨肉之大义,又可笑矣。昔我周王弟被奸臣诬害,言「大义灭亲」,与今所说大相违背,海涵春育之仁,无乃迟暮。去年凡三次具本奏陈,并无回示,料为奸臣蒙蔽,使下情不能上达,亦莫如之何也。 (「亦莫如之何也」,「莫」原作「末」,据明朱当■〈氵眄〉国朝典故本改。) 今录稿付汝,幸细观之,汝若不思我太祖高皇帝亲亲之心,欲胶固奸臣,再总天下军马列阵来战,太祖高皇帝之雠,有死之心,无生之乐,此怨不雪,虽瞑目不已。然汝祖至孝,父至孝,汝又割股救父,又为大孝,岂有孝子而杀孝子哉?今汝为社稷安危之主,当思我父皇太祖高皇帝创业艰难,社稷是太祖高皇帝之社稷,子孙是太祖高皇帝之子孙,不必多论,今略复数事于后,汝宜审焉。   所言「圣训谆谆,今犹在耳」。我母后孝慈高皇后疾革之际,父皇曰:「尔有何身后之属乎?」母后曰:「上位与吾起布衣,上位为天子,吾为皇后,亦足矣,尚何属焉?」父皇问至于再,母后乃曰:「吾不起此疾矣,祇生有子,上位当教育,姑待之尔,余无可言。」汝为至亲,虽多闻圣训,犹恐汝不知我母后圣心,孜孜于嗣续万世之计,则汝之老母所知。 (「则汝之老母所知」,「则」原作「知」,「所」原作「则」,皆据明天一阁抄本改。) 我母后孝慈高皇后仁孝明哲,圣慈柔裕,布衣起家,艰难万状,生我诸子,抚字教育,兢兢日惕,欲为嗣续万世之计。今妄加周王以罪,破其家,灭其国,我念长兄皇太子已崩逝,秦、晋二王兄相继而殁,所存者惟我一人,尚不能容,又欲诛灭,甚可畏也。为罪周王,言「大义灭亲」。今二十五弟病不与药,死即焚之,拾其遗骸,以投于江。父皇宾天,骨肉未冷,即将周、齐、湘、代、岷五王破家灭国,国公至亲,岂不痛哉!韭痛五王,乃痛太祖高皇帝也。今又来灭我,其可乎?   且云:「周王不遵成训,狂作妄为。」今奸臣改制创置,更易法度,北平改为燕北,为能遵成训乎。但加人罪,不省己愆,果欺天乎?欺人乎?今累调军马,夷灭诸王,骚动百姓,不能聊生,万一奸人乘隙而动,盗贼蜂起于中原,焉得不有倾危之忧也?且云:「周王乃为祸首。」不省从者为谁,使诸藩王孰不畏惧?谓「皇明祖训虽有重罪则废为庶人之条, (「皇明祖训虽有重罪则废为庶人之条」,原无「罪」字,据明天一阁抄本补。) 此言常犯,非论不轨」,不知何谓常犯?何谓不轨?妄改祖训。欲傅致人罪,使藩屏众王,孰不战栗?祖训云:「凡朝廷遣使至王国,或在王前,或在王左右部属处,言语非礼,故触王怒者,决非天子,必是朝中奸臣使之离间亲亲,王当十分含怒,不可辄杀,拘禁在国,鞫问真情,使人密报天子,天子询其实,奸臣及使俱斩之。」今奸臣差人到周府,故出非言,反加诬枉,乃不询辄加之罪,如此不守祖训,使藩王无所措手足,焉得不怖且畏乎?然周王既受诬枉,处人伦之道,理当宽恕。祖训云:「亲王有过到京,以在京诸皇亲及内官陪留十日, (「以在京诸皇亲及内官陪留十日」,「官」原作「外」,据明朱当■〈氵眄〉国朝典故本改。) 其十日之间,王见天子,然后发放。」周王到京,奸臣壅蔽,不得一见天子,暮至朝发,使其情无所达,以祖训而待亲王之礼,果安在哉?间尝与布政张昺、长史葛诚言祖法,昺、诚云;「齐泰等言,皇明祖训不会说话,只是用新法便。」所以我于新法不敢少犯,惟日惴惴守分而已。奸臣之轻蔑祖训至如此。   祖训云:「罢丞相,设五府、六部、都察院、通政司、大理寺等衙门,分理天下庶务,彼此颉颃,不敢相压,事皆朝廷总之,所以稳当。以后子孙做皇帝时,并不许立丞相,有奏请设立者,文武羣臣实时劾奏,将犯人凌迟,全家处死。」今虽不立丞相,却将六部官增崇极品,掌天下军马钱粮,总揽庶务,虽不立一丞相,反有六丞相也。天下之人,但知有尚书齐泰等,不知有朝廷,如此变乱祖法,恐一旦社稷落奸臣之手,贻笑于万世。朝廷如此失政,国公以太祖高皇帝「圣训谆谆,今犹在耳」,其可不忧惧者哉!奸臣齐泰等假以诬亲王造反为由,实图天下社稷之计耳,汝总天下之兵来围北平,我亲率军马与汝交战,汝即大败,溃散之军奔走逃命者,下令禁勿追袭。因念将士皆父皇共成功业之人,欲报之无由,宁忍袭杀之,投降将士,不计数万,尽行释遣。天地神明,鉴我之心,人心最灵,岂有不知者?周王被诬,发配烟瘴之域,父子异处,至于怀抱婴儿,多殁于疾疠,岂不过于杀戮?如此残灭太祖高皇帝子孙,可哀可痛。   汝文书来,为求息兵,子岂实情?随发陈晖等领军马来寇边境,杀害良民,虏掠子女,又运军器,发卒筑城,如此岂可信乎?然数战后,军马消耗,近闻以老弱备数征战,徒驱此辈于白刃之下,诚可愍也。谢贵、张昺等吐露情实,谓齐泰等愤恨当太祖高皇帝时位居下僚,不得柄用,且栗栗度日,朝不保夕。今少主不亲政事,正其得志之秋,祇虑诸王藩屏,未得大纵,遂同心协谋,以灭诸王,方得永享富贵。谓诸王惟我难图,欲先去其难,余王易尔。密用小勘合调天下军马,不用大将军印,恐见惊动,先欲起觉。令昺为北平布政,悉夺太祖高皇帝所与果园田地护卫官,及人匠等户,尽为散遣,故触我怒,我皆不问。又遣谢贵为北平都指挥,都督宋忠来北平,以操练军马为由,共谋图我,宋忠以无大将军印信文书,擅调各都司人马。黄子澄对谢贵等言曰:「先得燕王,便与王做。」 (「便与王做」,原无「做」字,据明朱当■〈氵眄〉国朝典故本补。) 以此人自争功,扰乱北平。我赖太祖高皇帝在天之灵,冥相默佑,先发其机,遂擒贵、昺,继抵怀来,一战而擒宋忠,方得暂全喘息。且宋忠优人之子,轻薄狡黠,无足道者,奸臣用此恶少,诛灭亲王,以无大将军印信文书,便调各都司人马。且如汝父岐阳靖王,国家至亲,太祖高皇帝委任总兵,必佩大将军印信,岂无大将军印信文书,辄来见杀?奸恶如此,诡谋诈计,以杀我太祖高皇帝子孙,欲图天下,报朝不保暮之憾,我辈亲王焉得不惧?思所以保全父母之遗体。汝为大孝,国家至亲,慨念人生世间,不满百岁,死生俄顷,傥汝一旦荡终天年,有何面目见我父皇太祖高皇帝也。姑以汝之心自度之,为父皇之雠如此,为孝子者可不报乎?因尔书来,不得不答,再不宜调弄笔舌,但恐兵衅不解,寇盗窃发,朝廷安危未可保也。所欲言者甚多,难以枚举,忽遽间略此,汝宜详之。   乙丑,上遣汉王、赵王祭阵亡将士,厚恤其家。上曰:「天下将士从皇考南征北伐,宣力效劳,以定天下。迩者奸臣驱其战鬬,败死于锋镝之下,不可胜计,深可哀悯。令收其骨葬之,毋致暴露。」乃命指挥耿孝等往郑村坝各战场收骸骨十余万,瘗于北山之原,封树其墓,禁人樵牧,有发掘者治死罪,仍遣官致祭。上亲制文勒石以纪其事,曰:   呜呼,昔我太祖高皇帝起布衣,提三尺剑扫除祸乱,平定天下,尔诸将士俱从南征北伐,略地攻城,栉风沐雨,宣力效劳,共成我国家大业,眷念功勋,无由褒答。兹者奸臣浊乱朝纲,同谋不轨,图倾基业,覆灭诸王。调弄将士,披坚执锐,列阵成行,以兵向我。故不得已,亲率精兵,与尔等交阵。我之将士,思念太祖高皇帝恩养厚德,忘生取死,心无怖惧,忠诚感通,神明昭鉴,虽众寡不侔,行见摧败。尚念诸将士毙于矢石锋刃水火之中,其畴之雠,何罪而至此哉?缘其不慧,为奸所惑,驱之于死地,可哀也夫!已命僧修荐,因此资冥福,拔昏垫之途,趋往生之路。复念尔等骸骨暴露,弃于山野,雨淋日灸,顾视弗忍,乃命收拾瘗于北山之原,封以厚土,树以佳木,俾永久而不坏也。故用勒诸玄石,立于墓侧,并系之以铭:   生物芸芸,必资于后。天下亭毒,曷克厥止。惟圣则之,遇物无私。一视同仁,子育春滋。 (「子育春滋」,「滋」原作「溢」,据明朱当■〈氵眄〉国朝典故本改。) 哀彼之伤,若己之疾。无罪驱死,巨蠹之贼。缅惟古礼,埋胔以时。不俾暴露,仁政之施。呜呼尔众,国之忠良,奸臣肆毒,甚于虎狼。死于战阵,曾不尔戚。我心孔伤,怛焉尔惕。 (「怛焉尔惕」,「怛」原作「恒」,据明天一阁抄本改。) 念尔骸骨,弃于山野。日灸雨淋,我岂忍也。拾而聚之,窀穸于斯。魄其安矣,魄其妥矣。维石崟崟,勒铭山阿。维卜万世,其永不磨。上大搜,阅士马,官有为奸臣所责黜者,尽复其职。   四月丙申朔,李景隆军德州,郭英、吴杰等军真定,渐移近北。李景隆骄恣日甚,各处军将争献赂遗,蚤晚进见皆叩头, (「蚤晚进见皆叩头」,原无「皆」字,据明朱当■〈氵眄〉国朝典故补。) 称之曰「殿下」,由是阴蓄异志。允炆赐以斧钺旗旌,得专杀戮,阉竖赍渡江,忽大风雨,击碎其舟,斧绒旗旄皆沉于水,有识者以为天意警之也。允炆不止,复以赐之,景隆受之益肆骄横。   丁丑,上召诸将议出兵迎敌。庚子,祭告出师。辛丑,大军营于城南。壬寅,移营武清,遣谍者趋德州、真定, (「遣谍者趋德州真定」,「者」原作「音」,据明朱当■〈氵眄〉国朝典故本改。) 觇贼动静。癸丑,谍报李景隆军过河间,前锋已至白沟河,郭英等军过保定,期于白沟河合势同进,我师驻固安。乙卯,上谕诸将曰:「李九江志大而无谋,自专而忌众,郭英老迈退缩,平安刚愎自用, (「平安刚愎自用」,「安」原作「生」,据明天一阁抄本改。) 胡观骄纵不知,吴杰懦而无断,数子皆匹夫,其来无能为也,惟恃其众尔。然众岂可恃也,人众易乱,击前则后不知,击左则右不应,前后不相救,左右不相应,徒多无益也。况贼将帅不专而政令非一,纪律纵弛而分数不明,往者郑村坝之战,众非不多,兵甲非不坚利,一逐即败,如风行草偃耳。其摧颓披靡,失志丧气,至今神号魄夺。夫将者三军之司命也,将志衰则三军之勇不奋,而败迹形矣,其甲兵虽多,粮饷虽富,适足为吾之资耳。尔等但秣马厉兵,听吾指麾,举之如拾地芥,兵法所谓『敌虽众,可使无斗』,又曰『识众寡之用者胜』,吾策之审矣。第患尔等过杀,当谨以为戒。」是日,大军渡白马河,驻营于苏家桥。是夜大雨,平地水深三尺,及上卧榻,加交床于榻,坐以至旦。兵端有火光,如球击烨烨相上下,金铁铮铮作声,弓弦皆鸣,将士皆奋欲战。   乙丑,上祭告天地,有神爵五色飞驻旗竿之首,祭毕,由西北而去。诸将来言,上曰:「此神灵告我所向也,必有大捷。」遂率大军由西北循河而进,先令百骑于白沟河东,震炮以疑贼心。日午,大军渡河,果遇贼将都督平安伏骑兵万余于河侧,上曰:「平安竖子,往从我出师塞北,频见吾用兵,故敢为前锋,用兵机变,神妙难测,吾今日破之,要使其心胆俱丧,不知所生。」上先以百余骑薄其阵,锋将交即回,引贼阵动,贼阵乱,大军即进,上率数十万突出其后,夹击之,贼大败,斩五千余级,生擒都指挥何清,获马三千余匹。时李景隆、胡观、郭英、吴杰等合军六十万,号百万,列阵以待。我师进薄其阵,贼阵微动, (「贼阵微动」,原无「阵」字,据明朱当■〈氵眄〉国朝典故本补。) 上以数十骑驰入其阵,将士奋跃而从,贼人马辟易,我军乘之,斩首无算。时已昏黑,彼此莫辨,转战不已。贼发火器,时复闪烁有光,见其明甲,即击杀之。贼藏火器于地,俗所谓之一窠蜂、揣马丹者,发无不中,射人马皆穿,但耳边有声,如蜂鸣歘而过,我军俱无所伤。时夜深,各收军还营,上亲殿后,从者惟三骑,迷营所在,上下马视河水流以办东西,知营在上流,遂渡河,渐增至七骑。是夜,营于白沟河北,令军士秣马蓐食,候旦早渡。时有胡骑三百来降,上就令其宿卫,我胡骑指挥省吉命其解甲释兵而休, (「我胡骑指挥省吉命其解甲释兵而休」,原无「胡骑」二字,据明朱当■〈氵眄〉国朝典故本补。) 既而尽杀之。黎明,上失胡骑所在,问省吉,省吉曰:「吾恐其乘夜生变,故仓卒不及请命,已杀之矣。」上大怒曰:「彼既来降,当诚心受之,岂可纵杀。借疑其不诚,必尽杀其众然后已,且人众又岂能尽杀?昔李广杀降,终不封侯,尔之功名, (「尔之功名」,原无「名」字,据明朱当■〈氵眄〉国朝典故本补。) 由此不显矣!」   庚申,大将渡河,贼军横亘数十余里,上列阵以当之,开合数四,贼疑不敢进。上谕诸将曰:「昨日之战,我观贼如儿戏耳,今贼虽众,不过日中,保为破之。」众皆踊跃争进。后军房宽先与贼锋交战,不利,上率精骑赴之,所向皆靡,斩贼骁将翟能父子,杀其精锐万余人。先是,戒中军张玉、左军朱能等,必先摧贼锋,继以马步齐进。乃令都指挥丘福等以万余骑冲其中坚,不动。上以精骑数十突入贼军左腋,杀伤甚众,贼势披靡,莫敢撄锋。汉王率都指挥张玉、朱能、丘福等马步齐进,人自为战,勇气百倍。遥见我阵后尘起,上曰:「此贼来趋我后也。」乃以七骑驰逆之,果遇贼二万,遂与战,连击死数人,辄勒马回,相去数十步而止。须臾,复驰入贼阵,击死数十人,且进且退,如是者百余合,杀伤甚众。左右谓曰:「贼众我寡,难与交持,且就大军并力击之。」上曰:「此贼奇兵,精锐尽在此,故吾独当之,以沮其势,使诸将得以致力于贼众。若我就大军,彼以合力,形势相悬,数倍我众,殆难破矣!」于是复进战不已,贼众飞矢如注。上乘马凡三易,三被创,所射矢三服皆尽,乃奋起进,以剑左右击之,剑锋缺折不堪击,籍鞘引退。贼渐来逼,限以二堤,上见贼尽驰马,越堤逆之,佯以鞭招后,贼疑有伏,不敢追踰堤,止于堤傍。适汉王率精骑千余至,上曰:「诸将正鏖战,尔何故来?」汉王曰:「吾闻至尊以数骑当贼众,故来。」上曰:「吾战疲矣, (「吾战疲矣」,原无「矣」字,据明天一阁抄本补。) 尔进击贼。」汉王率众接战,彼此相持。上曰:「吾不进,贼不速破。」乃以劲骑绕出贼后,突入驰击,贼势少动,已而遂败,弃戈而走。须臾,贼大阵亦败,败北之声如雷,遂追击至其营。会旋风起,折其大将旗帜、贼众大乱,我军乘风纵火,燔其营,烟焰涨天。郭英等溃而西,李景隆溃而南,委弃辎重器械,马牛孳畜,不可胜计,所赐斧钺旗旄皆得之。斩首十余万级,溺死者称是。追至雄县月漾桥,杀溺蹂躏死者复数万 (「杀溺蹂躏死者复数万」,原无「复」字,据明朱当■〈氵眄〉国朝典故本补。) 横尸百余里,降者十余万,悉放遣之。李景隆单骑走德州。   五月己丑朔。辛未,李景隆闻大军拔德州,与众宵遁。癸酉,命都督陈亨、都指挥张信入德州,籍吏民,收府库,获粮储百余万。山东军民以牛酒迎谒军门, (「山东军民以牛酒迎谒军门」,「门」原作「民」,据明天一阁抄本改。) 络绎不绝,上不受,慰劳而遣之。禁军士勿侵掠。李景隆奔济南。   丙子,上谓诸将曰:「李景隆在济南,收集败亡,今乘胜追袭之,势必瓦解。」丁丑,留都指挥陈旭守德州,大军起营。丁卯,至禹城北二十五里驻营,日晡起行,倍道而进,诘旦至济南。李景隆众尚十余万,仓卒布阵未定,上以精骑赴之,左右控上马,止勿进,上曰:「迅雷之下,不及掩耳,击杀贼,不得不急,苟缓之,贼阵定,我人少,恐难破。」遂进击,贼复大败,斩首万余级,获马万七千余匹。李景隆单骑遁,余众悉降,尽发遣之。济南城守不下,上命诸将攻之。 辛巳,塞水以灌其城。壬午,召募忠义勇敢之士,应募者甚众。   六月甲午朔,奸臣闻李景隆屡败,济南危困,皆震栗丧气,计无所出,乃谋遣尚宝司李得成来讲和,以缓我师。七月甲午朔,上遣李得成归,谕之曰:「自古听谗,离间骨肉,鲜不覆败。我为王,下天子一等,富贵已极,尚何求哉?谗人交构,积毁销骨,加我大罪,以兵见屠,有死无生,所以御难者,诚欲假息须臾,冀有回旋之日,今尔来,实副所望。夫明主之治天下,不忘于所尊,不弛其所亲,勤于远略而忘于小故,是以九族睦而天下平也。今移祸福,在反掌耳,诛奸谗以谢祖宗,去新政以复成宪,释诸王以归旧封,罢天下之兵,毋得窘逼,我得仍守旧封,屏翰北土, (「屏翰北土」,「北」原作「此」,据明朱当■〈氵眄〉国朝典故本改。) 则天下孰不乐朝廷之能保全宗亲慕德而向义也,何苦必于见害耶?」得成归言,奸恶怒而囚之。癸未,上遣书谕太子曰:   谍报贼将平安领众二十万营于单家桥,欲移营御河,截我粮船。又遣善水者五千渡河,合势以攻德州。然德州尚余粮数十万,但恐众寡不敌。我新附义勇军挈家归北者,不绝于道,虑为贼所邀。我料贼新破胆,彼气索,必不敢出,然不可无备。汝可令第三弟将万余人,初出营于彰义门,次日移营在卢沟桥西,三日至良乡,若与大军合势,使贼知之,必生狐疑,不敢轻进。四五日间,令其移军复回,贼必再觇我动静,往返之间,已逾旬日,则我粮船及新军已过直沽矣。此兵法所谓「我不欲战,敌不得与我战」者,乖其所之也。   太子如上所言,已而平安果不敢出。 (「已而平安果不敢出」,「已而」原作「已已」,据明天一阁抄本改。)   甲申,升燕山右卫指挥使朱崇、燕山右卫指挥同知张武为北平都指挥佥事。   八月癸巳朔。 戊申,撤济南之围,班师回还北平。严禁侵掠,军行无一毫敢犯。   九月壬戌朔。 先是承天门灾,占者以为天示警戒,欲劝允炆息兵。方孝孺独言:「承天门灾,应在诸侯灭之象。」闻者切齿。方孝孺乃建议改承天门为皋门,端门为应门,午门为端门,谨身殿为正心殿,自是益无所畏惮矣。   按:自古人君继体守成,莫大于法祖,故诗、书所称不曰「绳其祖武」,则曰「鉴于先王成宪」,曰「毋作聪明,乱我旧章」,圣谟洋洋夷。考建文数年间,官制旧章,变更殆尽,只此已大不是矣。祖训?序「曰:「凡我子孙,钦承朕命,无作聪明乱我已成之法,一字不可更易,非但不负朕垂法之意,而天地祖宗亦得孚佑于无穷矣。」建文亲承祖训,陵土未干,奈何悉取而纷更之?将何以致神明之孚佑?是故乱其纪纲,乃底灭亡,建文只此一事,已足以致亡矣。且改易门名,岂应天变之急务?岂济时艰之良谟?无益成败之算,而祇自速戾招尤,徒使靖难之师得以为词耳。方正学一代称贤,不能救正其君之失,反从而附和之,愚故着论,以附于春秋责备贤者之义。   乙丑,师还至北平。辛未,升守永平都指挥佥事郭亮为北平都司指挥同知。壬申,上以诸将从征有功,俱升其职,都督佥事陈亨升后军都督府都督同知。都指挥同知张信、房宽升北平都司都指挥佥事。都指挥佥事张玉、丘福、朱能、徐忠、李彬、陈文、谭渊、何寿、郑亨、朱荣、李浚、陈旭、孟善、景福、端亮、李远、张安、刘才、徐理、沈旺、张远、徐祥、赵彝、徐谅俱升北平都司都指挥同知。济南卫指挥陆荣、济阳卫指挥使纪清、燕山中护卫指挥使火真、指挥佥事王友、王聪俱升北平都指挥佥事。其余将校皆升一级。阵亡将士,遣官祭之,并天下将士为奸臣驱迫而死于战阵者。丙子,都督佥事顾成升后军都督府都督同知。辛巳,遣北平府知府唐靖祭雄县山川及白沟河之神。   十月壬辰朔。 己亥,后军都督陈亨卒。上亲为文,遣仪宾袁容祭之。丙午,下令征辽东,将士闻之颇不乐。 丁未,大军起行,至通州,张玉、朱能间请曰:「今密迩贼境,出师远征,况辽地蚤寒,士卒难堪,此行恐非利也。」上乃语之曰:「今贼将吴杰、平安守定州,盛容守德州,徐凯、陶铭筑沧州,欲为掎角之势。德州城壁坚牢,贼众所聚。定州修筑已定,城守麤备,沧州土城,隤圯日久,天寒地冻,雨雪泥淖,修之未易便葺。我乘其未备,出其不意,倍道以攻之,贼有土崩之势。今佯言往征辽东,不为南伐之意,以怠其心。因其懈怠,偃旗卷甲,由间道直捣城下,破之必矣。失今不取,他日城守完备,难于为力。且机事贵密,故难与议,惟尔知之。」玉与能叩头称善。   庚戌,驻营夏店。 (「驻营夏店」,原作「下营驻店?」,据明天一阁抄本改。) 壬子,密令都指挥徐理、陈旭等驾船先往直沽,造浮桥济师。丙辰,移师复回通州,循河而南,众咸疑曰:「今往征东而回师南行,何也?」上绐之曰:「夜有白气二道,自东北指西南, (「自东北指西南」,「自」原作「至」,据明天一阁抄本改。) 占书云『执本者胜』,今惟利南伐,而不利于东征,天象显示,不可违也。」贼将徐凯等谍知我师往征辽东, (「贼将徐凯等谍知我师往征辽东」,「谍」原作「谋」,据明天一阁抄本改。) 果不为备,遣军往榆林伐木,昼夜督工修城。   戊午,大军过直沽,上语诸将曰:「彼所备者,惟青县、长芦,今砖垜儿、灶儿坡数程无水,彼不为备,趋此可径至城下。」是夜二更起程,一昼夜行三百里,城内两发哨骑, (「城内两发哨骑」,原无「内」字,据明天一阁抄本补。) 皆不相遇。明日黎明,至盐仓,逢贼哨骑数百,尽杀之。食时奄至沧州,贼犹不知,督军士筑城运土,及大军至城下纔觉,亟命分守筑城,众皆股栗,无暇擐甲,我军北面急攻之。上麾诸将由城东北攀薄而登,逾时,遂拔其城。先遣人断其归路,生擒主帅都督徐凯、程暹,都指挥俞珙、赵浒、胡荣,李英、张杰并指挥、千百户百余人, (「千百户百余人」,原无「百」字,据明朱当■〈氵眄〉国朝典故本补。) 斩首万余级,获马九千,余众悉降。以令旨咸遣之, (「以令旨咸遣之」,原无「之」字,据明天一阁抄本补。) 尚余三千余人,日已向暮,以来日遣之。 (「以来日遣之」,「遣之」二字原在下句「黎明」二字后,据明朱当■〈氵眄〉国朝典故本改。) 黎明,令丙侍给旨,悉为谭渊所杀。上闻,亟召渊,责之曰:「尔虽善战,功则有之,然擅杀降者,过亦岂掩?一人之身,岂足以偿三千人性命?我每临阵,痛戒尔辈勿杀,他将皆遵令,惟尔好杀不止,尔必不免。」渊曰:「此皆各处精选壮士,今放回,明当复来杀我,尽力以获之,复纵归以资敌,为害不已,故臣计不如坑之。」上曰:「如尔所言,凡与我为敌者,必尽杀乃已,尔之不仁如是。」渊惭悚而退。上置酒饮徐凯等而遣之,凯等稽首曰:「臣等荷太祖皇帝生育深恩,享有爵禄,今为奸臣所促逼,干犯非义,罪莫大焉。赖陛下天地之仁,不加之斧钺,曲全其生,所谓生死而骨肉之也。今殿下诛奸臣以安宗社,臣等虽驽,愿效死以报,尚何所归哉?」上曰:「诚如是,从尔等所愿也。」皆仍其官,遣回北平。   十一月辛酉朔。甲子,先是大军破沧州,所得辎重器械及降将徐凯等,移直沽之船至长芦,载回北平。上虑德州贼众,或来要之,乃率大军自长芦渡河,循而南,至景州,掠德州而过,遣人于城下招之,盛庸坚壁不敢出。 (「盛庸坚壁不敢出」,原无「庸」字,据明朱当■〈氵眄〉国朝典故本补。) 时大军皆过,上独以数十骑殿后,贼觇知之,遣骑百余来袭我后,上回兵击之,杀死者百余人,生擒千户苏瓛,余悉降。壬申,驻军临清,上语诸将曰:「盛庸聚众于德州,仰食御河粮运,坚壁不敢出战,今若钞其粮饷,彼必乏食,不得已而出,必虚声以为蹑我后,其实欲向南就食。尔觇伺其出师,回师击之,蔑不破矣。」甲戌,移军馆陶,遣轻骑哨至大名,尽得其粮船,取其粮饷,焚其舟。大军自馆陶渡河至冠县,过莘县,上东阿,抵东平,以诱贼军。十二月辛卯朔。甲午,驻营汶上,游骑至济宁。 (「游骑至济宁」,「宁」原作「南」,据明天一阁抄本改。) 上闻盛庸引军离德州,遣游骑往觇之。丁丑,获盛庸运粮百户二人,询知盛庸营东昌,其先锋孙霖以军五千营滑口,上命都指挥朱荣、刘江、内官狗儿率精骑三千夜袭破其营,杀数千人,获马三千匹,生擒都指挥唐礼等四人,孙霖等仅以身免。   乙卯,我师至东昌,盛庸背城而阵,上语诸将曰:「盛庸粮乏而出,今东昌素无畜积,彼必决死一战,须以计破之。贼欲速战,我则不战,贼不欲战,我则扰之。我领精骑绕出贼后,观其厚薄虚实,因其可击,我就击之。尔等望其军动,即鼓噪而进,贼腹背受敌,内必自乱,可以收功。若不可击,我掠贼营而回,以骇贼心,尔等慎毋恃累胜之威,有玩愒之心,必当弥谨。」诸将皆唯唯。上历观其阵,曰:「吾已得破之之术矣,在前傍与后空虚。」贼持重不欲战,上以精骑击其左翼,绕出贼阵,复回冲其中,贼围上数重,上观西南稍薄,遂击破贼阵而出,杀伤甚众。一勇士马伤不能出,上复杀入贼阵,拔勇士而出。时我军不待上击贼后即踊跃曰:「见贼不杀,复何待乎?」乃进。先薄其阵,为贼火器所乘而退,张玉突入贼阵,与贼大战,连击杀数十人,玉被伤而殁。上犹不知,进战不已,贼败退。 (「贼败退」,「贼」原作「战」,据明朱当■〈氵眄〉国朝典故本改。) 时已昏黑,就阵执贼卒讯之,知我步军已退,遂收军回营。   丙辰,回军,令步军辎重先行,上以百余骑殿后,贼五千余骑来追,上控辔徐行,俟贼先锋出,贼挑战,上发矢射之,应弦而毙。贼退而复进,有先出阵者,即射殪之,贼惧不敢复进,遂敛退。 丁巳,师至馆陶。贼将盛庸勒兵真定,贼帅勒兵四出,以要我归师。贼间获我军士,即披面抉目,刳其心腹,惨酷殊甚。我军士见之愤恨,怀必死之志,故每临阵,人自为战。   ●奉天靖难记三   三十四年辛巳 正月辛酉朔,大军回至威县,遇真定贼帅以马步二万来邀。上以精骑数千沿途按伏,率十余骑逼其阵诱之,谓曰:「我常获尔众即释之,我数骑暂容过,无相阨也。」贼曰:「放尔是纵蝎。」众即来追。上且斗且却,引入伏内,围而尽殪之。   乙丑,至深州,复遇真定贼帅以马步三万来邀。以骑兵千余遥阨其归路,上率精骑百余先薄贼阵,贼势动,大军乘之,遂奔溃。皆望真定走,我骑兵要之,生擒监军内侍长寿,并指挥、千百户数十人,斩首万余级,获马三千余匹,众悉尽降,遣之。   戊辰,大军驻蠡县,百姓苦贼虏掠,逃散出境。遣人招之复业,百姓闻上至,皆悦,趋就耕桑。   丙子,师回北平。 丁丑,诸将以东昌无功,免冠顿首请罪。上曰:「尔等皆冠,其失在予,非尔等所致。予以尔等皆心膂之士,骁勇善战,爱惜才难,每有小过,略而不问,驯至违律,废弃前功。譬父母养子骄爱之过,纵其所为,久则不听父母之命,此岂子之罪哉?然胜负兵家常事,今胜负相当,未为大失。尔等但勉图后功,若复踵前辙,虽欲私宥,公法难原,天地神明亦所不容矣。」诸将咸惶恐流涕。壬午,升燕山左护卫指挥使王真、燕山中护卫指挥使费瓛、指挥同知刘江、燕山右护卫指挥使白义为北平都司都指挥佥事。   二月庚寅朔。戊戌,命僧修佛会,荐阵亡将士,上亲为文祭之。祭毕,泣而言曰:「奸恶集兵,横加戕害,图危宗社。予不得已,起兵救祸,尔等皆摅忠秉义,誓同死生,以报我皇考之恩。今尔等奋力战斗,为我而死,吾恨不与偕,然岂爱此生?所以犹存视息者。以奸恶未除,大雠未报故也。不忍使宗社陵夷,令尔等愤悒于地下,兴言痛悼,迫切予心。」乃脱所御袍于前焚之, (「乃脱所御袍于前焚之」,「乃」原作「及」,据明天一阁抄本改。) 诸将亟止之,上曰:「将士于予情义深厚,予岂能忘?吾焚此,亦示同死生,死者有知,鉴予此意。」焚讫,号痛不已,将士皆悲哭不止,观者无不感动。诸阵亡家父兄子弟见者皆收泪曰:「人生百年,终必有死,而得主人哭祭如此,夫复何憾?我等当努力,上报国家,下为死者雪冤。」遂相率请从征自効。   壬寅,上谕诸将曰:「贼势鸱张,渐来见逼,今因其未出,先进师御之,不可坐受其制。」乙巳,上率师南出御贼,谕将士曰:「尔等怀忠奋勇,协力同心,临阵斩敌,百战百胜。比者东昌,纔战即退,弃前累胜之功,可为深惜。夫惧死者必死,捐生者必生,若白沟河之战,南军怯懦,见战即走,故得而杀之,所谓惧死者必死也。尔等刀锯在前而不惧,鼎镬在后而不慑,临阵舍死,奋不顾身,故能出百死全一生,所谓捐生者必生也。举此近事为喻,不必远鉴于古,此实尔等所知也。有惧死退后者,是自求死。尔等毋恃累胜之功,漫不加警。有违纪律者,必杀无赦。恪遵予言,始终无怠,则事可以建功,可以成矣,其懋之哉!」   己酉,驻兵保定,上会诸将议所向,咸曰:「定州军民未集,城池未固,攻之可拔。」上曰:「野战则易以成功,攻城则难于收効,况盛庸聚众德州,吴杰、平安颉顽真定,相为掎角,攻城未拔,顿师城下,必合势来援,坚城在前,强敌在后,胜负未可决也。今真定相拒德州二百余里,我军出其中,贼必迎战,西来则先击其西,东来则先击其东。败贼一军,余自破胆。」诸将曰:「二百里不为远,我军分两贼间,彼合势齐进,我腹背受敌。」上曰:「百里之外,势不相及,两阵相对,胜负在于呼吸之间,虽百步之内,不能相救,矧二百里邪?尔等无惮,试观吾破之。」明日,移军于紫围八方,上所御素红绒袍忽见白花如?雪状,凝为龙纹,鳞鬣皆具,美如刺绣。诸将见者骇异,咸稽首曰:「龙为君象,天命攸归,故有此嘉兆,必获大捷。」上曰:「我与若等御难求生,诚非得已。且帝王之兴隆,历数有在,岂可必得?但冀幼冲悔祸,奸恶伏诛,宗社再安,吾得仍守藩封,尔等亦各安其所。今凶焰方盛,社稷几危,吾日夜深忧,乃不思自奋,而以此为异,是亡警惧之心而动安逸之萌也,吾恐蹈沦胥之患矣。」   三月庚申朔,进军缘滹沱河列营,当贼往来之冲。遣游骑哨定州、真定,多为疑兵以误之。辛未,闻盛庸军至单家桥,上率师由陈家渡过河逆之,不见庸军,恐其潜与真定军合,往还渡河者数四,遇一虎,咆哮河侧,遂杀之。上曰:「虎猛兽,格死之者,有胜贼之兆。」 己卯,侦知盛庸军于夹河,进以迫之。庚辰,去贼营四十里驻兵。上语诸将曰:「贼每列阵,精锐在前,罢弱在后,明日与战,以劲师当其前,摧其精锐,余自震慑。中事常去贼五六里,列阵严整待之,我以精骑先薄其阵,绕其背而击之,如掩扉之势,推之使前,贼急行五六里,气喘力乏,中军俟其奔过,随而击之,我蹑其后,乘势逐北,贼众必败。慎勿逆击之,贼必致死以期生也。」上饬谕诸将再三,犹恐其未解,复抽箭画地,指授诸将。复恐审识未精,令中使列为队,逐一教之,申令约束,至为详备。 辛巳,令诸将列阵前进,午至夹河,盛庸亦列阵以待。上先以三骑觇贼阵,见其火车、火器,强弩、战楯悉列阵前,遂掠贼军而过。贼见三骑,即出千余骑来追,上勒马控矢以待,追骑将近,引弓射殪一人,贼惧而止,已而复来,又殪一人,如是再三,连殪其数人,贼不敢逼,乃以骑兵一万连步卒五千薄贼阵。将交锋, (「将交锋」原作「锋将交」,据明天一阁抄本改。) 步卒下马,攻其左掖,贼拥盾层迭自蔽,我军攻之不能入。上预作木矛?赞,长六七尺许,横贯铁钉于其端,钉末逆钩,令勇士直前掷之,连贯其盾,亟不得出,动则相牵联,不可以蔽,遂乘其空隙以攻之。贼被箭,遂弃盾走,仓卒发火器,俱不能着人,反烧其阵,贼众乱。骑兵乘之而入,直捣其腹心,贼皆前奔。中军将谭渊见尘起,遽出兵逆贼,败师势不可遏,渊鏖战而死。朱能、张武等率大军并进,上以劲骑掩杀贼背,冲贯阵中,与能等军合,斩刈甚众,杀其都指挥庄得、骁将楚智、皂旗张等。时昏黑,各敛军还营。上以数十骑逼贼营而宿,天明视之,四面皆贼,左右曰:「亟出,勿为所图。」上曰:「且休,无恐,吾正欲示轻贼,以沮其气。」日高余丈。上引马鸣角,穿贼营从容而出,贼众顾视惊愕,略不敢近。   壬午,上谕诸将曰:「昨日谭渊见贼走,逆击太早,不能成功,兵法所谓穷寇无遏,我先戒渊,令其整兵以待,俟贼奔过,顺其势而击之,为是故也。然贼虽少挫,其锋尚锐,必致死来斗。大抵临敌贵于审机变,识进退,须以计破之。今日贼来,尔等与战,我以精骑往来阵间,贼有可乘之处,即突入击之,两阵相当,将勇者胜,此光武所以破王寻也。」遂整兵俟贼。至时我军于东北,贼军于西南,进与交战,自辰达未,上临阵督战,将士人人踊跃争进。乃张奇兵往来以冲之,贼军退而复合者数四,两军兵刃相接,彼此战疲,各坐而息。已而复起战,相持不退,飞矢交下。忽东北风大起,尘埃涨天,沙砾击面,贼军眯目,咫尺不见。我军乘风大呼,纵左右翼横击之,钲鼓之声震地,贼军大败,弃兵而走,斩首十余万级。追至滹沱河,溺水及践蹋死者不可胜计。余皆溃散,降者悉放遣之,尽获其器械辎重,盛庸单骑走德州。上战罢回营,埃尘满面,将士不能识,及闻上声,乃趋前来见。上每临阵,出入阵间,决机应变,一见军受敌,即驰赴之,诸将士遥见上旗帜,欢声震动,莫不奋戈争先,一以当百,故无不胜也。   初,贼气骄盈,谓此举必见摧灭,各将金银器皿及锦绣衣服,俟破北平城之日, (「俟破北平城之日」,「北」原作「败」,据明天一阁抄本改。) 大为宴会。至是大败,所将器物尽为我军所得。癸未,以战捷遣使回北平,至单家桥,见贼军万余营于南岸,至晚来报。甲申,上率兵往击其营, (「上率兵往击其营」,「击」原作「回」,据明天一阁抄本改。) 斩首数千级,溺死者甚众。是日大军移住楼子营。先是,吴杰等引军来与盛庸合,未至八十里,闻盛庸败,乃退回真定。上语诸将曰:「吴杰等若婴城固守,则为上策,若军出即归,避我不战,则为中策,若来求战,则为下策也。今其必出下策,破之必矣。」诸将曰:「彼闻盛庸已败,必不敢出。」上曰:「不然,吴杰、平安拥众十万,不得与盛庸合者,以我军居中隔离其势,今逗遛不出,有旷期失律,老师费财之责,然彼虽外示与盛庸合,其实忌盛庸先成功耳。盛庸战败,彼之所幸,盖欲独专其美,以图侥幸之功,此其有必出者。我且散军,托言取粮, (「托言取粮」,「托」原作「记」,据明朱当■〈氵眄〉国朝典故本改。) 示以空虚。贼闻我军散,必乘虚而来,我军既出即回,严师以待之,必落我彀中矣。」是日散军四出取粮,又发校尉荷担抱婴儿,佯作避兵者,散入真定城,报云大军各散取粮,营无备。贼闻以为信然,乃出师欲掩我不备。   闰三月庚寅朔。乙未,命都指挥郑亨、李远等将骑兵五千哨真定。丙申,郑来报:吴杰军滹沱河北,去我军七十里。上曰:「贼不量力揣智,妄欲求战,譬犹乳犬之犯虎,伏雌之搏狸,虽有斗心,死随之矣。且盛庸既败,今彼复来,此天意欲两败之也。」遂饬诸军渡河。时向暮,诸将请明旦渡,都指挥陆荣进言曰:「今日十恶大败,兵家所忌,不可济师。」上曰:「吾千里求战,忧贼不出,百计以诱之,今其出在外,是贼送死之秋。夫时不再得,几惟易失,今时几如此,岂可缓也?借使缓之,贼退真定,城坚粮足,攻之不克,欲战不应,欲退不能,是坐受其毙。若拘小忌,终误大谋。」 (「终误大谋」,「终」原作「欲」,据明朱当■〈氵眄〉国朝典故本改。) 上遂策马先渡,刘才执辔而言曰:「水深,骑从而渡,步军辎重有渰没之患。」上令骑由上流渡,步军辎重从下渡,骑障遏上流,下流水浅,辎重毕渡。上先率骑兵三千循河西进,行二十里,果遇贼军,遂退营于藁城。   戊戌,与贼锋略交,值晚,各收兵还营,上虑贼潜退,躬率数十骑逼贼营而宿,以缀贼军。己亥,贼列方阵于西南,上见而笑谓诸将曰:「方阵四面受敌,岂能取胜?我以精兵攻其一隅,一隅败,则其余自溃。」乃以军縻其三面,悉精锐攻其东北隅,与贼大战。上以骁骑数百,循滹沱河绕出贼后,突入贼阵,大呼奋击,矢下如雨,箭集上旗,有若猬毛。平安阵间缚楼数丈,升高以望,上麾精骑冲其前,平安坠而下走,几被获。忽大风起,飞屋拔树,贼众力不能支,我军四面蹙之,土崩瓦解,斩首六万余级,追奔直抵真定城下,杀死无算,俘降者悉释之,尽获其军资器械,生擒都指挥邓戬、陈鹏等,吴杰、平安仅得入城。翊日,遣人送旗回北平,谕太子曰:「谨藏之,以示后世子孙,使知今日御祸艰难也。」都督顾成见旗而泣,谓太子曰:「臣自幼从军,多历战阵,今老矣,未尝见此战也。」   庚子,师渡滹沱河。 己酉,至顺德。辛亥,至广平,各郡县官民望风来迎,曰:「不图今日复见殿下。」乃受而遣之。 癸丑,至大名,官吏父老率众来迎。时获贼谍者,询以奸恶,言齐泰、黄子澄等皆窜逐。上语左右曰:「若尔,则必有悔祸之心,其兵必解,而吾亦得以少释其憾。」乃上书曰:窃惟二帝三生之治天下,无他术也,建用皇极而已。皇极者,大中至正之道也,以大中至正之道治天下,天下岂有不治者乎?大中至正之道,非人为之,盖天理之所固有,为人君者持守而行之,则佞臣必远,贤人不近而自近,九族不睦而自睦,百姓不均而自均,无所往而不当矣。洪范曰「无偏无党,王道平平」,岂非大中至正之道也欤?若为其君者,蔽其聪明,不亲政事,近佞臣,远贤人,离九族,扰百姓,彰过失于天下。为臣者,逞奸邪,图不轨,以危社稷。孰能举二帝三王治天下之大经大法以陈于前哉!尝观汉唐以来,大有为之君,亦不出于二帝三王之道,故能长久者也。 (「故能长久者也」,「故」原作「不」,据明天一阁抄本改。)   今昧帝王大中至正之道,且以诛灭亲王为心,父皇太祖高皇帝宾天未及一月,听流言而罪周王,破其家,灭其国。不旋踵而罪代王。湘王无罪,令其阖宫焚死。齐王无罪,降为庶人,拘囚京师。岷王削爵,流于漳州。至于二十五弟病不与药,死即焚之,弃骸于江。呜呼!彼奸臣者,其毒甚于虎狼。我父皇子孙几何,能消几日而尽害之至此,痛切于心。   岂意祸几日兴日盛,我守国奉藩,遵礼畏义,本无一毫之犯,又结构恶少,复来屠我,动天下之兵,骚四方之众,直欲必灭而后已。夫兵不祥之器, (「夫兵不祥之器」,原无「兵」字,据明朱当■〈氵眄〉国朝典故本补。) 圣人不得已而用之。本为保生民, (「本为保生民」,原无「民」字,据明天一阁抄本补。) 诛讨奸恶,以报大雠。上荷天地祖宗神明冥加佑护,凡战必胜,实非善用兵也。独念兵甲不息,天下生灵涂炭,何日而已,为民父母,能不惕然而恤之哉?我之将士,日望宽恩,以遂其生,已尝具奏, (「已尝具奏」,原无「奏」字,据明朱当■〈氵眄〉国朝典故本补。) 冀回其好生之心 (「冀回其好生之心」,原无「其」字,据明朱当■〈氵眄〉国朝典故本补。) ,以免无罪而死于白刃之下者,上不能允。岂期奸臣进兵不已,屡战屡败,生灵何辜,遭此荼毒,肝脑涂地,我虽战胜,哀感之心,宁有已乎?迩者侧闻诸奸恶已见窜逐,虽未伏鈇钺之诛,然亦可以少谢天人之怒,于此可见审之明而断之果,可以复太祖之雠,可以全骨肉之恩,可以保天下于几危,可以措社稷于悠久,故闻之不胜踊跃。诚如是,则非特我之幸,实社稷之幸,天下之幸也。惟日夜冀休兵之旨而竟无所闻。且四方之兵,调弄不止,是盖不能无疑焉。且以奸臣之窜逐,其罪恶盖以了然明白,曲直之情,虽三尺之童,不待言而知之,是兵可解,寃可刷,而恩可推也。何故执持不改,外示窜逐奸恶之名,而中实主屠害宗藩之志。   往者自念无罪,而茅土见削,子孙不保,受屈万世,宁俛首蒙耻,甘受芟夷,不顾宗庙子孙乎?见兵四集,心震胆掉,不知所为,左右彷徨,求贳死于旦夕,遂以兵自救。诚知以区区一隅之人,当天下之众,鲜有不摧灭者,徒以须臾喘息,延缓岁月,冀或有回旋之日也。身亲行阵,于今三年,赖天地眷佑,父皇母后圣灵保佑予躬,战胜攻克。每见锋镝之下,死亡者众,痛伤于心,故恒戒将士曰:「天下军民,皆父皇赤子,驱迫战斗,彼何罪焉?甚毋杀之。吾畏死所以救死,彼之畏死,其情盖同。」由是降者悉释之,全活者不知几千万人矣。往者耿炳文以兵三十万欲加戕灭,败之于真定。既而李景隆两动天下之兵,号百万之众,直来见杀。李景隆盖赵括之流也,手握重兵,骄肆无谋,视我如囊中物,可采而有,曾无毫发警惧之意。夫战,孔子所慎,而李景隆易之,白面小儿,岂足以当大事?惟解饮酒挟妓,酣呼歌舞而已。故首败之于郑村坝,继败之于白沟河,追奔至于济南,百万之众,两战沦没,可谓极矣!按:天下无必胜之兵,有不可败之将,将非其人,兵虽众,不足恃也。盖方、黄惟务集兵,不知选将,故耿文炳以三十万而败于真定,李景隆以数十万而败于北平,继而郑村坝、白沟河两战而百万沦没,是诚小儿辈将兵,兵无纪律,安足以御大敌耶?胡轻视为探囊取物而易之也,卒之一败涂地。众不足恃,信矣!   于此之时,冀或有开悟之萌,下责己之诏,引领南望,重增欷歔。未几,盛庸以三十万之众复来见逼,庸本鄙夫,何足算也。夹河纔战,一败?释。吴杰、平安以十万继进,略战藁城,遂尔奔北,前后小大之战,莫知其几,然无一不败之者,何也?盖臣众有必死之心,而无求生之望故也。   臣每战胜,愈加忧畏,恐鹬蚌相持,渔人收利。窃惟奸恶已逐,左右必皆忠良之臣,识胜负之机,或虑及此,必开心见诚,惩难悔祸,以解兵衅,休军息民,保全骨肉。因循至今,而德州之兵日集,是必欲加屠害而后已。臣忝居叔父,肺腑至亲,何苦见困如此?今天下之兵,数战已尽,复闻召募民间子弟为兵,驱此白徒,以冒死地。又况馈运供需,百费劳弊,倘此一战不胜,则势危矣。诚不忍至此,伏望回心易虑,启春育之仁,隆亲亲之义,复诸王之爵,休息兵马,销锋镝为农器,以安天下之军民,使各遂其生,其恩莫大也。我父皇在天之灵,亦安宁慰悦矣。如不允所言,一旦社稷落奸臣之手,则贻笑万世矣。夫大厦之倾,岂一木所能独支,鹍鹏扶摇,非一翼所能独运,自古帝王建万世之基者,莫不以惇睦九族,崇重藩屏之所致也。且弃履道傍,尚或收之,而至亲哀穷,宁无怜恻之者乎?故犹不敢自绝,披露腹心,献书阙下,恭望下哀痛之诏,布旷荡之恩,使得老守藩屏,効报朝廷,则基业有万年之安,子孙亦享万年之福矣。二帝三王大中至正之道,岂有加于此哉!冒渎威严,幸垂矜察。   书至,允炆以示方孝孺,孝孺观毕曰:「我欲弛其备而无由,是来正合机会。各处兵马渐集,但云南路远未至。其军久驻大名,暑雨为沴,不战自困。因调辽东军马以攻永平,德州军马以扰北平,根本受敌,彼必速归援, (「彼必速归援」,「必」原作「此」,据明天一阁抄本改。) 我军追蹑,其破之在此一举,事已垂成,机不可失。今遣人报之,往反之间,师已毕会。」允炆善其策,乃以大理少卿薛岩等赍诏至军,阳言休兵。时方孝孺当草诏, (「时方孝孺当草昭」,「草」原作「笔」,据明天一阁抄本改。) 辞多不逊,允炆曰:「且婉其辞。」孝孺不从,曰:「不可以示弱。」见者谓孝孺曰:「若欲解兵衅,请更其辞。」孝孺咈然作色曰:「此岂浅丈夫所能知?」人遂无敢言者。又用小黄纸印间谍数千张付薛岩,令其至军中散投于地,以摇惑我军心。薛岩至半途,匿之不敢出。上读诏,见辞语肆慢,笑语薛岩曰:「帝王之道,自有弘度,发号施令, (「发号施令」,「令」原作「行」,据明天一阁抄本改。) 昭大信于天下,岂可挟诈以祖宗基业为戏耶?」岩等俯伏惶恐。久之,上曰:「诏语如是,尔承命之言何如?」岩曰:「但欲殿下释兵,来谢孝陵,则兵可息。」上曰:「宗藩阽危,祸难不已,社稷深忧,必执奸丑,献俘太庙,以谢孝陵,我之愿也。所典之兵,受之皇考,以为护卫,用备不虞,制度已定,难以更改,今欲释兵,是以徒手待缚,此奸臣谬计,欲以欺人,虽三尺童子,不为所罔矣。」乃宴赏薛岩等,令其休息。上谓诸将曰:「吾观薛岩等,言媚而视远,此来觇我虚实,非求和,宜耀武以示之。」时各军连营百余里,戈甲旌旗,照耀原野,步骑参错,队伍整肃,或驰马逐猎,或相与角力,人人意思安闲,鼓勇欲斗。岩等见之惧,私相语曰:「前人来言,北军疲敝且少,不足畏,今何若是之多!且人皆勇武,甚矣,人言不可信也。」岩等留数日,上遣其归,谓之曰:「我皇考创业之基,诚为艰难,子孙承籍基业,当善保守。今羣小造祸,以危社稷,乐为诡诞,诚为可忧。若果有意息兵,当推诚见报,罢各处军马,吾即敛众归国,永为藩辅,毋用虚辞,以见悔也。」薛岩等还,方孝孺等问之,岩等备述上所言,且言上高明远见,雅量豁达,坦怀接物,军容整肃,上下一心,非用计所能间也。方孝孺等不然其言。   五月己丑朔。癸卯,贼军窃发,以扰我饷道。上遣指挥武胜等上书:   闰三月二十四日,为息兵事,遣人上书阙下。蒙遣大理少卿薛岩等至军见报,不敢稽留,即送其回,谨听指麾。未能十日,而彰德、卫辉各处并德州军马邀我运粮官军,杀死数百人,执指挥张彬等,此皆小人逞凶,不欲息兵,固欲结衅,以失信于天下。已尝调兵追捕,后得总兵官四月二十日驿书一纸,促吴杰、平安领兵会合德州见逼。计使臣四月十六日离京,至二十日纔五日,又有会合军马之旨,遣使息兵,诚耶伪耶,岂行人之失辞耶,如此岂可凭信?张设机阱,以相掩陷,令人岂能相安,且欲令释兵可乎,不可乎?德州、真定之兵朝散,我夕即敛师归国。今兵势四集,网罗方张,不能无畏,是兵决不可离,离则为人所祸,此不待明者而后知也。况钦奉父皇明训,命节制北平、辽东、大宁、宣府军马,夫有所受, (「夫有所受」,原无「夫」字,据明天一阁抄本补。) 岂可委捐?若果以社稷为重,宗藩为心,宣大信于天下,何暇计此芥然之兵哉?以此观之,诚知以计见縻,决无息兵之理,必欲屠灭而后已。   思惟父皇创业艰难,子孙不保,于此之际,宁不寒心。今兵连祸结,天下频年旱蝗,民不聊生。强凌弱,众暴寡,饿民蠭聚,号啸山林,相扇为盗,官府不能禁制,其势滋蔓,势有可畏。祖宗基业,将见危殆,所谓寒心者此也。抑未知虑至此否乎?夫天下神器也,得之甚难,而失之甚易。伏望戒谨于所易失,而持守于所难得,体上帝好生之德,全骨肉亲亲之义。我弟周王,久羁绝徼瘴疠之地,恐一旦忧郁成疾,脱有不讳,则上拂父皇母后钟爱之心,下负残杀叔父之名,贻笑于万万载矣。昔汉文帝称为贤君,尺布斗粟之谣,有损盛德,至今人得而议焉。诚愿采择所言,矜其恳切,早得息兵安民,以保宗祧,恩莫大焉。   允炆见书,颇有感动,方孝孺在傍力争曰:「今军马四集,不数日必有捷报,毋听其言。」遂执武胜系狱。   六月戊子朔。辛酉,获其谍者,言武膀等系狱,上谓诸将曰:「我军居此已三月,淹留顾望,以俟息兵之旨,今武膀既执,则其志不可转,自古敌国往来,理无执使,但执使即为挑衅,其所为若此,是必欲见灭我矣。岂能匏系于此,坐为人所制乎?彼军萃德州,资粮所给,皆道徐、沛,谓轻骑数千烧其粮船,则德州馈饷不给,众必瓦解。纵有求战之心,我严师待之,以逸击劳,以饱击饥,必胜之道,胜之而后求和,或冀能从。」诸将皆曰:「善。」遂遣都指挥李远等率骑兵六千,扰其饷道。上令远军皆易彼甲冑, (「上令远军皆易彼甲冑」,「彼」原作「被」,据明天一阁抄本改。) 使贼遥见不疑。又恐临阵与贼相杂莫辨,令战时各插柳枝一握于背以别之。远等行,上戒之曰:「志在除奸安民,毋苦百姓。」   壬申,李远等如上旨,至济宁、谷亭、沙河、沛县,贼见殊不觉为我军,乃烧贼粮船数万余艘、粮数百万石、军资器械不可胜计,河水尽热,鱼鳖皆浮死,贼运粮军士尽散,京师大震,德州粮饷遂难,贼势稍不震。乙亥,远等回军。壬午,贼裨将袁宇领步军三万来邀袭我军,远等伏于林间,以数十骑诱之,贼众来追,伏兵突出击之,贼军大败,斩首万余级,获马三千匹,袁宇仅以身免。   七月戊子朔。 乙丑,擒杀彰德守兵千余人。先是,贼将都督赵清守彰德,上遣数骑日往来城下,扰其樵采,贼来追则引而去,城中苦乏薪,拆屋为炊。上曰:「贼窘迫,遥见人少,必来追,吾必擒贼,使其闭门,贼不敢出。」乃伏兵于城傍山麓,仍遣数骑至城下以诱之,贼见果出众来追,我骑诱入伏内,伏起,遂擒杀其众,贼奔入城,由是不敢复出。癸巳,破尾尖寨。初,贼军与民杂守是寨,诸将恐梗我饷道,请攻之,上曰:「尾尖寨路险窄,惟一人可上,元末乱离,乡民啸聚其间,虽数百人,而数万兵不能破,今攻之未易拔,徒伤士卒,且姑缓之,以弛其心,用计破之,不劳力矣。」至是,用得一人知蹊径者为乡道,命都指挥张礼引兵千余。乘月黑之夕往攻之。是夜微雨,礼以兵屯寨下,选勇士十余人潜登绕出寨后,执其守关者杀之,留一人引导,直抵寨门,举炮,贼众惊乱。礼大呼语寨中曰:「我先锋也,大军已驻寨下。尔等速降则生,不降大军且至,即破关,欲降无及矣。」遂皆下寨来降。引见上,饬军散归原伍,民遣复业。   丙申,林县守将率众举城来降。丁酉,上曰:「奸恶阳欲息兵,以延缓我师,德州消息无闻,贼必出兵扰我耕牧。」 (「贼必出兵扰我耕牧」,「牧」原作「收」,据明天一阁抄本改。) 乃遣都指挥刘江率骑兵千余回北平,上戒江曰:「汝引兵渡滹沱河,由间道而行,广张军声,多设间谍。若遇贼少,可击则击之,贼众我寡,昼为疑兵,多引旌旗,相属不绝,夜多火炬,使钲鼓相应。贼必谓大军回,惧而不进,汝急趋入北平。若贼来侵境,会守城军共击之。」江至北平,平安果以万余人至平村,离城五十里,剽掠人民。江出兵击之,贼军大败,斩首数千级,俘获千余人,获马六百余匹,平安以数骑走。   戊戌,方孝孺曰:「今河北之兵未解,德州饷道已绝,三军乏食,有星散之势,甚可忧也。前者佯言息兵,用牵制之,诸将发机太早,致使乖迕,盖用计术不能成功。今为间书,潜遣人赍与世子,使内生嫌疑,必移师北归,则德州饷道不阻,徐为进取,可以成功。」允炆善其言,命方孝孺为书,遣锦衣卫千户张安等为间书赍至北平。太子见书怒曰:「治天下以孝为先,孝者天地之常经,人心之所不冺。今幼君灭天理, (「今幼君灭天理」,「灭」原作「城」,据明朱当■〈氵眄〉国朝典故本改。) 丧彛伦,变更祖法,信任奸邪,戕害骨肉,败坏基业,躬为不孝,而导人为之可乎?天地神明在上,岂可欺也。」遂囚张安,命仪副袁焕驰报军前,上曰:「大公至正之道不为,而行此奸邪悖逆之谋,岂能久乎?悔祸解兵,在移转之间,何用劳心至此极耶!」   壬寅,谍报大同贼将房昭,引兵入紫荆关,侵掠保定属县,悉驱人民上山结寨,民之强有力者,皆假以指挥千百户之名,以威胁从,不从者被其戮。房昭据易州西水寨,在山中,四面极崄峻,惟一径攀缘而上,房昭欲守此为持久计,以窥伺我北平,上曰:「保定,北平股肱郡,岂可不讨?」遂回师。八月丁巳朔,师渡滹沱河。丁卯,驻师于完县,诸山寨之民悉来归,抚安复业。命都指挥孟善镇守保定。丙子,谍报真定贼将遣都指挥韦亮领兵万余,运粮接应房昭,上语诸将曰:「贼倚西水寨为固,其中薪水不乏,所缺者粮耳,使其馈饷得济,贼未可破。」遂率马步精兵三万邀之。次日,至寨口,韦谅督运已入寨,乃令军围之。命都指挥朱荣等将兵五千围真定。九月丁亥朔。 壬寅,上语诸将曰:「今围寨急,真定闻之,必来援,贼丧败之余,其进不锐,我且以轻骑往定州,彼探知我去,必来,尔等候其至,即据险以待之,我回兵合势击之,无不败者。败贼援兵,寨兵势孤,不攻自下,一举而两得。」时围寨久,贼军多南士,天渐寒,衣鞋不给。霜月之夜,上令军士四面皆为吴歌,贼军有潜下寨来降者,言曰:「众闻歌惨凄,皆堕泪,有怀乡之思,已无固守之志,咸欲来降,但为房昭等所制耳。」甲辰,上赴定州。   十月丙辰朔,贼援军至,上率精骑五千宵行。明日,巳时,与围寨兵合。贼将都指挥华英、郑琦以马步三万余列阵于蛾眉山下。上纵兵击之,令勇士卷斾登山,潜出贼后,大张旗帜。贼见惊骇,遂四散奔溃,我军逐之,斩首万余级,坠崖而死者尤众,获马千余匹,擒都指挥华英、郑琦、王恭,指挥詹忠等,惟房昭、韦谅遁去,后追杀千余人,乃破其寨。 丙寅,班师回北平。 丙子,至涿州,大享将士。己卯,师回至北平。   十一月乙酉朔,北平都司都指挥张信、布政司右布政郭资、按察司副使墨麟等上表曰:   臣闻天生非常之君,必赋以非常之德,必受以非常之任,所以能平祸乱定天下于一,而安生民纳之于仁寿之域也。昔者夏商之季,桀滔淫而成汤放之,纣沉湎而武王伐之,故易曰:「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夫征伐岂汤武所得已哉?所遇之时然耳。然汤武俱不失为圣人者,以其拨乱兴治,措天下于袵席之安也。比者,幼主昏弱,狎昵小人,荒迷酒色。即位未几,悉更太祖高皇帝成宪,拆坏后宫,烧毁太祖高皇帝、孝慈高皇后圣容,丧服未逾一月,即遣阉宦四出选择美女。其所为不道,遂致奸恶擅权,扇殃逞祸,戕害宗亲,图危社稷,汨乱天下。殿下谨守藩封,小心寅畏,而幼主听谗,兴难构兵,四起围逼。殿下不得已起兵,以救须臾之祸,祇奉祖训,诛讨奸宄,清君侧之恶,保全亲亲,奠安宗社,冀其改悔,惇骨肉之义。岂期幼冲心志蛊惑,牢不可回,必欲加害于殿下然后已。殿下应之以仁义之师,不嗜杀人,堂堂之阵,正正之旗,节制明而号令肃,故百战百胜,此虽殿下神谋睿筭之所致,实以天命人心之所归也。况殿下为太祖高皇帝、孝慈高皇后嫡子,太祖高皇帝常欲建立为储贰,以承宗社之重。又况生而神明,灵应图谶,文武仁孝,德冠百王,天之所生以为社稷生灵主,正在于今日。臣闻之,圣人动惟厥时,不违天命,使汤武有其时而不为,则桀纣之暴益甚,而苍生之祸曷已?是终违乎天命也。汤武岂忍视斯民之涂炭而不解其倒悬哉?臣等伏望殿下遵太祖之心,循汤武之义,履登宸极之尊,慰悦万方之望,则社稷幸甚,天下幸甚,臣等不胜惓惓之至。   上览表谕羣臣曰:「我之举兵,所以诛奸恶,保社稷,救患难,全骨肉,岂有他哉?夫天位惟艰,焉可必得,此事焉敢以闻。 (「此事焉敢以闻」,「此」原作「必」,并缺下五字,据明朱当■〈氵眄〉国朝典故本改、补。) 待奸恶伏辜,吾行周公之事,以辅孺子,此吾之志。尔等自今其勿复言。」   丁亥,都督顾成与五军总兵官丘福等复申前请,上不允。 己丑,宁王上表恳请,上以书坚却之。   壬辰,升都指挥丘福、张信、刘才、郑亨、李远、张武、火真、陈圭为中军都督府都督佥事。李彬、王忠、陈贤为右军都督府都督佥事。徐忠、陈文为前军都督府都督佥事。房宽为后军都督府都督佥事。以后军都督陈亨之子恭袭其父职。升纪善金忠为右长史,其余将校升秩有差。癸巳,大享将士。己巳,上亲为文祭阵亡将士及天下将士为奸恶驱之死于战阵者。   庚戌,释擒获辽东指挥王雄等七十一人还本卫。先是,辽东贼将杨文等领军来围永平,以游兵万余钞掠蓟州、遵化诸郡县,所得人民无老少皆烹食之。民有年百一十岁,亦被其杀。又竖桩于地,锐其末,坐乳儿其上,入其谷道以为戏,其淫刑酷虐无比,百姓苦之。守将郭亮来报,命都指挥刘江领军往援。刘江行,上戒之曰:「贼闻我军至,必遁回山海,慎勿追之。尔至永平,留月余,却大张旗帜,整饬队伍,声言回北平,缓行一二程,复卷旗帜,按兵甲,夜趋入永平。贼谍知尔归,必复来为寇,骄肆不戒,尔师击之,贼众必败。」江至永平,贼果遁,如上所言。出而复按甲入城中,贼果来侵,掠昌黎县。江出兵掩击之,大败贼兵,斩首数千级,获马六百余匹,生擒王雄等。至是,释其归,上谕雄等曰:「奸臣浊乱朝纲,废成法,屠我诸王昆弟,以危社稷,苦军虐民,肆毒于我,我之举兵,为诛贼臣,救祸难,保全骨肉,以安天下。每战擒获将士,思其皆我皇考旧人,为奸臣驱迫战斗,盖出于不得已,实非其本心,念其皆有父母妻子,朝夕盼望,悉放遣之。故今亦释尔等。归语杨文,所敌者在予一人,百姓男女老弱婴儿何罪,淫刑惨酷,使人痛心,不忍闻也。夫善恶报应,捷于影响,杨文不有人祸,将必有天殃。」于是雄等叩头流涕曰:「杨文诚得罪于天,无所逃其责,臣等愚昧,为其所诱,罪宜万死。今蒙殿下再生之恩,当陨首为报。」乃赐以资粮而遣之。   辛亥,鞑靼可汗遣使来输款。十二月乙卯朔,升后军都督府都督顾成为右都督。   丙寅,上率师南征,谕将士曰:「靖祸难者,必在于安生民,诛乱贼者,必先于行仁义,生民有弗安,仁义有弗举,恶在其能靖祸难哉?今予众之出,为诛奸恶,扶社稷,安生民而已。予每观贼军初至,辄肆杀掠,噍类无遗,心甚悯之。思天下之人,皆我皇考赤子,奸恶驱迫,使夫不得耕,妇不得织,日夜不息,而又恣其凶暴,韭惟致毒于予,且复招怨于天下。今我有众,明听予言,当念百姓无罪,甚无扰之。苟有弗遵,一毫侵害良民者,杀无赦,其慎之。」壬午,大军营于蠡县,是日移营汊河。上召都督李远语之曰:「今驻营于此,真定、德州必出游兵侦我动静,尔可领骑八百往哨,待其至击之。」   ●奉天靖难记四   三十五年正月甲申朔,李远至藁城,果遇德州贼将都指挥葛进领马步一万余为前锋,步兵过滹沱河,远乘其半渡,率所部进击之。贼见远军少,敛退下骑,系于林间,步来接战。远佯却,贼来追,乃分兵潜出其后,纵其马,遂奋击之。贼退已失马,遂大败,斩首四千余级,溺水死者甚多,获马千余匹,葛进仅以身免。捷至,上以玺书劳远曰:「将军以轻骑八百,出奇应变,破贼万人,功亦伟哉!万古名将不能过也。所部将士能奋忠効力,建功于岁首,宜加褒宠,前锋交战都指挥下及军校皆升一级。」戊子,遣都督朱能率轻骑一千哨至衡水县,遇贼哨兵,与战,斩首七千余级,获马五百余匹,生擒指挥贾荣等。乙未,师由馆陶渡河,上见一病卒卧于地,命以所乘从马载之,左右曰:「从马病卒岂得乘之?」上曰:「人命至重,马岂贵于人乎?今病卒不能行,不以马载之,则遂弃之耳。战用其力,病而弗顾,是爱人不如爱马也,宁辍马以乘之,卒既获济,马复何损?」将士闻之,莫不感悦。 丁酉,至旧县,攻拔其城,斩首三千余级,生擒其守将。戊戌,攻拔东平,擒指挥詹璟。庚子,攻拔汶上,擒都指挥薛鹏。   辛丑,上饬将士曰:「孔子之道,如天之高,如地之厚,如日月之明,参赞化育,师表万世,天下非孔子之道无以为治,生民非孔子之道无以得安。今曲阜阙里在焉,毋入境,有犯及一草木之微者,杀无宥。邹县孟子之乡,犯者罪如之。」庚戌,攻拔沛县。癸丑,大军至徐州。 (「大军至徐州」,「大」字下原有一「将」字,据明天一阁抄本删。)   二月甲寅朔,不闻贼军消息,上遣胡骑指挥款台领十二骑,马皆有副,回觇消息。款台至邹县,遇贼运粮军三千余人,款台等鸣锣大噉,驰入其阵,呼曰:「大军且至,不降者死。」贼众奔溃,遂擒千户二人而归。知贼军至济宁,上曰:「款台以十二骑而破贼军三千,诚壮士也。宜纪其勋,以俟升赏。」甲戌,驻营于徐州东北,贼坚壁不敢出。上欲移军南行,诸将曰:「各营军士多出取粮,今起营,恐有后至者,城中遥见,出兵掩袭,非便也。」上曰:「卿等无虑,我以计破贼,要使一人行,贼不敢轻犯。」乃伏兵于九里山,先藏百余骑于演武亭,令数骑来往城下诱之,且戒之曰:「尔等在城下解鞍息马,示以安闲,若贼不出,谩骂以挑之,贼必怒而逐,尔可按辔徐行,引其渡河,即举炮,我放兵驰击之,贼众必惧,急回渡河,怆惶之顷,必成擒矣。」数骑如上旨往来城下,贼不敢出。乃焚其庐舍,大骂之,徐发一矢射城上,至暮则去。明日,复如是。贼不胜愤,果开门以兵五千追而渡河,炮响伏发,上以数骑出西门断其归路,腹背夹击之。贼众奔溃,急争桥,桥坏,堕水死者千余人,斩首三千余级,余贼兢奔入城。后单骑往来城下,贼竟不敢出矣。己卯,上戒将士以外祖徐王之乡,坟在是,禁毋侵扰,违者不宥。遣都指挥李让致祭于徐王坟,以钞万锭赐王亲族。   三月甲申朔,大军自徐州趋宿州。上语诸将曰:「贼蹑我后, (「贼蹑我后」,「蹑」原作「虽」,据明天一阁抄本改。) 吾欲攻而破之,要使贼心目眩乱,不知所出。」乃留都指挥金铭将游骑哨景山,戒之曰:「贼军且至,见尔孤军,必来追袭,尔列队徐行,乍进乍退,贼疑尔为诱,必不敢进。我令都指挥冀英先将数骑隔河按伏,觇尔渡河,贼来追蹑,英即举炮,必疑有伏,乘其狐疑,众已渡矣。」铭在后,果遇贼兵万余,逡巡进退,引军临河,贼众来追,冀英连放数炮,贼即欲退,欲布阵, (「欲布阵」,原无「欲」字,「布」原作「步」,据明天一阁抄本补、改。) 众皆纷乱,铭遂渡河来会宿州。后贼见无多兵,惟铭百骑,深悔失计。上曰:「贼堕吾计矣,指日可以擒之。」 辛卯,大军至蒙城。 壬辰,驻营涡河,谍知贼将平安领马步四万为前锋。上曰:「今贼来蹑我后,以计致之,不劳力而收効。会河林树丛茂,堤岸深隘,贼疑有伏,淝河川平树少,贼必不疑,可以按兵。」上命汉王守营,亲率精骑二万人,持糗糒三日,至淝河按兵, (「三日至淝河按兵」,「按」原作「接」,据明天一阁抄本改。) 去大军百余里。上敕军士采炬,列之于道,属于大军营。戒候者曰:「纵火者与贼大战也,一火举,余燎相应,贼见必以为大军,则胆落矣。若小战胜贼,火不必举也。」按甲数日,俟贼不至,粮且尽,诸将咸请回军。上曰:「更待一二日,贼必至。」明日,诸将又请曰: (「诸将又请曰」,原无「曰」字,据明天一阁抄本补。) 「即今马无刍藁,士无粮食,是未遇敌而先自困也。」固请回军。上曰:「贼引众远来,锐意求战,彼谍知大军南行,必袭我后。若败其前锋,则贼众夺气,譬之利兵,挫折铓锷,其刃自钝。我按甲于此,以待贼至,姑少待之。」日暮,令胡骑指挥欵台领数骑往哨。是夜四鼓,款台回报,贼军离淝河四里下营,已闻其更鼓声,旦必至。上曰:「贼入吾彀中矣。」黎明,胡骑都指挥白义、王真,都指挥刘江各将百骑以迎之,戒之曰:「尔等各将兵,缘路按伏,贼若驻兵不动,先以十余骑掠其营而过,侮詈以挑之。若贼来追,慎勿与战,尔且引却,渐与所伏兵合。贼惩前日不追金铭之失,必穷力来逐。尔等亟回,引入我伏内,彼急追二十余里,人马疲乏,折棰以笞之,贼众成擒矣。」上又令王真等缚草置囊中,若束帛状,载马上,遇贼来追,则弃之于地。日午,王真等与贼遇,贼将平安语其众曰:「此游骑也,亟击之,勿使得脱,毋蹈景山之悔。」乃舍步卒,率骑兵疾驰来追。王真等佯走,弃马上物于地以诱之,贼众见之,果来追,兢取所弃物,急奔二十余里,入我伏内。伏发,贼众大惊,欲回走,马皆疲敝,策之不动,皆下马罗拜请降。时平安以骑兵三千驻北岸高坡,上以数十骑当之。火耳灰者,我旧胡骑指挥也,因前取赴京师,为贼裨将,素号骁勇,持矟直趋上前,相拒十余步,胡骑都指挥童信引弓射之,中其马,马踣,火耳灰者坠跌,遂生擒之。其麾下哈三帖木儿亦骁勇,见火耳灰者被擒,持矟冲突来救,复射其马,人马仆,并擒获之。时欲生致平安,安已变服以数骑走。余贼奔遁,上率兵追之,斩首数千余级,获马八十余匹,生擒贼骁将林帖木儿, (「生擒贼骁将林帖木儿」,「骁」原作「骑」,据明天一阁抄本改。) 降者皆遣之。时诸将叩头贺且谢曰:「臣等自今不复更料事,如臣所言,则失此机会,罪无所逃。」上笑而谕之曰:「卿等谋非不善,而事或有相乖,无苦自贬抑,但有所欲言即言之,勿惩偶不中而遂默,安危与卿等同之。」诸将皆稽首而退。释火耳灰者等,令其带刀宿卫,左右谏曰:「此虽旧人,素号骁勇,久居贼中,其心难测,不宜置之左右。」上曰:「非尔所知,彼皆壮士,况有旧恩,今复生之,必知所报,毋用怀疑。」遂以水耳灰者为都指挥,哈三帖木儿为百户。   甲辰,遣胡骑都指挥薛脱欢领军哨宿州,击破贼军,斩首五百余级,降者释之。丙午,上语诸将曰:「我师深入,利于速战,今贼兵驻宿州,积粮为持久计,若扰其饷道,贼众饿窘,不战自溃。」命都指挥刘江将兵三千往徐州断贼粮道,趦趄不进,上怒,欲斩之,诸将叩头固请,乃得释。别遣都指挥谭清领兵百余骑断贼粮道。清至徐州,遇贼运粮军,即击败之,斩首无算。循河而南, (「循河而南」,「而」原作「西」,据明天一阁抄本改。) 至淮河五河,缘水陆烧贼运粮船车不可胜计。清骑回至大店,遇贼军,清骑少,贼众围之,清且战且行。上遥见清旗帜,即引兵驰援之,出入贼阵,斩杀数十百人。火耳灰者从上出入,手杀十余人以自効。贼势披靡,清引众突围而出,与上骑兵合而击之,大败贼众,杀死无算。贼渐移兵,欲南遁,上以骑兵蹑其后,行止常距十余里。   丁未,遣都督陈文、李远哨淮河,击败贼守淮河军,斩首千余级,获马五百余匹,几夺浮桥。   丙寅,大军缀贼至小河。上语诸将曰:「贼势窘迫,必求一战,我据险以待之,使进则搤其吭,退则拊其背,不日之内,贼可擒矣。」乃令都督陈文、内官狗儿断水为桥,先渡步军辎重,骑兵随之,桥当冲要,守之可以困贼。 丁卯,贼军布阵?十余里, (「贼军布阵?十余里」,「布」原作「步」,据明天一阁抄本改。) 张左右翼,缘河而东,上率骑兵与战,贼骑败走,步军复来争桥,陈文杀败之,追奔渡河,后军来援,陈文战役,贼众皆过桥布阵。汉王帅都督张武、内官狗儿领虎贲士自林间突出击之,与上骑兵合,大败贼众,斩首二万余级,溺水死者不可胜计,尸填于河与桥平,人马皆乘尸而走,生擒贼将丁粮、朱彬。贼军据桥南,我军据桥北,相持数日,贼粮尽,卒采野菜而食。上曰:「贼众饿甚,今与相持,彼居南岸,便其馈饷,更一二日,运粮稍集,贼众得济,难以破之。」乃留守桥千余人不动,潜移大军辎重东行,去贼军三十里,夤夜渡河而南,绕出贼后。贼始不知,翼日乃觉,引军复来相对。甲戌,大军驻齐眉山,与贼大战,自午达酉,两无胜负,各领军还营。明旦,贼领众遁,会大雾,贼迷所向,旋绕山麓,日午,雾散,上引兵追袭,不十里,已及之,贼众大惊,遂掘堑自守。贼所至掘堑筑垒,或通宵筑掘,将成,明旦起行,遂弃而往,虚劳人力,士卒苦不能堪,故遇战即败。上行师不垒壁,但分布队伍,列戟为门,敌不敢犯,故军士常得安闲,人人自便。每驻营,辄与诸将驰猎以观地势, (「辄与诸将驰猎以观地势」,「与」原作「语」,据明天一阁抄本改。) 或有所获,悉推与将士。每拔一城,破一垒,府库所藏,皆以颁赐,故将士乐于为用。   乙亥,诸将请曰:「今我军深入,与贼相持,盛夏行师,兵法所忌,况淮土蒸湿,暑雨又作,我军畏热,傥生疾疫,非我之利。今小河东平野多牛羊,二麦将熟,粮食充足,择地驻营,休息士马,观衅而动,万全之道也。」上曰:「卿等所见,拘以常算,非知通变者也。夫两敌相持,贵进忌退,今贼众屡败,心胆俱丧。况粮道匮乏,士有菜色,日夜待餔,众志荡离,亡在旦夕。我所以引其南来者,贼军多南士,久劳于外,孰不思家?若大败之后,各归故土,岂复能合。一渡小河,懈我士心。矧贼粮饷已达淮河,相去不远,藉使得济,其气复振,难以久持。乘彼饿疲,截粮道,可以坐困,不战而屈之。我军深入,利已在我,不可少缓,容贼为计。」诸将言多二三,惟朱能、郑亨言合上意。上曰:「有欲渡河者从左,不从者右。」有数人立于右,余皆左立,独王忠立于中,上怒曰:「欲渡河者,任其所之。」于是诸将无敢复言。   丙子,上语诸将曰:「贼粮且至,虑我扰之,必分兵往护,其半坚壁自守,因其兵分势弱,我大军殚力事之,贼力不支,必弃粮而溃,营中若出为援,我乘破竹之势,贼有土崩之患。」乃遣朱荣、刘江等领轻骑往截饷道,戒之曰:「若贼众,尔等且战且行,以挠其力,慎勿与鏖战。渐近,可驰来报。」时贼将何福等欲移军就粮,上率大军与贼相连缀,昼则令游骑扰其樵采,夜则使勇士刧其营,贼众不得休息,饥疲日甚,乃分兵护粮,上亦不解甲者数日矣。 丁丑,贼众移营灵壁。己卯,都督朱荣来报,贼运粮者五万,平安率马步六万护之,结为方阵,负粮者居中,去其营二十里。上命虎贲士万人绝贼壁,间遮贼援,命汉王伏马步数万林间,俟贼战疲,突出击之。上亲率大军往逆之,贼众来接战,以骑兵夹击之,左右驰射,矢注如雨,贼人马辟易。纵步军横贯其阵,断而为两,运粮者皆弃而走,贼阵大乱,斩首万余级,乘胜追击,杀死并降者复万余人,尽获其粮饷军资器械。何福等出壁来援,虎贲士与战,稍引却,汉王率众突击之,上还兵掩击其后,贼腹背受敌,力不能支,遂大败,俘斩无算,获马伍千余匹。何福等以余众走入营,塞壁坚守。是夜,谋为遁计,上见其塞垒门,语诸将曰:「贼塞门者何也?」诸将曰:「固守以待援也。」上曰:「不然,贼欲凿壁多危突门,夜坠之而出,冲劫我营而遁,须慎防之。」已而获贼谍者,言果如上所料,严兵待之,贼不敢出。庚辰,先是,何福等与我事相对,深沟高垒,欲运粮实其中,为持久计。至是军败,粮食不给,军心离散,乃下令期明旦闻炮声三震,即突围出走,约聚于淮河就粮。辛巳,上以大军攻其壁,令汉王率诸将先登,军士闻之,即蚁附而上,我军三震炮,贼众误为己炮,急趋门走,门塞不得出,营中纷扰,人马悉从壁上乱投而下,须臾濠堑皆平,遂破其营。生擒贼将左副总兵都督陈晖、右副总兵都督平安、右参将都督马溥、都督徐真、都指挥孙成等三十七员,内官四员,礼部侍郎陈性善、大理寺丞彭与明,钦天监副刘伯完、指挥王贵等一百五十员,获马二万余匹,降者无算,尽散遣之,皆欢声动地曰:「太平太平,吾属自此获安矣!」何福单骑脱走。初,破贼壁,上屡传令不许杀人,杀人者就令偿命,由是将土不敢妄杀。壬子,遣都指挥费献等送陈晖等回北平。   五月癸未朔。 己丑,大军至泗州,指挥周璟初等率众以城来降,上问景初曰:「未攻城而先降,何也?」景初曰:「此有僧伽神最灵,臣等祷于僧伽神曰:『降与守孰吉?』夜梦僧伽神告臣曰:『兵临城,速降则吉,不降凶。』是以即降。上曰:「人心之灵,妙于万物,尔先觉,故神亦告。」升景初等爵各有差。是日,上谒祖陵,涕泣曰:「横罹残祸,几不能见陵寝。荷祖宗神灵,相佑予躬,今日得拜陵下,霜露久违,益增感怆。」时父老诣军门来见,赐以牛酒钞,慰劳而遣之。   辛卯,贼将盛庸领马步数万,战舰千艘,列于淮河南岸,我军列于北岸,与贼相对。上命军士舣舟缚筏,扬旗鼓噪,指麾若将渡河。贼彷徨■〈戚〉蹜,手足无措。上命丘福、朱能、狗儿等将骁骑数百人,西行二十里,泛小舟潜济。贼初不觉,渐近贼营,遂举炮。贼惊动,福等率众径突其阵,贼众投戈弃甲而走。盛庸股战不能上马,舍骑而趋,足不成步,几为我军所擒。其下掖而登舟,遂单舸脱走。乃尽获其战舰,济师,驻于南岸。是日克盱眙。   癸巳,上召诸将图所向,或曰:「先取凰阳,则彼援兵路绝,遣师径趋滁州,以取和州,集船渡江,别遣一军,西捣庐州,直出安庆,则长江之险已为我有。」或曰:「先取淮安为根本,次下通、泰、高邮,以迄真、扬,得此可以渡江,无后顾之虞。」上曰:「凤阳虽当冲要,其楼橹坚完,所守既固,非攻不下。然皇陵所在,大军屯驻,恐震惊陵寝。淮安高城深池,积粟既富,人马尚多,攻之不下,旷日持久,力屈威挫,援兵四集,非我之利。今乘势鼓行,直趋扬州,径指仪真,两城单弱,可招而下。既得真、扬,则淮安、凤阳人心自懈,我耀兵江上,聚舟渡江,东取镇江,连收常州,并举苏、松以及江浙,西下太平,抚定池州,迤于安庆,则江上孤城,粮断援绝,岂能独守?必有内变,吾于此时索取奸恶,事穷势迫,无能复匿之者,必有缚献军门者矣, (「必有缚献军门者矣」,原无「者矣」,据明天一阁抄本补。) 吾得之而甘心焉,以报父皇之雠,雪围逼之耻,保社稷于几危,拔诸王于困苦,可指日收効。如诸公言,是或一道,未免迂远。」诸将稽首顿服。   乙亥,遣都指挥吴玉招谕扬州。先是,扬州卫指挥王礼闻大军将至,议欲举城来降,镇守指挥崇刚、御史王彬执王礼等系狱。至是,吴玉来招谕,礼弟王宗与千户徐政、张胜率舍人吴麟等数十人出王礼等于狱,执指挥崇刚、御史王彬,开门出降。 庚子,大军至天长,王礼等缚崇刚、王彬赴军门来见,上曰:「尔等心怀忠义,执缚奸党。全城来降,尔意既厚,吾报尔亦必不薄。」上至扬州,升王礼等为都指挥同知,其余秩有差。遂命王礼同都指挥吴庸等率马步数百人谕下高邮、通、泰诸城,并集舟以备渡江。 壬寅,高邮等指挥王杰等率众来降,升杰等为都指挥同知,余以差受秩。   上振旅江北,时诸奸恶皆求出城,谋为苟活计,都城空虚,上下震悚。允炆乃下罪己之诏,遣人四出征兵。苏州知府姚善献言云:「有蕴文武才略可济急危者,置之散地不用,今事势狼狈,宜速招之。」问其人为谁,不言其名。再三询之,乃曰:「黄子澄也。」议将召用,方孝孺从中沮之。既而复召,久不见至。方孝孺憾曰:「宋齐丘何不来耶?」其意指黄子澄也。方孝孺乃谋曰:「事已急矣,可用计使缓之。曷遣人许以割地,少延数日,我倚长江之险,舟楫非北军所长,速往东南召募壮丁,决战江上,胜败未可知。」允炆善其言,乃遣庆成郡主渡江至军, (「乃遣庆城郡主渡江至军」,原无「军」字,「成」原作「城」,据明天一阁抄本补、改。) 上见郡主恸哭曰:「父皇陵土未干,我兄弟已见残灭,忍心如此,其何以堪?我不图更有今日, (「我不图更有今日」,「不」原作「初」,据明天一阁抄本改。) 今与郡主相见,有如再世。」郡主闻上言,泣下沾襟,悲不能止。上问:「周、齐二王安在?」郡主言:「前蒙遣书欲复各王爵,周王方得召还,但未复王爵,仍拘之。」上曰:「荼毒我兄弟至此极耶!」言讫,益歔欷不胜。郡主徐以割地讲和为请,上曰:「吾受命皇考,封建茅土,且不能保,割地岂其本心哉?此奸恶缪计,欲以见欺,焉可为信?我此行在诛奸恶,以清朝廷,奠安社稷,保全骨肉,事已,欲得故封幸矣,余非所望也。」郡主语塞,乃劳遣其还,上谓郡主曰:「好语诸弟妹,久不相见,欲得少叙天伦之乐,未知能如所愿否?幸自爱。」时方孝孺延颈以望。谓其计必行。及郡主归云不从, (「云不从」,原无「云」字,据明天一阁抄本补。) 乃失色。人问其计安出,扬大言曰:「长江可当十万兵,江北船已遣人尽烧之矣。北来军士,岂能飞渡?况天气蒸热,易以染疾,不十日,彼自退。若渡,祇送死耳,何足以当我舟师。」其言缪妄,识者笑之。   六月癸丑朔,都指挥吴庸等集高邮、通、泰船于瓜州。甲寅,上祭大江之神,祝曰:「予为奸恶所迫,不得已起兵御祸,誓欲清君侧之恶,以安宗社。予有厌于神者,使不得渡此江,神鉴孔迩,昭格予言。」 乙卯,誓于众曰:「羣奸构乱,祸我家邦,扇毒逞凶,肆兵无已。予用兵御难,以安宗社,尔有众克协一心,奋忠鼓勇,摧坚陷阵,斩将搴旗,身当矢石,万死一生,于今数年,茂功垂集,在戮力渡江,剪除奸恶,惟虑尔众,罔畏厥终,偾厥成功。夫天下者,我皇考之天下,民者皇考之赤子,顺承天休,惟在安辑。渡江入京,秋毫毋犯,违予言者,军法从事。于乎!惟命无常,克敬其常,尔惟懋敬,乃永无咎。」先是,贼将盛庸驻军于高资港,缘江上下二百余里,尽列海船严备。至是,上率师渡江,舳舻相接,旌旗蔽空,戈矛曜日,金鼓震地,微风飘扬,长江不波,乘潮而渡,若履平地。缘江备御海船军士,遥望皆惊愕不敢动。渐近岸,盛庸整阵以待,上麾前锋鼓噪先登,继以精骑数百直冲盛庸军, (「继以精骑数百直冲盛庸军」,「继以」原作「先」,据明天一阁抄本改。) 贼众震慑,奔溃上山,弃戈甲而走,追奔数十里,斩首数百余级,盛庸单骑遁,海船将士皆解甲释冑来降,人升二级。   戊午,诸将言欲径薄都城,上曰:「镇江为咽喉之地,若城守不下,往来非便,譬之人患疥癣,虽不致伤生,终亦为梗。先取镇江,断其右臂,则彼势危矣。」众唯唯。上令所降海船皆悬黄旗于上,往来江中,镇江城上遥见旗帜皆变,惊曰:「缘江海船已降。」于是指挥童俊等率众来降,升俊为都指挥佥事,其余降者俱升一级。庚子,大军驻龙潭。上顾望钟山,怆然下泪,诸将请曰:「今祸难垂定,何以悲为?」上曰:「吾异日渡江入京,既见吾亲。比为奸恶所祸,不渡此江数年,今至此,吾亲安在?钟山孝陵在焉,瞻望云霄,有怀考妣,是以悲耳。」诸将闻上言,皆感泣数行泪下。   辛酉,允炆知缘江海船皆已降,又闻镇江降,忧郁不胜,徘徊于殿廷之门。方孝孺称疾不起,遣人强之问以计,孝孺曰:「今城中尚有胜兵二十万,城高池深,粮食充足,尽撤城外民舍,驱民入城,足以为守,城外积木,悉运入城。」允炆从其计,乃役军民商贾及诸色人匠,日夜拆屋运木, (「日夜拆屋运木」,原无「屋」字,据明天一阁抄本补。) 盛暑饥渴,死者相枕籍,劳苦不胜,嗟怨之声盈路,咸引领以望上至,曰:「何不速来,以解我劳苦。」城外积木既多,疲于搬运,纵火焚之,连日不息。先是,城崩,役军夫修筑,将成,而他处复崩,连连不已。军民运砖土,累月不得休息,怨曰:「此去不远,何不便来?来则有此而登,我即解散,胡使我劳苦至此极耶?更迟来数日,我皆为鬼矣。」民之望上以解倒悬,甚于饥渴。   方孝孺复言:「前遣郡主未能办事,今以诸王分守城门,遣曹国公、茹尚书、王都督往龙潭,仍以割地讲和为辞。以觇其虚实,且待援兵至,选精锐数万,内外夹击,决死一战,可以成功。设有不利,即轻舸走蜀,收集士马,以为后举。」允炆然其计,乃遣李景隆、茹常、王佐至军门。李景隆等见上俯伏,汗流侠背,不敢仰视。上曰:「勤劳公等至此,雅意良厚。」李景隆等再三叩头,不能发一语。久则以割地讲和为请,上叹曰:「公等今为说客耶?始者未有衅隙,欲屠灭诸王,加我大罪,遂削除名爵,贬为庶人,以兵围逼,云以大义灭亲,必欲绝我宗祀,今日救亡不暇,何用割地为?况割地无名,我皇考定天下,一以传于子孙万世,畴敢分之?裂土割地,此亡国之绪耶,孰主张是,其罪当诛。今来为安社稷,保骨肉,复父皇之雠,能悉缚奸恶,付诸法司,使得数其罪而诛之,以谢孝陵,释天人之怒,整肃朝纲,徐听指挥,俾回故疆,实出望外,岂可以土地见啖也。 (「岂可以土地见啖也」,「啖」原作「陷」,据明天一阁抄本改。) 我不即入城者,正为此耳。」乃遣李景隆等归。李景隆见允炆,以上语对,允炆曰:「不欲割地,计将安出?」李景隆曰:「必得所罪者,然后可以退师。」乃令李景隆再出城,且言:「有罪者俱窜逐,今无在城,请退师,后执来献。」用是往返以稽其事。李景隆等不敢出,请拘留京诸王偕行。   癸酉,诸王来见,上怆然曰:「吾为奸恶所逼,危如累卵,今幸见骨肉,奸臣谋为不轨,欲次第见倾,若落彀中,则覆诸弟如巢鷇耳。」诸王曰:「我等拘来在京,栗栗度日,举动得罪,幸大兄至此,宗社之灵也,我等可以少宽矣。」乃宴劳遣归。诸王归城,允炆知事急,乃骂诸奸恶曰:「事由汝辈而起,今皆弃我而去,卖我者汝辈!」惟长吁而已。   甲子。上下令禁戢军士,破城之日,不许侵掠,乃徧揭榜, (「乃徧揭榜」,「乃」原作「仍」,据明天一阁抄本改。) 安抚军民。时方孝孺建议坚守不出,遣间谍赍蜡丸四出促援兵,皆为我游骑所获。乙丑,克金川门,按兵而入,城中肃然,秋毫无犯,市不易肆,民皆安堵。上虑允炆害及周、齐二王,各遣骑兵千余驰往卫之。周王初不知为大军,仓卒惶怖,已而知上遣人救之,乃喜曰:「我得生矣。」遂来见上,大哭,上亦哭,道傍观者,怆然下泪。周王曰:「奸恶屠戮我兄弟,赖大兄救我更生,今日相见,真再生也。」言讫,复痛哭不止。上慰止之,与周王并辔至金川门下马,握手相劳苦。上曰:「身遭危祸,无所容生,数年亲当矢石,濒于万死,不图重见骨肉,今与贤弟相见,皆赖天地神明,宗庙社稷,父皇母后阴翼默相,乃得至此。」周王曰:「天生大兄,戡定祸乱,以安社稷,保全骨肉。不然,则皆落奸恶之手矣。」诸王及文武羣臣父老人等皆来朝。允炆欲出迎,左右悉散,惟内使数人而已,乃叹曰:「何面目复相见耶?」遂阖宫自焚。上见宫中烟起,急遣中使往救,至已死矣。出其尸于火中,上叹曰:「小子无知,乃至此乎?」   时有执方孝孺来献,上指烟焰处谓方孝孺曰:「今日使幼君自焚者,皆汝辈所为也,汝死有余辜。」方孝孺稽首折哀乞怜,遂命收之。上慰遣周王归第,分命诸将守城及皇城。是日驻营龙江,乃遣人布告天下。各据召募壮丁,闻上已克京师,皆解散。及有啸聚欲为乱者,敛戢曰:「真主已出,毋徒取灭亡耳。」   上谕京师文武臣民曰:「我皇考封建诸子,巩固邦家于万年,罔有攸斁。予奉守北藩,祗慎厥职,毋敢或怠。不图幼主昏愦,奸臣窃柄,残害骨肉,煽祸兴兵,虐戾下民,逼迫予躬,以危社稷。予不得已,以兵拯难,剪除奸凶,以宁家国。师入京城,有罪者予不敢赦,无罪者予不敢诛,恭顺上天,以行吊伐。或有小人乘间生事,擅作威福,刼夺财货,快骋私愤,虐及无辜,必杀无赦。于戏!兵以定乱安民,岂敢扰之哉?告尔有众,体予至怀。」时卒有取民履者,即斩以狥。上用兵号令严明,信赏必罚,分合应变,机智如神,临敌对阵,意思闲逸,从容自如,及至决战,气勇兼溢。然不避勤劳,与士卒同甘苦,每食,士未食不先食,遇渴,士未饮不先饮。大战数十,小战无算,必先陷阵,未尝被创。自大将而下及于旗校,悉识其能否勇怯,临阵指使,各尽其用。有先退者,辄呼其姓名,以故人人争先, (「以故人人争先」,原少一「人」字,据明天一阁抄本补。) 不敢后。俘获敌将,置于左右,任之不疑,人心悦感,皆欲奋力自効。凡经营谋画,咸出上心,至于攻城略地,指授诸将成算,从上所言,无不获胜。苟有作聪明自用者,必无所成。然后叹上之神算无遗策也。故能以少胜众,不四载之间,扫除奸恶,内平祸难,奠安宗社,成克复之功。   丙寅,诸王及文武羣臣请上尊号,上曰:「予始逼于难,誓救祸除奸,以安天下,为伊周之勋,不意孺子无知,自底亡灭。今奉承洪基,当择有才德者,顾予菲薄,岂堪负荷?」诸王及文武羣臣咸叩头苦请曰:「天生圣人为社稷生民主, (「天生圣人为社稷生民主」,「主」原作「者」,据明天一阁抄本改。) 今天下者太祖之天下, (「今天下者太祖之天下」,原无「今」字,据明天一阁抄本补。) 生民者太祖之生民,天位岂可一日而虚?生民岂可一日无主?况国有长君,社稷之福。殿下为太祖嫡嗣,德冠羣伦,功施于内,威被四海,宜居天位,使太祖万世之洪基,永有所托,生民永有所赖,不宜固让,以孤天人之心。」上不许。   丁卯, 诸将上表劝进曰:「臣闻鉏奸去恶,式扬神明之谋;附翼攀鳞,蚤际风云之会。功光前烈,德冠中兴。 恭惟殿下文明武英,宽裕仁孝,为太祖之嫡嗣,实国家之长君,天生不世之资,民仰太平之主。 (「民仰太平之主」,「主」下原有一「时」,据明天一阁抄本删。) 曩奸恶逞毒肆凶,祸既覃于宗藩,几欲倾于社稷,集天下之兵以相围逼,使国中之众不能逃生。乃赫怒而提一旅之师,遂呼吸而定九州岛之地,战必胜,攻必取,实由天命之有归;绥斯来,动斯和,爰见人心之所在。今内难已平之日,正万方欣戴之时,宜登宸极之尊,以慰臣民之望。臣等忝随行阵,仰仗威灵,素无远大之谋,窃効分毫之力,虽不敢冀云台之图像,实欲慕竹帛之垂名,谨奉表以闻。」上不允。   戊辰, 诸王上表劝进曰:   天眷圣明,宏开景运,羣奸既去,宗社永安。恭惟大兄殿下龙凤之姿,天日之表,祯祥昭应于图书;尧舜之德,汤武之仁,勋业夙彰于海宇。迩者憸邪构祸,毒害宗亲,谋动干戈,几危社稷。乃遵承于祖训,聿奉行于天诛。赫一怒而安斯民,备文王礼义之勇;不四载而复帝业,经世祖中兴之功。武以剪戢,克全皇考之天下;文以经纬,聿明洪武之典章。实天命之所归,岂人力之能强?愿俯狥于众志,庶永绍于洪基。惟我诸弟,谊重天伦,情深手足,荷蒙拯溺,得遂生全。祗迓龙舆,蚤正天位,庶皇考之天下永有所托,四海之赤子永有所归,幸鉴微忱,毋频谦让。无任激切之至,谨奉表以闻。   上不允所请。是日,文武羣臣复请上尊号。上曰:「昔元运衰微,四海鼎沸,强弱相噬,百姓无主。天命我皇考平定天下,以安生民,勤苦艰难,创造洪基,封建子孙,维持万世。岂意弃臣民之日,体犹未冷,而奸邪鞠凶,祸起不测,图灭诸王,以危社稷。予以病驱,志耗力疲,惟欲高枕,以终余年。奸邪一旦起兵见图,令人震慑,不知所为。羣臣告予曰:『太祖皇帝创业艰难,陵土未干,而诸王见灭,宁能束手受戮,以弃我社稷乎?』予佛徨无措,顾望求生,而天下之兵日集见逼,形势之危,犹侧立于千仞悬崖之上,而推使其下也,可为悚惧。勤苦百战,出万死一生,志清奸恶,以匡幼冲,其乃殄绝于今, (「其乃殄绝于今」,原无「其」字,据明天一阁抄本补。) 遂自焚殒。羣臣劝予即位,予思天位惟艰,有如幼冲,弗克负荷,几坠丕图,非虚为谦让, (「非虚为谦让」,原无「让」字,据明天一阁抄本补。) 诚思皇考创业艰难,欲推择诸王有才德可以奉承宗庙者立之,主宰得人,天下之福,予虽北面,且无忧矣。」羣臣稽首固请曰:「殿下德为圣人,位居嫡长,当承洪基,以安四海,虽谦德有光,复谁与让?且天命所锺,孰得而辞?殿下宜蚤践大位,使民臣有所依凭,毋逊硕肤,以虚天下之望。」上固辞,不允。   己巳,上谒孝陵,欷歔感慕,悲不能止。礼毕,揽辔回营,诸王及文武羣臣备法驾,奉宝玺迎上于道, (「奉宝玺迎上于道」,原缺「上于」二字,据明天一阁抄本补。) 遮上马不得行,上辞让者再三,诸王及文武羣臣跽拜拥上登辇,上曰:「诸王羣臣以为奉宗庙宜莫如予,然宗庙事重,予不足称,今为众心所戴,予辞弗获,用循众志。」遂诣奉天殿,即皇帝位。诸王暨文武羣臣上表称贺。是日,京师人民欢声动地。初,允炆起兵时,有道士谣于途曰:「莫逐燕,逐燕日高飞,高飞上帝畿。」 (「高飞上帝畿」,原无「高飞」二字,据明天一阁抄本补。) 已忽不见,人不知其所谓。至是上即位,方知其言验云。   壬申,命有司备礼葬允炆,上辍正朝三日。   甲戌,上谕羣臣曰:「我皇考建造洪基,垂法万世,为子孙计,思虑至周。不意幼冲信任奸回,悉更旧制,使天下臣民无所遵守。予荷天地庇佑,皇考休荫,统承天位,恪守成宪,凡皇考法制为所更改者,悉复其旧。尔羣臣尚竭乃心力,弼予于治。且人之才识,所至不同,或长于此而短于彼,苟于事或有误失,则明以告予,予不汝责。若隐而不言,日久觉露,情同欺罔,法则难容。夫慎终必先谨始,省己在于存诚,始终靡愆,咎何由至。每观前代君臣不谨于始,鲜克有终。予念君臣一体,故披露赤心,叮咛告戒,尔等其钦承予意。   乙亥,各处守城及有司次第来朝。   丁丑,执奸恶齐泰、黄子澄、方孝孺等至阙下,上数其罪,咸伏其辜,磔戮于市。   上得羣臣所上允炆谋策,即命焚之。有请上观者,上曰:「一时之言,不必观。」复有言:「允炆所用之人,悉宜屏斥。」上曰:「此皆我皇考数十年作养人材,岂二三载所造就?」言者又曰:「虽仍其官,不宜置之要地。」上曰:「治天下者必资贤才,天之生才以为世用,凡有才能者,随器任使,共理天工,乌得而弃之?」 (自「丁丑」至「乌得而弃之」两段原在「甲戌」条前,据明天一阁抄本改在「乙亥」条下。)   七月壬午朔,有事于南郊。大赦。改元,以明年为永乐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