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定四库全书   史部十五   厯代名贤确论   史评类   提要   臣等谨案厯代名贤确论一百卷不着撰人名氏前有明吴寛序称皆唐宋人所著其说散见文集中或病其不归于一辑成此编以便观览锡山钱孟浚因其书不能家有因刋以传世云云而亦不详作者为谁近世所行刋本或有题为华亭钱福所辑者然福以弘治三年庚戍登第寛序作于弘治十七年甲子二人同时不应不知为福书殆后来重刻者托福名以行殊不足信按诸家论著皆至北宋而止其书苌宏作苌洪犹避宣祖庙讳则理宗以前人所作考宋史艺文志有名贤十七史确论一百四卷葢即此书惟此本较少四卷稍为不合或史衍四字或刋本并为百卷以取成数均未可知观其评隲人物自三王以迄五季按代分系各标列主名其总论一代者则称通论以别之虽不标十七史之名而核其始末恰应十七史之数其为宋志之所载益足证矣所引唐人之文如罗隠论子髙梅子真卢藏用论纪信张谓论刘宋代晋诸篇皆唐文粹诸书所未録葢宋时场屋有试论之制故辑此书以为举业标准虽亦揣摩程试之学然去取较有剪裁视陈继儒古论大观之龎杂丛脞者固不可同年而语尔   乾隆四十四年二月恭校上   总纂官 (臣)纪昀 (臣)陆锡熊 (臣)孙士毅   总校官 (臣)陆费墀   ●厯代名贤确论序   名贤确论一百卷皆唐宋人所著也其说散见于文集中或病其不归于一辑成此编以便观览其所论逺自三皇近至五季或论其世或论其人或论其事或専论或通论上下数千百年皆具于此夫人生乎千百年之下而欲论乎千百年之上其世逺其人亡其事隠考其治忽辨其贤否求其得失以为定论其亦难矣盖人生同时者毎有爱憎之心其居异代者必无好恶之念此人之常情而名世之贤又不必以此语之也惟世之立论者逞异以为髙出竒以相胜人自为说不肯附和如法家之断狱得其情者固多至失于惨刻流于姑息者其刑未必皆平也故虽文章大家君如武王以为非圣臣如冯道犹以为贤史笔操纵一至于此他尚何望哉锡山钱孟浚出江南大族好为义举以此编不能家有因刻以传世来请序于予自顾区区末学何足以知此既久始克书而归之惟此编特出于唐宋之人予犹恨其不上及于汉如贾谊过秦之类岂汉以来别自有编耶弘治十七年夏四月吉旦资善大夫掌詹事府事礼部尚书兼翰林院学士长洲吴寛序   ●钦定四库全书   歴代名贤确论卷一   三皇   三皇之化【六一】   尧   遗风【栁州】   刑赏【东坡】   比屋可封【东坡】   鲧治水【王荆公 颍滨】   许由【栁识 东坡】   三皇之化   六一曰夫至治之极也涂耳目以愚民之识畅希夷以合道之极化被而物不知功成而迹无朕古有臻于是者其大道之行乎圣人之兴也捐仁义以为德之细放约束以取民之信德及而物自化言行而人必从古有盛于此者其三皇之世欤故孔子有三皇设言而民不违之说敢试论之若乃畅上古之至道张亿世之逺御结绳所以为信也而惧信之未孚我则有书契之易于是乎画八卦以由数起茹毛所以养生也而惮生之未具我则有烹餁之利于是乎尝百糓以粒蒸民网罟利人以为用使以畋而以渔牛马异性而必驯使可乘而可服壮栋宇以易古者之居垂衣裳以兴天下之治凡所以使民不倦者皆伏牺神农黄帝之为也然而治既行矣民既赖矣守之以至静化之以无为上有淡泊清浄之风下无薄恶叛离之俗故言为教命非诰誓而自听言为号令不鞭扑而自随且夫歃血以莅盟约要之于信者由不信而然也为刑以残肌骨威之使从者由不从而设也不若御至质之民行大道之化恱不以爱故不待赏而劝畏不以威故不待罚而责政不罔民故不待约而信事不申令故不待诰而从一言以行万民禀命赖其德者百年而利服其化者百年而移非三皇之德其孰能与于此乎噫商人作誓欲民之从也而人始疑周人会盟欲信之固也而诸侯叛由是而言则诅民于神明狃民于赏罚而违之者末世之为也服民以道德渐民以教化而人自从之者三皇之盛也夫设言而不违者其在兹乎   遗风   栁州曰三河古帝王之更都焉而平阳尧之所理也有茅茨采椽土型之度故其人至于今俭啬有温恭克让之德故其人至于今善让有师锡佥曰畴咨之道故其人至于今好谋而深有百兽率舞凤凰来仪于变时雍之美故其人至于今和而不怒有昌言儆戒之训故其人至于今忧思而畏祸有无为不言垂衣裳之化故其人至于今恬以愉此尧之遗风也愿以闻于子何如吴子离席而立拱而言曰美矣善矣其蔑有加矣此固吾之所欲闻也夫俭则以足用而不淫让则遵分而进善其道不鬬谋则通于逺而周于事和则仁之质戒则义之实恬以愉则安而久于其道也至乎哉今主上方致太平动以尧为准先生之言道之奥者若果有贡于上则吾知其易易焉也举晋国之风以一诸天下如斯而已矣   刑赏   东坡曰尧舜禹汤文武成康之际何其爱民之深忧民之切而待天下以君子长者之道也有一善从而赏之又从而咏歌嗟叹之所以乐其始而勉其终有一不善从而罚之又从而哀矜惩创之所以弃其旧而开其新故其吁俞之声欢休惨戚见于虞夏商周之书成康既没穆王立而周道始衰然犹命其臣吕侯而告之以祥刑其言忧而不伤威而不怒慈爱而能断恻然有哀怜无辜之心故孔子犹有取焉传曰赏疑从与所以广恩也罚疑从去所以慎刑也当尧之时皋陶为士将杀人皋陶曰杀之三尧曰宥之三故天下畏皋陶执法之坚而乐尧用刑之寛四岳曰鲧可用尧曰不可鲧方命圯族既而曰试之何尧之不听皋陶之杀人而从四岳之用鲧也然则圣人之意盖亦可见矣书曰罪疑惟轻功疑惟重与其杀不辜宁失不经呜呼尽之矣可以赏可以无赏赏之过乎仁可以罚可以无罚罚之过乎义过乎仁不失为君子过乎义则流而入于忍人仁可过也义不可过也古者赏不以爵禄刑不以刀锯赏以爵禄是赏之道行于爵禄之所加而不行于爵禄之所不加也刑以刀锯是刑之威施于刀锯之所及而不施于刀锯之所不及也先王知天下之善不胜赏而爵禄不足以劝也知天下之恶不胜刑而刀锯不足以裁也是故疑则举而归之于仁以君子长者之道待天下使天下相率而归于君子长者之道故曰忠厚之至也诗曰君子如祉乱庶遄已君子如怒乱庶遄沮夫君子之已乱岂有异术哉时其喜怒而不失乎仁而已矣春秋之义立法贵严而责人贵寛因其褒贬之义以制赏罚亦忠厚之至也   比屋可封   东坡曰尧之民比屋可封桀之民比屋可诛若信此说则尧时诸侯满天下桀时大辟遍四海也   鲧治水   荆公曰尧咨孰能治水四岳皆对曰鲧然则在廷之臣可治水者惟鲧耳水之患不可留而俟人鲧虽方命圯族而其才则羣臣皆莫及然则舍鲧而孰使哉当此之时禹盖尚少而舜犹伏于下而未见乎上也夫舜禹之圣也而尧之圣也羣臣之仁贤也其求治水之急也而相遇之难如此后之不遇者亦可以无憾矣   颍滨曰四岳荐鲧于尧尧知鲧之不可用而屈于四岳民被其害者九年后世疑之知其不可用而用之不仁屈于四岳而不能信不知予尝论之水之为害不可一日不治而知治水者虽圣贤不能也是以尧舜皆不自治使禹而后济方禹之未见也天下言治水者莫如鲧弃鲧而不试有不仁焉斯尧之所以用鲧也欤   许由   栁识曰天清既能久地静不能朽先生清静天地全性出于肧浑入于鸿蒙云游鸟还蓊郁和风当时帝道已半滋章欲深大朴散于人未散于山林乃有巢父杳冥同心尧赍公器退然见推遇圣相感不得不知耳虽濯于清流道终播于无为所谓春膏时蒸朽叶自滋先生含德唐尧发之颍阳之仁德日大天下之禄利日卑且圣主所重者名器至人所重者感通推以大名义同让终廉能感俗道自为功任应会之偶然生垂后之清风人登云岭多忆箕颍猗欤先生山水齐名   东坡曰马迁曰学者载籍极博尤考信于六艺诗书虽缺然虞夏之文可知也尧将逊位让于虞舜舜禹之间岳牧咸荐乃试之于位典职数十年功用既兴然后授政示天下重器王者大统传天下若此之难也而说者曰尧让天下于许由由不受耻之逃隠及夏之时有卞随务光者此何以称焉东坡曰士有箪食豆羮见于色者自吾观之亦不信也又曰巢由不受尧禅尧舜不害为至德夷齐不食周粟汤武不失为至仁孔子不废是说曰武尽美矣未尽善也扬雄者独何人乃敢废此曰允哲尧禅舜则不轻于由矣陋哉斯言使夷齐不经孔子雄亦且废之矣世主诚知揖逊之水尚污牛腹则干戈之粟岂能溷夷齐之口乎于以知圣人以位为械以天下为牢庶乎其不骄士矣   歴代名贤确论卷一   ●钦定四库全书   歴代名贤确论卷二   舜   象耕鸟耘【陆龟蒙】   涂廪浚井【陆龟蒙 温公】   瞽瞍杀人【温公 颍滨】   舜制【孙明复】   无为而治【孙明复】   举十六相去四凶【孙明复 曾子固 范文正公 东坡 郑獬】   南巡【温公 昌黎】   命九官【荆公】   象耕鸟耘   陆龟蒙曰世谓舜之在下也田于歴山象为之耕鸟为之耘圣德感召也如是予曰斯异术也何圣德欤孔子叙书于舜曰浚哲文明圣德止于是而足矣何感召之云云乎然象耕鸟耘之说吾得于农家请试辨之吾观耕者行端而徐起拨欲深兽之形魁者无出于象行必端履必深法其端深故曰象耕耘者去莠举手务疾而畏晩鸟之啄食务疾而畏夺法其疾畏故曰鸟耘试禹之绩大成而后荐之于天其为端且深非得于象耕乎去四凶恐害于政其为疾且畏非得于鸟耘乎不然则雷泽之渔河滨之陶一无感召何也岂圣德有时而不德耶孟子曰尧舜与人同耳而好事者张以就其怪非圣人之意也吾病其书之异端驱之使合于道人其从我乎虽不从吾亦不能变其说   涂廪浚井   陆龟蒙曰先儒曰瞽瞍憎舜使涂廪浚井酖于觞酒欲从而杀之舜谋于二女二女教以鸟工龙工药浴注豕而后免矣夫势之重壮夫不能不畏位之尊圣人不得不敬况舜壻于天子顽嚚嫚戾者独不畏之又从而杀之且尧之妻二女帅九子观舜之德舜乃受教于女子其术怪且如是是不教人以孝道教人以术免也固尧使朂之非观德也何足以天下付   温公曰顽嚚之人不入德义则有矣其好利而畏害则与众不殊也或者舜未为尧知而瞽瞍欲杀之则可矣尧已知之四岳举之妻以二女养以百官方且试以百揆而禅天下焉则瞽瞍岂得不利其子之为天子而尚欲杀之乎虽欲杀之亦不可得已藉使得而杀之瞽瞍与象将随踵而诛虽甚愚人必不为也此特闾父里妪之言而孟子信之过矣后世又承以为实岂不过甚矣哉   瞽瞍杀人   温公曰书称舜之德曰父顽母嚚象傲克谐以孝烝烝乂不格奸所贵于舜者为其能以孝和谐其亲使之进进以善自治而不至于恶也如是则舜为子瞽瞍必不杀人矣若不能止其未然使至于杀人执于有司乃弃天下窃之以逃狂夫且犹不为而谓舜为之乎是特委巷之言也殆非孟子之言也且瞽瞍既执于皋陶矣舜恶得而窃之虽负而逃于海滨皋陶犹可执也若曰皋陶外虽执之以正其法而内实纵之以与舜是君臣相与为伪以欺天下也恶得为舜禹皋陶哉又舜既为天子矣天下之人戴之如父母虽欲遵海滨而处民岂听之哉是皋陶之执瞽瞍得法而亡舜也所亡益多矣故曰是特委巷之言殆非孟子之言也   颍滨曰孟子曰舜为天子皋陶为士瞽瞍杀人皋陶则执之舜则窃负而逃于海滨吾以为此野人之言非君子之论也舜之事亲烝烝乂不格奸何至于杀人而负之以逃且天子之亲有罪议之孰谓天子之父杀人而不免于死乎   舜制   孙明复曰舜既顺尧命庸十六相放四凶也以帝天下之制犹有未至者焉乃穷神极虑以增以益夫所谓帝天下之制者君君臣臣上下贵贱之序歴久而不相渎者是也厥初生民冥焉而无知浩焉而无防薿薿羣羣孰君孰师与鸟兽并黄帝观乾坤创法度衣之裳之以辨君臣以正上下以明贵贱由是帝天下之制从而着焉黄帝创之于前帝尧奉之于后然二帝之间厥制未尽黄帝取乾坤分上下止为一人之服以至于尧无所增益逮乎虞舜再观厥象以尽其神谓五等之制不可不正也于是分其命数异其等威殊其采章以登以降自公而下率之以两然后一人之服五等之制焕然而备俾臣无以僭其君下无以陵其上贱无以加其贵僭陵簒夺之祸不作虽四海之广亿兆之众上穆下熙可髙拱而视故易曰黄帝尧舜垂衣裳而天下治皋陶谟曰天命有德五服五章哉是也若五等之制非由虞帝而备则易何以兼言于舜皋陶谟何以系之于虞书耶或曰舜三十登庸三十在位五十载陟方乃死其舜自歴试与居摄三十年在天子之位又五十年其八十年间作事垂法为万世利者多矣今子止以舜因一人之服增五等之制者何愿闻其说曰善乎尔之问也吾之所言者圣人之极致也夫干者君之道也坤者臣之道也衣上而裳下者乾坤之象也衣之可加于裳示君之可加于臣也裳之不可加于衣示臣之不可加于君也圣人南向而治天下久久而不相渎者始诸此也故舜增五等之制自下而上俾贵贱之序益明天子之位益增此舜所以杜万世僭陵簒夺无穷之祸也虽后圣有作千制万度无以逾于此矣故曰吾之所言者圣人之极致也   无为而治   孙明复曰无为者其虞帝氏之大德欤非旷然而不为也者不求于天下而天下自归之终不受于天下而以天下授之于人自生民以来虞帝氏一人而已昔在歴山而耕焉雷泽而渔焉河滨而陶焉当是时也彼孰有意于天下哉及乎玄德升闻尧遽以天下禅之舜既受尧禅夙夜兢兢惧德弗类以其天下者尧之天下也不以尧之道治之则其天下之民有不得其所者矣于是尽履尧之道而行之俾其天下之民不异于尧之世也舜居位既久复以尧之天下尧之道尽与禹此舜之德其可谓大德也已夫舜之天下者尧之天下也舜之道者尧之道也舜始得之于尧而终传之于禹以舜之治无为也章章矣噫上无尧下无禹孰可髙视而称于无为哉上尧而下禹舜所以得髙视而无为也不然则孔子上观伏羲下讫文武笔于六经为万世法何不曰无为者伏羲也黄帝也尧也禹也汤也文武也而止曰舜也欤哉若以无为为旷然而不为则书何以曰齐七政类上帝禋六宗又曰觐四岳颁瑞于羣后又曰东巡狩至于岱宗协时月正日同律度量衡修五礼五玉又曰南巡狩至于南岳西巡狩至于西岳北巡狩至于北岳又曰肇十有二州封十有二山又曰流宥五刑又曰流共工放驩兠窜三苗殛鲧又曰询四岳辟四门明四目达四聪又曰禹汝平水土又曰黎民阻饥后稷播殖百谷又曰百姓不亲五品不逊又曰皋陶蛮夷猾夏寇贼奸宄以至五十载陟方乃死之类此舜有为其繁也如是之甚矣且书者圣笔之亲删也孔子覩舜之有为其繁也如是之甚安可反谓之无为哉由是而观之则知无为者非旷然而不为也此又章章矣吾故曰上无尧下无禹孰可髙视而称于无为哉上尧而下禹舜所以得髙视而无为也   举十六相去四凶   孙明复曰无为之道其至矣哉非虞帝孰能与于此后之帝天下者不思虞帝之大德而慕虞帝之无为吾未见其可也三代而下不思虞帝之大德而慕虞帝之无为者众矣又世之憸佞偷巧之臣迎而启导之既不能陈虞帝之大德以左右厥治则往往引佛老清浄虚无报应因果之说交乱乎其间败于君德吁可痛也观其惑佛老之说忘祖宗之勤罔畏天命之大靡顾神器之重天下至广神器至重朱既不肖弗堪厥嗣故命于舜舜起微陋虽曰睿圣然世德弗耀四岳十二牧未尽服其德九州岛四海未尽蒙其泽不可遽授以大位也若遽授之则四岳十二牧其尽臣之乎九州岛四海其尽戴之乎不臣不戴则争且叛矣尧惧其如是也非权曷以授之于是潜神隠耀厥用弗彰以观于舜故八凯八元虽积其善而不举也三苖四凶虽积其恶而不去也若尽举八凯八元尽去三苗四凶则舜有何功于天下耶是故尧不举而俾舜举之尧不去而俾舜去之俟其功着于天下四岳十二牧莫不共臣之九州岛四海莫不共戴之然后授以大位絶其争且叛也非尧孰能与于此故孔子曰大哉尧之为君也巍巍乎惟天为大惟尧则之荡荡乎民无能名焉巍巍乎其有成功也焕乎其有文章盖言尧以权授舜其道宏大高远之若是而人莫有能见其迹者而先儒称尧不能举不能去妄哉   曾子固曰或者问曰尧之圣不逮舜尧不能用九官诛四罪而舜能焉对曰虞舜之所以圣由唐尧之圣舜之用与诛宜也曰然则尧之时独不可用与诛乎曰将以遗舜也其以遗舜奈何尧信舜之圣久矣将举而禅焉且以信于众因四岳之举遂试之其试由是夫起圣人不茍以名服天下必信其德于众德莫大于用贤诛恶于是遂授以位焉而天下率信用与诛盖假之舜云耳曰然则尧之圣将蔽贤纵恶乎曰否用与诛至于舜之时可也故尧迟之云耳以成乎舜也则其德在尧者多矣曰然则尧其私于舜乎非私舜也私其所以为天下也曰左氏传所谓不能者何也曰吾所论圣人之说彼左氏何与焉   范文正公曰夬一阴处髙而羣阳伐之以大制小以正黜邪之时也时皆刚正柔佞岂得而据乎夫君子道微之时法令常密而或失之者何也内有小人也小人道微之时法令常显而无忌者何也内皆君子也此卦一柔而乘五刚危可知矣五阳而决一阴易可知矣故扬于王庭而不忌赏罚明行之际欤舜举八元而去四凶此其时矣   东坡曰史记舜本纪舜归而言于帝请流共工于幽陵以变北狄放驩兠于崇山以变南蛮迁三苗于三危以变西戎殛鲧于羽山以变东夷太史公多见先秦古书故其言时有可考以正汉以来儒者之失四族者若皆穷奸极恶则必皆诛于尧之世不待舜矣屈原曰鲧悻直以亡身则鲧盖刚而犯上者耳若四族者皆小人也则安能以变四夷之俗哉由是观之四族之诛皆非诛死亦不废弃但迁之逺方为要荒之君长耳如左氏之言皆后世流传之过若尧世大奸在朝而不能去则尧不足以为尧   郑獬曰四凶果无以挠尧也尧孰有不能哉以其有舜也书曰耄期倦于勤尧老矣是天下必有窳而不起者故位舜以持之也于时四凶之恶始暴焉攓而锄之在舜不在尧固然也尧得舜其犹窽然欤果尧以为能也挠尧者不若是犹之挠舜曰曷不若禹之于水也尧不去四凶以有舜也恶之未暴也不则尧去之矣舜不堙水得之禹也不则舜堙之矣故四凶之去舜事也能不能不以尧系也圣人蹑而起欲掲天下法必公于首诛焉天下熠然骨次而心螫则其鼓号令不须力而折之也周公也始相周管蔡为首诛天下不周公服者无有也孔子也始作鲁司冦少正卯为首诛鲁不孔子从者无有也舜也独于四凶岐于是乎哉一诛恶而天下服圣人之用深矣故曰四凶之去舜事也能不能不以尧系也曰有说者焉尧不已诛而属之舜权也尧将天子舜犹虑夫戾舜者故豢而遗之舜俾自絶之也曰视继者能乎否也舜果曰能之曷席于是哉藉尧已诛之舜已号天子果有戾者舜亦从而诛之矣戾者诛天下亦自舜服矣说者果有是是不以圣人期舜也已   南巡   温公曰昔舜命禹曰朕耄期倦于勤汝惟不怠摠朕师是以天子为勤故老而使禹摄也夫天子之职莫勤于巡狩而舜犹亲之卒死于外而葬焉恶用使禹摄哉是必不然或曰虞书称舜陟方乃死孔安国以为升道南方巡狩而死礼记亦称舜葬于苍梧之野皆如太史公之言子独以为不然何如曰传记之言不可据以为实藉使有之又安知无中国之苍梧而必在江南耶虞书陟方云者言舜在帝位治天下五十载升于至道然后死耳非谓巡狩为陟方也呜呼遂使后世愚悖之人或疑舜禹为非圣人岂非孔安国与太史公之过也欤   昌黎曰湘旁有庙曰黄陵自前古立以祠尧之二女舜二妃者庭有古碑断裂分散在地其文剥缺考图记言汉荆州牧刘表景升所立题曰湘夫人碑今验其文乃晋太康九年又题其额曰虞舜二妃之碑非景升立者秦博士对始皇帝云湘君者尧之二女舜妃者也刘向郑玄亦皆以二妃为湘君而离骚九歌既有湘君又有湘夫人王逸之解以为湘君者自为水神而谓湘夫人乃二妃也从舜南征三苗不返道死沅湘之间山海经云洞庭之山帝之二女居之郭璞疑二女者舜之后不当降小君为其夫人因以二女为天帝之女以余考之璞与王逸俱失也尧之长女娥皇为舜正妃故曰君其次女女英自宜降曰夫人也故九歌辞谓娥皇为君谓女英为帝子各以其盛者推言之也礼有小君君母明其正自得称君也书曰舜陟方乃死孔安国谓舜升道南方以死或又曰舜死葬苍梧二妃从之不及溺死沅湘之间余谓竹书纪年帝王之殁皆曰陟陟升也谓升天也书曰殷礼陟配天言以道终其德协天也书纪舜之没云陟者与竹书周书同文也其下言方乃死者所以释陟为死也地之势东南下如言舜南巡而死宜言下方不得言陟方也以此谓舜死苍梧时二妃从之不及而溺死者皆不可信二妃既曰以谋语舜脱舜之厄成舜之圣尧死而舜有天下为天子二妃之力宜当为神食民之祭今之度湘江者莫敢不进礼庙下   命九官   荆公曰舜命其臣而教戒之未有不让者焉至于夔则独无所让而又称其乐之和美者何也夫禹垂益伯夷龙皆新命者也故畴于众臣而后命之而皆有让矣弃契皋陶夔当是时盖已为是官因命是五人者而勅戒之焉耳故独无所让也孔氏曰禹垂益伯夷夔龙皆新命者盖失之矣圣人之聪明虽大过于人然未尝自用聪明也故舜之命此九人者未尝不咨而后命焉则何独于夔而不然乎使夔为新命者则何称其乐之和美也使夔之受命之日已称其乐之和美则贤人之举措亦少轻矣孔氏之说盖惑于命汝典乐之语尔夫汝作司徒汝作士之文岂异于命汝典乐之语乎且所以知其非新命者盖舜不畴而命之而无所让也舜之命夔也亦无畴夔之受命也亦无让则何以知其为新命乎夫击石拊石而百兽率舞非夔之所能为也为之者众臣也非众臣之所能为也为之者舜也将有治于天下则可以无相乎故命禹以宅百揆也民窘于衣食而欲其化而入于善岂可得哉故命弃以为稷也民既富而可以教矣则岂可以无教哉故次命契以为司徒也既教之则民不能无不帅教者民有不帅教则岂可以无刑乎故次命皋陶以为士也此皆治人之所先急者备矣则可以治末之时也工者治人之末者也故次命垂以为共工也于是治人之事具则宜及于鸟兽草木也故次命益以为虞也夫其所以治至于鸟兽草木则天下之功至矣治天下之功至则可以制礼之时也故次命伯夷以为典礼夫治至于鸟兽草木而人有礼以节文之则政道成矣可以作乐以乐其成也故次命夔以为典乐也借使禹不能摠百揆稷不能富万民契不能教皋陶不能士垂不能共工伯夷不能典礼然则天下乱矣天下乱而夔欲击石拊石百兽率舞其可得乎故曰为之者众臣也使舜不能用是众臣则是众臣亦不能成其功矣故曰非众臣之所能为也为之者舜也夫夔之所以称其乐之和美者岂以为伐耶盖以美舜也孔子之所谓将顺其美者其夔哉   歴代名贤确论卷二   ●钦定四库全书   歴代名贤确论卷三   二帝通论   尧舜之德【张谓 温公 范文正公 刘执中 颍滨 东坡 荆公】   尧舜之德   张谓曰尧有天下七十载将逊于位久难其人伯支许由全其节而固让羲仲和叔审其才而固辞帝德合于天天命归于帝帝尽善也我其试哉由是宾于四门纳于百揆星辰合度雷雨不迷尧之二女厘降于内尧之九男服勤于外受昭华之玉允洽人神泥封祀之金大报天地五臣皆进明赏也四族咸黜明刑也先质后文敦俗也贵德尚齿优贤也于斯之时君明于上人化于下山川鬼神亦莫不宁鸟兽鱼鳖众乎咸若无为而治其圣也欤夫以万乘之尊一人之贵多见轶其轨度少能窒其嗜欲瑶台琼室尧舜则茅茨土阶矣玉食宝衣尧舜则藜羮皮裘矣歴代多嫔御尧舜顾礼经娶一姓矣自古好征伐尧舜舞干戚怀四夷矣百姓乐尧舜未尝不乐百姓忧尧舜未尝不忧厯数之来人以位授我讴歌之去我以位授人其来也婴于樊笼其去也脱于桎梏形神非吾有天地之委和子孙非吾有天地之委蜕此其所以禅代也近日曹丕父子世为汉贼当鼎易之时发荒唐之论髙视前古大夸羣雄猥以汉魏之间辄同尧舜之际此河伯不知于海若盗跖自方于仲尼也古人云尧以义终舜以勤死稽诸祀典永为世教游夏之徒岂诬也哉称尧见囚小儒之虚诞为禹所放曲士之穿凿攻乎异端斯害也已   温公曰或曰尧舜之德何以为难能迂夫曰舜自修于■〈亩犬〉畆之中闻之于尧此舜之难也舜在■〈亩犬〉畆之中而尧知之此尧之难也   范文正公曰恒阳动阴顺刚上柔下【震上巽下】上下各得其常之时也天尊地卑道之常矣君处上臣处下理之常矣男在外女在内义之常矣【震男巽女】天地君臣男女各得其正常莫大焉诸卦多以有应为吉此卦六爻皆应而爻无元吉者何也夫吉于应者相求以济之时也常者上下各得其所之时矣故以刚柔皆应为常不以获应为吉是以士之常也在于己不在于人诸侯之常也在于政不在于邻天子之常也在于道不在于权故曰圣人久于其道而天下化成尧舜为仁终身而已矣其知常也哉   刘执中曰五者之道莫大于仁义仁者所以仁天下之道也义者所以宜天下之道也举天下莫不被其爱则伤之者莫得以至焉举天下莫不适其宜则悖之者无自以入焉天下之广也万物之众也而能使一物无伤焉一物无悖焉此圣人所以参配天地而赞育万物也故尧舜之致治无他焉仁义而已矣夫有尧舜之仁义而行之不以其道则惠泽不及于下矣所谓行之以其道者何也礼乐刑政也四者体名虽殊然皆同载于仁义以施天下也故舜举四岳而朝诸侯必曰修五礼则尧舜之治莫先于礼矣曰同律度量衡又曰命夔典乐教胄子则尧舜之治不可无乐矣曰慎徽五典五典克从纳于百揆百揆时叙则尧舜必尚于政矣又曰象以典刑则尧舜之治亦必用刑矣四者兼发于上而不失于其中则仁义从之浃于下矣故当其时无一民不宅乎其仁也无一物不由乎其义也民宅乎仁则伤之者莫得而至矣物由乎义则悖之者无自入矣举天下而一民无伤也一物无悖也则正气充而阴阳和矣天地位而万物育矣故曰光被四表格于上下此言乎仁义被于四逺而日月星辰罔不顺于上矣鸟兽鱼鳖莫不咸若于下矣又曰烈风雷雨弗迷是非礼乐刑政之所致欤   颍滨曰尧之世洚水为害以意言之尧之为国当日夜不忘水耳今考之于书观其为政先后命羲和正四时务农事其所先也末乃命鲧治水九年无成功乃命四岳举贤以逊位四岳称舜德曰父顽母嚚象傲克谐以孝烝烝乂不格奸尧以为然而用之君臣皆无一言及于水者舜既摄事黜鲧而用禹洚水以平天下以安尧舜之治其缓急先后于此可见矣使五教不明父子不亲兄弟相贼虽无水患求一日之安不可得使五教既修父子相安兄弟相友水虽未除要必有能治之者昔孔子论政曰足食足兵民信之矣子贡曰必不得已而去于斯三者何先曰去兵曰必不得已而去于斯二者何先曰去食自古皆有死民无信不立古之圣人其忧深虑逺如此世之君子凡有意于治皆曰富国而强兵患国之不富而侵渔细民患兵之不强而侵虐邻国富强之利终不可得而谓尧舜孔子不切于事情于乎殆哉   东坡曰论尧舜之德必曰无为考之于经质之于史尧舜之所为卓然有见于世者盖不可胜计也其曰无为何哉古人有言曰除日无岁又曰日一曰劳考载曰功若尧舜者可谓功矣岁者月之积也月者日之积也举岁则兼月举月则兼日矣日别而数之则月不见月别而数之则岁不见此岂日月之外复有岁哉日月之各一人臣之劳也岁之并考人君之功也故曰王省惟岁卿士惟月师尹惟日此上下之分烦简之宜也禹为之平水土稷为之殖百榖契为之敷五教伯夷为之典三礼皋陶为之平五刑羲和为之厯日月尧舜果何为哉今夫三百有六旬分之以四时配之以六甲位之以十二子散之以二十四气裂之以七十二候昼不可以并夜寒不可以兼暑则岁果安在哉惟其为在而不可名寄之于人而已不有此所以为王省之功也日不立则月不建月不建则岁不成师尹不官则卿士不治卿士不治则王功废矣故曰庶民惟星文王不兼庻狱陈平不治钱榖邴吉不问鬬伤此所谓不易者也秦皇衡石量书光武以吏事责三公此易岁月而乱日时者也   荆公论九变而赏罚可言曰万物待是而后存者天也莫不由是而之焉者道也道之在我者德也以德爱者仁也爱而宜者义也仁有先后义有上下谓之分先不擅后下不侵上谓之守形者物此者也名者命此者也所谓物此者何也贵贱亲疎所以表饰之其物不同者是也所谓命此者何也贵贱亲疎所以称号之其命不同者是也物此者贵贱各有容矣命此者亲疎各有号矣因亲疎贵贱任之以其所宜为此之谓因任因任之以其所宜为矣放而不察乎则又将大弛必原其情必省其事此之谓原省原省明而后可以辨是非是非明而后可以施赏罚故庄周曰先明天而道德次之道德巳明而仁义次之仁义已明而分守次之分守已明而形名次之形名已明而因任次之因任已明而原省次之原省已明而是非次之是非已明而赏罚次之是说虽微庄周古之人孰不然古之言道德所自出而属之天者未尝有也尧者圣人之盛也孔子称之曰惟天为大惟尧则之此之谓明天聪明文思安安此之谓明道德允恭克让此之谓明仁义次九族列百姓序万邦此之谓明分守修五礼同律度量衡以一天下此之谓明形名弃后稷契司徒皋陶士垂共工此之谓明因任三载考绩五载一巡狩此之谓明原省命舜曰乃言底可绩谓禹曰万世永赖时乃功蠢兹有苗昏迷不恭此之谓明是非皋陶方祇厥叙方施象刑惟明此之谓明赏罚   歴代名贤确论卷三   ●钦定四库全书   歴代名贤确论卷四   禹   子髙之让【罗隠】   禹穴【郑鲂】   治水【刘蜕】   夏郊祀鲧【刘蜕 颍滨】   禹传子【颍滨 昌黎 温公】   禹德【栁州】   桀   关龙逄【欧阳詹 张谓】   子髙之让   罗隠曰有挈其大而举其高以授人者彼则曰隘矣哉挈而举者曰以吾所得之广大曾不若彼人之心又安可以施于彼乎于是退而悸栗不敢以所得为有伯成子髙让禹者非所以小黄屋之尊也夫安九州岛之大据兆人之上身得意遂动适在我鲜有不以荒怠自放者子髙且欲狭禹之心而谨其取也故让之厥后有卑宫菲食之政   禹穴   郑鲂曰惟帝圣世时必有符命在昔黄帝始受河图而定王箓宓羲得神蓍而垂皇策尧配璇玑玉衡以齐七政舜继成六德文王获赤雀丹书而演道定谟予亦以谓禹探其穴得开世之符而成平水功夫神人合谋而行变化天地定位阴阳潜交五行迭王斗建司节岳尊山而渎长川乃至日星雷风祯祥秘奥三纲五纪万乐百礼人人物物各由身生无非玄功冥持至数脗合以及之者王者奉天而行故圣神焉帝皇焉彼圣如仲尼有德而无应故位止于旅人福弗及生灵乃叹曰凤鸟不至河不出图吾已矣夫然后知元命者轩后命者羲受命者曰唐与虞成命者禹备命者文仲尼不受命乃假人事而言故有宗子之说后代无作焉立言者一仁义以束世教瞽聩蚩蚩使絶其非望业之外存而不论予读夏书无是说司马子长自叙始云登会稽探禹穴不然万禩何传焉惑矣苍山之潴呀如渊如陵徙谷迁此中不骞雨洗烟空■〈咸欠〉然莫穷噫实禹迹之所始终铭曰禹穴宜载夏与秦胡为而不载【始皇游会稽亦不言】古而不载迁与郑胡为而载予以谓天德统万止言其盖地德统万止言其载尧德统万止言其大千川万山皆禹之会一符一穴不足为最故夏与秦俱不之载而人以之昩虽山之坚虽洞之濊有时而堙有时而兊岁其万千风雨涛汰亡其嵌呀藂是蘙荟郑与迁斯碑斯载斯时之赖   治水   刘蜕曰治天下之野见之于夏功而未见先于夏功者久矣夫九年之间生聚非不坏也委积非不耗也帝忧则民愁乐则民喜故以忧乐隠显而助之帝能治其心故禹后虽以身先天下而不以一身负天下之土石以其得治世之心易使也呜呼必不得和心之人而为可以智治则岂羽山之不忍不以智献其父者欤天下见濡手足之禹则不见土阶之上以忧乐者也曰心治乎人也功治乎水也其可独禹云乎   夏郊祀鲧   刘蜕曰以功不就而受诛则可谓勤民而死乎曰不然然则夏之郊也奚不寻其先安得以鲧配曰以功不就则可谓勤民而死也以诛其身则可谓勤其家也不怨君诛而寻父功鲧当诛也传曰不以家事辞王事既其家为天下故报其勤家于夏郊而已矣有鲧之诛而不废其功禹为其子也不得以天下而择其功者禹为之事鬼神也微禹之为子先人之罪将不食矣故其子之功由勤父嗣也然则夏郊宜矣于是君诛其怠也而子不怨其家祭其勤也民神弗畔盖禹以天下不逮事其父而致孝乎鬼神云   颍滨曰记有之曰有虞氏禘黄帝而郊喾祖颛顼而宗尧夏后氏禘黄帝而郊鲧祖颛顼而宗禹舜禹皆有所从受天下者其所从受天下者不可忘也故舜宗尧而置瞽瞍此天下之大义也至禹不独废尧而且忘舜鲧虽得罪以父故得祭于郊从舜之义则禹为忘其君从禹之义则舜为忘其亲二者皆圣人之所不为也予闻之礼之所行义之所许也故礼虽先王未之有可以义起也舜禹之有天下则先王之所未有也故尧虽非父而其德载于后世不可以不宗也瞽瞍虽其亲而无功于人不可以私享也二者皆义也至夏后氏郊鲧而宗禹此禹之子孙之礼也孰谓禹之不宗舜哉栁下惠称有虞氏郊尧而宗舜先儒以为此虞氏子孙之礼也以虞推禹则禹其有不宗舜乎虽然夏之子孙所以不宗舜者以有鲧也鲧虽得罪于舜而从事于水者九年非瞽瞍之比也故卒为夏郊而三代祀之三代犹以其功祀之而其子孙顾可以他人废之乎故夫虞夏之祀皆义之所予也予故曰夏之子孙所以不宗舜者以有鲧也   禹传子   颍滨曰圣人之于天下茍可以安民不求为异也尧舜传之贤而禹传之子后世以禹无圣人而传之而后授其子孙此以好异期圣人也昔者汤有伊尹武王有周公而周公又武王之弟也汤之太甲武之成王皆可以为天下而汤不以予其臣武王不以予其弟诚以为其子之才不至于乱天下者无事乎授之他人而以为异也天下何独疑禹哉今夫人之爱其子是天下通义也有得焉而以予其子孙人之情所皆然也圣人以是为不可易故因而听之使之父子相继而无相乱以至于尧之举天下而授舜舜得尧之天下而又授之禹举天下而授之人此圣人所以大过人而天下后世之所不能也天下后世之所不能而圣人独为之岂以为异哉天下之人不能皆贤而有异人焉为异而震之则天下皆将喜其名而失其真故夫尧舜之传贤者是不得已而然也使尧之丹朱舜之商均仅可以守天下而尧肯传之舜舜肯传之禹以为异而疑天下哉然则禹之不以天下授益非以益为不足授也使天下复有禹予知禹之不以天下授之矣何者启足为天下故也启为天下而益为之佐是益不失为伊尹周公而其功犹可以及天下也圣人不喜异也如此鲁人之法赎人者受金于府子贡赎人而不受赏夫子叹曰嗟夫使鲁之不复赎人者赐也夫赎人而不以为功此君子所以异于众人也而其弊乃至于不赎是故圣人不喜夫异以其有时而穷也闵子终三年之丧见于夫子援琴而歌戚戚而不乐作而曰先王制礼不敢过也子夏终三年之丧见于夫子取琴而鼓之其乐侃侃然作而曰先王制礼不敢不及也而夫子皆以为贤由此观之禹益之事传者之过也   昌黎曰或问曰尧舜传诸贤禹传诸子信乎曰然然则禹之贤不及于尧与舜也欤曰不然尧舜之传贤也欲天下之得所也禹之传子也忧后世争之之乱也尧舜之利民也大禹之虑民也深曰然则尧舜何不以忧后世曰舜如尧尧传之禹如舜舜传之得其人而传之尧舜也无其人而不传虑其患而不得如已者禹也舜不能以传禹尧为不知人禹不能以传子舜为不知人尧以传舜为忧后世禹以传子为虑后世曰禹之虑民也则深矣传之子而当不淑则奈何曰时益以难理传之人则争未前定也传之子则不争前定也前定虽不当贤犹可以守法不前定而不遇贤则争且乱天之生大圣也不数其生大恶也亦不数传诸人得大圣然后人莫敢争传诸子得大恶然后人受其乱禹之后四百年然后得桀亦四百年然后得汤与伊尹汤与伊尹不可待而传也与其传不得圣人而争且乱孰若传之子虽不得贤犹可守法曰孟子之所谓天与贤则与贤天与子则与子者何也曰孟子之心以为圣人不茍私于其子以害天下求其说而不得从而为之辞   温公曰父之位传归于子自生民以来如是矣尧以朱不肖故授舜舜以均不肖故授禹禹子启果贤足以任天下而禹授益使天下自择启而归焉是饰伪也益知启之贤得天下心已不足以间而受天下于禹是窃位也禹以天下授益启违父之命而为天子是不孝也恶有饰伪窃位不孝而谓之圣贤哉此为传者之过明矣   禹德   栁州曰惟夏后氏建大功定大位立大政勤劳万邦和宁四极威怀之道仪刑后王当乎洪流方割灾被下土自壶口而导百川大功建焉虞帝耄期顺承天厯自南河而受四海大位定焉万国既同宣省风教自涂山而会诸侯大政立焉功莫崇乎御大灾乃赐玄圭以承帝命位莫尊乎执大象乃辑五瑞以建皇极政莫大乎齐大统乃朝玉帛以定经制是所以承唐虞之后垂子孙之丕业立商周之前树帝王之洪范者也呜呼天地之道尚德而右功帝王之政崇德而赏功故尧舜至德而位不及嗣汤武大功而祚延于世有夏德配于二圣而唐虞让功焉功冠于五代而商周让德焉宜乎立极垂统贻于后裔当位作政着为世准则涂山者功之所由定德之所由济政之所由立有天下者宜取于此追惟大号既发华盖既狩方岳列位奔走来同山川守神莫敢遑宁羽旄四合衣裳咸会虔恭就列俯偻听命然后示之以礼乐和气周洽申之以德刑天威震耀制立谟训宜在长久厥后启征有扈而夏德始衰羿距太康而帝业不守皇祖之训不由也人亡政坠卒就陵替向使继代守文之君又能绍其功德修其政统卑宫室恶衣服拜昌言平均赋入制定朝会则诸侯常至而天命不去兹山之会安得独光于后欤是以周穆遐追遗法复会于是山声垂天下亦绍前轨用此道也   关龙逄   欧阳詹怀忠赋曰天生彼辛兮用殱覆于夏家欲悠悠而罔极毒浩浩而无涯无辜殒身肆市朝之若莽有道并命委炮烙以如麻伊先生之谔谔为酷烈之所加尝披图于往载每废卷以兴嗟萧条旧邑莽苍空陂陷陵成坎古木无枝或人曰此其墓也又一倍以增悲呜呼麟非腾噬之俦讵虎狼之共穴凤实仁灵之类岂鹰鹯之同列惟玉石之明分亦熏莸之自别是以謇謇心竞昻昻面折彼炎炎之原燎信扑扑而不灭宁归死以申怀不贪生而结舌痛矣哉古人有言辅人者天福善者神胡为是日力不如人使典章之不信俾忠义之空勤律中大吕日临蒙谷风飕飕于衰草烟茫茫乎平陆思凄凄而填臆泪淫淫以盈目义则非其知友亲故逺夫骨肉节临危而不挠行于艰而弥笃惟其有之是以伤之而恸哭   张谓曰禹成九功诞受天命桀丧一德悖于人心为虺为蛇如豺如虎既毒螫焉又吞噬焉重之以昆吾因之以妺喜匹夫丑夏多士怀殷万方嚣然九州岛危矣公夏后之诤臣也以谓为臣之礼不择其利食君之禄不避其害亦知直言之贾祸国蹙时危欲其行之速也亦知讽谏之徼福里迂车逺恐其效之迟也由是犯帝座排天门谋成深心药进苦口石可转也不可夺其坚贞身可杀也不可揜其忠义夫生死者必然之常数忠义者不易之大节位卑则迹逺禄厚则恩深恩深则义重于生全义可也迹逺则生重于义全生可也夫子世卿之族舍生即义贤哉且伊尹之遇殷汤也贤与圣合之贤圣之间相去甚近此其所以行道也夫子之逢夏桀也贤与愚合之贤愚之间相去甚逺此其所以丧身也向若桀昩可革从公之言则国不失夏之初君不失禹之旧殷汤不能成大业伊尹不能建元勋诸侯奉于天子一姓传于万世骄君暴怒乱国淫刑朝行斧钺之诛夕覩市朝之变千载之下九原之上殷人比干携手而游耳呜呼先王纳谏而昌后王拒谏而亡当其昌也忠良胜于邪佞及其亡也邪佞胜于忠良故君子慎于语默审于行藏岂徒然哉盖有以也   歴代名贤确论卷四   ●钦定四库全书   歴代名贤确论卷五   汤   伊尹【范文正公 栁州 东坡 陈越石】   赏罚【东坡】   纣   三仁【温公 东坡 李翰 栁州 贾至 刘敞】   伊尹   范文正公曰晋顺而上行奉于文明君子嘉遇显进之时也夫上无文明贤斯遯矣今文明丽于上君子可不进乎其进也柔顺内融则上不拒其逼矣故曰昼日三接也英华外着则众不疑其行矣故曰君子以自昭明德盖明出地上如日之升君子当其象也岂复昩哉其伊尹之时欤   栁州赞曰或疑曰汤之仁闻且见矣桀之不仁闻且见矣胡去就之亟也栁子曰恶是吾所以见伊尹之坤顺离明大者也彼伊尹圣人也圣人出于天下不夏商其心心乎生民而己曰孰能由吾言由吾言者为尧舜而吾生人尧舜人矣退而思曰汤诚仁其功迟桀诚不仁朝吾从而暮及于天下可也于是就桀桀果不可得反而从汤既而又思曰尚可十一乎使斯人蚤被其泽也又往就桀桀不可而又从汤以至于百一千一万一卒不可乃相汤伐桀俾汤为尧舜而人为尧舜之人是吾所以见伊尹之大者也仁至于汤矣四去之不仁至于桀矣五就之大人之欲速其功如此不然汤桀之辨一恒人尽之矣又奚以憧憧圣人之足观乎吾观圣人之急生人莫若伊尹伊尹之大莫若于五就桀作伊尹五就桀赞曰圣有伊尹思德于民往归汤之仁曰仁则仁矣非久不亲退思其速之道宜夏是因就焉不可复反亳殷犹不忍其迟亟往以观庻狂作圣一日胜残至千万冀一卒无其端五往不疲其心乃安遂升自陑黜桀尊汤遗民以完大人无形与道为偶道之为大为人父母大矣伊尹惟圣之首既得其仁犹病其久恒人所疑我之所大呜呼逺哉志以为诲   东坡曰圣人之所以能絶人者不可以常情疑其有无孔子为司冦堕郈堕费三桓不疑其害已非孔子能之乎伊尹去亳适夏既丑于有夏复归于亳伊尹为政于商既贰于夏矣桀之暴戾处其执政而不疑往来两国之间而商人父师之非圣人能如是乎是以废太甲太甲不怨复其位太甲不疑皆不可以常情断其有无也后世惟诸葛孔明近之玄德将死之言乃真实语也使孔明据刘禅位蜀人岂有异词哉读栁宗元五就桀赞终篇皆妄伊尹往来两国之间岂其有意欲教诲桀而全其国耶不然汤之当王也久矣伊尹何疑焉桀改过而免于讨可庶几也能用伊尹而得志于天下虽至愚知其不然宗元意欲以此自解其从二王之罪也 又曰办天下之大事者有天下之大节者也立天下之大节者狭天下者也夫以天下之至大而不足以动其心者则天下之大节有不足立而大事有不足办者矣今夫匹夫匹妇皆知洁廉忠信之为美也使其果洁廉而忠信则其智虑未始不如王公大人之能也惟其所争者止于箪食豆羮而箪食豆羮足以动其心则宜其智虑之不出乎此也箪食豆羮非其道不取则一乡之人莫敢以不正犯之矣一乡之人莫敢犯而不能办一乡之事者未之有也推此而上其不敢者愈大则其所办者愈逺矣让天下与让箪食豆羮无以异也治天下与治一乡亦无以异也然而不能者有所蔽也天下之富是箪食豆羮之积也天下之大是一乡之推也非千金之子不能运千金之资贩夫贩妇得一金而不知其所措非智不若所居之卑也孟子曰伊尹耕于有莘之野非其道也非其义也虽禄之天下弗受也夫天下不能动其心是故其才全以其全才而制天下是故临大事而不乱古之君子必有髙世之行非茍以为异而巳卿相之位千金之富有所不屑将以自广其心使穷达利害不能为之芥蔕以全其才而欲有所为耳后之君子盖亦尝有其志矣得失乱其中而荣辱夺其外是以役役至于老死而不暇亦足悲矣孔子叙书至于舜禹皋陶相让之际盖未尝不太息也夫以朝廷之尊而行匹夫之让孔子安取哉取其不汲汲于富贵有以大服天下之心焉耳夫太甲之废天下未尝有是而伊尹始行之天下不以为惊以臣放君天下不以为僭既放而复立太甲不以为专何则其素所不屑者足以取信于天下也彼其视天下眇然不足以动其心而岂忍以废放其君求利也哉后之君子蹈常而习故惴惴焉惧不免于天下一为希阔之行则天下羣起而诮之不知求其素而以为古今之变时有所不可者亦已过矣夫陈越石论放太甲曰商甲不惠于天下其臣放之后能改过亦为臣之所立或曰社稷之重必当如是浅于国者之为论也至若承汤之教全殷之统立臣之节岂如是耶君上之不肖与贤智岂臣下之有不知耶择其嗣当求贤而立之不知其非贤以为不明因而放之令其自新如日蚀不吐河清难俟中原之鹿将轶时乘之龙待驾于臣之业何如又况乎体非金石而冒雾露如怀失国之诟以损其身则弑君之谤消无日矣陈子曰臣之忠有幸而忠者也君之立有幸而立者也知殷之君臣皆幸而成者噫浞浞接踵羿羿比肩君可放乎哉其后新取于西魏成于东司马氏之有天下其始也未尝不伊不周其终也未尝不羿不浞皆取伊周以为蒿矢也孟子曰无伊尹之志则簒也有旨哉   赏罚   东坡曰礼云商人先罚而后赏而汉武策董仲舒云商人执五刑以督奸伤肌肤以惩恶此百王之所同而独云尔者汉儒之学固有以商为厚于威而薄于恩也耶   三仁   温公曰孔子曰商有三仁焉盖孔子之前为比干者则非微子矣为微子者则非比干矣为箕子者则非比干与微子矣至孔子然后知三子者皆仁人也孔子曰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袵矣如其仁如其仁孟荀氏之言曰仲尼之门五尺童子羞称五伯以是观之孟荀氏之道槩诸孔子其隘甚矣   东坡曰夫道一而已君子之出处语默所以不同者其居异也今三子之于纣非父则兄其位则太师少师也其居不相逺其责宜若同然或去之或囚焉或谏而死孔子皆曰仁何也微子纣之庻兄也箕子欲立之帝乙不从而立纣故书曰我旧云刻子王子不出我乃颠隮刻害也我旧之所云者害子子若不去幷我得祸也魏文帝之于陈王植晋武帝之于齐王攸自中主以下皆所不能容而况于纣乎故微子之所以出奔箕子之所以佯狂为奴者皆以居可疑之地而犯必死之怨也二者虽有言纣岂复信之故不谏而去或囚者其势然也至于比干亲则诸父位则少师也而无所嫌谏而不听犹冀万一焉虽继之以死可也使二子无刻子之嫌者吾知其与比干俱死矣   李翰曰商王受毒痡于四海德悖于三正肆厥淫虐丕罔敢谏于是微子去之箕子囚之而公独死之非捐生之难处死之难非处死之难得死之难故不可死而死之是轻其生非孝也得其死而不死是重其死非忠也王之叔父亲莫至焉国之元臣位莫崇焉崇髙不可以观其危亲昵不可以忘其祖则我成汤之业将坠于渊商王之命将絶于天整扶其颠遂谏而死剖心非痛商亡是痛公之忠烈也其若是乎故能独立危邦横抗兴运周武以三分之业有诸侯之师资十乱之谋总一心之众当公之存也则戢彼西土及公之丧也乃观于盟津公存而殷存公丧而殷丧兴亡所系岂不重欤且圣人立教惩恶劝善而已矣人伦大统父子君臣而已矣太师存则正其统殁则垂其教奋乎千古之上行乎百王之末俾夫淫者惧佞者惭睿者思忠者劝其为式也不亦大哉而夫子称殷有三仁岂无微旨尝敢赜之曰存其身存其祀亦仁也亡其身存其国亦仁也若进死者退生者狂狷之士将奔走焉褒生者贬死者宴安之人将寘力焉故同归诸仁各顺其志殊途而一揆异行而齐致俾后之人优柔而自得焉盖春秋微婉之义也必将建皇极叙彛伦弘在三之规垂不二之训以昭于世则夫人臣者既移孝于亲而致之于君焉有闻亲失而不争覩亲危而不救从容安地而称得礼甚不然矣夫孝于其亲者人之亲皆愿其为子忠于其君者人之君皆欲其为臣故歴代帝王莫不旌显周武下车而封其墓魏氏南迁而创其祠我太宗有天下禋百神而盛其礼追赠太师谥曰忠烈申命郡县封墓葺祠致守塜五家以少牢时享着于甲令刻于金石于戏哀伤列辟主食旧封德为神明秩视羣望身灭而名益大世絶而祀愈长然后知忠烈之道其感激天人深矣天宝十祀余尉于卫拜乎祠堂魄感精动而庙在邻邑官非轼闾刋石铭表以志丕烈词曰糜躯非仁蹈难非智死于其死然后为义忠无二体烈有余气正直聪明至今犹视咨尔来代为臣不易   栁州曰凡大人之道有三一曰正蒙难二曰法授圣三曰化及民殷有仁人曰箕子实具兹道以立于世故孔子述六经之旨尤殷懃焉当纣之时大道悖乱天威之动不能戒圣人之言无所用进死以并命诚仁矣无益吾祀故不为委身以存祀诚仁矣与亡吾国故不忍具是二道有行之者矣是用保其明哲与之俯仰晦是谟范辱于囚奴昏而无邪隤而不息故在易曰箕子之明夷正蒙难也及天命既改生人以正乃出大法用为圣师周人得以序彛伦而立大典故在书曰以箕子归作洪范法授圣也及封朝鲜推道训俗惟德无陋惟人无逺用广殷祀俾夷为华化及民也率是大道丛于厥躬天地变化我得其正其大人欤于戏当其周时未至殷祀未殄比干已死微子已去向使纣恶未稔而自毙武庚念乱以图存国无其人谁与兴理是固人事之或然者也然则先生隠忍而为此其有志于斯乎颂曰蒙难以正授圣以谟宗祀用繁夷民其苏宪宪大人显晦不渝圣人之仁道合隆污明哲在躬不陋为奴冲让居礼不盈称孤髙而无危卑不可踰非死非去有怀故都时诎而伸卒为世模易象是列文王为徒大明宣昭崇祀式孚古阙颂辞继在后儒   贾至曰微子讳启实帝乙元子帝乙懵贤之故而神器不集于君君肃恭神人恪慎克孝才兼八元之伟德首三仁之列始在择嗣箕子赞焉尹兹东夏周公嘉焉殁而不朽仲尼称焉覩其进思尽忠则忤主以竭谏退将保祀则全身以逃难去就生死之涂沉吟出处之域有以见圣达之情也若乃受为不道暴殄天物剖谏辅之心解忠良之骨亿兆坠于涂炭宗祧困于■〈臬兀〉■〈危兀〉而君崎岖险阻避迹藏时免身龙战之郊解缚鹰扬之师卒能修复旧物统承先祀七百余年歆我神祗非明德至仁其孰能与于此于戏国之兴亡不独天命向使帝乙舍受而立启前箕子而后少师则文王未可专征于诸侯武王未可誓师于牧野虽周公之圣不过子产善相矣太公之贤不过穰苴之法矣是太王立季歴而昌帝乙舍微子而亡成败系本不其昭彰   刘敞曰儒者或称殷道衰微子抱祭器入周纣杀比干箕子惧佯狂为奴孔子皆贤此两人殊行而同名总其实弗获正四方我出为狂自逊于荒野古者同姓虽危不出去国危子纣庻兄也何入周之有及纣杀比干箕子谏之犹力纣遂囚箕子而奴辱之武王告诸侯曰纣乃囚正士可伐矣武王伐纣败之牧野纣自杀武王则使人释箕子囚载与俱归而作洪范由是言之也箕子之不死幸耳岂自茍全须臾者哉然危子所以能去者以先其未乱也虽去犹不逾国斯仁矣如已乱无为去也必去之是逃也非仁者也   歴代名贤确论卷五   ●钦定四库全书   歴代名贤确论卷六   文王   西伯受命称王【梁肃 六一 孙明复】   西伯献地请纣去炮烙刑【温公】   文王之囿【颍滨】   文王之兵【杜牧】   西伯受命称王   梁肃曰太史公曰诗人道西伯以受命之年称王而断虞芮之讼遂追王大王王季改正朔易服色十年而崩或谓大雅序文王受命作周泰誓序十有一年武王伐殷妄征二经以实其说予以为反经非圣不可以训莫此为甚焉尝试言之夫惟圣人无作作则为万代法仲尼美文王之德曰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又曰内文明而外柔顺以蒙大难文王以之未有南面称王而谓之服事易姓创制而谓之柔顺仲尼称武王之烈曰汤武革命又曰武王末受命未有父受之而子后革命父为天子云末受当武王之会盟津也告诸侯曰汝未知天命未可以誓师也曰惟九年大统未集予小子其承厥志孰有王者出征复俟天命大统既改而复云未集礼大传称牧之野既事而退遂柴于上帝追王大王王季文王改正朔殊徽号若虞芮之岁称王则不应复云追王王制既行则不应复云改物是皆反经者也夫大者天地其次君臣圣人知定位之不可易也故制为上下之礼财成天地之道使各当其分而不相间若亿兆之去留天命之与夺则存乎其时圣人顺而行之故讴歌所归而舜禹揖让桀纣恶盈则汤武放伐所谓后天而奉天时不得已而为之者也若殷道未絶纣凶未极而遂称王以令天下则不可谓至德也已此其非圣者也予以为大雅作周之义盖取夫积德累仁为海内所归后武王因之遂成大业非所谓革命易姓为作周也泰誓纪年盖武王周公追考前文陈王业之盛自虞芮始故断为受命之岁仲尼宪章文武故因而叙之曰十有一年武王伐殷非所谓自称王而为之数也文王既殁经义斯在如曰不然以俟君子   六一曰书称商始咎周以乘黎乘黎西伯也西伯以征伐诸侯为职事其伐黎而胜也商人已疑其难制而患之使西伯赫然见其不臣之状与商并立而称王如此十年商人反晏然不以为怪其父师老臣如祖伊危子之徒亦默然相与熟视而无一言此岂近于人情邪由是言之谓西伯受命称王十年者妄说也以纣之雄猜暴虐尝醢九侯而脯鄂侯西伯闻之窃叹遂执而囚之几不免死至其叛已不臣而自王乃反优容而不问者十年此岂近于人情邪由是言之谓西伯受命称王十年者妄说也孔子曰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商使西伯不称臣而称王安能服事于商乎且谓西伯称王者起于何说而孔子之言万世之信也由是言之谓西伯受命称王十年者妄说也伯夷叔齐古之知义之士也方其让国而去顾天下莫可归闻西伯之贤共往归之当是时纣虽无道天子也天子在上诸侯不称臣而称王是僭叛之国也然二子不以为非依之久而不去至武王伐纣始以为非而弃去彼二子者始顾天下莫可归卒依僭叛之国而不去不非其父而非其子此岂近于人情邪由是言之谓西伯受命称王十年者妄说也书之泰誓称十有一年说者因以谓自文王受命九年及武王居丧二年并数之耳是以西伯听虞芮之讼谓之受命以为元年此又妄说也古者人君即位必称元年常事尔不以为重也后世曲学之士说春秋始以改元为重事然则果常事欤固不足道也果重事欤西伯即位已改元矣中间不宜改元而又改元至武王即位宜改元而反不改元乃上冒先君之元年并其居丧称十一年及其灭商而得天下其事大于听讼逺矣又不改元由是言之谓西伯以受命之年为元年者妄说也后之学者知西伯生不称王而中间不称改元则诗书所载文武之事粲然明白而不诬矣或曰然则武王毕丧伐纣而泰誓曷谓称十有一年对曰毕丧伐纣出于诸家之小说而泰誓六经之明文也昔者孔子遭衰周之际患众说纷纷以惑乱当世于是退而修六经为后世法及孔子既殁去圣稍逺而众说复兴与六经相乱自汉以来莫能辨正今有卓然之士一取信乎六经则泰誓者武王之事也十有一年者武王即位之十有一年耳复何疑哉司马迁作周本纪虽曰武王即位九年祭于文王之墓然后治兵于孟津至作伯夷列传则又载父死不葬之说皆不可以为信是以吾无取焉取信于书可矣   孙明复曰左传吴公子季札来聘请观于周乐见舞象箾南钥者曰美哉犹有憾说者曰憾恨也文王恨不及已致太平意以谓文王不能夷商纣于当世取天下于己有遗恨焉愚甚惑之窃谓季札之是言也非知乐者也厚诬于圣人矣若果如季子之言也则是文王怀二以事其上匿怨以伺其间包藏祸心乃乱臣贼子矣何者以文王受封商室列为诸侯纣虽无道君也安得为人之臣有无君之心哉矧纣以文王为西伯位于诸侯之上赐之弓矢斧钺使得征伐纣之有德于文王也厚矣则文王宜乎竭力尽能夙夜匪懈以事于纣也又岂可背惠忘施以怨报德将成干纪乱常之事哉噫事必不然章章矣观乎纣既失德毒流四海诸侯咸叛而文王事之独无二心故孔子曰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商周之德其可谓至德也已矣又曰下之事上也虽有庇民之大德不敢有君民之心仁之厚也有庇民之大德有事君之小心其舜禹文王周公之谓欤若文王犹有憾也则孔子何以谓之至德与仁厚者乎或曰史记齐世家叙太公之迹其后亦言西伯昌之脱羑里归与吕尚阴谋修德以倾商政其事多兵权与竒计若文王果无憾也则何得与太公阴谋修德以倾商政其事多兵权竒计之如是哉由是观之则季子之言又何诬也曰此盖秦火之后简编错乱司马子长修史记叙太公之迹也不能实録善事乃散取杂乱不经之说以广其异闻尔斯固不足疑于圣人也呜呼古称季札贤明博达观乐能尽知兴衰而于此也何蒙暗顿惑之若是邪逮乎杜预服虔之徒复无卓识絶见以发明之斯又乖谬之甚也   西伯献地请纣去炮烙刑   温公论史载崇侯谮西伯于纣曰西伯积善累德诸侯皆向之将不利于帝纣乃囚西伯于羑里西伯既出乃献洛西之地以请纣去炮烙之刑纣许之温公曰纣疑文王之得民故囚之既释而又献地以止其虐刑是正信崇侯虎之谮于纣也岂所谓遵养时晦以蒙大难者哉且纣惟不胜其淫虐之心故为炮烙之刑若能自止而不为则不待受西伯之地若不能自止虽受地于西伯而为之如故谁能禁之哉   文王之囿   颍滨曰齐宣王问曰文王之囿方七十里有诸孟子对曰于传有之周虽大国未有以七十里为囿而不害于民者也意者山林薮泽与民共之而以囿名焉是以刍荛雉兔者无不获往不然七十里之囿文王之所不为也   文王之兵   杜牧曰大儒在位而未有不知兵者未有不能制兵而能止暴乱者未有暴乱不止而能活生人定国家者自生人以来可以屈指而数也今兵之下者莫若刺伐之法诗大雅维清奏象舞之篇曰维清缉熈文王之典迄用有成维周之祯象者象武王伐纣刺伐之法此乃文王受命【受殷王专征之命也】七年五伐留战阵刺伐之法遗之武王武王用以伐纣而有天下致之清平为周家之祯祥周公居摄祀文武于清庙作此诗以歌舞文武之德其次兵之尤者莫若钩援冲壁今之一卒之长不肯亲自为之诗大雅周公皇矣美周之诗曰以尔钩援以尔临冲以伐崇墉临冲闲闲崇墉言言此实文王伐崇墉傅于其城以临车冲钩援其城文王亲自为之夫文王何人也周公诗之夫子删而取之列于大雅以美武王之功德手弦而口歌之   歴代名贤确论卷六   ●钦定四库全书   歴代名贤确论卷七   武王   克商【东坡】   伯夷叔齐【昌黎 皮日休 栁识 李德裕 刘敞 颍滨 章表民 东坡 荆公 郑獬】   克商   东坡曰武王克殷以殷遗民封纣子武庚禄父使其弟管叔鲜蔡叔度相禄父治殷武王崩禄父与管蔡作乱成王命周公诛之而立微子于宋苏子曰武王非圣人也昔者孔子盖尝罪汤武顾自以为殷之子孙而周人也故不敢然数致意焉大哉巍巍乎尧舜也禹吾无间然其不足于汤武也亦明矣曰武尽美矣未尽善也又曰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周之德可谓至德也已矣伯夷叔齐之于武王也盖谓之弑君至不食其粟而孔子与之其罪武王也甚矣此孔氏之家法也世之君子茍自孔氏必守此法国之存亡民之死生将于是乎在其孰敢不严而孟子始曰吾闻武王诛独夫纣未闻弑君也自是学者以汤武为圣人若当然者皆孔氏之罪人也使当时有良史如董狐者南巢之事必以叛书牧野之事必以弑书而汤武仁人也必将为法受恶周公作无逸曰殷王中宗及髙宗祖甲及我周文王兹四人迪哲上不及汤下不及武王亦以是哉文王之时诸侯不求而自至是以受命称王行天子之事周之王不王不计纣之存亡也使文王在必不伐纣纣不见伐而以考终或死于乱殷人立君而事周命为二王后以祀殷君臣之道岂不两全也哉武王观兵于孟津而归纣若改过否则殷人改立君武王之待殷若是则已矣天下无王有圣人者出而天下归之圣人所不得辞也而以兵取之而放之而杀之可乎汉末天下大乱豪杰并起荀文若圣人之徒也以为非曹操莫与定海内故起而佐之所以与操谋者皆王者之事也文若岂教操反者哉以仁义救天下天下既平神器自至将不得已而受之不至不取也此文王之道文若之心也及操谋九锡则文若死之故吾尝以文若为圣人之徒者以其才似张子房而道似伯夷也杀其父封其子子非其人也则可使其子而果人也则必死之楚人将杀令尹子南子南之子弃疾为王驭士王泣而告之既杀子南其徒曰行乎曰吾与杀吾父行将焉入然则臣王乎曰弃父事雠吾弗忍也遂缢而死武王亲以黄钺斩纣使武庚受封而不叛岂复人也哉故武庚之必叛不待智者而后知也武王之封武庚盖不得已焉耳殷有天下六百年贤圣之君六七作纣虽无道其故家遗俗未尽灭也三分天下有其二殷不伐周而周伐之诛其君夷其社稷诸侯其有不恱者故封武庚以慰之此岂武王之意哉故曰武王非圣人也   伯夷叔齐   昌黎曰士之特立独行适于其义而已不顾人之是非皆豪杰之士信道笃而自知明者也一家非之力行而不惑者寡矣至于一国一州非之力行而不惑者盖天下一人而已矣若至于举世非之力行而不惑者则千百年乃一人而已耳若伯夷者穷天地亘万世而不顾者也昭乎日月不足为明崒乎泰山不足为高巍乎天地不足为容也当殷之亡周之兴微子贤也抱祭器而去之武王周公圣也率天下之贤士与天下之诸侯而往攻之未尝闻有非之者也彼伯夷叔齐者乃独以为不可殷既灭矣天下宗周彼二子乃独耻食其粟饿死而不顾繇是而言夫岂有求而为哉信道笃而自知明者也今世之所谓士者凡一人誉之则自以为有余凡一人沮之则自以为不足彼独非圣人而自是如此夫圣人乃万世之标准也余故曰若伯夷者特立独行穷天地亘万世而不顾者也虽然微二子乱臣贼子接迹于后世矣   皮日休曰天必从道道不由天其曰人乎哉大圣应千百年之运仁发于祥义动于瑞上圣帝也次素王也莫不应乎天地亘乎日月动乎鬼神或有守道以介死秉志以穷生确然金石不足以为贞澹然氷玉不足以为洁非其上古圣人不以动其心况当世富贵之士哉斯其自信乎道则天地不可得而应也呜呼夷齐之志尝以神农虞夏形于言由是观之岂有意于文武者哉然迹其归周不从谏而死彼当求西伯也而得武王不曰得仁乎既得其仁而不取其谏则夷齐之死宜矣太史公以其饿死责乎天道呜呼若夷齐之行可谓道不由天者乎如不得仁而饿死天可责也茍夷齐以殷乱可乎而臣于周则周召之列矣奚有首阳之阨乎若夷齐者自信其道天不可得而应者也天尚不可应况于人乎况于鬼神乎   栁识曰初先生鸿逸中州鸾伏西山顾薇蕨之离离歌唐虞之不还谓易暴兮又武谓墨缞兮胡颜一咤兮忘饥若有诮兮于岩之闗岂不以冠弊在于上履新处于下且曰一人之正位孰知三圣之纯嘏让周之意不其然乎是以知先生所恤者偏矣当昔夷羊在牧殷网解结干道息坤维絶鲸吞噬兮鬼孽王奋厥武天意若曰覆昏暴资浚哲于是二老归而八百会一戎衣而九有截况乎旗锡黄鸟珪命赤乌俾荷巨桥之施俾申羑里之辜故能山立雨集电扫风驱及下车也五刃不砺于武库九骏伏辕于文途虽二士不食而兆人其苏既而溥天周土率土周人吁嗟先生逃将奚臻万姓归饰兮独郁乎方寸六合莾荡兮终局乎一身虽忤时而过周终臣心而恻殷所以不食其食求仁得仁然非一端事各其志若旁通以阜厥躬应物以济其利则焉有贞节之规各亲之事灵乎灵乎虽非与道而保生乃朂为臣之不二   李德裕曰昔夷齐不食周粟饿于首阳之下仲尼称其仁孟轲美其德【孟子称伯夷圣人之清者】盖以取其节而激贪也所谓周粟者周王所赋之禄是也谏而不从不食其禄可矣至于闻淑媛之言辍飡薇蕨斯所谓不智矣夫薇蕨者元气之所发生四时之所顺成日月之所烛风雨之所育周焉得而有之哉若以粟者周人之播殖则夷齐得非周人乎反复其道尽未当理然夷齐之行实误后人于陵仲子慕夷齐者也乃至不义其兄之禄洁则洁矣仁岂然哉厥后商洛四友畏秦之酷避秦之祸岂止为其身而已然餐紫芝以为粮饮清泉以为浆终老南山以养其寿斯可谓仁智兼矣   刘敞曰世皆以伯夷叔齐谏武王不用退而隠于首阳之山不食周粟采薇而食之以至于饿死以予考之不然彼伯夷叔齐者仁人也爱其君如恐伤之故矫世厉俗达天下之大义而不私焉其进以道退以义此孔子所谓求仁得仁者也岂若小丈夫哉谏其君而用则欣欣然见于色谏其君而不用则悻悻然见于色终身不向国而坐也彼所谓不食其粟者言其致为臣而去不在廪膳之列夫致为臣而去不在廪膳之列是乃所谓饿也安得采薇事乎盖少饰矣自尧舜以来高世之士不可胜纪然夷齐为之首学者皆称之始周之乱鲍焦疾之不忍食其粟采蔬于道而食人谓鲍焦曰今不食其粟而食其蔬此非焦所济也于是鲍焦辍蔬吐哺立毙其处然孔子不以为仁学者无称焉   颍滨曰武王以大义伐商而伯夷叔齐亦以义非之二者不得两立而孔子与之何哉夫文武之王非有求而得之也天下从之虽欲免而不得纣之存亡不复为损益矣文王之置之知天命之不可先也武王之伐之知天命之不可后也然汤以克夏为惭而孔子谓武未尽善则伯夷之义岂可废哉宋昭公以无道弑春秋虽书曰宋人弑其君杵臼然晋荀林父卫孔达陈公孙宁郑石楚伐宋以不讨贼称人晋灵公为之会诸侯于扈以不讨贼不叙明君臣之义不以无道而废之也   章表民曰伯夷之道古今之难能也不以死生挠其志而以仁义殒其身始沮武王之代纣非刚也终饿死首阳非懦也笃仁义而已夫纣为暴君其丑行昭昭矣武王一天下之心以伐之当是时也非人之弃商盖商之弃人譬堤必决焉而水流乃溃也是纣之为恶非汤德可能掩之也天下之怒非一人可能遏之也惟伯夷叔齐乃谏而止之或谓武王宜其谏焉或谓之好异耳矣是皆未然也二圣贤之事盖非常人之所为也济天下而絶一夫者武王也非私天下于己也一言而靖万世之乱者伯夷也非咎武王于伐纣也武王之视纣虐民如与同虐之也伯夷恐后人之贼君如与同贼之也其道同归于救人所以救者不同而已故使不君者闻武王之诛则欲得其为君不臣者闻伯夷之谏则欲得其为臣君臣定则国家定国家定则天下定矣噫武王之功世亦有之是功可能也与数而兴者也伯夷之死今数十百千年矣前有能继者独未之闻也后有能继者未可易知也是死不可能也与身而废者也故平桀纣者莫仁于汤武而能救人于治乱之际者莫仁于伯夷商之败周之兴伯夷所不动心焉动心于理乱之际而已犹众人之鬬鬬者既繁而力能止之所救者将不少也   东坡论夫子为卫君曰卫君辄也与其父争国而子路助之故冉有疑而问焉闻伯夷叔齐之不怨何以知夫子之不为辄也曰夷齐之事逺矣传失其详意其出也父子之间有间言焉若申生之事也欤故曰伯夷叔齐不念旧恶不如是何恶之可念皋落之役申生若从梁余子养之言逃而去之则复一伯夷也荆公曰事出于千世之前圣贤辩之甚详而明然后世不深考之因以偏见独识遂以为说既失其本而学士大夫共守之不为变者盖有之矣伯夷是巳夫伯夷古之论有孔子孟子焉以孔孟之可信而又辨之反复不一是愈益可信也孔子曰不念旧恶求仁而得仁饿于首阳之下逸民也孟子曰伯夷非其君不事不立恶人之朝避纣居北海之滨目不视恶色不事不肖百世之师也故孔孟皆以伯夷遭纣之恶不念以怨不忍事之以求其仁饿而避不自降辱以待天下之清而号为圣人耳然则司马迁以为武王伐纣伯夷叩马而谏天下宗周而耻之义不食周粟而为采薇之歌韩子因之亦为之颂以为微二子乱臣贼子接迹于后世是大不然也夫商衰而纣以不仁残天下天下孰不病纣而尤者伯夷也尝与太公闻西伯善养老则往归焉当是之时欲夷纣者二人之心岂有异耶及武王一奋太公相之遂出元元于涂炭之中伯夷乃不与何哉盖二老所谓天下之大老行年八十余而春秋固已髙矣自海滨而趋文王之都计亦数千里之逺文王之兴以至武王之世岁亦不下十数岂伯夷欲归西伯而志不遂乃死于北海耶抑来而死于道路耶抑其至文王之都而不足以及武王之世而死耶如是而言伯夷其亦理有不存者也且武王倡大义于天下太公相而成之而独以为非岂伯夷乎天下之道二仁与不仁也纣之为君不仁也武王之为君仁也伯夷固不事不仁之纣以待仁而后出武王之仁焉又不事之则伯夷何处乎余故曰圣贤辨之甚明而后世偏见独识者失其本也呜呼使伯夷之不死以及武王之时其烈岂太公哉   郑獬曰特立之士有大功于圣人之教杰然乔于百世之上者后世皆得而公传焉司马氏作史记序七十列传非公其传者欤而以伯夷首之善乎司马氏之为史矣伯夷叔齐力于仁义有激于当世辅圣人之教得其深者也为之传首岂谬哉孤竹君欲以位授其子叔齐叔齐让于兄伯夷伯夷曰父命也卒不受遂更相让而俱逃之及武王顺天下号义兵以伐纣天下无贤不肖皆曰武王是焉恐恐然恐武之不胜独伯夷排天下之议非之曰父死不葬谋及干戈非孝也以臣伐君非仁也武王不听遂取商天下既已周伯夷耻不食其粟乃饿死呜呼一国之君民之所奉亦已尊矣而伯夷不敢废父之命甘于遁去天下之让孰加焉武王既兴圣贤皆为之助亦足以树勋矣而伯夷不敢废君之分而甘于饿死天下之仁孰加焉让齐之心非为齐也而为万世之为国者焉谏武之心非为武也而为万世之为臣者焉故后世之为国者子欲夺于父弟欲夺于兄交挺白刃以争继立者必宿栗挫缩不敢耀芒角以其有伯夷之让然也后世之为臣者幸国之乱以肆奸谋紾君臂而欲其位者必腼汗惊爆不敢出气以其有伯夷之仁然也是仁节者得不谓有大功于圣人之教者欤如天之覆健然其髙也如日月之照烈然其明也而万百千世愈高愈明义风洗然照人毛发使争子贼臣畏服之如是顾其功可较也   歴代名贤确论卷七   ●钦定四库全书   歴代名贤确论卷八   成王上   卜年卜世【孙邰】   翦桐叶封弟【栁州】   辨周礼田制【颍滨】   周制事在末【老泉】   成王周公恭信【东坡】   卜年卜世   孙邰曰周成王定鼎于郏鄏卜世三十卜年七百夫帝王括囊宇宙位重忧崇天生利民非乐兆民之上故君民者遇夫圣则禅之不遇则以子继之尧之于舜舜之于禹禹之于子是以周都天地之中欲便四方之会不恃山河务从德化原其意也在乎利民岂异唐虞之道而反卜年卜世耶必也欲求其祚莫先德义贻厥后世天人佑之岂非无穷也哉何三十七百年世之有若右其卜而左其德俾乎厥后恃年世之永久必轻乎德义若此之谋非君子之道也昔太戊惧灾而盛帝辛恃瑞而亡在此不在彼岂不知之而卜年卜世者乎   翦桐叶封弟   栁州曰古之传者有言成王以桐叶与小弱弟戏曰以封汝周公入贺王曰戏也周公曰天子不可戏乃封小弱弟于唐吾意不然王之弟当封耶周公宜以时言于王不待其戏而贺以成之也不当封耶周公乃成其不中之戏以地以人与小弱者为之主其得为圣乎且周公以王之言不可茍焉而已必从而成之耶设有不幸王以桐叶戏妇寺亦将举而从之乎凡王者之德在行之何若设未得其当虽十易之不为病要于其当不可使易也而况以其戏乎若戏而必行之是周公教王遂过也吾意周公辅成王宜以道从容优乐要归之大中而已必不逢其失而为之辞叉不当束缚之驰骤之使若牛马然急则败矣且家人父子尚不能以此自克况号为君臣者耶是直小丈夫■〈垂夬〉■〈垂夬〉者之事非周公所宜用故不可信或曰封唐叔史佚成之   辨周礼田制   颍滨曰世言周公之所以治周者莫详于周礼然以吾观之秦汉诸儒以意损益之者众矣非周公之完书也何以言之周之西都今之闗中也其东都今之洛阳也二都居北山之阳南山之阴其势东西长南北短短长相补不过千里古今一也而周礼王畿之大四方相距千里如画棊局近郊远郊甸地稍地小都大都相距皆百里千里之方地实无所容之故其畿内远近诸法类皆空言耳此周礼之不可信者一也书称武王克商而反商政列爵惟五分土惟三故孟子曰天子之制地方千里公侯百里伯七十里子男五十里不能五十里不达于天子附于诸侯曰附庸郑子产亦云古之言封建者盖若是而周礼诸公之地方五百里诸侯四百里诸伯三百里诸子二百里诸男百里与古说异郑氏知其不可而为之说曰商爵三等武王增以子男其地犹因商之故周公斥大九州岛始皆益之如周官之法于是千乗之国自一成十里而出车一乗千乗而千成非公侯之国无以受之吾窃笑之武王故封而周公大之其势必有所幷有所幷必有所徙一公之封而子男之国为之徙者十有六封数大国天下尽扰此书生之论而有国者不为传曰方里而井十井为乗故十里之邑而百乗百里之国而千乗千里之国而万乗古之道也不然百乗之家为方百里万乗之国为方数圻矣古无是也语曰千乗之国摄乎大国之间千乗虽古之大国而于衰周为小孔子犹曰安见方六七十如五六十而非邦也者然则虽衰周列国之强家犹不及五十里者矣韩氏羊舌氏晋大夫也其家赋九县长毂九百其余四十县遗守四千谓一县而百乗则可谓一县而百里则不可此周礼之不可信二也王畿之内公邑为井田乡遂为沟洫此二者一夫而受田百亩五口而一夫为役百亩而税之十一举无异也然而井田自一井而上至于一同而方百里其所以通水之利者沟洫浍三沟洫之制至于万夫方三十二里有半其所以通水之利者遂沟洫浍川五利害同而法制异为地少而用力博此必有国者不为也楚蒍掩为司马町原防井衍沃盖平川广泽可以为井者井之原阜堤防之间狭不可井则町之皆因地以制广狭多少之异井田沟洫盖亦然耳非公邑必为井田而乡遂必为沟洫此周礼之不可信三也三者既不可信则凡周礼之诡异远于人情者皆不足信也古之圣人因事立法以便人者有矣未有立法以强人者也立法以强人此迂儒之所以乱天下也   周制事在末   老泉曰天下之事制之在始始不可制制之在末是以君子慎始而无后忧救之于其末而其始不为谋失诸其始而要之其终而天下无遗事矣是故古者之制其始有百年之前而为之者也盖周公营于东周数百年而待乎平王之东迁也然及其収天下之士而责贤不肖之分则未尝于其始焉而制其极盖常举之于诸侯考之于大学引之于射宫而试之以弓矢如此其备矣然而管叔蔡叔文王之子而武王周公之弟也生而与之居处习知其性之所好恶与夫居之于大学而习之于射宫者宜愈详矣然其不肖之实卒不见于此时及其出为诸侯监国临大事而不克自定然后败露以见其不肖之状且夫张弓而射之一不失容此不肖者或能焉而圣人岂以此为足以尽人之才盖将为此名以収天下之士而后观其临事而黜其不肖故曰始不可制制之在末   成王周公恭信   东坡曰国之将兴必有继天之主建都邑立藩辅以定天命而宅民心为子孙之师亦必有命世之臣考礼乐修法令以定国是而正风俗为卿大夫之宗然后世世可以垂拱蒙成虽有中主弱辅而不至于乱故书曰孺子来相宅其大惇典商献民乱为四方新辟作周恭先予且以多子越御事笃前人成烈答其师作周孚先国之所恃者法与人也诗曰虽无老成人尚有典刑故周公以谓惇典而用贤可以定国后之言恭者必稽焉傅说有言事不师古以克永世匪说攸闻今不师古后不师今故周公以谓我当与卿大夫士笃前人成烈以答众心则后之言信者必师焉夫以成王之贤周公之信其所以为后世先者不过于恭与信而已诗曰自古在昔先民有作温恭朝夕执事有恪闵马父曰古称恭者曰自古曰在昔曰先民其严如是愚以是知恭之大者盖尧之允恭孔子之温恭非独恭世子之恭楚恭王之恭也成王以是为后世先也不亦宜乎大有上吉履信思乎顺又以尚贤也是以自天佑之吉无不利又曰自古皆有死民无信不立信之为德也重于兵而急于食周公以是为后世先也不亦宜乎   歴代名贤确论卷八   ●钦定四库全书   歴代名贤确论卷九   成王下   周公待士【昌黎 石守道 荆公】   周公居变【东坡 颍滨】   周公不乐【东坡】   召公【荆公】   周公待士   昌黎曰周公之为辅相急于见贤也方一食三吐其哺方一沐三握其髪当是时天下之贤才皆已举用奸邪谗佞欺负之徒皆已除去四海皆已无虞九夷八蛮在荒服之外者皆已宾贡天灾时变昆虫草木之妖皆已销息天下之所谓礼乐刑政教化之具皆已修理风俗皆已敦厚动植之物风雨霜露之所沾被者皆已得宜休征嘉瑞麟鳯龟龙之属皆已备至而周公以圣人之才慿叔父之亲其所辅理承化之功又尽章章如是其所求进见之士岂复有贤于周公者哉不惟不贤于周公而已岂复有贤于时百执事者哉岂复有所计议能补于周公之化者哉然而周公求之如此其急惟恐耳目有所不闻见思虑有所未及以负成王托周公之意不得于天下之心如周公之心设使其时辅理承化之功未尽章章如是而非圣人之才而无叔父之亲则将不暇食与沐矣岂特吐哺握髪为勤而止哉惟其如是故于今颂成王之德而称周公之功不衰   石守道曰周公相成王制礼作乐一饭三吐哺一沐三握髪起以待士何汲汲也如此沐与饭且不暇舜相尧禹相舜益相禹伊尹相汤傅说相髙宗皆不如周公之勤且劳也岂周公之德不及舜禹益伊尹傅说乎曰周公不得不然也尧圣人也禹圣人也汤圣人也髙宗圣人也舜禹益伊尹傅说勤且劳复何为哉周公则不得不然也成王孺子也成王方在襁褓之中知成王果圣人耶且后稷公刘古公王季文王武王积千余年以得天下武王死成王幼弱武王以后稷公刘古公王季文王之天下及成王以托周公周公受武王之托负天下之重茍成王不似坠覆其业则是后稷公刘古公王季文王武王之天下周公失之也周公岂得不勤劳乎又何暇乎沐且饭也为周公者皆然舜禹益与伊尹傅说所相君所逢时异也孰谓周公之德不及耶   荆公曰甚哉荀卿之好妄也载周公之言曰吾所执贽而见者十人还贽而相见者三十人貌执者百有余人欲言而请毕事千有余人是诚周公之所为则何周公之小也夫圣人为政于天下也初若无为于天下而天下卒以无所不治者其法诚修也故三代之制立庠于党立序于遂立学于国而尽其道以为养贤教士之法是士之贤虽未及用者而固无不见尊养者矣此则周公待士之道也诚若荀卿之言则春申孟尝之行乱世之事也岂足为周公乎且圣世之事各有其业讲道习艺患日之不足岂暇于游公卿之门哉彼游公卿之门求公卿之礼者皆战国之奸民而毛遂侯嬴之徒也荀卿生于乱世不能考论先王之法着之天下而惑于乱世之俗遂以为圣世之事亦若是而已亦已过矣且周公之所礼者大贤欤则周公岂唯执贽见之而已固当荐之天子而共天位也如其不贤不足与共天位则周公如何其与之为礼也子产听郑国之政以其乗舆济人于溱洧孟子曰惠而不知为政盖君子之为政立善法于天下则天下治立善法于一国则一国治如其不能立法而欲人人悦之则日亦不足矣使周公知为政则宜立学校之法于天下矣不知立学校而徒能劳身以待天下之士则不惟力有所不足而势亦有所不得周公亦可谓愚也又曰仰禄之士犹可骄正身之士不可骄也夫君子之不骄虽闇室不敢自慢岂为其人之仰禄而可以骄乎呜呼所谓君子者贵其能不易乎世也荀卿生于乱世而遂以乱世之事量圣人后世之士尊荀卿以为大儒而继孟子者吾不之信矣   周公居变   东坡曰论周公者多异说何也周公居礼之变而处圣人之不幸宜乎说者之异也凡周公之所为亦不得已而已矣若得已而不已则周公安得而为之成王幼不能为政周公执其权以王命赏罚天下是周公不得已者如此而已今儒者曰周公践天子之位称王而朝诸侯则是岂不可以已耶书曰周公位冡宰正百工羣叔流言又曰召公为保周公为师相成王为左右召公不说又曰周公曰王若曰王则是周公未尝践天子之位而称王也周公称王则成王宜何称将亦称王耶将不称耶不称即是废也称王则是二王也而周公何以安之孔子曰必也正名乎儒者之患患在于名实之不正故亦有以文王为称王者是圣人为后世之僭君急于为王者耶天下虽乱有王者在而已自王虽圣人不能以服天下昔髙帝击灭项籍统一四海诸侯大臣相率而帝之然且辞以不德惟陈胜吴广乃嚣嚣乎急于自王而谓文王亦为之耶武王伐商师渡孟津会于牧野其所以称先君之命命于诸侯者盖犹曰文考而已至于武成既以柴望告天百工奔走受命于周而后其称曰我文考文王克成厥勲由此观之则是武王不敢一日妄尊其先君而况于文王自王乎诗曰虞芮质厥成文王蹶厥生是亦追称而已矣史记曰妪乎采芑归乎田成子夫田常之时安知其为成子而称之故凡以文王周公为称王者皆过也是资后世之簒君而为之藉也陈贾问于孟子曰周公使管蔡监商管蔡以商叛知而使之是不仁不知而使之是不智孟子曰周公弟也管叔兄也周公之过不亦宜乎从孟子之说则是周公未免于有过也夫管蔡之叛非逆也是其智不足以深知周公而已矣周公之诛非疾之也其势不得不诛也故管蔡非所谓大恶也兄弟之亲而非有大恶则其道不得不封管蔡之封武王之世也武王之世未知有周公成王之事则管蔡何从而叛周公何从而诛之故曰周公居礼之变而处圣人之不幸也 又曰伊尹既立太甲而放诸桐天下不以为不义武王既没成王幼周公摄天子之位朝诸侯于明堂而召公不说管叔蔡叔咸叛天下几至于不可救二者其故何也太甲既立矣而不足以治天下则夫伊尹犹有辞于后世也盖周公之事无以异于伊尹然天下皆疑而不信无足怪也何者天下未知夫成王之不明而周公摄则是周公未有信服天下之心而强摄焉以为之上也且夫伊尹之摄其事有不得已而然耳太甲虽变伊尹不敢有所立以召天下之乱故以已摄焉而待夫太甲之自悔是以天下无疑乎其心今夫周公之际其势未至于不得已者使成王拱手以居天下之上而周公为佐以成王名号而辅之此所谓其势之未至于不得已者矣而周公不居则天下之谤是周公之所自取也然愚以为不然挟天子以令天下此诸葛孔明之事尔而周公岂不足以知之盖人臣惟无执天子之权人臣而执天子之权则必有忠于其心然后可以自免于难何者人臣而用天子之事此天子所忌也以一人之身上为天子所忌而下为左右之大臣从而媒蘖其隙此古之忠臣所以尽心而不免于祸而世之奸雄之士所以动其无君之心而不顾者也使成王用事于天下而周公制其予夺之柄则愚恐成王有所不平于其心而管蔡之徒乗其隙而间之以至于乱也使成王有天子之虚名而不得制天下之政则愚以周公有所不忍于其志赧然有所不安之心也是以宁取而摄之使成王无与乎其间以破天下诈慝之谋而絶其争权之心是以其后虽有管蔡之忧而天下不揺使其当时列于羣臣之间方其疑惑扰攘而未决也则恐周公之祸非居东之所能免而管蔡得志于天下成王将遂不立也呜呼其思之深矣故曰周公居礼之变而处圣人之不幸也   颍滨曰世俗之说曰舜囚尧不得其死禹逐舜终苍梧之野周公将簒成王二叔讥之乃免于乱彼小人之情度君子之心亦何所不至哉今夫圣人虽与世同处而其中浩然与天地同量彼其食粟衣帛盖有不得已尔而况与人争利哉诸葛孔明受托昭烈以相孺子虽使取而代之蜀人安焉然君臣之义没身不替孔明尚然而况于圣人乎彼小人何足以知之   周公不乐   东坡曰每读诗至鸱鸮读书至君奭常窃悲周公之不遇及观史见孔子厄于陈蔡之间而弦歌之声不絶颜渊仲由之徒相与答问夫子曰匪兕匪虎率彼旷野吾道非耶吾何为于此颜渊曰夫子之道至大故天下莫能容虽然不容何病不容然后见君子夫子油然而笑曰回使尔多材吾为尔宰夫天下虽不能容而其徒自足以相乐如此今乃知周公之富贵反不如夫子之贫贱夫以召公之贤管蔡之亲而不知其心则周公谁与乐其富贵而夫子之所与共贫贱者皆天下之贤材则亦足为乐乎此矣   召公   荆公曰汉之诸儒皆以为周公摄政而召公不悦以孔氏古文考之则召公之不悦也周公既归政矣然召公之不悦何也曰成王可与为善可与为恶者也周公既复辟成王既即位盖公惧王之不能终而废先王之业也是以不悦焉夫周之先王非圣人则仁人也积德累行数世而后受命以周公继之累年而后太平民之习治也久矣成王以中才承其后则其不得罪于天下之民而无负于先王之烈也不亦难乎如此则责任之臣不得不以为忧也周公曰君惟乃知民德罔不能厥初惟其终然则召公之不悦亦周公之心也周公以为在天者其命之终吉凶吾不得而知也在人者后嗣或不修德坠厥命则吾亦不得而知也在我者吾知勉之而已则天不庸释于文王受命也且以古之人君至于文武所以能保其天下国家者亦皆有贤人为佐我自今乃相与济成王同未在位之时则可以无大责矣夫在我者君子之所及而当勉者也在天与人者吾如彼何哉故周公之告也亦竭其心尽其力而已所以勉且慰之也曰如周公之诰则召公可以无不恱矣然则召公之所以不及周公傥在是乎曰忧其可忧疑其可疑召公之所以不恱也忧其可忧而卒之以不忧疑其可疑而卒之以不疑周公之所以诰也五声之相得也五味之相入也其始不同而卒于和也圣贤之相揆也亦若是而已矣以此谓召公为不及周公则吾于征苗以伯翳为贤于禹也其可乎然则召公固无不恱周公之事乎曰自尧舜没至于周而贤人为众诗曰肃肃兎罝椓之丁丁赳赳武夫公侯干城言兎罝之人犹足以干城乎公侯也又曰肆成人有德小子有造古之人无斁誉髦斯士言其为士者亦皆有德之髦也当此之时而召公为公则其为贤亦逺矣以召公为不足以知周公也则凡在周之士大夫宜无一人知周公者矣然则周公孰与之谋而就事乎且以召公为不贤而不足以知周公也则文武周公曷为任之至于此极而召公又安能以其令名终也以召公为贤而不悦乎周公则其与之共事而不争又不去焉何也夫圣人之所立贤人有所不能知者矣颜子曰既竭吾才如有所立卓尔虽欲从之末由也已颜子之于孔子有所不能知者也虽然未尝不心恱而诚服之也此其所以为贤人也如贤人之于圣人既不足以知之而又不能悦也则是圣与贤几异类而相反也或曰子路之于孔子尝不悦也曰由之鄙人也何足以语召公也哉孔子曰由也千乗之国可使治其赋也文武周公之使人犹孔子也文武周公所以为三公与孔子所使治千乗之赋者其智之不同亦可知已然则成王之疑周公也召公曷为不谏曰召公坐而论道以相成王者也其朝夕所以开王心者史能悉记之乎   歴代名贤确论卷九   ●钦定四库全书   歴代名贤确论卷十   康王   化商顽民【东坡】   宣王   中兴【栁州】   平王   东迁洛邑【东坡】   敬王   苌洪【栁州】   威烈王   封赵韩魏为诸侯【温公】   通论   周之仁礼【温公】   小雅兼周之盛衰【东坡】   豳列国风宣王北伐列小雅【东坡 颍滨】   文王宣王陶冶人材【荆公】   化商顽民   东坡曰武王克商武庚禄父不诛也而列为诸侯周公相成王武庚禄父叛殷之顽民相率为乱不诛也而迁之洛邑武王周公其可谓至德也已矣曰羣饮汝勿佚尽执拘以归于周予其杀商之工臣乃湎于酒勿庸杀之姑惟教之非至德能如是乎是以商之臣子心服而日化至康王之世三十余年矣世变风移士君子出焉故命毕公曰道有升降政由俗革不臧厥臧民罔攸劝始则迁其顽者而教之非至德能如是乎终则择其善者而用之周之于商人也可谓无负矣夫道何常之有应物而已矣物隆则与之偕升物污则与之偕降夫政何常之有因俗而已矣俗善则养之以寛俗顽则济之以猛自尧舜以来未之有改也故齐太公因俗设教则三月而治鲁伯禽易俗变礼则五月而定三月之与五月未足为迟速也而后世之盛衰出焉以伯禽之贤用周公之训而犹若是茍不逮伯禽者其变易之患可胜言哉   中兴   栁州曰宣王时称中兴其道彰大于后罕及然征于诗大小雅选徒出狩则车攻吉日命官分土则崧髙韩奕蒸民南征北伐则六月采芑平淮夷则江汉常武铿鍧炳耀荡人耳目故宣王之形容与其辅佐由今望之若神人然此无他以雅故也   东迁洛邑   东坡曰太史公曰学者皆称周伐纣居洛邑其实不然武王营之成王使召公卜居之居九鼎焉而周复都镐至犬戎败幽王周乃东徙于洛苏子曰周之失计未有如东迁之谬也自平王至于亡非有大无道者也顷王之神圣诸侯服享然终以不振则东迁之过也昔武王克商迁九鼎于洛邑成王周公复增营之周公既没公欲葬成周而成王葬之毕此岂有意于迁哉今夫富民之家所以遗其子孙者田宅而已不幸而有至于败乞假以生可也然终不敢议田宅今平王举文武成康之业而大弃之此一败而鬻田宅也夏商之王皆五六百年其先王之德无以过周而后王之败亦不减幽厉然至于桀纣而后亡其未亡也天下宗之未有如东周之名存而实亡也是何也则不鬻田宅之効也盘庚之迁复殷之旧也古公迁于岐方是时周人如狄人也逐水草而居岂所难哉卫文公东徙渡河恃齐而存尔齐迁临淄晋迁于绛于新田皆其盛时非有所畏也其余避寇而迁都未有不亡虽不即亡未有能复振者也春秋时楚大饥羣蛮叛之申息之北门不启楚人谋徙于阪髙贾曰不可我能往寇亦能往于是乎以秦人巴人灭庸而楚始大苏峻之乱晋几亡矣宗庙宫室尽为灰烬温峤欲迁豫章三吴之豪欲迁会稽将从之矣独王导不可曰金陵王者之都也王者不以丰俭迁都若弘卫文大帛之冠何适而不可不然虽乐土为墟矣且北寇方强一旦示弱窜于蛮越望实皆丧矣乃不果迁而晋复安贤哉导也可谓能定大事矣嗟夫平王之初周虽不如楚之强顾不愈于东晋之微乎使平王有一王导定不迁之计収丰镐之遗民而修文武成康之政以形势临东诸侯齐晋虽强未敢贰也而秦何自霸哉魏惠王畏秦迁于大梁楚昭王畏吴迁于郢顷襄王畏秦迁于陈考烈王畏秦迁于寿春皆不复振有亡征焉东汉之末董卓刼帝迁于长安汉遂以亡近世李景迁于豫章亦亡故曰周之失计未有如东迁之谬也   苌洪   栁州吊苌洪辞曰有周之羸兮邦国异图臣乗君侧兮王易为侯威强逆制兮郁命转幽疹蛊胶密兮肝胆为仇奸权蒙货兮忠勇以刘伊时云幸兮大夫之羞呜呼危哉河渭溃溢兮横躯以抑嵩髙坼陊兮举手排直压溺之不虑兮坚刚以为式知死不可挠兮明章人极夫何大夫之炳烈兮王不寤夫谗贼卒施快于剽狡兮怛就制乎强国松柏之斩刈兮蓊茸欣植盗骊折足兮罢驽抗臆鸷鸟之髙翔兮■〈薛上女下〉狐惴而不食窃畏忌以羣朋兮夫孰病百而伸一挺寡以校众兮古圣人之所难矧援羸以威慠兮兹固蹈殆而违安杀身之匪予戚兮闵宗周之不完岂成城以夸功兮哀清庙之将残嫉彪子之肆诞兮弥皇览以为谩姑舍道以从世兮焉用夫考古而登贤指白日以致愤兮卒颓幽而不列版上帝以飞精兮黮寥廓而殄絶朅冯云以羾愬兮终冥冥以郁结欲登山以号辞兮愈洋洋以超忽心冱涸其不化兮形凝氷而自栗图始而虑末兮非大夫之操蹈瑕委厄兮固衰世之道知不可而愈进兮誓不偷以自好陈诚以定命兮侔贞臣以与为友比干之以仁义类兮缅辽絶以不羣伯夷殉洁以莫怨兮孰克轨其遗尘茍端诚之内亏兮虽耆老其谁珍古固有一死兮贤者乐得其所大夫死忠兮君子所与呜呼哀哉兮敬吊忠甫   封赵韩魏为诸侯   温公曰天子之职莫大于礼礼莫大于分分莫大于名何谓礼纪纲是也何谓分君臣是也何谓名公侯卿大夫是也夫以四海之广兆民之众受制于一人虽有絶伦之力髙世之智莫不奔走而服从者岂非以权为之纪纲哉是故天子统三公三公率诸侯诸侯制卿大夫卿大夫治士庶人贵以临贱贱以承贵上之使下犹腹心之运手足根本之制枝叶下之事上犹手足之卫心腹枝叶之庇本根然后能上下相保而国家治安故曰天子之职莫大于礼也文王序易以乾坤为首孔子系之曰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卑髙以陈贵贱位矣言君臣之位犹天地之不可易也春秋抑诸侯尊周室王人虽微序于诸侯之上以是见圣人于君臣之际未尝不惓惓也非有桀纣之曓汤武之仁人归之天命之君臣之分当守节伏死而已矣是故以微子而代纣则成汤配天矣以季札而君吴则太伯血食矣然二子宁亡国而不为者诚以礼之大节不可乱也故曰礼莫大于分也夫礼辨贵贱序亲踈裁羣物制庶事非名不着非器不形名以命之器以别之然后上下粲然有伦此礼之大经也名器既亡则礼安得独在哉昔仲叔于奚有功于卫辞邑而请繁缨孔子以为不如多与之邑惟器与名不可以假人君之所司也政亡则国家从之卫君待孔子而为政孔子欲先正名名不正则民无所措手足矣夫繁缨小物也而孔子惜之正名细行也而孔子先之诚以名器既乱则上下无以相有故也夫事未有不生于微而成于着圣人之虑逺故能谨其微而治之众人之识近故必待其着而后救之治其微则用力寡而功多救其着则竭力而不能及也易曰履霜坚氷至书曰一日二日万几谓此类也故曰分莫大于名也呜呼幽厉失德周道日衰纲纪散坏下陵上替诸侯专征大夫擅政礼之大体十丧七八矣然文武之祀独绵绵相属者盖以周之子孙尚能守其名分故也何以言之昔晋文公有大功于王室请隧于襄王襄王不许曰王章也未有代德而有二王亦叔父之所恶也不然叔父有地而隧又何请焉文公于是惧而不敢违是故以周之地则不大于曹滕以周之民则不众于邾莒然歴数百年宗主天下虽以晋楚齐蔡之强不敢加者何哉徒以名分尚存故也至于季氏之于鲁田常之于齐白公之于楚智伯之于晋其势皆足以逐君而自为然而卒不敢者岂其力不足而心不忍哉乃畏干名犯分而天下共诛之也今晋大夫曓蔑其君剖分晋国天子既不能讨又宠秩之使列于诸侯是区区之名分复不能守而幷弃之也先王之礼于斯尽矣或者以为当是之时周室微弱三晋强盛虽欲勿许其可得乎是大不然夫三晋虽强茍不顾天下之诛而犯义侵礼则不请于天子而自立矣不请于天子而自立则为悖逆之臣天下茍有桓文之君必奉礼义而征之今请于天子而天子许之是受天子之命而为诸侯也谁得而讨之故三晋之列于诸侯非三晋之坏礼乃天子自坏之也呜呼君臣之礼既坏矣则天下以智力相雄长遂使圣贤之后者社稷无不冺絶生民之类糜灭几尽岂不哀哉   周之仁礼   温公曰平王东迁日以衰微至于战国又分而为二其土地人民不足以比强国之大夫然而天下犹尊而事之以为其主守文武之宗祀绵绵焉久而不絶其故何哉植本固而发源深也昔周之兴也礼以为本仁以为源自后稷以来至于文武成康其讲礼也备矣其施仁也深矣民习于耳目浃于骨髓虽后世微弱其民将有陵慢之志则畏先王之礼而不敢为将有离散之心则思先王之仁而不忍去此其所以享国长久之道也不然以区区数邑处于七曓国之间一日不可存况数百年乎   小雅兼周之盛衰   东坡曰诗之中惟周最备而周之兴废于诗为详盖其道始于闺门父子之间而施及于君臣之际以被冒于天下者存乎二南后稷公刘文武创业之艰难而幽厉失道之渐存乎二雅成王纂承文武之烈而礼乐文章之备存乎颂其愈衰愈削而至夷于诸侯者存乎王黍离盖周之盛衰可以备见于此矣小雅言王政之小而兼陈乎盛衰之际者也夫幽厉虽失道而文武之业未坠宣王又从而中兴之故虽怨刺并兴而未列于国风者以为犹有王政存焉故曰小雅者兼乎盛衰之际者也昔之论者皆得其偏而未备者也季札观乐歌小雅曰思而不贰怨而不言其周之衰乎文中子曰小雅乌乎衰其周之盛乎季札之所谓衰者盖其当时亲见周道之衰而不覩乎文武成康之盛也文中子之所谓盛者言文武之余烈久而未已虽其子孙之微而天下犹或宗周也故曰二子者皆得其偏而未备者也太史公曰国风好色而不淫小雅怨诽而不乱当周之衰也虽君子不能无怨要在不至于乱而已矣文中子乃以为周之全盛不已过乎故能病夫二子之说而后小雅之道备矣   豳列国风宣王北伐列小雅   东坡曰周公豳诗王业也而系之国风宣王北伐大事也而载之小雅盖豳诗言后稷公刘所以致王业之艰难者也其后累世而至于文王武王之时则王业已大成矣而其诗为二南二南之诗犹列于国风而至于豳独何怪乎昔季札观周乐以为大雅曲而有直体小雅思而不贰怨而不言夫曲而有直体者寛而不流也思而不贰怨而不言者狭而不迫也由此观之则大雅小雅之所以异者取其词之广狭非取其事之大小也   颍滨曰昔者周公遭变而作豳诗虽言王业之本而要以自明其身之无罪是以谓之国风宣王北伐其事虽大而其诗非大雅之体是以谓之小雅故夫寛柔敦厚者大雅之风也慷慨劲直者小雅之文也   文王宣王陶冶人材   荆公曰商之时天下尝大乱矣在位贪毒祸败皆非其人及文王之起而天下之才尝少矣当是时文王能陶冶天下之士而使之皆有士君子之才然后随其才之所有而官使之诗曰岂弟君子遐不作人此之谓也及其成也微贱兎罝之人犹莫不好德兎罝之诗是也又况于在位之人乎夫文王惟能如此故以征则服以守则治诗曰奉璋峨峨髦士攸宜又曰周王于迈六师及之言文王所用文武各得其才而无废事也及至夷厉之乱天下之才又尝少矣至宣王之起所与图天下之事者仲山甫而已故诗人叹之曰德輶如毛维仲山甫举之爱莫助之盖闵人才之少而山甫之无助也宣王能用仲山甫推其类以新美天下之士而后人才复众于是内修政事外讨不庭而复有文武之境土故诗人美之曰薄言采芑于彼新田于此菑亩言宣王能新美天下之士使之有可用之才如农夫新美其田而使之有可采之芑也由此观之人之才未尝不自人主陶冶而成之者也所谓陶冶而成之者何也亦教之养之取之任之有其道而已   歴代名贤确论卷十   ●钦定四库全书   歴代名贤确论卷十一   二帝三代通论上   帝王世次年纪【六一】   舜禹受禅【颍滨】   帝王所尚【李翱 李华 颍滨 刘敞】   帝王世次年纪   六一曰尧舜禹汤文武此六君子者可谓显人矣而后世犹失其传者岂非以其逺也哉是故君子之学不穷逺以为能而阙其不知慎所传以惑世也方孔子时周衰学废先王之道不明而异端之说并起孔子患之乃修正诗书史记以止纷乱之说而欲其传之信也故略其逺而详其近于书断自唐虞以来着其大事可以为世法者而已至于三皇五帝君臣世次皆未尝道者以其世逺而慎所不知也孔子既没异端之说复兴周室亦益衰乱接乎战国秦遂焚书先王之道中絶汉兴久之诗书稍出而不完当王道中絶之际竒书异说方充斥而盛行其言往往反自托于孔子之徒以取信于时学者既不备见诗书之详而习传盛行之异说世无圣人以为质而不自知其取舍真伪至有博学好竒之士务多闻以为胜者于是尽集诸说而论次初无所择而惟恐遗之也如司马迁之史记是矣以孔子之学上述前世止于尧舜着其大略而不道其前迁逺出孔子之后而乃上述黄帝以来又详悉其世次其不量力而务胜宜其失之多也迁所作本纪出于大戴礼世本诸书今依其说图而考之尧舜夏商周皆同出于黄帝尧之崩也下传其四世孙舜舜之崩也复上传其四世祖禹而舜禹皆寿百岁稷契于髙辛为子乃同父异母之兄弟而以其世次而下之汤与王季同世汤下传十六世而为纣王季下传一世而为文王二世而为武王是文王以十五世祖臣事十五世孙纣而武王以十四世祖伐十四世孙而代之王何其谬哉呜呼尧舜禹汤文武之道百王之取法也其盛德大业见于行事而后世所欲知者孔子皆已论著之矣其久远难明之事后世不必知不知不害为君子者孔子皆不道也夫孔子所以为圣人者其智知所取舍皆如此 又曰今既略论帝王世次而见本纪之失犹谓文武与纣相去十五六世其谬较然不疑而尧舜禹之世相去不逺尚冀其理有可通乃复以尚书孟子孔安国皇甫谧诸书参考其寿数长短而尤乖戾不能合也据书及诸说云尧寿一百一十六岁舜寿一百一十二岁禹寿百岁尧年十六即位在位七十年年八十六始得舜而试之二年乃使摄政时舜年三十居试摄通三十年而尧崩舜服尧丧三年毕乃即位在位五十年而崩方舜在位三十三年命禹摄政凡十七年而舜崩禹服舜丧三年毕乃即位在位十年而崩由是言之当尧得舜之时尧年八十六舜年三十以此推而上之是尧年五十七已见四世之玄孙生一岁矣舜居试摄及在位通八十二年而禹寿百岁以禹百年之间推而上之禹即位及居舜丧通十三年又在舜朝八十二年通九十五年则当舜摄试之初年禹纔七岁是舜为玄孙年五十时见四世之髙祖方生六岁矣至于舜娶尧二女据图为曾祖姑虽古逺世异与今略有不同然人伦之理乃万世之常道必不错乱颠倒之如此然则诸家世次寿数长短之说圣经之所不著者皆不足信也决矣   舜禹受禅   颍滨曰学者言尧舜之事有三妄焉太史公得其一不得其二庄子称尧以天下让许由许由不受耻之逃隐庄子盖寓言焉而后世信之太史公曰舜禹之间岳牧咸荐试之于位典职数十年功用既兴然后授政示天下重器王者大统传天下若斯之难而许由何以称焉孟子曰尧将举舜妻以二女瞽瞍不顺不告而娶既而犹欲杀舜而分其室然舜终不以为怨余考之于书孟子盖失之矣世岂有不能顺其父母而能治天下者哉四岳之荐舜曰烝烝乂不格奸益之称舜曰夔夔斋栗瞽亦允若则舜之为庶人既以能顺其亲使不至于奸矣父母兄弟之际智力之所不施也有顽父嚚母傲弟而能和之以不失其亲唯至仁能之此尧所以用舜而不疑也父子相贼奸之大也岂其既已用之而犹欲杀之哉孟子又言尧舜禹之终皆荐人于天尧崩舜避尧之子于南河之南舜崩禹避舜之子于阳城天下皆往归之然后之中国践天子位禹崩益避禹之子于箕山之阴朝觐讼狱者皆不之益而之启故益不得为天子以书观之此亦非君子之言也舜禹之摄格于祖考郊祀天地朝见诸侯巡狩方岳行天子之事矣及其终而又避之何哉使舜禹避之天下归之而其子不顺将从天下而废其子欤将奉其子而违天下欤此事之至逆由避致之也至益不度天命而受位于禹避之而天下不从然后不敢为匹夫犹且耻之而谓益为之哉   帝王所尚   李翱曰夏尚忠殷尚敬周尚文何也帝王之道非尚忠也非尚敬与文也因时之变以承其弊而已矣救野莫如敬救鬼莫如文救僿莫如忠循环终始迭相为救如火蔓而烧也人知其胜之于水也胜于水者土也水之溃过其流者则必大为之防矣故夏之政尚忠汤之政尚敬武王之政尚文各适其宜也如武王居禹时则尚忠矣汤居武王之时则尚文矣禹与汤交地而居则夏尚敬而殷尚乎忠矣故适时之宜而补其不得者三王也使黄帝尧舜居三王之天下则亦必为禹汤武王之所为矣繇是观之五帝之与夏商周一道也若救殷之鬼不以文而曰我必以夏之忠而化之是犹适于南而北辕其到也无日矣孔子圣人之大者也若孔子王天下而传周其救文之弊也亦必尚乎夏道矣是文与忠敬皆非帝王之所尚也乃帝王之所以合变而行权者也因时之变以承其弊者也不可体而作为之者也   李华曰天地之道易简易则易知简则易从先王质文相变以济天下易知易从莫尚乎质质弊则佐之以文文弊则复之以质不待其极而变之故上无从乱记曰国奢则示之以俭国俭则示之以礼礼谓易知易从之礼非酬酢裼袭之烦也俭谓易知易从之俭非茅茨土簋之陋也盖逹其诚信安其君亲而已质则俭俭则固固则愚其行也丰肥天下愚极则无恩文则奢奢则不逊不逊则诈其行也痼瘠天下诈极则贼乱故曰不待其极而变之因而文之无害于训又不逊而质之艰难于成俗苦不化而过则愚之病浅于诈之病也无恩之病缓于贼乱之极也故曰莫尚乎奢也奢而后化之求固而不获也利害迟速不其昭昭欤前王之礼世滋百家之言世益欲人化而不为诚难乎哉吉凶之仪刑赏之级繁矣使生民无适从巧者弄而饰之拙者眩而失守诚伪无由明天下浸为陂池荡为洪流虽神禹复生谁能救之夫君人者修德以治天下不在智不在功必也质而有制制而不烦而已太康启子禹孙当斯时有尧舜遗人亲受禹之赐国为羿夺内则夏之六卿外则夏之四岳而羿浞愚弄斗争内外黙然一以听命至少康艰难而后复原是观之则圣有谟训何补哉汉髙除秦项烦苛至孝文玄黙仁俭断狱几措及武帝修三代之法而天下荒耗则文不如质明矣汉氏虽歴产禄吴楚之乱而宗室异姓同力合心一举而安其汉德结于人心不如夏家诸吕吴楚之强倍于羿浞安汉至易而复夏至难何也商德最深周公大圣亲则管蔡为乱逺则徐奄并兴夷多难复明辟兼虞夏商之典礼后王之法备矣太平之阶厚矣至成王季年而后理唯康王垂拱囹圄虚空逮昭王南征不返因是陵夷则郁郁之盛何为哉周法文官备数四时盛祭车服盛饰至于下国方五十里卿大夫士之多军师之众大聘小聘朝觐会同地狭人寡不堪觐谒大何得不乱小何得不亡记云周之人强仁穷赏罚故曰殷周之道不胜其弊考前后而论之夏衰失于质而无制周弱失于制而过烦故也愚以为将求致理始于学习经史左氏国语尔雅荀孟等家辅佐五经者也及药石之方行于天下考试仕进者宜用之其余百家说谶纬之书存而不用至于丧制之缛祭礼之繁不可备举者以省之考求简易中于人心者以行之是可以淳风俗而不泛于坦明之路矣学者局于恒教因循而不敢失于毫厘古人之说岂或尽善数骨肉之罪而褒叔向不忍闻之言而书昭伯敬龟筴之信而陈偻句使不仁之人萌芽贼心而仁义之士闭目掩卷何如哉其或曲书常言无补世教不习可也则烦渎日亡而易简日用矣海内之广亿兆之多无聊于烦弥世旷久今以简质易烦文而使之则晨命而夕周踰年而化成蹈五常享五福理必然也子言以约失之者鲜矣与其不逊也宁固传曰以欲从人则可记曰大乐必易大礼必简颜子曰无施劳经义可据也如是为政者得无以为惑乎   颍滨曰传曰夏之政尚忠商之政尚质周之政尚文而仲尼亦云周监于二代郁郁乎文哉吾从周余读诗书歴观唐虞至于夏商以为有生民以来未尝一日而不趋于文也文之为言犹曰万物各得其理云尔父子君臣之间兄弟夫妇之际此文之所由起也昔者生民之初父子无义君臣无礼兄弟不相爱夫妇不相保纷然而淆乱忿斗而相苦文理不着而人伦不明生不相养而死不相葬天下之人举皆戚然不宁于中然后反而求其所安属其父子而列其君臣聨其兄弟而正其夫妇至于虞夏之世乃益去其鄙野之制然犹以天子之尊饭土塯啜土铏土阶三尺茅茨不翦至于周而后大备其粗始于父子之际其精布于万物其用甚广而无穷盖其当时莫不自谓文于前世而后世之人乃更以为质也是故祭祀之礼陈其笾豆列其鼎爼备其醪醴伏俯以荐思其饮食醉■〈施,酉代方〉之乐而不可见也于是灌用郁鬯藉用白茅既沃而莫之见以为神之缩之也体魄降于地魂气升于天恍惚诞谩而不知其所由处声音气臭之类恐不能得当也于是终祭于屋漏绎祭于祊以为人子之心无所不至也荐之以滋味重之以脍炙恐鬼神之不屑也荐之以血毛重之以体荐恐父祖之不吾飨也于是先黍稷而饭稻粱先大羮而饱庶羞以为不敢忘礼亦不敢忘爱也丁宁反复以为可以尽人子之心而人子之心亦可以少安矣故世之所谓文者皆所以安其人之所不安而人之所安者事之所当然也仲尼区区于衰周之末収先王之遗文而与曾子推论礼之所难处至于毫厘纎悉盖以为王道之盛其文理当极于此焉耳及周之亡天下大坏强凌弱众曓寡而后世乃以为用文之弊夫自唐虞以至于商渐而入于文至周而文极于天下当唐虞夏商之世盖将求周之文而其势有所未至非有所谓质与忠也自周而下天下习于文非文则无以安天下之所不足此其势然也今夫冠昏丧祭而不为之礼墓祭而不庙室祭而无所仁人君子有所不安于其中而曰不文以从唐虞夏商之质夫唐虞夏商之质盖将求周之文而未至非所以为法也   刘敞曰古者有言夏后氏尚忠忠之敝小人以野救野莫如恭商人尚恭恭之敝小人以鬼救鬼莫如文周人尚文文之敝小人以僿救僿莫如忠三王之道若循环此非君子之言好事者饰之也圣人之道同而王者之政一也同故能同不同一故能一不一同者道也不同者物也一者德也不一者俗也故自伏羲氏神农氏黄帝氏少昊氏颛顼氏髙辛氏陶唐氏有虞氏天下之生久矣一盛一衰一治一乱然而所以盛者常同所以治者常一何以言之耶凡圣王之后而至于衰者非其道衰也物使之衰也其至于乱者非其德乱也俗使之乱也继而起者明道以待物则衰逺矣正德以训俗则乱逺矣故可以革物者道也而道未尝变可以革俗者德也而德未尝变夏后氏有天下四百余岁桀为无道颠覆禹之典刑夏人不忍成汤伐而攻之四海之内归之如一非畔夏也以成汤为能复禹之绩也故仲虺称之曰天锡王勇智纉禹旧服此之谓也商有天下六百余岁纣为无道颠覆汤之典刑商人不忍武王伐而杀之四海之内归之如一非畔商也以武王为能反汤之政也故武成曰乃反商政政由旧此之谓也故汤复禹之绩则得禹之天下武王反商之政则得汤之天下当是时也禹没而复起汤灭而复见同焉而已矣一焉而已矣安得忠恭文之三而异之且夫忠也恭也文也是三者之于道本末也表里也相待而成相须而行者也不可一日离而以谓千岁而代兴故曰非君子之言好事者饰之也奚以论之凡父子之道君臣之义夫妇之亲宾友之好长幼之序此谓人之大端也人道之大端不同则不足以相让故先王之为礼必本于忠忠也者礼之本也然而不恭则忠不见故先王表之以恭恭也者礼之体也然而不文则恭不昭故先王着之以文文也者礼之成也是先王非尚此三道也其变节次序不相縁则礼不立然而相縁之甚密喘而言蠕而动一皆杂于是有隆有杀有左有右而已矣是以凡正于内者则隆于忠接于外者则隆于恭旁畅曲折极意之变则隆于文唯君子能体之能体之则能言之能言之则能述之未有文而不原于恭者也未有恭而不因于忠者也未有忠而不恭不文能成其忠者也故曰三者之于道本末也表里也相待而成相须而行者也不可一日离然而以谓千岁而代兴故曰非君子之言好事者饰之也 又曰古者有言有虞氏贵德而尚齿夏后氏贵爵而尚齿商人贵富而尚齿周人贵亲而尚齿此非君子之言好事者饰之也夫圣贤之治国家天下所以率民而教之也有达贵者有公贵者有私贵者有无贵者德者其达贵也爵者其公贵也亲者其私贵也至于富则无贵也所以谓德达贵者德之于天下无所不贵也在朝廷则贵于朝廷在乡党则贵于乡党在市井则贵于市井在夷狄则贵于夷狄是百王之所同也故谓之达贵所以谓爵公贵者爵之贵在朝廷则重在宗族则屈是又百王之所同也故谓之公贵所以谓亲私贵者亲之贵在宗族则伸之在朝廷则屈之是百王之所同也故谓之私贵此数者人情之纪王事之本圣人所不能夺是以推而任之故以德王天下以爵尊朝廷以亲定宗族以德王天下故天下不可不贵德以爵尊朝廷故朝廷不可不贵爵以亲定宗族故宗族不可不贵亲三者不失其所则王道成三者失其所则王道不成是以有九德者治天下有六德者治一国有三德者治一邑有一德者治一职此所以见德之贵也治天下者爵天子臣兆民治一国者爵诸侯臣万民治一邑者爵大夫臣陪隶治一职者爵为士臣舆皂此所以见爵之贵也虽为天子必有父虽为诸侯必有兄故三年之丧达乎天子期之丧达乎诸侯大功之丧达乎大夫在宗庙则皆以齿所以见亲之贵也其义并隆而不相害并行而不相悖错之而安施之而通王者之盛也未有能尚其一而遗其二者也故曰非君子之言好事者饰之也所谓富无贵者彼富非德之修也非爵之隆也非亲之懿也以世禄多财长人而已矣则为义者必耻之为吏者必疾之是又百王之所同也故谓之无贵然而曰商人贵富则是又以商之为商者殆乎秦之为秦乎者也昔者秦之有天下右货而尊利以仿于灭吾未始知秦之所以灭非蔽于商人贵富之为祸也昔者魏有天下弃亲而仿于灭吾未始知魏之所以灭者非蔽于夏后贵爵为之祸也昔者晋有天下侈亲而灭制以仿于亡吾未始知晋之所以亡非蔽于周人贵亲为之祸也故圣王不然以德王天下以爵尊朝廷以亲定宗族三者并隆而不相害并行而不相悖有偏而不起则乱岂及于虞夏商周异世而贵之哉故曰非君子之言好事者饰之也 又曰古者有言夏道尊命商人尊神周人尊礼此非君子之言好事者饰之也彼谓命者四时教令以教民勤事云尔是非夏道也夏后氏以建寅为正其数得天于以示教令宜此有由然者也非固以是为道而尊之也彼谓神者四时祭祀所以训民事君云尔是非商之道夏之末山川鬼神莫不亿宁而葛伯不祀成汤诛而放桀正天地之祭定社稷之祀修山川之典此亦有由然者也非固以是为道而尊之也彼谓礼者君臣相会与国相交接相施予云尔是非周之道也武王伐纣天下之诸侯会于孟津者八百余国既入定商骏奔走执豆笾受命于周庙武王于是班宗彛分玉宝竒物以怀诸侯诸侯端冕乎太学养老乎东序耕乎籍田此亦有由然者也非固以是为道而尊之也若圣人之治王者之法宰制万物兼覆天下则此三者无不修也无不慎也不能一废矣故当其尊命则虽周复夏当其尊神则虽夏由商当其尊礼则虽商由周何以言之耶民事则尊命鬼事则尊神王事则尊礼同时可也同日可也同月可也当其义则今所用者先不当其义则向所用者后后者复先先者复后一物不应而乱起矣岂及于夏商周异代而尊之哉故曰非君子之言好事者饰之也夫好事者知三王之异物而不知其道之同也知三王之异俗而不知其德之一也道者所以格物而非格于物也德者所以变俗而非变于俗也故三王之所改者正朔縁于厯而改律吕縁于声而改都邑縁于地而改徽号縁于色而改乐舞縁于功而改官职縁于事而改及夫以性为内以情为外以名为制以礼为体此所谓道德之本也不可改也茍不可改则忠也恭也文也三代同尚矣德也爵也齿也三代同贵矣命也神也礼也三代同尊矣奚独三代哉吾以此推之昔者伏羲氏神农氏黄帝氏少昊氏颛顼氏髙辛氏陶唐氏有虞氏封于泰山禅于梁甫者七十有一君其实一也   歴代名贤确论卷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歴代名贤确论卷十二   二帝三代通论中   汤武【范文正公】   汤仁文王畏利【牛僧孺】   商刚周柔【颍滨】   唐虞三代建官【东坡】   三代劝勉其民【颍滨】   三代富而教之【六一】   尧舜周公【李商隐】   汤武   范文正公曰明夷阴上明下其义病矣火入地中其光翕矣蔽贤伤善之时也夫文明在上则贤者遂进文明在下则善人用伤其商之末世耶君子用晦然后免于其难然则文王其不用晦乎何以尝幽之耶文王盖有国焉德加于人晦之难也故以文明入于难终以柔顺而出矣箕子虽无政焉而最近于闇故自辱其身以晦其道然后乃免故文明在下难哉圣贤其犹病诸变斯时者惟九三乎得其大者其汤武之事欤 又曰革水火相薄变在其中圣人行权革易之时也夫泽有水则得其宜今泽有火是反其常矣天下无道圣人革之以反常之权然而反常之权天下何由而从之以其内文明而外说也内卦文明外卦兑说以此之文明易彼之昏乱以天下之说易四海之怨以至仁易不仁以有道易无道此所以反常而天下听矣其汤武之作耶茍道德不去虽汤武日生当为天下之助何反常之有焉   汤仁文王畏利   牛僧孺曰救天下者皆曰仁得天下者皆曰利则可乎曰不可也不得已而有天下则曰仁得已而有者则曰利也若畏其利善以其仁皆圣也汤文王是也原意曰圣人视生民以天下襁穉在焚溺无不挈者然则挈而授其家乎将遂挈而有之乎彼家无人而有之不得已而仁矣有人而有之则得已而利矣夏无人也【谓无微子】汤有以仁殷有人也文王畏其利前贤明汤意故无伯夷后圣明文王意故曰周之德可谓至德也已矣   商刚周柔   颍滨曰商有天下者三十世而周之世三十有七商既衰而复兴者五王而周之既衰而复兴者宣王一人而已盖商之多贤君宜若其世之过于周周之贤君不如商之多而久于商者数世其故何也周公之治天下务以文章繁缛之礼和柔驯扰刚强之民故其道本于尊尊而亲亲贵老而慈幼使民之父子相爱兄弟相悦而无犯上难制之气行其至柔之道以揉天下之戾心而去其刚毅果敢之志故其享天下至久而诸侯内侵京师不振卒于废为至弱之国何者优柔和易可以为久而不可以为强也若夫商人之所以为天下者不可复见矣尝试求之诗书诗之寛缓而和柔书之委曲而繁重者皆周也而商人之诗骏发而严厉其书简洁而明肃以为商周之风俗盖在乎此矣夫惟天下有刚强不屈之俗也故其后世有以自振于衰微然至其败也一散而不可复止盖物之强者易以折柔忍者可以久存柔者可以久存而常困于不胜强者易以折而其末也可以有所立此商之所以不长而周之所以不振也呜呼圣人之为天下亦有所就而已不能使之无弊也使之能久而不能强能以自振而不能以及远此二者存乎其后世之贤与不贤矣太公封于齐尊贤而上功周公曰后世必有簒弑之臣周公治鲁亲亲而尊尊太公曰后世寖衰矣夫尊贤上功则近于强亲亲尊尊则近于弱终之齐有田氏之祸而鲁人困于盟主之令盖商之政近于齐而周公之治周者其所以治鲁也故齐强而鲁弱鲁未亡而齐先亡也书称伊尹去亳适夏既丑有夏复归于亳盖伊尹耕于有莘之野既以处士从汤矣及其适夏非其私行也汤必与知之其君臣之心以谓从汤伐桀以济斯民不若使伊尹事桀以正其乱虽使夏不亡商不兴无憾也及其不可复辅于是舍而归耳其后文王事纣亦身为之三公至将囚而杀之然后弃之而西盖汤之于桀文王之于纣其不欲遽夺之者如此此其所以为汤文王而后世之所不及也   唐虞三代建官   东坡曰天下之事古略而今详天下之官古寡而今众圣人非有意于其间势则然也火化之始燔黍捭豚以为糜矣至周而酰醢之属至百二十瓮栋宇之始茅茨采椽以为泰矣至周九尺之堂山节藻梲圣人随世而为之节文岂得已哉周书曰唐虞稽古建官惟百夏商官倍亦克用乂圣人不以官之众寡论治乱者以为治乱在德而不在官之众寡也礼曰夏后氏官五十商二百周三百与周官异学者盖不取焉夫唐虞建官百简之至也夏后氏安能减半而辨此理之必不然也孔安国曰禹汤建官二百不及唐虞之清要荣古而陋今学者之病也自夏商观之则以官百为清要自唐虞而上云鸟纪官之世而观之则官百为陋矣夫岂然哉愚闻之叔向曰昔先王议事以制不为刑辟故子产铸刑书而叔向非之夫子产之刑书末世之先务也然且得罪于叔向是以知先王之法亦简矣先王任人而不任法劳于择人而逸于委任故法可以简法可以简故官可以省古人有言省官不如省事省事不如清心至矣   三代劝勉其民   颍滨曰王道之至于民也其亦深矣贤人君子自洁于上而民不免为小人朝廷之间揖让如礼而民不免为盗贼礼行于上而淫辟邪放之风起于下而不能止此犹未免为王道之未成也王道之本始于民之自喜而成于民之相爱而王者之所以求之于民者其粗始于力田而其精极于孝弟亷耻之际力田者民之最劳而孝弟亷耻者匹夫匹妇之所不悦强所最劳而使之有自喜之心劝所不悦而使之有相爱之意故夫王道之成而及其至于民其亦深矣古者天下之灾水旱相仍而上下不相保此其祸起于民之不自喜于力田天下之乱盗贼放恣兵革不息而民不乐业此其祸起于民之不相爱而弃其孝弟亷耻之节夫自喜则虽有大劳而其事不迁相爱则虽有强狠之心自顾其亲戚之乐以不忍自弃于不义此二者王道之大权也方今天下之人狃于工商之利而不喜于农惟其最愚下之人自知其无能然后安于田亩而不去山林饥饿之民皆有盗跖趦趄之心而闺门之内父子交忿而不和及朝廷之上虽有贤人而其教不逮于下是故士大夫之间莫不以为王道之逺而难成也然臣窃观三代之遗文至于诗而以为王道之成有所易而无难者夫人之不喜乎此是未得为此之味也故圣人之为诗道其耕耨播种之勤而述其岁终仓廪丰实妇子喜乐之际以感动其意故曰畟畟良耜俶载南亩播厥百榖实函斯活或来瞻女载筐及筥其饟伊黍其笠伊纠其镈斯赵以■〈艹耨〉荼蓼当此时也民既劳矣故为之言其室家来馌而慰劳之者以勉卒其事而其终章曰荼蓼朽止黍稷茂止获之挃挃积之栗栗其崇如墉其比如栉以开百室百室盈止妇子宁止杀时犉牡有捄其角以似以续续古之人当此之时岁功既毕民之劳者得以与其妇子皆乐于此休息闲暇饮酒食肉以自快于一岁则夫勤者有以自忘其勤尽力者有以轻用其力而狼戾无亲之人有所慕悦而自改其操此非独于诗云尔道之使获其利而教之使知其乐亦如是也且民之性固安于所乐而悦于所利此臣所以为王道之无难者也   三代富而教之   六一日惟三代仁政之本始于井田而成于学记曰国有学遂有序党有庠家有塾其极盛之时大备之制也凡学本于人惟磨揉迁革使趋于善至于风俗成而颂声兴盖其功法施之各有次第其教于人者勤而入于人者渐勤则不倦渐则迟久而深夫以不倦之意待迟久而成功者三王之用心也故其为治必久而后致太平而为国皆至于六七百年而未已此其効也三代学制甚详而后世罕克以举盖或不知本末而不备又求于速不待其成而殆故学之道常废而仅存   荛舜周公   李商隐曰尧去子舜亦去子周公去弟后世人以为能断此絶不知圣人事者断之为义疑而后定者也圣人所行无疑又安用断圣人持天下以道民不得知圣人理天下以仁义民不得知害去其身未仁也害去其家未仁也害去其国亦未仁也害去其天下亦未仁也害去其后世然后仁也宜而行之谓之义子不肖去子弟不顺去弟家国天下后世皆蒙利去害矣不去则反宜然而为之尧舜周公未尝疑又安用断故曰断非圣人事   歴代名贤确论卷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歴代名贤确论卷十三   二帝三代通论下   二帝三王君臣【梁肃】   伊尹太公【李商隐 老泉】   伊尹伯夷栁下惠【荆公】   许由龙逄伯夷【昌黎】   巢许夷齐【白乐天】   二帝三王君臣   梁肃磻溪铭曰阴阳和而万物生圣贤合而天下平和者时也合者运也在昔尧舜合禹抑洪水而天下平者四百年汤合伊尹革桀骜而天下平者六百年文武合太公一戎衣而天下平者八百年与夫风雨寒暑五行四时代天生物一也天之数不可以不变时则有怀山襄陵浩浩滔天之灾君之运不可以不极时则有作威杀戮毒逋四海之变变则通时则有四载之庸极则反时则有放伐之功于戏惟尚父锺其运而遇其主蹑其机而作其合者欤于后伯阳不显仲尼旅人其不合者欤故曰君子得其时则大行不得其时则龙蟠也嘉尚父之动静不失其时作磻溪铭曰至人无心与道出处处则土木出则雷雨惟殷道絶粤有尚父爰宅于幽盘桓草莽天地阖辟阴阳运行明极而昏昏极而明遇主水滨谟泰八纮牧野桓桓一麾而平惟彼日月得天而光惟彼圣贤得时而彰独夫昏迷我乃豹藏文武作周我乃鹰扬故曰大道无体大人无方运用变通至虚而常作铭磻溪今古茫茫   伊尹太公   李商隐曰世以为能让其国能让其天下者为贤此絶不知贤人事者能让其国能让其天下是不茍取者耳汤故时非无臣也然其卒佐汤有升陑之役鸣条之战竟何人哉非伊尹不可也武故时非无臣也然其卒佐武有牧野之誓白旗之悬果何人哉非太公望不可也茍伊尹之让汝鸠仲虺太公望之让泰颠闳夭则商周之命其集乎故伊尹之丑夏复归太公望之发扬蹈厉当此时虽百汝鸠百仲虺伊尹不让也百泰颠百闳夭太公望亦不让也故曰让非贤人事   老泉曰孙武既言五间则又有曰商之兴也伊挚在夏周之兴也吕牙在商故明君贤将能以上知为间者必成大功此兵之要三军所恃而动也按书伊尹适夏丑夏归亳史太公尝事纣去之归周所谓在夏在商诚矣然以为间何也汤文王固使人间夏商耶伊吕固与人为间耶桀纣因待间而后可伐耶是虽甚庸亦知不然矣然则武意天下存亡寄于一人伊尹之在夏也汤必曰桀虽曓一旦用伊尹则民心复安吾何病焉及其归亳也汤必曰桀得伊尹不能用必亡矣吾不可以安视民病与天下共亡之吕牙之在商也文王必曰纣虽虐一旦用吕牙则天禄必复吾何忧焉及其归周也文王必曰纣得吕牙不能用必亡矣吾不可以久遏天命遂命武王与天下共亡之然则夏商之存亡待伊吕用否而决今夫问将之贤者必曰能逆知敌国之胜败问其所以知之之道必曰不爱千金故能使人为之出万死以间敌国或曰能间敌国之使而探其阴计呜呼其亦劳矣伊吕一归而夏商之国为决亡使汤武无用间之名与用间之劳而得用间之实此非上智其谁能之夫兵虽诡道而本于正者终亦必胜今五间之用其归于诈成则为利败则为祸且与人为诈人亦将且诈我故能以间胜者亦或以间败吾间不忠反为敌用一败也不得敌之实而得敌之所伪示者以为信二败也受吾财而不能得敌之阴计惧而以伪告我三败也夫用心于正一振而羣纲举用心于诈百补而千穴败智于此不足恃也故五间者非明君贤将之所尚明君贤将之所尚者上智之间也是以淮阴曲逆义不事楚而髙祖擒籍之计定左车周叔不用于赵魏而淮阴进兵之谋决呜呼是亦间也   伊尹伯夷栁下惠   荆公曰孟子曰可欲之谓善有诸已之谓信充实之谓美充实而有光辉之谓大大而化之之谓圣圣之为名道之极德之至也非礼勿动非礼勿言非礼勿视非礼勿听此大贤者之事也贤者之事如此则可谓备矣而犹未足以钻圣人之坚仰圣人之髙以圣人观之犹泰山之于冈陵河海之于陂泽然则圣人之事可知其大矣易曰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鬼神合其吉凶此盖圣人之事也德茍不足以合于天地明茍不足以合于日月吉凶茍不足以合于鬼神则非所谓圣人矣孟子论伯夷伊尹栁下惠皆曰圣人也而又曰伯夷隘栁下惠不恭隘与不恭君子不由也夫动言视听茍有不合于礼者则不足以为大贤人而圣人之名非大贤人之所得拟也岂隘与不恭者所得僭哉盖闻圣人之言行不茍而巳将以为天下法也昔者伊尹制其行于天下曰何事非君何使非民治亦进乱亦进而后世之士多不能求伊尹之心者由是多进而寡退茍得而害义此其流风末俗之弊也圣人患其弊于是伯夷出而矫之制其行于天下曰治则进乱则退非其君不事非其民不使而后世之士多不能求伯夷之心者由是多退而寡进过亷而复刻此其流风末世之弊也圣人又患其弊于是栁下惠出而矫之制其行于天下曰不羞污君不辞小官遗逸而不怨阨穷而不悯而后世之士多不能求栁下惠之心者由是多污而寡洁恶异而尚同此其流风末世之弊也此三人者因时之偏而救之非天下之中道也故久必弊至孔子之时三圣人之弊各极于天下矣故孔子集其行而制成法于天下曰可以速则速可以久则久可以仕则仕可以处则处然后圣人之道大具而无一偏之弊矣其所以大具而无弊者岂孔子一人之力哉四人者相为终始也故伯夷不清不足以救伊尹之弊栁下惠不和不足以救伯夷之弊圣人之所以能大过人者盖能以身救弊于天下耳如皆欲为孔子之行而忘天下之弊则恶在其为圣人哉是故使三人者当孔子之时则皆足以为孔子也然其所以为之清为之仕为之和者时耳岂滞于此一端而已乎茍在于一端而已则不足以为贤人也岂孟子所谓圣人哉孟子之所谓隘与不恭君子不由者亦言其时尔且夏之道岂不美哉而殷人以为野殷之道岂不美哉而周人以为鬼所谓隘与不恭者何以异于是乎当孟子之时有教孟子枉尺直寻者有教孟子权以援天下者盖其俗有似于伊尹之弊时也是以孟子论是三人者必先伯夷亦所以矫天下之弊耳故曰圣人之言行岂茍而已将以为天下法也   许由龙逄伯夷   昌黎曰今之人以一善为行而耻为之慕达节而称夫通才者多矣然而脂韦汩没以至于老死者相继亦未见他人之称其岂非害教贼名之术欤且五常之教与天地皆生然而天下之人不得其师终不能自知而行之矣故尧之前千万年天下之人促促然不知其让之为美也于是许由哀天下之愚且以争为能乃脱屣其九州岛髙揖而辞尧由是后之人竦然而言曰虽天下犹有薄而不售者况其小者焉故让之教行于天下许由之为师也自桀之前千万年天下循循然不知忠易其死也故龙逄哀天下之人不仁观君父百姓入水火而不救于是进尽其言退就其割烹故后之人竦然而言曰虽万死犹有忠而不惧者况其小者焉故忠之教行于天下由龙逄之为师也自周之前千万年浑浑然不知义之可以捐其生也故伯夷哀天下之偷且以强则伏食其葛薇逃山而死于是后之人竦然而言曰虽饿死犹有死而不惧者况其小者焉故义之教行于天下由伯夷之为师也是三人俱以一身立教而为师于千万年间其身亡而其教存于扶持天地而功亦厚矣向令三师耻独行慕通达则尧之日必曰得位而济道安用让为夏之日必曰泰进而否退安用死为周之日必曰和光而同尘安用饿为若然者天下之人促促然而争循循然而佞浑浑然而偷其何惧而不为哉是则三师生于今必谓偏而不通者矣其可不谓之大贤人哉呜呼今之人其慕通达之为弊也且古圣人言通者盖百行众艺备于身通而行之者也今恒人之言通者盖百行众艺阙于身而求合者也是故古人言通者通于道义今之人言通者通于私曲其亦异矣将欲齐之者其犹矜粪九而拟质隋珠者乎且令今父兄教其子弟者曰尔当通于行如仲尼虽愚者亦知其不能耶曰尔尚力一行如古之贤虽中人亦希其能矣岂不由圣可慕而不可齐耶贤可及而可齐也今之人行未能及乎贤而欲齐乎圣者亦见其病矣夫古人之进修或几乎圣人今人行不及乎中人而耻乎力一行为独行且曰我周通同如圣人彼其欺心耶吾不知矣彼其欺人而贼名耶吾不知矣余惧其说之将深为通解   巢许夷齐   白乐天曰君子之为君子者为能先其道后其身守其常则以道萃乎身罹其变则不以身害其道故明哲保身亦道也巢许得之求仁杀身亦道也夷齐得之虽殊时异致同归于一揆矣何以核诸观乎古圣贤之用心也茍守道而死死且不朽是非死也茍失道而生生而不仁是非生也向使夷齐生于唐虞之代安知不明哲保身欤巢许生于殷周之际安知不求仁杀身欤盖否与泰各系于时也生与死同归于道也   歴代名贤确论卷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歴代名贤确论卷十四   伯禽   用天子礼乐【高郢】   隐公   摄位【六一】   桓公   郑伯以璧假许田【东坡】   取郜大鼎于宋【东坡】   曹刿言长勺之战【栁州】   僖公   禘于太庙用致夫人【东坡】   五石六鹢【六一】   鲁颂【郑獬】   用天子礼乐   髙郢曰周公居摄七年致政而殁成王康王追思其德命鲁侯代之祀以天子礼乐鲁君得乗大辂建太常外祭郊社内祭尝禘虞夏商周之服器与官兼而用之以广鲁于天下郢窃谓自天子至于庶人尊卑贵贱待礼而别丰者不可杀杀者不可丰成康过赐非礼也鲁君受赐亦非礼也何则郢闻有位而后行典礼仲尼不臣门人非君也季札不嗣吴爵非长也周公不王而以礼乐王者是以非礼诬周公也设欲诬周公以非礼曾谓昊天上帝亦可诬乎奈何使鲁人郊昔孔子愤叹于衰周而欲求礼于鲁及覩其僭乃言曰鲁之郊禘非礼也周公其衰矣鲁用天子礼乐者本以郊上帝既非声名文物之不当用可知矣又恐来者以杞宋用王礼为后因言杞之郊也禹也宋之郊也契也是天子之事守也杞宋二王后得守先祖礼乐鲁何守而用之耶犹惧其未能又言曰天子祭天地诸侯祭社稷祝嘏莫敢易其常故是谓大嘏此乃申言名位不同礼亦异数之定分也夫子之言昭昭如掲日月而学者或以为事使圣人未闻可否难措辞于鲁议者于谦黙之道则可矣于发挥之义恐未尽也诗曰尔之教矣人胥効矣鲁侯用王礼其臣亦用侯之礼故季氏舞八佾旅泰山设公庙歌雍彻嗟乎礼之不早辨也如此古者父为天子诸侯子为士祭礼从子不得从其父晋应武王之穆得用备物享武王乎若享非礼之祭是周公不得为圣也知其不享是成康秪以王者礼乐馁周公于鲁矣安在其广乎且周公之绩孰与伊尹佐商成康之明孰与太戊崇异伊尹不过号为保衡至于沃丁太戊亦不加以王礼或谓周公叔父也于伊尹而为亲故尊而异之夫太伯太王之元子三以天下让于王季王季得之以传祚于文武故孔子曰太伯其可谓至德也已矣及武王克纣追王太王王季文王而不追王太伯岂武王忘太伯之德而不亲乎盖以等威之礼名分之别为万代之凖不为一人私也夫人情无常以礼为常以礼从情动则有悖且如王者祖有功而宗有德祖宗之庙代代不毁大凡继体之君皆欲祖宗其父至于功德未着不敢妄加庙称者情非不欲限礼而已矣故礼之行于宗庙父子不得遂其私而况成康又得以天地之公器大典独私于周公乎周公有大勲于周土田附庸以益之则可秬鬯圭瓒以赐之则可若天子礼乐成康所恃以为尊也胡可以假人成康虽欲尊于周公伯禽其忍受之以出僭其君入陷其父乎若周公躬制礼乐坟土未干而子孙不克负荷乱王者之度孔子称其衰不亦宜乎   摄位   六一曰孔子何为而修春秋正名以定分求情而责实别是非明善恶此春秋之所以作也自周衰以来臣弑君子弑父诸侯之国相屠戮而争为君者天下皆是也当是之时有一人焉能好亷而知让立乎争国之乱世而怀让国之髙节孔子得之于经宜如何而别白之宜如何而褒显之其肯没其摄位之实而雷同众君诬以为公乎所谓摄者臣行君事之名也伊尹周公共知之臣尝摄矣不闻商周之人谓之王也使息姑实摄而称号无异于正君则名分不正而是非不别夫摄者心不欲为君而身假行君之事虽行君事而其实非君也今书曰公则是息姑心不欲之实不为之而孔子加之失其本心诬以虚名而没其实善夫不求其情不责其实而善恶不明如此则孔子之意踈而春秋缪矣春秋辞有同异尤谨严而简约所以别嫌明微慎重而取信其于是非善恶难明之际圣人所尽心也息姑之摄也会盟征伐赏刑祭祀皆出于己举鲁之人皆听命于已其不为正君者几何惟不有其名尔使其名实皆在已则何从而知其摄也故息姑之摄与不摄惟在为公与不为公别嫌明微系此而已且其有让桓之志未及行而见杀其生也志不克伸其死也被虚名而违本意则息姑之恨何伸于后世乎其甚髙之节难明之善亦何望于春秋乎今说春秋者皆以名字氏族与夺为轻重故曰一字为褒贬且公之为一字岂不重于名字氏族乎孔子于名字氏族不妄以加人其肯以公妄加于人而没其实乎以此而言隐实为摄则孔子决不书曰公孔子书为公则隐决非摄难者曰然则何为不书即位曰惠公之终不见其事则隐之始立亦不可知孔子从二百年后得其遗书而修之阙其所不知所以传信也难者又曰谓为摄者左氏尔公羊谷梁皆以为假立以待桓也故得以假称公予曰凡鲁之事出于已举鲁之人听于已生称曰公死称曰薨何从而知其假   东坡曰鲁隐公元年不书即位摄也公子翚请杀桓公公曰为其少故也吾将授之矣使营莬裘吾将老焉翚惧反谮公于桓而使贼杀公欧阳子曰隐公非摄也使隐果摄则春秋不书为公春秋书为公则隐公非摄无疑也苏子曰非也春秋孔子信史也隐摄而桓弑着于史也详矣周公摄而克复子者也以周公薨故不称王隐公摄而不克复子者也以鲁公薨故称公史有谥国有庙春秋独不得称公乎然则隐公之摄也礼欤曰礼也何自闻之曰闻之孔子曽子问曰君薨而世子生如之何孔子曰卿大夫士从摄主北面而西阶南何谓摄主曰古者天子诸侯卿大夫之世子未生而死则其弟若兄弟之子以当立者摄主子生而女也则摄主立男也则摄主退此之谓摄主古之人有为之者季康子是也季桓子且死命其臣正常曰南孺子之子男也则以告而立之女也则肥也可桓子卒康子即位既葬康子在朝南氏生男正常载以如朝告曰夫子有遗言命其圉臣曰南氏生男则以告于君与大夫而立之今生矣男也敢告康子请退康子之谓摄主古之道也孔子行之自秦汉以来不修是礼而以母后摄孔子曰惟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使与闻外事且不可曰牝鸡之晨惟家之索而况可使摄位而临天下乎女子为政而国安惟齐之君王后吾宋之曹髙后也盖亦千一矣自东汉马邓不能无讥而汉吕后魏胡武灵唐武后之流盖不胜其乱王莽杨坚遂因以易姓由是观之岂若摄主之庶几乎使母后而可信则摄主亦可信也若均之不可信则摄主取之犹吾先君之子孙也不犹愈于异姓之取哉或曰君薨而百官总已以听于冡宰三年安用摄主曰非此之谓也嗣天子长矣宅忧而未出令则以礼设冡宰若太子未生生而弱未能君也则三代之礼孔子之学决不以天下付异姓其付之摄主也夫岂非礼而周公行之欤故隐公亦摄主也郑玄儒之陋者也其传摄主也曰上卿代君听政者也使子生而女则上卿岂继世者乎苏子曰摄主先君之令典孔子之法也而世不知习见母后之摄也而以为当然故吾不可不论以待后之君子 又曰公子翚请杀桓公以求太宰隐公曰为其少故也吾将授之使营菟裘吾将老焉翚惧反谮公于桓公而杀之苏子曰盗以兵拟人人必杀之夫岂独其所拟涂之人皆捕系之矣涂之人与盗非仇也以谓不系则盗且幷杀已也隐公之智曾不若是涂之人也哀哉隐公惠公继室之子也为其非嫡与桓均尔而长于桓隐公追先公之志而授国焉可不谓仁乎惜乎其不敏于智也使隐公诛翚而让桓虽夷齐何以尚兹骊姬欲杀申生而难里克则施优来之二世欲杀扶苏而难李斯则赵髙来之此二人之智若出一人而其受祸亦不少异里克不免于惠公之诛李斯不免于二世之虐皆无足哀者吾独表而出之以为后世戒君子之为仁义也非有计于利害然君子所为义利常兼而小人反是李斯听赵髙之谋非其本意独畏蒙氏之夺其位故勉而听髙使斯闻髙之言则召百官陈六师而斩之其德于扶苏岂有既乎何蒙氏之足忧释此不为而具五刑于市非下愚而何呜呼乱臣贼子犹蝮蛇也其所螫草木犹足以杀人况其所噬囓者耶郑小同为髙贵乡公侍中尝诣司马师师有密疏未屏也如厕还问小同曰见吾疏乎曰不见师曰宁我负卿无卿负我遂酖之王允之从王敦夜饮辞醉先寝敦与钱鳯谋逆允之已醒悉闻其言虑敦疑已遂大吐衣面皆污敦果照视之见允之卧吐中乃已哀哉小同殆哉岌岌乎允之也孔子曰危邦不入乱邦不居有以也夫吾读史得鲁隐公晋里克秦李斯郑小同王允之五人感其所遇祸福如此故特书其事后之君子可以览观焉   郑伯以璧假许田   东坡曰郑伯以璧假许田先儒之论多矣而未得其正也先儒皆知夫春秋立法之严而不知其甚寛且恕也皆知其讥不义而不知其讥不义之所由起也郑伯以璧假许田者讥隐而不讥桓也始其谋以周公之许田而易泰山之祊者谁也受泰山之祊而入之者谁也隐既已与人谋而易之又受泰山之祊而入之然则为桓公者不亦难乎夫子知桓公之无以辞于郑也故讥隐而不讥桓何以言之隐八年书曰郑伯使宛来归祊又曰庚寅我入祊入祊云者见鲁之果入泰山之祊也则是隐公之罪既成而不可变矣故桓元年书曰郑伯以璧假许田而已夫许田之入郑犹祊之入鲁也书鲁之入祊而不书郑之入许田是不可以不求其说也郑伯使宛来归祊庚寅我入祊见郑之来归而鲁之入之也郑伯以璧假许田者见郑之来请不见鲁之与之也则郑之来请而不见鲁之与之者见桓公之无以辞于郑也呜呼作而不义使后世无以辞焉则夫子之罪隐深矣夫善观春秋者观其意之所向而得之故虽夫子之复生而无以易之也公羊曰曷为系之许近许也讳取周田也谷梁曰假不言以言以非假也非假而曰假讳易地也春秋之所为讳之者三为尊者讳敌为亲者讳败为贤者讳过鲁亲者也非败之为讳而取易之为讳是夫子之私鲁也   取郜大鼎于宋   东坡曰孔子何为而作春秋哉举三代全盛之法以治侥幸茍且之风而归之于至正而已矣三代之盛时天子秉至公之义而制诸侯之予夺故勇者无所加乎怯弱者无所畏乎强匹夫怀璧而千乗之君莫之敢取焉此王道之所由兴也周衰诸侯相幷而强有力者制其予夺邾莒滕薛之君惴惴焉保其首领之不暇而齐晋秦楚有吞诸侯之心孔子嘅然叹曰久矣诸侯之恣行也后世将有王者作而不遇焉命也故春秋之法皆所以待后世王者之作而举行之也钟鼎龟玉天子之所以分诸侯使诸侯所以相传而世守也桓二年取郜大鼎于宋戊申纳于太庙且夫鼎也在鲁之太庙则是鲁鼎也不幸使齐人挈而有之是齐鼎也是百传而百易未可知也仲尼曰不然是鼎也何为而在鲁之太庙曰取之宋宋安得之曰取之郜故书曰郜鼎郜之得是鼎也得之天子宋以不义取之而又以与鲁也后世有王者作举春秋之法而行之鲁将归之宋宋将归之郜而后已也昔者子路问孔子所以为政之先子曰必也正名乎故春秋之法尤谨于正名至于一鼎之微而不敢忽焉圣人之用意盖深如此夫以区区之鲁无故而得器是召天下之争也楚昭襄王求鼎于周周武公曰周不爱鼎恐天下以器雠楚也鼎入宋而为宋入鲁而为鲁安知夫秦晋齐楚之不动其心哉故书曰郜鼎明鲁之不得有以塞天下之争也谷梁传曰纳者内弗受也以为周公不受也又曰号从中国名从主人而左氏记臧哀伯之谏愚于公羊有取焉曰器从名地从主人器之在人非有即尔宋始以不义取之故谓之郜鼎至于地之与人则不然俄而可以为其有矣善乎斯言吾有取之   曹刿长勺之战   栁州曰长勺之役曹刿问所以战于严公云云公曰小大之狱必以情断之刿曰可以一战栁子曰刿之问洎严公之对皆庶乎知战之本矣而曰夫神求优裕于飨不优神不福也是大不可方鬬二国之存亡以决民命不务乎实而神道焉是问则事几殆矣既问公之言狱也则率然曰可以一战亦问略之尤公也茍公之德可怀诸侯而不事乎战则已耳既至于战矣徒以断狱为战之具则吾未之信也刿之辞宜曰君之臣谋而可制敌者谁也将而死国难者几何人士卒之熟练者众寡器械之坚利者何若趋地形得上游以延敌者何所然后可以言战若独用公之言而恃以战则其不误国之社稷无几矣申包胥之言战得之语在吴篇中   禘于太庙用致夫人   东坡曰甚哉去圣之久逺三传纷纷之不同而莫或折之也禘于太庙用致夫人左氏曰禘而致哀姜非礼也凡夫人不薨于寝不殡于庙不赴于同盟不祔于姑则弗致也公羊曰夫人何以不氏讥以妾为妻也盖聘于楚而胁于齐媵女之先至者也谷梁曰成风也言夫人而不言氏姓非夫人也立妾之词非正也夫人之我可以不夫人乎夫人卒葬之我可以不卒葬之乎一则以宗庙临之而后贬焉一则以外之弗夫人而见正焉三家之说左氏疎矣夫人与公一体也存曰公曰夫人既葬公以谥配公夫人以谥配氏此其不易之例也盖有既葬称谥而不称夫人者矣天王使宰咺来归惠公仲子之赗秦人来归僖公成风之襚而未有不称谥而称夫人者也公羊之说又非人情无以信于后世以齐楚之强齐能胁鲁使以其媵女为夫人而楚乃肯安然使其女降为妾哉此甚可怪也且夫成风之为夫人非正也春秋以为非正而不可以废焉故与之不足之文而已矣方其存也不可以不称夫人而去其氏及其没也不可以不称谥而去其夫人皆所以示不足于成风也况乎禘周公而致用焉则其罪固已不容于贬矣故公羊曰用者不宜用者也致者不宜致者也禘用致夫人非礼也   五石六鹢   六一曰鲁僖公之十六年陨石于宋五六鹢退飞过宋都左氏传之曰石陨于宋星也六鹢退飞风也公羊又曰闻其磌然视之则石察之则五故先言石而后言五视之则鹢徐而视之则退飞故先言六而后言鹢谷梁之意又谓先后之数有聚散之辞也石鹢犹尽其辞而况于人乎左氏则辨其物公谷则鉴其意噫岂圣人之旨不一耶将后之学者偏见耶何纷纷而若是也且春秋载二百年之行事阴阳之所变见灾异之所著闻究其所终各有条理且左氏以石为星者庄公七年星陨如雨若以所陨者是星则当星陨而为石何得不言星而直曰陨石乎夫大水大雪为异必书若以小风而鹢自退非由风之力也若大风而退之则众鸟皆退岂独退鹢乎成王之风有拔禾之力亦未闻退飞鸟也若风能退鹢则是过成王之风矣而经独不书曰大风退鹢乎以公羊之意谓数石视鹢而次其言且孔子生定哀之间去僖公五世矣当石陨鹢飞之际是宋人次于旧史则又非仲尼之善志也且仲尼隔数世修经又焉及亲数石而视鹢乎榖梁以谓石后言五鹢先言六者石鹢微物圣人尚不差先后以谨记其数则于人之褒贬可知矣若乃西狩获麟不书几麟鸜鹆来巢不书几鸜鹆岂独谨记于石鹢而忽于麟鸜鹆乎如此则仲尼之志荒矣殊不知圣人纪灾异着劝戒而已又何区区于谨数乎必曰谨物察数人皆能之非独仲尼而后可也噫三者之说一无是矣而周内史叔兴又以谓阴阳之事非吉凶所生且天裂阳地动阴有阴凌阳则日蚀阳胜阴则岁旱阴阳之变出为灾祥国之兴亡由是而作既曰阴阳之事孰谓非吉凶所生哉其失不亦又甚乎   鲁颂   郑獬曰颂天子事也鲁安得有之鲁诗变风也其体与商周固殊矣清庙文王之德也那髙宗之祀也駉之马牧于此概可见矣指之颂天子尊尊之义也或以用天子礼乐岂其然耶旨哉鲁国之恶旁见齐诗矣春秋之法常事不书不常则书故禘未踰丧则书郊伤牛则书搜狩失时则书庙逆祭则书纳币于丧则书季孙之聘盖岁聘其常也不得书宜矣或曰季孙盖微者也又曰以其颂请盖僭也伯禽固贤于僖而当成王时天下一政岂国有变风而为美哉僖见于春秋者是圣人公天下是非其将何逃焉   歴代名贤确论卷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歴代名贤确论卷十五   文公   闰月不告朔犹朝于庙【东坡】   宣公   初税亩【东坡】   成公   作丘甲【东坡】   襄公   会于澶渊宋灾故【东坡】   昭公   黑肱以滥来犇【东坡】   孟僖子知孔子【东坡】   定公   孔子为政【东坡】   闰月不告朔犹朝于庙   东坡曰春秋之文同其所以为文异者君子观其意之所在而已矣先儒之论闰月不告朔者牵乎犹朝于庙之说而莫能以自解也春秋之所以书犹者二曰如此而犹如此者甚之之词也辛巳有事于太庙仲遂卒于垂壬午犹绎是也曰不如此而犹如此者幸之之词也不郊犹三望闰月不告朔犹朝于庙是也夫子伤周道之残缺而礼乐文章之坏也故区区焉掇拾其遗亡以为其全不可得而见矣得见一二斯可矣故书曰犹朝于庙者伤其不告朔而幸其犹朝于庙也夫子之时告朔之礼亡矣而饩有羊者存焉夫子犹不忍去以志周公之典则其朝于庙者乃不如饩羊之足存欤公羊传曰曷为不言告朔天无是月也谷梁传曰闰月者附月之余日也天子不以告朔而丧事不数也而皆曰犹者可以已也是其以幸之之词而为甚之之词宜其为此异端之说也且夫天子诸侯之所为告朔听政者以为为天欤为民欤天无是月而民无是月欤彼其孝子之心不欲因闰月以废丧纪而人君乃欲假此以废政事欤夫周礼乐之衰岂一日之故有人焉开其端而莫之禁故其渐遂至于扫地而不可救文十六年夏六月公四不视朔公羊传曰公有疾也何言乎公有疾不视朔自是公无疾不视朔也故夫有疾而不视朔者无疾而不视朔之原也闰月而不告朔者常月而不告朔之端也圣人忧焉故谨而书之所以记礼之所由废也左氏传曰闰以正时时以作事事以厚生生民之道于是乎在矣不告闰朔弃时政也何以为民而杜预以为虽朝于庙则如勿朝以释经之所书犹之意是亦曲而不通矣   初税亩   东坡曰古者公田曰藉藉借也言其借民力以治此也诗曰雨我公田遂及我私言民之必先公田也传曰私田稼不善则非吏公田稼不善则非民言上之必恤私田也民先其公而上恤其私故民不劳而上足用也宣公无恩信于民民不肯尽力于公田故按行择其善亩而税之公羊传曰税亩者何履亩而税也夫民不尽力于公田者上之过也宣公不责已悔过择其善亩而税之宜其民之谤讟而灾异之作也税亩之明年冬蝝生公羊传曰蝝生不书此何以书幸之也犹曰受之云尔上变古易常应是而有天灾其诸则宜于此焉变矣何休以为宣公惧而复古故其后大有年愚以为非也春秋书作三军后又书舍中军书跻僖公后又书从祀先公事之复正未始不书宣公而果复古也春秋当有不税亩之书故何休之说愚不信也   作丘甲   东坡曰先王之为天下也不求民以其所不为不强民以其所不能故其民优游而乐易周之盛时其所以取于民者莫不有法民不告劳而上不阙用及其衰也诸侯恣行其所以赋取于民者惟其所欲而刑罚随之故民至于穷而无告夫民之为农而责之以工也犹居山者而责之以舟楫也鲁成公作丘甲而春秋讥焉谷梁传曰古者农工各有职甲非人人之所能为也丘作甲非正也而杜预以为古者四丘为甸甸出长毂一乗戎马四疋牛十二头甲士三人步卒七十二人而鲁使丘出之也夫以四丘而后为甸鲁虽重敛安至于四倍而取之哉哀公用田赋曰二吾犹不足而孔子讥其残民之甚未有四倍而取者也夫变古乱常者春秋之所讥也故书作三军舍中军初税亩作丘甲用田赋者皆所以讥政令之所由变也而谷梁杜氏之说如此之相戾安得不辨其失而归之正哉愚故曰谷梁之说是也   会于澶渊宋灾故   东坡曰春秋之时忠信之道缺大国无厌而小国屡叛朝战而夕盟朝盟而夕会夫子盖厌之矣观周之盛时大宗伯所制朝觐会同之礼各有逺近之差逺不至于踈而相忘近不至于数而相渎春秋之际何其乱也故曰春秋之盟无义盟也春秋之会无义会也虽然纷纷者天下皆是也夫子将讥之而以为不可以胜讥之也故择其甚者而讥焉桓二年会于稷以成宋乱襄三十年会于澶渊宋灾故皆以深讥而切责之也春秋之书会多矣书其所会而不书其所以会桓之稷襄之澶渊而已矣宋督之乱诸侯将讨之桓公平之不义孰甚焉宋之灾诸侯之大夫会以谋归其财既而无归不信孰甚焉非不义不信之甚春秋之讥不至于此也左氏之论得其正矣皆诸侯之大夫而书曰某人某人会于澶渊宋灾故尤之也不书鲁大夫讳之也且夫见邻国之灾匍匐而救之者仁人君子之心也既言而忘之既约而背之委巷小人之事也故书其始之为君子仁人之心而后可以见后之为委巷小人之事春秋之意盖明白如此而公羊传曰会未有言其所为者此言其所为何録伯姬也且春秋为女子之不得其所而死区区焉为人之死而録之是何夫子之志不广也谷梁曰不言灾故则无以见其为善澶渊之会中国不侵夷狄夷狄不入中国无侵伐八年善之也晋赵武楚屈建之力也如谷梁之说宋之盟可谓善矣其不曰息兵故何也呜呼左氏得其正矣   黑肱以滥来犇   东坡曰诸侯之义守先君之封土而不敢有失也守天子之疆界而不敢有过也故夫以力而相夺以兵而相侵者春秋之所谓曓君也侵之虽不以兵夺之虽不以力而得之不义者春秋之所谓污君也郑伯以璧假许田晋侯使韩穿来言汶阳之田归之于齐此诸侯之以不义而取鲁田者也邾庶其以漆闾丘来奔莒牟夷以防兹来奔黒肱以滥来奔此鲁之以不义而取诸侯之田者也诸侯以不义而取鲁田鲁以不义而取诸侯之田皆不容于春秋者也夫子之于庶其牟夷黒肱也责之薄而于鲁也罪之深彼其窃邑叛君为穿窬之事市人屠沽且羞言之而安足以重辱君子之讥哉夫鲁周公之后守天子之东藩招聚小国叛亡之臣与之为盗窃之事孔子悲伤而悼痛之故于三叛之人具文直书而无隐讳之辞盖其罪鲁之深也先儒之说区区于叛人之过恶其论固已狭矣且夫春秋岂为穿窬盗窃之人而作哉使天下之诸侯皆莫肯容夫如此之人而穿窬盗窃之事将不禁而自絶此春秋之所以用意于其本也左氏曰或求名而不得或欲盖而名彰书齐豹盗三叛人名而公羊之说最为踈缪以为叔术之后而通滥于天下故不系黑肱于邾呜呼谁谓孔子而贤叔术耶盖尝论之黑肱之不系邾也意其若栾盈之不系于晋欤栾盈既奔齐而还入曲沃以叛故书曰栾盈入于晋黑肱或者既絶于邾而归窃兵邑以叛欤当时之简牍既亡其详不可得而闻矣然以类而求之或亦然欤谷梁曰不言邾别乎邾也不言滥子非天子之所封也此尤迂阔不可用矣   孟僖子知孔子   东坡曰甚哉圣人待天下之通且恕也朝而为盗跖暮而为伯夷圣人不弃也孟僖子之过也其悔亦晚矣然圣人不弃也曰犹愈乎卒而不知悔者也孟僖子之过可悲也已仲尼之少也贱天下莫知其为圣人鲁人曰此吾东家丘也又曰此邹人之子也楚之子西齐之晏婴皆当时所谓贤人君子也其言曰孔丘之道迂阔而不可用况夫三桓之间而孰知夫有僖子之贤哉僖子之病也告其子曰孔丘圣人之后也而絶于宋其祖弗父何以有采而授厉公及正考父三命益恭其后必有圣人今孔丘博学而好礼殆其是欤尔必往师之以学礼呜呼孔子用于鲁三月而齐人惧其霸以僖子之贤而知夫子之为圣人也使之未亡而授之以政则鲁作东周矣故曰僖子之过可悲也已虽然夫子之道充乎天下者自僖子始懿子学乎仲尼请于鲁君而与之车使适周观礼焉而圣人之业然后大备僖子之功虽不能用之于未亡之前而犹能救之于已没之后左丘明惧后世不知其功之如此也故丁宁而称之以为补过之君子昔仲虺言汤之德曰改过不吝夫以圣人而不称其无过之为能而称其改过之为善然则补过者圣人之徒欤孟僖子者圣人之徒也   孔子为政   东坡曰鲁定公十三年孔子言于公曰臣无藏甲大夫无百雉之城使仲由为季氏宰将堕三都于是叔孙氏先堕郈季氏将堕费公山不狃叔孙輙率费人袭公公与三子入于季氏之宫孔子命申句须乐颀下伐之费人北二子奔齐遂堕费将堕成公敛处父以成叛公围成弗克或曰殆哉孔子之为政也亦危而难成矣孔融曰古者王畿千里寰内不以封建诸侯曹操疑其论封建渐广遂杀融融特言之耳安能为哉操以为天子有千里之畿将不利巳故杀之不旋踵季氏亲逐昭公公死于外从公者皆不敢入虽子家羇亦亡季氏之忌克忮害如此虽地势不及曹氏然君臣相猜盖不减操也孔子安能以是时堕其名都而出其藏甲也哉考于春秋方是时三家虽若不悦然莫能违孔子也以为孔子用事于鲁得政与民而三家畏之欤则季桓子之受女乐也孔子不能郄之矣彼妇人之口可以出走是孔子畏季氏季氏不畏孔子也夫孔子盍姑修其政刑以俟三家之隙也哉苏子曰此孔子之所以圣也盖田氏六卿不服则齐晋无不亡之道三家不臣则鲁无可治之理孔子之用于世其政无急于此者矣彼晏婴者亦知之曰田氏之僣唯礼可以已之在礼家施不及国大夫不収公利齐景公曰善哉吾今而后知礼之可以为国也婴能知之而莫能为之婴非不贤也其浩然之气以直养而无害塞于天地之间者不及孔孟也孔子以羇旅之臣得政期月而举治世之礼以律亡国之臣堕名城出藏甲而三家不疑其害已此必有不言而信不怒而威者矣孔子之圣见于行事至此为无疑也婴之用于齐久于孔子景公之信其臣也愈于定公而田氏之祸不少衰吾是以知孔子之难也孔子以哀公十六年卒十四年陈恒弑其君孔子沐浴而朝告于哀公请讨之吾是以知孔子之欲治列国之君使如春秋之法者至于老且死而不忘也或曰孔子知哀公与三子者必不从而以礼告也欤曰否孔子实欲伐齐孔子既告公公曰鲁为齐弱久矣子之伐之将若之何对曰陈恒弑其君民之不予者半以鲁之众加齐之半可克也此岂礼告而已哉哀公患三家之偪尝欲以越伐鲁而去之夫以蛮夷伐国民不予也皋如出公之事断可见矣岂若从孔子而伐齐乎若从孔子而伐齐则凡以胜齐之道孔子任之有余矣既克田氏则鲁之公室自张三家不治而自服也此孔子之志也   歴代名贤确论卷十五   ●钦定四库全书   歴代名贤确论卷十六   哀公   三桓陪臣【东坡】   孔子沐浴请讨齐【颍滨】   孔子猎较【荆公】   孔子诛少正卯【东坡】   宓子贱【贾至】   子贡存鲁乱齐破吴强晋伯越【老泉 荆公 颍滨】   三桓陪臣   东坡论哀公问社宰我对以使民战栗曰或曰建国各以其土之所宜木为社而宰我不知故孔子非之曰信其然也孔子亦告之以不然而已何必曰成事不说遂事不谏既往不咎者有所不可追悔者何哉昔者哀公患三桓之逼欲以越去之谓孟武伯曰予及死乎武伯不对由是观之哀公未尝斯须忘三桓也古者戮人于社哀公之问社有意于诛也宰我答以战栗劝之诛也盖相与为隐焉耳三桓之盛自宣公以来而至于此极矣释政而授之弃民而予之五世而不知取也一朝而欲诛之可乎昭公之亡哀公之出皆三桓之祸也故曰成事不说遂事不谏既往不咎以为自修而三桓服无庸诛之也又论季孙之忧在萧墙之内曰旧说以萧墙之忧为阳虎之难以吾考之定公五年阳虎始专季氏囚桓子至九年欲杀桓子不克而出奔齐前此者季氏之所为惟虎之听非二子之罪也定公五年孔子年四十有七冉有少孔子二十九岁盖年十八而已未能相季氏也定公十二年子路为季氏宰哀公十一年冉求为季氏宰皆见于春秋则伐颛臾非阳虎出奔之前其在季康子之世欤哀公七年季康子伐邾以召吴寇故曰逺人不服而不能来也十四年公孙宿以成叛故曰邦分崩离析而不能守也公患三桓之侈而欲以越去之故曰吾恐季孙之忧不在颛臾而在萧墙之内也 又论天下有道庶人不议曰古者士传言庶人谤有大事谋及庶人而曰庶人不议非此之谓也天下无道政在大夫至其极也则在陪臣阳虎起于陪臣而执国命当是时盖有奸民处士袭虎之余风设为谗言殄行以动揺人主倾覆世臣者故曰天下有道则庶人不议为是类发也史记孔子相鲁诛鲁大夫乱政者少正夘少正夘若大夫也必书于春秋其不书盖微者也微而闻政阳虎之类也欤 又论诸侯十世大夫五世陪臣三世希不失矣故三桓之子孙微矣曰鲁自平王东迁隐公始专征伐至昭公十世而大夫逐诸侯自宣公失政季氏始专鲁至定公五世而家臣囚大夫定公之初平子之时季氏用事盖四世矣阳虎事平子至桓子而亡歴昭公定公盖二世而曰三世者孔子于其未亡也言之与以为不过是也是时齐晋皆失政髙国鲍晏范中行之徒皆相继破灭盖礼乐征伐自诸侯大夫出者其丧败世数大约不逺是矣礼乐征伐自诸侯出宜诸侯之强也而齐晋及鲁皆以失政政逮于大夫宜大夫之强也而三桓以微何也强生于安安生于上下之分定今诸侯大夫皆凌其上而无以令其下矣故诸侯专不过十世而大夫取之大夫专不过五世而家臣取之在易履之六三说而应乎干则履虎尾不咥人亨去干而自用则履虎尾咥人凶其是之谓乎或曰田常三晋何以不失曰孔子之所言无其德而用其事者也茍有其德虽汤武以诸侯用天子之事犹可若田常三晋虽不足言然其所以有国者岂徒然哉非季氏之比也   孔子沐浴请讨齐   颍滨曰陈成子弑简公孔子沐浴而朝告于哀公曰陈恒弑其君请讨之公曰告夫三子孔子曰以吾从大夫之后不敢不告也孔子为鲁大夫邻国有弑君之祸而恬不以为言则是许之也哀公三桓之不足与有立也孔子既知之矣知而犹告以为虽无益于今日而君臣之义犹有儆于后世也子瞻曰哀公患三桓之偪尝欲以越伐鲁而去之以越伐鲁而去之岂若从孔子而伐齐既克田氏则鲁公室自张三桓将不治而自服此孔子之意也予以为不然古之君子将有立于世必先择其君齐桓虽中主然其所以任管仲者世无有也然后九合之功可得而成今哀公之妄非可以望桓公也使孔子诚克田氏而返将谁与保其功然则孔子之忧固在克齐之后此则孔子所不为者也   孔子猎较   荆公曰猎较刺时也昔孔子仕于鲁鲁人猎较孔子亦猎较或问乎孟轲曰孔子之仕非事道欤曰事道也事道奚猎较也曰孔子先簿正祭器不以四方之食供簿正不猎较则若无以祭然盖孔子所以小同于俗犹有义也义固在于可为之域而后之人习于随者一不权义以之可否污身贬道豫然以和众自得甚者伤人伦败风俗至于无号则诿曰孔子亦尝猎较矣悲夫作是诗以刺焉猎较猎较谁禽我有国人之恘君子所丑猎较猎较祭占其祥国人之序君子何伤   孔子诛少正夘   东坡曰孔子为鲁司寇七日而诛少正卯或以为太速此叟盖自知其头方命薄必不得久在相位故汲汲及其未去发之使更迟疑三日已为少正卯所图尔   宓子贱   贾至碑颂曰清静致理中庸之德至髙明柔克简易之体大绎微旨而征遗论何先生道蔚其威蕤者也先生宣慈在躬精义入神德顺乎天性根于仁殷其如雷暖然如春始受业于仲尼终委质于鲁君尔乃周道凌迟王风哀思夷狄窃于位号干戈乱于原野则我鲁国无齐晋之强定哀非桓文之主三卿有僭虐之政先生处此乱邦从容理邑平心气而全耳目晏然跻富寿之域焉自非知微知章变化无穷孰能臻此观夫为政之大体元之要恤孤哀丧举事问吊训之以悌加之以孝借五更而悟君贤三老而禀教然后燕居以佚其体张乐以和其人夜渔不戒而信欺吏不威而息是以宣尼惜君之理小子期问君之政暇何其逺哉向使移于有国之君则陶唐之理也施于有政之臣则二南之化也昔舜左禹而右皋陶不下席而天下理周公肴膳在御不解悬而四夷伏小大则异其揆则同天宝初至始以校书郎尉于单父想先生行事征其颂声而古碑残缺苔篆磨灭使立志之士何以揖其遗风焉呜呼其道存而其事往其人亡而其政息哀哉遂作颂曰鸣琴汤汤宓子之堂清静无为邑人以康浇风化淳霸俗致王谁谓阳鱎革而为鲂皤皤黄髪或师或友芃芃麦苗不稂不莠齐师已却鲁俗斯阜谏或剖心伊人引肘穆穆伊人希圣之才尧舜既往孰为来哉从时卷舒与道徘徊游泳孔门取容定哀泱泱千古显显令德声随牧収惠与顺息人亡政弊道播神黙寂寥夜川惆怅旧园荒祠尚扫苔篆将磷寻风聆韵想见其人年代邈殊精诚闇亲再表贞石颂声惟新   子贡存鲁乱齐破吴强晋伯越   老泉曰君子之道智信难信者所以正其智也而智常至于不正智者所以通其信也而信常至于不通是故君子慎之也世之儒者曰徒智可以成也人见乎徒智之可以成也则举而弃乎信臣则曰徒智可以成也而不可以继也子贡之以乱齐灭吴存鲁也臣悲之彼子贡者游说之士茍以邀一时之功而不以可继为事故不见其祸使夫王公大人而计出于此则臣未见其不旋踵而败也臣闻之王者之兵计万世而动霸者之兵计子孙而举强国之兵计终身而发求可继也子贡之兵是明日不可用也故子贡之出也臣以为鲁可存也而齐可无乱吴可无灭何也田常之将簒也惮高国鲍晏故使移兵伐鲁为赐计者莫若抵髙国鲍晏吊之彼必愕而问焉则对曰田常遣子之兵伐鲁吾窃哀子之将亡也彼必诘其故则对曰齐之有田氏犹人之养虎也子之于齐犹肘股之于身也田氏之欲肉齐久矣然未敢逞志者惧肘股之捍也今子出伐鲁肘股去矣田氏孰惧哉吾见身将磔裂而肘股随之所以吊也彼必惧而咨计于我因教之曰子悉兵趋鲁压境而止吾请为子濳约鲁侯以待田氏之变帅其兵从子入讨之彼惧田氏之祸其势不得不听归以约鲁侯鲁侯惧齐伐其势亦不得不听因使练兵搜乗以俟齐衅诛乱臣而定新主齐必德鲁数世之利也臣观仲尼以为齐人不与田常者半故请哀公讨之今诚以鲁之众从髙国鲍晏之师加齐之半可以轘田常于都市其势甚便其成功甚大惜乎赐之不出于此也齐哀王举兵诛吕氏吕氏以灌婴为将拒之至荥阳婴使使谕齐兵及诸侯连和以待吕氏变共诛之今田氏之势何以异此有鲁以为齐有髙国鲍晏以为灌婴惜乎赐之不出于此也   荆公曰予读史所载子贡事疑传之者妄不然子贡安得为儒哉夫所谓儒者用于君则忧君之忧食于民则患民之患在下而不用则修身而已当尧之时天下之民患于洚水尧以为忧故禹于九年之间三过其门而不一省其子也回之生天下之民患有甚于洚水天下之君忧有甚于尧然回以禹之贤而独安陋巷之间曾不以天下忧患介其意也夫二人者岂不同道哉所遇之时则异矣盖生于禹之时而由回之行则是杨朱也生于回之时而由禹之行则是墨翟也故曰贤者用于君则以君之忧为忧食于民则以民之患为患在下而不用于君则修其身而已何忧患之与哉夫所谓忧君之忧患民之患者亦以义而后可以为之谋也茍不义而以能释君之忧除民之患贤者亦耻为之矣史记曰齐伐鲁孔子闻之曰鲁坟墓之国国危如此二三子何为莫出子贡因行说齐伐吴以救鲁复说越复说晋五国由是交兵或强或破或乱或霸卒以存鲁观其言迹其事乃与夫仪秦轸代无以异也嗟乎孔子曰巳所不欲勿施于人已以坟墓之国而欲全之则齐吴之人岂无是心哉奈何使之乱欤吾所以知传者之妄一也于史考之当是时孔子子贡穷为匹夫非有卿相之位万锺之禄也何以忧患为哉然则异于颜回之道矣吾所以知其传者之妄二也坟墓之国虽君子之所重然岂有忧患为谋之义哉借使有忧患为谋之义则岂可以变诈之说亡人之国而求自存哉吾所以知其传者之妄三也子贡之行虽不能尽当于义然孔子贤弟子也孔子之贤弟子之所为固不宜至于此矧曰孔子使之也太史公曰学者多称七十子之徒誉者或过其实毁者或损其真子贡虽好辩讵至于此耶亦所谓毁损其真者哉   颍滨曰太史公称子贡一出存鲁乱齐破吴强晋伯越予观春秋左传齐之伐鲁本于悼公之怒季姬而非陈恒吴之伐齐悼公之反复而非子贡吴楚之战陈乞犹在而恒未任事凡太史公所记皆非也盖战国说客设为子贡之辞以自托于孔氏而太史公信之耳孔子有言诵诗三百授之以政不达使于四方不能专对虽多亦奚以为孔子之门所谓言语者初止于此至于子贡加之以巧辩可以解纷结救患难如今所载而已若如公孙衍张仪骋其诡辩倾覆诸侯以快意一时此则孔氏所讳也   歴代名贤确论卷十六   ●钦定四库全书   歴代名贤确论卷十七   通论   诸公即位正不正【东坡】   鲁之失国【颍滨】   鲁用郊【东坡】   鲁犹三望【东坡】   雩闵雨【东坡 刘蕡】   大夫无遂事【东坡】   诸公即位正不正   东坡曰始终受授之际春秋之所甚谨也无事而书首时事在二月而书二月在三月而书三月者例也至于公之始年虽有二月三月之书而又特书正月隐元年春王正月三月公及邾仪父盟于蔑所以掲天子之正朔而正诸侯之始也公羊传曰縁臣民之心不可以一日无君縁始终之义一年不二君不可旷年无君故书曰元年春王正月此四者相须而不可去也定公元年书曰王三月晋人执宋仲几于京师先儒疑焉而未得其当也尝试论之春秋十有二公其得始终之正而备即位之礼者四文成襄哀也摄而立不得备即位之礼者一隐是也先君不以其道终而已不得备即位之礼者六桓庄闵僖宣昭是也先君不以其道终而又在外者二庄公定公也在外踰年而后至者一定公也且夫先君虽在外不以其道终而未尝有逾年而后至者则是二百四十二年未尝一日无君而定公元年鲁之统絶者自正月至于六月而后续也正月者正其君也鲁之统方絶而未续天子之正朔将谁正邪公羊曰正月者正即位也定无正月者即位后也定哀多微词而何休以为昭公出奔国当絶定公不得继体奉正呜呼昭公絶而定公又得立是鲁无君矣谷梁曰昭无正终故定无正始是桓庄闵僖宣昭皆不书正月欤丘明无传杜预之注略而不明而公谷之说又如此故愚犹有言焉   鲁之失国   颍滨曰鲁自宣公杀其世子而自立公室遂卑三桓分有其民而窃咻之民知有大夫而不知有君襄公二十九年季武子取卞公还自楚不敢入归而不敢问盖鲁君之失国也久矣至昭公不忍其能収民而举兵攻之遂以失国哀公孤弱甚于昭公又欲以越人攻之终亦出死于越嗟夫弃国五世而欲一朝収之宜其难哉昔齐晏子尝告景公以田氏之祸公问所以救之者晏子曰唯礼可以已之在礼家施不及国而大夫不収公利景公称善而不能用齐卒以亡语称哀公问社于宰我宰我对曰夏后氏以松殷人以柏周人以栗使民战栗孔子闻之曰成事不说遂事不谏既往不咎予尝考之以为哀公将去三桓而不敢正言古者戮人于社其托于社者有意于诛缺也宰我知其意而亦以隐答焉其曰使民战栗以诛告也孔子知其不可曰此先君之所为植根固矣不可以诛戮齐也盖亦有意于礼乎不然何咎予之深也孔子曰礼乐征伐自诸侯出十世希不失矣礼乐征伐自大夫出五世希不失矣陪臣执国命三世希不失矣自隐至昭而逐于季氏凡十世自宣至定而制于阳虎凡五世虎不逾世而败自是三桓微没不复见焉鲁公室虽微不絶遂与战国相终始盖以臣僭君不义而得民要以力自毙君虽失众而其实无罪久则民将哀之其势固当然哉   鲁用郊   东坡曰先儒之论或曰鲁郊僭也春秋讥焉非也鲁郊僭也而春秋之所讥者当其罪也赐鲁以天子之礼乐者成王也受天子之礼乐者伯禽也春秋之讥鲁郊也上则讥成王次则讥伯禽成王伯禽不见于春秋而夫子无所致其讥也无所致其讥而不讥者春秋之所以求信于天下也夫以鲁而僭天子之郊其罪恶如此之着也夫子以为无所致其讥而不讥焉则其讥之者固天下之所用而信之也郊之书于春秋者其类有二书卜郊不从乃免牲者讥卜常祀而不讥郊也鼷鼠食郊牛之口伤改卜牛者讥养牲之不谨而不讥郊也书四月五月九月郊者讥郊之不时而不讥郊也非卜常祀非养牲之不谨非郊之不时则不书不书则不讥也禘于太庙者为致夫人而书也有事于太庙者为仲遂卒而书也春秋之书郊者犹此而已故曰不讥郊也郊祀者先王之大典而夫子不得见之于周也故因鲁之所有天子之礼乐而记郊之变焉耳成十七年九月辛丑用郊公羊传曰用者不宜用者也九月非所用郊也谷梁传曰夏之始犹可以承春以秋之末承春之始盖不可矣且夫郊未有至九月者也曰用者着其不时之甚也杜预以为用郊从史文或说用然后郊者皆无取焉   鲁犹三望   东坡曰昔之论春秋书犹之义者皆曰犹者可以已也愚以为不然春秋之所以书犹者二曰如此而犹如此者甚之之词也公子遂如齐至黄乃复辛巳有事于太庙仲遂卒于垂壬午犹绎是也曰不如此而犹如此者幸之之词也闰月不告朔犹朝于庙不郊犹三望是也夫子伤周道之衰礼乐文章之坏而莫或救之也故区区焉掇拾其遗亡以为其全不可得而见矣得见一二斯可矣故闰月不告朔犹朝于庙者悯其不告朔而幸其犹朝于庙也不郊犹三望者伤其不郊而幸其犹三望也春秋之书三望者为不郊而书也或卜郊不从乃免牲犹三望或郊牛之口伤改卜牛牛死乃不郊犹三望而谷梁以为乃者亡乎人之词也犹者可以已之词也夫郊祀者先王之大典而夫子不得亲见之于周也故因鲁之所行郊祀之礼而极言之焉耳故不郊犹三望者皆夫子所以存周之遗典也若曰可以已则是周之遗典絶矣或曰鲁郊僭也夫子何存焉曰鲁郊僭也而夫子不讥夫子所讥者当其罪也赐鲁以天子之礼乐者成王也受天子之礼乐者伯禽也夫子而讥鲁郊也上则讥成王次则讥伯禽成王伯禽不见于经而夫子何讥焉故曰犹三望者夫子之所以存周之遗典也   雩闵雨   东坡曰雩者先王所以存夫爱民之心而已也天之应乎人君者以其德不以其言也人君修其德使之无愧乎其中而又何祷也虽然当岁之旱也圣人不忍安坐而视民之无告也故为之雩雩者先王之所以存夫爱民之心而已也作传者不达乎此而为是纷纷之论亦可笑矣谷梁传曰月雩正也秋大雩非正也冬大雩非正也月雩之为正何也其时穷人力尽是月不雨则无及矣雩之必待其时穷人力尽何也雩者为旱请也古之人重请以为非让也呜呼为民父母安视其急而曰毛泽未尽人力未竭以行其区区之让哉愚以为凡书雩者记旱也一月之旱故雩书月一时之旱故雩书时春秋书雩之例时月而不日以为旱之不在乎日也唯昭公之末年八月上辛大雩季辛又雩而昭公之雩非旱雩也公羊传曰又雩非雩也聚众以逐季氏也然则旱雩之例亦可见矣传例曰凡灾异歴日者月歴月者时歴时者加日又雩记旱也旱记灾也故愚举此以为例   刘蕡曰春秋鲁僖公一年之中三书不雨者以其人君有恤人之志也鲁文公二年之中一书不雨者以其人君无悯人之心也故僖致精诚而旱不害物文无悯恤而变则成灾   大夫无遂事   东坡曰春秋之书遂一也而有善恶存焉君子观其当时之实而已矣利害出于一时而制之于千里之外当此之时而不遂君子以为固上之不足以利国下之不足以利民可以复命而后请当此之时而遂君子以为专专者固所贬也而固者亦所讥也故曰春秋之书遂一也而有善恶存焉君子观其当时之实而已矣公子结媵陈人之妇于鄄遂及齐侯宋公盟公羊曰媵不书此何以书以其遂事书大夫无遂事此其言遂何大夫出疆有可以安国家利社稷则专之可也公子遂如周遂如晋公羊亦曰大夫无遂事此其言遂何公不得为政也其书遂一也而善恶如此之相逺岂可以不察其实哉春秋者后世所以学为臣之法也谓遂之不讥则愚恐后之为臣者流而为专谓遂之皆讥愚恐后之为臣者执而为固故曰观乎当时之实而已矣西汉之法有矫制之罪而当时之名臣皆引此以为据若汲黯开仓以赈饥民陈汤发兵以诛郅支若此者专之可也不然获罪于春秋矣   歴代名贤确论卷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   歴代名贤确论卷十八   桓公   管仲不死【东坡】   管仲相桓公【颍滨 东坡】   管仲不能尊周【元结】   管仲对害霸【李德裕】   管仲四维论【栁州】   管仲治兵【东坡 颍滨】   管仲夺伯氏骈邑【东坡】   管仲无后【东坡】   管仲子路【颍滨】   桓公用管仲易牙竖刁开方【李翱 东坡】   景公   晏子【颍滨】   齐司寇对【程晏】   梁丘据【栁州】   司马穰苴【东坡 颍滨】   管仲不死   东坡曰管仲为仁则召忽为不仁欤曰否量力而行度德而处之管之不死仁也召忽死之亦仁也伍尚归死于其父孝也伍员逃之亦孝也时有小大耳   管仲相桓公   颍滨曰三代之得天下其所以异于后世惟不求而得之尔世之论伊尹太公多以阴谋竒计归之其说乃与陈平贾诩无异夫陈平贾诩之事张子房荀文若之所不为也而谓伊尹太公为之乎太公盖善用兵老而不衰与文王治岐而司马兵法出焉要之皆仁人岂以诡诈为之或倾人以自立者哉管仲相桓公霸诸侯一匡天下使人免左衽之祸孔子以仁许之然死不旋踵嫡庶争立桓公不得葬幸而不亡以管仲之智而不免于此盖物有所蔽之欤古者将治天下必先治家以为其道当自是往管仲为齐大夫塞门反坫身备三归而桓公内嬖如夫人者六人其行甚秽管仲以为不害霸不禁也夫古之圣人为君臣父子夫妇之礼皆有本末不徒设也故以旧坊为无用而毁之者必有水患以旧礼为无益而去之者必有乱患古之君子身修而家治安而行之不知其难而乱自去今管仲偷去一时之欲而欲侥于长久难哉桓公季年将立世子管仲知其有嫡庶之祸遂与桓公属孝公于宋襄公夫使桓公妻妾嫡庶之分素明家事素定则太子一言立矣而他人何与哉管仲智有余而德不足于是穷矣又曰先君尝言管仲九合诸侯一匡天下以桓公霸孔子称其仁而不能止五公子之乱使其君死不得葬曰管仲有以致此也哉管仲身有三归桓公内嬖如夫人者六人而不以为非此固嫡庶争夺之乱所从起也然桓公之老也管仲与桓公为身后之计知诸子之必争乃属世子于宋襄公夫父子之间至使他人与焉智者盖至此乎于乎三归六嬖之害溺于淫欲而不能自克无已则人乎诗曰无竞维人四方其训之四方且犹训之而况家人乎传曰管仲病且死桓公问谁可相者曰知臣莫若君公曰易牙何如对曰杀子以适君非人情不可公曰开方何如曰倍亲以适君非人情难近公曰竖刁何如曰自宫以适君非人情难亲管仲死桓公不用其言卒近三子二年而祸作夫世未尝无小人也有君子以闲之则小人不能奋其智语曰舜有天下选于众举皋陶不仁者逺矣汤有天下选于众举伊尹不仁者逺矣岂必人人而诛之管仲知小人之不可用而无以御之何益于事内既不能治身外复不能用人举易世之忧而属之宋襄公使祸既已成而后宋人以干戈正之于乎殆哉昔先君之论云耳   东坡曰宋君夺民时以为台而民非之无忠臣以掩其过也子罕释相而为司空民非子罕而善其君齐桓公宫中七市女闾七百国人非之管仲故为三归之家以掩公此战国策之言也苏子曰管仲仁人也战国策之言庶几是乎然世未有以为然也虽然管仲之爱其君亦陋矣不谏其过而务分谤焉或曰管仲不可谏也苏子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谏而不听不用而已矣故孔子曰管仲之器小哉   管仲不能尊周   元结曰自兵兴以来今三十年论者多云得如管仲者一人以辅人主当见天下太平矣元子异之曰呜呼何是言之误耶彼管仲者人耳止可与议私家畜养之计止可以修乡里畎浍之事如此仲可当焉至于相诸侯材量已似不足致齐及霸材量极矣使仲见帝王之道识与国之礼则天子之国不衰诸侯之国不盛如曰不然请有所说仲之相齐及齐强富则合请其君恢复王室节正诸侯君若惑之则引祸福以喻之【如约诸侯之说】君既听矣然后约诸侯曰今王室将卑诸侯更强文王风化残削向尽武王疆域割夺无几礼乐不知其由征伐何因而出我是故谨疆域勉日夜望振兵威可临列国得与诸侯会盟一旦能新复天子之正朔更定天子之封畿上奉天子复先王之风化下令诸侯复先公之制度以为何如若皆不从我则以兵先临于鲁鲁不敢不从鲁从则与鲁西临宋郑宋郑从则与三国北临燕卫燕卫从则与诸国西临秦晋秦晋从则与七国以尺牍约吴楚吴楚从则天下无不从之国然后定约若有果不从者则约从者曰吾属以礼义尊天子以法度正诸侯使小国不至患弱大国不敢怙强此诚长世之策若天子国亡则诸侯交争兵戈相临谁为强者则安得世世礼让相服宗庙血食我是故力劝诸侯尊天子今某国犹豫宜往问之若不从约则与诸侯率兵伐之分其疆土迁其子孙留百里之地奉其宗社下为诸侯广子孙之业上为天子除不顺之臣何如如此则诸侯谁敢不从然后定天子封畿诸侯疆域舆服器玩礼乐法度征伐贡输自齐鲁节正节正即定乃共盟曰有贰约者当请命天子废其骄凶以立恭顺废其荒惑以立明哲敢不听者伐而分之如初约制定于是诸侯先各造邸于天子之都诸侯乃相率朝觐已而从天子齐戒拜宗庙礼毕天子誓曰于戏王室之卑久矣予不敢望皇天后土之所覆载将旦暮皁隶于诸侯不可则愿全肌骨下见先王今诸侯不忘先王之大德先公之忠烈共力正王室俾予主先王宗祀予若昬荒淫虐不纳谏诤失先王法度上不能奉宗祀下不能安人民尔诸侯当整尔军卒修尔矛戟约尔列国罪予凶恶嗣立明辟子若能日勉孱弱力遵先王法度上奉宗祀下安人民尔诸侯当保尔疆域安尔人民修尔贡赋共予郊祀予有此誓岂云及予将及来世予敢以此誓誓于宗庙予敢以此誓誓于天地诸侯闻天子之誓相率盟曰天子有誓俾我诸侯世世得力扶王室使先王先公德业永长诸侯其各铭天子之誓传之后嗣我诸侯重自约曰诸侯有昬当如前盟若天子昬惑不嗣虐乱天下诸侯当力共规讽谏诤如甚不可则我诸侯共率礼兵及王之畿复谏诤如初又甚不可则进礼兵及王之郊终不可则进礼兵及王之宫兵及宫矣当以宗庙之忧咨之当以人民之怨咨之当以天子昔誓咨之当以诸侯昔盟咨之以不敢欺先王先公告之以不敢欺皇天后土告之然后如天子昔誓如诸侯昔盟使管仲能如此则周之天子未为奴矣诸侯之国未即亡矣秦于天下未至是矣如曰仲才及也君不从也仲知及也时不可也则仲曾是谋也乎君不从也欤仲曾是为也乎时之不可也欤况今日之兵不可以礼义节制不可以盟誓禁止如仲之辈欲何为乎   管仲对害霸   李德裕曰昔管仲对桓公曰宫中之乐无所禁御不害霸也举贤而不能任此害霸也窃见敬仲此对是欲一齐国之政满桓公所以能九合诸侯之志然则非专任亦不能致霸故一则仲父二则仲父桓公为五霸之首蜀主之任孔明苻坚之用景略虽闗公不能移樊世不能惑蜀与秦皆君安国理非专任之效欤桓公得敬仲则兴隆霸业汉元信石显而大秽明德信任同而理乱异者何也所任用非其人也近世有以宫中之乐饵其君者而苞苴日行纪纲日坏朋党益炽谗言益昌得非窃管仲之术违管仲之道庄周称所谓至智者有不为大盗积者乎又曰跖不得圣人之道不行岂斯之谓也   管仲四维论   栁州曰管子以礼义亷耻为四维吾疑非管子之言也彼所谓亷者曰不蔽恶也世人之命亷者曰不茍得也彼所谓耻者曰不从枉也世人之命耻者曰善为非也然则是二者果义欤非欤吾见其有二维未见其所以为四也夫不蔽恶者岂不以蔽恶为不义而去之乎夫不茍得者岂不以茍得为不义而不为乎虽不从枉与羞为非皆然然则亷与耻义之小节也不得与义抗而为维圣人之所以立天下曰仁曰义仁主恩义主断恩者亲之断者宜之而理道毕矣蹈之斯为道得之斯为德履之斯为礼诚之斯为信皆由其所之而异名今管氏所以为维者殆非圣人之所立乎又曰一维絶则倾二维絶则危三维絶则覆四维絶则灭若义之絶则亷且耻其果存乎亷与耻存则义果絶乎人既蔽恶矣茍得从枉矣为非而无羞矣则义果存乎使管子庸人则为此言管氏子而少知理道则四维者非管子之言也   管仲治兵   东坡曰尝读周官司马法得军旅什伍之数其后读管夷吾书又得管子所以变周之制盖王者之兵出于不得已而非以求胜敌也故其为法要以不可败而已至于桓文非决胜无以定霸故其法在必胜繁而曲者所以为不可败也简而直者所以为必胜也周之制万二千五百人而为军万之有二千二千之有五百其数竒而不齐唯其竒而不齐是以知其所以为繁且曲也今夫天度三百六十均之十二辰得三十者此其正也五日四分之一者此其竒也使天度而无竒则千载之日虽妇人孺子皆可以坐而计唯其竒而不齐是故巧厯有所不能尽也圣人知其然故为之章会统元以尽其数以极其变司马法曰五人为伍五伍为队万二千五百人而为队二百五十十取三焉而为竒其余七以为正四竒四正而八阵生马夫以万二千五百人而均之八阵之中宜其有竒而不齐者是以多为之曲折以尽其数以极其变钩聨蟠屈各有条理故三代之兴治其兵农军赋皆数十百年而后得志于天下自周之亡秦汉阵法不复三代其后诸葛孔明独识其遗制以为可用以取天下然相持数岁魏人不敢决战而孔明亦卒无尺寸之功岂八阵者先王所以为不可败而非以逐利争胜者耶若夫管仲之制其兵可谓截然而易晓矣三分其国以为三军五人为轨轨有长十轨为里里有司四里为连连有长十连为乡乡有乡长五乡一帅万人而为一军公将其一髙子国子将其二三军三万人如贯绳如画棊局疎畅洞达虽有智者无所施其巧故其法令简一而民有余力以致其死昔者尝读左氏春秋以为丘明最好兵法盖三代之制至于列国犹有存者以区区之郑而鱼丽鹅鹳之阵见于其书及至管仲相桓公南伐楚北伐孤竹九合诸侯威震天下而其军垒阵法不少概见者何哉盖管仲欲以岁月服天下故变古司马法而为是简略速胜之兵是以莫得而见其法也其后吴晋争长于黄池王孙雄教夫差以三万人压晋垒而阵百人为行百行为阵阵皆彻行无有隐蔽援桴而鼓之勇怯尽应三军皆哗晋师大骇卒以得志由此观之不简而直不可以决胜深惟后世不达繁简之宜以取败北而三代什伍之数与管子所以治齐之兵者虽不可尽用而其近于繁而曲者以之固守近于简而直者以之决战则庶乎其不可败而有所必胜矣   颍滨曰管仲治齐始变周法使兵民异处制国为二十一乡工商之乡六而士乡十五制鄙以为五属立五大夫使各治一属之政国中之士为兵鄙野之民为农农不知战而士不知稼各治其事而食其力兵以卫农农以资兵发兵征行暴露战斗而农夫不知其勤深耕疾耨沾体涂足而士卒不知其劳当是之时桓公南征伐楚济汝踰方城望汶山北伐山戎制零支斩孤竹西攘白狄逾太行渡辟耳之溪九合诸侯筑夷仪城楚丘徜徉四方国无罢弊之民而天下诸侯往来应接之不暇及秦孝公欲幷海内商君为之倡谋使秦人莫不执兵以事战伐而不得反顾而为农阴诱六国之民使专力以耕闗中之田而无战攻守御之役二者更相为用而天下卒以不抗何者我能累累出兵不息而彼不能应我能外战而内不乏食而彼必不战而后食可足此二者管仲商鞅之深谋也自管仲死其遗谋旧策后世无复能用而独其分兵与民之法遂至于今不废何者其事诚有以便天下也   管仲夺伯氏骈邑   东坡曰管仲勲烈之在人者多矣而独言此者夺邑而人不怨德之至者也吾尝以为北伐山戎南服强楚易而服伯氏之心难管仲之于伯氏诸葛孔明之于李平廖立盖古今二人而已   管仲无后   东坡曰左氏云管仲之世祀也宜哉谓其有礼也而管仲之后不复见于齐者余读其书大抵以鱼盐富齐尔余然后知管子所以无后于齐者孔子曰管仲相桓公霸诸侯一匡天下微管仲吾其被髪左衽矣又曰桓公九合诸侯不以兵车管仲之力也如其仁如其仁夫以孔子称其仁丘明称其有礼然不救其无后利之不可与民争也如此桑弘羊灭族韦坚王鉷杨慎矜王涯之徒皆不免于祸孔循诛死有以也夫   管仲子路   颍滨曰孔子称管仲相桓公九合诸侯不以兵车民到于今受其赐以仁许之至于子路称其果而已曰仁则吾不知也然孟子以为子路曾子之所畏而管仲曾西之所不为何哉夫管仲之所以为国者至矣然其所以不若三代者盖求而后得之非有余而自及之也孟子有言居下位不获于上民不可得而治也获于上有道不信于友弗获于上矣信于友有道事亲弗悦弗信于友矣悦亲有道反身不诚弗悦于亲矣故人必先自信自信之余而后治民皆以其有余及之未有不能诚身而能治民者也虽或能之民之报之也必粗矣夫子路自其诚身而为之矣而其政未足以及民管仲其政足以及民矣而其身未尝自信也故三归反玷子路之所不为而九合诸侯亦子路之所不能也由子路之道惟其不成成则尧舜是也由管仲之道止于是而已矣此孔子之所以取之而孟子之所以不予也   桓公用管仲易牙坚刁开方   李翱曰齐桓公不疑于其臣管夷吾信而霸天下攘戎翟匡周室亡国存荆楚服诸侯莫不至焉竖刁易牙信而齐国乱身死不葬五公子争立兄弟相反者数世桓公之信于其臣一道也所信者贤则格于天地功及后世不得其人则不得其死其知人不易也岂惟霸者为然虽圣人亦不能免焉帝尧之时贤不肖人皆立于朝尧能知舜于是乎驩兠放共工流殛鲧窜三苗举禹稷皋陶二十有二人加诸上位故尧崩三载四海遏密八音后世之人皆谓之帝尧焉向使尧不能知舜而遂尊驩兠共工之党于朝禹稷皋陶之下二十有二人不能用则尧将不得为齐桓公尔岂复得曰大哉尧之为君乎唯天为大惟尧则之荡荡乎民无能名焉哉春秋曰夏灭之盖齐灭之曷不言齐灭之为桓讳也春秋为贤者讳此灭人之国何贤尔君子之恶恶也嫉始善善也乐终桓公尝有继絶存亡贤者之事也管夷吾用所以能继絶世存亡国焉耳竖刁易牙用则不能也向使桓公始不用管夷吾未有竖刁易牙争权不葬而乱齐国则幽厉之诸侯也始用贤而终身讳其恶君子乐用贤也如此始不用贤以及其终而幸后世之掩其过也则微矣然则居上位流德泽于百姓者何所劳乎劳于择贤得其人加诸上使天下皆化之焉而已矣   东坡曰书曰朕圣谗说殄行传曰君子之所为为可传为可继也凡行之不可传继者皆殄行也尧舜之所圣也世衰道丧士贵茍难而贱中庸故邪慝者进焉齐桓公欲用竖刁易牙开方三子管仲曰三子者自刑以近君去亲杀子以求合皆非人情难近桓公不听卒以乱齐齐桓贤主也管仲信臣也夫以贤主而不用信臣之言岂非三子者似忠而难知也欤甚矣似之乱真也故曰恶紫谓其夺朱也恶莠谓其乱苗也恶乡原谓其乱德也孟子忧之故曰君子反经而已矣君子之所贵必其可传可继者也是以谓之经经者常也君子茍常而为贵则彼茍难殄行无为为之矣茍难者无所获殄行者无所利则庶民并兴巧者不能独进拙者不可自効吾虚心而察之贤者可事能者可使而天下治矣   晏子   颍滨曰管仲以桓公霸然其身淫侈不能身蹈礼义晏子之为人勇于义笃于礼管仲盖有愧焉然晏子事灵景庄公皆庸君功业不足道使晏子而得君如管仲之于桓公其所成就当与郑子产等耳至于纠合诸侯攘郄戎狄未必能若管子也唐姚崇宋璟皆中兴贤相然崇好权利事武后立于羣枉之中未尝有一言犯之及事明皇帝亦有所纵弛太庙栋毁巡游东都以为无害至于宋璟介洁特立于武后世排斥权幸身危者数矣其于明皇帝未尝有取容之言故世尝以崇比管仲璟比晏子或庶几焉   齐司寇对   程晏曰齐境多寇司寇不理景公召司寇让之反诤公曰请理君朝廷之寇也公曰君废其职反责我欲乱其责也曰不然君不闻鼷鼠之牙乎食人与百类虽啮尽而不痛俗谓之甘口鼠也鲁国之牛闻食其角矣请以是讽焉牛之寝龁有蚊蜹挠其肤毛必知鼓耳揺尾以挥之及鼷鼠食之即不知痛也鼠之一牙岂不甚于蚊蜹千噆乎以其口甘虽贯心彻骨而不知也况其角乎公诚职臣以司寇请司朝廷之寇然后司封疆之寇也朝廷之寇其鼷鼠乎食君之角矣又将贯骨与心也是患大而君不知也封疆之寇蚊蜹乎但挠君之肤毛耳君将鼔耳揺尾以挥之是患小而不知大也臣所以急其大而不知慢其小而得知也景公不喻竟坐司寇以不事晏子曰司寇死田氏为鼷鼠于齐矣   梁邱据   栁州赞曰齐景有嬖曰梁邱子同君不争古号媚上君悲亦悲君喜亦喜曷贤不赞卒赞于此媚余所仇激赞有以梁邱之媚顺心狎耳终不挠厥政不嫉反已晏子躬相梁丘不毁恣其为政政实允理时睹晏子食寡肉缺味爱其不饱告君使赐中心乐焉国用不坠后之嬖君罕或师是导君以谗闻正则忌谗贤协恶民蠧国圯呜呼岂唯贤不逮古嬖亦莫类梁邱可思又况晏氏激赞梁邱心焉孔瘁   司马穰苴   东坡曰史记司马穰苴齐景公时人也其事至伟而左氏不载余尝疑之战国策云司马穰苴为政者也闵王杀之大臣不亲则其去景公也逺矣太史公取战国策而作史记当以战国策为信凡史记所言大事而左氏无有者皆可疑如程婴公孙杵臼之类是也穰苴之事不可诬抑不在春秋之世矣当更徐考之   颍滨曰太史公为司马穰苴传言齐景公时晋伐阿鄄燕侵河上齐师败绩晏子荐穰苴景公拔以为将使宠臣庄贾监军穰因其后期戮之三军畏之为之用命遂以成功为大司马大夫髙国害之谮而杀之其言甚美世皆信之予以春秋左氏考之景公七年北燕伯欵奔齐十二年公朝于晋请伐燕而纳欵十三年伐燕取赂而还十八年使髙偃以兵纳欵于阳是岁公贰于晋投壶有言明年晋侯会诸侯于平丘齐不欲盟晋人怒自是始贰于晋而未絶也四十五年公盟郑伯于醎盟卫侯于沙始叛晋自是凡四伐晋盖未有燕晋伐齐者也而战国策称司马穰苴执政者愍王杀之故大臣不附意者穰苴愍王之臣尝为愍王却燕晋而战国杂说妄以为景公时耶事既不信故删去穰苴而独为孙武吴起立传战国杂说其妄者非一今皆正之矣然曹沬之刼齐威穰苴之却燕晋游谈著书者时以借口史记李克称吴起穰苴且不能过鲁仲连谈燕将称曹沬之盟其袭谬妄久矣故特见于篇今亦不能尽正也   歴代名贤确论卷十八   ●钦定四库全书   歴代名贤确论卷十九   襄公   公败于泓【东坡 颍滨】   献公   世子申生【白乐天】   荀息【东坡】   文公   守原【栁州】   文公霸【栁州】   厉公   士燮【东坡】   悼公   智罃赵武【颍滨】   平公   叔向【颍滨】   智伯   智伯之亡【栁州 温公】   通论   文公悼公【颍滨】   晋之故封【栁州】   公败于泓   东坡曰鲁僖公二十二年冬十有一月己巳朔宋公及楚人战于泓宋师败绩春秋书战未有如此之严而尽也曰宋公天子之上公宋先代之后于周为客天子有事膰焉有丧拜焉非列国诸侯之所敢敌也而曰及楚人战于泓楚夷狄之国人微者之称以天子之上公而当夷狄之微者至于败绩宋公之罪盖可见矣而谷梁传以为桓文之师不过是学者疑焉故不可以不辨宋襄公非特行仁义而不终者也以不仁之资盗仁者之名耳齐王有牵牛而过堂下者曰牛何之曰将以衅钟王曰舍之吾不忍其觳觫若无罪而就死地夫舍一牛于德未有所损益也而孟子与之所谓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三代之所共也而宋襄公执鄫子用于次睢之社君子杀一牛犹不忍而宋公灭一国君若犬豕然此而忍为之天下孰有不忍者耶泓之役身败国衂乃欲以不重伤不禽二毛欺诸侯人能紾其兄之臂以取食而能忍饥于壶飱者天下知其不情也襄公忍于鄫子而不忍于重伤二毛此岂其情也哉桓文之师存亡继絶犹不齿于仲尼之门况用人于夷鬼以求霸而谓之王者之师可乎使鄫子有罪而讨之虽声之诸侯而戮于社天下不以为过若以喜怒兴师则秦穆获晋侯且犹释之而况敢用诸淫昬之鬼乎以愚观之宋襄公王莽之流也襄公以诸侯可以名得而王莽以天下可以文取其得丧大小不同其不能欺天下则同也其不鼔不成列则不能损宋襄公之虐其抱孺子以泣则不能盖王莽之簒使莽无成则宋襄公襄公得志亦一莽也古人有言曰图王不成犹足以霸襄公行王者之事则其败犹足以当桓文之师一战之余救死扶伤不暇此特妄庸耳齐桓晋文得管仲子犯以兴襄公有一子鱼不能用岂可同日而语哉自古失道之若如是者多矣身死而论之未有如宋襄公之欺于后世者也   颍滨曰宋襄公欲求诸侯与楚人战于泓不鼓不成列不禽二毛以此兵败身死而公羊嘉之以为文王之战不过于此余窃笑之夫襄公凌虐小国至使邾人用鄫子于次睢之社虽桀纣有不为也乃欲以不鼔不成列不禽二毛为文王不过亦甚矣哉夫尧舜文武其所以自为者至矣始于其身而终至于其室家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夫是以干羽可以格三苖因垒可以服有崇不然将败折自救之不暇而况以服人哉呜呼儒者不原本末而惑于虚名将以杯水胜舆薪之火悲夫   世子申生   白乐天曰晋侯以骊姬之惑杀太子申生或谓申生得杀身成仁之道是以晋人谥为恭世子载在方册古今以为然居易独以为不然大凡恭之义有三以孝保身子之恭以正承命臣之恭以道守嗣君之恭若弃嗣于非礼不可谓道受命于非义不可谓正杀身以非罪不可谓孝三者率非恭也申生有焉而谥曰恭不知其可若垂之来代以为训戒居易惧后之臣子有失大义守小节者将奔走之将欲商搉敢征义类在昔虞舜父顽母嚚舜既克谐瞽亦允若申生父之昬姬之恶诚宜率子道以几谏感君心以至诚虽申生孝不侔于舜而献公之顽亦不逺于瞽盍以烝烝之乂俾不格于奸乎故咎之始形则斋栗祗载而为虞舜可也若不能及祸之将兆则让位去国为吴太伯可也若又不能及难之既作则全身逺害为公子重耳可也三失无一得于是乎致身于不义不祗陷父于不德不慈负罪被名以至于死臣子之道不其惑欤夫以尧之圣书美曰允恭舜之孝书美曰温恭今以申生之失道亦谓曰恭庸可称乎周之衰也楚子以霸王之器奄有荆蛮光启土宇赫赫楚国由之而兴谥之为恭犹曰薄德今申生狥其死不顾其义轻其身不图其君俾死之后弑三君奚齐卓子怀公杀十有五臣荀息里克丕郑祁举共华贾华叔坚骓颛櫐虎持宫山祁庆郑狐突瑕生郄芮实启祸先大乱晋国则楚恭之得也如彼申生之失也如此异德同谥无乃不可乎左氏修鲁史受经于仲尼盖仲尼之志丘明从而明之无善恶无小大莫不微婉而发挥焉至于申生之死也之谥也略而无讥何其谬哉何以核诸且仲尼修春秋明则有凡例幽则有微旨其有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者率书名以贬之故书曰晋侯杀其太子申生不言晋人而书晋侯且名太子者盖明晋侯不道且罪申生陷君父于不义也以微旨考之则仲尼之明贬可知矣以凡例推之则左氏之阙文可知矣呜呼先王之制谥岂容易哉盖善恶始终必褒贬于一字所以彰明往者而劝沮来者故君子于其谥无所茍而已矣繇是而言则恭世子之谥不亦诬乎不亦诬乎   荀息   东坡曰荀息疑于忠者也其事君也君存不能正其道没又成其邪志而死焉荀息而为忠则凡忠于盗贼死于私昵者皆忠也而可乎故其书曰及其大夫荀息不然则荀息孔父之徒也可得而名哉春秋不与荀息之为忠也推此而往则凡天下之得为正者庶乎不滥矣   守原   栁州曰晋文公既受原于王难其守问寺人勃鞮以畀赵衰余谓守原政之大者也所以承天子树霸功致命诸侯不宜谋及媟近以沗王命而晋君择大任不公议于朝而私议于宫不博谋于卿相而独谋于寺人虽或衰之贤足以守国之政不为败而贼贤失政之端由是滋矣况当其时不乏谋议之臣乎狐偃为谋臣先轸将中军晋君疏而不咨外而不求乃卒定于内竖其可以为法乎且晋君将袭齐桓之业以翼天子乃大志也然而齐桓任管仲以兴进竖刁以败则获原启疆适其始政所以观视诸侯也而乃背其所以兴迹其所以败然而能霸诸侯者以土则大以力则强以义则天子之册也诚畏之矣乌能得其心服哉其后景监得以相卫鞅弘石得以杀望之误之者晋文公也呜呼得贤臣以守大邑则问非失问举非失举也然犹羞当时陷后代如此况问与举又两失之者其何以救之哉余故着晋君之罪以附春秋许世子止晋赵盾之义   文公霸   栁州曰文公之霸也援秦破楚囊括齐宋曹卫解裂鲁郑震恐定周于温奉册受锡夹辅纠逖以为侯伯齐盟践土低昂玉帛天子恃焉以有诸侯诸侯恃焉以有其国百姓恃焉以有妻子而食其力叛者力取附者仁抚推德义立信让示必行明所向逹禁止一好尚春秋之事公侯大夫策文马驰轩车出入环连贯于国都则有五筵之堂九几之室大小定位左右有职禽牢饩馈交错文质飨有嘉乐宴有庭实登降好赋牺象毕出犒劳赠贿率礼无失六卿理兵大戎小戎钟鼓不宁以讨不恭车埓万乗卒半天下鼓之则震斾之则畏其号令之动若水之源若轮之旋莫不如志当此之时咸能驩虞以奉其上故其民至于今好义而任力此以民力自固假仁义而用天下其遗风尚有存者   士燮   东坡曰料敌势之强弱而知师之胜负此将帅之能也不求一时之功爱君以德而全其宗嗣此社稷之臣也鄢陵之役楚师压晋军而阵诸将请从之范文子独不欲战晋卒败楚楚子伤目子反殒命范文子疑若懦而无谋者矣然不及一年三郄诛厉公弑胥童死栾书中行偃几不免于祸晋国大乱鄢陵之功资使之然也有非常之人然后有非常之功非常之功圣人所甚惧也夜光之珠明月之璧无因而至前匹夫犹或按剑而况非常之功乎故圣人必自反曰此天之所以厚于我乎抑天之祸予也故虽有大功而不忘戒惧中常之主鋭于立事忽于天戒日寻干戈而残民以逞天欲全之则必折其萌芽挫其锋芒使知其所悔天欲亡之以美利诱之以得志使之有功以骄士翫其寇雠而侮其人民至于亡国杀身不悟者天絶之也呜呼小民之家一朝而获千金非有大福必有大咎何则彼之所获者终日勤劳不过数金尔所得者微故所用者狭无故而得千金岂不骄其志丧其所守哉侈心一动物极而不能返家破身困复欲治其故业岂可得耶由是言之一天下者得之艰难则失之不易得之既易则失之亦然汉髙皇帝之得天下亲冒矢石与秦楚争战五年未尝得志比定天下复有平城之围故终其身不事逺略民亦不劳继之文景不言兵唐太宗举晋阳之师破窦建德虏王世充所过者下易于破竹然天下始定外攘四夷伐髙昌破突厥终其身师旅不解几至于乱者以其亲见取天下之易也故兵之胜败足以为国之强弱而国之强弱足以为治乱之兆盖有胜而亡有败而兴者矣会稽之栖而勾践以伯黄池之会而夫差以亡有以使之也夫虢公败戎于桑田晋卜偃知其必亡曰是天夺之鉴而益其疾也晋果灭虢此范文子所以不得不谏谏而不纳而又有功敢逃其死哉彼其不死则厉公逞志必先图于范氏赵盾之事可见矣赵盾虽免于死而不免于恶名则范文子之智过于赵宣子逺矣   智罃赵武   颍滨曰齐桓公存三亡国以属诸侯其义多于晋文公然桓公没而齐乱其后不能复霸文公子孙世为盟主二百余年与春秋相终始其故何也虽襄公悼公之贤齐所无有然其所以保霸业而不失者则有在矣伯者之盛非能用兵以服诸侯之难而能不用兵以服诸侯之难耳文公之后前有智罃后有赵武皆能不用兵以服诸侯此晋之所以不失霸也悼公与楚争郑三合诸侯之师其势足以举郑而郄楚晋之羣臣中行偃栾黡之徒欲一战以服楚者众矣惟智罃为中军将知用兵之难胜负之不可必三与楚遇皆迁延稽留不与之战卒以弊楚而服郑此则智罃不用兵之功也悼公死平公立平公非悼公比也然能属任赵武武尝与楚屈建合诸侯之大夫于宋以求弭兵赵孟于此有仁人之心二焉方其未盟也屈建衷甲将以袭武武与叔向谋之叔向曰以信召人而以僭济之人谁与之安能害我武从其言卒事而楚不敢动将盟晋楚争先叔向又曰诸侯归晋之德也非归其尸盟也子务德无争先武亦从而先之此二者非仁人不能何也人将衷甲以袭我我亦衷甲以待之此势之所必至也不幸不胜无可言者虽幸而胜晋楚之祸必自此始晋为盟主尝先诸侯矣晋未失诸侯而楚求先之若与之争楚必不听晋楚之祸亦必自此始然此二者皆人情所不能忍也忍之近于弱不忍近于强而武能忍之晋楚不争诸侯赖之故吾以为武有仁人之心二焉凡晋之所以不失诸侯而赵氏之所以卒兴于晋者由此故也春秋书宋之盟实先晋而后楚孔子亦许之   叔向   颍滨曰乐王鲋言于君无不从欲为叔向请以其同也弃而不应祁大夫老矣无位于朝以其觉也知其必为巳言何其明哉不然晋楚之际亦多故矣同盟有衷甲之变交聘有司宫之祸茍明不足以应之身被其辱而国被其害可胜言哉当平丘之会齐人不服叔向诘之以礼威之以众攘臂而仍之仅乃得之呜呼殆哉彼不幸而仕于衰晋盖不得已而然欤   智伯之亡   栁州设渔者对智伯曰智氏既灭范中行志益大合韩魏围赵水晋阳智伯瑶乗舟以临赵且又往来观水之所自务速取焉羣渔者有一人坐渔智伯怪之问焉曰若渔几何曰臣始渔于河中今渔于海今主大兹水臣是以来曰若之渔何如曰臣幼而好渔始臣之渔于河有魦鱮鳣鰋者不能自食以好臣之饵日収者百焉臣以为小去而之龙门之下伺大鲔焉夫鲔之来也从鲂鲤数万垂涎流沫后者得食焉然其饥也亦返吞其后愈肆其力逆流而上慕为螭龙及夫抵大石乱飞涛折鳍秃翼颠倒顿踣顺流而下宛委冒懵环坁溆而不能出向之从鱼之大者幸而啄食之臣亦徒手得焉犹以为小闻古之渔有任公子者其得益大于是去而之海上北浮于碣石求大鲸焉臣之具未及施见大鲸驱羣鲛逐肥鱼于渤澥之尾震动大海簸掉巨岛一啜而食若舟者数十勇而未巳贪而不能止北蹙于碣石稿焉向之以为食者反相与食之臣亦徒手得焉犹以为小闻古之渔有太公者其得益大钓而得文王于是舍而来智伯曰今若遇我也如何渔者曰向者臣已言其端矣始晋之侈家若栾氏祁氏郄氏羊舌氏以十数不能自保以贪晋国之利而不见其害主之家与五卿尝裂而食之矣是无异魦鱮鳣鰋也脑流骨腐于主之故鼎可以惩矣然而犹不肯寤又有大者焉若范氏中行氏贪人之土田侵人之势力慕为诸侯而不见其害主与三卿又裂而食之矣脱其鳞鲙其肉刳其肠断其首而弃之鲲鲕遗胤莫不备爼豆是无异夫大鲔也可以惩矣然而犹不肯寤又有大者焉吞范中行以益其肥犹以为不足力愈大而求食愈无餍驱韩魏以为羣鲛以逐赵之肥鱼而不见其害贪肥之势将不止于赵臣见韩魏惧其将及也亦幸主之蹙于晋阳其目动矣而主乃傲然以为咸在机爼之上方磨其舌抑臣有恐焉今辅果舍族而退不肯同祸段规怨深而造谋主之不寤臣恐主为大鲸首解于邯郸鬛摧于安邑胷披于上党尾断于中山之外而肠流于大陆为鱻薧以充三家子孙之腹臣所以大惧不然主之勇力强大于文王何有智伯不悦然终不寤于是韩魏与赵合灭智氏其地三分   温公曰智伯之亡也才胜德也夫才与德异而世俗莫之能辨通谓之贤此其所以失人也夫聪察强毅之谓才正直中和之谓德才者德之资也德者才之帅也是故才德全尽谓之圣人才德兼亡谓之愚人德胜才谓之君子才胜德谓之小人凡取人之术茍不得圣人君子而与之与其得小人不若得愚人何则君子挟才以为善小人挟才以为恶挟才以为善者善无不至矣挟才以为恶者恶亦无不至矣愚者虽欲为不善智不能周力不能胜譬之乳狗搏人人得而制之小人智足以遂其奸勇足以决其曓是虎而翼者也其为害岂不多哉夫德者人之所严而才者人之所爱爱者易亲严者易踈是以察者多蔽于才而遗于德自古昔以来国之乱臣家之败子才有余而德不足以至于颠覆者多矣岂特智伯哉故为国为家者茍能审于才德之分而知所先后又何失人之足患哉   文公悼公   颍滨曰晋文公辟骊姬之难处狄十有二年奚齐卓子相继戮死秦晋之人归心焉文公深信舅犯靖而待之若将终焉者至于惠公起而赴之如恐不及于是秦人责报于外而里丕要功于内不能相忍继以败灭内外絶望属于文公然后文公徐起而収之无尺土之赂一金之费而晋人戴之遂霸诸侯彼其处利害之计诚审哉夏商之衰汤文王皆起于诸侯积德深厚天下归之不得已而后应故虽取天下无取天下之患其后皆数十世若文公德虽未足而待其自至庶几王者之事也是以主盟中夏几二百年其功业与齐桓等而子孙过之逺甚夫岂非其积累之有厚薄故耶晋悼公之复霸也与楚争郑三合诸侯之师未尝一与楚战卒以毙楚而服郑盖古之善用兵者皆不以战屈人之兵非不得已不战方郑之未服也中行偃栾黡皆欲以战胜楚惟智罃知用兵之难胜负之不可必迁延稽留而楚人自敝不较而去不然二子将为先谷而罃将为林父如罃可谓知兵矣   晋之故封   栁州曰晋之故封太行犄之首阳起之黄河迤之大陆靡之或巍而髙或呀而渊景霍汾浍以经其壖若化若迁钩婴蝉聨然后融为平川而侯之都居大夫之邑建焉其髙壮则腾突撑拒聱岈鬰怒若熊罴之咆虎豹之嘷终古而不去攫秦搏齐当者失据燕狄惴怯若卵就压振振业业觑闗蹀户愓若仆妾其按衍则平盈旋縁纡徐夷延若飞鸢之翔舞洄水之容与以稼则硕以植则茂以牧则蕃以畜则庶而人用是富而邦以之阜其河则浚源昆仑入于天渊出乎无门行乎无垠自匈奴而南以介西鄙冲奔太华运肘东指混溃后土濆浊糜沸鼋鼍诡怪于于汩汩腾倒■〈车夫〉越委泊涯涘呀呷欱纳摧杂失坠其所荡激则连山参差广野坏裂轰雷努风撼颔于■〈山戞〉崩石之所转跃大木之所擢抜漰泙洞踏者弥数千里若万夫之斩伐而其轴轳之所负橦樯之所御鳞川林壑隳云遁雨瞬目而下者榛榛沄沄百舍一赴若是何如吴子曰先生之言丰厚险固诚晋之美矣然晋人之言表里山河者备败而已非以为荣观显大也吴起所谓在德不在险皆晋人之藉也   歴代名贤确论卷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歴代名贤确论卷二十   庄公   郑伯克段于鄢【东坡】   子产【颍滨 昌黎 东坡】   通论   国之兴亡【颍滨】   懿公   许穆夫人赋载驰【郑獬】   灵公   祝鮀之佞【东坡】   出公   世子蒯聩【孙明复 颍滨】   季路【颍滨】   郑伯克段于鄢   东坡曰春秋之所深讥圣人之所哀伤而不忍言者三晋赵鞅帅师纳卫世子蒯聩于戚齐国夏卫石曼姑帅师围戚而父子之恩絶公与夫人姜氏遂如齐而夫妇之道丧郑伯克段于鄢而兄弟之义亡此三者天下之大戚也夫子伤之而思其所以致此之由故其言尤为深且逺也且夫蒯聩之得罪于灵公逐之可也逐之而立其子是召乱之道也使辄上之不得从王父之言下之不得从父之令者灵公也故书曰晋赵鞅帅师纳卫世子蒯聩于戚蒯聩之不去世子者是灵公不得乎逐之之道灵公何以不得乎逐之之道逐之而立其子也鲁桓公千乘之君而陷于一妇人之手夫子以为文姜之不足讥而伤乎桓公制之不以渐也故书曰公与夫人姜氏遂如齐言其祸自公作也段之祸生于爱也郑庄公之爱其弟也足以杀之耳孟子曰舜封象于有庳使之原原而来不及以政孰知夫舜之爱其弟之深而郑庄公之贼也当太叔之据京城取廪延以为已邑虽舜复生不能全兄弟之好故书曰郑伯克段于鄢而不曰郑伯杀其弟段以为当斯时虽圣人亦杀之而已矣夫妇父子兄弟之亲天下之至情也而相残之祸至如此夫岂一日之故哉榖梁传曰克能也能杀也不言杀见段之有徒众也段不称弟不称公子贱段而甚郑伯也鄢逺也犹曰取之其母之怀中而杀之云尔甚之也然则为郑伯者宜奈何缓追逸贼亲亲之道也呜呼以兄弟之亲至交兵而战固亲亲之道絶已久矣虽缓追逸贼而其存者几何故曰于斯时也虽圣人亦杀之而已矣然而圣人固不使至此也公羊传曰母欲立之已杀之如勿与而已矣而又区区于当国内外之言是何思之不逺也左氏以为段不弟故不称弟如二君故曰克称郑伯讥失教求圣人之意若左氏可以有取焉   子产   昌黎子产不毁乡校颂曰我思古人伊郑之侨以礼相国人未知其教游于乡之校众口嚣嚣或谓子产毁乡校则止曰何患焉可以成美夫岂多言亦各其志善也吾行不善吾避维善继否我于此视川不可防言不可弭下塞上聋邦其倾矣既乡校不毁而郑国以理在周之兴养老乞言及其已衰谤者使监成败之迹昭哉可观维是子产执政之式维其不遇化止一国诚率是道相天下君旁畅交通施及无垠于乎四海所以不理者有君无臣谁其嗣之我思古人颍滨曰子产为郑不以礼法假人凛乎其不可犯也将死戒子太叔曰我死子必为政惟有德者能以寛服人其次莫如猛火烈人望而畏之则鲜死水弱人狎而翫之则多死故寛难子太叔为政不忍猛郑国多盗然后悔之由此言之子产岂徒寛惠者哉然孔子之称子产惠人又以为古之遗爱儒者由此言之故孟子言子产以乘舆济人于溱洧以为惠而不知为政甚者又曰子产犹众人之母能食之而不能教也此皆非子产之实盖惠而爱人无礼法以将之则有所不行若子产则以礼法行惠者也孔子之说云尔   东坡曰子产为郑作封洫立谤政铸刑书其死也教太叔以猛其用法深其为政严有及民之近利而无经国之逺猷故浑罕叔向皆讥之而孔子以为惠人不以为仁盖小之也孟子曰子产以乘舆济人于溱洧惠而不知为政盖因孔子之言而失之也子产之于政整齐其民赋完治其城郭道路而以时修其桥梁则有余矣岂以乘舆济人者哉礼曰子产众人之母也能食之而不能教此又因孟子之言而失也   国之兴亡   颍滨曰郑之诸公桓武之后推庄公为贤然其为人喜权而任数桓武之风衰焉叔段之乱诸大夫皆欲早为之所庄公之明足以制之然释而不问俟其恶成而后加之以大戮此非不忍于弟盖忍之至也孔子深探其心故书曰郑伯克段于鄢而丘明谓之郑志盖谓此也周平王桓王贰于虢公庄公既质王子取麦禾矣则又率齐而朝之伐宋而说之政不可得于是兵交中原射王中肩呜呼其忮心发于中卒不可得盖如此郑自庄公始畏楚穆襄之后无岁不被晋楚之兵子驷子展为政不知所出惟其来求者与之郑几于亡及晋悼公三帅诸侯以毙楚师不能争而子产受之以礼自固虽晋楚之暴不能加焉诗云谁能执热逝不以濯又曰无竞维人四方其训之呉季札过郑谓子产政将及子子为政必慎以礼不然郑国将败子产用之郑复以安如季子可谓知务矣   许穆夫人赋载驰   郑獬曰卫懿公夷于狄戴公捃其余而虏之漕许穆夫人其妹也许孱不能救觊它诸侯有为卫忧者亦亡有也且将卫而不可于是赋载驰之五章其言哀深以伤往反而尽寃懑之不泄计独穷于此耳于时诸侯裂天子土捍夷狄暴乱者国相■〈氐〉也环拱而睨之卒不肯一枉臂起以植卫者俾夫人之恳恳不已而屡言之呜呼彼诚男子耶不少有激乎率易以失人心则周孰有并国哉无秦可也后二年齐桓公始城而完之吾知其有发矣虽然吾独悯其女子而有有忧亡国心彼冠冕而藩天下者尚且施施而安欤噫其亦足羞矣乎   祝鮀之佞   东坡曰祝鮀治宗庙孔子谓卫多君子灵公虽无道而不丧者子鱼与数君子之力也左氏亦记其贤决非佞人葢古者以佞为才智之称故自贬则云不佞宋公子朝预于南子之乱非其意也使其不从必不免于祸故孔子哀其不幸曰有子鱼之智而后免子鱼之智史不得其详矣然吾观臧武仲之所以免齐侯之难意其若此也欤   世子蒯聩   孙明复曰正名者传嗣立嫡之谓也为国之道莫大于传嗣传嗣之道莫大于立嫡所以防僭乱而杜簒夺也用能尊统传绪承承而不絶故子路问于孔子曰卫君待子而为政子将奚先孔子以灵公无道不能先正厥嗣以靖其国卒使蒯聩父子争立以乱于卫故对曰必也正名乎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事不成则礼乐不兴礼乐不兴则刑罚不中刑罚不中则民无所措手足谓诸此也何以辨诸按春秋定十四年卫世子蒯聩出奔宋哀二年晋赵鞅帅师纳卫世子蒯聩于戚蒯聩出奔宋者蒯聩有杀母之罪惧而奔宋也纳卫世子蒯聩于戚者灵公既死蒯聩为辄所拒不得入卫也且蒯聩有杀母之罪惧而奔宋灵公固宜即而废之择其次当立者以定嗣子之位也灵公不能先定嗣子之位故使公子郢得立辄于后以乱于卫夫蒯聩者灵公之子也辄者蒯聩之子也辄既立则蒯聩无以立矣蒯聩无以立则必反而争其国既反而争其国则辄必拒之辄既拒之是弃其父而立其子教其子以拒其父也噫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邦国之大经也彼则弃其父而立其子教其子以拒其父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禽兽之道也人理灭矣是故蒯聩出奔宋纳于戚春秋皆正其世子之名而书之者恶灵公而不与辄也恶灵公者恶其不能正厥嗣以靖其国不与辄者不与其为人子而拒其父也或曰若蒯聩者独无恶乎曰蒯聩有杀母之罪当絶反而争其国是为簒国故经书纳焉纳者簒辞也孰谓蒯聩独无恶哉然则蒯聩之簒国辄之拒父皆灵公为之也皆灵公为之者灵公生不能治其室死不能正其嗣也故春秋参讥之此乃圣人正君臣明父子救昏乱厚人伦之深旨也而世之说者以为正百事之名者失之远矣又曰春秋既正蒯聩世子之名而左氏公羊氏榖梁氏传之俱无一言解经称世子之义夫传所以解经也传而不解安用传为唯江熈注榖梁曰齐景公废世子世子还国书簒若灵公废蒯聩立辄则蒯聩不得复称曩日之世子也称蒯聩为世子则灵公不命辄审矣此矛楯之喻然则从王父之言传似失矣经云纳卫世子郑世子忽复归于郑称世子明正也明正则拒之者非耶愚谓蒯聩称世子之义传既失之熈亦未为得也且蒯聩有杀母之罪当絶当絶则不得为嗣故经称纳卫世子纳者簒辞也此则蒯聩还亦书簒非独齐世子还而书簒也然蒯聩犹称曩日之世子者乃孔子正其名而书之尔非为灵公不命辄而书之也熈安得谓称蒯聩为世子则灵公不命辄审矣哉又忽称世子者与蒯聩异矣观郑忽之出奔也非得罪而见逐也盖以庄公既卒郑忽当嗣为宋人执祭仲以立突簒而失国也况乎突之簒忽者兄弟也辄之拒蒯聩者父子也是故忽之出奔也书曰郑忽出奔卫去世子者讥不能制其弟突以失国也及乎还也书曰郑世子忽复归于郑称世子者善其能反正于郑也若蒯聩则不然蒯聩之出奔也书曰卫世子蒯聩出奔宋及乎还也书晋赵鞅帅师纳卫世子蒯聩于戚出奔与纳但称世子者明蒯聩正嫡当嗣辄不得拒也由是言之则熈安得引郑世子忽以解蒯聩称世子之义哉则知世之说者不能辨传嗣立嫡之道者由三传失之于前说者惑之于后也   颍滨曰卫之大乱者再皆起于父子夫妇之际宣公灵公专欲以兴祸固无足言者伋子寿子争相为死而庄公出公父子相攻二十余年不以为耻贤愚之不同至此哉然伋寿勇于义惜其不为吴太伯而蹈申生之祸以重父之过可以为亷矣未得为仁也昔者孔子之门人季路高柴皆事出公孔子自陈反卫子路问曰卫君待子而为政子将奚先孔子曰必也正名乎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事不成则礼乐不兴礼乐不兴则刑罚不中刑罚不中则民无所措手足故君子名之必可言也言之必可行也君子于其言无所茍而已矣呜呼卫之名于是可谓不正矣灵公黜其子而子其孙出公不父其父而祢其祖人道絶矣孔子于是焉而欲正之何为而不可灵公之死也卫人立公子郢郢不可则卫人立辄使辄而知礼必辞辞而不获必逃辄逃而郢立则名正矣虽以拒蒯聩可也虽然孔子为政岂将废辄而立郢耶其亦将教辄避位而纳蒯聩尔蒯聩得罪于父生不养死不丧春秋书曰晋士鞅帅师纳卫世子蒯聩于戚非世子而以世子名之以其得立于位成其为世子也若辄避位而纳其父是世子为君也而名有不正乎名正而卫定矣   季路   颍滨曰冉有季路皆以政事称于孔氏冉有才有余而志不足其于季氏委曲从之不能有所立也至于季路忠厉而识闇事卫出公虽父子争国而不知其危也方其攻庄公于台上使幸而庄公舍孔悝季路与悝皆出犹可言也庄公方质孔悝以取卫其不释孔悝明矣孔悝不出遂攻而胜之则为臣弑君季路虽生将安所容身乎呜呼学于孔子而其虑害曾不若召获悲夫   歴代名贤确论卷二十   ●钦定四库全书   歴代名贤确论卷二十一   成王   令尹子文【老泉】   子玉用兵【东坡】   康王   屈建不荐芰【东坡】   昭王   子西【颍滨】   惠王   叶公【颍滨】   泰伯   让国【东坡 颍滨】   季札让国【萧定 独孤及 颍滨 东坡】   令尹子文   老泉曰楚人高令尹子文之行曰三以为令尹而不喜三夺其令尹而不怒其为令尹也楚人为之喜而其去令尹也楚人为之怒已不期令尹而令尹自至夫令尹子文岂独恶夫富贵哉知其不可以求得而安其自得是以喜怒不及其心而人为之嚣嚣嗟夫岂亦不足以见已大而物小耶脱然为弃于人而不知弃之为悲纷然为取于人而不知取之为乐人自以为弃我取我而吾之所以为我者如一则亦不足以高视天下而窃笑矣哉   子玉用兵   东坡曰蒍贾论子玉过三百乘必败而郄克自谓不如先大夫请八百乘将以用寡为胜抑以将多为贤也如淮阴侯言多多益办是用众亦不易古人以兵多败者不可胜数如王寻苻坚哥舒翰者多矣子玉刚而无礼少与之兵或能戒惧而不败耶   屈建不荐芰   东坡曰屈到嗜芰有疾召其宗老而属之曰祭我必以芰及祥宗老将荐芰屈建命去之君子曰不违而道唐栁宗元非之曰屈子以礼之末忍絶其父将死之言且礼有齐三日思其所乐思其所嗜子木去芰安得为道甚矣栁子之陋也子木楚卿之贤者也夫岂不知为人子之道事死如事生况于将死丁寜之言弃而不用人情之所忍乎是必有大不忍于此者而夺其情也夫死生之际圣人之所严薨于路寝不死于妇人之手至于结冠缨启手足之末不敢不勉其于死生之变亦重矣父子平日之言可以恩掩义至于死生至严之际岂容以私害公乎曾子有疾称君子之所贵平道者三孟僖子卒使其子学礼于仲尼管仲病劝桓公去三竖夫数君子之言或主社稷或勤于道德或训其子孙虽所趋不同然皆笃于大义不私其躬也如此今赫赫楚国若敖氏之贤闻于诸侯身为正卿死不在民而口腹是忧其为陋亦甚矣使子木行之国人诵之太史书之天下后世不知夫子之贤而惟陋是闻子木其忍为此乎故曰是必有大不忍者而夺其情也然礼之所谓思其所乐思其所嗜此言人子追思之道也曾晢嗜羊枣而曾子不忍食父没而不能读父之书母没而不能执母之器皆人子之情自然也岂待父母之命耶今荐芰之事若出于子则可自其父命则为陋尔岂可以饮食之故而成父莫大之陋乎曾子寝疾曾元难于易箦曾子曰君子之爱人也以德细人之爱人也以姑息若以栁子之言为然是曾元为孝而童子顺礼之末易箦于病革之中为不仁之甚也中行偃死视不可含范宣子盥而抚之曰事吴敢不如事主犹视栾怀子曰主或终所不嗣事于齐者有如河乃瞑呜呼范宣子知事吴为忠于主而不知报齐以成夫子忧国之美其为忠则大矣古人以爱恶比之美疢药石曰石犹生我疢之美者其毒滋多由是观之栁子之爱屈到是疢之美子木之违父命为药石也哉   子西   颍滨曰或问子西孔子曰彼哉彼哉郑公孙夏无足言者盖非所问也楚令尹子西相昭王楚以复国而孔子非之何也昭王欲用孔子子西知孔子之贤而疑其不利楚国使圣人之功不见于世所以深疾之也世之不知孔子者众矣孔子未尝疾之疾其知我而疑我耳   叶公   颍滨曰孔子曰知及之仁不能守之虽得之必失之知及之仁能守之不庄以莅之则民不敬知及之仁能守之庄以莅之动之不以礼未善也春秋之末诸侯之士知者多矣而未见其仁也叶公子高于白公之未乱也知其不可近及其既乱也举兵而入罪人斯得而楚国以定可以言知矣使叶公因惠王之复而身为令尹以行楚国之政楚岂有间言者哉然叶公追念子西子期之功以其子为令尹司马而身老于叶有存国之劳而不享存国之利于是可以言仁矣昔孔子去卫盘桓陈蔡之间六年陈蔡之君无足取意在楚叶耳当是之时叶公未有白公之功也而孔子知其仁可谓明矣然叶公终不能用孔子使圣人之効不见于当世岂仁虽能守而未暇由礼欤传曰叶公好龙室屋雕文无非龙者天龙下之惧而还走丧其魂魄此言盖谓孔子非谓龙也昔楚昭王将用孔子矣令尹子西知孔子圣人畏其害楚而沮之或问子西于孔子孔子曰彼哉彼哉夫诸侯大夫不知孔子者众矣孔子未尝疾之子西知孔子矣而独以为害楚疑之此其罪甚于不知故孔子深疾之欤   让国   东坡曰逊国盛德之事也然非其人鲜不为乱宋宣公舍与夷而立穆公乱者三世隠桓之相贼子哙之失国皆存其实而取其名名实存乱之所由起也泰伯断发文身示不可用使民无得而称之名实俱亡乱何自生哉非孔子孰能知其为至德乎   颍滨曰泰伯以国授王季逃之荆蛮天下知文武之贤而不知泰伯之德所以成之者远矣故曰泰伯其可谓至德也三以天下让民无得而称焉子瞻曰太伯断发文身示不可用使民无得而称有让国之实而无其名故乱不作彼宋宣鲁隠皆存其实而取其名者也是以宋鲁皆被祸予以为不然人患不诚诚无争心茍非豺狼孰不顺之鲁之祸始于摄宋之祸成于好战此非让之过也汉东海王礼以天下授显宗唐宋王成器以天下授玄宗兄弟终身无间言焉岂亦断发文身乎子贡曰泰伯端委以治吴仲雍继之断法文身孰谓泰伯断发文身示不可用欤太史公以意言之耳   季札让国   萧定曰昔者有吴之兴也泰伯让以得之有吴之衰也季子让以失之为让之情同而兴衰之体异者何哉夫泰伯之让让以贤也故周有天下而吴建国焉季子之让贤以让也当周德之衰而吴丧邦焉或曰非所让而让之使宗祀泯絶而不血食岂曰能贤斯可谓知存而不知亡者矣夫治乱时也兴亡运也故至至而不可却终终而不可留黄河既浊阿胶无以正其色盐池斯咸弊箄不能匡其味与夫当浊乱之世召力胜之戎让与争孰贤乎易曰知几其神则季子之见可谓知几矣季子之明可谓知进退存亡而不失其正矣至于听乐辨列国之兴亡审贤知世数之存没挂剑示不言之信避国保无欲之贞故有吴之祀寂寥而延陵之飨如在玄风可想至德兴叹美之辞哲人其萎表墓着呜呼之篆向微德仁两至则夫子不复叹焉详其精义被物钩深致逺之旨乌可究其津涯而窥其墙仞哉是知让之为德在于生灵不独其子孙明矣   独孤及曰季子三以吴国让而春秋褒之余征其前闻于旧史氏窃谓废先君之命非孝附子臧之义非公执礼全节使国簒君弑非仁出能观变入不讨乱非智左丘明太史公书而无讥余有惑焉夫国之大经实在择嗣王者慎德之不建故以贤则废年以义则废卜以君命则废礼是以泰伯之奔勾吴也盖避季歴季歴以先王所属故纂服嗣位而不私泰伯知公器有归亦断发文身而无怨及武王继统受命作周不以配天之业让伯邑考官天下也彼诸樊无季歴之贤王僚无武王之圣而季子为泰伯之让是徇名也岂曰至德且使争端兴于上替祸机作于内室遂错命于子光覆师于夫差陵夷不返二代而吴灭以季子之闳达博物慕义无穷向使当寿梦之眷命接余昩之絶统必能光启周道以霸荆蛮则大业用康多难不作阖闾安得谋于窟室专诸何所施其匕首呜呼全身不顾其业专让不夺其志所去者忠所存者节善自牧矣谓先君何与其观变周乐虑危戚钟曷若以萧墙为心社稷是恤复命哭墓哀死事生孰与先衅而动治其未乱弃室以表义挂剑以明信孰与奉君父之命慰神祗之心则独守纯白不义于嗣是洁已而遗国也国之覆亡君实阶祸且曰非我生乱其孰生之哉其孰生之哉   颍滨曰春秋之际世不知义而以权利为贵至齐桓晋文皆知争国成名者也如子臧之于曹季子之于吴皆有可取之义又弃而不顾而况于争乎予高二子之义又欲考其行事而子臧反国而致事事不复见季子事吴九十余年观其挂剑于墓不以死背其心葬子嬴博不以恩累其志引兵避楚不以名害其德盖其所以养心者至矣虽禄之以天下将有所不受而况于吴乎彼其所养者诚重也   东坡赞论曰鲁襄公十二年吴子寿梦卒延州来季子其少子也以让国闻于诸侯则非童子矣至哀公十年冬楚子期伐陈季子救陈谓子期曰二君不务德而力争诸侯民何罪焉我请退以为子名务德而安民乃还时去寿梦卒盖七十七年矣而能千里将兵季子何寿而康也然其卒不书于春秋哀公之元年呉王夫差败越于夫椒勾践使大夫种因太宰嚭以行成于吴呉王许之子胥谏不听则吴之亡形成矣季子观乐于鲁知列国废兴于百年之前方其救陈也去吴之亡十三年已而谓之季子不知可乎阖闾之自立也曰季子虽至不吾废也是季子之德信于吴人而言行于其国也且帅师救陈不战而去之以为敌国名则季子之于吴盖亦少专矣救陈之明年而子胥死季子知国之必亡而终无一言于夫差知言之无益也夫子胥以阖闾霸而夫差杀之如皁隶岂独难于季子乎呜呼悲夫吾以是知夫差之不道致使季子不敢言也苏子曰延州来季子张子房皆不死者也江左诸子好谈子房季子之贤有以也夫此可与知者论难与俗人言也作延州来季子赞曰泰伯之德锺于先生弃国如遗委蜕而行坐阅春秋几三之二古之真人齐【一作有】化无死   歴代名贤确论卷二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歴代名贤确论卷二十二   阖庐   孙武【老泉 樊川 六一 东坡】   夫差   伍子胥【栁州 卢元辅 荆公 颍滨 李白】   勾践   事吴【东坡】   种蠡【颍滨 昌黎 东坡】   子胥种蠡【东坡】   通论   国之兴亡【颍濵】   孙武   老泉曰求之而不穷者天下之奇才也天下之士与之言兵而曰我不能者几人求之于言而不穷者几人言不穷矣求之于用而不穷者几人呜呼至于用而不穷者臣未之见也孙武十三篇兵家举以为师然以臣评之其言兵之雄乎今其书论奇权密机出入神鬼自古以兵著书者罕所及以是而揣其为人必谓有应敌无穷之才不知武用兵乃不能必克与书所言逺甚矣吴王阖庐之入郢也武为将军及秦楚交败其兵越王入践其国外祸内患一旦迭发吴王奔走自救不暇武殊无一谋以弭斯乱若按武之书以责武之失凡有三焉九地曰威加于敌家则交不得合而武使秦得听包胥之言出兵救楚无忌吴之心斯不威之甚其失一也作战曰久暴师以钝兵挫锐屈力殚货则诸侯乘其弊而起且武以九年冬伐楚至十年秋始还可谓久暴矣越人能无乘间入国乎其失二也又曰杀敌者怒也今武纵子胥伯嚭鞭平王尸复一夫之私忿以激怒敌此司马成子期所以必死雠吴也勾践不颓旧塜而吴服田单谲燕掘墓而齐奋智谋与武逺矣武不达此其失三也然始吴能以入郢乃因胥嚭唐蔡之怒及乘楚瓦之不仁武之功盖亦鲜矣夫以武自为书尚不能自用以取败北况区区祖其故智余论者而能将乎且吴起与武一体之人也皆著书言兵世称之曰孙吴然而吴起之言兵也轻法制草略无所统纪不若武之书词约而意尽天下之兵说皆归其中然吴起始用兵于鲁破齐及入魏又能制秦兵入楚楚复霸而武之所为反如是书之不足信也固矣今夫外御一隶内治一妾是贱丈夫亦能夫岂必有人而教之及夫御三军之众阖营而自固或且有乱然则是三军之众惑之也故善将者视三军之众与覩一隶一妾无加焉故其心常若有余夫以一人之心当三军之众而其中恢恢然犹有余地此韩信之所以多多而益办也故夫用兵岂有异术哉能勿视其众而已矣   樊川序注孙子曰自古以兵著书列于后世可以教于后生者凡十数家且数万言其孙武所著十三篇自武死后凡千岁将兵者有成者有败者勘其事迹皆与武所著书一一相抵当犹印圈模刻一不差跌武之所论大约用仁义使机权也武所著书凡十数万言曹魏武帝削其繁剩笔其精切凡十三篇成为一编曹自为序因批注之曰吾读兵书战策多矣孙武深矣然其所为批注十不释一此书葢非曹不能尽批注也予寻魏志见曹自作兵书十余万言诸将征伐皆以新书从事从令者克捷违教者负败意曹自于新书中驰骤其说自成一家事业不欲随孙武后尽解其书不然者曹岂不能耶今新书已亡不可复知予因取孙武书备其注曹之所注亦尽存之分为上中下三卷后之人有读武书予解者因而学之犹盘中走丸丸之走盘横斜圆直计于临时不可尽知其必可知者是知丸不能出于盘也议于廊庙之上兵形已成然后付之于将汉祖言指踪者人也获兔者犬也此其是也彼为相者曰兵非吾事吾不当知君子曰勿居其位可也   六一曰世所传孙武十三篇多用曹公杜牧陈皥注号三家孙子余顷与撰四库书目所见孙子注者尤多至二十余家武之书本于兵兵之术非一而以不穷为竒宜其说者之多也凡人之用智有短长其施设各异故或胶其说于偏见然无出所谓三家者三家之注皥最后其说时时攻牧之短牧亦慨然最喜论兵欲试而不得者其学能道春秋战国时事甚博而详然前世言善用兵者称曹公曹公尝与董吕诸袁角其力而胜之遂与吴蜀分汉而王传言魏之诸将出兵千里公每坐计胜败授其成算诸将用之十不失二有违者兵辄败北故魏世用兵悉以新书从事其精于兵也如此牧谓曹公于注孙子尤畧葢借其所得自为一书是曹公悉得武之术也然武尝以其书干吴王阖闾阖闾用之西破楚北服齐晋而霸诸侯夫使武自用其书止于强霸及曹公用之然亦终不能灭吴蜀岂武之术尽于此乎抑用之不极其能也后之学者徒见其书又各牵于已见是以注者虽多而少当也独吾友圣俞不然常评武之书曰此战国相倾之说也三代王者之师司马九伐之法武不及也然亦爱其文略而意深其行师用兵料敌制胜亦皆有法其言甚有次序而注者汩之或失其意乃自为注凡胶于偏见者皆抉去傅以已意而发之然后武之说不汩而明吾知此书当与三家并传而后世取其说者独于吾圣俞多焉圣俞为人谨质温恭仁厚而明衣冠进趋眇然儒者也后世之视其书者与太史公疑张子房为壮夫何异   东坡曰古之言兵者无出于孙子矣利害之相权奇正之相生战守攻围之法葢以百数虽欲加之而不知所以加之矣然其所短者智有余而未知其所以用智此岂非其所大阙欤夫兵无常形而逆为之形胜无常处而多为之地是以其说屡变而不同纵横委曲期于避害而就利杂然举之而听用者之自择也是故不难于用而难于择择之为难者何也锐于西而忘于东见其利而不见其所穷得其一说而不知其又有一说也此岂非用智之难欤夫智本非所以教人以智而教人者是君子之急于有功也变诈汩其外而无守于其中则是五尺童子皆欲为之使人勇而不自知贪而不顾以陷于难则有之矣深山大泽有天地之宝无意于宝者得之操舟于河舟之逆顺与水之曲折忘于水者见之是故惟天下之至廉为能贪惟天下之至静为能勇惟天下之至信为能诈何者不役于利也夫不役于利则其见之也明见之也明则其发之也果古之善用兵者见其害而后见其利见其败而后见其成其心闲而无事是以若此明也不然兵未交而先志于得则将临事而惑虽有大利尚安得而见之若夫圣人则不然居天下于贪而自居于廉故天下之贪者皆可得而用居天下于勇而自居于静故天下之勇者皆可得而役居天下于诈而自居于信故天下之诈者皆可得而使天下之人欲有功于此而即以此自居则功不可得而成是故君子居晦以御明则明者毕见居阴以御阳则阳者毕赴夫然后孙子之智可得而用也易曰介于石不终日贞吉君子方其未发也介然如石之坚若将终身焉者及其发也不终日而作故曰不役于利则其见之也明见之也明则其发之也果今夫世俗之论则不然曰兵者诡道也非贪无以取非勇无以得非诈无以成廉静而信者无用于兵者也嗟夫世俗之说行则天下纷纷乎如鸟兽之相搏婴儿之相撃强者伤弱者废而天下之乱何从而已乎   伍子胥【溧阳义女附】   栁州论子胥仗剑而死曰伍子胥者非吴之昵亲也其始交阖闾以道故由其谋今于嗣君已不合言见进则谗者胜国无可救者于是焉去之可也出则以孥累于人而又入以致死是固非吾之所知也然则员者果狠人也欤   卢元辅胥山铭曰有周行人伍子胥陪吴之职得死直言吴人求忠者之尸祷水星之舍将瞰鸱革遂临浙江千五百年庙貌不改汉史迁曰胥山今云青山者缪也吁善父为孝记曰父雠不与共戴天谏君为忠经曰诸侯有诤臣不失国当抗于宋郑絶楚出疆在平为未宦臣在奢为既壮子坎■〈土禀〉仗节乞师于吴军鼓丁寜五战至郢先喆王建邦启土著以话言戴后惟人人虐惟后成汤用为大义孔子立为大经子胥修为大仇骚人赋为大怨咸令在上慢恶不生则前戈鞭墓非倒行也后戈走昭非逆施也夫差既王宰嚭受赂二十年内越恁又颠太伯庙血将干阖闾剑光且失公朝焉宴焉入则谏焉孰谓矢毒孰谓刀寒虽言屡出口而车甲巳困于齐矣蟹稻已夺于岁矣属镂之赐竟及其身   荆公曰子胥出死亡逋窜之中以客寄之一身卒以说吴折不测之楚仇执耻雪名震天下岂不壮哉及其危疑之际能自慷慨不顾为死毕谏于所事此其志与夫自恕以偷一时之利者异也孔子论古之士大夫若管夷吾臧武仲之属茍志于善而有补于当世者咸不废也然则子胥之义人曷可少耶   颍滨曰伍员以父兄之怨破楚入郢鞭平王之墓世皆怜其志多其才然士不幸至此不足以言功名矣而员至鞭旧君以逞逆天而伤义卒以尽忠而丧其躯岂非天哉   李白曰贞义女溧阳黄山里史氏之女以家溧阳史阙书之岁三十弗移天于人清英洁白事母纯孝手柔荑而不龟身击漂以自业当楚平王时平王虐忠助谗苛虐厥政芟于尚斩于奢血流于朝赤族伍氏怨毒于人何其深哉子胥始东奔勾吴月涉星遁或七日不火伤弓于飞逼迫于昭闗匍匐于濑渚舍车而徒告穷此女目色以臆授之壶浆全人自沉形与口灭卓絶千古声凌浮云激节必报之仇雪诚无疑之地难乎哉借如曹娥潜波理贯于孝道聂姊殒肆槩动于天伦鲁姑弃子以却三军之众漂母进饭没受千金之恩方之于此彼或易尔卒使伍君开张阖闾倾荡鄢郢吴师鞭尸于楚国申胥泣血于秦庭我亡尔存亦各壮志张英风于古今雪大愤于天地微此女之力虽云为忠孝之士焉能咆哮烜赫施于后世耶过其溺所怆然低徊而不能去   事吴   东坡曰读吴越世家观勾践困于会稽之上而行成于吴凡金玉子女所以为赂者不可胜计既反国而吴之百役无不从者使大夫女女于大夫士女女于士春秋贡献不絶于吴府尝窃怪其以蛮夷之国承败亡之后救死扶伤之余而赂遗费耗又不可胜计如此然卒以灭吴则为国之患果不在费也彼其内外不相扰是以能有所立使范蠡大夫种二人分国而制之范蠡曰四封之外种不如蠡使蠡主之凡四封之外所以待吴者种不知也四封之内蠡不如种使种主之凡四封之内所以强国富民者蠡不知也二人者各专其能各致其力是以不劳而灭吴其所以赂遗于吴者甚厚而有节也是以材不匮其所以听役于吴者甚劳而有时也是以本不揺然后勾践得以安意肆志焉而吴国固在其股掌中矣   种蠡   昌黎曰范蠡既辞越到齐乃移书文种亦令云去以逃其长颈之难遂使种假疾不朝竟承赐剑之诏悲夫为人谋而不忠者范蠡其近之矣夫君存与存君亡与亡备三才之道未有不显然而自知矣勾践奋鸟栖之势申鼠窜之息竟能焚姑苏虏夫差方行淮泗之上以受东诸侯之朝范蠡文种有其力也既有其力则宜闭雷霆藏风云截断三江叱开四方髙提霸王之器大弘夏禹之烈使天下徘徊知越有人矣奈何反未及国则背君而去既行之于身又移之于人人臣之节合如是耶且臣之于君其道在于全大义弘休烈生死之际又何足道哉况君者天也天可逃乎君以长颈之状难以同乐则举吴之后还越之日泛轻舟游五湖者岂惟范子乎静而言之则知范子有匡君之智而无事君之义明矣其所以移文种之书亦由扳勾践之剑也句践何过哉予所谓为人谋而不忠者其在于此也   东坡曰越既灭吴范蠡以谓勾践为人长颈鸟喙可与共患难不可与同安乐乃与其徒属浮海而行以书遗大夫种曰蜚鸟尽良弓藏狡免死走狗烹子可以去矣苏子曰范蠡独知相其君而已以吾相蠡蠡亦鸟喙也夫好货天下之贱士也以蠡之贤岂聚敛积货者何至耕于海滨父子力作以营千金屡散而复积此何为者哉岂非才有余而道不足故功成名遂身退而心终不能自放者乎使勾践有大度能终始用蠡蠡亦非清静无为以老于越者也吾故曰蠡亦鸟喙也鲁仲连既退秦军平原君欲封连千金为寿笑曰所贵于天下士者为人排难解纷而无所取也即有取者是商贾之士连不忍为也遂去终身不复见逃隠于海上曰吾与富贵而屈于人宁贫贱而轻世肆志焉使范蠡之去如鲁连则去圣人不逺矣呜呼春秋以来用舍进退未有如蠡之全者也而不足于此吾是以累叹而深悲焉   颍滨曰天下未尝无智者也而难于择君田丰陈宫其智皆足以制曹公而丰事袁绍宫事吕布不用其言而君臣皆亡此固无足言者如陆逊之于孙权高颎之于隋文言听计从致君于王伯矣而忮心一起二臣不得其死可不哀哉范蠡知勾践可与共患难则为之灭吴以致其功知其不可与同安乐则弃之浮江湖如去仇雠是以君臣免于恶名可不谓贤哉   子胥种蠡   东坡曰子胥种蠡皆人杰而扬雄曲士也欲以区区之学瑕疵此三人者以三諌不听鞭尸藉馆为子胥之罪以不强谏勾践而栖之会稽为种蠡之过雄闻古有三谏当去之说即欲以律天下士岂不陋哉三谏而去为人臣交浅者言也如宫之奇泄冶乃可尔至如子胥吴之宗臣与国存亡者也去将安往哉百谏不听继之以死可也孔子去鲁未尝一谏又安用三父受诛子复雠礼也生则斩首死则鞭尸发其至痛无所择也是以昔之君子皆哀而恕之雄独非人子乎至于藉馆阖庐与羣臣之罪非子胥意也勾践困于会稽乃能用二子若先战而强谏以死之则雄又当以子胥之罪罪之矣此皆儿童之见无足论者不忍三子之见诬故为一言   国之兴亡   颍滨曰吴以蛮夷争盟中国陵灭齐晋结怨楚越再世而亡何者地逺而民劳势不顺也越王勾践既克夫差虽号伯王而实敛兵自守无大征伐分吴故土以畀楚宋鲁遂以保国传世彼亲见其害知所以自监矣哉至无疆无阖闾之知而有夫差之愚其残国宜矣昔楚王克陈宋郑力能取之而不有诸侯安之而楚遂以兴灵王大城陈蔡不羹经营中夏贪而不止则身受其咎盖东南之常势于是可见矣自东晋以至于陈皆国于吴越之墟成败之迹无不然者虽桓温刘裕善用兵或能一胜而民以败弊讫于无成至殷浩庾亮盖不足数也如谢安之贤犹勉强北征失策而死亦眩于其名而未安其实故耶嗟夫谋国如蔡谟吾有取焉   歴代名贤确论卷二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歴代名贤确论卷二十三   列国通论   王伯【温公 荆公】   五伯【颍滨】   桓文谲正【东坡】   楚吴越【颍滨】   齐鲁【白乐天 颍滨】   管蔡齐楚曹宋【颍滨】   春秋诸小国【颍滨】   春秋无贤臣【孙邵 范文正公】   三不欺【吕温 荆公】   王伯   温公曰合天下而君之之谓王王者必立三公三公分天下而治之曰二伯一公处乎内一公处乎外皆王官也周衰二伯之职废齐桓晋文纠合诸侯以尊天子因命之为侯伯修旧职也伯之语转而为霸之名自是兴自孟荀氏而下皆曰由何道而王由何道而霸道岂有二哉得之有浅深或功有小大耳譬诸水为畎为浍为谷为溪为川为渎君所锺则海也大夫士畎浍也诸侯溪谷也州牧川也方伯渎也天子海也小大虽殊水之性奚以异哉   荆公曰仁义礼信天下之达道而王霸之所同也夫王之与霸其所以用者则同而其所以名者则异何也盖其心异而已矣其心异则其事异其事异则其功异其功异则其名不得不异也王者之道其心非有求于天下也所以为仁义礼信者以为吾所当为而已矣以仁义礼信修其身而移之政则天下莫不化之也是故王者之治知为之于此不知求之于彼而彼固已化矣霸者之道则不然其心未尝仁也而患天下恶其不仁于是示之以仁其心未尝义也而患天下恶其不义于是示之以义其于礼信亦若是而已矣是故霸者之心为利而假王者之道以示其所欲其有为也唯恐民之不见而天下之不闻也故曰其心异也齐桓公刼于曹沫之刃而许归其地夫欲归其地者非吾之心也许之者免死而已由王者之道则勿归焉可也而桓公必归之地晋文公伐原约三日而退三日而原不降由王者之道则虽待降焉可也晋文公退其师葢欲其信示于民者也凡所为仁义礼信亦无以异于此矣故曰其事异也王者之大若天地然天地无所劳于万物而万物各得其性万物虽得其性而莫知其为天地之功也王者无所劳于天下而天下各得其治虽得其治然而莫知其为王者之德也霸者之道则不然若世之惠人耳寒而与之衣饥而与之食民虽知吾之惠而吾之惠亦不能及夫广也故曰其功异也夫王霸之道则异矣其用至诚以求其利而天下与之故王者之道虽不求利之所归霸者之道不主于利然不假王者之事以接天下则天下孰与之哉   五伯   颍滨曰五伯桓文为盛然观其用兵皆出于不得已桓公帅诸侯以伐楚次于陉而不进以待楚人之变楚使屈桓如师桓公陈诸侯之师与之乘而观之屈完见齐之盛惧而求盟诸侯之兵成列而未战也桓公退舍召陵与之盟而去之夫岂不能一战哉知战之不必胜而战胜之利不过服楚全师之功大于克敌故以不战服楚而不吝也晋文公以诸侯遇楚于城濮楚人请战文公报楚人之惠退而避之三舍军吏皆谏咎犯曰我退楚还我将何求若其不还君退臣犯曲在彼矣师退而楚不止遂以破楚而杀子玉使文公退而子玉止则文公之服楚亦与齐桓等无战胜之功矣故桓文之兵非不得已不战此其所以全师保国无敌于诸侯者也至宋襄公国小德薄而求诸侯凌虐邾鄫之君争郑以怒楚兵败身死之不暇虽窃霸者之名而实非也其后秦穆公东平晋乱西伐诸戎楚庄王克陈入郑得而不取皆有霸者之风矣然穆公听杞子之计违蹇叔而用孟明千里袭郑覆师于殽虽悔过自誓列于周书而不能东征诸夏以终成霸业庄王使申舟聘齐命无假道于宋舟知必死而王不听宋人杀之王闻其死投袂而起以兵伐宋围之九月与之盟而去之虽号能服宋然君子以为此不假道之师也齐灵公楚灵王之所为庄王亦为之而尚可以为霸乎于乎此二君皆贤君也兵一不义而几至于狼狈不能与桓文齿而况其下乎   桓文谲正   东坡曰权以济事曰谲邹阳曰齐桓公杀哀姜于夷孔子曰正而不谲阳之时师傅盖云尔以此推之晋文公谲而不正盖纳辰嬴之过也哀姜亲也齐虽不诛君子不以罪桓公故曰正而不谲以为桓公可以谲而犹正盖甚之也秦穆公贤君也文公虽辞辰嬴不害其反国纵使害其反国君子亦不以是乱男女之别故曰谲而不正以为文公可以正而犹谲葢罪之也   楚吴越   颍滨曰吴自泰伯至寿梦十九世不通中国寿梦以下始与诸侯盟会七世而亡然孔子作春秋终以蛮夷书之谓之吴而不人葢礼义不足故也春秋诸侯国而不人者三楚始称荆而已僖元年书楚人伐郑文九年书楚人使越椒来聘自是遂与诸侯齿而吴越终春秋不人此其礼义存亡之实也故余因春秋所书而推考三国得失成败之效以为呉越皆战胜攻取能服人矣而无礼义以自持吴欲以乘陵诸夏而不知止故阖闾之后覆亡而不救越能自安于蛮夷无意于王霸故勾践之后固陋而无闻至于楚礼义虽不足道而亦无愧于齐晋故其后遂与战国相终始由是观之礼义之于为国岂诬也哉   齐鲁   乐天曰夫欲使政化速成则在乎去烦扰弘简易而已臣请以齐鲁之事明之臣闻伯禽之理鲁也变其礼革其俗三年而政成太公之理齐也简其礼从其俗五月而政成故周公叹曰夫平易近人人必归之鲁后代其北面事齐矣此则烦简迟速之效明矣   颍滨曰古者七介以相见三辞三让而后至无所不致其文所谓敬也不敬则确确则易易则民慢古之君子其躬无所不敬其于人也则不然平易近民而后民安之太公之所以治齐则居敬而行简者伯禽之所以治鲁则居敬而行敬者也虽周公亦忧鲁之不竞则仲弓之言周孔之所详也   管蔡齐楚曹宋   颍滨曰孟子有言王不待大而伯必有大国王者以德伯者以力以德服人凡有智者莫与之较以力服人力之所不胜则殆故汤以七十里文王以百里齐桓晋文皆因大国之资而后有成齐襄公楚灵王奋齐楚之力无德而求诸侯国未可亡而身死之曹伯阳宋王偃国小德劣而图霸者之事身死而国随以灭夫惟乐天者可以保天下畏天者可以保其国未能畏天而求乐天之功难哉   春秋诸小国   颍滨曰楚方北征诸夏而陈蔡许郑适当其冲其为国也难矣吴季子札见郑子产曰子为国慎之以礼不然郑国将败子产以区区之郑立于晋楚之间敬而不慑卒免大国之患非礼何以当之若陈蔡许颠沛陨越之不暇卒先郑以灭善哉郑浑罕之论之也曰姬在列者蔡及曹滕其先亡乎偪而无礼郑先卫亡偪而无法【作丘赋铸刑书皆废法以便事故曰无法】夫无礼则不能自立无以止大国之暴无法则不能安人民将不怀大国不予不折必仆民不予将以其力自毙此其所以为亡之先后也又杞宋皆天子之事守也盖礼乐车服有焉故孔子曰夏礼吾能言之杞不足征也殷礼吾能言之宋不足征也文献不足故也然宋虽不足征然春秋之际晋楚大国有所不知未尝不问焉【晋悼公过宋观桑林之舞楚灵王将会诸侯向戍献公合诸侯之礼云】如杞遂至于用夷无足言者昔孔子学官名于郯子郯至微矣而其先王之遗文于诸侯为详孔子之于夏礼葢犹有考于杞焉而国无君子不能自别悲夫   春秋无贤臣   孙邵曰春秋列国周之诸侯受周之封分为五等五等之下臣为陪臣陪臣于诸侯君父也诸侯于周王亦君父也陪臣于周义犹大父也夫为子之道孝于父者必欲父孝于祖陪臣忠于诸侯者必欲诸侯忠于天子则忠孝两全康乂天下今春秋陪臣张公室侵王室弱周以强诸侯是弱祖而强父佐诸侯而敌周是佐父而敌祖遗祖之怨成父之逆恶莫大焉言之于臣则非忠语之于子则非孝论之于道则伤义推之于情则孤恩遂使姬周削弱祀号而已桓文虽以为霸何能正之反有封禅请隧之僭管晏虽有其功何能谏之而有反坫毁孔之恶于时风教大坏海内焚如天不能阴隲下民降大圣以为木铎歴国七十余说而不遇奔走齐鲁宋卫之郊反若丧家之狗知不可训虑后世不惧乃修春秋明向背其有甚者或夷之或狄之弑君三十六亡国五十二奔走失社稷者不可胜纪书曰帝乃震怒致令海内无一嘉祥但有妖怪谓春秋乱世岂不诚然于时人不堪命何耶无贤臣哉予为此论警众士大夫多称之遂闻■〈峻,鬲代山〉嘏■〈峻,鬲代山〉嘏征而奇之或谓可刋金石训乎今后既而喧传则有难仆曰春秋岂乏贤者子谓之无激之耶解之耶奈乎孔门何曰孔门仕者鲜又家臣耳子不读圣贤书乎易云屯其膏小贞吉大贞凶春秋之大夫小贞耳葢以大贞取之以王道取五霸犹罪人   范文正公曰论者曰春秋无贤臣罪其不尊王室也噫春秋二百四十年天地五行之秀生生不息何尝无贤乎当东周之微不能用贤以复张文武之功故四方英才皆见屈于诸侯与霸者之为而王道不兴与无贤同故论者伤之甚矣   三不欺   吕温曰昔宓子贱为单父也人不忍欺之国侨为郑也人不能欺之西门豹为邺也人不敢欺之此皆为政不同同归于理作干事之称首胎牧人之经范汪洋古今辉焯图史穷理而语固有优劣择善而行岂无先后请试论之子贱仕衰乱之鲁而邑偪强齐仗义为城池倚仁为干橹当鲸吞之大敌鸠狼顾之遗黎涣离形检妙用心术惠训不倦乃无得而称视民如伤而不有其爱感而动之阴阳运于无言诚而明之日月悬于方寸是则不求不欺于人而人不忍欺矣子产摄晋楚之间而靖共尔位役智利物饬躬励俗守之以信行之以礼告之以慈惠临之以明察如镜同照如衡诚悬是则求人不欺而人亦不能欺矣西门豹当战国之际而克修茂绩身为纪律言有典章刚包其柔威克厥爱权之以法制董之以刑罚火烈人望霜清物止是则责人不欺而人固不敢欺矣夫不忍欺者至诚潜感是曰上德尧舜之吏也不能欺者明智旁达是曰有政三王之吏也不敢欺者严威允济是曰能刑五伯之吏也诚不足至于智智不足至于威大小之间朗然可见然而事在折衷理资渐致德宜全举道贵兼通必也修诚而弃智诚未至而政理或亏任智而废威智未周而暴乱将起不若兼而行之迭收其效一之日二之日刑明威立使人畏而不敢欺三之日四之日智达政成使人敬而不能欺五之日六之日志孚诚格使人感而不忍欺以寛济猛同二气之和平自迩陟遐比三才之具美茍非全德大器其孰能至于此乎若不暇会其源流统其宗极而始定优劣直论先后则尧舜之吏与王霸不同年而语矣   荆公曰昔论者曰君任德则下不忍欺君任察则下不能欺君任刑则下不敢欺而遂以德察刑为次盖未之尽也此三人者之为政皆足以有取于圣人矣然未闻圣人为政之道也夫未闻圣人为政之道而足以有取于圣人者葢人得圣人之一端耳子贱之为政使人不忍欺古者任德之君宜莫如尧也然则驩兠犹或以类举于前则德之使人不欺岂可独任也哉子产之政使人不能欺夫君子可欺以其方故使畜鱼而校人烹之然则察之使其人不欺岂可独任也哉西门豹之政使人不敢欺夫不及于德而任刑以治是孔子所谓民免而无耻者也然则刑之使人不欺岂可独任也故曰此三人者未闻圣人为政之道也然圣人之道有出此三者乎亦兼用之而已昔者尧舜之时比屋之民皆足以封则民可谓不忍欺矣驩兠以丹朱称于前曰嚚讼可乎则民可谓不能欺矣四罪而天下咸服则民可谓不敢欺矣故任德则有不可化者任察则有不可周者任刑则有不可服者然则子贱之政无以正暴恶子产之政无以周隠微西门豹之政无以渐柔良然而三人皆能以治者葢足以治小具而高乱世耳使当尧舜之时所大治者则岂足用哉盖圣人之政仁足以使民不忍欺智足以使民不能欺政足以使民不敢欺然后天下无或欺之者矣或曰刑亦足任以治乎曰所任者葢亦非专用之而足以治也豹治十二渠以利民至乎汉吏不能废民以为西门君所为不从吏以废也则豹之德亦足以感于民心矣然则尚刑故曰任刑焉耳使无以懐之而惟刑之见则民岂得或不能欺之哉   歴代名贤确论卷二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歴代名贤确论卷二十四   孔子上   夫子之道【程浩 李观 杜牧 常仲孺 李邕 昌黎 颍滨 栁州】   夫子贤于尧舜【荆公】   孔子从先进【东坡】   夫子之道   程浩曰天地吾知至广也以其无所不覆载日月吾知至明也以其无所不照临江海吾知至大也以其无所不容纳料广以寸管测景以尺圭航大以一苇广不能逃其数明不能私其质大不能亡其险伟哉夫子后天地而生知天地之始先天地而没知天地之终非日非月光之所及者逺不江不海润之所浸者博三代礼乐吾知其损益百王宪章吾知其消息君臣以位父子以亲家国以肥鬼神以享道未可诠其有物释未可证于无生一以贯之我先师夫子夫子圣人也帝之圣者曰尧王之圣者曰禹师之圣者曰夫子尧之德有时而息禹之功有时而穷夫子之道久而弥芳逺而弥光用之者昌舍之者亡昔否于周今泰于唐不然者何被衮而裳垂旒而王者哉   李观谒夫子庙文曰于皇夫子之道之德与天地周施与日月合明乃圣乃神焕乎典谟惟王者得之以事神使民庶人得之以不失其死生诸侯得之以事天子卿大夫得之以保禄位怨灾不及其身四时得之而序行天下得之而大同然则天地神人之事昭乎夫子之道之德也至矣何小子之所窃叹焉斯叹也其惟来学乎其惟乞灵乎曰某不敢然也且夫礼乐浃于明夫子之善道也斯可谓以学矣鬼神瞰于幽夫子之明灵也斯可谓以敬矣孰敢舍道而来学黩敬而乞灵者乎于是再拜而起徊翔而观章施足征像设无諠我庙俎豆我王衣冠夫子得之亦无愧言七十之徒亦公亦侯外如君臣内实讨论烝烝小子思得其门夫子圣人天锡元精其未生也若超然神游与两气俱存其既生也遇三季之会飘飘湮沦弦歌之音拊而不和仁义之图卷而靡陈及相鲁而有喜色去宋而曰桓魋其如予何圣人之穷乃有如是耶噫俾夫子生于尧之代尧必后舜而先夫子生于舜之代舜则必先夫子而后禹圣人得时化可知也如舜禹生于夫子之年则不过守于田亩之中安有夫子之教垂于无穷若今日之澶漫者乎惟夫子生实陪臣没乃王爵有圣德也惟纣生实殷辟死曰独夫有逆德也惟爵谥在德惟德有圣有逆惟圣逆在人不在于尊呜呼夫子圣人之极欤凤鸟不至无其时也秦人烧书文之衰也帝唐爵王德之兴也惟夫子之德洎唐之德永而能安古而更新降康下民夐有烈光讫无间然小子忡忡栗栗拜奠而出匪作匪述   杜牧曰天不生夫子于中国中国当何如曰不夷狄如也荀卿祖夫子李斯事茍卿一日宰天下尽诱夫子之徒与书坑而焚之曰徒能乱人不若刑名狱吏治世之贤也彼商鞅者能耕能战能行其法基秦为强曰彼仁义虱官也可以置之置之言不用也自董仲舒刘向皆言司马迁良史也而迁以儒分之为九曰博而寡要劳而无功不如道家者流也自有天地已来人无有不死者海上迂怪之士特出言曰黄帝炼丹砂为黄金以饵之昼日乘龙上天诚得其药可如黄帝以燕昭王之贤破强齐几于霸秦始皇汉武帝之雄才灭六强辟四夷尽非凡主也皆甘其说耗天下捐骨肉而不辞至死而不悟莫尊于天地莫严于宗庙社稷梁武帝起为梁国者以笋脯麫牲为荐祀之礼曰佛之教牲不可杀以天子之尊舍身为其奴散发布地亲命其徒践之有天地日月为之主阴阳鬼神为之佐夫子巍然统而辩之复引尧舜禹汤文武周公为之助则其徒不为劣其治不为僻彼四君二臣不为无知一旦不信背而之他仍族灭之傥不生夫子纷纭冥昧百家斗起是巳所是非已所非天下随其时而宗之谁敢非之纵有非之者欲何所依据而为其辞是杨墨骈慎已降百家之徒庙貌而血食十年一变法百年一改教横斜高下不知止泊彼夷狄者为夷狄之俗一定而不易若不生夫子是知其必不夷狄如也韩吏部夫子庙碑曰天下通祀惟社稷与夫子社稷坛而不屋取异代为配未若夫子巍然当座用王者礼以门人为配自天子至于庶人亲北面师之夫子以德社稷以功固有次第哉因引孟子曰生人已来未有如夫子者也自古称夫子者多矣称夫子之德莫如孟子称夫子之尊莫如韩吏部云云   常仲孺曰立于水成于气以位天地勇于震奋于乙是生万物天地之大万物之多若无圣人谁与凖绳故能范而不过类而不遗者也然则乘时设教必生大圣以首之庖羲氏甄才焕文君人子天神农以之首于皇而体至道也轩辕氏推筴命官度方顺纪颛顼奉之首于帝而法玄德也夏后氏奠山通川因地制赋殷汤继之首于王而明大化也理乱相资质文代变洎有周而衰焉平桓以还鸿流荡然非圣人之述易羲农之道消矣非圣人之辩问轩辕之帝衰矣非圣人之删书夏殷之王微矣非圣人之作春秋周室卑而诸侯僭矣故夫子彰皇系帝叙王尊周首于儒而开大教也是知前圣之遗风将絶夫子不得不生中古之彛训将兴夫子不得不作故礼云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也有天下者遵其易简遡其元命可以致于清静遵其广大弘其覆载可以致于雍熈遵其礼让蹈其夷旷可以致于和平茍或失常滔滔淫源德滋非西霸功作矣代易于上教尊于下运否于既往位崇于将来则于国而达于家万乐和而百礼成郁郁洋洋与日月而终矣其辞曰昭昭五星玄文之经浩浩五行元气之形维上纪下灾昏祥明圣人居中百化道成五星九玄醇朴不曜降及尧舜存乎典诰文王既没孔子乃绍质文异时日月代照肇自开辟澒洞无迹考于六籍穷古尽昔微禹之功水土共融微儒之风华夷蒙蒙大圣同德垂训作则山川九州岛礼乐万国羲轩之道夫子明之百王缵焉仰而营之   李邕曰元化阴藏上帝玄造虽道逺不际而运行有符扬搉大抵宣考神用逮人统之可复补天秩之将颓其揆一也昔蚩尤怙贼厥弟骄兵巨刃朋徒合绪运祸则黄帝兴圣首出羣龙推下济以君人儆勤略以戡乱逮至横流方割包山其咨转死为鱼鱻食不粒则尧禹并迹振拔隠忧导百川康四国粤若殷礼缺周德微宋公用鄫楚子问鼎则夫子卓立灿然成章辟邦家之正门播今昔之彛宪此天所以不言而成化圣所以有开而必先其若是者乎故夫子之道消息乎两仪夫子之德经营乎三代岂徒小说盖有异闻夫亭之者莫如天藉之者莫如地教之者莫如夫子且沐其亭而不识其道则不如勿生荷其藉而不由其德则不如勿运故曰消息乎两仪者也夫博之者莫如文约之者莫如礼行之者莫如夫子且会其文而不扬其业则不如勿传经其礼而不启其教则不如勿学上代有以焯序中代有以宗师后代有以不训故曰经营乎三代者也噫唐虞之美不必至是赞而大者进圣君也夏桀之恶不必至是挤而毁者激庸君也伊尹之忠不必至是演而数者勉诚节也赵盾之逆不必至是抑而书者诛贼臣也至若论慈广孝辅仁宠义职此之由于是君臣之位序父子之道明朋友之事兴夫妇之伦得虽朗日开觉膏雨润黩和风清扇安足喻哉借如九皇继统而政醇七圣同年而道合虽事业广运而理齐一时未有虽游大夫僻居下国德教既往言满方来庙食列郡不假手于后续君长万乘必归心于素王若此之盛是以腾跨百辟孤絶一人曷成名而可称盖取与而为大者也   昌黎曰夫子圣人也且曰自吾得子路而恶声不入于耳其余辅而相者周天下犹且絶粮于陈畏于匡毁于叔孙奔走于齐鲁宋卫之郊其道虽尊其穷也亦甚矣頼其徒相与守之卒有立于天下向使独言之而独书之其存也可冀乎自文王没武王周公成康相与守之礼乐皆在及乎夫子未久也自夫子而至乎孟子未久也自孟子而至乎扬雄亦未久也然犹其勤若此其困若此而后能有所立   颍滨曰道有不可以名言者古之圣人命之曰一寄之曰中舜之禅禹也曰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圣人之欲以道相绍者至于一与中尽矣昔者孔子与诸弟子言无所不至然而未尝及此也盖尝与子贡言之矣曰赐也汝以予为多学而识云云之者欤曰然曰非欤曰非也予一以贯之虽与子贡言而孔子之言之也难而子贡之受之也未信至于曾子不然孔子曰参乎吾道一以贯之曾子曰唯曾子出门人问曾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盖孔子之告之也不疑而曾子之受之也不惑则为与子贡异矣然曾子以为忠恕知门人之不足告也夫及孔子既没曾子传之子思子思因其说而广之曰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中者天下之大本和者天下之达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子思之说既出而天下始知一与中之在是矣然子思以授孟子孟子又推之以为性善之论性善之论出而一与中始枝矣呜呼孔子之所以不告诸弟子者盖为是欤   栁州曰凡人之质不良莫能方且恒质良矣用不周莫能圆以遂孔子于乡党恂恂如也遇阳虎必曰诺而其在夹谷也视叱齐侯类蓄狗不震乎其内后之学孔子者不志于是则吾无望焉耳矣   夫子贤于尧舜   荆公曰孟子曰可欲之谓善有诸巳之谓信充实之谓美充实而有光辉之谓大大而化之之谓圣圣而不可知之谓神圣之为称德之极神之为名道之至故凡古之所谓圣人者于道德无所不尽也于道德无所不尽则若明之于日尊之于上帝莫之或加矣易曰大人者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其吉凶此之谓也由此观之则自传记以来凡所谓圣人者宜无以相尚而其所知宜同宰我曰以予观于夫子贤于尧舜逺矣而世之解者必曰是为门人之私言而非天下公共之论也而孟子亦曰生民以来未有如夫子是岂亦门人之私言而非天下公共之论哉为是言者盖亦未之思也夫所谓圣贤之言者无一辞之茍其发也必有指焉其指也学者之所不可不思也夫圣者至乎道德之妙而后世莫之增焉者之称也茍有能加焉者则岂圣也哉然孟子宰我之所以为是说者盖亦言其时而已也昔者道发乎伏羲而成乎尧舜继而大之于禹汤文武此数人者皆居天子之位而使天下之道寝明寝备者也而又有在下而继之者焉伊尹伯夷栁下惠孔子是也夫伏羲既发之也而其法未成至于尧而后成焉尧虽能成圣人之法未若孔子之备也夫以圣人之盛用一人之知足以备天下之法而必待至于孔子者何哉盖圣人之心不求有为于天下待天下之变至焉然后吾因其变而制之法耳至孔子之时天下之变备矣故圣人之法亦自是而后备也易曰通其变使民不倦此之谓也故其所以能备者岂特孔子一人之力哉盖所谓圣人者莫不预有力也孟子曰孔子集大成者万世之法耳此其所以贤于尧舜也   孔子从先进   东坡曰君子之欲有为于天下莫重乎其始进也始进以正犹且以不正继之况以不正进者乎古之人有欲其以君王者也有欲以其君霸者也有欲强其国者也是三者其志不同故其术有浅深而其成功有巨细虽其终身之所为不可逆知而其大节必见于其始进之日何者其中素定也未有进以强国而能霸者也未有进以霸而能王者也伊尹之耕于有莘之野也其心固曰使吾君为尧舜之君使吾民为尧舜之民也以伊尹为以滋味说汤者此战国之策士以已度伊尹也君子疾之管仲见桓公于累囚之中其所言者固欲合诸侯攘戎狄也管仲度桓公足以霸度其身足以为霸者之佐是故上无侈说下无卑论古之人其自知明也如此商鞅之见孝公也三说而后合甚矣夫鞅之怀诈挟术以欺其君也彼岂不自知其不足以帝且王哉顾其刑名惨刻之学恐孝公之不能从故设为高论以衒之君既不能是矣则举其国惟吾之所欲为不然岂其负帝王之略而每见辄变以徇人乎商鞅之不终于秦也是其进之不正也圣人则不然其志愈大故其道愈高其道愈高故其合愈难圣人视天下之不治如赤子之在水火也其欲得君以行道可谓急矣然未尝以难合之故而少贬焉者知其始于少贬而其渐必至于陵迟而大坏也故曰先进于礼乐野人也后进于礼乐君子也如用之则吾从先进孔子之世也其诸侯卿大夫视先王之礼乐犹方圆氷炭之不相入也进而先之以礼乐其不合必矣是人也以道言之则圣人以世言之则野人也若夫君子之急于有功者则不然其未合也先之以世俗之所好而其既合也则继之以先王之礼乐其心则然然其进不正未有能继以正者也故孔子不从而孟子亦曰枉尺直寻者以利言也如以利则枉寻直尺而利亦可为欤君子之得其君也既度其君又度其身君能之而我不能不敢进也我能之而君不能不可为也不敢进而进是易其君不可为而为是轻其身二人者皆有罪焉故君子之始进也曰君茍用我矣我且为是君曰能之则安受而不辞君曰不能天下其独无人乎至于人君亦然将用是人也则先之以己所欲为要其能否而责成焉其曰姑用而试观之者皆过也后之君子其进也无所不至惟恐其不合也曰我将权以济道既而道卒不行焉则曰吾君不足以尽我也始不正其身终以谤其君是人也自以为君子而孟子之所谓贼其君者也   歴代名贤确论卷二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歴代名贤确论卷二十五   孔子下   歴聘【荆公 盛均 颍滨】   见阳货见南子公山不狃佛肸召【颍滨 东坡 荆公】   子西晏婴毁孔子【温公】   厄陈蔡【范文正公 曾子固 王元之】   祭祀夫子【昌黎 六一】   有若似【孔子 颍滨】   歴聘   荆公曰古之人仆仆然劳其身以求行道于世而曰吾以学孔子者惑矣孔子之始也食于鲁鲁乱而适齐齐大夫欲害己则反而食于鲁鲁受女乐不朝者三日义不可以留也则乌乎之曰甚矣卫灵公之无道也其遇贤者庶乎其犹有礼耳于是之卫卫灵公不可与处也于是不暇择而之曹以适于宋郑陈蔡卫楚之郊其志犹去卫而之曹也老矣遂归于鲁以卒孔子之行如此乌在其求行道也夫天子诸侯不以身先于贤人其不足与有为明也孔子而不知其何以为孔子也曰沽之哉沽之哉我待价者也仆仆然劳其身以求行道于世者是沽也子路曰君子之仕行其义也道之不行已知之矣盖孔子之心云耳然则孔子无意于世之人乎曰道之将兴欤命也道之将废欤命也茍命矣则如世之人何   盛均论曰学者多称仲尼歴聘不遇吾谓仲尼观礼行道不歴聘不遇吾谓仲尼观礼也夫二国交欢曰聘以臣使于君亦曰聘男输财于女国驾帛于士皆曰聘故无财与无君国之命一不聘也当德蚀衰周道徂七国盖仲尼伤礼乐不起是以学韶于齐求师于周将欲铸义以镜国张仁以罗俗使明笥为宗资也且去国适卫盖辞在于仕矣自宋之郑殆非臣矣絶粮于陈蔡亦无财矣官至司寇果不为士安谓聘哉吾闻夫子观夏道则之杞观殷道则之宋较是而言虽他国可知也安谓歴聘哉   颍滨曰孔子一用于鲁有成功矣而鲁定公季桓子皆庸人一为女乐所娱视弃孔子如脱弊屣孔子去鲁而游诸侯有意于择君矣乎当是时诸侯无可言者卫灵公虽无道而善用人仲叔圉治宾客祝鮀治宗庙王孙贾治军旅以无失其国孔子宜可辅焉是以去鲁三年而往反于卫者四及知其不用然后适陈适蔡皆再孔子之于陈蔡无取焉耳陈蔡近于楚而楚昭王叶公诸梁一时贤君臣也盘桓以俟焉前后六年见叶公不合卒见昭王将用之矣而子西间之昭王亦死知诸侯无复可与共事者然后浩然有归老之意然反于卫五年以须鲁人之招也盖翔而后集故欤孔子于卫见南子于鲁欲从公山弗扰于晋欲从佛肹弟子或疑之而后世亦未免焉昔栁下惠妪不建门之女鲁人不以为淫鲁有男子与妇人皆独居妇人有急将从之拒而弗纳妇人曰子何不为栁下惠男子曰栁下惠则可吾则不可孔子闻之曰学栁下惠者未有若此人也然则此亦孔子之所独欤   孔子见阳货见南子公山不狃佛肸召   颍滨曰孔子居鲁阳货欲见而不往阳货矙其亡也而馈豚孔子亦矙其亡也而往拜之遇诸途与孔子三言孔子答之无违孔子岂顺阳货者哉不与之较耳孟子曰当是时阳货先岂得不见夫先之而必答礼之而必报孔子亦有不得已矣孔子之见南子如见阳货必有不得已与子路疑之而孔子不辩也故曰予所否者天厌之以为世莫吾知而自信于天也东坡曰孔子之事可疑者三公山不狃佛肸之召南子之见此三者皆非常道惟孔子则可故曰圣达节圣人之于元恶大憝皆许其悔过无絶法也二子叛臣而孔子欲从之二子闻之必曰孔子不吾絶也吾犹得为君子也虽不能为君子其为恶必有齐量矣虽然示欲往而卒不往示欲往者权也卒不往者正也设网以取鱼不可使鱼知其为网也设权以来小人不可使小人知其为权也故孔子于公山不狃佛肸之事皆未尝正言之言其必不然者曰如有用我者吾其为东周乎又曰吾岂匏瓜也哉焉能系而不食使叛臣为东周而自比于匏瓜此岂诚然哉虽至愚知其不然也至于南子之事亦犹是也而弟子之疑甚不可以不一出故孔子矢之矢之者正言之谓也着此之为正言以明昔者之非正言也曰子之于人也无所不受子之所不受则天之所弃也天岂弃人哉人自弃也子之所不受则人自弃人自弃则天弃之此子之所以不敢轻絶于人也又论公山弗扰召曰孔子之不助畔天下之所知也畔而召孔子其意必不在于恶矣故孔子因其有善心而收之使不自絶而已佛肸之不能为东周亦明矣然而用孔子则有可以为东周之道故子欲往者以其有是道也卒不往者知其必不能也又论佛肸召曰虽有君子不入之言亦有不磷不缁之说是或一道也子路知其一不知其二然而二者举非也孔子之意则有在矣   荆公论见南子背蒲盟曰孔子见南子为有礼则孔子不可告子路曰是礼也而曰天厌之乎孟子曰男女授受不亲礼也嫂溺援以手者权也若有礼而无权则何以为孔子天下之理固不可以一言尽君子有时而用礼故孟子不见诸侯有时而用权故孔子亦见南子孔子与蒲人盟而适卫者将以行法也不如是则要盟者得志矣且有志于人而不得行则圣人之无所奈何孔子适卫非蒲之所能至则孔子何为而不适卫盖适卫然后足以明义此孔子之所以适卫也   子西晏婴毁孔子   温公论史载楚昭王将以书社地七百里封孔子令尹子西曰文武百里之君卒王天下今孔丘得据土壤贤弟子为佐非楚之福也乃止温公曰子西楚之贤令尹也楚国赖之亡而复存危而复安其志犹晏婴也其言岂容鄙浅之如是哉又论齐景公欲以尼溪田封孔子晏婴进曰夫儒者滑稽而不可执法倨傲自顺不可以为下游说乞贷不可以为国温公曰晏婴忠信以有礼爱君而乐善于晋恱叔向于郑恱子反于吴恱季札岂以孔子独不知而毁乎   厄陈蔡   范文正公曰困水在泽下泽方竭焉其道不加于物君子困穷之时也夫水者漫于外而后施于物今伏于其内何施之有是则川泽竭而伏其流君子困而隠其道困于险而不改其说【坎险也兑说也】其惟君子乎能固穷而乐道哉茍不安其困欲尚口而去之穷斯甚矣如此时者卷而怀之极然后反其困必亨故曰困亨夫子之于陈蔡也岂其忧乎   曾子固曰天地欲泰而先否欲明而先晦天地不否万物岂知大德乎日月不晦万物岂知大明乎天下至圣者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也尧有洪水之灾舜有井廪之苦禹有殛鲧之祸汤有大旱之厄文王有羑里之囚周公有管蔡之谤孔子有絶粮之难噫圣人承万古之美岂以一身为贵乎是知合天地之德不能逃天地之数齐日月之明不能违日月之道泰而不否岂见圣人之志乎明而不晦岂见圣人之道乎故孔子在陈也讲诵弦歌不改常性及犯围之出列从而行怡然而言美之为幸又曰君子不困不成王业果哉身没之后圣日皎然文明之君封祀不絶有开必先信其然也于戏先师夫子聘于时民不否遁于世民不泰也否则否于一时泰则泰于万世是使后之王者知我先师之道舍之则微用之则昌习之则贵败之则亡道之美此孰为厄乎   王元之厄台铭曰天地厄于晦暝日月厄于薄蚀山川厄于崩竭圣人生而肖天地且禀日月之灵粹得无有于厄乎所以虞舜厄于歴山帝禹厄于洪水成汤厄于夏台文王厄于羑里我先师夫子厄于陈其道一也于时周室卵危鲁道糜溃仁义路絶奢僭源开列国用权猬芒而起坏礼乐于糟粃视诗书于刍狗孩介王室粪壤儒风俎豆不修军旅用事茍有衣缝掖而冠章甫者鲜不拔戟而刺之三纲五常盖扫地矣夫子抱帝王之道处衰乱之世痛五教之大坏嫉四维而不张刳道德为船航将欲济天下之垫溺斵礼法为耒耜将欲芟天下之荒秽故不程其力不顾其世聚三千之徒聘七十之国应机设教与世垂范然佩兰于鲍肆孰闻其熏施法于乱主孰闻其正斯谓天柱将倾折建一指而扶之艰哉为力乎故教不用于哀定位不崇于季孟逊辞于阳货见忌于子西至于树迹亦必削而伐之况文行忠信果得用于世耶卒致天厌圣道絶粮于陈颜冉之徒馁目相视我先师则坦尔无闷怡然自居腹虚肠干未始太息葢圣人为人也不为已也忧道也不忧巳也但欲缀皇纲之絶绪辟帝道为坦途酌三代礼文垂万古典宪与被王泽浸于生民茍道至于是虽不食而死固无恨哉不然夫岂不知列国有膏粱之禄陪臣窃锺鼎之食但诡辞婉貌取之如拾芥岂独区区于六合中以寒饿而自苦耶圣人之用心也不其逺乎吁奸喉佞舌者图一日之饫饱道醉德者谋万民之利故教不用乎当时而用于今世位不显于生前而显于没后何则祖述宪章之义雷行天地之间俾夫为君父为臣子者不可斯须而离也得非用于今世耶名载典籍身飨庙食得非显乎没后耶与夫图一日之饫者又何辽哉铭曰僭禄尸位没则絶祀所谓伊人莫敖之鬼夫子耻之不其馁而饱德醉义没则垂世所谓伊人箕山之士夫子求诸可谓仁乎巍巍圣人生而道迍歴聘求合絶粮于陈箕山之士可齐其仁莫敖之鬼且非其伦庙食不匮祀典惟新我来旧国荒台磷磷拂石勒铭德声益振   祭祀夫子   昌黎曰自天子至郡邑守长通得祀而徧天下者唯社稷与孔子焉然而社祭土稷祭榖勾龙与弃乃其佐享非其专主又其位所不屋而坛岂如孔子用王者事巍然当座以门人为配自天子而下北面拜跪荐祭进退诚敬礼如亲弟子者勾龙弃以功孔子以德固自有次第哉自古多有以功德得其位者不得常祀勾龙弃孔子皆不得位而得常祀然其祀事皆无如孔子之盛所谓生民以来未有如夫子者其贤过于尧舜逺者此其效欤   六一曰释奠释菜祭之略者也古者士之见师以菜为贽故始入学者必释菜以礼其先师其学官四时之祭乃皆释奠释奠有乐无尸而释叶无乐则又其略也故其礼亡焉而今释奠幸存然亦无乐又不徧举于四时独春秋行事而已记曰释奠必有合乐国有故则否谓凡有国各自祭其先圣先师若唐虞之夔伯夷周之周公鲁之孔子其国之无焉者则必合于邻国而祭之然自孔子没后之学者莫不宗焉故天下皆尊以为先圣而后世无以易学校废久矣学者不知所师则又取孔子门人之高弟曰颜回者而配焉以为先师隋唐之际天下州县皆立学置学官生员而释奠之礼遂以着令其后州县学废而释奠之礼吏以其着令故得不废学废矣无所从祭则皆庙而祭之荀卿子曰仲尼圣人不得势者也然使其得势则为尧舜矣不幸无时而没特以学者之故享弟子春秋之礼而后之人不推所谓释奠者徒见官为立祠而州县莫不祭之则以为夫子之尊由此为盛甚者乃谓生虽不得位而没有所享以为夫子荣谓有德之报举尧舜莫若何其谬论者与祭之礼以迎尸酌鬯为盛释奠荐馔直奠而已故曰祭之略者其事有乐舞授器之礼今又废则于其略者又不备焉然古谓吉凶乡射宾燕之礼民得而见焉者今皆废而州县幸有社稷释奠风雨雷师之祭民犹得以识先王之礼器焉其牲酒器币之数升降俯仰之节吏又不多能习至其临事举多不中而色不庄使民无所瞻仰见者怠焉以为古礼不足复用可胜叹哉宋之兴于今八十年天下无事方修礼乐尊儒术以文太平之功以谓王爵未足以尊夫子又加至圣之号以褒崇之讲正其礼下于州县而吏或不能谕上之意凡有司簿书之所不责者谓之不急非师古好学莫肯尽心焉   有若似孔子   颍滨曰茍至于君子未有无耻者也孟子称禹崩益避禹之子于箕山之阴朝觐讼狱者皆不之益而之启然后益不敢践天子位太史公称孔子既没弟子以有若貌类孔子师之如孔子时及问而不能答乃斥去之夫以益有若之贤而其无耻至此极欤且月宿于毕而雨不应商瞿四十而生五子此卜祝之事而鄙儒所以谓孔子圣人者也战国杂说类此者多矣孟子犹不能择而况太史公乎   歴代名贤确论卷二十五   ●钦定四库全书   歴代名贤确论卷二十六   孔门弟子   弟子仕不仕【颍滨 范文正公】   颜渊【荆公 颍滨 东坡 昌黎】   子夏【颍滨】   仲由冉求公西华曾晳言志【颍滨】   曾参不列四科【李观 乐天 郑獬】   樊迟学稼圃【颍滨】   宰予从田常作乱【颍滨 东坡】   孔门学道教人【颍滨】   弟子仕不仕   颍滨曰惟夫子生于乱世周流齐鲁宋卫之间无所不仕其弟子之髙第亦咸仕诸国宰我仕齐子贡冉有子游仕鲁季路仕卫子夏仕魏弟子之仕者亦众矣然其称德行者四人独仲弓尝为季氏宰其上之三人皆未尝仕季氏欲以闵子为费宰闵子辞曰如有复我者则吾必在汶上矣且以夫子之贤犹不以仕为污也而三子之不仕独何欤言未卒有应者曰子独不见夫适东海者乎望之茫洋不知其边即之汗澜不知其深其舟若蔽天之山其色若浮空之云然后履风涛而不偾触蛟蜃而不慑若夫以江河之舟楫而跨东海之难则亦十里而返百里而溺不足以经万里之害矣周之衰礼乐崩弛天下大坏而欲有救之譬若涉海有甚焉者今夫子之不顾而仕则其舟楫足恃也诸子之汲汲而忘返盖亦有漏舟而将试焉则亦随其力之所及而已若夫三子者愿为夫子而未能下顾诸子以为不足为也是以止而有待夫子尝曰世之学栁下惠者未有若鲁之男子而吾于三子亦云众曰然退而书之   范文正公曰孔子门人七十子之徒天下皆知其贤焉或为邑宰或为家臣或不愿仕盖显于诸侯者寡矣然则七十子之徒与孔子语而未尝及怨何哉君子之道充乎已加乎人穷与达外也彼战国豪士不由孔子之门者则有脱贱贫逐贵高弗夺弗厌灭身覆宗而不悔何哉不循圣人之道挟数以进求行其欲得与失其所重也吾乃知夫由孔子之道者虽困穷以死不害其为贤矣   颜渊   荆公曰君子所求于人者薄而辨是与非也无所茍孔子罪宰予曰于予与何诛罪冉有曰小子鸣鼔而攻之可也二子得罪于圣人若当絶也及为科以列其门弟子取者不过数人于宰予有辞命之善则取之于由求有政事之善则取之不以不善而废其善孔子岂阿其所好哉所求于人者薄也管仲功施天下孔子小之门弟子三千人孔子独称颜回为好学问其余则未是好学者闵损原宪曾子之徒不与焉冉求宰我之得罪又如此孔子岂不乐道人之善哉辨是与非无所茍也所求于人者薄所以取人者盖辨是与非者无所茍所以明圣人之道如宰予冉求二子之不得列其善则士之难全者众矣恶足以取人善乎如管仲无所贬则从政者若是而止矣七十子之徒皆称好学则好学者若是而止矣恶足以明圣人之道乎取人如此则吾之自取者重而人之所处者易明道如此则吾之与人其所由可知已故薄于责人而非匿其过不茍于论人而非□其全圣人之道本乎中而已春秋之旨岂易于是哉   颍滨曰孔子于诸弟子独称颜回之好学弟子之贤者众矣而孔子不以好学许之岂妄言哉吾尝论之弟子之知孔子者独颜子耳孔子之道如天然在贤者识其大者不贤者识其小者颜子识其大者也故仰之而知其有髙者存焉钻之而知其有坚者存焉故曰语之而不惰者其回也欤此孔子所以独称其好学也人诚有见于此譬如为山虽覆一篑未有能止之者也茍诚无见矣虽既九仞不复能进也此颜子与众弟子之辨也   又曰予少年读书窃尝怪颜子箪食瓢饮居于陋巷人不堪其忧颜子不改其乐私以为虽不欲仕然抱关击柝尚可以自养而不害于学何至困辱贫窘自苦如此及来筠州勤劳米盐之间无一日之休虽欲弃尘垢解覊絷自放于道德之场而事每刼而留之然后知颜子所以甘心于贫贱不肯求升斗之禄以自给者良以其害于学故也嗟夫士方其未闻大道沉酣世利以玉帛子女自厚自以为乐矣及其循理以求道落其华而收其实从容自得不知天地之为大与生死之为变而况其下者乎故其为乐也足以易穷饿而不变虽南面王乐不能加之盖非有德不能任也予方区区欲磨洗浊污晞圣贤之万一自视缺然而欲庻几颜氏之乐宜其不可得哉若夫孔子周行天下髙为鲁司寇下为委吏乘田惟其所遇无所不可葢达者之事而非学者之所望也   东坡曰昔夫子以箪食瓢饮贤颜子而韩子乃以为哲人之细事何哉苏子曰古之观人也必于其小焉观之其大者容有伪焉人能碎千金之璧不能无失声于破釜能搏猛虎不能无变色于蜂虿孰知箪食瓢饮不为哲人之大事乎乃作颜乐亭诗以遗孔君正韩子之说以自警云天生烝民为之鼻口美者可嚼芬者可嗅美必有恶芬必有臭我无天游六凿交斗骛而不返跬步商受伟哉先师安此微陋孟贲股栗虎豹却走眇然其身中亦何有我求至乐千载无耦执瓢从之忽焉在后   昌黎曰登孔氏之门者众矣三千之徒四科之目孰非由圣人之道为君子之儒者乎其于过行过言亦云鲜矣而夫子举不贰过惟颜氏之子其何故哉请试论之夫圣人抱诚明之正性根中庸之正德茍发诸中形诸外者不由思虑莫非规矩不善之心无自入焉可择之行无自加焉故惟圣人无过故所谓过者非谓发于行彰于言人皆谓之过而后为过也生于其心则为过矣故颜子之过此类也不贰者盖能止之于始萌絶之于未形不贰之于言行也中庸曰自诚明谓之性自明诚谓之教自诚明者不勉而中不思而得从容中道圣人也无过者也自明诚者择善而固执之者也不勉则不中不思则不得不贰过者也故夫子之言曰回之为人也择乎中庸得一善则拳拳服膺而不失之矣又曰颜氏之子其殆庻几乎言犹未至也而孟子亦云颜子具圣人之体而微者皆谓不能无生于其心而不暴之于外考之于圣人之道差为过耳颜子自惟其若是也于是居陋巷以致其诚饮一瓢以求其志不以富贵妨其道不以隠约易其心确乎不拔浩然自守知高坚之可尚忘钻仰之为劳任重道逺竟莫之致是以夫子叹其不幸短命今也则亡谓其不能与己并立于至圣之域观教化之大行也不然夫行发于身加于人言发乎迩见乎逺茍不慎也败辱随之而后思欲不贰过其于圣人之道不亦逺乎而夫子尚肯谓之其殆庻几孟子尚复谓之具体而微者哉则颜子之不贰过尽在是矣   子夏   颍滨曰善乎子夏之教人也始于洒扫应对进退而不急于道使其来者自尽于学日引月长而道自至故曰百工居肆以成其事君子学以致其道譬如农夫之植草木既为之区别溉种而时耨之风雨既至小大甘苦莫不咸得其性而农夫无所用巧也孔子曰君子上达小人下达达之有上下出乎其人而非教者之力也异哉今世之教者闻道不明而急于夸世非性命道德不出于口虽礼乐刑政有所不言矣而况于洒扫应对进退也哉教者未必知而学者未必信务为大言以相欺天下之伪自是而起此子夏所谓诬也   仲由冉求公西华曾晳言志   颍滨曰四子之言皆其志也夫子之哂由也以其不让而其与点也以其自知之明与如曾晳之狂其必有不可施于世者矣茍不自知而强从事焉祸必随之其欲从弟子风乎舞雩乐以忘老则其处已者审矣不然孔子岂以不仕为贵者哉   曾参不列四科   李观曰客有言曰仲尼圣人也曾参孝子也十哲皆仲尼门人也察其能孝于家能忠于君能友于兄弟能信于朋友可以临事可以成章故加其美目也而曾参虽不闻兼此数者乃其近者小者而仲尼区别四科前后十哲曾参不及者何也主人对之曰噫非仲尼区别四科前后十哲之名乃一时之言也非燕居之时门人尽在而言也于时仲尼围于陈畏于匡曾参不在从行之中故仲尼言左右者扬其德行言语政事文学皆可邀时之遇行已之材不得者是以美而类之伤而叹之非曾参不当此数子也使曾子于时得与数子从行则仲尼之圣不遗参之孝不后冉伯牛仲弓之目也必矣客于是称谢而退或者止之曰客之问知其一未知其二主人对得其细未得其大且仲尼抱至圣之德值多难之代周游栖迟不遇天下仕鲁不终过宋伐树之卫不用适楚逢患而四科之徒未尝离其起居阙其弦诵不以师道穷而曰妨已之进不以身之私而越去终日温温孜孜提携负荷从其行止如手足羽翼时仲尼有仁思德虑未言者颜回辄发之故谓之德行矣仲尼言有所陈未达而端木赐辄达之故谓之言语矣子路勇毅果正之士也侍仲尼而不善之道不得入焉故谓之政事矣子游子夏之文春秋之外得与圣人论之故谓之文学矣故数子居则讲仲尼之道行役则任仲尼之事而曾参则安在焉患难则未尝有用焉且夫孝者人性当然也不至者非人也参茍至之乃得为人矣夫何异也且十哲之徒孰有非孝乎而参独以有孝之名加其数子之长故不得与之同目也何谓不在从行之中而遗之也夫孝者不止于家也事君慎其事忠其命乃孝也事师聘其道敬其事乃孝也不去危即安不冒利背谊乃孝也而参不敬其事矣不能冐义背利矣乃孝其孝也非孝也子从儒守学宜识所言何言之介也主人拊几而起曰尔之辨则辨矣如何斯可谓攻乎异端斯害也已   乐天曰曾参不列四科者非为德行才业不及诸人也盖系于一时之事耳请为始终言之昔者仲尼有圣人之德无圣人之位栖栖应聘七十余国与时竟不偶知道终不行感凤泣麟慨然有吾已矣夫之叹然后自卫反鲁删诗书定礼乐修春秋立一王之法为万代之教其次则叙十哲论四科以垂示将来当此之时颜闵游夏之徒适在左右前后目击指顾列入四科亦一时也孝经云仲尼居曾子侍此言仲尼闲居之时曾参则多侍从曾参至孝不忍一日离其亲及仲尼旅游歴聘自卫反鲁之时曾参或归养于家不从门人之列论拟之际偶独见遗由此明之非曾参德行才业不及诸门人也所以不列四科者盖一时之阙耳因一时之阙为万代之疑从此辨之可无疑焉   郑獬曰四科非夫子择之也吾疑其为曾子之言论语曾子之出也盖曾子常与其弟子评先师之门人贤其贤者次第之非曾子自着之则曾子之弟子拾记之云尔曷以解之以其字之也语之称弟子自相谓则字之师语弟子则名之弟子之于师虽朋友亦名之今四科皆字也茍夫子言固名之矣曰德行颜回闵损冉耕冉雍言语宰予端木赐政事冉求仲由文学言偃卜商而反曰颜渊闵子骞【云云】如是曾子为其朋友而字之吾用是固知非夫子择之而曾子之出也亡疑矣按而言则曾子不当于四科也亦宜或曰此据从蔡者言之字者所以褒也曰行于蔡吾不知其果尽从与否也然七十子尚能踰此十人者乎语非春秋书曷以用其字褒也曰上曷不明着之曰曾子云而无有发者何也曰记者云耳或着焉或去焉不必例于此子曰晏平仲善与人交子曰贤哉回也着之矣柴也愚参也鲁尧曰咨汝舜子温而厉子在乡党则皆去之于此独不着曾子岂不得耶   樊迟学稼圃   颍滨曰樊迟之学为农圃盖将与民并耕而食欤此孟子所谓许行之学也孟子曰有大人之事有小人之事尧以不得舜为己忧舜以不得禹皋陶为己忧以百亩之不易为己忧者农夫也此孔子所谓樊迟小人也   宰予从田常作乱   颍滨曰太史公言宰我为临淄大夫与田恒作乱夷其族孔子耻之余以为宰我之贤列于四科其师友渊源所从来逺矣虽为不善知不至于从畔逆弑君父也宰我不幸平居有昼寝短丧之过儒者因遂信之盖田恒之乱本与阚止争政阚止亦曰子我也田恒既杀阚止而宰我蒙其恶名岂不哀哉且使宰我信与田恒之乱恒既杀阚止弑简公则尚谁族宰我者事盖必不然矣夫使宰我陷于逆乱犹不足惜也而使孔子之门人高弟至此岂不为孔子惜哉   东坡曰常病太史公言宰我与田常作乱夷其族使吾先师之门乃有叛臣焉而天下通祀者容叛臣其间岂非千载不蠲之惑也耶近令迈考阅经书究其所自则宰我不叛尤验明甚太史公因陋承疑使宰我负寃千岁而吾先师与蒙其垢自兹一洗亦古今之快也李斯上书谏二世其畧曰田常为简公臣布德施惠下得百姓上得羣臣阴取齐国杀宰予于庭是宰我不从田常为常所杀也而弟子传乃云宰我与田常作乱而灭其族孔子耻之李斯事荀卿去孔子不逺宜得其实弟子传妄也   孔门学道教人   颍滨曰孔子之所以教人者始于洒扫应对进退及其安之然后申之以弦歌广之以读书曰道在是矣仁者见之斯以为仁智者见之斯以为智矣颜闵由是以得其德予赐由是以得其言求由由是以得其政游夏由是以得其文皆其才而成之譬如农夫垦田以植草木大小长短甘辛咸苦皆其性也吾无加损焉能养而不伤耳孔子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丘者焉不如丘之好学也如孔子犹养之以学而后成故古之知道者必由学学者必由读书傅说之诏其君亦曰学于古训乃有获念终始典于学厥德修罔觉而况余人乎子路之于孔子有兼人之才而不安于学尝谓孔子有人民社稷何必读书然后为学孔子非之曰汝闻六言六蔽矣乎好仁不好学其蔽也愚好智不好学其蔽也荡好信不好学其蔽也贼好直不好学其蔽也绞好勇不好学其蔽也乱好刚不好学其蔽也狂凡学而不读书者皆子路也信其所好而不知古人之成败与所遇之可否未有不为病者虽然孔子尝语子贡曰赐也汝以予为多学而识之者欤曰非也予一以贯之非多学之所能致则子路之不读书未可非耶曰非此之谓也老子曰为学日益为道日损以日益之学求日损之道而后一以贯之者可得而见也孟子论学道之要曰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也心勿忘则莫如学必有事则莫如读书朝夕从事于诗书待其久而自得则勿正勿助之谓也譬之稼穑以为无益而舍之则不耘苗者也助之长则揠苗者也以孔孟之说考之乃得先君之遗意   歴代名贤确论卷二十六   ●钦定四库全书   歴代名贤确论卷二十七   佛教【昌黎 李节 乐天 曾子固 六一】   佛教   昌黎曰佛者西域之一法耳自后汉时流入中国上古未尝有也昔者黄帝在位百年年一百一十岁少昊在位八十年年一百岁颛顼在位七十九年年九十八岁帝喾在位七十年年一百五岁帝尧在位九十八年年一百一十八岁帝舜及禹年皆百岁此时天下太平百姓安乐寿考然而中国未有佛也其后殷汤亦年百岁汤孙太戊在位七十五年武丁在位五十九年书史不言其年寿所极盖亦俱年不减百岁周文王年九十七岁武王年九十三岁穆王在位百年此时佛法亦未入中国非因事佛而致然也汉明帝时始有佛法明帝在位纔十八年耳其后乱亡相继运祚不长宋齐梁陈元魏以下事佛渐谨年代尤促惟梁武帝在位四十八年前后三度舍身施佛宗庙之祭不用牲牢尽日一食止于菜果其后竟为侯景所逼饿死台城国亦寻灭事佛求福反更得祸由此观之佛不足信事亦可知矣【云云】   李节曰业儒之人喜排佛氏其论必曰禹汤文武周公孔子之代皆无有佛释氏之典衰乱之所奉也宜一扫絶刬革之使不得滋释氏源于汉流于晋弥漫于宋魏齐梁陈隋唐孝和圣真之间论者之言粗矣抑能知其然未知其所以然者也吾请言之昔有一夫肤腯而色凝气烈而神清未尝谒医未尝祷鬼恬然保顺罔有札瘥之患故善也耶一夫不幸而有寒暑风湿之痾背隆而足躄耳聩而目瞑于是攻熨之术用焉禳禬之事纷焉是二夫岂特相反耶盖病与不病异势也嗟乎三代之前世康矣三代之季世病矣三代之前禹汤文武德义藩之周公孔子典教持之道风虽衰渐渍犹存诈不胜信恶知避善于是有击壤之歌由赓之诗人人而乐也三代之季道风大衰力诈以覆信扇浇而散朴善以柔退恶以强用废井田则豪窭相承矣贪封畧则攻战亟用矣务实帑则聚敛之臣升矣务胜下则掊克之利贵矣上所以御其下者欺之下所以奉其上者茍之上下相仇激为怨俗于是有汨罗之客有负石之夫人人愁怨也夫释氏之教以清浄恬虚为禅定以柔谦退让为忍辱故怨争可得而息也以菲薄为修行以穷达寿夭为因果故贱陋可得而安也故其喻云必烦恼乃相佛性则其本衰代之风激之也夫衰代之风举无可乐者也不有释氏以救之尚安所寄心乎论者不责衰代之俗而尤释氏之盛则是抱疾之夫而责其医祷攻疗者也徒知释因衰代而生不知衰代须释氏之救也何以言之耶夫俗既病矣人既愁矣不有释氏使安其分勇者将奋而思斗智者将静而思谋阡陌之人将纷纷而羣起矣今释氏一归之分而不责于人故贤知嶲朗之士皆息心焉其不能达此者愚人也惟上所役焉而已虽衰乱之俗而安赖此也若之何而剪去之哉论者不思释氏扶世助教之大益而疾其雕锼彩绘之小费吾故曰能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者也   乐天曰上古之化也大道惟一中古之教也精义无二盖上率下以一德则下应上无二心故儒墨六家不行于五帝道释二教不及于三皇迨乎德既下衰道又上失源离派别朴散器分于是乎儒道释之教鼎立于天下矣降及近代释氏尤甚焉臣伏观其教大抵以禅定为根以慈忍为本以报应为枝以斋戒为叶夫然亦可以诱掖人心辅助王化然臣以为不可者有以也臣闻天子者奉天之教令兆人者奉天子之教令令一则理二则乱若参以外教二三孰甚焉况国家以武定祸乱以文理华夏执此二柄足以经纬其人矣而又区区西方之教与夫子抗衡臣恐乖古先惟一无二之化也然则根本枝叶王教备焉何必使人去此取彼若欲以禅定复人性则先王有恭默无为之道在若欲以慈忍厚人德则先王有忠恕恻隠之训在若欲以报应禁人僻则先王有惩恶劝善之刑在若欲以斋戒抑人淫则先王有防欲闲邪之礼在虽臻其极理则同归或能助于王化然于异名则殊俗足以贰乎人心故臣以为不可者以此也况僧徒日益佛寺日崇劳人力于土木之功耗人利于金宝之饰移君亲于师资之际旷夫妇于戒律之间古人云一夫不田有受其馁者一妇不织有受其寒者今天下僧尼不可胜数皆待农而食待蚕而衣臣窃思之晋宋齐梁以来天下凋弊未必不由此矣   曾子固曰自先王之道不明百家并起佛最晩出为中国之患而在梁为尤甚故不得而不论也盖佛之徒自以谓吾之所得者内而世之论佛者皆外也故不可诎虽然彼恶睹圣人之内哉书曰思曰睿睿作圣盖思者所以致其知也能致其知者察三才之道辨万物之理小大精粗无不尽也此之谓穷理知之至也知至矣则在我者之足贵在彼者之不足玩未有不能明之者也有知之之明而不能好之未可也故加之诚心以好之有好之之心而不能乐之未可也故加之至意以乐之能乐之则能安之矣如是则万物之自外至者安能累我哉万物之所不能累故吾之所以尽其性也能尽其性则诚矣诚者成也不惑也既诚矣必充之使可大焉既大矣必推之使可化焉能化矣则含智之民肖翘之物有待于我者莫不由之以全其性遂其宜而吾之用与天地参矣德如此其至也而应乎外者未尝不与人同此吾之道所以为天下之通道也故与之为衣冠饮食冠婚丧祭之具而由之以教其为君臣父子兄弟夫妇者莫不一出乎人情与之同其吉凶而防其忧患者莫不一出乎人理故与之处而安且治之所集也危且乱之所去也与之处者其具如此使之化者其德如彼可不谓圣矣乎既圣矣则无思也其至者循理而已无为也其动者应物而已是以覆露乎万物鼓舞乎羣象而未有能测之者也可不谓神矣乎神也者至妙而不息者也此圣人之内也圣人者道之极也佛之说其有以易此乎求其有以易此者故其所以为失也夫得于内者未有不可行于外也有不可行于外者斯不得于内矣易曰知周乎万物而道济乎天下故不过此圣人所以两得之也知足以知一偏而不足以尽万事之理道足以为一方而不足以适天下之用此百家所以两失之也佛之失其不以此乎则佛之徒自以谓得诸内者亦可谓妄矣夫学史者将以明一代之得失也臣等故因梁之事而为着圣人之所以得及佛之所以失以传之者使知君子之所以距佛者非外而有志于内者庶不以此而易彼也   又曰人不能相持以生于是圣人者起绍天开治治者罔不云道德仁义礼智六达而不悖然后人乃克羣游族处生养舒愉歴选列辟无有改此者也独浮屠崛起西陲荒忽枭乱之地假汉魏之衰世基潜迹文诡辩奋丑行至晋终梁破正擅邪鼔行中国有卑世主轻海内之实盛从诡谲嵬琐恣睢之邪情驰骛祓祥倾荡怪神之邪说离君臣叛父子捐耒耜桑柘之务髠而缁不俪不嗣辟而无用意者在削灭典刑刬学刮语寝礼崩乐涂民视听遂将驱除唐虞汩沉三代杜塞仲尼之训检自贤其淫妄然使天下混然不知是非治乱之所存为言动居处皆变诸异俗缅惟在昔尊礼义而尚失畴圯废而克终故圣明者称唐虞暴乱者蹈幽厉况欲尽汛扫人之所以生息之道漂荡圣贤数千载功业专遂已之私而可以行之哉虽宿儒硕生绳其僻邪乖刺勤恳于策书然世主莫之寤其波流汗漫无其捄止其徒相与唱而大之习为诪张幻惑下祸降休若探诸箧与百姓交于道而接于市悉天下之财什伍而奉焉其庐益侈其众益蕃其辨益枝叶耗费无穷而怪乱无极矣哀哉孰抑而正之与或曰斯嫉其迹庻矣盍究其源情性奭然与孔子异意凡为之者不爱官争能贤夫惟印组为务逐逐然相轧也曰否明先王之道内足以不惑外足以行事情性有不平欤背而之他将失其平尚何有于孔子之意官也以行吾道能也以治不能或争而轧之者自其戾先王之道而教义不行也尊教兴义则上让而下竞畴轧之乎谋末而遗本以售其辞斯害也已浮图利心无足而假无欲也行伪险秽而强高言淡泊也恶在其为贤哉则又以谓为愚者设之故鬼神之相司察冥报阴谪灾福相胜相摩之说以震恐于其心觊其感惧而创艾是又惑也其以冥报阴谪之可畏孰与畏刑而慕赏哉謇謇者陈礼义损益灼然着乎其前当世之法生杀出入升黜成败焯乎迫于其心而犹不知省而避也奚暇顾未至之祓祥哉若晋魏梁隋之间蹈道者乡劝而抵触者衰止欤否也则浮屠之说无益已可知矣今者虞庠夏校之制未备而塔庙丛于海■〈宀禹〉缘南亩操机杼之民寡而断发异服之隶肩相摩踵相交也缀学立制补礼改乐之道未极而蛮貊之书眩中国者骊驾聫驷不足载邃宇髙栋不足容也声明文物之具未完而洪钟迭鼔之声铿锵于闾阎崇奉之侈古之未极者今复尽行之矣民父子粝粱之食褐衣之袭举捐之矣是以在下不免乎有冻饿之民操觚囊而为沟中瘠也为今之策先民所谓复其人庐其居明先王之道以导之出于中计斥祷祠之未制厌胜之嵬学自上先焉场庙勿新也诵试勿数也冠而隶籍五百髠其一人为老子学搥提仁义截絶礼法乱人伦耗农桑之务其源不可不深为制仿此顾其数亦创艾之一端也王者正德以应天纯仁以得民羣天下之智愚而告之以往古教之以至顺粲焉寰宇之间形气之内圣人之典章存焉可以外运造化内沾毫芒寝之以纯嘏矣恶用释氏之法荒唐之学哉   六一曰佛法为中国患千余岁世之卓然不惑而有力者莫不欲去之已尝去矣而复大集攻之暂破而愈坚扑之未灭而愈炽遂至于无可奈何是果不可去邪盖亦未知其方也夫医者之于疾也必推其病之所自来而治其受病之处病之中人乘其气虚而入焉则善医者不攻其疾而务养其气气实则病去此自然之效也故救天下之患者亦必推其患之所自来而治其受患之处佛为异端去中国最逺而有佛固已久矣尧舜三代之际王政修明礼义之教充于天下如此之时虽有佛无由而入及三代衰王政缺礼义废后二百余年而佛至于中国由是言之佛所以为吾患者乘其缺废之时而来此其受患之本也补其缺修其废使王政明而礼义充则虽有佛无所施于吾民矣此亦自然之势也昔尧舜三代之为政设为井田之法籍天下之人计其口而皆受之田凡人之力能胜耕者莫不有田而耕之敛以什一差其征赋以督其不勤使天下之民皆尽于南亩而不暇乎其它然又惧其劳且怠而入于邪僻也于是为制牲牢酒醴以养其体笙匏俎豆以恱其耳目于其不耕休力之时而教之以礼故因其田猎而为搜狩之礼因其嫁娶而为婚姻之礼因其死葬而为祭祀之礼因其饮食羣聚而为乡射之礼非徒以防其乱又因而教之使知尊卑长幼凡人之大伦也故凡养生送死之道皆因其欲而为之制饰之物采而文焉所以恱之使其易趣也顺其情性而节焉所以防之使其不过也然犹惧其未也又为立学以讲明之故上自天子之郊下至乡党莫不有学择民之聪明者而习焉使相告语而诱劝其愚惰呜呼何其备也盖尧舜三代之为政如此其虑民之意甚精治民之具甚备防民之术甚周诱民之道甚笃行之以勤而被于物者洽浸之以渐而入于人者深故其民也不用力乎南亩则从事于礼乐之际不在乎家则在乎庠序之间耳闻目见无非仁义礼乐而趣之不知其倦终身不见异物又奚暇夫外慕哉故曰虽有佛无由而入者谓有此具也周衰秦并天下尽去三代之法而王道中絶后之有天下者不能勉强其为治之具不备防民之渐不周佛于此特乘间而出千有余岁之间佛之来者日益众吾之所为者日益坏井田最先废而兼幷游惰之奸起其后所谓搜狩婚姻丧祭乡射之礼凡所以教民之具相次而尽废然后民之奸者有暇而为他其良者泯然不见礼义之及已夫奸民有余力则思为邪僻良民不见礼义则莫知所趣佛于此时乘其隙方鼔其雄诞之说而牵之则民不得不从而归矣而况王公大人往往倡而驱之曰佛是真可归依者然则吾民何疑而不归焉幸而有一不惑者方赩然而怒曰佛何为者吾将操戈而逐之又曰吾将有说以排之何其不思之甚也夫千岁之患徧于天下岂一人一日之可为民之沉酣入于骨髓非口舌之可胜然则将奈何曰莫若修其本以胜之昔战国之时杨墨交乱孟子患之而专言仁义故仁义之说胜则杨墨之学废汉之时百家并兴董仲舒患之而退修孔氏故孔氏道明而百家自息此所谓修其本而胜之之效也今八尺之夫被甲荷戟勇盖三军然而见佛则拜闻佛之说则有畏慕之诚者何也彼诚壮佼其中心茫然无所守而然也一介之士眇然柔懦进趋畏怯然而闻有道佛者则义形于色非徒不为之屈又欲驱而絶之者何也彼无他为学问明而礼义熟中心有所守以胜之也然则礼义者胜佛之本也今一介之士知礼义尚不能甘为之屈使天下皆知礼义则胜之矣此自然之势也   又曰昔荀卿之说以为人性本恶著书一篇以持其论予始爱之及见世人之归佛者然后知荀卿之说缪焉甚矣人之性善也彼为佛者弃其父子絶于夫妇于人之性甚戾又有蚕食虫蠧之弊然而民皆相率而归焉者以佛有为善之说故也呜呼诚使吾民晓然知礼义之为善则安知不相率而从哉奈何教之谕之之不至也佛之说熟于人耳入乎其心久矣至于礼义之事则未尝见闻今将号于众曰禁汝之佛而为吾礼义则民将骇而走矣莫若为之以渐使其不知而趣焉可也盖鲧之治水也鄣之故其害益暴及禹之治水也导之则其患自息盖患深势盛则难与敌莫若驯致而去其害之易也今尧舜三代之政其说尚传其具皆在诚能讲而修之行之以勤而浸之以渐使民皆乐而趋焉则充行乎天下而佛无所施矣传曰物莫能两大自然之势也奚必曰火其书而庐其居哉昔者蛮夷戎狄杂居九州岛之间所谓徐戎白狄荆蛮淮夷之类是也三代既衰若此之类并侵于中国故秦以西戎据宗周矣楚之君僭号称王春秋书用鄫子传记被髪于伊川而仲尼亦以不左衽为幸当是之时佛虽不来中国几何其不沦胥也以是而言王道不明而仁义废则呉楚之患至矣及孔子作春秋别嫌微而明中外然后王道复明方今九州岛之民莫不右衽而冠带其为患者特佛尔其所以胜之之道非有甚高难行之说也患乎忽而不为耳夫郊天祀地与夫宗庙社稷朝廷之仪皆天子大礼也今皆举而行之至于搜狩婚姻丧祭乡射之礼此郡县有司之事也在乎讲明而颁布之耳然非行之以勤浸之以渐则不能入于人而成化自古王者之政必世而后仁今之议者将曰佛来千余岁有力者尚无可奈何何用此迂缓之说为是则以一日之功不速就而弃必世之功不为也可不惜哉昔孔子叹为俑者不仁盖伤乎启其渐而至于用殉也然则为佛者不犹甚于作俑乎当其始来未见其害引而内之今为害着矣非待先觉之明而后见也然而恬然不以为怪者何哉夫物极则反数穷则变此理之常也今佛之盛久矣乘其穷极之时可以反而变之不难也昔三代之政皆圣人之事业及其久也必有弊故三代之术皆变其质文而相救就使佛为圣人及其弊也犹将救之况其非圣人者乎奸邪之士见信于人者彼虽小人必有所长以取信是以古之人君惑之至于乱亡而不悟今佛之法可谓奸且邪矣盖其为说亦有可以惑人者使世之君子虽见其弊而不思救岂又善惑者欤抑不得其救之之术也救之莫若修其本而胜之舍是而将有为虽贲育之勇孟轲之辩太公之阴谋吾见其力未及施言未及岀计未及行而先已陷于祸败矣何则患深势盛难与敌非驯致而为之莫能也故修其本以胜之作本论   歴代名贤确论卷二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   歴代名贤确论卷二十八   老子之道【荆公 颍滨 范文正 东坡 乐天】   佛老之教【昌黎 六一 颍滨】   老子之道   荆公曰道有本末本者万物之所以生也末者万物之所以成也本者出之自然故不假乎人之力而万物以生也末者涉乎形器故待人力而后万物以成也夫其不假人之力而万物以生则是圣人可以无言也无为也至乎有待于人力而万物以成则是圣人之所以不能无言也无为也故昔圣人之在上而以万物为已任者必制四术焉四术者礼乐刑政是也所以成万物者也故圣人唯务修其成万物者不言其生万物者盖生者尸之于自然非人力之所得与矣老子者独不然以为涉乎形器者皆不足言也不足为也故抵去礼乐刑政而唯道之称焉是不察于理而务髙之过矣夫道之自然者又何预乎唯其涉乎形器是以必待于人之言也人之为也其书曰三十辐共一毂当其无有车之用夫毂辐之用固在于车之无用然工之琢削未尝及于无者盖无出于自然之力可以无与也今之治车者知治其毂辐而未尝及于无也然而车以成者盖毂幅具则无必为用矣如其知无为用而不治毂辐则为车之术固已疎矣今知无之为车用无之为天下用然不知所以为用也故无之所以为用者以有毂辐也无之所以为天下用者以有礼乐刑政也如其废毂辐于车废礼乐刑政于天下而坐求其无之为用也则亦近于愚矣   颍滨曰孔子以仁义教人而以礼乐治天下仁义礼乐之变无穷而其称曰吾道一以贯之茍无以贯之则因变而行义必有支离而不合者矣易曰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语曰君子上达小人下达而孔子自谓下学而上达者洒扫应对诗书礼乐皆其所从学也而君子由是以达其道小人由是以得其器达其道故万变而致一得其器故有守而不荡此孔子之所以两得之也盖孔子之为人也周故示人以器而晦其道使达者有见而未达者不眩也老子之自为也深故示人以道而略其器使达者易入而不恤其未达也要之其实皆至于道而所从施之有先后耳三代之后释氏与孔老并行于世其所以异者体道愈逺而立于世之表指天下之所不见以示人而不忧其不悟其说又老氏之眇也老子八十一章予尝为之解其说如此   范文正公曰老子曰名与身孰亲【言人知爱名不如爱其身之亲也】庄子曰为善无近名【言为善近名人将嫉之非全身之道也】此皆道家之训使人薄于名而保其真斯人之徒非爵禄可加赏罚可动岂为国家之用哉我先王以名为教使天下自劝汤解网文王葬枯骨天下诸侯闻而归之是三代人君已因名而重也太公直钩以邀文王夷齐饿死于西山仲尼聘七十国以求行道是圣贤之流无不涉乎名也孔子作春秋即名教之书也善者褒之不善者贬之使后世君臣爱令名而劝畏恶名而惰矣夫子曰疾没世而名不称易曰善不积不足以成名然则为善近名岂无伪耶臣请辩之孟子曰尧舜性之也【性本仁义】三王身之也【躬行仁义】五霸假之也【假仁义而求名】后之诸侯逆天暴物杀人盗国不复爱其名者也人臣亦然有性本忠孝者上也行忠孝者次也假忠孝而求名者又次也至若简贤附势反道败德弑父叛君唯欲是从不复爱其名者下也人不爱名则虽有刑法干戈不可止其恶也武王克商式商容之闾释箕子之囚封比干之墓是圣人敦奨名教以激劝天下如取道家之言不使近名则岂复有忠臣烈士为国家之用哉   东坡曰天下之道惟其辩之而无穷攻之而无间辩之而有穷攻之而有间不足以为道昔者六国之际处士横议以荧惑天下杨氏为我而墨氏兼爱凡天下之人有以君臣父子之亲而不相顾者皆归于杨氏而道途之人皆可以为父子兄弟者举皆归于墨氏也夫天下之人不可以絶天属之亲而合其无故之欢此其势然也故老聃庄周知天下之不正也起而承之以为兼爱为我之不足以收天下是以不为为我不为兼爱而处乎兼爱为我之外此其意以为不兼爱则天下讥其无亲不为我则天下讥其为人故两无所适处而泛泛焉浮游于其间而曰我皆无所为以是足以自免而逃天下之是非矣天下之惟其是所是非所非是以其说可得而考其终今以老庄无所是非而其路归于无有此其思之亦详矣杨氏之为我墨氏之兼爱此其为道莫不有所执也故为我者为兼爱之所诋而兼爱者为为我之所毁是二者其地皆不可居然而得其间而固守之则可以杜天下之异端而絶其口盖古之圣人惟其得而居之是以天下大服而其道遂传于后世今老聃庄周不得由大道而见其隙窃入于其间而执其机是以其路纵横坚固而不可破也且夫天下之事安可一说治也而彼二子者欲一而兼爱断之以为我故其说有时焉而遂穷夫圣人能处于其间而制其当然兼爱为我亦莫齐也而能用之以无失乎道处天下之纷纭而不失其当故曰伯夷叔齐虞仲夷逸隠居放言身中清废中权我则异于是无可无不可夫无可无不可此老聃庄周之所以为辩也而仲尼亦云则夫老聃庄周其思之不可以为不缪矣盖尝闻圣人之道处于可不可与之际而遂从而实之是以其说汗漫而不可诘今将以求夫仲尼老聃之是非者惟能知夫虚实之可用与否也已盖夫天下固有物也有物而相遭则固亦有事矣是故圣人从其有而制其御有之道以治其有实之事则于天下夫亦何事之不可为至区区焉求其有以纳之于无则其为用不胜劳矣夫老聃庄周则未尝知其穷矣夫其穷者何也不若从其有而有之之为易也故曰常无欲以观其妙而又曰常有欲以观其徼既曰无之以为用又曰有之以为利而至于佛者则曰断灭而又曰无断无灭既曰无矣而又恐无之反以强既断灭矣又恐断灭之为累则夫其情可见矣昔者仲尼有言曰君子之中庸也君子而时中小人之中庸也小人而无忌惮也夫老聃庄周其迹近于中庸而无忌惮也哉   乐天曰夫欲使人情俭朴时俗清和莫先于体黄老之道也其道在乎尚寛简务俭素不眩聪察不役智能而已盖善用之者虽一邑一郡一国至于天下皆可以致清浄之理焉昔宓贱得之故不下堂而单父之人化汲黯得之故不出合而东海之政成曹参得之故狱市勿扰齐国大和汉文得之故刑伐不用而天下大理其故无他清浄之所致耳故老子曰我无为而人自化我好静而人自正我无事而人自富我无欲而人自扑此四者皆黄老之要道也陛下诚能体而行之则人俭朴而俗清和矣   佛老之教   昌黎曰博爱之谓仁行而宜之之谓义由是而之焉之谓道足乎己无待于外之谓德仁与义为定名道与德为虚位故道有君子有小人而德有凶有吉老子之小仁义非毁之也其见者小也坐井而观天曰天小者非天小也彼以煦煦为仁孑孑为义其小之也则宜其所谓道道其所道非吾所谓道也其所谓德德其所德非吾所谓德也凡吾所谓道德云者合仁与义言之也天下之公言也老子之所谓道德云者去仁与义言之也一人之私言也周道衰孔子没火于秦黄老于汉佛于晋宋齐梁魏隋之间其言仁义道徳云者不入于杨则入于墨不入于墨则入于老不入于老则入于佛入于彼必出于此入者主之出者奴之入者附之出者污之噫后之人其欲闻仁义道德之说孰从而听之老者曰孔子吾师之弟子也佛者曰孔子吾师之弟子也为孔子者习闻其说乐其诞而自小也亦曰吾师亦尝师之云尔不惟举之于其口而又笔之于其书噫后之人虽欲闻仁义道德之说其孰从而求之甚矣人之好怪也不求其端不讯其末惟怪之欲闻古之为民者四今之为民者六古之教者处其一今之教者处其三农之家一而食粟之家六工之家一而用器之家六贾之家一而资焉之家六奈之何民不穷且盗也古之时人之害多矣有圣人者立然后教之相生养之道为之君为之师驱其虫蛇禽兽而处之中土焉寒然后为之衣饥然后为之食木处而颠土处而病也然后为之宫室为之工以赡其器用为之贾以通其有无为之医药以济其夭死为之葬埋祭祀以长其恩爱为之礼以次其先后为之乐以宣其湮郁为之政以率其怠倦为之刑以锄其强梗相欺也为之符玺斗斛权衡以信之相夺也为之城郭甲兵以守之害至而为之备患生而为之防今其言曰圣人不死大盗不止剖斗折衡而民不争呜呼其亦不思而已矣如古之无圣人人之类灭久矣何也无羽毛鳞介以居寒热也无爪牙以争食也是故君者出令者也臣者行君之令而致之民者也民者出粟米麻丝作器皿通货财以事其上者也君不出令则失其所以为君臣不能行君之令而致之民则失其所以为臣民不出粟米麻丝作器皿通货财以事其上则诛今其法曰必弃而君臣去而父子禁而相生养之道以求其所谓清浄寂灭者呜呼其亦幸而出于三代之后不见黜于禹汤文武周公孔子也其亦不幸而不出于三代之前不见正于禹汤文武周公孔子也帝之与王其号各殊其所以为圣一也夏葛而冬裘渇饮而饥食其事虽殊其所以为智一也今其言曰曷不为太古之无事是亦责冬之裘者曰曷不为葛之之易也责饥之食者曰曷不为饮之之易也传曰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然则古之所谓正心而诚意者将以有为也今也欲治其心而外天下国家者灭其天常子焉而不父其父臣焉而不君其君民焉而不事其事孔子之作春秋也诸侯用夷礼则夷之夷而进于中国则中国之经曰夷狄之有君不如诸夏之亡诗曰戎狄是膺荆舒是惩今也举夷狄之法而加之先王之教之上几何其不胥而为夷也夫所谓先王之教者何也博爱之谓仁行而宜之之谓义由是而之焉之谓道足乎已无待于外之谓德其文诗书易春秋其法礼乐刑政其民士农工贾其位君臣父子师友宾主昆弟夫妇其服丝麻其居宫室其食粟米蔬果鱼肉其为道易明而其教易行也是故以之为己则顺而祥以之为人则爱而公以之为心则和而平以之为天下国家无所处而不当是故生则得其情死则尽其常郊焉而天神假庙焉而人鬼飨曰斯道也何道也曰斯吾所谓道也非向所谓老与佛之道也尧以是传之舜舜以是传之禹禹以是传之汤汤以是传之文武周公文武周公传之孔子孔子传之孟轲轲之死不得其传焉荀与扬也择焉而不精语焉而不详由周公而上上而为君故其事行由周公而下下而为臣故其说长然则如之何其可也曰不塞不流不止不行人其人火其书庐其居明先王之道以道之鳏寡孤独废疾者有养也其亦庻乎其可也   六一曰夫老与佛之学皆行于世久矣为其徒者常相訾病若不相容于世二家之说皆见斥于吾儒宜其合势并力以为拒守而乃反自相攻惟恐不能相弱者何哉岂其死生性命所持之说相盭而然耶故其代为兴衰各繋于时之好恶虽善辩者不能合二说而一之至其好大宫室以矜世人则其为事同焉而佛能箝人情而鼓以祸福人之趋者常众而炽老氏独好言清浄逺去灵仙飞化之术其事冥深不可质究则其为常以淡泊无为为务故凡佛氏之动摇兴作为力甚易而道家非遭人主之好尚不能独兴其间能自力而不废者岂不贤于其徒也哉   颍滨曰圣人将有以夺之必有以予之将有以正之必有以揉之纳之于正而无伤其心去其邪僻而无絶其不忍之意有所矫拂于天下大变其俗而天下不知其为变也释然而顺油然而化无所龃龉而天下遂至于大正矣盖天下之民邪淫不法纷乱而至于不可告语者非今世而然也夫古者三代之民耕田而后食其粟蚕缫而后衣其帛欲享其利而勤其力欲获其报而厚其施欲求父子之亲则尽心于慈孝之道欲求兄弟之和则致力于友悌之节欲求夫妇之相安朋友之相信亦莫不务其所以致之之术故民各治其生无望于侥幸之福而力行于可信之事凡其所以养生求福之道如此其精也至其不幸而死其亲戚子弟又为之死丧祭祀岁月伏腊之制所以报其先祖之恩而可安恤孝子之道者甚具而有法笾豆簠簋饮食酒醴之荐大者于庙而小者于寝荐新时祭春秋不阙故民终三年之丧而又于终身不絶之恩爱惨然若其父祖之居于其前而享其报也至于后世则不然民怠于自修而其所以养生求福之道皆归于鬼神冥寞之间不知先王死丧祭祀之礼而其所以追养其先祖之意皆入于佛老虚诞之说是以异端之教交于中国纵横放肆其尊贵富盛比于王者而其徒党遍于天下其宫室屋宇衣服饮食常侈于天下之民而中国之人明哲礼义之士亦未尝以为怪幸而其间有疑怪不信之心则又安视而不能去此其何故也彼能执天下养生报死之权而吾无以当之是以若此不可制也盖天下之君子尝欲去之而亦既去矣去之不久而还复其故其教之入于民者甚深而其道之恱于民者甚佞世之君子未有以解其所以入而易其所以恱是以终不能服天下之民以为养生报死皆出于此吾未有以易之而遂絶其教欲纳之正而伤其心欲去其邪僻而絶其不忍之意故民之从之也甚难闻之曰川竭而谷虚丘夷而渊实作乎此者必有以动乎彼也夫天下之民非有所恱乎佛老之道而恱乎养生报死之术今能使之得其所以恱之之实而去其所以恱之之名则天下何病而不从盖先王之教民养生有方而报死有礼凡国之赏罚黜陟各当其实贫富贵贱皆出于其人之所当然力田而多收畏法而无罪行立而名声发德成而爵禄至天下之人皆知其所获福之因故无惑于鬼神而其祭祀之礼所以仁其祖宗而慰其子孙之意者非有卤莾不祥之意也故孝子慈孙有所归心而无事于佛老臣愚以为严赏罚敕官吏明好恶慎取予不赦有罪使佛老之福不得茍且而惑其生因天下之爵秩建宗庙严祭祀立尸祝有以大塞人子之望使佛老之报不得乘隙而制其死盖汉唐之际尝有行此者矣而佛老之说未去亦尝有去者矣而赏罚不详祭祀不谨是以其道牢固而不可去既去而复反其旧又曰善为言者因其人之言而与之言则天下之辩者服矣与其里人言曰吾父以为不然则谁肯信以为尔父之是是故不若与之论曲直虽楚人可以与秦人言之而无害故夫天下之所为多言以排夫异端终以不明者惟不务辨其是非利害而以父屈人也夫圣人之所为尊于天下为其知天理之所在也而周公仲尼所以为信于天下以其子弟而知之也故非其子弟则天下有不知周公之为周公而仲尼之为仲尼也是故老聃庄周其为说不可以周孔辨也何者彼且以为周孔之不足信也夫圣人之于事譬如规矩之于方圆尔天下之人信规矩之于方圆而以规矩辨天下之不方不圆则不若求其至方至圆以阴合于规矩使规而不圆矩而不方则无害于吾说若此则其势易以折天下之异论昔者天下之士其论老聃庄周与佛老之道皆未尝得其要也老聃之说曰去仁义絶礼乐而后天下安吾之说曰仁义礼乐天下之所恃以治者佛之说曰弃父絶子不为夫妇放鸡豚食菜茹而后万物遂而吾之说曰父子夫妇食鸡豚而遂万物之性夫彼且以其说而吾亦以其说彼且不吾信如吾之不彼信也盖天下之不从莫急于未信而强刼之故夫仁以安人而行之以义节之以礼而播之以乐守之以君臣而维之以父子兄弟食肉而饮酒此明于孔子者之所知也而欲以谕其所不知之人而曰孔子则然嗟夫难哉愚则不然曰天下之道辩之而无穷攻之而无间辩之而有穷攻之而有间则是不足以为道果孔子而有穷也亦将舍而他之惟其无穷是以知其为道而无疑盖天下有能平其心而观焉而不牵夫仲尼老聃之名而后可以语此也 又曰易曰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自五帝三王以形器治天下道之以礼乐齐之以政刑道行于其间而民莫知也文武之后虽召公毕公之贤君子不以为知道者至春秋之际管仲晏子子产叔向之徒以仁义忠信成功于天下然于其道则已逺矣孔子出于周末收文武之遗而得尧舜之极其称曰君子上达小人下达尝自谓我下学而上达者于其门人惟颜子曾子庶几以道许之一时贤者若老子之明道其所以尊之者至矣史称孔子既见老子退谓弟子曰鸟吾知其能飞鱼吾知其能游兽吾知其能走走者可以为网游者可以为纶飞者可以为缯至于龙吾不能知其乘云气而上天吾今日见老子其犹龙耶老子体道而不婴于物孔子至以龙比之然卒不与共斯世也舍礼乐刑政而欲行道于世孔子固知其难哉东汉以来佛法始入中国其道与老相出入皆易所谓形而上者而汉世士大夫不能明也魏晋以后略知之矣好之笃者则欲施之于世疾之深者则欲絶之于世二者皆非也老佛之道与吾道同而欲絶之老佛之教与吾教异而欲行之皆失之矣秦姚兴区区一隅招延缁素译经谈妙至者凡数千人而姚氏之亡曾不旋踵梁武继之江南佛事前世所未尝见至舍身为奴隶郊庙之祭不荐毛血父子皆陷于侯景而国随以亡议者观秦梁之败则以佛法为不足赖矣后魏太武深信崔浩浩不信佛法劝帝斥去僧徒毁经坏寺既灭佛法而浩亦以非罪赤族唐武宗欲求长生徇道士之私夷佛灭僧不期年而以弑崩议者观魏唐之祸则以佛法为不可忤矣二者皆见其一偏耳老佛之道非一人之私说也自有天地而有是道矣古之君子以之治气养心其髙不可婴其洁不可溷天地神人皆将望而敬之圣人之所以不疾而速不行而至者一用此道也老子曰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神得一以灵谷得一以盈万物得一以生侯王得一以为天下贞天无以清将恐裂地无以宁将恐发神无以灵将恐歇谷无以盈将恐竭万物无以生将恐絶侯王无以贵高将恐蹷道之于物无所不在而尚可非乎虽然蔑君臣废父子而以行道于世其弊必有不可胜言者诚以形器治天下道之以礼乐齐之以政刑道行于其间而民不知万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涣然不见其际而天下化不亦周孔之遗意也哉   歴代名贤确论卷二十八   ●钦定四库全书   歴代名贤确论卷二十九   文侯   国之兴亡【颍滨】   惠王   惠王不肖【温公】   孟子对王以仁义【温公】   移粟救饥【荆公】   安僖王   公子无忌【颍滨 东坡 温公】   武灵王   武灵王之亡【温公】   惠文王   蔺相如【颍滨】   孝成王   长平之败【颍滨】   平原君【颍滨】   虞卿【颍滨】   鲁仲连【颍滨】   颇牧【温公 颍滨】   献子   韩之兴不在献子【颍滨】   昭侯   赏罚公而享国【温公】   诸王   齐国之兴亡【温公】   威王   诛赏【老泉 牛僧孺】   淳于髠【东坡】   宣王   陈仲子【颍滨 温公】   愍王   孟尝伐秦【颍滨】   孟尝养士【温公 东坡 荆公】   襄王   田单【东坡 颍滨】   齐王建   颜蠋【东坡】   国之兴亡   颍滨曰魏文侯非战国之君也内师事卜子夏友田子方敬段干木被儒者服身无失德用吴起西门豹李悝尽力耕战民赖以富而敌不敢犯外以礼与信交接诸侯与韩赵无怨终其身魏人不知战国之患虽非盛德之主使当平世得行其志虽汉文帝不能逺过也一时诸侯无足言者矣至子武侯稍以侵暴邻国至孙惠王藉父祖之业结怨韩赵齐乘其弊杀庞涓虏太子秦人因之遂取西河地魏由此衰不然以全魏之力据山河之利秦岂能动之哉   惠王不肖   温公曰魏文侯以列国大夫好贤礼士终为天下显诸侯至于今称之惠王有一商鞅不能用而弃之于秦使还为国害丧地七百里窜身大梁子孙遂微贤不肖之相望岂不逺哉   孟子对王以仁义   温公载孟子告梁惠王曰何必曰利子思吿孟子牧民之道先利之仁义固所以利之也易曰利者义之和利用安身以崇德此皆利之大者也温公曰子思孟子之言一也夫惟仁者知仁义之利不仁者不知也故孟子之对梁王直以仁义而不及利者所与言之异故也   移粟救饥   荆公曰梁惠王尝移粟以救饥馑孟子论而非之所谓徒善不足以为政徒法不能以自行若夫治不由先王之道者是徒善徒法也五帝三王之世可谓隆盛亦不能使五榖常登水旱不至然无冻馁民者上有美政而下有储蓄之备也   公子无忌【侯嬴 朱亥】   颍滨曰魏公子始用侯嬴之计盗兵符杀晋鄙而夺其军撃秦以全赵成桓文之功矣然兄弟自是相失十年不敢还魏几无以安其身殆哉其后秦兵攻魏无忌无还魏之心毛薛惎之翻然而归合诸侯破秦军使宗庙复安兄弟如故然后得名因以立于世盖无忌之名发于侯生而全于毛薛侯生之竒毛薛之正废一不可而正之所全者多矣   东坡朱亥墓铭曰崔嵬髙邱其下为谁唯魏烈士朱亥是依时惟布衣不震不惊晋鄙在师孔严不孤进取其颅视如豚豭昔在屠肆谁养其威鼔刀市人谁者畏之仡仡勇夫杀人如蒿及其所难或失其刀惟是贫贱无以自豪贱而能豪是谓真勇士之布衣其亦在养有或不养临事而恐唯是屠者其养可取   温公曰无忌去而魏轻还而魏重安僖王犹以为疑无忌死而魏亡贤者之于国家如何哉   武灵王之亡   温公曰武灵王不顾流俗变常服习骑射以制林胡灭中山大启土宇威加强秦可谓贤君矣及溺于嬖宠欲分国以王二子卒饿死沙丘宫佚欲之为败也如此   蔺相如   颍滨曰蔺相如非战国之士也以死行义不屈于强秦以礼为国不较于廉颇其处刚柔进退之际颇类学道者使居平世可以为大臣矣非战国之士也   长平之败   颍滨曰赵于战国强国也非大失计未遽亡也孝成王贪上党之利不听赵豹而听赵胜以致秦怒一失矣使廉颇拒长平听秦之间而使赵括代颇再失矣赵括既败邯郸被围虞卿请以重宝附楚魏以援国示秦则秦媾可合王不能用而听赵豹使郑先入秦求媾诸侯由此莫敢救赵三失矣积此三失以致大败仅能自存由此观之非秦独能败赵而赵之所以自败者多矣故善为国者必先定计虑计虑既定虽有祸败不至亡国也   平原君   颍滨曰赵胜倾身下士以窃一时之声可矣至于为国计虑胜不知也赵欲拒燕有廉颇赵奢不能用而割地与齐以借田单知单之贤而不知其不为赵用也及韩冯亭以上党嫁祸于赵赵豹明其不可而胜贪取之长平之祸成于赵胜一言此皆贵公子不知务之祸也乃欲使之相危国拒强秦难哉   虞卿   颍滨曰游说之士皆歴诋诸侯以左右网其利虞卿终始事赵专持从说其言前后可考无反复之病观其赴魏齐之急捐相印弃万户侯而不顾此固义侠之士非说客也哉然太史公记虞卿与赵谋事皆秦破长平后而卿为魏齐弃相印走大梁则前此矣意者魏齐死卿自梁还复相赵而太史公失不言之耳   鲁仲连   颍滨曰战国游说之士非纵即横说行交合而宠禄附之故士不厌诡诈争走于利鲁仲连辩过仪秦气凌髠衍而从横之利不入于口因事放言切中机会排难解纷如决溃堤不终日而成功逃避爵赏脱屣而去战国以来一人而已   颇牧   温公曰赵于三晋最强及贪上党之田以丧长平之师用郭开之谗而弃廉颇李牧使宗庙不血食言之可为长欷矣   颍滨曰廉颇李牧皆以将亡之赵抗方兴之秦其为力艰矣卒以用舍为赵之存亡赵能用之而不能终悲夫   韩之兴不在献子   颍滨曰韩之先献子厥最贤然春秋之际诸侯之贤大夫如献子者多矣而子孙莫兴太史公以献子存赵氏之孤为天下之阴德故宜有后余谓不然韩之先与晋同祖皆周武王之后也史伯谓郑桓公武实昭文之功文之祚尽武其嗣乎武王之子应韩不在韩其在晋乎晋自文公伯诸侯至平公八世犹未足以究武之烈而继之以韩此天意也献子何足以当之然周衰姬姓复兴者三国燕与韩魏皆据地千里后稷播种百榖以济饥馑其报固当然哉   赏罚公而享国   温公曰韩以贫弱之国居天下之冲首尾腹背莫不受敌然犹社稷血食几二百年岂非昭侯奉法之谨赏不加无功罚不失有罪后世虽不肖犹得蒙遗烈以自存乎呜呼有国者安可以无法哉   齐国之兴亡   温公曰齐地广而民众负沧海以临中夏重以桓宣之贤国家富强及愍王骄汰不可盈厌自取颠沛茍无田单齐不国矣凡游士言纵横者虽更相倾覆要之合从者中国之利也齐为三晋燕楚之根柢三晋燕楚为齐之藩蔽秦虽强暴百余年不能一诸侯以表里相钩带也及齐王建用后胜之谋信秦间之言拱手以事秦不救五国五国已亡而齐并为虏理势然也   诛赏   老泉曰夫齐古之强国也而威王又齐之贤王也当其即位委政不治诸侯并侵而人不知其国之为强国也一旦发怒裂万家封即墨大夫召烹阿大夫与常誉阿大夫者而发兵击赵魏卫赵魏卫尽走请和而齐国人人震惧不敢饰非者彼诚知其政之弱而能用其威以济其弱也   牛僧孺论齐诛阿大夫语曰齐威王谓阿大夫曰汝孰愿吾左右哉曰近吾君者也王曰吾以阿民寄汝是则割吾忧于心者而谓给吾使于宫者为近耶夫宫中之近不过为吾折支矣吾体有所贵是亦有所贱岂以反贵于心乎故入宫之职非近也入心之职为近也顺顾走指出入无方者艺之至也授印于外不必在宫者信之至也汝在吾所以信而比吾所以艺不愧冕衣裳哉今则戮汝使卿大夫识逺近之正于是羣臣快贺而国大治君子曰正室之明莫盛乎午者左右阴不至也而齐威安有不明乎   淳于髠   东坡曰淳于髠言一■〈豆斗〉亦醉一石亦醉至于州闾之会男女杂坐几于劝矣而何讽之有以吾观之盖有微意以多方之无常知饮酒之非我观变识妄而平生之嗜亦少衰矣是以托于放荡之言而能已荒主长夜之饮世未有识其趣者   陈仲子   颍滨曰陈仲子处于于陵齐人以为廉孟子曰仲子所居之室伯夷之所筑欤抑亦盗跖之所筑欤所食之粟伯夷之所树欤抑亦盗跖之所树欤人安能待伯夷而后居而后食若是则孟子之责人也以难曰否居于陵而食其食非孟子所谓不可而仲子之所谓不可也仲子以兄之禄为不义之禄而不食也以兄之室为不义之室而不居也天下无伯夷仲子之义为不居且不食也天下不可待伯夷而后居而后食然则非其居于于陵食于辟纑之果污也而不食于母避兄之室事之不可继也故曰以母则不食以妻则食之以兄之室则不居以于陵则居之是尚为能充其类也乎君子之行为可充也为可继也然后行有类若仲子将何以继之故曰御人于国门之外而馈以道则不受以不义取之于民而馈以道则受于孔子以不义取之于民者犹御也其交于孔子何也曰以其非御也非御而谓之御充类至义之尽也君子充其类而极其义则仲子之兄犹盗也仲子之兄犹盗则天下之人皆犹盗也以天下之人皆犹盗而无所答则谁与立乎天下故君子不受于盗而犹盗者有所不问而后可以立于世若仲子者蚓而后充其操也子曰鸟兽不可同羣吾非斯人之与谓是也   温公曰仲子以兄之禄为不义之禄盖谓不以其道事君而得之也以兄之室为不义之室盖谓不以其道取于人而成之也仲子盖尝谏其兄而其兄不用也仲子之志以为吾既知其不义矣然使食而居之是口非之而身享之也故避之居于于陵于陵之室与粟身织屦妻辟纑而得之也非不义也岂当更问其筑与树之者谁耶以所食之鹅兄所受之馈也故哇之岂以母则不食以妻则食之耶君子之责人当探其情仲子之避兄离母岂所愿耶若仲子者诚非中行亦狷者有所不为也孟子过之何其甚欤   孟尝伐秦   颍滨曰战国以诈力相侵伐二百余年兵出未尝有名秦昭王欺楚怀王而囚之要之以割地诸侯熟视无敢以一言问秦者惟田文免相于秦几不得脱归而怨之乃借楚为名与韩魏伐秦兵至函谷秦人震恐割地以与韩魏仅乃得谁能御之使田文能奋其威则是役也齐可为壮秦为老有名之兵谁能御之使田文能奋其威则是役也齐可以东伯惜其听苏代之计临函谷而无攻以求楚国而出师之名索然以尽东国既不可得而怀王卒死于秦由此观之秦惟不遇威文是以横行而莫之制耳岂有大义而屈于不义者哉   孟尝养士   温公曰君子之养士以为民也易曰圣人养贤以及万民夫贤者其德足以敦化正俗其才足以顿纲振纪其明足以烛微虑逺其强足以结仁固义大以利天下小以利一国是以君子丰禄以富之隆爵以尊之养一人而及万人者养贤之道也今孟尝君之养士也不恤智虑不择臧否盗其君之禄以立私党张虚誉上以侮其君下以蠧其民是奸人之雄也乌足尚哉书曰纣为天下逋逃主萃渊薮此之谓也   东坡曰田文所宾礼者至于狗盗皆以客礼食之其取士亦陋矣然微此二人几不脱于死当是之时虽道德礼义之士无所用之然道德礼义之士当救之于未危亦无用此士也   荆公曰世皆称孟尝君能得士士以故归之而卒赖其力以脱于虎豹之秦嗟乎孟尝君特鸡鸣狗盗之雄耳岂足以言得士不然擅齐之强得一士焉宜可以南面而制秦尚取鸡鸣狗盗之力哉鸡鸣狗盗之出其门此士之所以不至也   田单   东坡曰田单使人食必祭以致鸟鸢又设为神师皆近儿戏无益于事盖先以疑似置齐人心中则夜见火牛龙文足以骇动取一时之胜此其本意也   颍滨曰乐毅以全燕之兵兼强齐之众栖田单于即墨诸侯之救不至使天祚燕昭王不死乐毅不亡田单虽智要之岁月兵残食尽齐之亡可立而待也然单兵不满万人坚守一城以抗百倍之师相持五年而无可乘之隙迁延稽故以须天命之复可不谓智过人哉   颜蠋   东坡曰颜蠋与齐王游食必太牢出必乘车妻子衣服丽都蠋辞去曰玉生于山制则破焉非不宝贵也然而璞不完士生于鄙野推选则禄焉非不尊达也然而形神不全蠋愿得归晚食以当肉安步以当车无罪以当贵清浄贞正以自娱嗟乎战国之士未有如鲁连颜蠋者也然而未闻道也曰晩食以当肉安步以当车是犹有意于肉与车也夫晩食自美安步自适取于美与适足矣何以当肉与车为哉虽然蠋可谓巧于居贫者也未饥而食虽八珍犹草木也使草木如八珍惟晚食为然蠋固巧矣然非我之乆于贫不能知蠋之巧也   歴代名贤确论卷二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歴代名贤确论卷三十   诸王   楚之兴亡【颍滨 温公 刘轲】   怀王   屈原【皮日休 栁州 颍滨】   襄王   迎妇于秦【温公】   宋玉对风【颍滨】   考烈王   春申君【皮日休 颍滨】   诸王   国之兴亡【颍滨 温公】   惠王   乐毅【颍滨 东坡】   王喜   燕丹荆轲【温公】   楚之兴亡   颍滨曰楚灵王因陈公子招之乱而灭陈追讨蔡侯般之弑君而灭蔡假大义以济私欲晋政已乱莫之能较沛然自以为得计矣不十年而有干溪之祸秦惠王使张仪说楚怀王欺而卖之如刼婴儿昭王又诱而执之咸阳加之以兵遂分楚之半此其恶甚于楚灵王然传子孙累世其祸乃应夫国天地有与立矣一日为恶祸未即报也本弱者速毙根深者徐拔彼方以得为幸而不知天网之不失也是故楚虽已灭而楚之父老知秦之祸曰楚虽三戸亡秦必楚卒之灭秦者皆楚人也楚庄王讨陈夏征舒围郑及宋力皆足以取之弃而不有夫岂不欲畏天故也庄王既霸诸侯而楚遂以兴天命之不僭如此而可诬者哉   温公曰楚自祝融鬻熊以来其有国几何年矣方其盛也奄有南海慿陵诸夏及怀王放废忠良亲近谗慝惑于张仪之口而耳目不能自守见欺而不悟亡师而不悔以失济失客死于秦使其子孙衔涕忍耻以事仇雠强之女而不敢辞陵庙焚而不敢怨兔逃鼠伏自屏于陈束兵不战而攻之不解割地请和而侵之不止卒不见赦而国以沦亡不亦悲乎   刘轲代荀卿与楚相春申君书曰自重黎为火正光融天下鬻熊有妇德教西伯弟子洎蚡冒熊绎荜路蓝缕以启荆蛮歴文武成始臣妾江汉至庄王始与中国争伯此数君皆郢之祖宗而代亦称臣之职五尺童子羞称五伯臣又可必独为相君道哉然楚君但成庄而已矣自庄而下楚亟不竞平王嗣位耳目倒置伍奢以谏死费无极以谗用亡太子走昭王污楚宫鞭郢墓岂不以一谗而至乎尔下及怀王知左徒屈原忠贤始能以楚政付之当诸侯盛以游说交鬬犹以楚为有人无何为上官靳尚所短王怒疎屈平平既疎秦果为张仪计啖楚以商于地仪计行秦果欺楚是以有蓝田之役丹浙之败怀王囚不出咸阳亡不越魏境客死而尸归至今为楚痛岂不曰疎屈平亲靳尚而至于尔人亦谓令尹子兰不得皭然无非已不能嫉谗又从而惜之俾屈生溺离骚为之作襄王以前事歴来切骨虽有宋玉唐勒景差辈子弟赋讽吊屈不已又何能免王于矢石哉   屈原   皮日休遇谤曰靳尚之言兮美如■〈女嬴〉子兰之气兮醲于酲既怒矊以相向兮遂裹足而南征面■〈忄匿〉■〈忄匿〉以奚色心憡憡以何情耳方聪兮忽聧目正视兮忽盲日当午兮便昃天方昼兮不明欲泣兮有血将啼兮失声望灵修兮似失出国门兮若惊轫识怨兮亦缓驷知愁兮复鸣既徜徉兮夏水复眷恋兮南荆嗟余夙秉于大训兮涵清骨之忠贞即贸贸者之莫子容兮向重苍以自盟既惏仁以慿义兮遂鈲信而摫诚将真宰之不仁兮胡为役余以此生彼鷽斯有贼兮固不能容乎鸧鹒彼茨菉之丛秽兮固不能让乎杜蘅已矣乎国无人兮莫我留将诉帝于玉京   栁州吊屈原曰先生之不从世兮惟道是就支离抢攘兮遭世孔疚华虫荐壤兮进御羔褏牝鸡咿嚘兮孤雄束咮哇咬环观兮蒙耳大吕堇喙以为羞兮焚弃稷黍犴狱之不知避兮宫庭之不处陷涂藉秽兮荣若绣黼榱折火烈兮娱娱笑舞谗巧之哓哓兮惑以为咸池便媚鞠恧兮美逾西施谓谟言之怪诬兮反置瑱而逺违匿重痼以讳避兮进俞缓之不可为何先生之凛凛兮厉针石而从之仲尼之去鲁兮曰吾行之迟迟栁下惠之直道兮又焉往而可施今夫世之议夫子兮曰胡隠忍而怀斯惟达人之卓轨兮固僻陋之所疑委故都以从利兮吾知先生之不忍立而视其覆坠兮又非先生之所志穷与达固不渝兮夫唯服道以守义矧先生之悃愊兮陷大故而不贰沉璜瘗佩兮孰幽而不光荃蕙蔽匿兮胡久而不芳先生之貌不可得兮犹髣髴其文章托遗编而叹喟兮涣余涕之盈睚呵星辰而驱诡怪兮夫孰救于崩亡何挥霍雷电兮茍为是之荒茫耀姱辞之矘朗兮世果以是之为狂哀余衷之坎坎兮独藴愤而增伤谅先生之不言兮后之人又何望忠诚之既内激兮抑衘忍而不长芉为屈之几何兮胡独焚其中肠吾哀今之为仕兮庸有虑时之否臧食君之禄畏不厚兮悼得位之不昌退自服以默默兮曰吾言之不行既偷风之不可去兮怀先生之可忘   颍滨曰汉贾谊为长沙傅过汨罗为赋以吊屈原曰歴九州岛而相君何必怀此故都谊之言或一道也而非原志原楚同姓不忍弃其君而之四方而谊教之以孔子孟轲歴聘诸侯以求行道势必不从矣栁下惠为士师三黜而不去曰直道而事人何往而不三黜枉道而事人何必去父母之邦惜哉屈原廉直而不知道徇兹以死然后为快此所以未合于圣人耳使原如栁下惠用之则行舍之则藏终身于楚优游以卒岁庶乎其志也哉   迎妇于秦   温公曰甚哉秦之无道也杀其父而刼其子楚之不竞也忍其父而婚其雠呜呼楚之君诚得其道臣诚得其人秦虽强乌得陵之哉善乎荀卿论之曰夫道善用之则百里之地可以独立不善用之则楚六千里而为雠人役故人主不务得道而广有其势是其所以危也   宋玉对风   颍滨曰昔楚襄王从宋玉景差于兰台之宫有风飒然而至者王披襟当之曰快哉此风寡人所与庶人共者耶宋玉曰此独大王之雄风耳庻人安得而共之玉之言盖有讽焉夫风无雌雄之异而人有遇不遇之变楚王之所以为乐与楚人之所以为忧此则人之变也而风何与焉士生于世使其中不自得将何往而非病使其中坦然不以物伤性将何适而非快   春申君   皮日休曰士以知已委用于人报其用者术茍不王要在强其国尊其君也上可以霸略次可以忠烈无王术而有霸略者可以胜人国无霸略而有忠烈者亦足以胜人国春申之道复何如哉忧荆不胜以身市竒计不曰忠乎荆太子既去歇孤在秦其俟刑待祸若自屠以当馁虎不曰烈乎然徙都于寿春失邓室之固去方城之险舍江汉之利其为人谋下矣犹死以吴为宫室以鲁为封疆春申之力哉当斯时也茍任荀卿之儒术广圣人之道用之朞月荆可王矣然以猜去士以谤免贤于戏儒术圣道其奥藏天地其明烛鬼神春申且不悟况李园之阴谋岂易悟哉岂易悟哉   颍滨曰黄歇相楚王患王无子而以己子盗为其后虽使听朱英杀李园终擅楚国亦将不免大咎何以言之秦楚立国仅十岁矣无功于民而获罪于天天以不韦歇阴乱其嗣而与之俱毙岂区区朱英所能为哉不然以黄歇之智而朱英之言独无槩于中乎   国之兴亡   颍滨曰燕召公之后然国于蛮貊之间礼乐微矣春秋之际未尝出与诸侯会盟至于战国亦以耕战自守安乐无事未尝被兵文公二十八年苏秦入燕始以纵横之事说之自是兵交中国无复宁岁六世而亡吴自太伯至寿梦十七世不通诸侯自巫臣入吴教吴乘车战射与晋楚力争七世而亡燕吴虽南北絶逺而兴亡之迹大略相似彼说客策士借人之国以自快于一时可矣而为国者因而徇之猖狂恣行以速灭亡何哉夫起于僻陋之中而奋于诸侯之上如商周先王以德服人则可不然皆祸也至太子丹不听鞠武而用田光欲以一匕首毙秦虽使荆轲能害秦王亦何以救秦之灭燕而况不能哉此又苏秦之所不取也   温公曰燕在春秋时玉帛不通于中国简策所书鲜焉及文侯始大与诸侯约以摈秦王哙慕尧舜以国授子之而败死为天下笑求名失实乃至是乎昭王刻意勤身招贤下士卒用弱燕以报强齐有志者功无不成也惠王信谗以丧垂成之业惜哉丹以尺八匕首欲刼秦王以安社稷不亦戏乎遂使召伯之庙不祀忽诸   乐毅   颍滨曰梁惠王拔赵邯郸而齐宣王败之马陵虏其太子申齐愍王伐宋而五国伐齐愍王出死于莒何者无德而有功诸侯之所共疾兵之招也故非有功之难而有以保其功之难耳乐毅为燕合诸侯破齐杀愍王举全齐之富而归之燕徇齐五年下齐七十余城惟莒即墨未服兵久于外燕人无怨心诸侯无异议其所以镇抚内外必有道矣愍王之暴神人之所共弃而伐齐之利诸侯之所共有此固毅之本意欤至与莒即墨相持田单拒之五年而不决此非战之罪勇智相敌势固然矣廉颇拒王龁于长平司马懿拒诸葛亮于岐山智均力敌虽有小负莫肯先决而要之以久使毅不遭惠王之隙以燕之众而临二城磨以岁月虽田单之智将何能为乎其势如燕将之守聊愈久而愈困耳至夏侯玄不达兵势以谓毅不下二城将以成王者之业此书生之论非其实也东坡曰自知其可以王而王者三王也自知其不可以王而霸者五霸也或者之论曰图王不成其弊犹可以霸呜呼使齐桓晋文而行汤武之事将求亡之不暇虽欲霸可得乎夫王道者不可以小用也大用则王小用则亡昔者徐偃王宋襄公尝行仁义矣然终以亡其身丧其国者何哉其所施者未足以充其所求也故夫有可以得天下之道而无取天下之心乃可与言王矣范蠡留侯虽非汤武之佐然亦可谓刚毅果敢卓然不惑而能有所必为者也观吴王困于姑苏之上而求哀请命于勾践勾践欲赦之彼范蠡者独以为不可援桴进兵卒刎其颈项籍之解而东髙祖亦欲罢兵归国留侯谏曰此天亡也急击勿失此二人者以为区区之仁义不足以易吾之大计也嗟夫乐毅战国之雄未知大道而窃尝闻之则足以亡其身而已矣论者以为燕惠王不肖用反间以骑刼代将卒走乐生此其所以无成者出于不幸而非用兵之罪然当时使昭王尚在反间不得行乐毅终亦必败何者燕之并齐非秦楚三晋之利今以百万之师攻两城之残冦而数岁不决师老于外此必有乘其虚者矣诸侯乘之于内齐击之于外当此时虽太公穰苴不能无败然毅以百倍之众数岁而不能下两城者非智力不足盖欲以仁义服齐之民故不忍急攻而至于此也夫以齐人苦愍王之强暴乐毅茍退而休兵治政令寛赋役反田瑞安老幼使齐人无复鬬志则田单者独谁与战哉奈何以百万之师相持而不决此固所以使齐人得而徐为之谋也当战国时兵强相吞者岂独在我以燕齐之众压其城而急攻之使灭其谁曰不可呜呼欲王则王不王则审其所处无使两失焉而为天下笑也   燕丹荆轲   温公曰燕丹不胜一朝之忿以犯虎狼之秦轻虑浅谋挑怨速祸使召公之庙不祀忽诸罪孰大焉而论者或谓之贤岂不过哉夫为国家者任官以才立政以礼怀民以仁交邻以信是以官得其人政得其节百姓怀其德四邻亲其义夫如是则国家安如盘石炽如焱火触之者碎犯之者焦虽有强暴之国尚何足畏哉丹释此不为顾以万乘之国决匹夫之怒逞盗贼之谋功隳身戮社稷为墟不亦悲哉夫膝行蒲伏非恭也复言重诺非信也糜金散玉非惠也刎首决腹非勇也要之谋不逺而动不义其楚胜白公之流乎荆轲怀其豢养之私不顾赤族欲以尺八匕首强燕而弱秦不亦愚乎故扬子谕之以要离为蛛螫之靡聂政为壮士之靡荆轲为刺客之靡皆不可谓之义又曰荆轲君子盗诸   歴代名贤确论卷三十   ●钦定四库全书   歴代名贤确论卷三十一   穆公   先立晋夷吾【皮日休】   获晋侯【栁州】   孟明焚舟【髙迈】   由余【老泉 温公】   三良【李徳裕】   孝公   卫公子痤使卫鞅逃【王元之】   商君【程晏 温公 颍濵 东坡】   惠王   张仪【颍濵 东坡】   昭王   穰侯【温公 颍濵】   范睢蔡泽【颍濵】   白起【颍濵】   樗里甘茂【颍濵 唐子西】   先立晋夷吾   皮日休曰圣人务安民不先置不仁以见其仁焉不先用不徳以见其徳焉茍如是是见危者已坠而欲援观斗者将死而方救噫其亦不仁矣以髙辛之仁化用一摰摰之不善天下之民捕尧以为君以唐尧之仁化用一鲧鲧之不绩天下之民噪禹以为功夫如是摰之与鲧是髙辛唐尧诚用之非先置也推其诚而用之人民尚倍之如是况先置者耶当晋献骊姬之乱后奚齐卓子之死余重耳在翟夷吾居秦以秦穆之力制翟而安晋其能必矣夫重耳之贤也天下知之又其从者皆足以相人国【赵衰颠颉舅犯之谓】如先立之必能诛乱公子去暴大夫翼徳于成周宣化于汾晋而穆公乃取公子摰之言【谓公子摰曰君若求置晋君以成名于天下则不如先置不仁者以猾其中矣】乃先置夷吾是为惠公公之入也背内外之赂【谓许里克以汾晋之田方百里丕郑负蔡之田方七十里许公子摰河外列城五黄金三十镒白玉珩六双】诛本立之臣【惠公二年春杀里克秋杀丕郑】烝先父之室【谓惠公烝于献公夫人贾君是也】故生民兴诵【谓舆人诵曰佞之见佞果丧其田】死者无报【谓惠公即位改塟恭世子而薨违于外也】卒身获于秦【公以九月获十月归】而子杀于晋【谓十五年惠公卒懐公立秦乃召重耳于楚而纳之晋人杀懐公于髙梁】呜呼致是也非晋人之罪秦人之罪也夫摰立八年不善而去鲧用九载弗绩而诛况晋惠公之在位作宗庙之蠧蝎为社稷之稂莠一立十五年其为害也大矣今之学者以秦穆为缪尚疑其谥得斯文也可以谥缪为定   获晋侯   栁州论国语曰秦穆公归至于王城合大夫而谋曰杀晋君与逐出之与以归与复之孰利公子摰曰杀之利公孙枝曰不可公子摰曰吾将以重耳代之晋之君无道莫不闻重耳之仁莫不知杀无道立有道仁也公孙枝曰耻一国之士又曰余纳有道以临汝无乃不可乎不若以归要晋国之成复其君而质其适子使父子代处秦国可以无害栁州曰秦伯之不覇天下也以枝言之也耳且曰纳有道以临汝何故不可摰之言杀之也则果如而不用其言立重耳则义而顺当是时天下之人君莫能宗周而能宗周者则大国之霸基也向使穆公既执晋侯以告于王曰晋夷吾之无道莫不闻重耳之仁莫不知且又不顺既讨而执之矣于是以正命黜夷吾而立重耳咸告于诸侯曰吾讨恶而进仁既得命于天子矣吾将逹公道于天下则天下诸侯无道者畏有徳者莫不皆知严恭欣戴而霸秦矣周室虽卑于是王命穆公以为侯伯则谁敢不服夫如是秦之所得者亦大矣弃至公之道而不知求姑欲离人父子而要河东之赂其舎大务小违义从利也甚矣霸之不能也以是夫   孟明焚舟   髙迈济河焚舟赋曰昔孟明之载战载北也空山肉填平地血流匹马只轮荡然不收社稷包羞朝廷隠忧用兵至此不死何求诚以弃瑕之恩未报拜赐之言虚设砥名励节易地改辙冀桑榆之未晩得雌雄之一决乃复总元戎申薄伐驷马云屯长劔电掣咆哮兮前貔后虎威棱兮左霜右雪火千旗而四面风动雷万鼓而一地道裂小长平之瓦震凌不周之柱折朝出乎咸秦夕济乎孟津其气益振其屈欲伸于是指河中之舟示军中之人曰吾与君子誓雪前耻负则入黄泉之下胜则入青云之里吹嘘而霜露变叱咤而风尘弭虽无此舟谁无此舟尔否则骸骨为异乡之土魂魄为邻国之鬼虽有此舟谁有此舟矣乃命焚之夫其火与木相守水与火相煎烘大川焮长壖龙吼乎沸潭鱼喁乎汤泉舳舻化而为炭楫棹扬而为烟水声与军声合旁括于地火气与兵气斗上冲于天是以天为我赫怒焉地为我震惊焉林木为我枯死焉山陵为我崩骞焉千里而髙鸟不过四遐而猛兽莫前况于人乎况于国乎于是晋君臣闻之心攅百箭背负芒刺形神无主手足若坠曰秦师徳之修诚之至天将启吾将避闭城郭而不出潜锋铓以自备以五庙茍存为幸以万人茍免为智岂敢护其山河而虞其土地于时晋实为主反为客秦实为客反为主不战而胜不攻而取掠地于大河之北封尸于崤陵之下既而鬼雪前耻人解厚颜四顾清野横行而旋噪声破晋山喜气塞秦闗曹沫复鲁之勲自居其下范蠡平呉之力莫厕其间此役也见孟明之临事暂否终泰圗之大也是子桑之举人遗麤得精鉴之明也见秦伯之用贤责功舍过道之在也臣事君不必自致藉主司之公君使臣不必自得藉主司之忠由是观之秦伯之有子桑犹耳目之在躬以其视视一国之明以其聴聴一国之聪自可以翊天子还淳风名与三五比崇身与二八争功成强秦霸西戎不亦宜乎颂之曰析薪如之何匪斧不克事君如之何匪媒不得是知焚舟之役非孟明之力乃子桑之力也   由余   老泉曰古之取士取于盗贼取于殊方非以盗贼殊方之士可为也以贤之所在焉而已矣夫贤之所在贵而贵取焉贱而贱取焉是以盗贼下人殊方异类虽奴隶之所耻而往往登之朝廷坐之郡国而不以为耻绳趋而尺步华言而华服者往往反摈弃不用朝廷之政郡国之事非特如此而可治也彼虽不能绳趋而尺歩华言而华服然而其才果可用于此则居此位可也古者天下之国大而多士大夫者不过曰齐与秦也而管夷吾相齐贤也而举二盗焉穆公霸秦贤也而举由余焉是其能果于是非而不牵于众人之议也未闻有以用盗贼殊方而鄙之者也   温公论史记载戎王使由余于秦穆公对曰中国以诗书礼乐法度为政仅以小治及后世阻法度之威以督责于下下罢极则以仁义怨望于上上下交怨而相簒弑夫戎狄不然上含淳徳以御其下下懐忠信以事其上此真圣人之治也穆公以为贤乃离间戎之君臣卒得由余而用之遂霸西戎温公曰所谓贵有贤者谓其能治人国家也治人国家舍诗书礼乐法度无由也今由余曰是六者中国之所以乱也不如我戎狄无此六者之为善如此而穆公以为贤而用之则虽亡国无难矣若之何其能霸哉是特老庄之徒设为此言以诋先王之法太史遂以为实而载之过矣   三良   李徳裕曰秦穆公之杀三良诗人刺之矣春秋讥之矣今不复议唯三良许之以死而前代无讥何也且臣道莫韪于咎繇孝友莫盛于周公咎繇尚不殉于舜禹二后周公尚不殉于文武二王三良讵可许之死乎如三良者所谓殉荣乐也非所谓殉仁义也可与梁丘据安陵君同讥矣焉得谓之百夫特哉昔荀息许晋献以言继之以死君子犹叹斯言之玷不可磨也岂得以生同荣乐殁共埃尘以为忠乎晏平仲言君为社稷死则死之斯言得之矣自周汉迄于巨唐杀身成仁代有髦杰莫不显一身之义烈未有系一国之存亡唯纪信乘黄屋以诳楚赴烈焰而存汉数千年间一人而已汉祚四百由此而兴余谓汉祖封建纪氏宜在萧曹之上报徳未称良可悲也   卫公子痤使卫鞅逃   王元之曰卫叔鞅尝事公子痤痤知其贤而未能用会痤病卫君亲视其疾且问国计痤曰臣之家宰鞅可与谋国事臣死君必用之卫君不然其请痤曰卒不能用不如杀之无使逃他国为卫之患既而复语鞅曰吾荐子于君君不用子必矣吾请杀子子其逃之吾方先君后臣故也呜呼凡为社稷之臣计安危之事者在任贤去不肖而已且鞅果贤也可固请用之果不肖也可固请杀之用则为国之寳杀则去国之蠧乌有始请用中请杀而终使逃者得为忠乎且先君后臣之说非无稽之言乎司马子长修史记至是而不言痤非岂史笔之有私邪将史才之未至邪仆恐后之为人臣计国事者复履其迹因论以明之   商君   程晏曰君子宁小穷而大逹小人宁小逹而大穷小者人之役大者人之道也孟子论帝王之道于诸侯诸侯不志我言则去之岂不以小穷而大逹欤商鞅论帝王之道于秦伯秦伯寐于是鞅乃易之以霸强之术而茍容之岂不谓小逹而大穷欤君子不患乎无才患乎不知穷逹之理也孟子大逹逺盗蹊而遵正路者也卫鞅大穷舍正路而趋盗蹊者也秦不知蹊以问鞅鞅指之趋盗蹊而强去也我知盗之蹊而反然之曷若遵正路而逺盗蹊哉   温公论商鞅为秦造令立木于国市募民徙之曰夫信者人君之大寳也国保于民民保于信非信无以使民非民无以守国是故古之王者不欺四海霸者不欺四邻善为国者不欺其民善为家者不欺其亲不善者反之欺其邻国欺其百姓欺其兄弟欺其父子上不信下下不信上上下离心以至于败所利不能药其所伤所获不能补其所亡岂不哀哉昔齐桓公不背曹沫之盟晋文公不贪伐原之利魏文侯不失虞人之期秦孝公不废徙木之赏此四君道非粹白而商君尤称刻薄又处战攻之世天下趋于诈力犹且不敢忘信以畜其民况为四海治平之政者哉颍濵论商君变法令曰解牛之技耻于屠狗御人之盗耻于穿窬卫鞅有帝王之术而肯以强国之事说孝公乎葢鞅之志本于强国而已恐孝公之不能用是以极言其上以要之耳郑子华欲以郑为市于齐管仲不受而诸侯归之鞅欺公子卬以取魏河西利之所在无所复顾鞅而知帝王之术其肯为此哉古之制刑轻重必与事丽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故人虽死而无憾今鞅使不告奸者腰斩告奸者与斩敌首同赏匿奸者与降敌同罚民有二男以上不分异者倍赋事未利及怠而贫者举为收孥刑之轻重岂复与事丽哉其后始皇之世有子而嫁者有刑夫为寄猳者杀之无罪妻为逃嫁者子不得母法皆与情不应至于偶语诗书者弃市以古非今者族其端皆自鞅发之然鞅之死至于车裂而李斯之死至具五刑皆被赤族之祸天之报人岂诬也哉   东坡曰商鞅用于秦变法令行之十年秦民大悦道不拾遗山无盗贼家给人足民勇于公战怯于私斗秦人富强天子致胙于孝公诸侯毕贺苏子曰此皆战国之游士邪说诡论而司马迁暗于大道取以为史吾以谓迁有大罪二其先黄老后六经退处士而进奸雄特其小者耳所谓大罪二则论商鞅桑弘羊之功也自汉以来学者耻言商鞅桑弘羊而世主独甘心焉皆阳讳其名而阴用其实其甚者名实皆宗之庶几其成功此司马迁之罪也秦固天下之强国而孝公亦有志之君也修其政刑十年不为声色游田之所败虽微商鞅有不富强乎秦所以富强者孝公敦本力穑之効非鞅流血刻骨之功也秦之所以见疾于民如豺虎毒药一夫作难而子孙无遗种则鞅实使之至于桑弘羊斗筲之才穿窬之智无足言者而迁称之曰不加赋而上用足善乎司马光之言曰天下安有此理天地所生财货百物止有此数不在民则在官譬如雨泽夏涝则秋旱不加赋而上用足不过设法阴夺民利其害甚于加赋也二子之名在天下如蛆蝇粪秽也言之则污口舌书之则污简牍二子之术用于世者灭国残民覆族亡躯者相踵也而世主独甘心焉何哉乐其言之便已也夫尧舜禹汤世主之父师也谏臣拂士世主之药石也恭敬慈俭勤劳忧畏世主之绳约也今使世主临父师而亲药石履绳约非其所乐也故为商鞅桑弘羊之术者必先鄙尧笑舜而陋禹也曰所贵贤主者专以天下适已而已此世主所以人人甘心而不寤也世有食锺乳乌喙而纵酒色以求长年者葢始于何晏晏少而富贵故服寒食散以济其欲无足怪者效彼之所为足以杀身灭族者日相继也得死于服寒食散岂不幸哉而吾独何为效之世之服寒食散疽背呕血者相踵也用商鞅桑弘羊之术破国亡家者皆是也然而终不悟者乐其言之美便而忘其祸之惨烈也 又曰圣人制刑赏知天下之乐乎赏而畏乎刑也是故施其所乐者自下而上民有一介之善不终朝而赏随之是以上之为善者足以知其无有不赏也施其所畏者自上而下公卿大臣有毫发之罪不终朝而罚随之是以下之为不善者亦足以知其无有不罚也诗曰柔亦不茹刚亦不吐夫天下之所谓权豪贵显而难令者此乃圣人之所借以狥天下也舜诛四凶而天下服何也此四族者天下之大族也夫惟圣人为能击天下之大族以服小民之心故其刑罚至于措而不用周之衰也商鞅韩非峻刑酷法以督责天下然其所以为得者用法始于贵戚大臣而后及于疎贱故能以其国霸由此观之商鞅韩非之刑非舜之刑而所以用刑者舜之术也后之庸人不深原其本末而猥以舜之用刑之术与商鞅韩非同类而弃之法禁之不行奸宄之不止由此其故也 又曰商君之法使民务本力农勇于公战怯于私斗食足兵强以成帝业然其民见刑而不见徳知利而不知义卒以此亡故帝秦者商君也亡秦者亦商君也其生有南面之福既足以报其帝秦之功矣而死有车裂之祸盖仅足以偿其亡秦之罚理势自然无足怪者后之君子有商君之罪而无其功飨商君之福而未受其祸者吾为之惧矣   张仪   颕濵曰战国之为纵横者皆倾危反复之士也然而污贱无耻莫如张仪而其成功莫如仪之多仪之未信于楚也辞而之晋谓懐王曰王无求于晋国乎王曰黄金珠玑犀象楚产也吾何求于晋仪曰王独不好色耳周郑之女粉白黛黑立于衢闾不知而见者以为神也王独不好色耳王说资之珠玉而遣之南后郑袖闻而忧之奉之以千金仪将行谓王曰天下闗闭不通未知见日也愿王觞臣中饮仪请王召所便习王召郑袖仪见之诡请罪曰仪行天下未尝见人如此其美也而仪言得美人是欺王也王与后大喜而仪言得行仪之所以求用者其术至此此所以言必信而功多也可不悲乎   东坡曰张仪欺楚王以商于之地六百里既而曰臣有奉邑六里此与儿戏无异天下莫不疾张子之诈而笑楚王之愚也夫六百里岂足道哉而张又非楚之臣为秦谋耳何足深过若后世之臣欺其君者曰行吾言天下举安四夷毕服礼乐兴而刑罚措其君之所欲得者非特六百里也而卒无丝毫之获岂惟无所获其所丧已不可胜言矣则其所以事君者乃不如张仪之事楚   穰侯   温公曰穰侯援立昭王除其灾害荐白起为将南取鄢郢东属地于齐使天下诸侯稽首而事秦秦益强大者穰侯之功也虽其专恣骄贪足以贾祸亦未至尽如范睢之言若睢者亦非能为秦忠谋直欲得穰侯之所处故搤其吭而夺之耳遂使秦王絶子母之义失舅甥之恩要之睢真倾危之士也哉   颍濵曰秦诛商君逐穰侯君臣皆失之矣彼二子者知得而不知丧虽智能伯秦而不能免其身葢无足言者而惠王以怨诛鞅至诬以叛逆昭王以逼迁冉至出老母逐弱弟而不顾甚矣其少恩也彼公子虔方欲报怨固不暇为国虑矣而范睢欲毁人以自成而至于是可畏也哉   范睢蔡泽   颍濵曰范睢相秦其所以利秦者少而害秦者多以魏冉之专忘其旧勲而逐之可也而并逐宣太后使昭王以子絶母不已甚乎宣太后之于秦非有郑武姜庄襄后之恶也郑武姜庄襄后犹不可絶而睢勇絶之独不愧颍考叔茅焦乎及睢任秦事杀白起而用王稽郑安平使民怨于内兵折于外曾不若魏冉之一二以予观之范睢蔡泽自为身谋取卿相可耳未见有益于秦也   白起   颍濵曰读太史公白起传秦之再攻邯郸也起与范睢有怨称病不行以亡其躯慨然叹曰起以武夫无所屈信而困于游谈之士使起勉强一行兵未必败而免于死矣及读战国策观起自陈成败之迹乃知邯郸决不可再攻而起又非特以怨不行葢为之流涕也赵充国征西羌守便宜不肯奉诏出兵辛武贤虽兵出有功充国竟为汉宣明其非是武贤怨之至骨虽不能害充国而卒陷其子卬呜呼循道而不阿自古难之欤   樗里甘茂   颍濵曰苏秦为诸侯弱秦而张仪为秦弱诸侯其说犹可言也如樗里疾公孙奭党于韩甘茂党于魏向寿党于楚皆借秦之强以揺动诸侯而成其私民生其间其受害可胜言乎今世虽无战国相倾之势然士居其间其以喜怒成败天下事者多矣人主诚能得其情其罪可胜诛乎   唐子西曰昔樗里之塟渭南也曰后百年当有天子宫夹吾墓至汉兴长乐宫在其东未央宫在其西谨按史记秦昭王七年岁在辛酉樗里子卒汉髙帝七年长乐宫成八年营未央宫是岁癸卯上距辛酉实一百有三年世知二宫作于髙帝之时而不知百年之前樗里子固己言之于秦昭王之世矣古称得道至人能知城邑宫殿从何福业生此非虚语也凡物成就本非一生之所能为至其变灭亦非一事之所能废业凝而成既泮而败其所由来逺矣世无至人故莫识其所从也若樗里子者岂足名得道哉彼不过以数知之耳葢万物本于道故道能知之不外于数故数亦能知之战国之士大抵皆深于数故知来事如此至诘其所从来彼亦不能知也   歴代名贤确论卷三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歴代名贤确论卷三十二   始皇   取齐楚巧拙【东坡】   王翦灭楚【颍濵】   战守【东坡 何去非】   弃礼义而务便利【东坡】   不用仁义而亡【温公 颍濵】   忘逺【老泉】   天之报应【颍濵】   秦非閠位【六一】   取齐楚巧拙   东坡曰始皇十八年取韩二十二年取魏二十五年取赵取楚二十六年取燕取齐初并天下苏子曰秦并天下非有道也特巧耳非幸也然吾以谓巧于取齐而拙于取楚其不败于楚者幸也呜呼秦之巧亦创于智伯而已韩魏肘足接而智伯死秦知创智伯而诸侯终不知师韩魏秦并天下不亦宜乎齐愍王死法章立君王后佐之秦犹伐齐也法章死王建立六年而秦攻赵齐楚救之赵乏食请粟于齐而齐不予秦遂围邯郸几亡赵赵虽未亡而齐之亡形成矣秦人知之故不加兵于齐者四十余年夫以法章之才而秦伐之建之不才而秦不伐何也太史公曰君王后事秦谨故不被兵夫秦欲并天下耳岂以谨故置齐也哉吾故曰巧于取齐者所以大慰齐人之心而解三晋之交也齐秦不两立秦未尝须臾忘齐也而四十余年不加兵者岂其情乎齐人不悟而与秦合故秦得以间取三晋三晋亡齐葢岌岌矣方是时犹有楚与燕也三国合犹足以拒秦秦大出兵伐楚伐燕而齐不救故二国亡而齐亦虏不阅岁如晋取虞虢也可不谓巧乎二国既灭齐乃发兵守西界不通秦使呜呼亦晩矣秦初遣李信以二十万人取楚不克乃使王翦以六十万人攻之葢空国而战也使齐有中主具臣知亡之无日而扫境以伐秦以乆安之齐而入厌兵空虚之秦覆秦如反掌也吾故曰拙于取楚然则奈何曰古之取国者必有数如取龆齿必以渐故齿脱而儿不知今秦易楚以为是龆齿也可拔遂抉其口一拔而取之儿必伤必啮故秦之不亡者幸也非数也呉为三军迭出以肄楚三年而入郢晋之平呉隋之平陈皆以是物也唯苻坚不然使坚知出此以百倍之众为迭出之计虽韩白不能支而况谢玄牢之之流乎吾是以知二秦之一律也始皇幸胜而坚不幸尔   王翦灭楚   颍濵曰王翦与始皇议灭楚非六十万不行予始疑其过及观田单与赵奢论兵乃知老将之言不妄也赵以齐田单为相单语赵奢曰吾非不说将军之兵法所不服者将军之用众也帝王之兵不过三万而天下服矣今将军必负十万二十万而后用之使民不得耕作粮食挽赁不可给也奢曰君非徒不逹兵又不明时势矣呉干之剑肉试则断牛马金试则截盘匜薄之柱上而击之则絶为三质之石上而击之则碎为百今以三万之众而应强国之兵是薄柱击石之类也且夫剑之为用无脊之厚则锋不入无髀之薄则刃不断无钓■〈罒干〉镡蒙须之便操其刃而刺则未入而手断今君无十万二十万之众以为钓■〈罒干〉镡蒙须之便焉能以三万行于天下乎古者四海万国城大不过三百丈人多不过三千家则以三万拒之足矣今取古万国分为战国七兵能具数十万食能支数岁千丈之城万家之邑相望也君奈何以三万之众攻之田单喟然叹息曰单未至也由此观之攻千里之国毁百年之业不乘大隙非大众不可彼决机两陈之间为一日成败之计乃可以少击众耳   战守   东坡曰秦人居诸侯之地而有万乘之志侵辱六国斩伐天下不数十年之间而得志于海内至其后世再传而遂亡刘季起于匹夫斩艾豪杰蹷秦诛楚以有天下而其传子孙数十世而不絶葢秦汉之事其所以起者不同而其所以取之者无以相逺也然刘项奋臂于闾阎之中率天下蠭起之兵西向以攻秦无一成之聚一夫之众驱罢弊适戍之人以求所非望得之则生失之则死以匹夫而圗天下其势不得不疾战以趋利是以冒万死求一生而不顾今秦拥千里之地而乗累世之业虽闭闗而守之畜威养兵拊循士民而诸侯谁敢谋秦观天下之衅而后出兵以乘其弊天下夫谁敢抗而惠文武昭之君乃以万乘之资而用匹夫所以圗天下之势疾战而不顾其后此宜其能以取天下而亦能以亡之也夫刘项之势天下皆非吾有起于草莽之中因乱而争之故虽驱天下之人以争一旦之命而民犹有待于其定以息肩于此故以疾战定天下天下既安而下无背叛之志若夫六国之际诸侯各有分地而秦乃欲以力征强服四海不爱先王之遗黎以为子孙之谋而竭其力以争邻国之利大国虽灭而秦民之心已散矣故秦之所以谋天下者匹夫特起之势而非所以承祖宗之业以求其不失者也昔者尝闻之周人之兴数百年而后至于文武文武之际三分天下而有二然商之诸侯犹有所未服纣之众未可以不击而自解也故以文武之贤退而修徳以待其自溃诚以为后稷公刘太王王季勤劳不懈而后能至于此故其发之不可轻而用之有时也嗟夫秦人举累世之资一用而不复惜其先王之泽已竭于取天下而尚欲求以为国亦已惑矣 又曰天下之势莫大于使天下乐战而不好战天下不乐战则不可与从事于危好战则不可与从事于安昔秦人之法使吏士自为战战胜而利归于民所得于敌者即以有之使民之所以养生送死者非杀敌无由取也故其民以好战并天下而亦以亡夫始皇虽以堕名城杀豪杰销锋镝而民之好战之心嚣然其未巳也是故不可与休息若夫王者之兵要在于使之知爱于上而雠其敌使其知其上之所以驱之于战者凡皆以为我也是以乐其战而甘其死至于其战也务胜敌而不务得财其赏也发公室而行之于庙使其利不在杀人是故其民不志于好战夫然后可以作之于安危之中而休之于争夺之际可与安可与危而不可与乱此天下之势也   何去非曰兵有攻有守善为兵者必知夫攻守之所宜故以攻则克以守则固当攻而守当守而攻均败之道也方天下交臂相与而事秦之强也秦人出甲以攻诸侯葢将取之也圗攻以取人之国者所谓兼敌之师也及天下攘袂相率而叛秦之乱也秦人合卒以拒诸侯葢将却之也图拒以却人之兵者所谓救败之师也兼敌之师利于转战救败之师利于固守兵之常势也秦人据崤函之阻以临山东自缪公以来常雄诸侯卒至于并天下而王之岂其君世贤耶亦以得乎形便之居故也二世之乱天下相与起而亡秦不三岁而为墟以二世之不道顾秦亦何足以亡然而使其知捐背叛之山东严兵拒闗为自救之计虽以无道行之而山西千里之区犹可岁月保也不知虑此乃空国之师以属章邯李由之徒越闗千里以搏冦而为乡日堂堂兼敌之师亦已悖矣方陈胜之首事而天下豪杰争西向而诛秦也葢振臂一呼而带甲者百万举麾一号而下城者数十又类皆山林倔起之匹夫其存亡胜负之机取决于一战其锋至鋭也而章邯之徒不知固守其所以老其师乃提孤军弃大险渡漳踰洛左驰右骛以婴其四合之锋卒至于败而沛公之众扬袖而入空闗虽二世之乱足以覆宗天下之势足以夷秦而其亡遂至于如此之亟者用兵之罪也夫秦役其民以从事于天下之日乆矣而其民被二世之毒未深其勇于公斗乐于卫上之风声气俗犹在也而章邯之为兵也以攻则不足以守则有余周文常率百万之师傅于戏下矣章邯三击而三走之卒杀周文使其不遂纵以搏敌而坐闗固守为救败之师闗东之土虽已分裂而全秦未溃也或曰七国之反汉也议者归罪于呉楚以为不知杜成皋之口而汉将一日过成皋者数十辈遂至于败亡今豪杰之叛秦而罪二世之越闗搏战何也嗟夫务论兵者不论其逆顺之情与夫利害之势则为兵亦疎矣夫秦有可亡之形而天下之众亦鋭于亡秦是以豪杰之起者因民志也闗东非为秦役矣汉无可叛之衅而天下之民无至于负汉则七国之起非民志矣天下皆为汉役者也以不为秦役之闗东则二世安得即其地而疾战其民以方为汉役之天下则汉安得不趋其所而疾诛其君此战守之所以异术也昔者贾谊司马迁皆谓使子婴有庸主之才仅得中佐则山西之地可全而有卒取失言之讥于后世彼二子者固非愚于事机者也亦惜夫秦有可全之势耳虽然彼徒知秦有可全之势而不知至于子婴而秦之事去矣虽有太公之佐其如秦何哉   弃礼义而务便利   东坡曰昔者生民之初不知所以养生之具击搏挽裂与禽兽争一旦之命惴惴焉朝不谋夕忧死之不给是故巧诈不生而民无知然圣人恶其无别而忧其无以生也是以作为器用耒耜弓矢舟车网罟之类莫不备至使民乐生便利役御万物而适其情而民始有以极其口腹耳目之欲器利用便而巧诈生求得欲从而心至广圣人又忧其桀猾变诈而难治也是故制礼以反其初礼者所以反本复始也圣人非不知箕踞而坐不揖而食便于人情而适于四体之安也将必使之习为迂阔难行之节寛衣博带佩玊履舄所以回翔容与而不可以驰骤上自朝廷而下至于民其所以视聴其耳目者莫不近于迂阔其衣以黼黻文章其食以笾豆簠簋其耕以井田其进取选举以学校其治民以诸侯嫁娶死丧莫不有法严之以鬼神而重之以四时所以使民自尊而不轻为奸故曰礼之近于人情者非其至也周公孔子所以区区于升降揖让之间丁宁反复而不敢失坠者世俗之所谓迂阔而不知夫圣人之权固在于此也自五帝三代相承而不敢破至秦有天下始皇帝以诈力而并诸侯自以为智术之有余而禹汤文武之不知出此也于是废诸侯破井田凡所以治天下者一切出于便利而不耻于无礼决壊圣人之藩墙而以利器明视天下故自秦以来天下惟知所以求生避死之具而以礼者为无用赘疣之物何者其意以为生之无事乎礼也茍生之无事乎礼则凡可以得生者无所不为矣呜呼此秦之祸所以至今而未息欤昔者始有书契以科斗为文而其后始有规矩摹画之迹葢今所谓大小篆者至秦而更以隶其后日以变革贵于速成而从其易义创为纸以易简策是以天下簿书符檄繁多委压而吏不能究奸人有以措其手足如使今世而尚用古之篆书简策则虽欲繁多其势无由由此观之则凡所以便利天下者是开诈伪之端也嗟夫秦既不可及矣而后之君子欲治天下而惟利便之求则是引民而日趋于诈也悲夫   不用仁义而亡   温公曰知及之仁不能守之虽得之必失之秦之谓也善夫贾生之言曰秦以区区之地千乘之权招八州而朝同列百有余年然后六合为家崤函为宫一夫作难而七庙隳身死人手为天下笑何哉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   颍濵曰三代以道御天下动容貌出辞气逡巡于庙堂之上而诸侯承徳四夷向风何其盛哉至其后世稍衰桓文迭兴而维持之要之以盟会齐之以征伐既已毕矣然春秋之后呉越放恣继之以田常三晋之乱天下遂为战国君臣之间非诈不言非力不用相与为盗跖之行犹恐不胜虽桓文之事且不试矣而况于文武成康之旧欤秦起于西陲与戎狄杂居本以强兵富国为上其先襄公最贤诗人称之然其所以为国者亦犹是耳诗曰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夫蒹葭之方盛也苍苍其强劲而不宜于用至于白露凝戾为霜然后坚成可施于人今夫襄公以耕战自立而不知以礼义终成之岂不苍然盛哉然而君子以为未成故其后世狃于为利而不知义至于商君厉之以法风俗日恶鄙诈猛暴甚于六国卒以此胜天下秦之君臣以为非是无足以服人矣当是时诸侯大者连地数千里带甲数千万虽使齐桓晋文假仁义挟天子以令之其势将不能行惟得至诚之君子自修而不争如商周之先君庶几可以服之孟子游于齐梁以此干其君皆莫能信以为诈谋竒计之所不能下长戟劲弩之所不能克区区之仁义何足以致此然魏文侯当时之弱国也齐王后齐之一妇人也魏文侯行仁义礼下贤者用子夏田子方段干木而秦人不敢加兵齐王后用齐四十余年事秦谨与诸侯信而齐未尝受兵而况于力行仁义中心恻怛终身不懈而有不能胜者哉夫衣冠被玉可以化强暴深居简出可以却猛兽虚心寡欲可以懐鬼神孟子曰仁不可以为众试因秦之地用秦之民按兵自守修徳以来天下彼将襁负其子而至谁与共守惜乎其明不足以知之竭力以胜敌胜敌之后二世而亡其数有以取之矣   忘逺   老泉曰武王不泄迩不忘逺仁矣乎非仁也势也天下之势犹一身一身之中手足病于外则腹心为之深思静虑于内而求其所以疗之之术腹心病于内则手足为之奔掉于外求其所以疗之之物腹心手足之相救非有待而后然愚故曰武王之不泄迩不忘逺非仁也势也势如此其急而古之君独武王然者何也人皆知一身之势而武王知天下之势也夫不知一身之势者一身危而不知天下之势者天下不危乎哉秦之保闗中自以为子孙帝王万世之业而陈胜呉广乃楚人也由此观之天下之势逺近如一然以臣言之近之可忧未若逺之可忧之深也   天之报应   颍濵曰战国惟秦楚燕为故国取之非逆而守之为暴矣若三晋及齐皆以簒夺得之所以取守者皆非义也天方厌丧乱欲假手于秦而秦亦淫虐无以受之于是不韦乘衅纳妾于子楚以乱其后六国未亡而嬴氏已先亡矣及至二世屠戮诸公子殆尽而后授首于刘项老子曰天网恢恢踈而不失不观其微孰知其故哉   秦非闰位   六一曰谓秦为闰者谁乎是不原本末之论也此汉儒之私说也其说有三不过曰灭弃礼乐用法严苛与其兴也不当五徳之运而已五徳之说非圣人之言曰昧者之论详之矣其二者特始皇之事尔然未原秦之本末也昔者尧舜夏商周秦皆出于黄帝之苖裔其子孙相代而王尧传于舜舜传于禹夏之衰也汤代之王商之衰也周代之王周之衰也秦代之王其兴也或以徳或以功大抵皆乘其弊而代之初夏世衰而桀为昬暴汤救其乱而起稍治诸侯而诛之其书曰汤征自葛是也其后卒以攻桀而灭夏及商世衰纣为昬暴周之文武救其乱而起亦治诸侯而诛之其诗所谓昆崇共密是也其后卒攻纣而灭商推秦之兴其功徳固有优劣而其迹岂有异乎秦之纪曰其先大业出于颛顼之苖裔至孙伯翳佐禹治水有功唐虞之间赐姓嬴氏及非子为周养马有功秦仲始为命大夫而襄公与立平王遂受岐丰之赐当是之时周衰固已乆矣乱始于穆王而继以厉幽之祸平王东迁遂同列国而齐晋大侯鲁卫同姓擅相攻伐共起而弱周非独秦之暴也秦于是时既平犬夷因取周所赐岐丰之地而穆公以来始东侵晋地至于河西灭诸戎拓地千里其后闗东诸侯强僭者日益多周之国地日益蹙至无复天子之制特其号在尔秦昭襄五十三年周之君臣稽首自归于秦至其后世遂灭诸侯而一天下此本末之迹也其徳虽不足而其功力尚不优于魏晋乎始秦之兴务于力胜至于始皇遂悖弃先王之典礼又自推水徳益任法而少恩其制度文为皆非古而自是此其所以见黜也夫始皇之不仁不过如桀纣桀纣不能废夏商之统则始皇未可废秦也   歴代名贤确论卷三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歴代名贤确论卷三十三   始皇二   罢封建【朱敬则 栁州 范祖禹 曾子固 东坡 颍濵】   罢封建   朱敬则曰昔秦废五等崔寔仲长统王朗曹冏等皆以为秦之失余窃异之诚通其志云葢明王之理天下也先之以博爱本之以仁义张四维尊五美悬礼乐于庭宇置轨范于中衢然复决玄波使横流扬熏风以髙扇浮恺悌之甘泽浸旷荡之膏腴正理革其淫邪淳风柔其骨髓使天下之人心醉而神足其于忠义也立则见其参于前其于进趋也皎若章程之在目礼经所及等日月之难踰声教所行虽风雨之不辍圣人知俗之渐化也王道之已行也于是体国经野庸功勲亲分山裂河设盘石之固内守外御有维城之基连结徧于域中胶葛尽于封内虽道昏时丧泽竭政塞郑伯逐王申侯杀主鲁不供物宋不城周呉征百牢楚问九鼎小白之一匡天下重耳之一战诸侯无君之迹显然簒夺之谋中寝者直以周礼尚有简书不陨故曰不敢失坠天威在颜自春秋之后礼义渐颓风俗尘昏愧耻尽疾走先得者为上夺攘知命者为能加以八世专齐三家分晋子贡之乱五国苏秦之斗七雄苛刻薄与经籍道息莫不长诈术贵攻战万姓皆戴爪牙无人不属觜距所以商鞅欺故友李斯囚旧交孙膑丧足于龎涓张仪得志于陈轸一旅之众便欲称王再战之雄争来奉帝先王会盟之礼昔时樽爼之容三代之风扫地尽矣况始皇削平区宇殊非至公李斯之作股肱罕循大道人无见徳唯虐是闻当此时也主猜于上人骇于下父不能保之于子君不能得之于臣欲使始皇分土奸雄建侯薄俗若喻晋郑之可依便借贼兵而资盗粮寄龙鱼而助风雨不可行也是以秦鉴周徳之绵深惧已圗之不逺罢侯置守髙下在心天下制在一人百姓不闻二主直是不得行其世封非薄功臣而贱骨肉也髙皇帝揭日月之明懐天地之量算财不足以分赏论功不足以受封邑皆百城土有千里人殷国富地广兵强五十年间七国同反贾谊忧其国失鼌错请削其地若言由大而反也不若召陵之师践土之众也若言有材而起也刘濞非王覇之材田禄无先管之略也且齐晋以逆礼为惭呉楚以犯上非媿衅由教起其所由来逺矣自此之后杂覇又衰中兴不能改物创圗黄初不能深谋逺虑缅乎汉魏之际寻其经纬之初未有积徳重光泽及万物观其教偷薄于秦风察其人豺狼于汉日故魏太祖曰若使无孤天下几人称帝几人称王明窃号议者触目皆是欲以此时开赐履之祚垂万代之封必有通车三川以窥周室介马汾隰而逐翼侯王司徒屡请于当时曹元首又勤于宗室皆不知时也   栁州曰天地果无初乎吾不得而知之也生人果有知乎吾不得而知之也然则孰为近曰有初近孰明之由封建而明之也彼封建者更古圣王尧舜禹汤文武而莫能去之葢非不欲去之势不可也势之来其生人之初乎不初无以有封建封建非圣人之意也彼其初与万物偕生草木榛榛鹿豕伾伾人不能搏噬而且无毛羽莫克自奉自卫荀卿有言必将假物以为用者也夫假物者必争争而不已必就其能断曲直者而聴命焉其智而明者所伏必众告之以直而不改者痛之而后畏由是君长刑政生焉故近者聚而为羣羣之分其争必大大而后有兵徳有大者众羣之长又就而聴焉以安其属于是有诸侯之列则其争又有大者焉徳又大者诸侯之列又就而聴命焉以安其封于是有方伯连率之类则其争又有大者焉徳又大者方伯连率之类又就而聴命焉以安其人然后天下会于一是故有里胥而后有县大夫有县大夫而后有诸侯有诸侯而后有方伯连率有方伯连率而后有天子自天子至于里胥其徳在人者死必求其嗣而奉之故封建非圣人之意也势也夫尧舜禹汤之事逺矣及周有天下裂土田而瓜分之设五等邦羣后布履星罗四周于天下轮运而辐集合为朝觐会同离为守臣扞城然而降于夷王害礼伤尊下堂而迎觐者歴于宣王挟中兴复古之徳雄南征北伐之威卒不能定鲁侯之嗣陵夷迄于幽厉王室东徙而自列为诸侯厥后问鼎之轻重者有之射王中肩者有之伐凡伯诛苌宏者有之天下乖戾无尊君心余以为周之丧乆矣徒建空名于公侯之上耳非诸侯之盛强末大不掉之咎欤遂判为十二合为七国威分于陪臣之邦国殄于后封之秦则周之败端其在乎此矣秦有天下裂都会而为之郡邑废侯卫而为之守宰据天下之雄图都六合之上游摄制四海运于掌握之内此其所以为得也不数世而天下大壊有由矣亟役万人暴其威刑竭其货贿负锄梃谪戍之徒圜视而合从大呼而成羣时则有叛人而无叛吏人怨于下而吏畏于上上下相咎杀守刼令而并起咎在人怨非郡邑之制失也汉有天下矫秦之枉修周之制剖海内而立宗子封功臣数年之间奔命扶伤而不暇困平城病流矢陵迟不救者三代后乃谋臣献画而离削自守矣然而封建之始郡邑居半时则有叛国而无叛郡秦制之得亦已明矣继汉而帝者虽百代可知也唐兴制州邑立守宰此其所以为宜也然犹桀猾时起虐害方域者失不在于州而在于兵时则有叛将而无叛州州县之设固不可革也或者曰封建者必私其土子其人适其俗修其理施化易也守宰者茍其心思迁其秩而已何能理乎余又非之周之事迹断可见矣列侯骄盈黩货事戎大凡乱国多治国寡侯伯不得变其政天子不得变其君私土子人者百不有一失在于制不在于政周事然也秦之事迹亦断可见矣有理人之制而不委郡邑是矣有理人之臣而不使守宰是矣郡邑不得正其制守宰不得行其理酷刑苦役而万人侧目失在于政不在于制秦事然也汉兴天子之政行于郡不行于国制其守宰不制其侯王侯王虽乱不可变也国人虽病不可除也及夫大逆不道然后揜捕而迁之勒兵而夷之耳大逆未彰奸利浚财怙势作威大刻于民者无如之何及夫郡邑可谓理且安矣何以言之且汉知孟舒于田叔得魏尚于冯唐闻黄霸之明审覩汲黯之简靖拜之可也复其位可也卧而委之以辑一方可也有罪得以黜有能得以奬朝拜而不道夕斥之矣夕拜而不法朝斥之矣假设汉室尽城邑而侯王之纵其令乱其人威之而已孟舒魏尚之术莫得而施黄霸汲黯之化莫得而行明谴而导之拜受而退已违矣下令而削之缔交约从之谋周于同列则相顾裂眦勃然而起幸而不起削其半其半犹瘁矣曷若举而移之以全其人乎汉事然也今国家尽制郡邑连置守宰其不可变也固矣善制兵谨择守则理平矣或者又曰夏商周汉封建而延秦郡邑而促尤非所谓知理者也魏之承汉也封爵犹建晋之承魏也因循而不革而二姓陵替不闻延祚今矫而变之垂二百祀大业弥固何系于诸侯哉或者又以为商周圣王也而不革其制固不当复议也是大不然夫商周之不革者是不得已也葢以诸侯归商者三千焉资以黜夏汤不得而废归周者八百焉资以胜商武王不得而易狥之以为安仍之以为俗汤武之所不得已也夫不得已非公之大者也私其力于已也私其卫于子孙也秦之所以革之者其为制公之大者也其情私也私其一已之威也私其尽臣畜于我也然而公天下之端自秦始夫天下之道理安斯得人者也使贤者居上不肖者居下而后可以理安今夫封建者继世而理继世而理者上果贤乎下果不肖乎则生人之理乱未可知也将欲利其社稷以一其人之视聴则又有世大夫世食邑以尽其封略圣贤生于其时则无以立于天下封建者为之也岂圣人之制使至于是乎吾固曰非圣人之意也势也   范祖禹曰栁宗元有言曰封建非圣人意也势也葢自上古以来有之圣人不得而废也故制其爵位之等为之礼命之数合之以朝觐会同维之以长帅牧伯而后可治也周室既衰并为十二列为六七而封建之礼已亡秦以诈力一天下刬灭方国以为郡县三代之制不可复矣后世惟知周之长乆而不知所以长乆者由其徳不独以封建也必欲法上古而封之弱则不足以藩屏强则必至于僣乱此后世封国之弊也且尧舜有天下犹不私其子不以一人而害天下也况诸侯之后嗣或贤或不肖而必使之继世乎是以一人而害一国然则如之何记曰礼时为大顺次之尧舜禅授汤武征伐三代封国后世郡县时也先王之礼或损或益因时制宜以便其民顺也古之法不可用于今犹今之法不可用于古也后世如有王者亲亲而尊贤务徳而爱民慎择守令以治郡县亦足以致太平而兴礼乐矣何必如古封建乃为盛哉   曽子固曰周之初天下列为诸侯而居者以千数力小易使也势便易治也此所以不惟承号令奉职贡而已固实有以翼戴天子也及其衰也大国或兼数千里而王令之不能诛之不能加之并为六国合为秦而周亡矣非封建罪也地过王制也汉兴袭其衰制寻亦大乱秦人壊列国而郡县之其势诚小而易使也尺兵不得制斗粟不得専视徙置守宰若奕碁然尔势岂便而治岂得行也上之与吏吏之与民不异于燕越之相观一有变则翻而从冦尔而能有以翼戴天子乎故一夫唱叛而秦灭矣非郡县罪也守宰亡具甚耳今病封建者必曰用秦法病郡县者必曰用周制皆不得其理也且而更其事以为天下可得更乎否也天下之存亡祇其大伦大法之治乱尔其次惟其所制制之使力小而易使势便而易治皆善也地过王制势夺于下皆害也借使韩魏燕赵列为百里之国而侯虽至今犹可也秦之郡县势足以自治力足以自卫虽以万世无患可也天下之势岂不诚易知哉后世矫前之敝法寝藩镇权功成求遂矣然而尚未及守宰之分职伸州县之干翼岂计之善也万一水旱疾疫其或有觊幸之人出者州县其胡以备之徐乐山涛之论可不念耶诚念之不难择人而任之分势而使之如斯而已矣   东坡曰秦初并天下丞相绾等言燕齐荆地逺不置王无以镇之请立诸子始皇下其议羣臣皆以为便廷尉斯曰周文武所以封建子弟同姓甚众其后属疏逺相攻击如仇雠诸侯更相诛伐天子不能禁止今海内赖陛下神灵一统皆为郡县诸子功臣公赋税重赏赐之甚足易制天下无异意则安宁之术也置诸侯不便始皇曰天下共苦战斗不休以有侯王赖宗庙之灵天下初定又复立国是树兵也而求其宁息岂不难哉廷尉议是分天下为三十六郡郡置守尉监苏子曰圣人不能为时亦不失时时非圣人所能为也能不失时而已三代之兴诸侯无罪不可夺削因而君之虽欲罢侯置守可得乎此所谓不能为时者也周衰诸侯相并齐晋秦楚皆千余里其势足以建侯树屏至于七国皆称王行天子之事然终不封诸侯不立强家世卿者以鲁三桓晋六卿齐田氏为戒也乆矣世之畏诸侯之祸也非独李斯始皇知之始皇既并天下分郡邑置守宰理固当然如冬裘夏葛时之所宜非人之私智独见也所谓不失时者而学士大夫多非之汉髙帝欲立六国后张子房以为不可世未有非之者斯之论与子房何异世特以成败为是非耳髙帝闻子房之言吐哺骂郦生知诸侯之不可立明矣然卒王韩彭英卢岂独髙帝子房亦与焉故栁宗元曰封建非圣人意也势也昔之论封建者曹元首陆机刘颂及唐太宗时魏征李百药颜师古其后刘秩杜佑栁宗元宗元之论出诸子皆废矣虽圣人复起不能易也故吾取其说而附益之曰凡有血气必争争必以利利莫大于封建封建者争之端而乱之始也自书契以来臣弑其君子弑其父父子兄弟相贼杀有不出于袭封而争位者乎自三代圣人以礼乐教化天下至刑措不用然终不能已簒弑之祸至汉唐以来君臣父子相贼虐者皆诸侯王子孙其余卿士大夫不世袭者葢未尝有也近世无复封建则此祸几絶仁人君子忍复用之欤故吾以为李斯始皇之言栁宗元之论当为万世法也   颕濵曰诸侯之兴自生民始矣至始皇灭六国而五帝三代之诸侯扫地无复遗者非秦能灭诸侯而势之隆污极于此矣昔禹会诸侯于涂山执玉帛者万国传商及周文武之间止千七百余国夫人之必争强弱之必相吞灭此势之必至者也彼非诸侯独能自存圣贤之君时出而齐之是以强者不敢肆弱者有以自立葢自禹五世而得少康自少康十二世而得汤自汤六世而得太戊自太戊十三世亦得武丁自武丁八世而得周文武当是时虽有强暴之诸侯不得以力加小弱然虞夏诸侯亡者已十八九矣自文武成康以来三十有三世独一宣王能纪纲诸夏幽平以后诸侯放恣春秋之际存者百七十余国而已虽齐桓晋文迭兴以会盟征伐持之而道徳不足其身所攻灭葢已多矣陵迟至于六国独有宋卫中山泗上诸侯在耳地大兵强皆务以诈力相倾虽使桓文复生号令将有所不行非有盛徳之君不足以王是以至于荡灭无余而后止秦虽欲复立诸侯岂可得哉而议者乃追咎李斯不师古始使秦孤立无援二世而亡葢未之思欤夫商周之初虽封建功臣子弟而上古诸侯碁布天下植根深固是以新故相维势如犬牙数世之后皆为敌国不可复动今秦已削平诸侯荡然无复立锥之国虽欲并建子弟而君民不亲譬如措舟沧海之上大风一作漂卷而去与秦之郡县何异且独不见汉髙祖晋武帝之事乎割裂海内以封诸将诸子大者连城数十举无根之人寄之万民之上数十年之间随即散灭不获其用岂非惑于其名而未察其势也哉古之圣人立法以御天下必观其势势之所去不可以强反今秦之郡县岂非势之自至也欤然秦得其势而不免于灭亡葢治天下在徳不在势诚能因势以立法务徳以扶势未有不安且治也使秦既一天下与民休息寛繇赋省刑罚黜奢淫崇俭约选任忠良放逺法吏而以郡县治之虽与三代比隆可也   歴代名贤确论卷三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歴代名贤确论卷三十四   始皇三   焚书坑儒【司空图 刘蜕 贾至】   长城【陆参】   阿房宫【杜牧】   筑台厌王气【王元之】   骊山墓【皇甫湜】   大夫松【廖复】   桃花源【李白】   焚书坑儒   司空圗铭秦坑曰秦术戾儒厥民斯酷秦儒既坑厥祀随覆天复儒雠儒祀而家秦坑儒耶儒坑秦耶   刘蜕曰无有天下而不知秦之焚书也无世而不谓不用圣人之道所以亡也呜呼秦亡自亡也安能焚书为秦亡耳天下不用秦如圣人之道故秦不得其道而用也当其时天下一家而尊已外无非心之人故深法禁人之恶也则不当去法以禁人之善是则果习天下之离心而背已也岂秦区区之心欤葢天必以秦之强暴非大败无以叛其四海之心故先絶其事君敬长之术而后从天下以亡其天下焉夫天与秦则书存不与秦则书焚而秦终无自焚之心也且圣人宫先自藏其书是秦未始有焚书之心圣人之家先有其心矣故曰秦亡其自亡矣且圣人之道与天地合其乆与鬼神合其微则不得毁置之在秦也然矣陶唐氏之水前有圣人之化后有圣人之觐而后民知事君敬长之术自秦之火前圣已逺后圣不作而其术不数世亦已成矣岂非天之欲有絶而先絶其术欲有立而先立欤今或怨秦之火不全其道也不如秦火息矣   贾至曰昔秦灭羲轩之制废唐虞之则大搜学徒竭索儒党懐书捧檄者鳞集麏至然后罪九流之异论尤百氏之殊术无辜杀身有道并命寃骸积于坑谷流血染于泉壤蹈仁义而死者不可胜纪于戏秦皇帝以神武迈古并吞六合扫天下以一篲芟羣雄如众草建官罢侯大权在已自轩辕以降平一宇宙未有若斯之盛也夫戡乱以武守武以文文以正业武以权胜秦皇知权之可以取不知正之可以守向使天下既定守正崇儒遵六经之谟训用三代之文质则唐轩盛矣汤武弘业不若也观夫坑儒焚书之意乃欲葢先王之能事窃作者之鸿名黈众耳以前闻逞私欲于当代此儒之所忌也秦之所志悲夫儒以恭俭为宗秦则疲弊生人极力宫室儒以道徳柔逺秦则竭耗中国劳师四夷儒以宥过议贤秦则刻法峭刑贼虐谏辅儒以述先好古秦则师心狥智播弃典坟夫如是则秦不得不灭儒不得不坑事使然也   长城   陆参赋曰千城絶长城列秦民竭秦君灭呜呼悲夫可得而说原夫恣无道戮无辜帝谓其朕亡秦者胡不可知也疑是匈奴于是先蒙恬次扶苏帅兵伍役刑徒千里万里雨骤而云趋入胡之乡却胡之王比胡之党削胡之疆然后自于洮至于辽江汉汤汤将池焉而共浚太山巍巍将城焉而共髙欲限华夷决安危一世万世有中原而称大帝想其初也辟遐荒穷下土极九泉而深望九霄而树千夫力殚目不暇睹有力如虎亦不暇努咫尺之间或什而伍离娄瞠瞠亦不暇数人气氲氲成一方之云洒汗萧萧成半空之雨驾肩而趋踵步而履纷纷嚣嚣如日中之市国不得而宁役不得而停伊朝继夕自昏逹明时若炎风炽烈川源尽竭枯肌外焚肉火中渴是民咿咿忧秦未拔至若苦雪初霁阴风雨霜冻折髭鬓氷寒腋膓是民惶惶忧秦未亡民之既酷载僵载仆饥兮不粟寒兮不服病不暇休虮不暇沐基人之骸压人之肉少者不遑老者不复秦民呜呜向城而哭邉雪夜明列云铧也白日昼黑扬尘沙也筑之登登约之阁阁逺而聴也如长空散雹蛰蛰而征沓沓而营逺而望也如大江流萍其呼号也怒风匉訇其鞭扑也血流纵横地祇业业终朝忽詟星辰悠悠畏其相接而况于夷狄而况于臣妾其运输也巷无居人田无稼民牛首濈濈大车辚辚轮不暇徙蹄不暇奔其伤财也极民之赋虚民之赂糊口而供赤立而赴饿殍塞路亦不我顾其民呶呶面天而诉将以宏其基恢其堵尽韩齐之土固其壁崇其饰竭亿兆之力太华方城乃一卷之石既而岌嶪峥嵘向秦而横如山之成如云之平缭绕之际亘如长鲸竖亥汲汲步不可及掩映天汉势不可算丘陵峩峩不及其半影入沙碛势侵西域残阳不来未昬而夕其坚如金其峻如淋崇髙不可以日辨逺大不可以数寻鸟飞不前其归翩翩云不得施其阴绵绵风不得驰其声喧喧下视闗塞蜗牛蝉聨回顾宫阙壮如微烟胡人骈连望之巍然如登青天如临深渊不敢乆视鳬趋而旋嗟乎城即髙大民惟艰难闻之者攘臂而切齿覩之者泣涕而长叹夫如是刑不得不暴政不得不烦国不得不乱民不得不残谓其城可以固宗社谓其暴可以定人寰奈何敌不在逺忧不在胡城未毕也而秦已无殊不知弃秦者身冦秦者臣丧秦者嗣敌秦者民而怒秦者鬼神此可忧也而秦弗忧徒欲竭生民垒胡尘万里而涂炭十年而苦辛然且丧其民亡厥身非城也去仁义积土石非城也是曰祸之门是曰灭之根安得而为防安得而称长呜呼谓险之可恃城之可保则右彭蠡左洞庭不为尧之征面伊阙背羊肠不为汤之亡是以处尧之宫行尧之风虽无是城也不可得而乱不可得而攻用秦之威布秦之非虽有是城也如藩垣之微如阃阈之卑无以防其患扞其师不然者秦无得而殃城无得而荒本以为御而反以为亡者哉   阿房宫   杜牧赋曰六王毕四海一蜀山兀阿房出覆压三百余里隔离天日骊山北构而西折直走咸阳二川溶溶流入宫墙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髙啄各抱地势钩心斗角盘盘焉囷囷焉蜂房水涡矗不知其几千万落长桥卧波未云何龙复道行空不霁何虹髙低冥迷不知西东歌台暖响春光融融舞殿冷袖风雨凄凄一日之内一宫之间而气侯不齐妃嫔媵嫱王子皇孙辞楼下殿辇来于秦朝歌夜弦为秦宫人明星荧荧开晓镜也緑云扰扰梳晓鬟也渭流涨腻弃脂水也烟斜雾横焚椒兰也雷霆乍惊宫车过也辘辘逺聴杳不知其所之也一肌一容尽态极妍缦立逺视而望幸焉有不得见者三十六年燕赵之收藏韩魏之经营齐楚之精英几世几年收掠其人倚迭如山一旦不能有输来其间鼎铛玉石金块珠砾弃掷逦迤秦人视之亦不甚惜嗟乎一人之心千万人之心也秦爱纷奢人亦念其家奈何取之尽锱铢用之如泥沙使负栋之柱多于南畆之农夫架梁之椽多于机上之工女钉头磷磷多于在庾之粟粒瓦缝参差多于周身之帛缕直栏横槛多于九土之城郭管弦呕哑多于市人之言语使天下之人不敢言而敢怒独夫之心日益骄固戍卒呌函谷举楚人一炬可怜焦土嗟乎灭六国者六国也非秦也族秦者秦也非天下也嗟乎使六国各爱其人则足以拒秦使秦复爱六国之人则逓二世可至万世而为君谁得而族灭也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   筑台厌王气   王元之曰古之王者无灵台视云物察气候之吉凶知政教之善恶茍理合天道垂休降祯则必日新其徳以奉之化失民心为妖作沴则必夕惕其躬以惧之如是则变祸福而返灾祥不为难矣乌有筑髙台厌王气行巫觋之事御天地之灾者乎嬴政之有天下也始以利觜长距鸡斗六国而擅场复以钩爪锯牙虎噬万方而择肉终以多藏厚敛蚕食兆民而富国然后戍五岭筑阿房驱周孔之书尽赴回禄惑神仙之术但崇方士收大半之赋则黔首豆分用三夷之刑则赭衣栉比鲸鲵国政蝼蚁人命原膏野血风腥雨膻六合熬熬上诉求主天将使民息肩于炎汉故望气者云东南有天子之气于是祖龙巡狩筑台以厌之殊不知民厌秦也诉之于天天厌秦也授之于汉秦独厌天厌民而自王乎向使筑是台告天引咎迁善树徳封六国之嗣复万民之业薄赋敛省徭役销戈融兵勖稼懋穑诛髙斯之暴政修唐虞之坠典下从人望上答天意则王气不厌而自销矣刘项之族何由而兴哉   骊山墓   皇甫湜狠石铭曰狠石苍苍骊山之旁镵朴礲瘢嶷然四方昔秦皇帝谋之不臧七十万人兹焉惶惶发石此山言础于坟若有凭依屹住中逵滛刑蹵迫人力无施故老相传以狠名之自昔太古不封不树有葛于沟有薪于野后圣有作縁情不忍为之棺椁其在唐虞则维窾木噫嘻暴秦虐用其人坟而象山下锢三泉穷珍总竒力瘁财殚驱驱而前如刈草菅天毒其衷神愤其凶谪戍一呼九州岛风从白梃荆棘指麾崤潼险阻不阖干戈倒锋尸露于刼燧燔于童蓬颗无依不十年中禹塟会稽不改其行圣徳洋洋厥响乆长至于汉刘释之而言中如可欲犹隙南山矧私其身以尽其人刻词狠石烱戒千春   大夫松   廖复赋曰舜之兴兮风雨弗迷松之生兮虽茂何为禹凿九州岛栉风沐雨随山刋木民知攸处如谷如桑共生于商太戊修徳其邦乃昌周室方隆拔树而风时王以悟时和岁丰嬴政肆虐并吞六雄虎视裁定銮舆遂东谓蓬岛可以立至谓太山可以升中遘天赫怒雷雨交攻羽葆莫能施其妙复陶何以効其踪既避于五株之下乃行乎一命之封是何驰骋之极非君之徳天罚斯盈以警其身惟松所茂乱虐以振嗟乎秦之为君封其树不封其臣松之为臣庇其君不庇其民树有爵位人遭斧斤委任奸邪兮言有枝叶诛戕残贼兮絶其本根殊不知松之枝有轩墀之干不能止赵髙之佞松之姿有淮淝之形不能却陈涉之兵项氏继踵刘氏建旌望夷烹亥轵道繁婴大夫亭亭空守其名者也   桃花源   李白曰昔祖龙灭古道严威刑煎熬生人若坠大火三坟五典散寒灰筑长城建阿房并诸侯杀豪俊自谓功髙羲皇国可万世思欲凌云气求仙人登封泰山风雨暴作虽五松受职草木有知而万象乖度礼刑将弛则绮皓不得不遁于商山鲁连不得不蹈于东海则桃源之避世者可谓超升先觉夫指鹿之俦连颈而同死非吾党之谓乎   歴代名贤确论卷三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歴代名贤确论卷三十五   始皇四【二世附】   茅焦谏迁太后【陈黯】   甘罗【栁州】   韩非【温公】   李斯赵髙【颍滨 东坡】   蒙恬【温公 颍濵】   茅焦谏迁太后   陈黯曰或问古之士能直谏不君之君者其谁为最曰有谏者齐人茅焦曰夏无龙逄耶殷无比干耶曰不以之无而功徳相辽耳夫谏者不独以言之忠而欲其气雄不独以名之彰而欲其事立四者克备是为难矣昔嬴政吞噬羣雄以取天下豪暴奢侈古初无先故非必为而谏必拒当迁太后于雍有及泉之誓凡谏者二十七人矣天下忠赤之士莫不囚气锁词是时焦能独奋勇果不顾其威肉视虎狼氷顾鼎镬谔谔造廷折其四失俾暴主悔非迁善而从其言由是骨肉之恩断而再续君臣之义舍而再交谏诤之路塞而再启皆由焦之功也噫忘躯狥忠亦谏者之职然死于二十七人之后不难乎其心哉进谏于二十七人之后不难乎其词哉斯可谓言忠气雄名彰事立备矣岂若龙逄諌桀比干谏纣徒自柔声婉词而又身不免事不立其足为茅先生之徒欤问者喜而退矣   甘罗   栁州曰彼甘罗者左右返覆得利弃信使秦背燕之亲已而反与赵合以致危于燕天下是以益知秦无礼不信视函谷闗若虎豹之窟罗之徒实使然也   韩非   温公论史记载韩王纳地效玺于秦请为藩臣使韩非来聘非因上书说王曰今秦地方数千里师名百万号令赏罚天下不如臣昧死愿望见大王言所以破天下从之计大王诚聴臣说一举而天下之从不破赵不举韩不亡荆魏不臣齐燕不亲霸王之名不成四邻诸侯不朝大王斩臣以狥国以戒为王谋不忠者也王悦之未任用李斯嫉之曰韩非韩之诸公子也今欲并诸侯非终为韩不为秦也此人情也今王不用乆留而归之此自遗患也不如以法诛之秦王以为然下吏治非李斯使人遗非药令自早杀韩非欲自陈不得见秦王复悔使赦之非已死矣杨子法言曰或问韩非作说难之书而卒死乎说难敢问何反也曰说难葢所以死乎曰何也曰君子以礼动以义止合则进否则退确乎不忧其不合也夫说人而忧其不合则亦无所不至矣或曰非说之不合非邪曰说不由道忧也由道而不合非忧也温公曰君子亲其亲以及人之亲爱其国以及人之国是以功大名美而享有百福也今非为秦画谋而欲反复其宗国以售其言罪固不容于死矣乌足愍哉   李斯赵髙   颍濵曰始皇以诈力兼天下志得意满讳闻过失李斯燔诗书诵功徳以成其气至其晩节不可告语君老太子在外履危乱之机而莫敢以一言合其父子之亲者虽始皇之暴非斯养之不至此也及其事二世知赵髙之奸复偷合取容使髙势已成天下已乱乃欲力谏不亦晚乎至于国破家灭非不幸也   东坡曰始皇时赵髙有罪蒙毅按之当死始皇赦而用之长子扶苏好直谏上怒使监蒙恬兵于上郡始皇东游会稽并海走琅琊少子胡亥李斯蒙毅赵髙从道病使蒙毅还祷山川未及还而上崩李斯赵髙矫诏立胡亥杀扶苏蒙恬蒙毅而卒以亡秦苏子曰始皇制天下轻重之势使内外相形以禁奸备乱者可谓宻矣蒙恬将三十万人威震地方扶苏监其军而蒙毅侍帷幄为谋臣虽有大奸贼敢睥睨其间哉不幸道病祷祠山川尚有人也而遣蒙毅故髙斯得成其谋始皇之遣毅毅见始皇病太子未立而去左右皆不可以言智然天之亡人国其祸败必出于智所不及圣人之治天下不恃智以防乱恃吾无致乱之道耳始皇致乱之道在用赵髙夫阉尹之祸如毒药猛兽未有不裂肝碎首也自书契以来唯东汉吕强后唐张承业二人号称善良岂可望一二于千万以徼必亡之祸哉然世主皆甘心而不悔如汉桓灵唐肃代犹不足深怪始皇汉宣皆英主亦湛于赵髙恭显之祸彼自以为聪明人杰也奴党熏腐之余何能为及其亡国乱朝乃与庸主不异吾故表而出之以戒后世人主如始皇汉宣者或曰李斯佐始皇定天下不可谓不智扶苏始皇子秦人戴之乆矣陈胜假其名犹足以乱天下而蒙恬持重兵在外使二人不即就诛而复请之则斯髙无遗类矣以斯之智而不虑此何哉苏子曰秦之失道有自来矣岂独李斯之罪自商鞅变法以诛死为轻典以夷三族为常法人臣狼顾胁息以得死为幸何暇复请方其法之行也求无不获禁无不止鞅自谓轶尧舜驾汤武矣及其出亡而无所舍然后知其为法之弊夫岂独鞅悔之秦亦悔之矣荆轲之变持兵者熟视始皇环柱而走莫之救者以秦法重故也李斯之立胡亥不复忌二人者知秦法之素行而臣子之不敢复请也二人不敢复请亦知始皇鸷悍而不可回也岂料其伪为也哉周公曰平易近民民必归之孔子曰有一言而可以终身行之者其恕乎夫以忠恕为心平易为政则上易知而下易逹虽有卖国之奸无所投其隙仓卒之变无自发焉然其令行禁止葢有不及商鞅者矣而圣人终不以彼易此鞅立信于徙木立威于弃灰刑其亲戚师傅积威信之剧以及始皇秦人视其君如雷电鬼神之不可测者也古者公族有罪三宥然后制刑今至使人矫杀太子而不忌太子亦不敢请则威信之过也故夫以法毒天下者未有不反中其身及其子孙也汉武与始皇皆果于杀者也故其子如扶苏之仁则宁死而不请如戾太子之悍则宁反而不诉知诉之必不察也戾太子岂欲反者哉计出于无聊也故为二君之子者宁死与反而已李斯之智葢足以知扶苏必不反也吾又表而出之以戒后世人主之果于杀者   蒙恬   温公曰蒙恬为秦筑长城二世囚而诛之始皇方毒天下而蒙恬为之使恬不仁可知矣然恬明于为人臣之义虽无罪见诛能守死不贰斯亦足称也   颍濵曰蒙氏为秦吞灭诸侯其所以残暴多矣子孙无罪戮死此天意也恬以长城之役竭民力断地脉自知当死而毅以忠信事上自计无罪死而不厌夫偷合取容咎亚李斯此其所以不免者哉然始皇病于琅琊使毅还祷山川至于沙丘而崩使毅尚从则赵髙李斯废适之谋殆不能发乌乎天之所废人谋固无所复施耶   歴代名贤确论卷三十五   ●钦定四库全书   歴代名贤确论卷三十六   七国通论   七国兴亡【温公 老泉 何去非 颍滨】   苏秦【陆龟蒙 颍濵】   四公子【潘存实 刘敞】   战国策【曾子固】   申不害商鞅韩非【颍濵 东坡】   赵括王翦【六一】   曹沫専诸豫让聂政荆轲【颕濵 荆公】   优孟西门豹淳于髠优旃【颍濵】   扁鹊【颍濵】   七国兴亡   温公曰从横之说反复百端然大要合从者六国之利也昔先王建万国亲诸侯使之朝聘以相交飨宴以相乐会盟以相结者无它欲其同心戮力以保国家也向使六国能以信义相亲则秦虽强暴安得而亡之哉夫三晋者齐楚之藩蔽齐楚者三晋之根柢形势相资表里相依故以三晋而攻齐楚者自絶其根柢也以齐楚而攻三晋者自撤其藩蔽也安有撤其藩蔽以媚盗曰盗将爱我而不攻岂不悖哉   老泉曰六国破灭非兵不利战不善弊在赂秦赂秦而力亏破灭之道也或曰六国互丧率赂秦耶曰不赂者以赂者丧葢失强援不能独完故曰弊在赂秦也秦以攻取之外小则获邑大则得城较秦之所得与战胜而得者其实百倍诸侯之所亡与战败而亡者其实亦百倍则秦之所大欲诸侯之所大患固不在战矣思厥先祖父暴霜露斩荆棘以有尺寸之地子孙视之不甚惜举以予人如弃草芥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后得一夕安寝起视四境而秦兵又至矣然则诸侯之地有限暴秦之欲无厌奉之弥繁侵之愈急故不战而强弱胜负已判至于颠覆理固宜然古人云以地事秦犹抱薪救火薪不尽火不灭此言得之齐人未尝赂秦终继五国迁灭何哉与嬴而不助五国也五国既丧齐亦不免矣燕赵之君始有逺畧能守其土义不赂秦是故燕虽小国而后亡斯用兵之效也至丹以荆卿为计始速祸焉赵尝五战于秦二败而三胜后秦击赵者再李牧连却之洎牧以谗诛邯郸为郡惜其用武而不终也且燕赵处秦革灭殆尽之际可谓智力孤危战败而亡诚不得已向使三国各爱其地齐人勿附于秦刺客不行良将犹在则胜负之数存亡之理当与秦相较或未易量呜呼以赂秦之地封天下之谋臣以事秦之心礼天下之竒才并力西向则吾恐秦人食之不得下咽也悲夫有如此之势而为秦人积威之所刼日削月割以趋于亡为国者无使为积威之所刼哉夫六国与秦皆诸侯其势弱于秦而犹有可以不赂而胜之之势茍以天下之大下而从六国破亡之故事楚魏韩也是又在六国下矣   何去非曰秦得所以并天下之形而天下无至于必可并六国有以拒秦之势而秦遂至于不可拒者岂秦为工于毙六国耶其祸在乎六国之君自战其所可亲而忘其所可雠故也秦之为国一而已矣而闗东之国六焉计秦之地居六国五之一校秦之兵当六国十之一以五一之地十一之兵而常擅其雄强以制天下之命者由其据形便之居俯扼天下之吭而蹈其膺背于足股之下故也使六国之君知夫社稷之实祸在秦而相与致诚缔交戮力以摈秦耶秦诚巧于攻斗则亦何能鞭笞六国使之骈首西向而事秦哉又况得以一二而夷之也葢其不知虑此凡所以早朝而晏罢者皆其自相屠毙之谋此秦所以得收其弊而终为所擒也葢六国之势莫利于为从莫害于为衡从合则安衡成则危必然之势也方其为从于苏秦也秦人不敢窥兵函谷闗者十五年已而为衡于张仪而山东诸侯岁被秦祸日割地以求事秦之欢卒至于地尽而安为墟六国固尝收合从之利矣然而终败于为衡之害者其祸在乎自战其所可亲而忘其所可雠故也所谓战所可亲忘所可雠者秦人稍蚕食六国而并夷之则闗东诸侯皆与国也宜情亲势合以谋抗秦然而齐楚自恃其强有已吞燕赵韩魏之志而缓秦之祸燕赵韩魏自惩其弱有疑恶齐楚之心而胁秦之威是以衡人得而因之散败从约秦以气恐而势喝之故人人震迫争入购秦唯恐其独后之也曾不知齐楚虽强不足以致秦之畏而其所甚忌者独在乎韩魏也韩魏者寔诸侯之西蔽也势能限秦而使之无东秦茍有以越之我得以制其后此秦之所忌也使齐楚燕赵审夫社稷之实祸在秦而知韩魏之为蔽于我委重国而收亲之固守从约并力一志以雠虎狼之秦使其一下兵于六国则六国之师悉合而从之则秦甲不敢轻越函谷而山东安矣或曰韩魏者秦之错壤也秦兵之加韩魏也战于百里之内其加于四国也战于千里之外韩魏之致秦兵近在乎一日之间而其待诸侯之救乃在乎三月之外秦攻韩魏既胜而归休兵则四国之乘徼者尚未及知也今徒执虚契以役韩魏则秦人固将疾攻而方蹷之是使二国速被实祸而齐楚燕赵返居齿寒之忧非至计也噫齐楚燕赵之民裹粮荷戟以应秦敌者无虚岁也然终不能纾秦患于一日四国诚能岁各更其国之一军命一偏将提之以合戍韩魏而佐其势则是六国之师日萃于韩魏之郊仰闗而伺秦秦诚勇者虽曰辱而招之固不轻出而以腹背支敌矣夫苏秦张仪虽其为术生于揣摩辨说之巧人皆贱之然其策画之所出皆足以为诸侯之利害而成败之葢苏秦不获终见信于六国而张仪之志独行于秦此六国之所以见并于秦也嗟乎使闗东之国裂而为六者岂天所以终相秦乎向使闗东之地合而为一以与秦人决机于韩魏之郊则胜负之势葢未可知使齐能因其资而遂并燕赵楚能因其资而遂并韩魏则鼎足之势可成以其为国者六是以秦人得以间其欢而离其交终于一二而夷灭之悲夫   颍滨曰尝读六国世家窃怪天下之诸侯以五倍之地十倍之众发愤西向以攻山西千里之秦而未免于灭亡常为之深思逺虑以为必有可以自安之计盖未尝不咎其当时之士虑患之踈而见利之浅且不知天下之势也夫秦之所与诸侯争天下者不在齐楚燕赵也而在韩魏之郊诸侯之所与秦争天下者不在齐楚燕赵也而在韩魏之野秦之有韩魏譬如人之有腹心之疾也韩魏塞秦之冲而蔽山东之诸侯故天下之所重者莫如韩魏也昔者范睢用于秦而收韩商鞅用于秦而収魏昭王未得韩魏之心而出兵以攻齐之纲寿范睢以为忧然则秦之所忌者可以见矣秦之用兵于燕赵秦之危事也越韩过魏而攻人之国都燕赵拒之于前而韩魏乘之于后此危道也而秦之攻燕赵未尝有韩魏之忧则韩魏之附秦故也夫韩魏诸侯之障而使秦人得出入于其间此岂知天下之势耶委区区之韩魏以当强虎狼之秦彼安得不折而入于秦哉韩魏折而入于秦然后秦人得通其兵于东诸侯而使天下徧受其祸夫韩魏不能独当秦而天下之诸侯藉之以蔽其西故莫如厚韩亲魏以摈秦秦人不敢逾韩魏以窥齐楚燕赵之国而齐楚燕赵之国因得以自完于其间矣以四无事之国佐当冦之韩魏使韩魏无东顾之忧而为天下出身以当秦兵以二国委秦而四国休息于内以阴助其急若此可以应夫无穷彼秦者将何为哉不知出此而乃贪疆场尺寸之利背盟败约以自相屠灭秦兵未出而天下诸侯已自困矣至使秦人得伺其隙以取其国可不悲哉   又曰用兵有权权之所在其国乃胜是故国无小大兵无强弱有小国弱兵而见畏于天下者权在焉耳千钧之牛制于三尺之童弭耳而下之曽不如狙猿之奋掷于山林此其故何也权在人也我欲则战不欲则守战则天下莫能支守则天下莫能窥昔者秦尝用此矣开闗出兵以攻诸侯则诸侯莫不愿割地而求和诸侯割地而求和于秦秦人未尝急于割地之利若不得已而后应故诸侯尝欲和而秦尝欲战如此则权固在秦矣且秦非能强于天下之诸侯秦惟能自必而诸侯不能是以天下百变而归于秦诸侯之利固在从也朝闻陈轸之说而合为从暮闻张仪之计而散为横秦则不然横人之欲为横从人之欲为从皆使其自择而审处之诸侯相顾而终莫能自必则权之在秦不亦宜乎   又曰苏秦欲连诸侯以拒秦此一时良筭也公孙衍一说齐魏而苏秦之约不能期年以壊众志之不一其势固难成哉然天方相秦人谋虽善将有不能支者彼韩魏赵楚与秦壤地相接虽欲勉强抗秦而干戈日至势不可矣如燕齐负海前有四国之限燕弱不足言如齐之强使与四国合从推其有余以补不足时出而拯其急虽秦之暴亦安能遂灭诸侯乎然威宣方以其力攻伐诸侯不亲愍王取宋破燕求逞其欲不暇及逺而王建偷安自守侥幸秦之见容与五国相随而亡岂非天哉然吾观六国之亡其君无一人可以守国者楚考烈王死李园专国负刍与王犹争立仅能自定而秦兵至赵王迁信谗以诛李牧魏景愍王用秦间以废信陵韩王安制于韩圯燕丹私怨始皇欲以刺客毙秦虽使秦冦不作其势亦不能乆安矣而况秦乘其敝乎   苏秦   陆龟蒙设寒泉子对秦惠王曰寒泉子【秦处士】见秦惠王曰客有自赵来以约从连横事说太王者为谁惠王曰东周人苏秦也寒泉子曰书十上王弗聴有之乎曰然其道如何王耶霸耶曰黜其霸以隮王乎曰然则何上书之烦而用之踈乎惠王曰酰鸡不能混雷霆婴儿不能抗乌获者响与力悬絶故也苏子诚辨矣安能以三寸舌谋山东诸侯使西面朝秦者乎寡人非不知不破一领甲不折一只矢之为利也顾犹捕风耳诸侯不可一非一朝也齐桓晋文之霸也始若胶附终若氷泮岂止连鸡不能俱上于栖而已哉寡人塞耳义弗闻也寒泉子曰不然夫齐荆三晋之人病于兵乆矣方城之金十九为兵一为鏄铫董泽之蒲十九为干一为箕桊父子兄弟之血前后溅野草齐魂为燕氛赵骨化魏土其凄痛之声入金石出弦匏闻之者悄戚酸屑泣不自禁一旦有人谓曰朝与秦连衡暮得帖帖安卧秦亦厌战虽鼓牙颊未能吞诸侯秦休而强吾亦勇而奋矣设有辩口安能反复乎大王不用秦诏一武士断其颈无令车轮辗闗下土使东诸侯闻其言从散衡败东向以背秦大王出则夺气入则包羞及其殆也披土地以奉雠国独不念秦仲之业艰难乎春秋祀事何面目见宗庙惠王卒弗用寒泉子耕于鄙赵即封苏季子为武安君六国果奉教秦闭闗十五年   颍濵曰秦强而诸侯弱逰谈之士为横者易为功为从者难为力然而从成则诸侯利而秦病横成则秦帝而虏诸侯要之二者皆出于权谲而从为愈欤苏秦本说秦为衡不合而激于燕赵甘心于其所难为之期年歃血于洹水之上可不谓能乎然口血未干犀首一出而齐赵背盟从约皆破葢诸侯异心譬如连鸡不能俱栖势固然矣而太史公以为约书入秦秦人为之闭函谷者十五年此说客之浮语而太史公信之过矣   四公子   潘存实四公子赞曰四君当齐楚赵魏之盛门客三千人闻者孰不慕之有未逹则孰不曰一朝富且贵必然呜呼自四君没千载之间岂无贵于四君者岂无富于四君者而然者其谁既富贵则曰彼四子徒沽名耳三千之人何为哉悲夫人之贵也为身四君之贵也为人富贵皆知可及也而富贵之心与贫贱之心不相负者愚则未见其及也赞曰四人为身万二千人为耳目四人为梁万二千人为榱桷有危可平有死可生岂彼威慿寔惟义争嗟乎人之家或财不自与心不自是妻不睦夫父不慈子而况乎万二千士懿哉恨目不覩此   刘敞曰孟尝平原信陵皆称贤君善养士士至三千人然孟尝以谗废唯冯生从车一乘入秦使孟尝复重于齐平原背千里约赵与楚约从非毛遂几不定信陵最贤矣得侯嬴乃能成功士亦安在多哉然不多养士亦失此三人此三人者非特百十之雄也乃在三千之一也以彼之折节慕义贫贱无所遗平生得其用者三千之一耳而况乎不善养士士无所归者乎其不困辱幸矣何功名之望哉   战国策   曾子固序曰刘向叙此书言周之先明教化修法度所以大治及其后诈谋用而仁义之路塞所以大乱其说既美矣率以谓此书战国之谋士度时君之所能行不得不然则可谓惑于流俗而不笃于自信者也夫孔孟之时去周之初已数百岁其旧法已亡其旧俗已熄乆矣二子乃独明先王之道以谓不可改者岂将强天下之主以后世之所不可为哉亦将因其所遇之时所遭之变而为当世之法使不失乎先王之意而已也二帝三王之治其变固殊其法固异而其为国家天下之意本末先后未尝不同也二子之道如是而已葢法者所以适变也不必尽同道者所以立本也不可不一此理之不易者也故二子者守此岂好为异论哉能勿茍而已矣可谓不惑于流俗而笃于自信者也战国之游士则不然不知道之可信而乐于说之易合其设心注意偷为一切之计而已故论诈之便而讳其败言战之善而蔽其患其相率而为之者莫不有利焉而不胜其害也有得焉而不胜其失也卒至苏秦商鞅孙膑呉起李斯之徒以亡其身而诸侯及秦用之者亦灭其国其为世之大祸明矣而俗犹莫之寤也惟先王之道因时适变为法不同而考之无疵用之无敝故古之圣贤未有以此而易彼也或曰邪说之害正也宜放而絶之则此书之不冺其可乎对曰君子之禁邪说也固将明其说于天下彼当世之人皆知其说之不可从然后以禁则齐使后世之人皆知其说之不可为然后以戒则明岂必灭其籍哉放而絶之莫善于是故孟子之书有为神农之言者有为墨子之言者皆着而非之至于此书之作则上继春秋下至楚汉之起二百四十五年之间载其行事固不得而废也   申不害商鞅韩非   颍濵曰商鞅以法治秦而申不害以术治韩宪令着于官府刑罚必于民心赏存乎慎罚加乎奸所谓法也因任而授官循名而责实操生杀之柄课羣臣之能所谓术也法者臣之所师而术者君之所执也及韩非之学并取申商而兼用法术法之所止虽有圣智不用也术之所操虽有父子不信也使人君据法术之自然而无所复为此申韩所谓老子之道而实非也彼申商各行其说耳然则韩秦之治行于一时而其害见于乆逺使非不幸获用于世其害将有不可胜言者矣太史公悲韩非知说之难而卒以说死故载其说难于篇然古之君子循理而言言之利害不存乎心故言出而必合要之无愧于中矣岂复立法而求其必售耶今非先立法而后说人既已不知说矣而况非之所以说秦求祸之道乎太史公以李陵之事不合于汉武终身废辱是以深悲之欤   东坡曰圣人之所为恶夫异端尽力而排之者非异端之能乱天下而天下之乱所由出也昔周之衰有老耼庄周列御冦之徒更为虚无淡泊之言而治其猖狂浮游之说纷纭颠倒而卒归于无有由其道者荡然莫得其当是以忘乎富贵之乐而齐乎死生之分此不得志于天下髙世逺举之人所以放心而无忧虽非圣人之道而其用意固亦无恶于天下自老耼之死百有余年有商鞅韩非著书言治天下无若刑名之贤及秦用之终于胜广之乱教化不足而法有余秦以不祀而天下被其毒后世之学者知申韩之罪而不知老耼庄周之使然何者仁义之道起于夫妇父子兄弟相爱之间而礼法刑政之原出于君臣上下相忌之际相爱则有所不忍相忌则有所不敢夫不敢与不忍之心合而后圣人之道得存乎其中今老耼庄周论君臣父子之间泛泛乎若萍浮于江湖而适相值也夫是以父不足爱而君不足忌不忌其君不爱其父则仁不足以懐义不足以劝礼乐不足以化此四者皆不足用而欲置天下于无有夫无有岂诚足以治天下哉商鞅韩非求为其说而不得得其所以轻天下而齐万物之术是以敢为残忍而无疑今夫不忍杀人而不足以为仁而仁亦不足以治民则是杀人不足以为不仁而不仁亦不足以乱天下如此则举天下唯吾之所为刀锯斧钺何施而不可昔者夫子未尝一日易其言虽天下之小物亦莫不有所畏今其视天下眇然若不足为者此其所以轻杀人欤太史迁曰申子卑卑泥于名实韩子引绳墨切事情明是非其极惨核少恩皆原于道徳之意愚读而思之事固有不相谋而相感者庄老之后其祸为申韩由三代之衰至于今凡所以乱圣人之道者其弊固已多矣而愚未知其所终奈何其不为之所也   赵括王翦   六一曰呜呼用人之难难矣未若聴言之难也夫人之言非一端也巧辩纵横而可喜忠言质朴而多讷此非聴言之难在聴者之明闇也谀言顺意而易悦直言逆耳而触怒此非聴言之难在聴者之贤愚也是皆未足为难也若聴其言则可用然用之有辄败人之事者聴其言若不可用然非如其言不能以成功者此然后为聴言之难也请试举其一二战国时赵将有赵括者善言兵自谓天下莫能当其父奢赵之名将老于用兵者也每与括言亦不能屈然奢终不以括为能也叹曰赵若以括为将必败赵事其后奢死赵遂以括为将其母自见赵王亦言括不可用赵王不聴使括将而攻秦括为秦军射死赵兵大败降秦者四十万人坑于长平葢当时未有如括善言兵亦未有如括大败者也此聴其言可用用之辄败人事者赵括是也秦始皇欲伐荆问其将李信用兵几何信方年少而勇对曰不过二十万足矣始皇大喜又以问老将王翦翦曰非六十万不可始皇不悦曰将军老矣何其怯也因以信为可用即与兵二十万使伐荆王翦遂谢病退老于频阳已而信大为荆人所败亡七都尉而还始皇大惭自驾如频阳谢翦因强起之翦曰必欲用臣非六十万不可于是卒与六十万而往遂以灭荆夫初聴其言若不可用然非如其言不能以成功者王翦是也且聴计于人者宜如何聴其言若可用用之宜矣辄败事聴其言若不可用舍之宜矣然必如其说则成功此所以为难也予又以谓秦赵二主非徒失于聴言亦由乐用新进忽弃老成此其所以败也大抵新进之士喜勇鋭老成之人多持重此所以人主之好立功名者聴勇鋭之语则易合闻持重之言则难入也若赵括者则又有说焉予略考史记所书是时赵方遣亷颇攻秦颇赵名将也秦人畏颇而知括虚言易与也因行反间于赵曰秦人所畏者赵括也若赵以为将则秦惧矣赵王不悟反间也遂用括为将以代颇蔺相如力谏以为不可赵王不聴遂至于败由是言之括虚谈无实而不可用其父知之其母亦知之赵之诸臣蔺相如等亦知之外至敌国亦知之独其主不悟尔夫用人之失天下之人皆知其不可而独其主不知者莫大之患也前世之祸乱败亡由此者不可胜数也   曹沫专诸豫让聂政荆轲   颍濵曰周衰礼义不明而小人奋身以犯上相夸以为贤孔子疾之齐豹以卫司冦杀卫侯之兄絷蔡公孙翻以大夫弑其君申春秋皆以盗书而不名所谓求名而不得者也太史公传刺客五人皆豹翻之类耳而其称之不容口失春秋之意矣独豫让为旧君报赵襄子有古复雠之义如荆轲刺秦始皇虽始皇以强暴失天下心闻者快之要以盗贼乘人主不意法不可长也至曹沫之事予以左氏考之鲁庄公十年沫始以谋干庄公公用之败齐于长勺自是鲁未尝败十三年而会齐侯于柯安得所谓三战三败沫以匕首刼齐桓求侵地者哉始公羊髙采异议载沫事于春秋其后战国游士多称沫以为口实而实非也庄公之御齐沫问所以战以小惠小信不足恃惟忠为可以一战沫葢知义者也而肯以其身为刺客之用乎春秋宋楚盟于城下齐鲁盟于夹谷皆以要盟不书书平及会而已使沫信以匕首刼桓公得非要盟乎而春秋书公会齐侯盟于柯是以知其非要盟也是以削去曹沫而録其四人然亦非所谓贤也荆公曰曹沫将而亡人之城又刼天下盟主管仲因勿倍以市信一时可也予独怪智伯国士豫让岂顾不用其策耶让诚国士也曾不能逆策三晋救智伯之亡一死区区尚足校哉其亦不欺其意者也聂政售于严仲子荆轲豢于燕太子丹此两人者污隐困约之时自贵其身不妄愿知亦曰有待焉彼挟道徳以待世者何如哉   优孟西门豹淳于髠优旃   颍濵曰太史公得滑稽三人禇先生一人皆以优笑有益于事故并録之然西门豹古循吏非滑稽者也特以止河伯娶妇事发于俳故巧而捷是以载之滑稽而实非也【太史公以齐威王事先楚庄今既正之然优孟语称齐赵韩魏葢战国记事者粉泽之过耳】   扁鹊   颕濵曰予于赵世家削简子之梦黜扁鹊之说以为为国不可以语怪及扁鹊列传则具载其说曰世或有是不足怪也葢孔子作春秋非人事不知而左氏所记鬼神变怪世所共传者録之无疑世有逹者当辩此耳【扁鹊见赵简子齐威王而中有虢公之事虢之事在春秋之初而赵简子在春秋之末威王复次其后或疑其说之妄然战国之际薛亡乆矣而孟尝君称薛公安知是时无虢公者哉】   歴代名贤确论卷三十六   ●钦定四库全书   歴代名贤确论卷三十七   庄子   庄子之道【荆公 鲁直 颍濵】   杨墨   杨墨之道【昌黎 黄垍 荆公 郑獬】   孟子   孟子之道【皮日休 昌黎 鲁直 颍濵】   孟子养浩然之气【颍濵】   以佚道使民以生道杀民【东坡】   辟杨墨【昌黎】   孟子言不嗜杀人【颍濵】   孟子将朝玊【温公】   孟子谓蚳鼃【温公】   荀子   荀卿之道【荆公】   荀卿之学【六一】   荀卿之失【东坡 荆公】   诸子通论   孟扬荀【昌黎】   孟扬荀言性【樊川 昌黎 东坡 颍濵 皇甫湜 荆公】   庄子之道   荆公曰世之论庄子者不一而学儒者曰庄子之书务诋孔子以信其邪说要焚其书废其徒而后可其曲直固不足论也学儒者之言如此而好庄子之道者曰庄子之徳不以万物干其虑而能信其道者也彼非不知仁义也以为仁义小而不足行已彼非不知礼乐也以为礼乐薄而不足化天下故老子曰道失后徳徳失后仁仁失后义义失后礼是知庄子非不逹于仁义礼乐之意也彼以为仁义礼乐者道之末也故薄之云耳夫儒者之言善也然未尝求庄子之意也好庄子之言者固知读庄子之书也然亦未尝求庄子之意也昔先王之泽至庄子之时竭矣天下之俗谲诈大作质朴并散虽世之学士大夫未有知贵己贱物之道者也于是弃絶乎礼义之绪夺攘乎利害之际趋利而不以为辱殒身而不以为怨渐渍陷溺以至乎不可救已庄子病之思其说以矫天下之弊而归之于正也其心过虑以为仁义礼乐皆不足以正之故同是非齐彼我一利害而以足乎心为得此其所以矫天下之弊者也既以其说矫弊矣又惧来世之遂实吾说而不见天地之纯古人之大体也于是又伤其心于卒篇以自解故其篇曰诗以道志书以道事礼以道行乐以道和易以道阴阳春秋以道名分由此观之庄子岂不知圣人者哉 又曰譬如耳目鼻口皆有所明不能相通犹百家众技皆有所长时有所用用是以明圣人之道其全在彼而不在此而亦自列其书于宋钘慎到墨翟老聃之徒俱为不该不徧一曲之士葢欲明吾之言有为而作非大道之全云耳然则庄子岂非有意于天下之弊而存圣人之道乎伯夷之清栁下惠之和皆有矫于天下者也庄子用其心亦工圣人之徒矣然而庄子之言不得不为邪说比者葢其矫之过矣夫矫枉者欲其直也矫之过则归于枉矣庄子亦曰墨子之心则是也墨子之行则非也推庄子之心以求其行则独何异于墨子哉后之读庄子者善其为书之心非其为书之说则可谓善读矣此亦庄子之所愿于后世之读其书者也今之读者挟庄子以谩吾儒曰庄子之道大哉非儒之所能及知也不知求其意而以异于儒者为责悲夫 又曰学者诋周非尧舜孔子余观其书特有所寓而言耳孟子曰说诗者不以文害辞不以辞害意以意逆志是为得之读其文而不以意原之此为周者之所以讼也周曰上必无为而用天下下必有为而为天下用又自以为处昏上乱相之间故穷而无所见其材孰为周之言皆不可措乎君臣父子之间而遭世遇主终不可使有为也及其引太庙牺以辞楚之聘使彼葢危言以惧衰世之常人耳夫以周之才岂迷出处之方而专畏牺者哉葢孔子所谓隠居放言者周殆其人也然周之说其于道既反之宜其得罪于圣人之徒也夫中人之所及者圣人详说而谨行之说之不详行之不谨则天下弊中人之所不及者圣人藏乎其心而言之略矣不略而详则天下惑且夫谆谆而后喻譊譊而后服者岂所谓可以语上者哉惜乎周之能言而不通乎此也   鲁直曰庄周内书七篇法度甚严彼鹍鹏之大鸠鷃之细均为有累于物而不能逍遥唯体道者乃能逍遥耳故作逍遥游物之不齐物之情也大块噫气万窍殊声吾是以见万物之情状俗学者心窥劵之外有企尚而思齐道之不着论不明也故作齐物论生生之厚动而之死地立于羿之彀中其中也因论以为命其不中也因论以为智养生者谢养生而养其生之主几乎无死也矣故作养生主上下四方古者谓之宇往来不穷古者谓之宙以宇观人间以宙观世而我无所依彼推也故去彼挽也故来以徳业与彼有者而我常以不材故作人间世有徳者之验如印印泥射至百步力也射中百步巧也箭锋相直岂巧力之谓哉子得其母不取于人而自信故作徳充符族则有宗物则有师可以为众父者不可以为众父父故作大宗师尧舜出而应帝汤武出而应王彼求我以是与我此名彼俗学者因以尘埃粃糠据见四子故作应帝王二十六篇者解剥斯文称由庄周以来未见赏音者晩得向秀郭象陷庄周为齐物之书愍愍以至今悲夫   颍濵曰按史记庄子与梁惠王齐宣王同时其学无所不窥然其要本归于老子之言故其著书十余万言大抵率寓言也作渔父盗跖胠箧以诋訾孔子之徒以明老子之术此知庄子之粗者余以为庄子葢助孔子者要不可以为法耳楚公子微服出亡而门者难之其仆操棰而骂曰隶也不力门者出之事固有倒行而逆施者以仆为不爱公子则不可以为事公子之法亦不可故庄子之言皆实予而文不予阳挤而阴助之其正言也葢无几至于诋訾孔子未尝不微见其意其定天下道术自墨翟禽滑厘彭蒙慎到田骈闗尹老聃之徒以至于其身皆以为一家而孔子不与其尊之也至矣然余尝疑渔父盗跖则若真诋孔子者至于让王说剑皆浅陋不入于道反复观之得其寓言之终曰阳子居西游于秦遇老子老子曰而睢睢而盱盱而谁与居太白若辱盛徳若不足阳子居蹙然变容其往也舍者将迎其家公执席妻执巾擳舍者避席炀者避灶其返也舍者与之争席矣去其让王说剑渔父盗跖四篇以合于列御冦之篇曰列御冦之齐中道而返曰吾惊焉吾食于十浆而五浆先馈然后悟而笑曰是固一章也庄子之言未终而昧者剿之以入其说耳凡分章名篇皆出于世俗非庄子本意   杨墨之道   昌黎曰儒讥墨以尚同兼爱尚贤明鬼而孔子畏大人居是邦不非其大夫春秋讥専臣不尚同哉孔子泛爱亲仁以博施济众为圣不兼爱哉孔子贤贤以四科进褒弟子疾没世而名不称不尚贤哉孔子祭如在讥祭如不祭者曰我祭则受福不明鬼哉儒墨同是尧舜同非桀纣同修身正心以治天下国家奚不相悦如是哉余以为辩生于末学各务售其师之说非二师之道本然也孔子必用墨子墨子必用孔子不相用不足为孔墨   黄垍反读墨曰墨以尚同兼爱右鬼非命尚俭为本仲尼贤贤恶恶褒贬是非尚同乎哉仲尼尊君卑臣坐父伏子内亲外疎别逺近以归一本兼爱乎哉仲尼不语乱神又不对弟子问鬼神事右鬼乎哉仲尼教人迁善背恶曰性相近习相逺又曰困而不学民斯为下非命乎哉仲尼曰俭则固又讥晏子祭先豚肩不掩豆又曰礼与其奢也宁俭葢非中制尚俭乎哉墨之道与儒者相戾甚矣使其人不为夷狄禽兽难矣哉或曰韩子云墨与儒同是尧舜同非桀纣治心教人奚不相合如是何谓也对曰谁不克是尧舜非桀纣虽童子妇人闻尧舜喜桀纣骂自然之道也顾其道何如尔小尧舜而大异端又云以非道治心教人其能归于正乎儒道之正者也墨子反是墨必戾儒儒必讥墨不讥不戾不可谓之儒墨   荆公曰杨墨之道得圣人之一而废其百者是也圣人之道兼杨墨而无可无不可者是也墨子之道摩顶放踵以利天下而杨子之道利天下拔一毛而不为也夫禹之于天下九年之间三过其门闻呱呱之泣而不一省其子此亦可谓为人矣颜回之于身箪食瓢饮以独乐于陋巷之间视天下之乱若无者此亦可谓为己矣杨墨之道独以为人为己得罪于圣人者何哉此葢所谓得圣人之一而废其百者也是故由杨子之道则不义由墨子之道则不仁于仁义之道无所遗而用之不失其所者其唯圣人之徒欤二子之失于仁义而不见天地之全则同矣及其所以得罪则又有可论者也杨子之所执者为己为己学者之本也墨子之所学者为人为人学者之末也是以学者之事必先为己其为己有余而天下之势可以为人矣则不可以不为人矣故学者之学也始不在于为人而卒所以能为人也今夫始学之时其道未足以为己而其志已在于为人也则亦可谓谬用其心矣谬用其心者虽有志于为人其能乎哉由是言之杨子之道虽不足以为人固知为己矣墨子之志虽在于为人吾知其不能也呜呼杨子知为己之为务而不能逹于大禹之道也则亦可谓惑矣墨子者废人物亲踈之别而方以天下为己任是其所欲以利人者适所以为天下害患也岂不过甚哉故杨子近于儒而墨子逺于道其异于圣人则同而其得罪则宜有间也   郑獬论儒墨使人得失曰天下乌乎治治于儒也天下乌乎乱乱于墨也乱之曰吾御之不固盗其隙而乘之也儒何道也圣人道也芽于羲蔓于黄尧舜实之禹禹以实于周孔矣诸侯淫污肆而相翦猎涂污棘塞涅而不洗独夫子大攘中截其駻流偃而筑之然不遂于用也末俗人眊百家始胜嵬墨唱其徒汩吾夫子之筑孟荀恳恻迨病此也夫孰诲斯民也君师者司之也敢原乎古緫緫然而居伥伥然而趋燠寒渴饥扩于内适知鸟兽穴土巢木以养以处不相用则决然怒攫然斗强者夺勇者杀君师者发于仁义不忍其溺也拱观揉伏必徐引而进之不遽以刑迫也男女有合礼以婚聘饮食有燕礼以宾飨哀也为之丧思也为之祠祭乐有金石威有鈇钺凡所措注一原于情性而闲以节奏无过也无不勉也矩于家绳于国衡于天下礼义明而情性定是吾道所以两得之也彼墨者方且沟瞀固弊不特泥其说本俭刻于体非斗也民拏而目争非乐也民确而益不和兼爱无父上同漫等级籍嵬墨相天下戕灭礼乐颛律以己俾其君茅茨土阶啜土铏既耕且治天下将槁然相与戾矣啜菽饮水曷充哉礼义去则情性肆是墨者所以两失之也礼义中也大本也情性之检也俭愈则陋陋则性情有不能其说不较益可白已呜呼杨墨不作邪世今无有邪老者独善不几于杨乎释者兼爱不几于墨乎是杨墨遗俗尚■〈犭斤〉■〈犭斤〉于世而又决其流而涨之筑无少完矣吾民于于日怵于邪如炳礼义以晓之性魁嵬墨使之潜化佛然治平之迹繇今日起是亦荀子之志也   孟子之道   皮日休谓孟子为学科曰圣人之道不过乎经经之降者不过乎史史之降者不过乎子子不异乎道者孟子也舍是子者必戾乎经史又率于子者则圣人之盗也夫孟子之文粲若经传天惜其道不烬于秦自汉氏得之常置博士以専其学故其文继乎六藉光乎百氏真圣人之微旨也若然者何其道晔晔于前其书汲汲于后得非道拘乎正文极乎奥有好邪者惮正而不举嗜浅者鄙奥而无称耶葢仲尼爱文王嗜昌歜以取味后之人将爱仲尼者其嗜在乎孟子矣呜呼古之士以汤武为逆取者其不读孟子乎以杨墨为逹智者其不读孟子乎由是观之孟子之功利于人亦不轻矣今有司除茂才明经外其次有熟庄周列子书者亦登于科其诱善也虽深而悬科也未正夫庄列之文荒唐之文也读之可以为方外之士习之可以为鸿荒之民有能汲汲以救时补教为志   昌黎曰吾常以为孔子之道大而能博门弟子不能徧观而尽识也故学焉而皆得其性之所近其后离散分处诸侯之国又各以所能授弟子原逺而末益分葢子夏之学其后有田子方子方之后流为庄周故周之书喜称子方之为人荀卿之书语圣人必曰孔子子弓子弓之事业不传惟太史公书弟子传有姓名字曰馯臂子弓子弓受易于商瞿孟轲师子思子思之学葢出曾子自孔子没羣弟子莫不有书独孟轲氏之传得其宗故余少而乐观焉   鲁直曰由孔子以来求其是非趋舍与孔子合者唯孟子一人孟子圣人也荀卿著书号为祖述孔氏而诋訾孟子以为畧法三王而不知其统葢荀卿见孟子道性善言必称尧舜义不见诸侯其迹与孔子不合故云尔曽不知前圣后圣所谓若合符契者要于归洁其身者观之孟子论孔子去鲁不知以为为肉其知者以为为无礼乃若孔子则欲以微罪行以微罪行此圣人之忠厚非孟子不足以知之学者欲知孟子率以是观之其智不足以知孟子安能知孔子然则荀卿所谓知孔子者特未可信圣人无名而淳于髠以名实求孟子固不足以知之荀卿曽未能逺过淳于髠也扬子云曰孟子勇于义而果于徳知言之要知徳之奥非茍知之亦允蹈之言虽不多以子云之言行反复考之足以发子云之知言司马迁号称博极群书至如论伊尹百里奚皆不信孟子此所以得罪于子云也由孔子以来力于学者多矣而才有孟子由孟子以来力学者多矣而才有扬雄来者岂可不勉   颍濵曰昔者仲尼自卫反鲁网罗三代之旧闻葢经礼三百曲礼三千终年不能究其说夫子谓子贡曰赐尔以予为多学而识之者欤非也予一以贯之天下苦其难而莫之能用也不知夫子之有以贯之也是故尧舜禹汤文武周公之法度礼乐刑政与当世之贤人君子百氏之书百工之技艺九州岛之内四海之外九夷八蛮之事荒忽诞谩而不可考者杂然皆列乎胷中而有卓然不可乱者此固有以一之也是以博学而不乱深思而不惑非天下至精其孰能与于此葢尝求之于六经至于诗与春秋之际而后知圣人之道始终本末各有条理夫王化之本始于天下之易行天下固知有父子也父子不相贼而足以为孝矣天下固知有兄弟也兄弟不相夺而足以为悌矣孝悌足而王道备此固非有深逺而难见勤苦而难行者也故诗之为教也使人歌舞佚乐无所不至要在于不失正焉而已矣虽然圣人固有所甚畏也一失容者礼之所由废也一失言者义之所由亡也君臣之相攘上下之相残天下大乱未尝不始于此道是故春秋力争于毫厘之间而深明乎疑似之际截然其有所必不可为也不观于诗无以见王道之易不观于春秋无以知王政之难自孔子没诸子各以其所闻著书而皆不得其源流故其言无有统要若孟子可谓深于诗而长于春秋者矣其道始于至粗而极于至精充乎天地放乎四海而毫厘有所必计至寛而不可犯至宻而可乐此其中必有所守而后世或未之见也且孟子尝有言矣人能充其无欲害人之心而仁不可胜用也人能充其无欲为穿窬之心而义不可胜用也士未可以言而言是以言餂之也可以言而不言是以不言餂之也是皆穿窬之类也唯其不为穿窬也而义至于不可胜用唯其不可以言而言可以言而不言也而其罪遂至于穿窬故曰其道始于至粗而极于至精充乎天地放乎四海而毫厘有所必计呜呼此其所以为孟子欤后之观孔孟者无观之他亦观诸此而已矣   孟子养浩然之气   颍濵曰孟子学于子思子思言圣人之道出于天下之所能行而孟子言天下之人皆可以行圣人之道子思言至诚无敌于天下而孟子言不动心与浩然之气凡孟子之说皆所以求通于子思而已故不动心与浩然之气诚之异名也诚之为言心之所谓诚然也心以为然则其行之也安是以心不动而其气浩然无屈于天下此子思孟子之所以为师弟子也子思举其端而言之故曰诚孟子从其终而言之故谓之浩然之气一章而三说具焉其一论养心以致浩然之气其次论心之所以不动其三论君子之所以逹于义逹于义所以不动心也不动心所以致浩然之气也三者相须而不敢废孟子曰我善养吾浩然之气其为气也至大至刚以直养而无害则塞于天地之间是何气也天下之人莫不有气气者心之发而已行道之人一朝之忿而斗焉以忘其身是亦气也方其斗也不知其身之为小也不知天地之大祸福之可畏也然而是气之不养者也不养之气横行于中则无所不为而不自知于是有进而为勇有退而为怯其进而为勇也非吾欲勇也不养之气盛而莫禁也其退而为怯也非吾欲怯也不养之气衰而不敢也孔子曰人之少也血气未定戒之在色及其壮也血气方刚戒之在斗及其老也血气既衰戒之在得一人之身而气三变之故孟子曰志壹则动气气壹则动志夫志意既修志盛夺气则气无能为而惟志之从志意不修气盛夺志则志无能为而惟气之聴故气易致也而难在于养心孟子曰我四十不动心而告子先我不动心告子曰不得于言勿求于心不得于心勿求于气不得于心勿求于气可不得于言勿求于心不可何谓也告子以为有人于此不得之于其言勿复求其有此心不得之于其心勿复求其有此气夫言之不然而心则然者有矣未有心不然而气则然者也故曰不得于心勿求于气可不得于言勿求于心不可由是言之气者心之使也心之所欲为则其气勃然而应之心所不欲而强为之则其气索然而不应人必先有是心也而后有是气故君子养其义心以致其气使气与心相狎而不相难然后临事而其气不屈故曰志至焉气次焉志之所至而气从之故谓至昔之君子以其眇然之身而临天下言未发而众先谕功未见而志先信力不及而势与之者以有是气而已故曰志气之帅也气体之充也养志以致气盛气以充体体充而万物莫敢逆然后其气塞于天地虽然心之所以不动者何也博学而识之强力而行之卒然而遇之有自失焉故心必有所守而后能不动其心之所守不可多也多学而兼守之事至而有不应也是以落其枝叶损之又损以至于不可损也而后能应故孔子谓子贡曰赐也女以予为多学而识之者欤曰然非欤曰非也予一以贯之北宫黝之养勇也曰吾无辱于尔也孟施舍之养勇也曰吾无惧于尔也无辱勇矣而未见所以必勇也无惧而后能必勇故曰北宫黝之守气不如孟施舍之守约北宫黝似子夏孟施舍似曾子曽子之所以自守者曰自反而不缩虽褐寛博吾不惴焉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夫缩入也入受也自反而心受之以为可为者无憾于吾心也则吾心嚣然为之而吾气勃然应之矣孟子曰其为气也配义与道无是馁也行有不慊于心则馁矣夫馁不充之谓也有行于此而义不受则心不慊心不慊则气不能充体气不能充体谓之馁矣故心不能不动也而有待于义君子之所由逹于义者何也勉强而行之则劳苦而失其真放之而不求则终身而不获孟子曰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也夫君子之于道朝夕从事于其间待其自直而勿强正也中心勿忘待其自生而勿助长也而后得其真强之而求其正助之而望其长是非诚正而诚长也迫于外也子夏曰百工居肆以成其事君子学以致其道待其自至而不强是学道之要也又曰新喻呉若曰孟子吾师也其称曰我善养吾浩然之气吾窃喜焉而不得其说请为我言其故予应之曰子居于江南亦尝观于江乎秋雨时至沟浍盈满众水既发合而为一汪濊淫溢充塞坑谷然后滂洋东流蔑洲渚乘丘陵肆行而前遇木而木折触石而石陨浩然莫能支予尝试考之彼何若此以浩然也哉今夫水无求于深无意于行得髙而停得下而流忘已而因物不为易勇不为险怯故其发也浩然放乎四海古之君子平居以养其心足乎内无待于外其中演漾与天地相终始止则物莫之测行则物莫之御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忧行乎夷狄患难而不屈临乎死生得失而不惧葢亦未始不浩然者也故曰其为气也至大至刚以直养而无害则塞乎天地之间   以佚道使民以生道杀民   东坡曰使民为农民曰是食我之道也使民为兵民曰是卫我之道也使民为郭沟池民曰是域我之道也虽劳而不怨也曰盘庚之民何以怨民可以乐成而不可与虑始葢终于不怨也诗曰昼尔于茅宵尔索绹亟其乘屋其始播百榖可谓劳矣然民岂不思之曰上之人果谁为也哉若夫田猎之娱宴好之奉上之人所自为为之者君子葢不以劳民也古之水衡少府天子之私藏大司农钱不以给共养劳费共养劳费一出少府为是也孟子曰以佚道使民虽劳不怨以生道杀民虽死不怨杀者以佚道使民可也以生道杀民君子葢难言之易曰古之聪明睿知神武而不杀季康子曰如杀无道以就有道何如孔子曰子为政焉用杀夫杀无道就有道先王之所不免也孔子讳之然则杀者君子之所难言也   辟杨墨   昌黎曰孟子有云今天下不之杨则之墨杨墨交乱而圣贤之道不明圣贤之道不明则三纲沦而九法斁礼乐崩而异端横几何其不为禽兽也故曰能言距杨墨者皆圣人之徒也杨子云曰古者杨墨塞路孟子辞而辟之廓如也夫杨墨行正道废且将数百年以至于秦卒灭先王之法烧除经书坑杀学士天下遂大乱及秦灭汉兴且百年尚未知修明先王之道其后始除挟书之律稍求亡书招学士经虽少得尚皆残缺十亡二三故学士多老死新者不见全经不能尽知先王之事各以所见为守分离乖隔不合不公二帝三王羣圣人之道于是大壊后之学者无所寻逐以至于今冺冺也其祸出于杨墨肆行而莫之禁故也孟子虽贤圣不得位空言无施虽切何补然赖其言而今学者尚知宗孔氏崇仁义贵王贱霸而已其大经大法皆亡灭而不救壊烂而不收所谓存十一于干百安在其能廓如也然向无孟氏则皆服左衽而言侏离矣故愈尝推尊孟氏以为功不在禹下者为此也   孟子言不嗜杀人   颍濵曰孟子生于战国知仁义可以化服暴强以此游说诸侯谆谆言之冀其或信而诸侯皆习于鄙诈莫以为然者梁襄王问孟子天下恶乎定孟子对曰定于一曰孰能一之曰不嗜杀人者能一之当是之时诸侯皆将以多杀人一天下诚有不嗜杀人之君招而抚之天下必将归之孟子之言非茍为大而已也然不深原其意而详究其实未有不以为迂者矣予观战国之后更始皇项籍杀人愈多而天下愈乱及汉髙祖虽以兵取天下而心不在杀人然后乃定子孙享国二百余年王莽之乱盗贼蜂起光武复以不嗜杀人收之及桓灵之祸曹公孙刘皆有葢世之略而以喜怒杀人故天下卒于三分司马父子力能一之而杀心益炽故既一复散裂为刘石离为南北隋文帝又能合之矣而好杀不已至子而败及唐太宗始复不嗜杀人天下乃定其后五代之君出于盗贼乞养屠戮生灵如恐不及数十年之间天下五禅皆不能有天下之半及宋受命艺祖皇帝虽以神武诛鉏僭伪而不嗜杀人之心神民信之未及十年而削平之功比于汉唐天下既定轻刑厉禁凡所诛戮一附于法匹夫匹妇无寃死之狱其仁过于前代是以百有余年兵革不试户口充溢有死于疠疫而无死于兵乱葢自孟子以来能一天下者四君皆以不嗜杀人致之由此观之孟子之言岂偶然而已哉   孟子将朝王   温公疑曰孔子圣人也定哀庸君也然定哀召孔子孔子不俟驾而行过位色勃如也足躩如也过虚位且不敢不恭况召之有不往而他适乎孟子学孔子者乎其道岂异乎夫君臣之义人之大伦也孟子之徳孰与周公其齿之长孰与周公之于成王成王幼周公辅之以朝诸侯及长而归政北面稽首畏事之与事文武无异也岂得云彼有爵我有徳齿可慢彼哉   孟子谓蚳鼃   温公疑曰孟子居齐齐王师之夫师者导人以善而救其恶者也岂得谓之无官守无言责乎若谓之为贫而仕耶则后车数十乘从者数百人仰食于齐非抱闗击柝之比也诗曰彼君子兮不素飡兮夫贤者所为百世之法也余惧后之人挟其有以骄其君无所事而贪禄位者皆援孟子以自况故不得不疑   荀卿之道   荆公曰荀卿载孔子之言曰由智者若何仁者若何子路曰智者使人知己仁者使人爱己子曰可谓士矣子曰赐智者若何仁者若何子贡曰智者知人仁者爱人子曰可谓士君子矣子曰回智者若何仁者若何颜渊曰智者知己仁者爱己子曰可谓明君子矣是诚孔子之言欤吾知其非也夫能近见而后能逺察能利狭而后能泽广明天下之理也故古之欲知人者必先求知己欲爱人者必先求爱己此亦理之所必然而君子之所不能易者也请以事之近而天下之所共知者论之今有人于此不能见太山于咫尺之内者则虽天下之至愚知其不能察秋毫于百步之外也葢不能见于近则不能察于逺明矣而荀卿以谓知己者贤于知人者是犹能察秋毫于百步之外者为不若见太山于咫尺之内者之明也今有人于此食不足以厌其腹衣不足以周其体者则虽天下之至愚知其不能以赡足乡党也葢不能利于狭则不能泽于广明矣而荀卿以谓爱己者贤于爱人者是犹以赡足乡党为不若食足以厌腹衣足以周体者之富也由是言之荀卿之言其不察理已甚矣故知己者智之端也可推以知人也爱己者仁之端也可推以爱人也夫能尽智仁之道然后能使人知己爱己是故能使人知己爱己者未有不能知人爱人者也能知人爱人者未有不能知己爱己者也今荀卿之言一切反之吾是以知其非孔子之言而为荀卿之妄矣扬子曰自爱人之至也葢言能自爱之道则足以爱人耳非谓不能爱人而能爱己者也噫古之人爱人不能爱己者有之矣然非吾所谓爱人而墨翟之道也若夫能知人而不能知己者亦非吾所谓知人矣   荀卿之学   六一曰三代之衰学废而道不明然后诸子出自老子厌周之乱用其小见以为圣人之术止于此非仁义而诋圣智诸子因之益得肆其异说至于战国荡而不反然后山渊齐髙坚白异同之论兴圣人之学几乎其息最后荀卿子独用诗书之言贬异扶正著书以非诸子尤以劝学为急荀卿楚人尝以学干诸侯不用退居兰陵楚人尊之及战国平三代诗书未尽出汉诸大儒贾生司马迁之徒莫不尽用荀卿子葢其为说最近于圣人而然也荥阳郑昊少为诗赋举进士以中第遂弃之曰此不足学也始从先生长者学问慨然有好古不及之意郑君年尚少而性淳明辅以强力之志得其是者而师焉无不至也将更其名数以请予使之自择遂改曰荀于是又见其志之果也夫荀卿者未尝亲见圣人徒读其书而得之然自子思孟子已下意皆轻之使其与游夏并进于孔子之门吾不知其先后也世之学者茍如荀卿可谓学矣而又进焉则孰能御哉   荀卿之失   东坡曰尝读孔子世家观其言语文章循循莫不有规矩不敢放言髙论言必称先王然后知圣人忧天下之深也茫乎不知其畔岸而非逺也浩乎不知其津涯而非深也其所言者匹夫匹妇之所共知而所行者圣人有所不能尽也呜呼是亦足矣使后世有能尽吾说者虽为圣人无难而不能者不失为寡过而已矣子路之勇子贡之辩冉有之智此三者皆天下之所谓难能而可贵者也然三子者每不为夫子之悦颜渊黙不见其所能若无以异于众人者而夫子亟称之且夫学圣人者岂必其言之云哉亦观其意之所向而已夫子以为后世必有不足行其说者矣必有窃其说而为不义者矣是故其言平易正直而不敢为非常可喜之论要在于不可易也昔者常怪李斯事荀卿既而焚灭其书大变古先圣王之法于其师之道不啻若冦雠及今观荀卿之书然后知李斯之所以事秦者皆出于荀卿而不足怪也荀卿者喜为异说而不让敢为髙论而不顾者也其言愚人之所惊小人之所喜也子思孟轲世之所谓贤人君子也荀卿独曰乱天下者子思孟轲也天下之人如此其众也仁人义士如此其多也荀卿独曰人性恶桀纣性也尧舜伪也由是观之意其为人必也刚愎不逊而自许太过彼李斯者又特甚者耳今夫小人之为不善犹必有所顾忌是以夏商之亡桀纣之残暴而先王之法度礼乐刑政犹未至于絶灭而不可考者是桀纣犹有所存而不敢尽废也彼李斯者独能奋而不顾焚烧夫子之六经烹灭三代之诸侯破壊周公之井田此亦必有所恃者矣彼见其师歴诋天下之贤人以自是其愚以为古先圣王皆无足法者不知荀卿以快一时之论而荀卿亦不知其祸之至于此也其父杀人报仇其子必且行刼荀卿明王道述礼乐而李斯以其学乱天下其髙谈异论有以激之也孔孟之论未尝异也而天下卒无有及者茍天下果无有及者则尚安以求异为哉   荆公曰杨墨之道未尝不称尧舜也未尝皆不合于尧舜也然而孟子之所以疾之若是其至者葢其言出入于道而已矣荀卿之书备仁义忠信之道具礼乐刑政之纪上祖尧舜下法周孔岂不美哉然后世之名遂配孟子则非所宜矣夫尧舜周孔之道亦孟子之道也孟子之道亦尧舜周孔之道也荀卿能知尧舜周孔之道而乃以孟子杂于杨朱墨翟之间则何知彼而愚于此乎昔墨子之徒亦誉尧舜而非桀纣岂不至当哉然礼乐者尧舜之所尚也乃欲非而弃之然则徒能尊其空名尔乌能知其所以尧舜乎荀卿之尊尧舜周孔亦诚知所尊矣然孟子者尧舜周孔之徒也乃以杂于杨朱墨翟而并非之是岂异于誉尧舜而非礼乐者耶昔者圣贤之著书也将以昭道徳于天下而揭教化于后世尔岂可以托尊圣贤之空名而信其邪谬之说哉今有人于此杀其兄弟戮其子孙而能尽人子之道以事其父母则是岂得为孝人邪荀卿之尊尧舜周孔而非孟子则亦近乎是矣昔告子以为性犹杞栁也义犹桮桊也孟子曰率天下之人而祸仁义者必子之言矣夫杞栁之为桮桊是戕其性而后可以为也葢孟子以谓人之为义非戕其性而后可为故以告子之言为祸仁义矣荀卿以为人之性恶则岂非所谓祸仁义者哉【云云】   孟扬荀   昌黎曰始吾读孟轲书然后知孔子之道尊圣人之道易行王易王覇易覇也以为孔子之徒没尊圣人者孟氏而已晩得扬雄书益尊信孟氏因雄书而孟氏益尊则雄者亦圣人之徒欤圣人之道不传于世周之衰好事者各以其说干时君纷纷籍籍相乱六经与百家之说错杂然老师大儒犹在火于秦黄老于汉其存而醇者孟轲氏而止耳扬雄氏而止耳及得荀氏书于是又知有荀氏者也考其辞时若不醇要其归与孔子异者鲜矣抑犹在轲雄之间乎孔子删诗书笔削春秋合于道者着之杂于道者黜之故诗书春秋无疵余欲削荀氏之不合者附于圣人之籍亦孔子之志欤孟氏醇乎醇者也荀与扬大醇而小疵   孟扬荀言性   樊川曰孟子言人性善荀子言人性恶扬子言人性善恶混曰喜曰哀曰惧曰恶曰欲曰爱曰怒夫七者情也情出于性也夫七情中爱怒二者生而自能是二者性之根恶之端也乳儿见乳必拏求不得即啼是爱与怒与儿俱生也夫岂知其五者焉既壮而五者随而生焉或有或亡或厚或薄至于爱恶曾不须臾与乳儿相杂而至于壮也君子之性爱怒淡然不出于道中人可以上下者有爱拘于礼有怒惧于法世有礼法其有踰者不敢恣其情世无礼法亦随而炽焉至于小人虽有礼法而不能制爱则求之不得即怒怒则乱故曰爱怒者性之本恶之端与乳儿俱生相随而至于壮也凡言情性言善者多引舜禹言不善者多引丹朱商均夫舜禹二君子生人以来如二君子者凡有几人不可引以为喻丹朱商均为尧舜子夫生于尧舜之世被其化皆为善人况生于其室亲为父子蒸不能润灼不能热是其恶与尧舜之善等耳天止一日月耳言光明者岂可引以为喻人之品类可与上下者众可与上下之性爱怒居多爱怒者恶之端也荀言人之性恶比于二子荀得多矣昌黎曰性也者与生俱生也情也者接于物而生也性之品有三而其所以为性者五情之品有三而其所以为情者七曰何也曰性之品有上中下三上焉者善焉而已矣中焉者可导而上下也下焉者恶焉而已矣其所以为性者五曰仁曰礼曰信曰义曰智上焉者之于五也主于一而行于四中焉者之于五也一不少有焉则少反焉其于四也混下焉者之于五也反于一而悖于四性之于情视其品情之品有上中下三其所以为情者七曰喜曰怒曰哀曰惧曰爱曰恶曰欲上焉者之于七也动而处其中中焉者之于七也有所甚有所亡然而求合其中者也下焉者之于七也亡与甚直情而行者也情之于性视其品孟子之言性曰人之性善荀子之言性曰人之性恶扬子之言性曰人之性善恶混夫始善而进恶与始恶而进善与始也混而今也善恶皆举其中而遗其上下者也得其一而失其二者也叔鱼之生也其母视之知其必以贿死扬食我之生也叔向之母闻其号也知其必灭宗越椒之生也子文以为大戚知若敖氏之鬼不食也人之性果善乎后稷之生也其母无灾其始匍匐也则岐岐然嶷嶷然文王之在母也母不忧既生也傅不勤既学也师不烦人之性果恶乎尧之朱舜之均文王之管蔡习非不善也而卒为奸瞽瞍之舜鲧之禹习非不恶也而卒为圣人之性善恶果混乎故曰三子之言性也举其中而遗其上下者也得其一而失其二者也曰然则性之上下者其终不可移乎曰上之性就学而愈明下之性畏威而寡罪是故上者可教而下者可制也其品则孔子所谓不移也曰今之言性者异于此何也曰今之言者杂佛老而言也杂佛老而言也者奚言而不异   东坡曰昔之为性论者多矣而不能定于一始孟子以为善而荀子以为恶扬子以为善恶混而韩愈者又取夫三子之说而折之以孔子之论离性以为三品曰中人可以上下而上智与下愚不移以为三子皆出乎其中而遗其上下而天下之所是者于愈之说多焉嗟乎是未知乎所谓性者而以夫才者言之夫性与才相近而不同其别不啻若白黑之异也圣人之所与小人共之而皆不能迯焉是真所谓性也而其才固将有所不同今夫水得土而后生雨露风气之所养畅然而遂茂者是木之所同也性也而至于坚者为毂柔者为轮大者为楹小者为桷桷之不可以为楹轮之不可以为毂是岂其性之罪耶天下之言性者皆杂乎才而言之是以纷纷而不能一也孔子之所谓中人可上下而智与下愚不移者论其才也而至于言性则未尝断其善恶曰性相近也习相逺也而已韩愈之说则又有甚者离性以为情而合才以为性是故其论终莫能通彼以为性者果泊然而无为耶则不当复有善恶之说茍性而有善恶也则夫所谓情者乃吾所谓性也人生而莫不有饥寒之患牝牡之欲今告乎人曰饥而食渴而饮男女之欲不出于人之性也可乎是天下知其不可也圣人无是无由以为圣而小人无是无由以为恶圣人以其喜怒哀惧爱恶欲七者御之而之乎善小人以是七者御之而之乎恶由此观之则夫善恶者性之所能之而非性之所能有也且夫言性者安以其善恶为哉虽然扬雄之论则固以近之曰人之性善恶混修其善则为善人修其恶则为恶人此其所以为异者唯其不知性之不能以有夫善恶而以为善恶之皆出乎性而已乎太古之初本非有善恶之论唯天下之所同安者圣人指以为善而一人之所独乐者则名以为恶天下之人固将即其所乐而行之孰知夫圣人唯其一人之独乐不能胜天下之所同安是以有善恶之辩而诸子之意将以善恶为圣人之私说不已踈乎而韩愈又欲以书传之所闻一人之事迹而折夫三子之论区区乎以后稷之岐嶷文王之不勤瞽瞍管蔡之迹而明之非圣人之论性也圣人之论性也将以尽万物之理与众人之所共知者以折天下之疑而韩愈欲以一人之才定天下之性且其言曰今日言性者皆杂于佛老愈之说以为性之无与乎情而喜怒哀乐皆非性者是愈流入于佛老而不自知也   颍濵曰一阴一阳之谓道继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一阴一阳阴阳之未形也犹喜怒哀乐之未发也阴阳之未形也谓之道喜怒哀乐之未发也谓之中中则道也其在人为性及其发而中节仁义礼智之用见于物则所谓善亦所谓和也故孔子曰性相近也习相逺也圣人之言性止于是而已矣孟子学于子思得其说而渐失之则指善以为性至于荀卿自任而好异因孟子而反之则曰人性恶夫善恶皆习也指习以为性而不知其非二子之失一也然而性之有习习之有善恶譬之火之能热与其能焚也孟子之所谓善则火之能热者也是火之得其性者荀卿之所谓恶则火之能焚者也是火之失其性者也荀卿之失则逺矣   皇甫湜论孟荀曰孟子曰人之性善荀卿曰其善者伪也是于圣人皆一偏之论也推而言之性之品有三下愚中人上智是也圣人言性之品亦有三可上可下不移是也黄帝生而神灵幼而狥齐文王在母不忧在师不烦后稷不坼不堛克岐克嶷之谓上智矣齐桓公以管仲辅之则理以易牙辅之则乱子夏出见纷华而悦入闻仁义而乐之谓中人矣越椒之生熊虎之状叔鱼之生溪壑之心谓下愚矣是故有生而恶者得称性善乎哉有生而善者得称性恶乎哉故曰孟子荀卿之言其于圣人皆一偏之说也穷理尽性惟圣人能之宜乎微言絶而异端作大义乖而偏说行夫孟子大儒也荀卿亦大儒也是岂特开异门故持曲辩哉葢思有所未至明有所不周耳即二子之说原其始而要其终其于辅教化尊仁义亦殊趋而一致异泒而同源也何以明之孟子以为恻隠之心人皆有之是非之心人皆有之性之生善由水之趋下物诱于外情动于中然后恶之焉是劝人汰心源返天理者也荀卿曰人之生不知尊亲长习于教然后知焉人之幼不知礼让长习于教然后知焉是劝人黜嗜欲求善良也一则举本以推末一则自叶而流根故曰二子之说殊趋而一致异泒而同源也虽然孟子之心以人性皆如尧舜未至者期勉矣荀卿之言以人之性皆如桀跖则不及者期殆矣书曰惟人最灵记曰人生而静感于物而动则轲之言合经而多益故为尤乎   荆公论扬孟曰贤之所以贤不肖之所以不肖莫非性也贤而尊荣寿考不肖而厄穷死丧莫非命也论者曰人之性善不肖之所以不肖者岂性也哉此学乎孟子之言性而不知孟子之指也又曰人为不为命也不肖而厄穷死丧岂命也哉此学乎扬子之言命而不知扬子之指也孟子之言性人之性善扬子之言性人之性善恶混孟子之言命莫非命也扬子之言命人为不为命也孟扬之道未尝不同二子之说非有异也其所以异者其所指者异耳此孔子所谓言岂一端而已各有所当者也故孟子之所谓性者独正性也扬子之所谓性者兼性之不正者言之也扬子之所谓命者独正命也孟子之所谓命者兼命之不正者言之也夫人之生莫不有羞恶之性且以羞恶之一端以明之有人于此羞善行之不修恶善名之不立尽力乎善以充其羞恶之性则其为贤也孰御哉此得乎性之正者而孟子之所谓性也有人于此羞利之不厚恶利之不多尽力乎利以充羞恶之性则其为不肖也孰御哉此得乎性之不正而扬子之兼所谓性者也有人于此才可以贱而贱罪可以死而死是人之所自为也此得乎命之不正者而孟子之所兼谓命者也有人于此才可以贵而贱徳可以生而死是非人之所为也此得乎命之正者而扬子之所谓命也今夫羞利之不厚恶利之不多尽利乎利而至乎不肖则扬子岂以为其人哉亦必恶其失性之正也才可以贱而贱罪可以死而死则孟子岂以谓其人之命而不以其人之罪哉亦必恶其失命之正也孟子曰口之于味也目之于色也耳之于声也鼻之于臭也四肢之于安逸也性也有命焉君子不谓性也仁之于父子也义之于君臣也礼之于宾主也智之于贤者也圣人之于天道也命也有性焉君子不谓命也然则孟扬之说果何异乎今学者是孟子则非扬子是扬子则非孟子葢知读其文而不知求其指耳而曰我知性命之理诬哉   东坡曰昔者夫子之文章非有意于为文是以未尝立论也所可得而言者唯其归于至当斯以为圣人而已矣夫子之道可由而不可知可言而不可议此其不争为区区之论以开是非之端是以独得不废以与天下后世为仁义礼乐之主夫子既没诸子之欲为书以传于后世者其意存乎为文汲汲乎唯恐其汩没而莫吾知也是故皆喜立论论立而争起自孟子之后至于荀卿扬雄皆务为相攻之说其余不足数者纷纷于天下嗟夫夫子之道不幸而有老耼庄周杨朱墨翟田骈慎到申不害韩非之徒各持其私说以攻乎其外天下方将惑之而未知其所适从奈何其弟子门人又内自相攻而不决千载之后学者愈众而夫子之道益晦而不明者由此之故欤昔三子之争起于孟子孟子曰人之性善是以荀子曰人之性恶而扬子又曰人之性善恶混孟子既以据其善是故荀子不得不出于恶人之性有善恶而已二子既已据之是以扬子不得出于善恶混也为论不求其精而务以为异于人则纷纷之说未可以知其所止且夫夫子未尝言性也葢亦尝言之矣而未有必然之论也孟子之所谓性善者皆出于其师子思之书子思之书皆圣人之微言笃论孟子得之而不善用之能言其道而不知其所以为言之名举天下之大而概之以性善之论昭昭乎自以为的于天下使天下之过者莫不欲援弓而射之故夫二子之为异论者皆孟子之过也若夫子思之论则不然曰夫妇之愚可以与知焉及其至也虽圣人亦有所不知焉夫妇之不肖可以能行焉及其至也虽圣人亦有所不能焉圣人之道造端乎夫妇之所能行而极乎圣人之所不能知造端乎夫妇之所能行是以天下无不可学而极乎圣人之所不能知是以学者不知其所穷夫如是则恻隐足以为仁而仁不止于恻隐羞恶足以为义而义不止于羞恶此不亦孟子之所以为性善之论欤子思论圣人之道出于天下之所能行而孟子论天下之人皆可以行圣人之道此无以异者而子思取必于圣人之道孟子取必于天下之人故夫后世之异议皆出于孟子而子思之论天下同是而莫或非焉然后知子思之善为论也   歴代名贤确论卷三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   歴代名贤确论卷三十八   髙祖上   项籍【温公 老泉 李观 东坡 何去非】   髙祖入闗【子由】   还定三秦【唐子西】   食其下齐城【吴筠】   挠楚权趣刻印【东坡】   纪信诈降楚【卢藏用】   楚杀周苛【李观】   楚置王陵母军中欲招陵【王元之】   斩丁公【皮日休 温公】   封雍齿【温公】   刘敬以公主与匈奴和亲【温公】   平城之围【东坡】   贯髙谋逆【温公】   项籍   司马温公曰世称项王不王秦而归楚故失天下观其拥百万之众西入函谷擅天下之势裂山河以王诸侯自谓可以逞其私心而人莫敢违安行无礼忍为不义欲以一夫之力服亿兆之心材髙者见疑功大者被黜推此道以行之虽百秦之地将能免于败亡乎   老泉曰吾尝论项籍有取天下之才而无取天下之虑曹操有取天下之虑而无取天下之量刘先主有取天下之量而无取天下之才故三人者终其身无成焉且夫不有所弃不可以得天下之势不有所忍不可以尽天下之利是故地有所不取城有所不攻胜有所不就败有所不避其来不喜其去不怒肆天下之所为而徐制其后乃克有济呜呼项籍有百战百胜之才而死于垓下无惑也吾观其战于巨鹿也见其虑之不长量之不大未尝不怪其死于垓下之晚也方籍之渡河沛公始整兵向闗籍于此时若急引兵趋秦及其锋而用之可以据咸阳制天下不能出此而区区与秦争一旦之命既全巨鹿而犹徘徊河南新安间至函谷则沛公入咸阳数月矣夫秦人既已安沛公而雠籍则其势则其势不得强而臣故籍虽迁沛公汉中而卒都彭城使沛公得还定三秦则天下之势在汉不在楚楚虽百战百胜尚何益哉故曰兆垓下之死者巨鹿之战也或曰虽然籍必能入秦乎曰项梁死章邯谓楚不足虑故移兵伐赵有轻楚心而良将劲卒尽于巨鹿籍诚能以必死之士击其轻敌寡弱之师入之易耳且亡秦之守闗与沛公之守善否可知也沛公之攻闗与籍之攻善否又可知矣以秦之守而沛公攻入之沛公之守而籍攻入之然则亡秦之守籍不能入哉或曰秦可入矣如救赵何曰虎方捕鹿罴据其穴捕其子虎安得不置鹿而返返则碎于罴明矣军志所谓攻其必救也使籍入闗王离涉间必释赵自救籍据闗击其前赵与诸侯救者十余壁蹑其后覆之必矣是籍一举而解赵之围收功于秦也战国时魏伐赵齐救之田忌引兵疾走大梁因存赵而破魏彼宋义号知兵殊不达此屯安阳不进而曰待秦弊吾恐秦未弊而沛公先据闗矣籍与义俱失焉是故古之取天下者常先图所守诸葛孔明弃荆州而就西蜀吾知其无能为也且彼未尝见大险也彼以为劔门守可以为不亡也吾尝观蜀之险其守不可出其出不可继兢兢自全犹且不给而何足以制中原哉若夫秦汉之故都沃土千里洪河大山直可以控天下又乌俟夫不可以措足如剑门者而后曰险哉今夫富人必居四通五逹之涂者使其财布出于天下然后可以收天下之利有小丈夫得一金而藏诸家拒戸而守之乌乎是求不失也非求富也大盗至刼而取之又乌知其果不失也   李观曰溥观周秦之颠粲乎简册吁可骇耶惟秦失在强惟周失在弱上慢下渎政无纪纲若然者神灵得不哀世教得不张且天命不可以坐得故有心者经纶于是汉王起于丰沛籍起于会稽陈呉之徒自称曰假王其余揭竿而呼争先刺秦者如林如薮于时乱浩浩兵憧憧风从虎云从龙三灵昏而四海空籍乃仗剑拨乱希当天功浮江而西有壮士八千枹鼔于舟中维御乎羣凶所以谋大业拯万灵而争雌雄者独汉祖与公遂号百胜之师趣累卵之危活赵歇擒王离十壁愕眙一麾靡余然后飘鋭气耸利锋抵秦闗怒汉先因语曰捐约则违人固信则自违恶取乎乃军鸿门屠咸阳鼎峙于神州幅裂于四方始退与汉祖东西而王天下是知量不足谋不长矣然犹兵众于汉战捷于汉其后则有灵壁之败太公虏荥阳之围纪信焚广武之守伤其胸固陵之役挠其师与汉祖龙虎相逐干戈合离五年之后胜败乃知是知兵亦不可穷物亦不可终天地否而开云雷屯而通故有三将溃围孤军曷归良马在御美人在帷楚歌夜闻哀泣独垂遂饮帐中弃甲麾下镜分美人飙举良马晓漫漫云茫茫失道于阴陵问津于乌江其犹鱼遭网而逝鸟婴罗而翔然终不免矣尚能合从亡之人御追逃之兵旗鼓指掌鹅鹳丘陵足罔不蹷首胡不横然始解马于舟子结缨于死地痛矣哉何自慷慨断焉若斯之甚耶而曰天实亡我非战之罪何执而不寤哉公实勇而无谋刚而无亲忌而信谗暴而残人是以人得蹈其资兵得害其身真自亡也岂天亡乎使公勇而能亲诸将不携矣明而察谗竒计得施矣恕而爱人百姓乐推矣然则举天下如转圜何汉氏与一二臣之能计之哉至观谋于汉者皆昔其臣也公实弃之兵于汉者皆昔其将也公不容之故得人者昌失人者亡噫从始而言葢天理有素乎故生项以静难生汉以牧人静难者授勇牧人者授仁不然何鸿门阽而复平成皋跳而复振入闗而缓来王楚而骤归者哉   东坡论项羽疑范増曰汉用陈平计间楚君臣项羽疑范増与汉有私稍夺其权増大怒曰天下事大定矣君王自为之愿赐骸骨归卒伍归未至彭城疽发背死苏子曰増之去善矣不去羽必杀増独恨其不早耳然则当以何事去増劝羽杀沛公羽不聴终以此失天下当以是去耶曰否増之欲杀沛公人臣之分也羽之不杀犹有君人之度也増曷以此为去哉易曰知几其神乎诗曰如彼雨雪先集维霰増之去当于羽杀卿子冠军时也陈涉之得民也以项燕扶苏项氏之兴也以立楚懐王孙心而诸侯叛之也以弑义帝且义帝之立増为谋主矣义帝之存亡岂独为楚之盛衰亦増之所与同祸福也未有义帝亡而増独乆存者也羽之杀卿子冠军也是弑义帝之兆也其弑义帝则疑増之本也岂必待陈平哉物必先腐也而后虫生之人必先疑也而后谗入之陈平虽智安能间无疑之主哉吾尝论义帝天下之贤主也独遣沛公入闗而不遣项羽识卿子冠军于稠人之中而擢为上将不贤而能如是乎羽既矫杀卿子冠军义帝必不堪非羽弑义帝则帝杀羽不待智者而知也増始劝项梁立义帝诸侯以此服从中道而废之非増之意也夫茍非其意则必力争而不聴也不用其言而杀其所立羽之疑増必自此始矣方羽杀卿子冠军増与羽比肩而事义帝君臣之分未定也为増计者力能诛羽则诛之不能则去之岂不毅然大丈夫也哉増年七十合则留不合则去不以此时明去就之分而欲依羽以成功名陋矣虽然増髙帝之所畏也増不去项羽不亡呜呼増亦人杰也哉   何去非楚汉论曰王天下者其资有三有以徳得之有以力并之有以智取之得之以徳者三代是也并之以力者秦人是也取之以知者刘汉是也葢以力则不若智之胜以智则不若徳之全至于项羽之争天下也其所执者为何资耶徳非羽之所得言者矣其于智力之资又皆两亡焉而后世之议乃曰项氏其亦不幸过敌于汉而遂失之嗟夫虽微汉髙帝则羽之于天下固将失之也汉王之于智葢疎矣以其能得真智之所在此所以王项王之于力尝强矣以其不知真力之所在此所以亡彼项羽以百战百胜之气盖于一时手裂天下以王豪杰而宰制之自以天下莫能抗也观其所赖以为资葢有类乎力者矣虽然彼之所谓力者内恃其身之勇叱咤震怒足以威匹夫外恃其众之劲搏捽决战足以吞敌人而已至于阻河山据形便俯首东瞰临制天下保王业之固遗后世之强所谓真力者彼固莫之或知也是以轻指闗中天险之势燔烧屠戮以寓其暴卒举而遗之二三降虏反懐区区之故楚而甚荣其归乃曰富贵不归故乡如衣绣夜行谁能知者此特浅丈夫之量安足为志天下者道哉后之数羽之罪者皆曰夺汉王之闗中负信义于天下此所以亡嗟夫使项氏无意于王而徒夺汉王之闗中则其得罪于区区之信义可也如其有意于王而夺之是得计也唯其知夺而不知有此所以亡耳古者创业造邦之君而为是之为者可胜罪哉韩信未释垓下之甲而髙帝夺其兵不旋踵而又夺其齐然而智者不非而义者不罪者以其为天下者重而负人者轻故也是以不顾意气之微恩而全社稷之大计也汉髙帝挟其在己之智术固无足以定天下而王之然天下卒归之者葢能收人之智而任之不疑也夫能因人之智而任之不疑则天下之智皆其资也此所谓真智者也又其所负者帝王之度故于其西迁也则曰吾亦欲东耳安能悒悒乆居此乎此其与项羽异矣虽然使无智术之士以主其谋则天下之事亦去矣方其入闗乃封秦府藏还军霸上其画婉矣乃怵于妄议一旦拒闗无纳东兵以逆其众集之锋几不免于项氏之暴使遂卑而骄之当能舒徐拱揖以得项王之欢心奠枕而王闗中抚循其众徐为后圗则天下不足定矣幸而犹获汉中之迁因思归之士并三秦定齐魏收信越以与项王亲角者数岁仅乃得之向使项羽据闗而王驱以东出使与韩彭田黥之徒分疆错壤以弱其势则闗东之土尚可得而兼哉信乎王者之兴固有所谓驱除者也   髙祖入闗   子由曰髙帝之入秦一战于武闗兵不血刄而至咸阳此天也非人也秦之亡也诸侯并起争先入闗秦遣章邯出兵击之秦虽无道而其兵方强诸侯虽鋭而皆乌合之众其不敌秦明矣然诸侯皆起于羣盗不习兵势陵籍郡县狃于亟胜不知秦之未可攻也于是章邯一出而杀周章破陈涉降魏咎毙田儋兵锋所至如猎狐兎皆不劳而定后乃与项梁遇苦战再三然后破之梁虽死而秦之鋭锋亦略尽矣然邯以为楚地诸将不足弓善用人之器而已庖丁岂自鍜而后操之耶由基岂自斵而后射之耶然则匠刀者不疾庖丁之解匠弓者不疾由基之中业已之为器而惧刄之不利弦之不劲也我器既利既劲称彼之用是器得其所又何疾哉萧张为汉之器既利既劲矣不疾汉祖之能刄我而解羽弦我而中羽天下是业已之为器也反是者所谓己匠刀不欲人之善割己匠弓不欲人之善射然则器安适乎范増之器也既利既劲矣鸿门之言不用非善割善射者终不能用其器也是器岂疾人也哉痛器之失其所也是言也不足为儒者道用警乎贪民疾上之臣也   还定三秦   唐子西曰髙祖既破陈豨还至雒阳叹曰代居常山北而赵从山南有之逺乃立子恒为代王以代郡雁门属焉地固有封境虽接而形势非便者矣荆州在山前距蜀五千余里而蜀从山后有之其势实难非独不能有荆州也虽得秦川亦不能守何者梁益险絶葢自守之国而不可以兼并凡物之在山外者尺寸不能有此髙祖所以弃汉中而取三秦也   食其下齐城   呉筠诗曰食其昔未偶落魄为狂生一朝君臣契雄辩何纵横运筹在汉业凭轼下齐城既以智所达还为智所烹岂若终贱贫酣歌本无营   挠楚权趣刻印   东坡曰古之英主无出汉髙郦生谋挠楚权欲复六国髙祖曰善趣刻印及闻留侯言吐哺骂曰趣销印称善未几继之以骂刻印销印有同儿戏何尝累髙祖之知人适足明圣人之无我   纪信诈降楚   卢藏用纪信碑曰昔秦始皇弃六代之业穷天下之力以从其心施及二代荐作昬徳人怨神怒百姓与能此皇天所以与汉也夫龙跃虎变不有非常之灾则不能蔚其文而神其行故英雄豪杰雷动电击并起而亡秦当是时海水飞而无纪王纲颓而不纽强者制命弱国连衡项羽提八千兵鼓行称百万堕百城坑劲卒弑义帝屠咸阳七十余战而天下定矣于是背闗懐楚专制立约虽负河山藉旧业南面称孤者膝行请命举国受署莫敢抵牾焉而髙祖奋于汉中定三秦之地扶义仗信东向而争天下天下之命悬于二雄山东纷纷蜂合蚁聚未省所系羽尝以百万之众困髙祖于荥阳纪公推天厯之在刘顾忠节以自効躬载黄屋出东门而咤之沮百万之气顿强楚之威奋诸侯之魄回霸王之机身焚孤城之下功济庙堂之上髙祖因之以成帝业虽弘演纳肝而无悔于犨请矢而不疑公孙抱子而为诈孟阳寝床以自欺其忠则然于大业不可希也先轸免胄以立诚锄麑触槐以取丧富辰怼諌而赴翟仲由结缨而为壮其节则全然大机则无以尚矣荀息守言而死事豫让感遇以自残石乞烹身以狥白渐离矐目以报丹其义则立于大济则阙焉故功贵成业贵广茍有大赖则轻太山于鸿毛壮哉纪公诚得其死矣夫城郢而絶君名寝斋以柝于死其于恶也不亦大乎于戏仲尼所谓见危授命杀身成仁临难无茍免者则纪公其人也【云云】忘生从道者仁也沈断固分者义也威仪不忒者化也好谋而成者智也有死无二者信也大节不挠者勇也决机兴运者明也夫藏一行于人则铭之金鼎辉铄风雅况纪公兼而有焉斯实忠臣义士之殊尤也而文献之所先也故表商容式干木君子韪之乃惟春秋旌善之义庶几为臣之节奋乎百代之上可以比肩于斯人俾能扬耿光厚忠义崇尚教化以昭烈我明天子之风岂不褒徳而显功哉遂作颂曰雄雄纪公自天作忠应皇祖兮卓荦磊朗瑰诡俶傥奋威武兮虎斗龙战扶危制变挫强楚兮定霸兴王身焚业昌得其所兮云雷经纶乃圣乃神万物覩兮千载一振阐幽作训为代矩兮肇自三五愚圣同死茍无足而称焉吾何以贵于前古兮   楚杀周苛   李观周苛碑曰昔天丧水徳未有受命者而刘项之战方苦残毒轧于生民御史大夫周苛世籍于沛始汉祖起而随焉时汉祖以新阨睢水之围而遽保荥阳楚人四攻之内无全备忧难持乆用将军纪信计而汉祖以免乃命周苛寄后事以御外敌敌知其危并力荡揺哀哀遣军创痛如积虽授以利兵坚甲而莫能起非爱死也力不堪也故城覆于项氏项氏毅然鹰瞬爨大鼎于宇下谓苛曰请封三万戸为上将军军之政自不谷而下及卒乘皆聴其所为不从则烹决无疑焉公怒甚色作视羽而骇之曰吾闻不善人善人之资今天将锡汉故冺天下以乱救乱者师是用汝资之不即倒戈请命兵絶若倾汝死无日矣且秦政反道殱裂六国天人合怒噍类不留今君之业不足侔秦而罪侈于秦曽不知天以絶之而望与汉争锋且若战数胜攻数克非若能也天将厚崩何得长哉项氏恚公之不屈而耻其责己声如乳虎指左右捽公于沸鼎公奋身不顾蹈鼎而卒呜呼糜躯冀于不朽不朽者立节立节者显主主显者独苛有焉与夫由子受戈弘演内肝殊也初苛杀魏豹可谓无人薄我及拒项氏岂非临难不茍免耶感公之英果史无传记敢镂幽石以承阙文其辞云龙战未分崩雷泄云雷奔云泄其下流血荥阳攻急介士涕泣赤帝徘徊惟公在哉秉心慷慨处死不改沉沉积寃万古凄酸纪公光烈系史之阙   楚置王陵母军中欲招陵   王元之陵母碑曰凡言古之贤母者鲜不以孟子之亲陶公之母为首称耳咸谓其断机劝学截髪迎宾之最也嘻二母之贤率不过勉文学干禄位奋身丰家扬名立言而已其有効忠贞之节持刚烈之风金坚赤心芥视死命杀身于乱世致子于明朝者陵母之谓乎昔秦之兴其猛如虎鼓吻张頥七国皆惧及秦之亡其骇如鹿走野奔原羣凶竞逐爰有刘项干戈勃兴四溟波涌八极云腾乾坤为之荡动岳渎为之分崩黔首无主惶惶兢兢大寳之尊知归于何所矣由頼天辅有徳民懐有仁既殛之以暴秦终授之于炎汉初离丰泗见应天而顺人洎击崤函果闗项而授沛沛公未能小康项氏于为赫怒反有战攻之意复为仇敌之邦然而沛切旁求项唯自用故楚失之以范増汉得之以王陵彼折羽翼我全股肱项氏计屈驱陵母以招之母谓汉取以徳知其必克项取以力知其弗获对使仗劔气雄辞直义泉沃地忠魂贯空宁忍爱以割慈不弃同而即异陵以之而絶望汉以之而得贤卒使陵忠而事君荣分万戸煌煌焉名冠于汉史赫赫焉功髙于汉廷与夫断机截发者何其辽哉论者曰周有十乱文母在焉陵母之功其次矣余谓不然矣且文母也子有西伯之封臣有九人之助来周之王取受之昬如反掌矣又胡难哉陵匹夫也母老姥也识汉之圣明嫉项之强暴对阵前之効死俾殁后之成名岂伊区区文母得伍邪式昭威烈遂述铭曰母之容发乃老姥兮母之器量识明主兮抗对项氏曾无怖兮伏劔而死甘为虏兮妇人之服衣兮衾兮有忠有烈男子之心兮男子之服冠兮葢兮惟邪惟佞妇人之态兮吁嗟奸臣无节槩兮   斩丁公   皮日休曰忠之为称也非以委身事人不以猜悟贰其心不以辩说贰其心不以疑惧贰其心者乎上有过诤于公不扬名于私岂猜悟之足入乎上有忌愈乎进不愈乎退岂辩说之足入乎上有间则惧乎心不惧乎事岂疑惧之足入乎夫茍禄恡生而仕者上有过言未息而惧乎诛谏未再而去乎位自以得古人三谏不从之义然幸其生贪其禄是猜悟而贰其心也上有忌必奸于心机媚于声气不思己之不聪而谓上之受谤不思道有未可而谓辩之足从不从辩而去是辩说贰其心者也上有间必佞彼爱取乎厚也必谄彼幸求其舍也有爱不可佞幸不可谄即茍而已矣是疑贰而去其心者也乌乎刘项之作也淮阴不以猜悟而去项乎淮南不以疑惧而去项乎曲逆不以辩说而去项乎去彼而就此果谓忠乎果谓不忠乎是则有利则存不利即亡者也则丁公临敌舍敌无杀诚恻隠之者岂有猜悟辩说疑惧者耶有利则存不利则亡者耶与其不忠则彼三侯者未可免鼎镬之诛刀锯之刑也是髙祖斩之果不为当噫汉之初未为无人丁公就刑未闻有一言而戾者将固之命也悲夫   温公曰髙祖起丰沛以来罔罗天下豪杰招亡纳叛亦已多矣及即帝位而丁公独以不忠受戮何哉夫进取之与守成其势不同当羣雄角逐之际民无定主来者受之固其宜也及贵为天子四海之内无不为臣茍不明礼义以示之使为臣者人懐贰心以徼大利则国家其能乆安乎是故断以大义使天下晓然皆知为臣不忠者无所自容而懐私结恩者虽至于活已犹以义不与也戮一人而千万人惧其虑事岂不深且逺哉子孙享有天禄四百余年宜矣   封雍齿   温公曰张良为髙帝谋臣委以心腹宜其知无不言安有闻诸将谋反必待髙帝自见偶语然后乃言之耶葢以髙帝初得天下数用爱憎行诛赏或时害至公卿羣臣往往有觖望自危之心故良因事纳忠以变移帝意使上无阿私之失下无猜惧之谋国家无虞利及后世若良者可谓善谏矣   刘敬以公主与匈奴和亲   温公曰建信侯谓冒顿残贼不可以仁义说而欲与为婚姻何前后之相违也夫骨肉之恩尊卑之叙惟仁义之人为能知之奈何欲以此服冒顿哉葢上世帝王之治天下也服则懐之以徳叛则震之以威未闻以为智术也且冒顿视其父如禽兽而猎之奚有于妇翁建信侯之术固已踈矣况鲁元已为赵后又可夺乎   平城之围   东坡曰匈奴围汉平城陈平上言敌有全兵请令强弩傅两矢外向徐行出围李竒注全兵云惟弓矛无杂仗也此说非是使敌有杂仗则傅矢外向之说不得行欤且竒何以知匈奴无杂仗也匈奴特无弩耳全兵者言匈奴自战其地不致死不能与我行此危事也   贯髙谋逆   温公曰髙祖骄以失臣贯髙狠以亡君使贯髙谋逆者髙祖之过也使张敖亡国者贯髙之罪也   歴代名贤确论卷三十八   ●钦定四库全书   歴代名贤确论卷三十九   髙祖中   叔孙通制礼仪【荆公 皮日休 温公 东坡】   陆贾叔孙通朱敬则【东坡】   汉攻【石守道】   建五等封异姓【李翰】   萧何治未央宫【温公 史剡】   髙祖唐帝之后【栁子厚】   赦季布【东坡】   髙祖御将【老泉】   叔孙通制礼仪   荆公诗曰先生秦博士泰礼颇能熟量王欲有为两生皆不欲草具一王仪羣豪果知肃黄金既徧赐短衣亦已渎儒术自此雕何为反初服   皮日休曰古之所谓礼不相袭乐不相沿者何哉非乎彼圣人此圣人也此不相袭者角其功利之深浅尔不相沿者明文武之优劣尔故三王迭作五帝更制夏商文武逓述其礼昭昭然若两曜争朗百川注渎者矣然由周公刋之仲尼正之以周公之才之美谓后世无其人乎乃有仲尼仲尼之后迄今望其道如颜闵文如游夏者鲜矣况圣人哉是后之制礼作乐宜取周书孔策为标凖也汉氏受命礼壊仪毁时无圣人茍措其仪立其礼不沿袭于圣制者妄也夫国之大祭不过乎郊祀宗庙也汉之既命其郊止于五畤之祀者礼不曰兆五帝之郊者乎止于昭灵之园者礼不曰天子七庙者乎而叔孙生不为之正郊祀立宗庙去秦畤之非制议昭灵之非礼汲汲于朝会之仪俾汉天子为髙祖其身不得郊见飨不及七庙臆生其制吻刋厥式非不标凖于圣人乎将以汉新去水火方弭兵械难改作乎将不明坛墠之位禘祫之仪者乎若然者汤伐桀周伐纣其制可知也呜乎不明于古制乐通于时变君子不由也其叔孙生之谓也   温公曰礼之为物大矣用之于身则动静有法而百行备焉用之于家则内外有别而九族睦焉用之于乡则长幼有伦而俗化美焉用之于国则君臣有叙而政治成焉用之于天下则诸侯顺服而纪纲正焉岂直几席之上户庭之间得之而不乱哉夫以髙祖之明逹闻陆贾之言而称善覩叔孙通之仪而叹息然所以不能肩于三代之王者病于不学而已当是之时得大儒而佐之与之以礼为天下其功烈岂若是而止哉惜夫叔孙通之为器小也徒窃礼之糠粃以依世谐俗取宠而已遂使先王之礼沦没而不振以迄于今岂不痛甚矣哉是以扬子讥之曰昔者鲁有大臣而史失其名曰何如其大也曰叔孙通欲制君臣之仪召先生于鲁所不能致者二人曰若是则仲尼之开迹诸侯也非耶曰仲尼开迹将以自用也如委已而从人虽有规矩凖绳焉得而用之善乎扬子之言也夫大儒者恶肯毁其规矩凖绳以趋一时之功哉   东坡论叔孙通不能致二生曰叔孙通制礼虽不能如三代然亦因时施宜有补于世者鲁二生非之其言未必皆当通以为不知时变亦宜也然谨按扬子法言昔者齐鲁有大臣史失其名或曰如何其大也曰叔孙通欲制君臣之仪聘先生于齐鲁所不能致者二人由此观之大臣以道事君不可则止然后可以托六尺之孤寄百里之命若与时上下随人俛仰虽或适用于一时何足谓之大臣为社稷之卫哉   陆贾叔孙通   朱敬则曰李斯之相秦也行申商之法重刑名之家杜私门张公室弃无用之费损不急之官惜财爱功疾耕急战人繁国富乃屠诸侯此救弊之术也故曰刻薄可施于进取变诈可陈于攻战兵犹火也不戢将自焚况锋镝已销石城又毁谅可易之以寛泰润之以淳和八风之乐以柔之三代之礼以导之秦既不然淫虐滋甚往而不返卒至亡崩此不知变之祸也陆贾叔孙通之事汉王曰当荥阳成皋之间粮馈已穷智勇俱困不敢开一说効一竒惟进豪猾之材荐贪暴之客及区宇适平干戈向戢金鼓之声未歇伤痍之民未起二子愿时绰有余态及陈诗书说礼乐问王道谋帝圗髙皇帝忿然曰吾以马上得之安事诗书乎对曰马上得之可马上治之乎髙帝黙然于是陆贾着新语叔孙通定礼仪始知天子之尊此知变之善也向使髙皇排二子而不取置诗书而不顾重攻战之吏尊首级之科复道争功张良已知其变拔剑击柱吾属不得无谋即晷难逾何二十帝乎亡秦是续何二百年乎故曰仁义者圣人之蘧庐礼经者先王之陈迹然则祝辞向毕刍狗须投淳精已流糟粕可弃仁义尚舍况轻此者乎   东坡曰圣人之于天下也无意于取之也譬之江海百谷赴焉譬之麟鳯鸟兽萃焉虽欲辞之岂可得哉禹治洪水排万世之患使沟壑之地疏为桑麻鱼鳖之民化为衣冠契为司徒而行五教弃为后稷而烝民乃粒世济其徳至于汤武拯涂炭之民而置之仁寿之域故天下相率而朝之此三圣人者葢推之而不能去逃之而不能免者也于是益修其政明其教因其民不易其俗以是得之以是守之传世数十而民不叛岂有它道哉周室既衰诸侯并起力征争夺者天下皆是也徳既无以相过则智胜而已智既无以相倾则力争而已至秦之乱天下荡然无复知有仁义矣汉髙祖以三尺劔起布衣五年而并天下虽稍辅以仁义然所用之人常先于智勇所行之策常主于权谋是以战必胜攻必取天下既平思所以享其成功而安于无事以为子孙无穷之计而武夫谋臣举非其人莫与为之者故陆贾讥之曰陛下以马上得之岂可以马上治之乎而叔孙通亦曰儒者难与进取可与守成于是酌古今之宜兴礼乐之中取其简而易知近而易行者以为朝觐会同冠昏丧祭之法虽足传数百年上下相安然莫若三代圣人取守一道源深而流长也夫武夫谋臣譬如药石可以伐病而不可以养生儒者譬之五榖可以养生而不可以伐病宋襄公争诸侯不禽二毛不鼔不成列以败于泓身夷而国蹙此以五谷伐病也秦始皇燔诗书杀豪杰东筑临洮北属辽水民不得休息传之二世宗庙芜灭此以药石养生也善夫贾生之论曰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夫世俗不之察直以攻守为二道故悉论三代以来所以取守之术使知禹汤文武之盛徳亦儒者之极功而陆贾叔孙通之流葢儒术之粗也   汉政   石守道曰夫二帝之道至于禹而遂分三王之道至于汉而乃降舜袭尧之爵改正朔易服色以顺天命而已其余尽循尧之道禹袭舜之爵不能尽循舜之道帝之道遂分焉汤革夏改正朔易服色以顺天命而已其余尽循禹之道周革商改正朔易服色以顺天命而已其余尽循汤之道汉革秦不能尽循周之道王之道遂降焉夫皇之道失则降为帝帝之道失则降为王王降则霸矣吾观汉以下其不得王道之粹也夫井田三王之法也什一三王之制也封建三王之治也乡射三王之礼也学校三王之教也度量以齐衣服以章宫室以等三王之训也三王市廛而不税闗讥而不征林麓川泽以时入而不禁用民之力岁不过三日五十者养于乡六十者养于国七十者养于学孤寡鳏独皆有常饩周衰王道息秦并天下遂尽灭三王之道汉革秦之祚而已矣不能革秦之乱犹袭秦之政而井田卒不用也什一卒不行也乡射卒不举也学校卒不兴也度量卒不齐也衣服卒不章也宫室卒不等也市廛而税闗讥而征林麓川泽不以时而入用民之力无日五十六十七十者不养孤寡鳏独无常饩三王之道不复三王之道不复非秦灭之也汉灭之也昔桀灭夏道汤亦受命克承禹烈故夏之民归于汤不见汤之政而见禹之政纣灭商政武亦受命克循汤治故商之民归于周不见周之政而见汤之政秦灭周道汉亦受命不袭周之政而踵秦之弊故秦之民归于汉见汉之政而不见周之政葢以汉之礼乐易三王之礼乐也以汉之制度易三王之制度也以汉之爵赏易三王之爵赏也以汉之法律易三王之法律也以汉之政令易三王之政令也噫汉顺天应人以仁易暴以治易乱三王之举也其始何如此其盛哉其终何如此其卑哉三王大中之道置而不行区区袭秦之余立汉之法可惜矣 又曰或曰汉改三王之道作之者其谁欤曰曹参陆贾叔孙通之罪也汉髙祖以干戈而定天下陆贾曰陛下马上得之不可马上治之于是使贾着秦所以失天下汉所以得天下及古今成败之国贾凡着十二篇每奏一篇帝辄称善髙祖已并天下羣臣饮争功或妄呼拔劔击柱上患之叔孙通乃与弟子百余人杂古礼与秦仪以为汉仪帝用之曰今日知为皇帝之贵也汉髙祖豁逹大度聪明神圣温恭浚哲英威睿武其资材固不下于禹汤与文武也导之使为帝则帝矣使为王则王矣方平定其祸乱思为汉家改正朔定礼乐立制度明文章施道徳张教化一风俗兴太平以垂于千万世贾若能逺举帝皇之道致于人君施于国家布于天下通若能纯用三王之礼施于朝廷通于政教格于后世以髙皇之材而不能行之乎乃龊龊进夫当时之近务王霸之猥略贵乎易行孜孜举夫近古之野礼亡秦之杂仪求乎疾効使髙祖上视汤武有惭徳汉家比踪三王为不侔可惜也哉初萧何为相天下未甚乂而何死曹参代之参以为萧为之规当守之勿失日夜饮醇酒寛纵不治事虽复惠帝求治参不能竭才辅之直以髙祖之初定祸乱萧何之草创律令民仅出涂炭为己太平国仅立法式为己大备当其髙祖之既平祸乱萧何之既定律令惠帝之方求治参能竭伊尹致君如尧舜之心周公辅成王致太平之道以事恵帝制度之未修者修之教化之未格者格之文章之未备者备之礼乐之未明者明之刑政之未和者和之尽循三王之道而行之贾与通既施之于前参复行之于后汉岂有不及三王之治者乎故曰陆贾叔孙通曹参之罪也又曰或曰时有浇淳道有升降当汉之时固不同三代之时尽行三王之道可乎曰时有浇淳非谓后之时不淳于昔之时也道有升降非谓今之道皆降于古之道也夫时在治乱道在圣人非有先后耳桀纣兴则民性暴汤武兴则民性善汤之时固在桀之后武之时固在纣之后而汤武之时岂不淳于桀纣之时其道亦已降乎其民亦已难教乎时治则淳时乱则浇非时有浇淳也圣人存则道从而隆圣人亡则道从而降非道有升降也民厌周乆矣苦秦甚矣秦之政槛穽也民得出槛穽唯使之从使从三王之政三王之政非如槛穽之深闭可畏也既出槛穽而得适非槛穽人皆乐然从之况使从三王大中之道而跻于泰然安乐乎当髙祖提秦之民于千万丈不测深渊中置之于平地君示之以三王之政革之以三王之化鼓之以三王之号令明之以三王之律度民有不肯从之乃曰不如在千万丈不测深渊中之乐邪吾未之信也当乎天下初定也民未有富兼地民未有强凌弱民未有众吞寡民未有大并小因定之经界因为之井田民有争乎国未有巡行之费国未有兵众之动国未有土木之耗因为之什一之法因立之中正之道国阙用乎封建以域之乡射以仁之庠序以教之养老以厚之秦之民不为汉民为三王之民民不见汉政见三王之政伊尹俾其君不及尧舜其心愧耻若挞于市汤去尧舜数百年矣而又承桀之大乱其时固亦浇漓矣且能以尧舜之道事其君使其君如尧舜曹参陆贾叔孙通乃独不能以三王之道事于汉使汉不及三王诚可罪也或曰汉之辅政者前有萧张中有平勃后有霍光魏相公孙弘博阳侯韦贤父子而独责于贾与通暨曹相国不亦偏乎曰易之革曰天地革而四时成汤武革命应乎天而顺乎人君子以治厯明时鼎曰君子以正位凝命当髙祖定天下而革去故鼎取新之日也曹参陆贾叔孙通正当君子以治厯明时正位凝命之际也会其时乘其际不能创制度明律令以垂万世法适当其罪也至于后世法令已定矣条章已着矣制度已行矣朝廷循之已成熟矣百姓信之已贯习矣而遽更之得无乱乎富者已连田兼地矣强已凌弱矣众已吞寡矣大已并小矣而遽正之以经界居之以井田民肯从乎后嗣奢纵日作土木不息内畜媚侍外躭畋游殚天下之财疲天下之力犹供亿不足而遽行中正之道取什一之赋罢闗市开山泽国而不乏乎故晁错请削国地而被诛仲舒请限民田而不用霍光魏相公孙韦贤博阳侯虽有其才岂复能为汉家革制度乎适不当其时也吾故罪曹参陆贾叔孙通也   建五等封异姓   李翰曰或称汉祖建五等封异姓其计得乎髙后立四王非刘氏其事顺乎尝试论之曰夫思治恶乱体国之常理去危就安宅生之大域然而制业图逺随化会机是非较于毫厘得失差于兴灭可不谓然乎揆夫髙祖造汉鼎鉴亡秦宗族无尺寸之封子弟立虚空之地故众枝莫助而孤根易拔封建之心肇于此矣又谓大业可以力取神器推于命归思得揽四海以独富举百郡以从欲而外诱异端内疑成计及见羣心交沮偶语间兴适悟天下不可独理专欲不能葢众分利推恩先封雍齿然后将士敛手不懐反复豪俊息虑知难揺动五等之制于是行焉既而銮辂龙旗皆王室昭穆黼衣朱黻即功臣子孙君利世祚人安定主上敦子爱之情下结体信之志羣后固犬牙之势匹夫絶乌合之举此所以为计之是也何创五等之议不遵三代之典境土踰隘堤防漏下权敌上都制方偶国过当启陵僭之端怙强连交争之兆贾谊痛其时乱晁错忧其必危卒使诸侯失节朝廷忿忌此所以为计之非也且夫中兴之主不让肇基之勲成务之臣有髙佐命之力故礼乐大备取惟新之格言琴瑟不调除仍旧之弊法观乎孝惠既崩髙后称制侯王诸吕何不可哉当若卑署禄产之位宜序亲踈之节小其国以图全薄其势以逺害而陈平周勃亦分茅锡土将相之后誓同山河舅甥之国穆若唇齿预闭觊觎之心不践嫌猜之路克复明辟决自我躬髙谢寿陵无负先帝安有齐兵之观变代邸之危疑哉此所以为计之得也神害乆盈物无两大以吕氏之盛跨汉朝之权专禁兵以候疑秉大政以速谤趦趄异姓蓄奸候隙刺促大臣侧目相视自投机穽实履忧虞此所以为计之失也乌乎物有益之而损损之而益凡人临事多惑视往则明向使髙祖吕后观既徃之势折当时之疑断必全之策杜未萌之祸则惠文之间无刘吕之难哀平之末有晋郑是依况复周陈诸家休戚连汉黎献思徳讴歌未改虽天命兴废孰能明之然人谟协宻必无悔矣   萧何治未央宫   温公曰王者以仁义为丽道徳为威未闻以其宫室镇服天下也天下未定当克己节用以趋民之急而顾以宫室为先岂可谓之知所务哉昔禹卑宫室而桀为倾宫创业垂统之君躬行节俭以训示子孙其末流犹入于淫靡况示之以侈乎乃云无令后世有以加岂不谬哉至于孝武卒以宫室罢敝天下未必不由酇侯启之也又史剡曰是必非萧何之言审或有之何恶得为贤相哉天下方未定为之上者拊循煦妪之不暇又安可重为烦费以壮宫室哉古之王者明其徳刑而天下服未闻宫室可以重威也创业垂统之君致其恭俭以训子孙子孙犹淫靡而不可禁况示之以骄侈乎孝武卒以宫室靡敝天下恶在其无以加也是皆庸人之所及而谓何固肯为此言乎   髙祖唐帝之后   栁子厚汉原庙铭曰昔在帝尧光有四海元首万邦时则舜禹稷契佐命垂统股肱天下圣徳未衰而内禅元臣继天而受命四姓承休迭有中邦五神环运炎徳复起周道削灭秦徳暴戾皇天畴庸审厥保承乃命唐帝之后振而兴之又俾元臣之后翊而登之所以绍复丕绩不坠厥祀故曲逆起为策士辅成帝图吐谋洞灵奋竒如神舜之胄也汝阴脱帝宻网摧虏暴气扶乘天休运行嘉谋禹之苗也酇侯保绥三秦控引汉中宏器廓度以大帝业卨之裔也淮阴整齐天兵导扬灵威覆赵夷魏拔齐殄楚平阳破三秦虏魏王绛侯定楚地固刘氏皆稷之裔也克复尧绪昭哉甚明天意若曰建大徳者必唐帝之胄故汉氏兴焉翼炎运者必唐臣之孙故羣雄登焉是以髙帝诞膺圣祚以垂徳厚探昊穹之奥旨载幽明之休佑杀白帝于大泽以承其灵建赤旗于沛邑以昭其神假手于嬴以混诸侯凭力于项以离闗东奉缵尧之元命而四代之后咸献其用徳乘木之大统而秦楚之盛不保其位既建皇极设都咸阳抚征四方训齐天下乃乐沛宫以追造邦之本乃歌大风以昭武成之徳乃奠旧都以壮王业之基生为汤沐之邑没为思乐之地且曰万岁之下魂游于此惟兹原庙沛宫之旧也祭蚩尤于是庭而赤精降导灵命于是邦而羣雄至登布衣于万乘而子孙得以缵其绪化环堵为四海而黎元得以安其业基岱岳之髙源洪河之长蓄灵拥休此焉发迹葢以道备于是而后行之天下制成于是而后广之宇内天下备其道而神复乎本宇内成其制而心懐于旧宜其正名以表功用成其始俾生灵尽其敬焉陈本以宅神用成其终俾生灵尽其慕焉故髙帝定位建兹閟宫惠皇嗣服爰立清庙绵越千祀至今血食此所以成终而成始也且夫以断蛇之威安知不运其宻用佐岁功以流泽欤以约法之仁安知不流其神睠相旧邦之遗黎欤以绍唐之余庆统天之遗烈安知不奋其神化大佑于下土欤然则展敬乞灵乌可已也   赦季布   东坡曰汉髙帝唐髙祖皆创业之贤君季布屈突辈皆一时之烈丈夫故能以身狥主有死无二惟贤君故能推至公之心不以私怨杀士此可以为万世臣主之法   髙祖御将   老泉曰近之论者或曰将之所以毕智竭力犯霜露蹈白刄而不辞者冀赏耳为国家者不如勿先赏以邀其成功或曰赏所以使人不先赏人不为我用是皆一隅之说非通论也将之才固有小大杰然于庸将之中者才小者也杰然于才将之中者才大者也才小志亦小才大志亦大人君当观其才之小大而为之制御之术以称其志一隅之说不可用也夫养骐骥者丰其刍粒洁其覊络居之新闲浴之清泉而后责之千里彼骐骥者其志常在千里也夫岂以一饱而废其志哉至于养鹰则不然获一雉饲以一雀获一兎饲以一鼠彼知不尽力于击搏则其势无所得食故然后为我用才大者骐骥也不先赏之是养骐骥者饥之而责其千里不可得也才小者鹰也先赏之是养鹰者饱之而求其击搏亦不可得也是故先赏之说可施之才大者不先赏之说可施之才小者兼而用之可也昔者汉髙帝一见韩信而授以上将解衣衣之推食哺之一见黥布而以为淮南王供具饮食如王者一见彭越而以为相国当是之时三人者未有功于汉也厥后追项籍垓下与信越期而不至捐数千里之地以畀之如弃弊屣项氏未灭天下未定而三人者已极富贵矣何则髙帝知三人者之志大不极于富贵则不为我用虽极于富贵而不灭项氏不定天下则其志不已也至于樊哙滕公灌婴之徒则不然拔一城陷一阵而后増数级之爵否则终岁不迁也项氏已灭天下已定樊哙滕公灌婴之徒计百战之功而后爵之通侯夫岂髙帝至此而啬哉知其才小而志小茍或先赏之则彼将泰然自满而不复以立功为事故也噫方韩信之立于齐蒯通武涉之说未去也当是之时而夺之王汉其殆哉夫人岂不欲三分天下而自立者而彼则曰汉王不夺我齐也故齐不捐则韩信不懐韩信无内心则天下非汉之有呜呼髙帝可谓知大计者矣   歴代名贤确论卷三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歴代名贤确论卷四十   髙祖下   三杰【王元之】   张良【李白 荆公 子由 梁肃 东坡 温公】   韩信【荆公 鲁直 刘禹锡 髙参 温公 唐子西】   陈平【李徳裕】   樊哙【鲁直 六一】   高祖欲易太子【东坡】   高祖之智【老泉】   四皓【元祯 白乐天 李白 荆公 李华 梁肃 孙明复 韦渠牟 王元之 蘓颋】   赵尧【东坡】   田横【子由 昌黎】   三杰   王元之三杰佐汉孰优论曰夫百姓不能自治命圣人以治之圣人不能独治生贤臣以佐之粤自有天地建国家歴代已来固非贤而不乂也在昔嬴氏之有天下也蚕食六国虎噬兆民君政法干豺狼人命轻于草芥役五岭之戍起阿房之宫坑儒学之徒惑神仙之事筑城北塞鞭石东溟苍生嗷嗷上诉求主天命高祖革秦之暴纂尧之绪斩蛇于大泽逐鹿于中原云飞丰沛之间雷动崤函之地将欲洗万人之涂炭救六合之分崩乃生三杰以佐焉则有膺炎汉之运储昴宿之精举不失贤动无遗策供转输于千里约法令于三章收图籍之书全府库之利使诸侯同反掌定万国如走丸此酇侯为一也则有继韩国之裔受黄公之言解纷陈八难之谋运筹决千里之胜掉三寸舌蔚为帝者之师封万户侯自是布衣之极此留侯为二也次乃勇冠三军功深百战下强齐如拾芥虏叛魏似摧枯七十阵征伐之劳光乎史策四百年兴隆之祚垂之古今此淮阴为三也故高祖尝曰此皆人之杰也吾能用之奋布衣而取天下未为艰哉然则汉犹鼎也三杰为足以负之汉犹天也三杰为辰以烛之鼎去一足则有欹倾之虞天阙一辰则失经躔之度汉亏一杰则无霸王之业岂非天之道启圣哲救黎元灭乱秦殄强楚而兴大汉哉不然何龙虎风云会合之若是耶噫辅弼则优劣斯异故谓韩信之功如猎犬虽云有获盖指踪在乎人矣如是萧张人之功也韩信犬之功也优劣之义不其明乎其或得名遂之道其在子房乎故萧公受絷韩信受戮虽成功于前终贻戚于后未若定储之计从赤松而游远害全身垂名于万世者不为优乎   张良   李白经下邳圯桥怀子房诗曰子房未虎啸破产不为家沧海得壮士椎秦博浪沙报韩虽不成天地皆震动濳匿游下邳岂曰非智勇我来圮桥上怀古钦英风唯见碧流水曾无黄石公叹息此人去萧条徐泗空   王荆公诗曰张良美好如妇人五世相韩韩入秦倾家为主合壮士博浪沙中击秦帝脱身下邳世不知举国大索何能为素书一卷天与之谷城黄石非吾师固陵解鞍聊出口捕取项羽如婴儿从来四皓招不得为我立弃商山芝洛阳贾谊才能薄扰扰空令绛灌疑   子由诗曰留侯决成败面折愧周昌垂老召商叟鸿鹄自高翔   梁肃圯桥石表铭曰初留侯丑秦高帝在丰龙虎不起风云未会黄石知天衢欲平否极必倾秦之亡而汉之昌故先以兴王之符而授留侯且曰孺子可教后得济北黄石其我也故以号云夫受命之君与佐命之臣将欲叙天道定人伦则必幽赞神明协成大勲在黄帝氏方平蚩尤时乃玄女启符风后行诛然后迎日推筴天下大治在尧舜方忧水害时乃洛出九畴禹成九功然后万国底宁黎民时雍在汉祖方征秦项时乃黄石授兵留侯演成然后绁婴轵道斩羽垓下自昔玄像素命着在篆籀皆片言隐辞无益帝载惟此三后感致神书文章昭明大业用兴易称人谋鬼谋百姓与能又曰神道设教而天下服盖谓是矣凡志不定则事不成谋不从则业不广留侯不遭黄石无以定其志高祖不获留侯无以广其业人神参并汉道乃行不然何道降圣贤君臣遇合上得天统下为帝师如此其盛也   东坡曰古之所谓豪杰之士者必有过人之节人情有所不能忍者匹夫见辱拔劔而起挺身而斗此不足为勇也天下有大勇者卒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此其所挟持者甚大而其志甚远也夫子房受书于圯上之老人也其事甚怪然亦安知其非秦之世有隐君子者出而试之观其所以微见其意者皆圣贤相与警戒之义而世不察以为鬼物亦已过矣且其意不在书当韩之亡秦之方盛也以刀锯鼎镬待天下之士其平居无罪夷灭者不可胜数虽有贲育无所复施夫持法太急者其锋不可犯而其势未可乗子房不忍忿忿之心以匹夫之力而逞于一击之间当此之时子房之不死者其间不能容发盖亦已危矣千金之子不死于盗贼何者其身之可爱而盗贼之不足以死也子房以盖世之才不为伊尹太公之谋而特出于荆轲聂政之计以侥幸于不死此圯上之老人所为深惜者也是故倨傲鲜腆而深折之彼其能有所忍也然后可以就大事故曰孺子可教也楚庄王伐郑郑伯肉袒牵羊以逆庄王也王曰其君能下人必能信用其民矣遂舍之勾践之困于会稽而归臣妾于吴者三年而不倦且夫有报人之志而不能下人者是匹夫之刚也夫老人者以为子房才有余而忧其度量之不足故深折其少年刚鋭之气使之忍小忿而就大谋何则非有平生之素卒然相遇于草野之间而命以仆妾之役油然而不恠者此固秦皇帝之所不能惊而项籍之所不能怒也观夫高祖之所以胜而项籍之所以败者在能忍与不能忍之间而已矣项籍惟不能忍是以百战百胜而轻用其锋高祖忍之养其全锋而待其弊此子房教之也当淮阴破齐而欲自王高祖发怒见于辞色由此观之犹有刚强不忍之气非子房其谁全之太史公疑子房以为魁梧竒伟而其状貌乃如妇人女子不称其志气呜呼此其所以为子房欤   温公曰夫生之有死犹夜旦之必然自古及今固未尝有超然而独存者也以子房之明辨达理足以知神仙之为虚诡矣然其欲从赤松子游者其智可知也夫功名之际人臣之所难处如高帝所称者三杰而已淮阴诛夷萧何系狱非以履盛满而不止者耶故子房托于神仙遗弃人间等功名于外物置荣利而不顾所谓明哲保身者子房有焉   韩信   王荆公诗曰韩信寄食常歉然邂遘漂母能哀怜当时哙等何由伍但有淮阴恶少年谁道萧曹刀笔吏从容一语知人意坛上平明大将旗举军尽惊王不疑捄兵半楚潍半涉从初龙且闻信怯鸿门天下已横分谈笑重来卷楚氛但以怯名终得羽谁为孔费两将军   鲁直诗曰韩生沈鸷非悍勇俛身跨下直自重滕公不斩人未知萧相自追王始用从来儒者溺所闻竒兵果斩成安君功成千金购降虏东面置坐师广武军前定策取万全燕齐争下如风旋虽云晩计太疎畧此事已足垂千年君不见秦家丞相卫公子立法治秦薄如纸法行投鼠不忌器乃是天资少恩耳白头故人一赵良忠言过耳弃路傍吾固知功名成败不足据直观古人用心处   刘禹锡诗曰将畧兵机命世雄苍黄锺室叹良弓遂令后代登坛者每一寻思怕立功   高参高祖伪游议曰或曰汉高祖伪游云梦以擒韩信果哉其智足称也予以汉高祖不思弘远之规而务一时之计于是乎失政刑矣夫圣人贵正不贵幸与律不与臧昔者明王五载一巡狩合诸侯各朝于方岳大明黜陟故无德者削地有功者进律汉氏君临万国示人以偷伪游之名不可以训且当此之时韩信未有逆节一朝系信而生诸侯之疑则所利者少而所失者多昔崇伯之方命圮族共工之静言庸违帝尧以圣哲之明而未有去者盖以其行伪象恭且有四岳之举故也向使尧恶四凶之行拒四岳之举不待试用加之诛放天下必以为戮不辜矣夫刑一人使天下知其罪则服赏一人使天下知其贤则劝若赏而不劝刑而不服则尧所不为也汉祖不能斟酌古典卒用陈平之言执信而归于京师一二年间韩王信反马邑赵相贯高谋柏人陈狶反代地彭越黥布卢绾悉以叛涣岂非服劝用刑之失欤传曰君人执信臣人执忠古之盟主耻袭侵之事况光有天下者乎于戏悠悠千载变诈萌生使天子不复言巡狩诸侯不敢议朝觐大者自嫌强盛小者惧于囚执是恩信不流于下而忠孝不达于上王者之泽寖以陵迟自云梦始矣   温公曰世或以韩信为首建大策与高祖起汉中定三秦遂分兵以北禽魏取代仆赵胁燕东击齐而有之南灭楚垓下汉之所以得天下者大抵皆信之功也观其距蒯通之说迎高祖于陈岂有反心哉良由失职怏怏遂陷悖逆夫以卢绾里闬旧恩犹南面王燕信乃以列侯奉朝请岂非高祖亦有负于信哉臣以为高祖用诈谋禽信于陈言负则有之虽然信亦有以取之也始汉与楚相距荥阳信灭齐不还报而自王其后汉迫楚至固陵与信期共攻楚而信不至当是之时高祖固有取信之心矣顾力不能耳及天下既定则信复何恃哉夫乗时以徼利者市井之志也酬功而报德者士君子之心也信以市井之志利其身而以士君子之心望于人不亦难哉是故太史公论之曰假令韩信学道谦逊不伐己功不矜其能则庶几哉于汉家勲可以比周召太公之徒后世血食矣不务出此而天下已集乃谋叛逆夷灭宗族不亦宜乎   唐子西淮阴贤妇传曰贤妇亡姓名淮阴下乡人盖老矣贫无自资以洴澼絖为业属秦末乱离民不亲耒耜者累年矣天下饥馑妇方坐沙上以水击絮望见城下有客长大带刀剑彷徨水滨妇私独怪之遂就与语则壮士也面有饥色妇哀其困馆而食至数十日欣然无倦意客感慨曰异日必有重报母是时天下兵动关东豪杰并起妇视客非庸人终能有所就遂佯怒以语激之曰丈夫不能自食吾哀王孙而进之食宁望报乎会楚兵过淮客仗剑从楚戏下楚不能用客亡命归汉得大将从汉王定三秦与楚人战京索间有功二年八月始涉西河破魏豹九月破代十二月破赵明年十二月遂破齐盖自北出至是岁余而席卷天下之半明年二月汉遣使立客齐王又明年引兵会汉垓下破楚天下大定汉徙客王楚都下邳盖自寄食五年裂地数千里南面称孤于是下令曰求妇报千金天下不多客之贤而多妇之长者有知识客韩信也云云铭曰项王喑呜范増谋谟信来不呼信去不拘坐视信逋反噬其躯匹夫区区而知信乎   陈平   李德裕曰士之有志气而思富贵者必能建功业有志气而轻爵禄者必能立名节二者虽其志不同然时危世乱皆人君之所急也何者非好功业不能以勘乱非重名节不能以死难此其梗概也好功业者当理平之世或能思乱唯重名节者理乱皆可以大任平澹和雅世所谓君子者居平必不能急病理烦遭难亦不能捐躯济厄可以羽仪朝廷润色名教如宗庙瑚琏园林鸿鹄虽不常为人用而自然可贵【此谓王蒙刘长之俦】然世亦有不拘小疵而能全大节者如陈平背楚归汉汉王疑其多心令护诸将又疑其受金可谓不能以名节自固矣及功成封侯辞曰非魏无知臣安得进汉高曰若子可谓不背本矣其后竟诛诸吕以安刘氏近世宰相上官仪诗多浮艳时人称为上官体实为正人所病及高宗之初竟以谋废武后心存王室至于宗族受祸郭代公倜傥不覊之士也少不以名节自检当萧岑内难保护睿宗虽履危机竟全臣节则名节之间不可以一槩论也陈平能不背魏无知所以必不负汉王矣今士之背本者人君岂可保之哉   樊哙   鲁直诗曰汉兴丰沛开天下故旧因依日月明拔劔一巵戏下酒剖符千户舞阳城鼔刀屠狗少时事排闼谏君身后名异日淮阴傥相见安能鞅鞅似平生   六一樊侯庙记曰樊侯本以屠狗立军功佐沛公至皇帝位为列侯邑食舞阳剖符传封与汉长久礼所谓有功德于民则祀之者欤舞阳距郑既不远又汉楚常苦战荥阳京索间亦侯平生提戈斩级所立功处故庙而食之宜矣方侯之参乗沛公事危鸿门瞋目一顾使羽失气其勇力足有过人者故后世言雄武称樊将军宜其聪明正直有遗灵矣   高祖欲易太子   东坡曰有进说于君者因其君之资而为之说则用力寡矣人惟好善而求名是故仁义可以诱而进不义可以刼而退若汉高帝起于草莽之中徒手奋呼而得天下彼知天下之利害与兵之胜负而已安知所谓仁义者哉观其天资固亦有合于仁义者而不喜仁义之说此如小人终日为不义而至以不义说之则亦怫然而怒故当时之善说者未尝敢言仁义与三代礼乐之教亦惟曰如此而为利如此而为害如此而可如此而不可然后高帝择其利与可者而从之盖亦未尝迟疑天下既平以爱故欲易太子大臣叔孙通周昌之徒力争之不能得用留侯计仅得之盖读其书至此未尝不太息以为高帝最易晓者茍有以当其心彼无所不从盍尝告之以吕后太子从帝起于布衣以至于定天下天下望以为君虽不肖而大臣心欲之如百岁后谁肯北面事戚姬子乎所谓爱之者祗以祸之嗟夫无有以奚齐卓子之所以死为高帝言者欤叔孙通之徒不足以知天下大计独有废嫡立庶之说而欲持此以却之此固高帝之所轻也人固有所不平使如意为天子惠帝为臣绛灌之徒圜视而起如意安得而有之孰与其全安而不失为王之利也如意之为王而不免于死则亦高帝之过矣不少抑远之以泄吕后不平之气而厚封焉其为计不已疎乎或曰吕后强悍高帝恐其为变故欲立赵王此又不然自高帝之时而言之计吕后之年当死于惠帝之手吕后虽很亦不忍夺其子以与侄惠帝既死而吕后始有邪谋此出于无聊耳而高帝安得逆知之且夫事君者不能使其心知其所以然而乐从吾说而欲以势夺之亦已危矣如留侯之计高帝顾戚姬悲歌而不忍特以其势不得不从是以犹欲区区为赵王计使周昌相之此其心犹未悟以为一强项之周昌足以抗吕后而捍赵王不知周昌激其怒而速之死耳古之善原人情而深识天下之势者无如高帝然至此而惑亦无有以告之者悲夫   高祖之智   老泉曰汉高帝挟数用术以制一时之利害不如陈平揣摩天下之势举指揺目以刼制项羽不如张良微此二人则天下不归汉而高帝乃木强之人而止耳然天下已定后世之子孙之计陈平张良智之所不及则高帝当先为之规画处置以中后世之所为晓然如目见其事而为之者盖高帝之智明于大而暗于小至于此而后见也帝尝语吕后曰周勃厚重少文然安刘氏必勃也可令为太尉方是时刘氏既安矣勃又将谁安耶故吾之意曰高帝之以太尉属勃也知有吕氏之祸也虽然其不去吕后何也势不可也昔者武王殁成王幼而三监叛帝意百岁后将相大臣及诸侯王有武庚禄父者而无有以制之也独计以为家有主母而豪奴悍婢不敢与弱子抗吕后佐帝定天下为大臣素所畏服独此可以镇压其邪心以待嗣子之壮故不去吕后者为惠帝计也吕氏既不可去故削其党以损其权使虽有变而天下不揺是故以樊哙之功一旦遂欲斩之而无疑呜呼彼岂独于哙不仁耶且哙与帝偕起拔城陷阵功不为少矣方亚父嗾项庄时微哙诮让羽则汉之为汉未可知也一旦人有恶哙欲灭戚氏者时哙出伐燕立命平勃即斩之夫哙之罪未形也恶之者诚伪未必也且高帝之不以一女子斩天下之功臣亦明矣彼其娶于吕氏吕氏之族若产禄辈皆庸才不足恤独哙豪健诸将所不能制后世之患无大于此矣夫高帝之视吕后也犹医者之视堇也使其毒可以治病而无至于杀人而已矣樊哙死则吕氏之毒将不至于杀人高帝以为是足以死而无忧矣彼平勃者遗其忧者也哙之死于惠之六年也天也使其尚在则吕禄不可绐太尉不得入北军矣或谓哙于帝最亲使之尚在未必与产禄叛夫韩信黥布卢绾皆南面称孤而绾又最为亲幸然及髙帝之未崩也皆相继以逆诛谁谓百岁之后椎埋屠狗之人见其亲戚乗势为帝王而不欣然从之耶吾故曰彼平勃者遗其忧者也   四皓   元稹诗曰巢由皆避世尧舜不得臣伊吕虽急病汤武乃可君四贤胡为者千载名氛氲显晦有遗迹前后疑不伦秦政虐天下黩武穷生民诸侯战必死壮士眉亦颦张良韩孺子椎碎属车轮遂令英雄意日夜思报秦先生相将去不复婴世尘云卷存孤岫龙濳为小鳞秦皇转无道谏者鼎镬亲茅焦脱衣谏先生无一言赵高杀二世先生如不闻刘项取天下先生游白云海内八年战先生全一身汉业日已定先生名亦振不得为济世宜哉为隐沦如何一朝起屈作储贰宾安存孝惠帝摧顇戚夫人舍大以谋细虬盘而蠖伸惠皇竟不嗣吕氏祸有因虽懐安刘志未若周与陈皆落子房术先生道何屯出处贵明白故吾今有云   白乐天荅元稹诗曰天下有道见无道卷懐之此乃圣人语吾闻诸仲尼矫矫四先生同禀希世资随时而显晦秉道无磷缁秦皇肆暴虐二世遭乱离先生相随去商岭采紫芝君看秦狱中戮辱者李斯刘项争天下谋臣竞悦随先生如鸾鹤去入冥冥飞君看齐鼎中离烂者郦其子房得沛公自谓相遇迟八难掉舌枢三畧役心机辛苦十数年昼夜形神疲竟杂霸者道徒称帝者师子房尔则能此非吾所宜汉高之季年嬖宠锺所私冡嫡欲废夺骨肉相忧疑岂无子房口口舌无所施亦有陈平心心计将何为皤皤四先生高冠危映眉从容下南山顾盼入东闱所瞻惠太子左右生羽仪却顾戚夫人楚舞无光辉心不画一计口不吐一词暗定天下本遂安刘氏危子房吾则能此非尔所知先生道既光太子礼甚卑安车留不住功成弃如遗如破旱天云一雨百榖滋泽则在天下云复归希夷勿髙巢与由勿尚吕与伊巢由往不返伊吕去不归岂如四先生出处两逶迤何必长隐逸何必长济时由来圣人道无朕不可窥卷之不盈握舒之亘八陲先生道甚明夫子犹或非愿子辨其惑为秦吟此诗   李白诗曰白发四老人昂藏南山侧偃蹇松雪间冥翳不可识云牕拂青霭石壁横翠色龙虎方战争于焉自休息秦人失金镜汉祖升紫极阴虹浊太阳前星遂沦匿一行佐明圣倐起生羽翼功成身不居舒卷在胷臆窅冥合元化茫昧信难测飞声塞天衢万古仰遗迹   王荆公诗曰秦驱九州岛逃知力起经纶重利诱众荣颇知聚秦民颓然此四老上友千载魂采芝商山中一视汉与秦灵珠在泥沙光景不可昏道德虽避世余风回至尊嫡孽一朝正留侯果知言出处但有礼废兴岂所存   李华诗曰秦灭汉帝兴南山有遗老危冠揖万乗幸得厌征讨当君逐鹿时臣等已枯槁宁知市朝变但觉泉石好高卧三十年相看成四皓帝言公甚善见顾何不早咸称太子仁重义亦尊道侧闻骊姬事申生不自保暂出商山云朅来趋洒扫东宫成羽翼楚舞伤懐抱后代无其人戾园满秋草   梁肃曰道可佐皇而隘于帝治是以崆峒箕山之长揖于轩尧也德宜辅王而偶生霸世则四皓之所以晦明于汉氏也噫周道絶而王泽凋秦短世而汉杂兴六合披攘兵不暇戢则四公轩轩然鸿飞于冥时也天下大寳一人攸系茍蔑嫡崇庶则乱是用长而公偻偻然俯定储后权也处则以时出则以权时以全已之道权以安天下之器得非知几者欤易谓知几其神乎四公体之故曰时合道合时塞道塞生非其时与道消息四公之谓矣   李华赞曰时浊代危贤人去之商洛深山鸾鳯潜飞汉以霸兴皇王道衰玉帛虽至先生不归吾非固然可动而纪厖眉皓髪来护太子至尊动容夺嫡心已四贤暂屈天下定矣返驾南山白云千里   孙明复曰四先生儒也哀周之亡疾秦之暴脱身乎虐熖沈冥乎南山非欲洁其身而乱大伦者也盖有道则见无道则隠曷以知其然哉夫传嗣立嫡周道也为国之大莫大于传嗣嗣之大莫大于立嫡不可不正也茍一失其正则覆亡簒夺之祸随之自秦氏肆虐燔灭羣圣之典周道絶矣絶而复传者四先生也昔汉祖提一劔平四海由布衣取天子位斯可谓真主矣及夫祸乱既定嗜欲既起内有嬖宠之惑外有废嫡之议羣臣恂恂莫之能正四先生将因是时以行其道故因子房而出吐一言以正太子之位此非周道絶而四先生复传者乎然四先生之出岂止为汉而出哉为万世而出也汉祖起干戈中素不喜儒四先生惧其辱也故不旋踵而去终于岩石之下嗟乎逮今千余祀人未有知其潜德隐耀者昔伯夷叔齐谏武王不食而死非孔子称之则西山之饿夫也后世孰称之哉司马迁班固不能博采厥善发施其光为四先生立传垂于无穷斯其过矣噫万世而下使臣不敢戕其君者二叔是也万世之下使庶不敢乱其嫡者四先生是也   韦渠牟四皓商山画图赞曰焕焕煌煌为圭为璋孰光乎不耀之光幽幽深深为山为林孰系乎不系之心足知乎虚室生白元门不关流水去住清风往还岂比夫稷契在世巢由在山一物有累两心不闲者哉闲之谓何簪裾薜萝本不干我岂云其它熙熙忻忻与时为春匡汉避秦惟兹四人于德之邻不孤其身于涧之滨不迷其津绘事既素孰知其故想象仪刑念兹丹青晔晔紫芝深谷逶迤俯仰今古空林住时鳯岂无德鸾皆有羣出处语黙商山白云   王元之曰易称知进退存亡而不失其正者其惟圣人乎先生避秦知亡也安刘知存也应孝惠之聘知进也拒高祖之命知退也四者备矣而正在其中先生非圣而孰为圣乎若其秦乱而不避则焚书坑儒髙斯之流矣汉危而不出则索隐行怪巢由之徒矣应髙祖之命则溺其冠而骑其项矣拒孝惠之命则功不立而名不彰矣引而伸之先生可谓全德者矣尝试论之周公圣人也鞭伯禽教孺子居摄七年明辟未复召公不悦于内二叔流言于外盛德大业几坠于地吁扶幼君秉大政之难也有如是哉观夫如意之惑戚姬之宠以妾并后以嬖代宗本根一揺社稷将坠咸谓扶苏之赐死胡亥之亡国可翘足而待也岂无曲逆间强楚解平城则可议立嫡则圆凿而方枘也岂无留侯陈八难罢六国则可言主鬯则以水而投石也先生一出而助之一言而定之汉廷公卿皆出其下复能锱铢轩冕桎梏衣冠安万乗而不有其功抗匹夫而不食其禄自非至仁逹识畴能与于此夫向使先生定汉嗣为汉臣报德议功必在平勃之右必当以左辅右弼前凝后丞而处之当是时以四贤事一帝挟振主之威负不赏之功又何不说流言之事乎吾知其就戮辱之不暇矣欲望其茹紫芝卧商岭乌可得乎是知先生之出非独谋汉也亦将救时也先生之去非独全身也亦将矫世也危而护之不安于独善可谓救乎时矣定而去之不乗时以取宠可谓矫乎世矣用是为诫人犹有失建元立顺之徒尔乌呼世之为人臣议立裔者可胜道哉或因定策而専国或因援立而无君代杀残凶何莫由斯其后滔天于莽卓盗国于曹马移徙龟鼎易于弈棊累累简编可为大集异乎哉先生危则助之安则舍之其来也至公于万民其往也无私于一身前所谓进退存亡而不失其正者千古四人而已矣或曰周公相成王制礼作乐天下大定歴代仰之号为元圣岂先生之道过于周公乎愚曰不然周公成文武之业知王化可兴故辅之以行道焉先生当暴秦之后知霸道终杂故去之以远害焉周公圣之明也先生圣之晦也盖时异而迹殊矣非所谓过乎周公者也   又拟留侯与四皓书曰盖闻有天地以来圣人曰轩辕有崆峒之请又曰帝尧有箕山之逊况乎风移世变民浇化漓北面而为臣者乎有国家之未决智虑所不及得不资取于贤士哉先生抱大道蔵大器荣辱之事出于身外兴亡之理了于掌中胶漆云泉泥滓爵位琼林瑶池以游以息云浆霞馔以饮以食芝君桂父先生之交也青鸾紫鳯先生之驾也龟亡鹤夭神气愈清桂朽椿枯童颜未改万乗不能屈其节千金不能聘其才真所谓神仙中人风尘外物然而歴观古之圣贤未尝不有意于民也故隐见随其时语黙得其所进则为天下之福退则为天下之乱在暴秦勃兴荼毒华夏虎猛择肉网宻凝脂君德甚于虎狼人命轻于草芥先生知德不可辅民不可化拂衣髙蹈遁于山林其隐也可谓得其时矣今皇帝奋布衣提利劔拨大乱定大难起龙虎于丰谷会云雷于泗滨席卷乱秦电扫强楚可谓英雄矣既而革秦之暴纂尧之绪定覆盂之固成垂拱之风唯于储嗣之间忽有废立之议臣下股栗弗敢遑宁良与帝同起于草莽间殆五六年经七十战出竒画策未尝有一事见违唯于此时言不获用至掉三寸舌为帝者之师封万户侯乃布衣之极敢于此际爱死不谏乎盖恐死而无益于国事矣又闻古之有天下者禅逊于贤今之有天下者封立其子而已德薄于古矣茍不选贤择能立嫡立长能无毁宗社乎今太子为人元良立事正固少海流润洊雷震声三善克隆百技无爽帝欲废而不用天下失望朝廷愕然先生于此时可不有意于民哉良愿先生出云关开岫幌驾玄鹤驭金虬俯降殿庭辱对旒冕定天下之惑决君上之疑隐见语黙之道岂独美于昔贤耶望先生无截辕杜辔之虞发函一披则万国幸甚   苏颋夷齐四皓优劣论曰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耻当年而节莫覩故发义以立志从道以成功激清一时流誉千古然立志者必义成功者必道也资于义而志可明征于道而功可见志以立节功以成名名之成昭其道也节之立昭其义也能洁其身后代有凖非夷齐欤能利其国当时繄赖非四皓欤揆而度之优而柔之循其事而理于是乎在考其初而论于是乎着盖周德既广则夷齐逊国而归焉汉业既兴则四皓受命而出焉天之弃商矣谏武王正臣礼也人之戴汉矣护太子忠主道也忠之所存者大则正之所行者髙高而能行者节所谓立也大而能行者名所谓成也若夫志士仁人将合而已进足以成退足以立用足以兼济否足以独善不辱其身则安食其粟不降其志则言采其薇墨台氏之子不屈也嬴之德衰则岩穴全生刘之德盛则衣冠就列夏黄公之徒知时也举其成事各同乎其成矣究其立事各异乎其立矣深惟终始敢无优劣统而论之其美也一别而叙之其迹也二弃身以遂志夷齐之烈矣爱国以屈身四皓之行矣曰若稽古以质乎今四皓见贤于子房夷齐称仁于宣父与其称仁于宣父不犹愈于见贤于子房哉   赵尧   东坡曰方与公谓周昌之史赵尧年虽少然竒士君必异之且代君昌笑曰尧刀笔吏何至是居顷之尧说高祖为赵王置贵强相独昌为可高祖用其策尧竟代昌为御史大夫至杀赵王昌亦无能为特谢病不朝耳由是观之尧特为此计规代昌耳安能为高祖谋哉其后吕后怒尧为此计亦抵尧罪尧非独不能为高祖谋其自谋亦不审矣昌谓之刀笔吏真不诬哉   田横   唐子西过田横墓诗曰成则为王败则亡英雄成败本寻常沧溟无际何妨死却死东郊未耿光   又曰九江梁楚竟诛夷自古才高必见疑就使郦生犹未死将军来此亦何为   昌黎祭横墓文曰事有旷百世而相感者余不自知其何心非今世之所稀孰为使余歔欷而不可禁余既博观乎天下曷有庶几乎夫子之所为死者不复生嗟余去此而从谁当秦氏之败乱得一士而可王何五百人之扰扰而不能脱夫子于劔铓抑所寳之非贤亦天命之有常昔阙里之多士孔圣亦云其遑遑茍余行之不迷虽颠沛其何伤自古死者非一夫子至今有耿光   歴代名贤确论卷四十   ●钦定四库全书   歴代名贤确论卷四十一   惠帝 吕后   惠帝见太后杀赵王戚夫人因不听政【温公】   帝筑复道叔孙通请立原庙【温公】   曹参【程晏】   张辟强【李德裕】   郦寄卖友【东坡】   文帝   文帝善继汉【老泉】   除肉刑【乐天】   贾谊【刘禹锡 子由 皮日休 乐天 权徳舆 东坡曽 子固】   季布【卢照邻 温公】   直不疑【东坡】   惠帝见太后杀赵王戚夫人因不听政   温公曰为人子者父母有过则谏谏而不听则号泣而随之安有守髙祖之业为天下之主不忍母之残酷遂弃国家而不恤纵酒色以伤生若孝惠者可谓笃于小仁而未知大谊者也   帝筑复道叔孙通请立原庙   温公曰过者人之所必不免也惟圣贤为能知而改之古之圣王患其有过而不自知也故设诽谤之木置敢谏之鼔岂畏百姓之闻其过哉是以仲虺美成汤曰改过不吝傅说戒高宗曰无耻过作非由是观之则为人君者固不以无过为贤而以改过为美也今叔孙通谏孝惠则云人主无过举是教人君以文过遂非也岂不谬哉   曹参   程晏萧何求继论曰读汉史者多曰曹参守萧何之规日醉以酒民歌之曰萧何为法较若画一曹参代之守而勿失载其清净民以宁一汉之二贤相也至矣哉论曰非也暑牛之渴也孺子饮之渟淖之污牛渴已久得其渟淖之污宁图于清泠之水乎设使孺子牵之于清泠之水则涤乎腹中之泥也牛然后知渟淖之污不可终日而饮之百姓罹秦之渴已久矣萧何曰吾所以为法律是权天下之草创也吾不止此将致君为成康之君使民为成康之民是牵民于清泠之水也曹参日荒于酒惠帝讯焉参罔于惠帝曰高帝创之陛下承之萧何造之臣参遵之陛下乗拱臣等守职惠帝以为是也民又歌之呜呼汉之民以汉之污愈于秦之渴不知牵于清泠之水涤乎腹中之泥也萧何之传曹参也若木工能造材而未果覆而终者必待善覆者焉何既造矣谓参为善覆者参守其造而不能覆徒欺君曰陛下不如高帝臣参不如萧何善守可也何废作哉若不可以废作即文帝除肉刑不为汉主仁圣之最也参不能致其君于成康之政不知己不能覆何之造而荒于酒幸不同羲和之诛贪位畏胜饰情妄言以惑君也孰名为贤相耶吾病汉史以萧何善求继以曹参为堪其后故论之   张辟强   李德裕论曰扬子美辟强之觉陈平非也若以童子肤敏善揣吕氏之情竒之可也若以反道合权以安社稷不其悖哉授兵产禄几危刘氏皆因辟强启之向使留侯尚存必执戈逐之将为戮矣观高祖遗言吕后制其大事可谓谋无遗虑矣以王陵有廷诤之节置以为相谓周勃堪寄托之任令掌兵柄况外有齐楚淮南盘石之固内有朱虚东牟肺腑之亲是时产禄皆匹夫耳吕后虽心不在帝将相何至危惧必当忧伤不食自促其寿岂能为将相之害哉汉高曰非刘氏而王者天下共击之此虑属在吕宗矣何可背之厥后称制八年产禄之封植固矣若平勃二人溘先朝露则刘氏之业必归吕宗及吕后之殁刼郦商以绐吕禄计亦窘矣周勃虽入北军尚不敢公言诛诸吕岂不艰哉赖产禄皆徒隶之夫非英杰之士傥才出于世岂受其绐说哉嗟乎与其图之于难岂若制之于易由是而言平勃用辟强之计斯为谬矣留侯破产以报韩结客以沮秦招四皓以安太子所为必仗义居正由此知不尚权谲明矣   郦寄卖友   东坡曰班固有言当孝文时天下以郦寄为卖友夫卖友者谓见利忘义若寄父为功臣而又执刼虽摧诸吕以安社稷谊存君亲可也东坡曰当是时寄不得不卖友也罪在于以功臣子而与国贼游且厚善也石碏之子厚与州吁游碏禁之不从卒杀之君子无所讥曰大义灭亲郦商之贤不及石碏故寄得免于死古之幸人也而固又为洗卖友之秽固之为义陋矣   文帝善继汉   老泉曰古者非用兵决胜之为难而养兵不用之可畏今夫水激之山放之海决之为沟洫壅之为沼沚是天下之人能之委江河注淮泗汇为洪波潴为大湖万世而不溢者自禹之后未之见也夫兵者聚天下不义之徒授之以不仁之器而教之以杀人之事夫惟天下之未安盗贼之未殄然后有以施其不义之心用其不仁之器而试其杀人之事当是之时勇者无余力智者无余谋巧者无余技故其不义之心变而为忠不仁之器加之于不仁而杀人之事施之于当杀及夫天下既平盗贼既殄不义之徒聚而不散勇者有余力则思以为乱智者有余谋则思以为奸巧者有余技则思以为诈于是天下之患杂然而出矣葢虎豹终日不杀则跳踉大叫以发其怒蝮蝎终日不螫则噬啮草木以致其毒其理固然无足怪者昔者刘项奋臂于草莽之间秦楚无赖子弟千百为辈争起而应者不可胜数转斗五六年天下厌兵项籍死而髙祖亦已老矣方将分王诸将改定律令与天下休息而韩信黥布之徒相继而起者七国高祖死于介胄之间而莫能止也连延及于吕氏之祸迄孝文而后定是何起之易而收之难也刘项之势初若决河顺流而下诚有可喜及其崩溃四出放乎数百里之间拱手而莫能救也呜呼不有圣人何以善其后   绛侯社稷臣   李德裕袁盎以周勃为功臣论曰袁盎对文帝曰绛侯所谓功臣非社稷臣夫社稷臣者主在与在主亡与亡盎见勃自德其功有以激之也非至理笃论此言足以惑文帝聪明伤仁厚之政俾其君有薄宗臣之意卒使周勃大功皆弃非罪见疑可为长叹息也当吕后之世惠帝已殂少帝非刘氏陈平用辟强计权王产禄绛侯若不与之同心而制其兵柄必由此而阶乱矣则刘氏安危未可知也然磨而不磷涅而不淄未尝不心存社稷志在刘氏外虽逊顺内守忠正得不谓之社稷臣乎其后绛侯系请室盎始明其无罪所谓陷之死地而后生之徒有救焚之力且非曲突之义扬子称盎忠不足而谈有余斯言当矣善哉贾生之说喻堂陛之峻高者难攀卑者易凌文帝感悟养臣下有节有以见贤人用心致君精识若袁公者难与并为仁矣盎惟有正慎夫人席塞梁王求嗣此二事守正不挠忠于所奉害错之罪虐贯神明安陵之祸知天道不昧矣   杀薄昭   温公曰李德裕以为汉文帝诛薄昭断则明矣于义则未安也秦康送晋文兴如存之感况太后尚存唯一弟薄昭断之不疑非所以慰母氏之心也愚以为法者天下之公器惟善持法者亲疎如一无所不行则人莫敢有所恃而犯之也夫薄昭虽素称长者文帝不为置贤师傅而用之典兵骄而犯上至于杀汉使者非有恃而然乎若又从而赦之则与成哀之世何异哉魏文帝尝称汉文帝之美而不取其杀薄昭曰舅后之家但当养育以恩而不当假借以权既触罪法又不得不害讥文帝不始防闲昭也斯言得之矣然则慰母氏心者将慎之于始乎   除肉刑   乐天曰汉除肉刑逮今千有余祀其间博闻达识之士议其是非者多矣其欲废之者则曰刻肤革断支体人主忍而用之则恺悌恻隐之心乖矣其缇萦所谓虽欲改过自新其道亡繇者也其欲复之者则曰任棰今用鞭刑酷吏倚而行之则专杀滥死之弊作矣此班固所谓以死罔人失本意者也愚以为议事者宜征其实用刑者宜酌其情若以情实言之则可废而不可复也何者夫肉刑者盖取劓椓黥刖之类耳书所谓五虐之刑也昔苗人始淫为之而天既降咎及秦人又虐用之而天下亦离心夫如是则岂无滥死者耶汉文帝始除去之而刑罚以清我太宗亦因而弃之而人用不犯夫如是则岂有罔人者耶此愚所谓征其实者也愚又闻圣人之用刑也轻重适时变用舍顺人情不必乎反今之宜复古之制也况肉刑废之久矣人莫识焉今一朝卒然用之或絶筋或折骨或面伤则见者必痛其心闻者必骇其耳又非圣人适时变顺人情之意也征之于实既如彼酌之于情又如此可否之验岂不明哉传曰君子为政贵因循而重改作又曰利不百不变法愚以为复之有害而无利也其可变而改作乎   贾谊   刘禹锡诗曰贾生明王道卫绾工车戏同遇汉文时何人居贵位   子由诗曰贾生料吴楚竟毙大梁城一身不自保痛哭空伤生   皮日休曰余尝读贾谊新书见其经济之道大矣哉真命世王佐之才也自汉氏革嬴髙祖得于矢石不暇延儒人及为天子制缺度弛礼崩乐壊是时独有叔孙生能定朝仪其制未悉唯生草其书欲以制屈诸侯推定正朔调革舆服通流货币天不佑汉绛灌兴谤竟杜其道出傅湘沅生自以不得志哀屈平之放逐及渡湘沈文以吊之故其辞曰歴九州岛而相君兮何必懐此故都噫余释生之意矣当战国时屈平不用于荆则有齐赵秦魏矣何不舍而相他国乎余谓平虽遭靳尚子兰之谗不忍舍同姓之邦为他国之相宜矣然则生之见弃又甚于平当汉时舍文帝则诸侯矣如适诸侯则新书之文抑诸侯而尊天子也舍诸侯则胡越矣则新书之文灭胡越而崇中夏也是以其心切其愤深其词隐而丽其藻伤而雅余悲生哀平之见弃而生不能自明其道呜呼圣贤之文与道也求知与用茍不在于一时而在于百世之后者乎其生之哀平欤余之悲生欤吾之道也废与用幸未可知但不知百世之后得其文而有之者复何人也【云云】   乐天曰汉文帝时贾谊上疏云可为痛哭者一可为流涕者二可为长太息者六是时汉兴四十载万方大理四海大和而贾谊非不见之所以过言者以为词不切志不激则不能回君听感君心而发愤于至理也是以虽盛时也贾谊过言而无愧虽过言也文帝容之而不非故臣不失忠君不失圣书之史策以为美谈   权德舆曰尝读贾谊书观其经制人文铺陈帝业术亦至矣待之宣室恨得后时遇亦深矣然竟不能达四聪而尽其善排羣议而试厥谋道之难行亦已久矣东阳绛灌何代无之嘻一熏一莸善齐不能同器方凿圆枘良工无以措巧此所以治世少而乱日多大雅衰而正声寝汉道不融失之于贾傅焉   东坡曰非才之难所以自用者实难惜乎贾生王者之佐而不能自用其才也夫君子之所取者逺则必有所待所就者大则必有所忍古之贤人君子皆有可致之才而卒不能行其万一者未必皆其君之过或者其自取也愚观贾谊之论如其所言虽三代何以逺过得君如汉文犹且以不用死然则是天下无尧舜终不可有所为邪仲尼圣人歴试于天下茍非大无道之国皆欲勉强扶持庶几一日得行其道将之荆先之以冉有申之以子贡君子之欲得其君如此其勤也孟子去齐三宿而后出昼犹曰王庶几召我君子之不忍弃去其君如此其厚也公孙丑问曰夫子何为不豫孟子曰方今天下舍我其谁哉而吾何为不豫君子之爱其身如此其至也夫如此而不用然后知天下果不足与有为而可以无憾矣若贾谊者非汉文之不用生生之不能用汉文也夫绛侯亲握天子玺而授之文帝灌婴连兵数十万以决刘吕之雄雌又皆高帝之旧将此其君臣相得之分岂特父子骨肉手足哉贾生洛阳之少年欲使一朝之间尽弃其旧而谋其新亦已难矣为贾生者上得其君下得其大臣如绛灌之属优游浸渍而深交之使天子不疑大臣不忌然后举天下而唯吾之所欲为不过十年可以得志安有立谈之间而遽为人痛哭哉观其过湘为赋以吊屈原纡郁愤闷趯然有逺举之志其后卒以自伤哭泣至于夭絶是亦不善处穷者也夫谋之一不见用安知终不复用也不知黙黙以待其变而自残至此乌乎贾生志大而量小才有余而识不足也古之人有高世之才必有遗俗之累是故非聪明睿哲不惑之主则不能全其用古今称苻坚得王猛于草茅之中一朝尽斥去其旧臣而与之谋其以匹夫畧有天下之半以此哉愚深悲贾生之志故备论之亦使人君得如贾谊之臣则知其有狷介之操一不见用则忧伤病沮不能复振而为生者亦慎其所发哉 又曰世尝谓汉文不用贾生以为深恨尝推究其旨窃谓不然贾生固天下之竒才所言亦一时之良策然请为属国欲以系单于则是处士之大言少年之鋭气昔髙祖以三十万众困于平城当时将相羣臣岂无贾生之比三表五饵人知其疎而欲以困中行说尤不可信兵凶器也而易言之正如赵括之轻秦李信之易楚若文帝亟用其说则天下殆将不安使贾生尝歴艰难亦必自悔其说用之晚歳其术必精不幸丧亡非意所及不然文帝岂弃材之主绛灌岂蔽贤之士至于晁错尤刻薄文帝之世止于太子家令而景帝以为御史大夫申屠贤相发愤而死纷更政令天下骚然及至七国发难而错之术穷矣文景优劣斯可见矣   曾子固读贾谊传曰余读三代两汉之书至于竒辞奥旨光辉渊澄洞达心腑如登高山以望长江之活流而恍然骇其气之壮也故诡辞诱之而不能动淫辞迫之而不能顾考是与非若别白黒而不能浩浩洋洋波澈际涯虽千万年之逺而若会于吾心益自喜其资之者深而得之者多也既而遇事辄发足以自壮其气觉其辞源源来而不杂剔吾粗以迎其真植吾本以质其华其高足以凌青云抗太虚而不入诡诞其下足以尽山川草木之理形状变化之情而不入于卑污及其事多而忧深虑逺而激扞有触于吾心而干于吾气故其言多而出于无聊读之有忧患不忍之态然其气要以为无伤也于是又自喜其无入而不宜矣使予位之朝廷亲天子所以措置指画号令天下之意作之训辞镂之金石以传太平无穷之业盖未必不有可观者遇其所感寓其所志则自以为皆无伤也余悲贾生之不遇观其为文经画天下之便宜足以见其康天下之心观其过湘为赋以吊屈原足以见其悯时忧国而有触于其气后之人责其一不遇而为是忧怨之言乃不知古诗之作皆古穷人之辞要之不悖于道义者皆可取也贾生少年多才见文帝极陈天下之事毅然无所阿避而绛灌之武夫相遭于朝譬之投规于矩虽强之不合故斥去不得与闻朝廷之事以奋其中之所欲言彼其不发于一时犹可寄文以摅其藴则夫贾生之志其亦可罪耶故予之穷饿足以知人之穷者亦必若此又尝学文章而知穷人之辞自古皆然是以于贾生少进焉呜呼使贾生卒其所施为其功业宜有可述者又岂空言以道之哉予之所以自悲者亦若此然已之知者其谁欤虽不吾知谁患耶   季布   卢照邻诗曰季生昔未达身辱功不成髠钳为台隶灌园变姓名幸逢滕将军兼遇曹丘生汉祖广招纳一朝拜公卿百金孰云重一诺良匪轻廷议斩樊哙羣公寂无声处身孤且直遭时坦而平丈夫当如此唯唯何足荣   温公曰曹丘与长君善而布与书使絶之是以曹丘为小人也及曹丘见以毁誉动已而已善之是养小人以自利也夫以毁誉动人及养小人以自利皆奸人之道也果如是则布乌得为贤大夫   直不疑   东坡曰直不疑买金偿亡不辨盗嫂亦士之高行然非人情其所以蒙诟受名非不求名也求名之至者也太史公窥见之故其赞曰塞侯微巧周文处秽君子讥之为其近于佞也不疑蒙垢以求名周文秽迹以求利均以为佞佞之为言智也太史公之论后世莫晓吾是以疏解之   歴代名贤确论卷四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歴代名贤确论卷四十二   景帝   文景优劣【子由】   晁错【李观 老泉 子由 少游 何去非】   窦婴田蚡【东坡】   郅都【权德舆】   文景优劣   子由论曰汉之贤君皆曰文景文帝寛仁大度有高帝之风景帝忌克少恩无人君之量其实非文帝比也帝之为太子也吴王濞世子来朝与帝博而争道帝怒以博局提杀之濞之叛逆势激于此张释之文帝之名臣也以劾奏之贬斥死淮南邓通文帝之幸臣也以吮痈之怨困迫至死晁错始与帝谋削诸侯帝违众而用之及七国反袁盎一说谲而斩之东市曾不之恤周亚夫为大将折吴楚之鋭锋不数月而平大难及其为相守正不阿恶其悻悻不屈遂以无罪杀之梁王武母弟也骄而纵之几致其死临江王荣太子也以母失爱至使酷吏杀之其于君臣父子兄弟之际背理而伤道者一至如此原其所以能全身保国与文帝俱称贤君者惟不改其恭俭故耳春秋之义弑君称君君无道也称臣臣之罪也然陈侯平国蔡侯般皆以无道弑而弑皆称臣以为罪不及民故也如景帝之失道非一也而犹称贤君岂非躬行恭俭罪不及民故耶此可为不恭俭者戒也   鼌错   李观曰读汉史见景帝杀御史大夫鼌错以姑息吴王濞痛其非罪也故直笔而议按错颍川人起于诸生事文帝为太常掌故以英词射策累擢为中大夫及景帝即位极言献替未尝不忠于心乃命副丞相错所以推心不顾思永汉室而患诸侯侈大上书请削其土是用剪其翼而固其本也度错之志岂有负汉哉原吴濞之反诚有由然间人骨肉而塞小忿自非上达能不生怨怨端既立臣节安附欲无为逆终不可得也盖以南方富殖而诸夏初乂狂夫为计料胜一举遂揺长舌交结七国借诛错为名景帝无非常之见而聴乱臣一说乃斩错不问冀其纾难而七国之兵曾不少减是以察其来不为错明矣且袁盎与错宿不相善于景帝岂不知二臣之不叶而听偏议是为臣之报隙也若宗社何及邓公吴还乃欷歔长悲益为天子之羞尔始高祖封濞于吴已识东南之必乱于时岂有错削地之议盖天之厯数有理乱也脱使无梁国以絶其道无条侯以耀其武则秦之鹿复骇盎之肉可食初错介然孤立指画高议大臣疾小臣怖人人束约各欲倳刃其父知其必戮也而深病之荅曰所以尊君上安宗庙父曰刘氏安鼌氏危矣吾不忍见祸及先祸死矣噫夫史臣责错之父不逮赵括母何其鄙也夫赵括持必败之势而母言于赵王不可使将及括失律母以先见获宥鼌错用至忠之畧与必败之势异也其父虽惧祸至奈其子所筹国之大事也且使括母言之足称明妇人也使错父言之是沮其子为忠也孰可拟议或人有复言错忠则有矣而智不足愚则不尔夫忠所以补君智所以济身茍图济身则忠有不遂忠有不遂是臣不臣亦何生为贼由袁盎昧在景帝非智之短时不与也古云直木先伐愚智何道哉   老泉曰昔者高祖急于灭项故举数千里之地以王诸将项籍死天下定而诸将之地因遂不可削当是时非刘氏而王者八国高祖惧其且为变故大封吴楚齐赵同姓之国以制之既而信越绾皆诛死而吴楚齐赵之强反无以制当是时诸侯王虽名为臣而其实莫不有帝制之心胶东胶西济南又从而和之于是擅爵人赦死罪戴黄屋刺客公行匕首交于京师罪至彰也势至逼也然当时之人犹且徜徉容与若不足虑月不图歳朝不计夕循循而摩之喣喣而吹之幸而无变以及于孝景之世有谋臣曰鼌错始议削诸侯地以损其权天下皆曰诸侯必且反错曰固也削亦反不削亦反削之则反疾而祸小不削则迟而祸大吾惧其不及今反也天下皆曰鼌错愚吁七国之祸终于不免与其发于逺而祸大不若发于近而祸小以小祸易大祸虽三尺童子皆知其当然而其所以不与错者彼皆不知其势将有逺祸与知其势将有逺祸而度已不及见谓可以寄之后人以茍免吾身者也然则错为一身谋则愚而为天下谋则智人君又安可舍天下之谋而用一身之谋哉今者匈奴之强不减于七国而天下之人又用当时之议因循维持以至于今方且以为无事而愚以为天下之大计不如勿赂勿赂则变疾而祸小赂之则变迟而祸大畏其疾也不若畏其大乐其迟不若乐其小天下之势如坐弊船之中骎骎乎将入于深渊不及其尚浅也舍之而求所以自生之道而以濡足为解者是固夫覆溺之道也圣人除患于未萌然后能转而为福今也不幸养之以至此而近忧小患又惮而不决则是逺忧大患终不可去也赤壁之战惟周瑜吕蒙知其胜伐吴之役惟羊祜张华以为是则宏逺深切之谋固不能合庸人之意此晁错所以为愚也虽然错之谋犹有遗憾何者错知七国必反而不为备反之计【云云】   东坡曰天下之患最不可为者名为治平无事而其实有不测之忧坐观其变而不为之所则恐至于不可救起而强为之则天下狃于治平之安而不吾信唯仁人君子豪杰之士为能出身为天下犯大难以求成大功此固非勉强期月之间而茍以求名者之所能也天下治平无故而发大难之端吾发之吾能収之然后能免难于天下事至而循循焉欲去之使他人任其责则天下之祸必集于我昔者鼌错尽忠为汉谋弱山东之诸侯诸侯并起以诛错为名而天子不察以错为说天下悲错之以忠而受祸不知错之有以取之也古之立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忍不抜之志昔禹治水凿龙门决大河而放之海方其功之未成也盖亦有溃冒冲突可畏之患唯能前知其当然事至不惧而徐为之所是以得至于成功夫以七国之强而骤削之其为变岂足怪哉错不于此时捐其身为天下当大难之冲而制吴楚之命乃为自全之计欲使天子自将而已居守且夫发七国之难者谁乎已欲求其名安所逃其患以自将之至危与居守之至安较易知也己为难首择其至安而遗天子以至危此忠臣义士所以愤惋而不平者也当此之时虽无袁盎错亦未免于祸何者已欲居守而人主自将以情而言天子固已难之矣而重违其议是以袁盎之说得行于其间使吴楚反错以身任其危日夜淬厉东向而待之使不至累其君则天子将恃之以为无恐虽有百袁盎可得而间哉嗟夫世之君子欲求非常之功则无务为自全之计使错自将而击吴楚未必无功惟其欲自固其身而天子不悦奸臣得以乗其隙错之所以自全者乃其所以自祸欤   子由论曰老子曰柔胜刚弱胜强文帝以柔弱御天下刚强者皆乗风而靡尉佗称号南越帝修其坟墓召贵其兄弟佗去帝号俯伏称臣匈奴桀敖凌驾中国帝屈体遗书厚以缯絮虽未能调伏而兵革之祸比武帝世十一二耳吴王濞包藏祸心称病不朝帝赐之几杖濞无所发怒乱以不作使文帝尚在不出十年濞亦已老死则东南之乱无由起矣至景帝不能忍用鼌错之计削诸侯地濞因之号召七国西向入关汉遣三十六将军竭天下之力仅乃破之错言诸侯强大削之亦反不削亦反削之则反疾而祸小不削则反迟而祸大世皆以其言为信吾以为不然诚如文帝忍而不削濞必未反迁延数歳之后变故不一徐因其变而为之备所以制之者固多术矣猛虎在山日食牛羊人不能堪荷戈而往刺之幸则虎毙不幸则人死其为害亟矣鼌错之计何以异此若能髙其垣墙深其陷穽将伺而谨防之虎安能必为害此则文帝之所以备吴也呜呼为天下虑患而使好名贪利小丈夫制之其不为鼌错者鲜矣   少游曰世之论者皆以为汉用袁盎之谋斩鼌错以谢天下为非是以臣观之汉斩错七国之兵所以破也何则胜败之机系于理之曲直理直则师壮师壮胜之机也理曲则师老师老败之机也善战者战理昔晋欲报楚之惠退师三舍军吏以为师老子犯曰师直为壮曲为老若子犯可谓善战理矣盖不退师则背惠食言而曲在晋师退而楚不还则曲在楚我直彼曲所以胜也汉斩鼌错之事何异于此夫汉之诸侯连城数十地方千里虽号强大然皆高帝之封也一旦用错计摘其罪过而削夺之则天下忿然皆有不直汉之心当此之时诸侯直而汉曲故吴王得以借口反也然吴即山铸钱煑海为盐以其子故招致天下亡命欲为反者三十余年其称兵也发愤削地以诛错为名耳汉斩错而兵不罢则逆节暴露天下亦忿然有不直七国之心当此之时诸侯曲而汉直故太尉得以破其兵也虽然汉之斩错也其谋发于袁盎盎与错有隙故世之论者以错死为寃此正楼缓所谓以母言之则为是以妻言之则为妬夫言之者异而其言同也使盎与错素无眦睚之嫌其为汉计亦当出此然则汉不斩错奈何即七国之兵未易破也何以知之以唐安禄山之事可知也方明皇之时奸臣杨国忠用事天下皆切齿不平故禄山以诛国忠为名而反是时唐若斩国忠以谢天下则禄山安得而至长安乎惜其不知此至贼入潼关人神共怒然后为陈元礼之所杀也由是言之汉不斩错则七国之兵岂易破哉或曰王思礼之徒尝以此劝哥舒翰用其计留卒三万守关悉精鋭渡浐水以诛君侧禄山可遂破乎曰不然汉斩错事出景帝袁盎发其端而已故足以激忠义之气而折奸雄之心使翰虽斩国忠事不出于人主亦不能感动天下祗足以危身矣尚为禄山之成败哉斩国忠以破禄山事非明皇不可为也   何去非曰古者持国任事有四臣焉杜患于未兆弭灾于未形者贤臣也祸结而排之使安难立而勘之使平者功臣也国安矣挈而措之危世治矣汨而属之乱者非愚即奸臣也盖奸臣之不足者忠愚臣之之不足者知忠知不足而持国任事祸之府也昔者鼌错尝忠于汉矣而其知不足以任天下之大权也是以轻发七国之难而其身先戮于人之一言可不谓愚乎彼错者为申商之学鋭气而寡恩好谋而喜功之臣者也自孝景之居东宫而错说之以人主之术数也固以智笼之矣及其即位而以天下听之彼挟其君之以天下听之也欲就其所谓术数之効是以轻为而不疑决发而不顾卒以忧君危国几成刘氏之大变而后世之士犹或智之独子云乃谓之愚子云之愚错也非以其智不足以卫身而愚之也亦以其不能杜七国未发之祸而故趣之其乱也东诸侯之势诚强矣强而骄骄而反亦其理也然而束之而使无骄御之而使无反者岂固无术耶而错之策曰削之不削皆且反也削之则反速而祸小不削则反迟而祸大是错之术无他趣之以速反而已错之所谓祸小者以吾朝削其地而暮得其民故也安有数十年拊循之民一旦而遂不为之役也吴王所发五十万之众者皆其削郡之民也连七国百万之师西向而图危关中乃曰祸小者真愚也夫七国之王独吴少尝军旅为宿奸故恶其六王皆骄夫孱稚非有高材絶器挟智任术足以就大计者其谋又非前缔而宿合之也今一旦徜徉相视而起皆吴实迫之欲并以为东帝之资耳当孝文之世濞之不朝发于死子之隙而反端着矣贾谊固尝为之痛哭矣然而孝文一切包匿不穷其奸而以恩礼覊之是以迄孝文之世三十余年而濞无他变也濞之反于孝景之三年而其王吴者四十二稔矣齿发固已就衰而乡之勇决之气与夫骄悍之情窥觊之奸皆已沮释矣今一旦奋然空国西向计不反顾者濞岂得已哉有错之鞭趣其后以起之也昔高帝之王濞者三郡且南面而抚其国者四十余年错之任事一旦而削其二郡楚赵诸齐皆以暗隐微慝夺其封国之半彼固知其地尽而要领随之是以出于计之无聊为一决耳向使景帝袭孝文之寛假而恩礼有加焉而错出于主父偃之策使诸侯皆得以其封地分侯支庶以弱其势则濞亦何事乎白首称兵冀所非望而楚赵诸齐不安南面之乐而甘为濞役也吴王反虏也固天人之所共弃未有不至于败灭者然亦幸其未为晓兵者也使其诚晓兵则关东非汉有而错之罪可胜戮哉方濞之起也其谋于宿将则曰必先取梁其谋于新将则曰必先据洛二策者皆胜策也而吴王昧于所用故败亡随之其曰必先取梁者梁王亲景帝之母弟国大而强北距泰山而西界高阳今释梁不下而兵遂西则汉冲其膺梁捣其脊不战而成擒矣此宿将以先取梁为功者图全之策也所谓以正合者也雒阳阻山河之固扼西兵之冲积武库之械丰敖仓之粟今不疾据而徐行留攻则汉骑腾入梁楚之郊以蹙之败可立待也此新将以先据雒为功者立竒之策也所谓以竒胜者也二策者皆胜策也虽反国之虏无所恃之亦兵家之至数也幸其当时无以双举而并施之以教之也是以吴王用其攻梁而不用其据雒此所以亟败也所谓双举而并施者鋭师卷甲以趋洛阳重兵疾攻以覆梁都虽无能入关而山东举矣知取梁而不知取雒则汉兵得以东下知据雒而不知取梁则梁兵得以蹑后使鋭师据雒而重兵攻梁雒已据则汉兵不能即东汉兵不东则必举梁梁举而山东定矣幸其不出于此乃屯聚而不分以压梁壁梁未及下而亚夫之军驰入荥阳而壁昌邑矣求战不得欲去不可彷徨无所而坐成擒故曰幸其未为晓兵者也向使吴王两用其策而又假田禄伯之偏师提之以趋武关周丘长驱遂歴阳城之北反虽不迟而祸实大矣呜呼孰谓鼌错非真愚者哉   窦婴田蚡   东坡曰窦婴田蚡俱好儒术推毂赵绾王臧迎鲁申公欲设明堂令列侯就国除关以礼为服制欲以兴太平会太后不悦绾臧下吏婴蚡皆罢观婴蚡所为其名亦善矣然婴既沾沾自喜蚡又专为奸利太平岂可以文致为哉申公始不能用穆生言为楚人所辱亦可以少惩矣晚乃为婴蚡起又可以一笑鳯凰翔于千仞乌鸢弹射不去诚非虚语也   郅都   权德舆酷吏传议曰诗美仲山甫曰刚亦不吐柔亦不茹故体备健顺是谓全德不然则直已循性能秉一方事举于中皆理道也得柔之道者为循吏失刚之理者为酷吏司马氏修史记始作三传以诫世尔而复以郅都为酷吏传首愚有惑焉都之为中郎将上欲搏野彘活贾姬从容奏议引宗庙太后之重其为济南守诛豪猾首恶又道不拾遗其为中尉宗室贵臣敛手侧目为鴈门守匈奴不敢近边至为偶人像之骑射莫能中然其勇敢气节根于公亷不发私书不受请寄具此数者为汉名臣且入居公卿出总列郡坚刚忠纯终始若一坐临江之嫌当太后之怒身死汉庭手是异处有以见汉氏之不纲王泽之弛絶也盖在史氏发而明之以旌事君以励使臣俾百代之下有所惩创子长既首冠酷吏班氏又因而从之善善恶恶之义于此缺矣夫以推埋沈命侮文巧诋之徒目为等夷杂列篇次至其述赞虽云引是非争大体又何补焉噫嘻洪范之沈潜大易之直方皆臣道也都虽未蹈之斯近之矣不隐忠以避死不枉道以莅官无处父之华异申枨之欲所至之邦必以称职闻其古之刚而无虐怒而中节者欤刚似酷弱似仁在辨之不惑而已天下似是而非失之多矣岂独是哉   歴代名贤确论卷四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歴代名贤确论卷四十三   武帝上   孝武免亡秦之祸【温公】   穷兵四夷【张佑 何去非 子由】   王恢韩安国论击匈奴【子由 东坡】   封田千秋为富民侯【温公 张咏】   李广利伐宛取马封海西侯【温公】   用主父偃策削诸侯地【荆公】   用宦者典尚书【王元之】   戾太子【温公】   封禅【林简言 罗隐】   好神仙【李华 李徳裕】   狄山与张汤争议【东坡】   见卫青汲黯【东坡】   汲黯【东坡】   司马相如【东坡 刘蜕 李白 栁子厚】   孝武免亡秦之祸   温公曰孝武穷奢极欲繁刑重敛内侈宫室外事四夷信惑神怪廵游无度使百姓疲弊起为盗贼其所以异于秦始皇者无几矣然秦以之亡汉以之兴者孝武能遵先王之道知所慕效受忠直之言恶人欺蔽好贤不倦诛赏严明晚而改过顾托得人此其所以有亡秦之失而免亡秦之祸乎   穷兵四夷   张祜诗曰汉代非良计西戎世世尘无何来善马不算苦生民外国雠虚结中华愤莫伸却教为后耻昭帝远和亲 又曰留名鲁连去于世絶遗音尽爱聊城下宁知沧海深偶然飞一箭无事在千金回望凌烟阁何人是此心   何去非曰兵有所必用虽虞舜太王之不欲固当举之有所不必用虽蚩尤秦皇之不厌固当戢之古之人君有忘战而恶兵其敝天下皆得以陵之故其势蹙于弱而不能振有乐战而穷兵其敝天下皆得以乗之故其势蹷于强而不知屈然则兵于人之国也有以用而危亦有以不用而殆矣西汉之兴歴五君而至于孝武自高帝之起匹夫诛强秦蹙暴楚已而平反乱征不服迄于其世而天下伏尸流血者二十余年吕后惠文乗天下初定与民休息深持柔仁不校之德其于兵也固惮言而厌用之也可谓知天下之势矣孝景之于汉也盖威可抗而兵可形之时也然而即位未几卒然讙于七国之变故其心气创艾亦姑安天下之无事未暇为天下之势虑也然其为汉之势亦浸以趋弱矣孝武帝以雄才大畧承三世涵育之泽知夫天下之势将就弱而不振所当济之以威强而抗武节之时也方是时也内无奸变之臣外无强偪之国而世为汉患者独匈奴耳夫匈奴自楚汉之起乗秦之乱复践河南之地而其势始强高帝尝以三十万之众困于白登之围盖士不食者七日已解而归不思有以复之而和亲始议矣高后被其嫚书之辱临朝而震忿矣终之以婉辞顺礼慰适其桀骜之情凡此者皆欲与民息肩姑置外之而不校也孝文之立其所以顺悦输遗者甚至饰遣宗女以固其欢盖送车未返而敌已大举深入矣候骑达于甘泉雍都其后乍亲乍絶益为冦患至于近严霸上棘门细柳之屯以卫京都以孝文之寛仁慎静摄衣发愤亲驾而驱之者再乃至乎辍饭搏髀而思颇牧之良能也孝景之世其所以悦奉之情与夫遗给之数又加至矣然其冦侵之暴信然其不止也由是观之汉之于匈奴非深惩而大治之则其为后患也可胜备哉是以孝武抗其英特之气选徒习骑择命将帅先发而倡诛之盖师行十年斩刈殆尽名王贵人俘获百数单于捧手穷遁漠北遂收两河之地而郡属之刷四世之侵辱遗后嗣之安强至于宣元成哀之世单于顿颡臣顺谒期听令以朝位次比内诸侯虽曰劳师匮财而功烈之被逺矣使微孝武则汉之所以世被边患其戍役转饷以忧累县官者可得而预计哉甚矣昧者之议不知求夫天下之势强弱之任所当然者而猥曰文景为是慈俭爱民而武帝渎于兵师祈祀至与秦皇同日而非诋之岂不痛哉使孝武不溺于文成五利之奸以重耗天下攘外之役止于卫霍之既死而不穷贰师之兵则其功烈与周宣比隆矣   子由曰天下有三病好战则财竭而民贫畏战则多辱而无威欲民之无贫则无疾乎国之无威欲君之无辱则无望乎财之不竭此二患者天下未尝兼有也古之人君各从其所安而处其偏是以不获全享其利而亦未尝有兼受其病者昔匈奴之于汉可以见矣文景之世天下治安民至老死不知征伐之劳府库盈溢其赋于民者三十而取一可谓至盛矣然而匈奴傲慢侵侮至甚不逊输金缯纳锦绣天子之至辱而文景不以为意以求全其民至于武帝不忍数世之忿尽天下之鋭而攻之辟地千里斩馘百万匈奴之民死者大半洗除先帝之宿耻而夸大中国之气得志满意无以加矣而内自疲弊中民之家大抵皆破无复千金之户此二者皆有所就其成功是以有所忍而不顾而智者之论已谓非中国之长算矣   王恢韩安国论击匈奴   子由曰天下利害不难知也士大夫心平而气定高不为名所眩下不为利所怵类能知之人主生于深宫其闻天下事至鲜矣知其一不达其二见其利不覩其害而好名贪利之臣探其情而逢其恶则利害之实乱矣汉武帝即位三年年未二十闽越举兵围东瓯东瓯告急帝问田蚡蚡曰越人相攻其事常耳又数反复不足烦中国往救帝使严助难蚡曰特患力不能救德不能覆诚能何故弃之小国以穷困来告急天子不救尚何所愬帝诎蚡议而使助持节发会稽兵救之自是征南越伐朝鲜讨西南夷兵革之祸加于四夷矣后二年匈奴请和亲行人王恢请击之御史大夫韩安国请许其和帝从安国议矣明年马邑豪聂壹因恢言匈奴初和亲亲信边吏可诱以利致之伏兵袭击必破之道也帝使公卿议之安国恢往反议甚坚帝从恢议使聂壹匿马邑城以诱单于单于觉之而去兵出无功自是匈奴犯边终武帝无宁歳天下几至大乱此二者田蚡韩安国皆知其非而迫于利口不能自伸武帝志求功名不究利害之实而遽从之及其晚歳祸灾并起外则黔首耗散内则骨肉相贼杀虽悔过自咎而事已不救矣然严助以交通淮南张汤论杀之王恢以不击匈奴亦坐弃市二人皆罪不至死而不免大戮岂非首祸致罪天之所不赦故耶   东坡曰王恢与韩安国论击匈奴上前至三反复安国初持不可击甚坚复乃云意者有他谬巧可以禽之则臣不可知也安国揣知上意所向故自屈其议以信恢尔不然安国所论殆天下所以存亡者岂计于谬巧哉安国少贬其论兵连祸结至汉几亡可以为后世君子之戒又曰汉武帝违安国而用王恢然卒杀恢是有秦缪公违蹇叔之罪而无用孟明之之德也   封田千秋为富民侯   温公曰天下信未尝无士也武帝好四夷之功而勇鋭轻死之士充满朝廷辟土广地无不如意及后息民重农而赵过之俦敎民耕耘民亦被其利此一君之身趣好殊别而士辄应之诚使武帝兼三王之量以兴商周之治其无三代之臣乎   张咏拟富民侯传赞曰汉武晚年以丞相为富民侯富民大本也侯爵劝功也惟导之若此将复古王之功欤嘻大朴未散民命在天风敎既辟民命在贤贤不可黩黩之非贤先王本仁孝以辨之民不可扰扰之生弊先王本简俭以御之粤自桀作瑶台民始知劳秦易井田民始知弊所谓上阔其欲而下散其束四人桓桓去劳就安百途凿凿雕伪散朴衰周之民也真可哀哉一作之百取之斑白不得息稚齿而趋驱焦劳力竭而饥冻继之浮民姧我利非贤盗我食何尝少得佑助徒俾日攻之故谓令德日埋穷兵亦私末途喧喧而大本取弊者于斯也哉非有大圣上智其谁拯之欤汉洗秦弊七十年武纬文经渐被四海以高祖之仁文帝之俭尚不能推民寿乡功磨三代加于武皇事威穷侈四十年间民力凋半亟下富民之诏尊为上公之号忧劳诚思亦至矣乎徒知民富而后国富不知国正而后民治吁不能师三代育民之法以事末术良可悲矣亦犹止奔流之舟虽万斯篙未若五尺之缆之要也疗已弊之民虽百斯术未若一正其本之仁也乌乎末途未塞本弊不正欲民富国昌者未之有也汉杂霸道史或过矣余爱其君有富民之志臣荣富民之号又愤不能开通之因附史氏作赞以矫之赞曰五后之世事简而民静夏商周之世事正而民治故贫富之名稀所称焉二代之季四人乱伦百途竞新蚩蚩饿甿无阶休存之遂使抱仁义智能者易以要功于其间如武皇帝命富民侯又如何哉又如何哉   使李广利伐宛取马封海西侯   温公曰武帝欲侯宠姬李氏而使广利将兵伐宛其意以为非有功不侯不欲负高帝之约也夫军旅大事国之安危民之死生系焉茍为不择贤愚而授之欲徼幸咫尺之功藉以为名而私其所爱则不若无功而侯之为愈也然则武帝有见于封国无见于置将谓之能守先帝之约愚曰过矣   用主父偃策削诸侯地   王荆公曰始读孟子见孟子言王政之易行心则为诚然及见与慎子论齐鲁之地以为先王之制国大抵不过百里者以为今有王者起则凡诸侯之地或千里或五百里皆将损之至于数十百里而后止于是疑孟子虽贤其仁智是非一天下亦安能毋刼之以兵革而侵数百千里之强国一旦肯损其地之十八九而比于先王之诸侯至其后观汉武帝用主父偃之策令诸侯王地悉得推恩分其子弟而汉亲临定其号名辄别属汉于是诸侯王之子弟各有分土而势强地大者卒以分析弱小然后知虑之以谋计之以数为之以渐则大者固可使小强者固可使弱而不至乎倾骇变乱无败伤之衅孟子之言不为过   用宦者典尚书   王元之曰武帝以游宴后庭公卿不得入改用宦者典尚书尚书之官起于秦代汉因置之自高祖已来并用士人矣所以出纳诏命通掌图书拟元象则谓之文昌考上古则谓之司会专席而坐华省以居服进贤之冠纳言之帻拜则为之册命薨则为之发哀居三独座之尊当二千石之贵茍非明故事识旧典者得非尸禄而旷位乎武帝以游宴之乐任阉竖之徒于是乎失正名矣书曰任官惟贤材左右惟其人传曰器与名不可以假人且官得其人民受其赐非其人民罹其苦为国者可不慎乎况夫国之有尚书犹天之有北斗李固谓之喉舌韦彪比之枢机可不慎选其人乎且宦者四星在帝座之侧圣人法天而置之耳所以于宫掖之间备阍守之用持觞进膳而已今使之总领五曹提挈百揆专台阁之任同冡宰之司不亦难矣哉亦犹授豹舄于跣夷遗龙章于裸壤也歴观往古有国之君亲比于宦人者鲜不乱于邦家矣呜呼黑貂绛服天阁礼闱汉之重秩也为宦者有之可痛惜耳遂使奸幸求进摩肩于朝廷忠直偷安遁迹于林麓夫如是则百工三事能无辙乱者乎且恐后之有国者迹为故事因议以明之   戾太子   温公论皇子弗陵之生因命其母钩弋宫门曰尧母门曰为人君者动静举措不可不慎发于中必形于外天下无不知之当是时也皇后太子皆无恙而命钩弋之门曰尧母非名也是以奸臣逆探上意知其竒爱少子欲以为嗣遂有危皇后太子之心卒成巫蛊之祸悲夫 又曰古之明王敎养太子必为之择方正敦良之士以为保傅师友使朝夕与之游处左右前后无非正人出入居处无非正道然犹有淫放邪僻而陷于祸败者焉今乃使太子自通宾客从其所好夫正直难亲谄谀易合此固中人之常情宜太子之不终也   封禅   林简言曰仲尼以季氏旅于泰山为僭观汉武封泰山非僭欤抑闻无其位无其德为事僭也有其位无其德为事亦僭也又闻封泰山报成功也斯皆德称乎位者为之若伏羲神农者也若黄帝颛顼者也若尧舜禹汤者也汉武封禅奚慕哉秦乎伏羲乎尧舜乎秦封禅二代而秦灭固不可慕也若以伏羲尧舜为心亦宜访伏羲尧舜之道欤以所行之道侔之乎不侔之乎彼茅茨不翦而木不呈材岂曰侔哉彼舞干羽于两阶而黩武穷边岂曰侔哉彼用夔典乐而李延年进岂曰侔哉彼设谤木而捕人诽者死岂曰侔哉凡所举虽厮养之人亦知不侔矣在汉武计宜罢去不侔行其侔者已行之则卿大夫行之卿大夫行之则国人行之夫如是虽不封禅而伏羲尧舜之德之美自至矣奈何不遵此道取司马相如谀佞遗草内欺于方寸而不能自忖外欺于千古矫名窃德冐烟云蹑凌兢封泰山禅梁父好商辛夏癸之好迹伏羲尧舜之迹季氏之僭安可逃乎昔齐桓公议封禅管夷吾用他辞以罢之以其无帝王位故也夫无德与无位相去几何傥汉朝有人如管夷吾应用三脊茅以借口不使其君与季氏等   罗隐论山呼曰人之性未有生而侈纵者茍非其正则人能坏之事能坏之物能坏之虽贵贱则殊及其坏一也前后左右之谀佞者人坏之也穷游极观者事坏之也发于感寤者物坏之也是三者有一于是则为国之大蠧孝武帝承富庶之后听左右之说穷游观之靡乃东封焉盖所以祈其祯而不祈其歳时也由是万歳之声发于感寤然后踰辽越海劳师弊俗以致于百姓困穷者东山万歳之声也以一山之声犹若是况千口万舌乎是以东封之呼不得以为祥而为英主之不幸   好神仙   李华诗曰日照昆仑山羽人披羽衣乗龙驾云雾欲往心无违此山在西北乃是神仙国灵气皆自然求之不可得何为汉武帝精意徧羣山縻费巨万计宫车终不还苍苍茂陵树足以戒人间   李德裕曰秦皇汉武非好道者也始皇擒灭六国兼羲唐之帝号汉武翦伐匈奴恢商周之疆宇皆开辟所未有也虽不能尊周孔之道以为教化用汤武之师以行吊伐而英才远畧自汤武已降鲜能及矣岂不寤方士之诈哉盖以享国既久欢乐已极驰骋弋猎之力疲矣天马碧鸡之求息矣鱼龙角抵之戏倦矣丝竹鞞皷之音厌矣以神仙为竒以方士为翫亦庶几黄金可成青霄可上固不在于啬神炼形矣何以知之荀卿称千人万人之情一人之情是也百王之道后王是也余闻武宗之言是以知耳尝于便殿言及方士皆谲诈丕诞不可信也上曰吾知之矣宫中无事以此遣闷耳余尝览曹植论左慈对君达之类家王及植兄弟以优笑蓄之耳斯言信矣大抵方士皆习静者为之隐身岩穴不求闻达如山鹿野麋是其志也岂乐翘车之召哉敢自衒其术面欺明主者亦鲜矣时既不用逐之可也杀之非也若以其诈而可诛则公孙卿栾大无非行诈杀其干势利以自衒者足以大戒兰艾同焚斯为甚矣贞观末高宗不诛天竺方士那逻迩婆娑寐逐之归国斯可谓后王法矣   狄山与张汤争议   东坡曰谨按汉制博士秩皆六百石尔然朝廷有大事必与丞相御史九卿列侯同议可否盖亲儒臣尊经术不以小臣而废其言故狄山得与张汤争议上前此人臣之所甚难而人主之所欲闻也温颜以来之虚懐以受之犹恐不敢言又况如武帝作色凭怒致之于死乎故汤之用事至使盗贼半天下而汉室几乱盖起于狄山之不容也   见卫青汲黯   东坡曰汉武无道无足观者惟据厕见卫青不冠不见汲长孺为可佳耳若青奴才雅宜舐痔据厕见之正其宜也   汲黯   东坡曰古之贤君知直臣之难得忠言之难闻故生尽其用殁思其言想见其人形于梦寐亦可谓乐贤好德之至矣汉武帝雄才大畧不减太宗汲黯之贤过于世南世南已死太宗思之汲黯尚存而武帝厌之故太宗之治几至刑措而武帝之政盗贼半天下由此也夫   司马相如   东坡曰司马长卿始以污行不齿于蜀人既而以赋得幸天子未能有所建明立丝毫之善以自赎也而创开西南夷逢君之恶以患苦其父母之邦乃复矜其车服节旄之美使邦君负弩先驱岂诗人致恭桑梓万石君下里门之义乎卓王孙暴富迁虏也故眩而喜耳蜀多君子何喜之有 又相如归临卭临卭令王吉谬为恭谨日往觐相如相如称病使从者谢吉及卓氏为具相如又称病吉自往迎相如观吉意欲与相如为率钱之会耳而相如遂窃妻以逃大可笑其喻蜀父老云以讽天子以余观之不独不能讽殆几于劝也谄谀之意死而不忘犹作封禅书如相如真所谓小人也哉   又诗曰相如偶一官蚩鄙蜀父老不记犊鼻时涤器混庸保著书曾几许渴肺灰土燥琴书有遗魄笑我归不早作书遗故人皎皎我懐抱余生幸无媿可与君平道 又曰陈皇后废处长门宫闻相如工为文奉百金为相如文君取酒相如为作长门赋以悟主上皇后复得幸予观汉武雄猜忍暴而相如乃以微词亵慢及宫闱间太史公一说李陵事以为意沮贰师遂下蚕室陈皇后得罪止坐卫子夫子夫之爱不减李夫人岂区区贰师所能比乎而于相如之赋独不疑其有间于子夫者岂非幸与不幸固自有命欤世以祸福论工拙而以太史公不能保身于明哲者皆非通论也   刘蜕曰汉武帝闻子虚赋初恨不与相如同时既而复喜其人之在世也若然者居蓬蒿而名闻之于天子富贵固不足疑其来爵土固不足畏不大今按其本传云官则止使者居家初则甚贫呜呼有才如相如者好才如汉武帝然而不逮者蜕知之矣于时武帝以四境为心中国耗弱爵土酬于谋臣金帛竭于战士虽念一篇之子虚固不能减十夫之口食宜矣   李白大猎赋序曰赋者古诗之流辞欲壮丽义归博逺不然何以光赞盛美感天动神而相如子云竞夸辞赋歴代以为文雄莫敢诋讦臣请语其大畧窃或褊其用心子虚所言楚国不过千里梦泽居其大半而齐徙吞若八九三农及禽兽无息肩之地非诸侯禁淫述职之义也上林云左苍梧右西极考其实地周袤纔经数百长杨夸胡设网为周阹放麋鹿其中以搏攫充乐羽猎于灵台之囿围经百里而开殿门当时以为穷壮极丽逮今观之何龌龊之甚也但王者以四海为家万姓为子则天下之山林禽兽岂与众庶异之而臣以为不能以大道正君示物周博乎文论苑囿之小窃为微臣不取也   柳子厚曰昔汉室方盛文章之徒合于京师亦既充金马盈石渠则又溢于诸侯求达其道故枚乗客于吴相如游于梁其或致书匡主用极其志节之大者也适时观变以成其性道之茂者也   歴代名贤确论卷四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歴代名贤确论卷四十四   武帝下   李陵【乐天 少游 何去非】   李广【温公 何去非】   霍去病【何去非】   桑弘羊【张彧 李徳裕】   公孙弘【李徳裕】   石庆【少游】   终军【栁子厚】   贤吏【子由】   汉鼎【东坡】   李陵   乐天曰忠孝智勇四者为臣为子之大宝也故古之君子奉以周旋茍一失之是非人臣人子矣汉李陵策名上将出讨匈奴窃谓不死于王事非忠生降于匃奴非勇弃前功非智召后祸非孝四者无一可而遂亡其宗哀哉予览史记汉书皆无明讥窃甚惑之司马迁虽以陵获罪而无讥可乎班孟坚亦从而无讥又可乎按礼云谋人之军师败则死之故败而死者是其所也春秋所以美狼瞫者为能获其死所而陵获所不死得无讥焉观其始以步卒深入匃奴而能以寡击众以劳破逸再接再捷功孰大焉及乎兵尽力殚摧锋败绩不能死战卒就生降噫坠君命挫国威不可以言忠屈身于敌国束手为俘虏不可以言勇丧战勲于前坠家声于后不可以言智罪逭于躬祸移于母不可以言孝而引范蠡曹沬为比又何谬欤且会稽之耻蠡非其罪鲁国之羞沬必能报所以二子不死也而陵茍免其微躯受制于强敌虽有区区之意亦奚为哉夫吴齐者越鲁之敌国匈奴者汉之外臣俾大汉之将为单于之擒是长冦雠辱国家甚矣况二子虽不死无陵生降之名二子茍生降无陵及亲之祸酌其本末事不相侔而陵窃慕之是大失臣子之义也观陵答子卿之书意者但患汉之不知己而不自内省其始终焉何者与其欲刺心自明刎颈见志曷若効节致命取信于君与其痛母悼妻尤君怨国曷若忘身守死而纾祸于亲焉或曰武帝不能明察茍听流言遽加厚诛岂非负徳答曰设使陵不茍其生能继以死则必赏延于世刑不加亲战功足以冠当时壮节足以垂后代忠孝智勇四者立而死且不朽矣何流言之能及哉呜呼予闻之古人云人各有一死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若死重于义则视之如泰山也若义重于死则视之如鸿毛也故非其义君子不轻其生得其所君子不爱其死惜哉陵之不死也失君子之道焉故陇西士大夫以李氏为愧不其然乎   秦少游曰草食之兽不疾而易薮水生之虫不疾而易水行小变不失其大常也如此者可以用兵矣何则用兵之法有所谓常有所谓变什则围之伍则攻之不敌则逃之兵之所谓常也以寡覆众兵之所谓变也古之善用兵者虽能以寡覆众而什围伍攻之道未尝忽焉所谓行小变而不失其大常也呜呼李陵之所以败者其不达于此乎兵法曰小敌之坚大敌之擒也方汉武帝时匈奴承冒顿之后号为强盛控弦百万几与中国抗衡卫青之徒每出塞至少不下三万骑其多至十万骑又有诸将相与应接然后有功陵以步卒五千出居延行三十日至浚稽山与单于七八万骑接战百数十合安得而不败哉盖陵尝将八百骑深入匈奴二千余里过居延北不见敌还又尝将轻骑出炖煌至盐水迎贰师未尝困絶谓以少击众可以为常不知幸之不可以数之昔秦始皇问李信曰吾欲取荆将军度用几何人而足李信曰不过二十万人又问王翦曰非六十万人不可始皇使信伐荆既而军败复欲使翦翦曰大王必不得已用臣非六十万人不可始皇从之遂平荆地夫王翦岂不知以少击众为利哉以为不变不可恃大常不可失也故田单疑赵奢之用众而奢以为吴干之剑肉试则断牛马食试则截盘匜薄之柱上而击之则折为三质之石上而击之则碎为百呜呼以王翦之事赵奢之言观之则陵之败也其自取之哉夫豪杰之士不患无才患不能养其气而已不能养气则虽有竒才适足以杀身也方陵之召见武台天子欲使为贰师将辎重陵心耻之不敢言也遂请当一队以分单于兵夫以陵之竒才向使少加持重则卫霍之功岂难继哉而不胜一旦之愤轻用其锋至兵败降匈奴頺其家声是以不能养其气而已或曰李陵以孤军深入其亡也宜矣然则李靖以骑三千蹀血北庭遂取定襄何也曰唐之击突厥也六总管师十万皆授靖节制所向辄克北势窘甚矣颉利诸酋皆勒所部来奔所谓伤弓之禽可以虚弦下也况于劲骑三千乎与陵之事异矣   何去非曰善将将者不以其将予敌善为将者不以其身予敌主以其将予敌而将不辞是制将也将以其身予敌而主不禁是听主也故听主无断而制将无权二者之失均焉汉武召陵欲为贰师将辎重也而陵恶于属人自以所将皆荆楚勇士竒才剑客愿得自当一队以步卒五千涉单于廷而无所事骑也夫所谓骑者匈奴之胜兵长技也广泽平野奔突驰践出没千里非中国步兵之能敌也以匈奴之强兵骑之众居安持佚为致敌之主而吾欲以数千之士擐甲负粮徒步深入策劳麾惫为赴敌之客是陵轻委其身以予敌矣而汉武之不禁也乃甚壮之而听其行上无统帅而旁无援师使之穷数十日之力涉数千里之地以与敌角而冀其成功陵诚勇矣虽其所以摧败足以暴于天下卒以众寡不敌身为降虏辱国败家为天下笑者是汉武以陵与敌也故曰二者之失均焉法曰小敌之坚大敌之擒也陵提五千之士孤军独出当单于十万之师转鬬万瑞安得不为其所擒也是以古之善战者无幸胜而有常功计必胜而后战是胜不可以幸得也度有功而后动是功可以常期也秦将取荆问其将李信曰度兵几何而足信曰二十万足矣以问王翦翦曰非六十万不可秦君甚壮信而怯翦也遂以二十万众将信而行大丧其师而还秦君大恐自驾以请王翦翦曰必欲用臣顾非六十万人不可也秦君曰谨受命翦遂将之卒破荆而灭焉冒顿单于嫚辱吕后汉之君臣廷议欲斩其使遂奉兵击之樊哙请曰愿得十万众横行匈奴中季布曰哙可斩也昔高祖以三十万众困于平城哙柰何欲以十万众横行匈奴也吕后大悟遂罢其议向使王翦狥秦君以将予敌而不辞吕后聴樊哙以身予敌而不禁则二将之祸可胜悔哉夫李广李陵皆山西之英将也材武善战能得士死力然轻暴易敌可以属人难以专将世主者茍能因其材而任之使奋励气节霆击鸷搏则前无坚敌而功烈可期矣汉武皆乖其所任二人者终偾蹷而不济身辱名败可不惜哉大将军卫青之大击匈奴也以广为前将军青徙广出东道少回逺乏水草广请于上曰臣部为前将军令臣出东道臣结髪与匈奴战乃今一得当单于臣愿居前先死单于而青阴受上旨以广数竒无令当单于恐不得所欲广遂出东道卒以失期自杀夫以广之材勇得从大将军全师之出其胜气已倍矣又获居前以当单于此其志得所逞宜有以自效无复平日之不偶也奈何独摧摈之使其枉道他出遂死于悒悒而天下皆深哀焉至若陵也又听其以身予敌而弃之匈奴侥幸于或胜及其以败闻徒延首倾耳望其死敌而已无他悔惜也嗟夫汉武之于李氏不得为无负也葢用广者失于周而用陵者失于易其所以乖任者一也贾复中兴之名将也世祖以其壮勇轻敌而敢深入不令别将逺征常自从之故复卒以勲名自终葢勇壮轻敌者可以自从而别将逺征之所深忌也观贾复之所以为将无以异于陵广也而世祖不令别将逺征常以自从者是明于知复而得所以驭之之术也故卒收其効而全其躯不然则复也亦殒于敌矣呜呼任人若世祖者几希矣   李广   温公曰易曰师出以律否臧凶治众而不用法无不凶也李广之将使人人自便以广之材如此焉可也然不可以为法何则其继者难也况与之并时而为将乎夫小人之情乐于安肆而昧于近祸彼既以程不识为烦扰而乐于从广且将仇其上而不服然则简易之害非徒广军无以禁敌之仓卒而已也故曰兵事以严终为将者亦严而已矣然则效程不识虽无功犹不败效李广鲜不覆亡哉   何去非曰先王之政不求徇人之私情而求当天下之正义正义之立在国为法制在军为纪律治国而缓法制者亡理军而废纪律者败法制非人情之所安然吾必驱之使就者所以齐万民也纪律非士心之所乐然吾必督之使循者所以严三军也昔者李广之为将军其材气超絶汉之边将无出其右者自汉师之加匈奴广未尝不任其事葢以兵居郡者四十余年以将军出塞者歳相继也而小大之战七十余遇以汉武之厚于赏功自卫霍之出斩敌而取侯封者数十百人广之吏士侯者亦且数辈而广每至于败衂废罪无尺寸之功以取封爵卒以失律自裁以当幕府之责当时后世之士莫不共惜其材而深哀其不偶也窃尝究之以广之能而遂至于此者由其治军不用纪律此所以勲烈爵赏皆所不与而又继之以死也夫士有死将之恩有死将之令知死恩而不知死令常至于骄知死令而不知死恩常至于怨善于将者使有以死吾之恩又有以死吾之令可百战而百胜也虽然死恩者私也死令者职也士未有以致其私而有以致其职者可战也未有以致其职而有以致其私者未可战也葢私者在士而职者在将在士者难恃在将者可必故也夫部曲行阵屯营顿舍与夫昼夜之警严符籍之管摄皆所谓军之纪律虽百夫之率不可一日辄废而缓于申严约束者也故以守则整而不犯以战则肃而用命今广之治军欲其人人之自安利也至于部曲顿舍警严管摄一切弛略以便其私而専为恩所谓军之纪律者未尝用也故当时称其寛缓不苛士皆爱乐而程不识乃谓士虽佚乐为之死敌然敌卒犯之无以禁也此其恩不加令而功之难必也士诚乐死之矣然其纪律之不戒者亦所以取败也故曰厚而不能令譬如骄子不可用也昔者司马穰苴卒然擢于闾伍之间而将齐军一申令于庄贾而三军之士莫不奋争为之赴战遂一举而摧燕晋之师彭越起于羣盗百人之聚其所率者皆平日之等夷一旦号令斩其后期众皆莫敢仰视遂以其兵起为侯王卒佐髙祖平一天下二人者岂获所谓素抚循之师者哉以其得治军之纪律能使夫三军之士必死于令故也广不求诸此乃从妄人之谈而深自罪悔于杀己降以为祸葢莫大于此者亦已踈矣   霍去病   何去非曰天之所与不可强而甚高者材也性之所授不可习而甚明者智也以天下无可强之材可习之智则凡材智有以大过于人者皆天之所以私被之也天下之事莫神于兵天下之能莫巧于战以其神也故温恭信厚盛德之君子有所不能知谓其巧也而桀恶欺谲不覊之小人常有以独辨由是观之凡材智之高明而自得于兵之妙用者皆天之所资也昔者汉武之有事于匈奴也其世家宿将交于塞下而卫青起于贱隶去病奋于骄童转战万里无向不克声威功烈震于天下虽古之名将无以过之二人者之能岂出于素习耶亦天之所资也是以汉武欲敎去病以孙吴之书乃曰顾方略如何耳不至学古兵法信哉兵之不可以法传也昔之人无言焉而去病发之此足知其为晓兵矣非以兵可以无法而人可以无学也葢兵未尝不出于法而法未尝能尽于兵以其必出于法故人不可以不学然法之所得而传者其粗也以其不尽于兵故人不可以専守葢法之无得而传者其妙也法有定论而兵无常形一日之内一阵之间离合取舍其变无穷一移踵瞬目而兵形易矣守一定之书以应无穷之敌则胜负之数戾矣是以古之善为兵者不以法为守而以法为用常能縁法而生法与夫离法而会法顺求之于古而逆施之于今仰取之以人而俯变之以己人以之死而我以之生人以之败而我以之胜视之若拙而卒为工察之若愚而适为智运竒合变既胜而不以语人则人亦莫知其所以然者此去病之不求深学而自顾方略之如何也夫归师勿遏曹公所以败张绣也皇甫嵩犯之而破王国穷冦勿迫赵充国所以缓先零也唐太宗犯之而降薛仁杲百里而争利者蹶上将孙膑所以杀龎涓也赵奢犯之而破秦军虞诩犯之而破叛羌强而避之周亚夫所以不击吴军之锋也光武犯之而破寻邑石勒犯之而败箕澹兵少而势分者败黥布所以覆楚军也曹公用之拒袁绍而斩颜良临敌而易将者危骑刼所以丧燕师也秦君用之将白起而破赵括薛公策黥布以三计知其必弃上中而用其下贾诩策张绣以精兵追退军而败以败军击胜卒而胜宋武先料谯纵备我之出其不意然后攻彼之所不意李光弼暂出野次忽焉而归即降思明之二将凡此者皆非法之所得胶而书之所能教也然而善者用之其巧如此是果不在乎祖其绪余而专守也赵括之能读父书详矣而蔺相如谓徒能读之而不知合变也故于其论兵虽父奢无以难之然奢不以为能而逆知其必败赵军者以书之无益于括而妙之在我者不特非书之所不能传而亦非吾心之能逆走于未战之日也昔之以兵为书者无若孙武武之所可以教人者备矣其所不可者虽武亦无得而预言之而唯人之所自求也故其言曰兵家之胜不可先传又曰竒正之变不可胜穷又曰人皆知我所胜之形而莫知吾所以制胜之形故其战胜不复而应形于无穷善学武者因诸此而自求之乃所谓方略也去病之不求深学者亦在乎此而已嗟乎执孙吴之遗以程人之空言求合乎其所以教而不求其所不可教乃因谓之善者亦已妄矣   桑弘羊   张彧汉史赞桑弘羊评曰班固称弘羊擢于贾竖方以版筑饭牛且谓汉之得人于兹为盛又与仲舒石建汲黯日磾等二十余人并论而谈殆不然矣夫君人者务于得贤故不隔卑鄙将虑贤者处贱不谓贱者之必贤古者乃欲以伊尹负鼎取类于庖人太公坐钓求备于渔叟不亦逺哉且上之所欲人必有成之者故曹伯好田则公孙强出陈侯好色则仪行父至商辛淫酗则恶来革进周厉贪虐则荣夷公起汉武残剥四海则桑弘羊擢其所由来者乆矣书曰逊于汝志必求诸非道抑为此也季孙用田赋孔子书而过之以其踰周公之制也而况攘臂抵掌力为天下聚敛之人乎义也者君子之所死生而小人之所不及利也者小人之所赴蹈而君子之所不忍为汉武必欲行先王之道守髙祖之法则焉用弘羊欲夺万姓之利闭生人之资则天下市籍小人皆能之矣亦何独弘羊乎善为盗者艺愈精而罪愈重盗愈利而主愈害弘羊善心计斡盐铁析秋毫令吏坐贩不顾王者之体府库盈而王泽竭一身幸而四海穷于弘羊之计则得矣汉亦何负于弘羊哉卜式洁己自守不及时政知弘羊罪欲烹以致雨孟坚躬修国史垂法来代奈何以锥刀异类齿得人之论一言不智其若是乎   李徳裕曰人君不以聚货制用之臣处将相弼谐之任则奸邪无所容矣左右贵幸知所爱之人非宰相之器以此职为发身之快捷方式取位之要津皆由此汲引以塞讪论领此职者窃天子之财以为之赂聚货者所以得升矣贵操其竒赢乗上之急售于有司以取倍利制用者所以得进矣三司皆有官属分部以主郡国贵幸得其宝赂多托贾人污吏处之颇类牧羊而蓄豺养鱼而纵獭欲其不侵不暴焉可得也故盗用货泉多张空簿国用日蹙生人日困扬雄上书云汉武运帑藏之财填庐山之壑今货入权门甚于是矣孟献子有言与其有聚敛之臣寜有盗臣子舆以利国为非扬雄以搉酤兴叹称其职者必皆挟商工之术有良贾之才寿昌习分铢之事弘羊析秋毫之数小人为能君子所以不忍为也卜式言天乆不雨独烹弘羊天乃雨焉有仲尼之鸣鼓将攻卜式之欲烹致雨而反居相位可为之甚痛哉   公孙弘   李徳裕曰古人称周公吐握下士而天下归心唯周公则可何也文王之子武王之弟成王之叔父于天下无嫌矣故唯周公则可禀上圣之姿邪不得入是以好士不为累也汉武为戾太子立博望苑使通宾客多以异端进者始皆欲招贤人而天下贤人少小人多贤人难进小人易合难进者鸿冥易合者胶固矣何以知之刘濞有枚乗邹阳不用其言而应髙田禄伯为其羽翼刘武有邹阳韩安国不用其谋而羊胜公孙诡为其腹心刘安行阴徳好文辞虽爱神仙黄白未害为善终以左伍被败以是而知虽骨肉之亲非周公圣徳皆不可也班固称四豪者六国之罪人也今不复论矣吕不韦习战国之余风陈狶值汉纲之疎阔逮乎魏其武安终以权势相倾自武安之后天子切齿卫霍改节则宾客之为害固可知矣公孙弘起客馆开东阁以延宾客贤人与叅谋议非也然谓之贤人必非党附朝宰交乱将相者矣其时武帝躬亲万机严明御下人自守法不敢为非宰相唯有平津政出一门自然无倾夺之势其食客故人不居显位未足为朝廷患也然主父偃言朔方地肥饶阻河蒙恬城以逐匈奴灭胡之本公孙弘以为不可朱买臣发十难弘不能得其一又奏人不得挟弓弩吾丘寿王以为不便上以难丞相诎服则知平津之宾客不及天子之近臣明矣虽有宾馆何益于谋议哉况近世秉大政者常不下四三人而轻薄游相门与槐柳齐列所谋以倾夺为首所议以势利为先是以魏其武安之徒共成祸败刘班殷铁之客不相往来又役奸智献竒计者道其邪径茍合匪人世道崄巇无不由此昔汉武谓田蚡曰君除吏尽未吾亦欲除吏哀帝责郑崇君门如市何以欲禁切主上皆宾客之害也余谓丞相闭闗谢絶宾客则朝廷静矣   石庆   少游曰汉武帝既招英俊程其器能用之如不及内修法度外攘胡粤封泰山塞决河朝廷多事丞相李蔡严青庄翟赵用公孙贺刘屈牦之属皆以罪伏诛其免者平津侯公孙弘牧丘侯石庆而已平津以贤良为举首用经术取汉相辨论有余习文法吏事其免故宜牧丘鄙人耳为相已非其分又以全终何也葢庆之终于相位非其才智之足以自免也事势之流相激使然而已矣何则夫君之与臣犹阴与阳也阴胜而僣阳则发生之道缺阳胜而偪阴则劾制之功亏僣实生于偪偪亦生于僣两者无有是谓太和万物以生变化以成方武帝即位之始富于春秋武安侯田蚡以肺腑为丞相权移人主上滋不平时以太后之故隠忍而不发当此之时臣强君弱阴胜而僣阳武安侯既死上惩其事尽收威柄于掌握之中大臣取充位而已稍不如意则痛法以绳自丞相已下皆惶恐救过而不暇当此之时君强臣弱阳胜而偪阴夫豪杰之士类多自重莫肯少杀其锋鄙人则惟恐失之无所不至也当君强臣弱阳胜偪阴之时虽有豪杰安得而用虽用之安得而终然则用之而终者惟鄙人而后可也庆为相时九卿更用事不闗决于庆庆醇谨而已在位九岁无能有所正言尝欲治上近臣反受其过上书乞骸骨诏报反室自以为得计既而不知所为复起视事呜呼此其所以见容于武帝者欤夫庆终于相位是田蚡之所致也故曰事势之流相激使然而已矣然则平津之免何也弘之才术虽不与庆同日而语至于朝奏暮议开其端使人主自择不肯面折廷争公卿约议至上前皆背其约以顺上旨如此之类则与庆相去为几何邪弘与庆为人不同其所以获免者一也葢是时非特丞相也如东方朔枚皋司马相如严助吾丘寿王朱买臣主父偃之属号为左右亲幸之臣而亦多以罪诛惟相如称疾避事朔皋不根持论以此获免由是观之武帝之廷臣鄙人者多矣岂特庆也哉故淮南王谋反惟惮汲黯好直諌守节死义至谓说公孙弘等如发蒙耳呜呼如汲黯者可谓豪杰之士也   终军   柳子厚曰彼终童者诞谲险薄不能以道匡汉主好战之志视天下之劳若观蚁之移穴翫而不戚人之死于胡越者赫然千里不能諌而又耸踊之已则决起奋怒掉强越挟淫夫以媒老妇欲蛊夺人之国智不能断而俱死焉是无异卢狗之遇嗾呀呀而走不顾险阻唯嗾者之从何无巳之心也   贤吏   子由曰昔者汉武之世吏之贤者有汲黯之持重郑庄之喜士儿寛之廉平董生之文雅公孙之恭俭文翁之好儒若是其盛而所谓居官可纪者六人叅列于其间   汉鼎   东坡曰禹铸九鼎用器也然初不以为寳象物以饰之亦非所以使民逺不若也武王迁于洛邑葢已见笑于伯夷叔齐矣方周之盛也鼎为宗庙之观美而已及其衰也为周之患有不可胜言者匹夫无罪懐璧其罪周之衰也与匹夫何异嗟夫孰知九鼎之为周之角齿也哉自春秋时楚庄王始问其轻重大小而战国之际秦与齐楚皆欲之周人惴惴焉视三虎之垂涎而睨已也絶周之祀不足以致冦裂周之地不足以肥国然三国之君未尝一日而忘周者以寳在焉故也三国争之周人莫知所适与得鼎者未必能存周而不得者必碎之此九鼎之所以亡也周显王之四十二年宋太丘社亡而鼎沦没于泗水此周人毁鼎以缓祸而假之神妖以为之说也秦始皇汉武帝乃始省方以出鼎此与儿童之见无异善夫吾丘寿王之说曰汾阴之鼎汉鼎也非周鼎夫周有鼎汉亦有鼎此易所谓正位凝命者岂三趾两耳之谓哉恨寿王小子方以谀进不能究其义予故作汉鼎铭以遗后世君子其词曰惟五帝三代及秦汉以来受命之君靡不有兹鼎鼎存而昌鼎亡而亡葢鼎必先壊而国随之岂有易姓而犹传者乎不寳此器而拳拳一物孺子之智妇人之仁呜呼悲夫   歴代名贤确论卷四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歴代名贤确论卷四十五   昭帝   明察燕王之谮霍光【李德裕 子由】   宣帝   昌邑王【东坡】   霍光【东坡 温公 陈无巳】   宣帝论汉家以王道杂霸【温公】   萧望之杀韩延寿【温公】   宣帝诘责杜延年【东坡】   黄霸【东坡】   张安世【少游】   赵充国【东坡】   元帝   用儒【李徳裕 孙明复】   任用恭显【李德裕 吴筠 温公 白乐天】   免诸葛丰左迁周堪张猛【温公】   贡禹【温公】   韦玄成【少游】   王昭君【程晏 六一】   二疏【东坡】   明察燕王之谮霍光   李德裕曰人君之徳莫大于至明明以照奸则百邪不能蔽矣汉昭帝是也年十四而知燕王书诈后有谮霍光者上辄怒曰敢有谮毁者坐之周成王有惭徳矣髙祖文景俱不如也成王闻管蔡流言覩召公不悦遂使周公狼跋而东鸱鸮之诗作矣汉髙闻陈平去魏背楚欲舍腹心臣汉文惑季布使酒难近罢归股肱郡疑贾生擅权纷乱复疎贤士景帝信盎诛鼌错兵解遂戮三公所谓执狐疑之心来谗贼之口使昭帝得伊吕之佐则成康不足侔矣惜哉霍光不学无术未称其徳然轻徭薄赋与人休息匈奴和亲百姓充实议盐铁而罢榷酤亦信任忠臣之效也纔弱冠而殂功徳未尽良可痛也   子由曰周成王以管蔡之言疑周公及遭风雷之变发金縢之书而后释然知其非也汉昭帝闻燕王之谮霍光惧不敢入帝召见光谓之曰燕王言将军出都肄郎道上称跸又擅调益幕府校尉二事属耳燕王何自知之且将军欲为非不待校尉左右闻者皆伏其明光由是获安而燕王与上官皆败故议者以为昭帝之贤过于成王然成王享国四十余年治致刑措及其将崩命召公毕公相康王临死生之变其言琅然不乱昭帝享国十三年年甫及冠功未见于天下其不及成王者亦逺矣夭寿虽出于天然人事常参焉故吾以为成王之寿者周公之功也昭帝之短折霍光之过也昔晋平公有蛊疾医和视之曰是谓近女室疾如蛊非鬼非食惑以丧志良臣将死天命不佑国之大臣荣其宠禄任其大节有菑祸兴而无改焉必受其咎以此讥赵孟赵孟受之不辞而霍光何逃焉成王之幼也周公为师召公为保左右前后皆贤臣也虽以中人之资而起居饮食日与之接逮其壮且老也志气定矣其能安富贵易生死葢无足恠者今昭帝所亲信惟一霍光光虽忠信笃实而不学无术其所与共国事者惟一张安世所与断几事者惟一田延年士之通经术识义理者光不识也其后虽闻乆阴不雨之言而贵夏侯胜感蒯聩之事而贤隽不疑然终亦不任也使昭帝居深宫近嬖幸虽天资明断而无以养之朝夕害之者众矣而安能及逺乎人主不幸未尝更事而履大位当得笃学深识之士日与之居示之以邪正晓之以是非观之以治乱使之乆而安之知类通达强立而不反然后听其自用而无害此乃臣之职也不然小人先之悦之以声色犬马纵之以驰骋田猎侈之以宫室器服志气已乱然后入之以谗说变乱是非移易白黑纷然无所不至小足以害其身而大足以乱天下大臣虽欲有言不可及矣语曰君子学道则爱人小人学道则易使故人必知道而后知爱身知爱身而后知爱人知爱人而后知保天下故吾论三宗享国长久皆学道之力至汉昭帝惜其有过人之明而莫能导之以学故重论之以为此霍光之过也   昌邑王   东坡论霍光疏昌邑王罪曰观昌邑王与张敞语真风狂不慧者尔乌能为恶废则已矣何至诛其从官二百余人以吾观之其中从官必有谋光者光知之故立废贺非専以淫乱故也二百人方诛号呼于市曰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此其言谋明矣特其事秘宻无縁得之着此者亦欲后人微见其意也武王数纣之罪孔子犹且疑之光等疏贺之恶可尽信邪   霍光   东坡曰古之人惟汉武帝号知人盖其平生所用文武将帅郡国边鄙之臣左右侍从阴阳律厯博学之士以至钱谷小吏治刑狱使絶域者莫不获尽其才而各当其处然犹有所试其所试皆功効着见天下之所共知而信者至扵霍光先无尺寸之功而才气数术又非有以大过于羣臣而武帝擢之扵稠人之中付以天下后世之事而霍光又能忘身一心以辅幼主处于废立之际其举措甚闲而不乱此其故何也夫欲有所立扵天下击搏进取以求非常之功者则必有卓然可见之才而后可以有望扵其成至扵捍社稷托幼子此其难者不在乎才而在乎节不在乎节而在乎气天下固有能办其事者矣然才高而位重则有侥幸之心以一时之功而易万世之患故曰不在乎才而在乎节古之人有失之者司马仲达是也天下亦有忠义之士可托以死生之间而不忍负者矣然■〈彳肙〉介廉洁不为不义则轻死而无谋能杀其身不能全其国故曰不在乎节而在乎气古之人有失之者晋荀息是也夫霍光者才不足而气节有余此武帝之所为取也书曰如有一个臣断断无他技其心休休焉其如有容人之有技若己有之人之彦圣其心好之不啻若自其口出寔能容之以保我子孙黎民嗟夫此霍光之谓欤使霍光而有他技则其心安能休休焉容天下之才而乐天下之彦圣不忌不克若自己出哉才者争之端也夫惟圣人在上驱天下之人各走其职而争用其所长茍以人臣之势而居扵廊庙之上以捍卫幼冲之君而以其区区之才与天下争能则奸臣小人有以乗其隙而夺其权矣霍光以匹夫之微而操杀生之柄威盖人主而贵震天下其所以歴事三主而终身天下莫与争者以其无他技而武帝亦以此取之欤   温公论光薨禹等谋反诛夷曰霍光之辅汉室可谓忠矣然卒不能庇其宗何也夫威福者人君之器也人臣执之久而不归鲜不及矣以孝昭之明十四而知上官桀之诈图可以亲政矣况孝宣十九即位聪明刚毅知民疾苦而光久专大柄不知避去多置亲党充塞朝廷使人主蓄愤扵上吏民积怨扵下切齿侧目待时而发其得免扵身幸矣况子孙以骄侈趣之哉虽然向使孝宣专以禄秩赏赐富其子孙使之食大县奉朝请亦足以报盛徳矣乃复任之以政授之以兵及事丛衅积更加裁夺遂至怨惧以生邪谋岂徒霍氏之自祸哉亦孝宣酝酿以成之也昔鬬椒作乱扵楚庄王灭其族而赦箴尹克黄以为子文无后何以劝善夫以显禹云山之罪虽应夷灭而光之忠勲不可不祀遂使家无噍类孝宣亦少恩哉   陈无己曰有其才而无其节者司马懿是也有其节而无其才者荀息是也有是二者成功而去伊周是也有是二者守而不去霍光是也光承武帝孤幼之托天下之寄黜昏陟明全而归之承征伐之后公私两弊而十数年间内丰外服光之功有三焉然以私爱冒大义邻扵夺矣其幸宣帝知而不争使之争则未可知也昭丧而宣立既不能去又不归政光之失亦三焉史氏谓不学无术闇扵大理而或以谓人伦逆顺虽不学而知之日磾老胡而着忠孝何待扵学呜呼学则明否则蔽理之常也不学而能者资也资可常乎夫义有由之者有畏之者由之者道也畏之者学也学而后知畏也畏圣人之言也光之不胜私以其不知畏也光善人也使其学而知畏其肯出此乎岂特如此其肯以婢为妻乎则除患扵未然光之三失其皆出扵此乎或者又谓节而不才然保人之幼全人之国天下危而复安此皆才之大者至其结昏人主与上官以宰相子守闗与武库亲同列而虑患有急而求符玺又皆有以过人特其才有能否尔虽然中人而下亦不能具也或又谓日磾不肯纳女后宫而光以为后日磾杀弄儿而光阴妻为不轨光之守节诚有不如至其功亦非日磾所及也始光推日磾而日磾谓匈奴轻汉此其智有过人者惜乎不之尽也   宣帝论汉家以王道杂霸   温公曰王霸无异道昔三代之隆礼乐征伐自天子出则谓之王天子微弱不能治诸侯诸侯有能率其与国同讨不庭以尊王室者则谓之霸其所以行之也皆本仁祖义任贤使能赏善罚恶禁暴诛乱顾名位有尊卑道徳有深浅功业有巨细政令有广狭耳非若白黑甘苦之相反也汉之所以不能复三代之治者由人主所为非先王之道不可复行扵后世也夫儒有君子有小人彼俗儒者诚不足与为治也独不可求眞儒而用之乎稷契皋陶伯益伊尹周公孔子皆大儒也使汉得而用之功烈岂若是而止耶孝宣谓太子懦而不立闇扵治体必乱我家则可矣乃曰王道不可行儒者不可用岂不过甚矣哉殆非所以训示子孙垂法将来者也   萧望之杀韩延寿   温公曰以孝宣之明魏相丙吉为丞相于定国为廷尉而赵盖韩杨之死皆不厌众心惜哉其为善政之累大矣周官司宼之法有议贤议能若广汉延寿之治可不谓能乎寛饶恽之刚直可不谓贤乎然则虽有死罪犹将宥之况罪不足以死乎杨子以韩冯翊之愬萧为臣之自失夫所以使延寿犯上者望之激之也上不之察而延寿独蒙其辜不亦甚哉   宣帝诘责杜延年   东坡曰古者贤君用人无内外轻重之异故虽杜延年名卿不免出为邉吏治効不进则诘之既进则褒之所以歴试人才考核事功盖如此孝宣之治优于孝文者以此也马周諌唐太宗亦以为言治天下者不可以不知也   黄覇   东坡曰吾先君友人史经臣彦辅豪伟人也尝云黄覇本尚敎化庶几乎富而敎之者乃复用乌攫肉小数陋哉颍川凤凰盖可疑也霍以鹖为神雀不知颍川之凤以何物为之虽近于戏亦有理也   张安世   少游曰张安世匿名迹逺权势自前史皆以为贤以愚观之安世亦具臣耳贤则未也何则有大臣者有具臣者有奸臣者天下之士于道可退则请于君而退于道可进则请于君而进进退在道而不在我进之不从退之不听有去而已此之谓以道事君不可则止大臣者也进贤而不能用退不肖而不能必取充位而已此具臣者也同乎己虽不肖必与异乎己虽贤必挤专为利而已此奸臣也安世身为汉之大臣与闻政事者当天下进贤退不肖之责而窃窃焉专为匿名迹逺权势之事进之不从退之不听也能致为臣而去乎愚知安世之不能也盖安世与霍光同功一体之人其女孙敬又霍氏之外属妇也光薨而子禹谋反夷宗族敬尚相坐宣帝虽赦之而安世心不自安顾上惩博陆之颛方贪权势在己是以深思熟计欲以自媚扵上故每定大政己决輙移疾出闻诏令乃惊使骑之丞相府问焉谓其长史曰明主在上贤不肖较然臣下自修而已何知士荐之呜呼其视奸臣则有间矣岂大臣之所以事君者乎愚故曰安世则具臣矣贤则未也昔伊尹之相汤曰阿衡周公之相周曰太宰衡者所以权万物之轻重而归扵平宰者所以制百味之多寡而适扵和惟其和平而已矣故为重为多者无所扵徳为轻为寡者无所于怨衡宰之工实无心也伊尹周公所以事其君者如此曾若安世逺权势者乎虽号不同而其于有心则一也昔叔向被囚祁奚免之叔向不告免焉而朝范滂被系霍谞理之滂往候之而不谢管仲夺伯氏骈邑三百没齿无怨言诸葛亮废廖立李平及亮卒立涕泣平致死呜呼国之大臣其好贤也如祈奚之扵叔向霍谞之扵范滂其疾恶也如管仲之于伯氏诸葛亮之于廖立李平名迹之或匿或见权势之或近或逺皆可以两忘矣山涛为吏部拔贤进善时无知者身殁之后天子出其奏扵朝然后知羣才皆涛所进而王通以为密不以仁予之也呜呼知通之不与涛则知愚之不与安世矣   赵充国   东坡曰始予观充国策先零匈奴情伪曰何其明也又观遣雕库行羗中告谕沮辛武贤先攻策开守便宜不出师画屯田十二利专务以恩信积谷招降以谓此从容以义用兵与夫逞诈诡疲人扵一战者絶矣最末观其语将校曰诸君皆便文自营尔非为公家忠计也语郎中曰是何言之不忠也吾固以死守之语浩星赐曰吾老矣岂嫌伐一时事以欺明主哉老臣不以余命为陛下言之卒死谁当复言之卒以其意白上云呜呼使有位君子皆用其心如充国则古今天下岂有不治者哉尝观扵内公卿士大夫之议曰法当然奈何观扵外将之议曰诏如是不当违诏也凡在我一皆遵禀无有止障也脱有能言一事其言不用则矜语扵人曰某事吾常言之上不我用也我则无负终不更犯颜色往复论也况扵以死守而不欺岂复有哉而以余命受禄位者并肩立也岂惟才不及充国忠又不如可叹也夫充国之用心人臣常道尔然与充国同时在汉庭人未闻皆然而充国独然故可重也噫今之人不及往时逺矣则充国益可重也予既观充国而感今之人又观宣帝与之上下议而格排羣疑用之遂无劳兵下羌冦不知其能功名亦遇主然也噫宣帝充国可重也况三代君臣间哉下其肯有欺上上其容有间然乎而观掦子云赞不及此区区论功尔功古今岂无大者哉不若原其心以励事君也班固又不出语山东气俗故着云尔   用儒   李徳裕曰荀悦论略曰高帝天下初定庶事草创文帝躬行玄黙遂至升平而古典未备制度多阙武帝内修文学外耀武威而不尽其术不克其终宣帝任法审刑总核名实而不用儒术理化不成歴数三代以及元帝崇尚儒学从谏如流引班固赞宾礼故老优繇亮直又曰贡薛韦匡迭为宰相其旨以为专用儒术莫盛扵此班固荀悦皆文雅之士以元帝好儒征用儒生故以兹为美而深罪石显痛心泣血称诗人投畀豺虎嫉之甚也异乎余之所闻矣任恭显始扵宣帝当宣帝之世石显岂能隳其大业哉则知恶不在扵显矣萧望之周堪者皆廊庙之器有师傅之恩石显所忌废而不用朋宠上书遂致于理其后刘向废锢张猛自杀岂得谓之优繇亮直乎贾捐之京房虽不忠其身亦皆英特隽才道术竒士扵元帝可谓忠矣亦因谮而死惑扵谗邪岂得谓之牵扵文义乎扵谗邪则不断扵髦俊则用法亦不得谓之优繇矣贡薛虽能忠谏止扵讽谕恭俭未尝御奸触邪矣韦匡从容守位未尝犯颜干主矣所以得乗时而进久安其位昔桀纣杀一龙逢比干而天下之恶归焉桀纣以拒谏而杀之其悖已甚元帝以信谗而杀抑又甚焉王业既衰至成哀陵替纔三世而王莽簒夺宣帝称乱吾家者太子也知子莫若父信哉是言   孙明复书元帝赞后曰儒者长世御俗宣敎化之大本也宣帝不识帝王逺略故鄙之曰俗儒好是古非今使人眩扵名实不知所守何足委任及夫元帝即位徒有好儒之名复无用儒之实虽外以贡薛韦匡为宰相而内以弘恭石显为腹心是时天下之政皆自恭显出贡薛之徒言不必行计不必从但具员备位而已自恭显杀萧望之京房之后羣臣侧足丧气畏权惧诛虽睹朝廷之失刑政之滥莫复敢有抗言于时元帝昏然不寤益信恭显是故奸邪日进纪纲日乱风俗日坏灾祥日见孝宣之业职此而衰矣而史固赞称上少而好儒及即位登用儒生委之以政【云云】噫史固所谓牵制文义者非儒者之文义乎昔宣帝常怒元帝言用儒生曰乱我家者太子也今观史固之赞宛是元帝用儒生乱其家者也此史固不思之甚矣向使元帝能纳萧望之刘更生京房贾捐之之谋退去憸人进用硕老与之谋求治道以天下为心则邦家之休祖宗之烈可垂扵无穷矣安有衰灭者哉史固笔削论定善恶之际何不书曰上即位登用儒生不能委之以政牵制佞幸优游不断孝宣之业衰焉如是则褒贬得其中矣吾大惧后世继体守文之君览史固之赞以为自昔儒生之不足为用也而委任佞幸以致衰乱祸不浅矣   任用恭显   李徳裕曰汉元帝习武帝游宴后庭又隆好音乐与弘恭石显图议帷幄之中进退天下之士史臣赞曰优游不断汉宣之业衰焉余以班固之言未尽其辞此盖懦而不才权移所嬖非不断也夫帝王者天也天以刚徤为气粹精为体气刚而明则三光不昏体粹而精则四气不乱刚也者不息之谓也故权衡独运岁时不忒粹也者不杂之谓也故乖气消散阴阳不谬若运动不在扵权轴镕铸不由扵大冶荡荡上帝复何为哉书曰天聪明自我民聪明又曰天视自我民视天聴自我民聴岂尧舜之时上下皆公论说不行人与其聪明哉岂幽厉之君上下尽邪谗言相蔽人不与其聪明哉元帝自称淫乱之君各贤其臣令皆觉悟天下安得危亡之君元帝盖自以恭显为贤而任之不疑也   司马温公论京房宴见言恭显曰人君之徳不明则臣下虽欲竭忠何自入乎观京房之所以晓孝元可谓明白切至矣而终不寤悲夫诗曰匪面命之言提其耳匪手携之言示之事又曰诲尔谆谆聴我藐藐孝元之谓矣   呉筠京房诗曰达者贵量力至人尚知几京房洞幽赞神奥咸发挥如何疾元恶不悟祸所归谋物间谋己谁言尔精微   温公论萧望之自杀曰甚矣孝元之为君易欺而难寤也夫恭显之谮愬望之不肯就戮恭显以为必无忧己而果自杀则恭显之欺亦明矣其中智之君孰不感动奋发以底邪臣之罚孝元则不然虽涕泣不食以伤望之而终不能诛恭显纔得其免冠谢而已如此则奸臣安所惩乎是使恭显得肆其邪心而无复忌惮者也   白乐天伤萧京诗曰禾黍与稂莠雨来同日滋桃李与荆棘霜降同夜萎草木既区别荣枯那等夷茫茫天地意无乃太无私小人与君子用置各有宜奈何西汉末忠邪并信之不然尽信忠早絶邪臣窥不然尽信邪早使忠臣知优游两不断盛业日已衰痛矣萧京辈终令陷祸机每读元成纪愤愤令人悲寄言为国者不得学其时寄言为臣者可不鉴扵斯免诸葛丰左迁周堪张猛   温公曰诸葛丰之扵堪猛前誉而后毁其志非为朝廷进善而去奸也欲比周求进而已矣斯亦郑朋杨兴之之流乌在其为刚直哉人君者察美恶辨是非赏以劝善罚以惩奸所以为治也使丰言得实则丰不当绌若其诬罔则堪猛何辜焉今两责而俱弃之则美恶是非果何在哉   贡禹   温公曰忠臣之事君也责其所难则其易者不劳而正补其所短则其长者不劝而遂孝元践位之初虚心以问禹禹宜先其所急后其所缓然则优游不断谗佞用权当时之大患也而禹不以为言恭谨节俭孝元之素志也而禹孜孜言之何哉使禹之智不足以知乌足为贤知而不言为罪愈大矣   韦玄成   秦少游曰愚观韦玄成等议汉宗庙之事未尝不窃笑之以为此乃不达时变腐儒之论也何则礼非天降地出出扵人心而已合扵先王之迹而不合扵人心君子不以为礼也夫事死如事生事亡如事存古今之情一也上古之世生养之具未备巢居而穴处食草木之实鸟兽之肉饮其血茹其毛则祭其先也亦不过荐毛血扵中野而已中古以来养生之具渐备范金合土以为台榭宫室以炮以燔以烹以炙以为醴酪夫以备者自奉而以不备者奉其先则非人心之所安也扵是始制宗庙之礼祭祀之仪故有天下者事七世日有祭月有祀时有享岁有贡终始有归其物则天之所生地之所长茍可荐者莫不咸在夫岂求胜扵上古之世哉盖以谓不如是则人心怵焉而不安此制礼之本意也昔惠帝作复道叔孙通因以为原庙又尝出游离宫因请献樱桃夫原庙与诸果之献前此未尝有通辄以为请者知制礼之本意则可以义起之也彼玄成等不然徒见汉之宗庙祭祀不合六艺之文遂欲一切毁之不知六艺之文中古之事也上古之事不可尽行扵中古中古之事岂可尽行扵后世哉古之君子将营宫室宗庙为先廐库次之宫室为后将毁宫室廐库为先宗庙为后何则营之先亲而后身毁之先身而后亲可知也汉之制度不合扵六艺之文者多矣彼玄成等徒知陵庙园寝便殿祭之为过而不知神仙长年合欢増成飞廉象玉之为过也知庙在郡国月游衣冠之为非而不知千门万戸之宫神明通天之台离宫别馆百有余区之为非也元帝初元中虽以侈异尝罢角抵上林宫馆希御幸者而永元中幸长杨射熊馆布车骑大猎则是宫室宴享之事未能如礼也宫室宴享非礼则置而不议宗庙祭祀非礼则议而毁之汉之祖宗神灵不存则已神灵若存能不发怒扵子孙乎元帝寝疾而梦祖宗谴责也岂非以此乎史称元帝少好儒及即位用玄成等为宰相而孝宣之业衰焉后世遂以儒为不足用鸣呼以玄成等议宗庙祭祀之事言之元帝所用者盖腐儒耳安得眞儒用之哉   王昭君   程晏设毛延寿自解语曰帝见王嫱美召延寿责曰君欺我之甚也延寿曰臣以为宫中美者可以乱人之国臣欲宫中之美者迁扵胡庭是臣使乱国之物不逞扵汉而移扵胡也昔闳夭献美女扵纣而免西伯齐遗女乐扵鲁而孔子行秦遗女乐扵戎而间由余是岂曰选其恶者遗之美者留之邪陛下以为美者是能乱陛下之徳也臣欲去之将静我而乱彼陛下不以为美者是不能乱我之徳安能乱彼谋哉臣闻太上无乱其次去乱其次迁乱今国家不能无乱陛下不能去乱臣为陛下迁乱耳恶可以彼为美乎帝不能省君子曰良画工也孰诬其货哉   六一明妃曲曰汉宫有佳人天子初未识一朝随汉使逺嫁单于国絶色天下无一失难再得虽能杀画工扵事竟何益耳目所及尚如此万瑞安能制夷狄汉计诚已拙女色难自夸狂风日暮起飘泊落谁家红颜胜人多薄命莫怨春风当自嗟   二疏   东坡二疏图赞曰惟天为健而无己时沉潜刚克以燮和之于赫汉高以智力王凛然君臣师友道丧孝宣中兴以法驭人杀盖杨韩盖三良臣先生怜之振袂脱屣使知区区不足骄士此意莫陈千载于今我观画图涕泪沾襟   歴代名贤确论卷四十五   ●钦定四库全书   历代名贤确论卷四十六   成帝   朱云折槛【石守道 王元之 乐天】   张禹【李德裕】   王商【李德裕】   翟方进以荧惑自杀【温公】   多灾异【乐天】   梅子眞【罗隐】   哀帝 平帝   王氏之乱【子由】   扬雄【陈黯】   朱云折槛   石守道汉成帝诗曰郁郁朱云志不伸上方宝剑欲生尘空留折槛旌忠直左右何尝去佞臣   王元之折槛铭曰朱云折槛之说凡知书者悉之矣咸谓諌而必折彰忠节也折而不理旌直臣也静征厥由孝成未得任贤去衰之道何以旌其直臣哉张禹身为帝师手执国柄一人仰之为规矩诸侯系之于惨舒内不能举百揆之纲外不能振兆民之领悬邪道若前旒进巧言如黈纩蒙瞽君视聋瞶帝听锢天下之良臣痖天下之諌口元延永始之间灾眚屡见当时识者鲜不以王氏为讥帝乃幸禹之私第议国之政事问其一言以为模范禹不能陈正道以御灾祥戮佞臣而安宗社反以罕言命不语怪为正德致成帝无虑王氏益骄洎民出谤辞上有忧色则必整衣冠露蓍蔡卦吉则喜兆凶则悲此岂翊赞之道邪手决覆亡之机躬开杀逆之路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于时云为直臣身在下位观莽之将乱嫉禹之不忠乃蹈白刃之危轻鸿毛之命鼎革弗顾宗祧是图请尚方剑知不从也冀万一而得之断佞臣矣折天子槛知失礼矣冀再三而谏之悟时君矣孝成虽听庆忌之言不能戮安昌之罪徒存折槛又何益哉向使诛禹于两观之前升云于百工之上邪佞路塞忠谠源开新莽之祸何由而兴乎铭曰槛之旣折明朱云之忠节兮终不能折槛之不理见新室之乱起兮亦不能理云以折槛为忠帝以折槛为耻忠而不用耻实自贻尚方之剑匣而何施佞臣之头惜而胡为任贤有贰去邪而疑奸臣日离新室以盛汉室以衰祸实自取亡其咎谁遗编蠧简历历可悲千古之下吊而为辞   乐天曰汉成帝以朱云廷辱张禹令持下殿云攀槛槛折成帝容之后当理槛帝命勿易以旌直臣岂不以臣不受死虽邻于死而必諌乎君能纳谏虽折其槛而必容乎不然何云之竭忠也如此而帝之见容也又如此   张禹   李德裕曰夫社稷之计安危之机人君不能独断者必咨于所钦之臣然臣有忠邪时有险易交有浅深义有厚薄范睢山东之匹夫也入虎狼之秦履不测之险可谓交疎义薄矣而能尊昭王去穰侯开秦霸业之基以安国复嗣可谓忠于昭王矣夫独断者英主也古人言谋之欲多断之在独盖为此矣天有震雷之恐龙有逆鳞之狠所以人君在于能断耳然亲戚之际恩义之重断之于己可也张敞所谓明诏以恩不听羣臣以义固争而后许而令明诏自亲其文非策之得也汉文帝诛薄昭断则明矣于义则未安也周宣饯申伯有孔硕之诗晋康送文侯兴如存之感况太后尚存唯一弟薄昭断之不疑非所以慰母氏之心也汉成帝车驾至张禹第辟左右亲问禹以天变禹以年老子弱与曲阳有隙乃言新学小生乱道误人宜无信用帝雅信爱禹由此不疑王氏致汉室之亡成王莽之簒皆因禹而发可谓汉之贼也国之妖也虽蛇斗于郑鹢退于宋妖不甚于禹矣朱云欲以尚方斩马剑断佞臣头斯言当矣后代有类于此者其臣可以范睢为师表张禹为鉴戒   王商   李德裕荀悦哀王商论曰夫独智不用于世独行不蓄于时昔人所以自退虽退犹不得自免是以离世深藏又曰六合之大一身之微而匹夫无所容焉岂不哀哉余三复斯论澘然出涕夫仲尼圣人也犹美颜子之行藏与我同志称寗武愚不可及叹蘧瑗卷而怀之则圣人遵养时晦可谓至矣以仲尼之德足以塞叔孙之毁以仲尼之仁足以免陈蔡之困以仲尼之智足以避匡人之辱以仲尼之道足以容鲁哀之世而逼迫多惧殆于危亡由是思之无非命也况王商者哉世人皆以貎陋质薄为数奇敦厚硕大为多福乐昌威重眞汉相容貎慑单于而遭愍于时遇谗而陨岂命之否也龙虎不能免于患及命之泰也蛭螾皆得保其生余又闻国之衰也忠贤先去故管仲知隰朋不久而齐国乱范燮令祝宗祈死而晋主忧伍胥戮而夫差亡汲黯出而刘安悖徒叹新都之夺孰救乐昌之祸昔秦缪以三良为殉君子曰秦缪之不为盟主也宜哉弃善人之谓也   翟方进以荧惑自杀   温公曰晏婴有言天命不慆不贰其命祸福之至安可移乎昔楚昭王宋景公不忍移灾于卿佐乃曰移腹心之疾寘诸股肱何益也藉使其灾可移仁君犹不肯为况不可乎使方进罪不至死而诛之以当大变是诬天也方进有罪当刑隐其诛而厚其葬是诬人也孝成欲诬天人而卒无所益可谓不知命矣   多灾异   乐天司天台诗曰司天台仰观俯察天人际羲和死来职事废官不求贤空取艺昔闻西汉元成间上陵下替谪见天北辰微暗少光色四星煌煌如火赤耀芒动角射三台上台半灭中台坼是时非无太史官眼见心知不敢言明朝趋入明光殿唯奏庆云寿星见天文时变两如斯九重天子不得知不得知安用台髙百尺为   梅子眞   罗隐曰汉成帝时纲纽颓坏先生以书谏天子者再三夫大政虽去而剑履间徤者犹数百位尚不能为国家出力以断佞臣头复何南昌故吏愤愤于其下得非南昌逺地也尉下寮也茍触天子网突幸臣牙止于殛一狂人噬一单族而已彼公卿大臣有生杀喜怒之任有朋党蕃衍之大出一言作一事必与妻子谋茍不便其家虽妾人婢子亦撄挽相制而况亲戚乎况骨肉乎故虽有忧社稷心亦噤而不吐也呜呼宠禄所以劝功而位大者不语朝廷事是知天下有道则正人在上天下无道则正人在下余读先生书未尝不为汉朝公卿恨   王氏之乱   子由曰哀帝自诸侯为天子方其在国好礼节俭知成帝优容舅家权夺于王氏及卽位收揽威柄朝廷竦然庶几于治旣而傅太后侵侮王后僭窃名号始失天下心帝复宠幸臣董贤位至三公富拟王室虽欲贬损王氏而身既失德朝无名臣所以资之者多矣诗曰无竞维人四方其训之有觉德行四国顺之二者帝皆失之其若王氏何方帝之崩也王太后召大司马贤引见东厢问以襄事调度贤内忧不能对免冠谢太后曰新都侯莽前以大司马奉送先帝大行晓习故事吾令莽助君贤顿首幸甚莽旣至使尚书劾奏免贤贤卽日自杀王氏代汉之祸实成于此昔高帝寝疾有吕氏之忧吕后问以后事帝曰陈平智有余然难独任王陵少戆可以佐之周勃厚重少文然安刘氏者必勃也可令为太尉及产禄之变王陵争之于前平勃定之于后皆如高帝所虑文帝末年有七国之忧戒太子曰卽有缓急周亚夫可任将兵及吴楚之变亚夫为大将破之数月之间亦如文帝所虑今王氏之乱与吕氏七国等尔而哀帝无其人汉遂以亡非特天命盖人谋也   扬雄   陈黯诘鳯文曰尝得扬雄云君子在治若鳯在乱若鳯谓隐见之宜得也将欲伸之以为鉴迨览其剧秦美新则有异乎是雄仕汉遇新室之乱旣不能去之又惧祸及乃为斯文以媚而取容呜呼鳯故若是邪果若是则鳯遇缯缴而回翔无间耶君子之仕也所以行道道之不行也则可以明其节彼莽之不臣雄时在列宜以君臣之义兴亡之理匡救之以行其道茍畏其威爱其死则可投簮高谢以明其节讵有茍禄贪生狥非饰诈广引秦过以喻恶则是稔其簒逆也与古之持顚危死名节者背而驰也向者所著若凤之说得不为诬凤也哉鸡常禽也晓晦而不迷其候凤灵鸟也理乱而不知其时耶噫言之不思有如是邪或曰古人临危制变亦权道也雄知莽之不可正也故矫为其辞姑务脱祸是亦权也何过之深欤曰不然夫权者圣人有焉所以不失其道未见舍其道而从其权昔仲尼仕鲁以季桓子荒齐乐知其不可正也乃去之曾不闻矫为其辞以求庸于鲁虽仲尼日月其德人之不侔然扬雄亦慕仲尼之教者以著书立言为事得自易哉夫立言者岂不欲人之从教邪且已不能信人况求信于人乎语曰君子先行其言而后从之斯言可欺也哉王荆公曰孔子叙逸民先伯夷叔齐而后栁下惠曰不降其志不辱其身伯夷叔齐也柳下惠降志辱身矣孟子叙三圣人者亦以伯夷居伊尹之首而扬雄亦曰孔子高饿显下禄隐夫圣人之所言高者所取于人而所行于巳者也所言下者是所非于人而所弃于巳者也然而孔孟生于可避之世而未尝避也盖其不合则去则可谓不降其志不辱其身矣至于扬子则吾窃有疑焉尔当王莽之乱虽乡里自售者知逺其辱而扬子亲屈其体为其左右之臣岂君子固多能言而不能行乎抑亦有以处之非必出故能宗其道孟子曰伯夷柳下惠圣人也百世之师也如其高饿显下禄隐而必出于所高则栁下惠安拟伯夷哉扬子曰涂虽曲而通诸夏则由诸川虽曲而通诸海则由诸盖言事虽曲而通诸道则亦君子所当同也由是而言之饿显之高禄隐之下皆迹矣迹岂足以求圣贤哉唯其能无系累之迹是以大过于人也如圣贤之道皆出于一而无权时之变则又何圣贤之足称乎圣者知权之大者也贤者知权之小者也昔纣之时微子去之箕子为之奴比干谏而死此三人者道同也而其去就若此盖亦所谓迹不必同也易曰或出或处或默或语言君子无可无不可也使杨子宁不至于耽禄于弊时哉盖于时为不可去必去则扬子之所知亦已小矣   曽子固答人书曰蒙疏示某谓扬雄处王莽之际合于箕子之明夷常夷甫以谓纣为继世箕子乃同姓之臣事与雄不同又谓美新之文恐箕子不为也又谓雄非有求于莽特以义命有所未尽某思之恐皆不然方纣之乱微子箕子比干者盖皆谏而不从则相与谋以谓去之可也任其难可也各以其所守自献于先王不必同也此见于书三子之志也三子之志或任其难乃人臣不易之大义非同姓独然者也于是微子去之比干谏而死箕子諌而不从至辱于囚奴夫任其难者箕子之志也其谏而不从至辱于囚奴盖尽其志矣不如比干之死所谓各以其所守自献于先王不必同也当其辱于囚奴而就之乃所谓明夷也然而不去非怀禄也不死非畏死也辱于囚奴而就之非懐无耻也在我者固彼之所不能易也故曰内难而能正其志又曰箕子之正明不可息也此箕子之事见书易论语其说不同而其终始可考者如此也雄遭王莽之际有所不得去又不必死辱于仕莽而就之固所谓明夷也然雄之言着于书行着于史者可得而考不去非懐禄也不死非畏死也辱于仕莽而就之非无耻也在我者亦彼之所不能易也故吾以谓与箕子合吾之所谓与箕子合者如此非谓合其事纣之初也至于美新之文则非可已而不已者也若可已而不已则乡里自好者不为况若雄者乎且较其轻重辱于仕莽为重矣雄不得而已则于其轻者其得已哉箕子者至辱于囚奴而就之则于美新安知其不为而为之亦岂有累哉不曰坚乎磨而不磷不曰白乎湼而不缁顾在我如何耳若此者孔子所不能免故于南子非所欲见也于阳虎非所欲敬也见所不见敬所不敬此法言所谓诎身以信道者也然则非雄所以自见者欤孟子有言曰天下有道小德役大德小贤役大贤天下无道小役大弱役强二者皆天也顺天者存逆天者亡而孔子之见南子亦曰予所否者天厌之天厌之则雄于义命岂有不尽哉又云介甫以谓雄之仕合于孔子无不可之义夷甫以谓无不可者圣人微妙之处神而不可知者也雄德不逮圣人强学力行而扵义命有所未尽故于仕莽之际不能无差又谓以美新考之则投阁之事不可谓之无也夫孔子所谓无不可者则孟子所谓圣之时也而孟子历叙伯夷以降终曰乃所愿则学孔子雄亦为太玄赋称夷齐之徒而曰我异于是执太玄兮荡然肆志不拘挛兮以二子之智足以自知而任巳者如此则无不可者非二子之所不可学也前世之传者以谓伊尹以割烹要汤孔子主痈疽瘠环孟子皆断以为非伊尹孔子之事盖以理考之知其不然也观雄之所旣立故介甫以谓世傅其投阁者妄岂不亦犹孟子之意哉   孙明复辨扬子作太玄曰千古诸儒咸称扬子云作太玄以准易今考子云之书观子云之意且见其非凖易而作盖疾莽而作也何哉昔者哀平失道贼莽乱常包藏祸心窃弄神器违天咈人莫甚于此虽火德中否而天命未改是以元元之心犹戴于汉是时不知天命者争言符瑞称莽之功德以济其恶以茍富贵若刘歆甄丰之徒皆位至上公独子云耻从莽命以圣王之道自守故其位不过一大夫而已子云旣疾莽之簒位又惧来者蹈莽之迹复肆恶于人上乃上酌天时行运盈缩消长之数下推人事进退存亡成败之端以作太玄玄有三方九州岛二十七家八十一部者三公九卿二十七大夫八十一元士之象也玄君象也总而治之起于牛宿之一度终于斗宿之二十二度而成八十一首七百二十九赞二万六千二百四十四策大明天人终始逆顺之理君臣上下去就之分顺之者吉逆之者凶以戒违天咈人戕君盗国之臣此子云之本意也孰谓凖易而作哉诸儒咸称太玄凖易者盖以易纬言卦气起于中孚震离兑坎配于四方其六十卦各主六日七分以周一歳三百六十五日四分日之一执此而论之也殊不知易纬者阴阳家说非圣人格言若执此以为易则易道泥矣且太玄之于易犹四体之一支也可以谓之凖易者乎斯言盖根于桓谭称太玄曰是书也与大易凖班固谓雄以经莫大乎易故作太玄使子云被僭大易之名于千古是不知子云者也   东坡论扬雄文辨屈原贾谊司马相如曰孔子曰辞达而已矣夫言止于达意则疑若不文是大不然求物之妙如系风捕影能使是物了然于心者盖千万人而不一遇也而况能使了然于口与手者乎是之谓辞达辞至于能达则文不可胜用矣扬雄好为艰险之辞以文浅易之说若正言之则人人知之矣此正所谓雕虫篆刻者其太玄法言皆是也而独悔于赋何哉终身雕虫而变其音节便谓之经可乎屈原作离骚经盖风雅之再变者虽与日月争光可也可以其似赋而谓之雕虫乎使贾谊见孔子升堂有余矣而乃以赋鄙之至与司马相如同科雄之陋如此者甚众可与知者道难与俗人言也   歴代名贤确论卷四十六   ●钦定四库全书   历代名贤确论卷四十七   通论   汉之人君【温公】   高祖以周勃遗惠文武帝以霍光遗昭宣【老泉】   高祖元成哀平制御之术【子由】   高帝武帝待臣下【东坡】   汉之人臣【权德舆】   赵广汉张敞尹翁归王尊皆出吏胥中【老泉】   文武元成近侍【李德裕】   韩信郦寄【吕温】   袁盎汲黯【李德裕】   人臣有后【李德裕 东坡】   汉风俗【东坡】   匈奴乐天【陈子昂】   西汉兴亡【东坡 马周】   汉之人君   温公曰高祖奋布衣提三尺剑八年而成帝业其收功之速如是何哉惟其知人善任使而已故高祖自谓鎭国家抚百姓不如萧何运筹策决成败不如子房战必胜攻必取不如韩信三者皆人杰吾能用之所以取天下韩信亦曰不善将兵而善将将斯言尽之矣吕氏之乱汉氏不絶如线然而卒不能为患者外有宗藩之强内有绛灌之忠也文景之时天下家给人足几致刑措后世皆称慕而莫及之夫民之情何尝不欲安乐而富寿哉文景能勿扰而已矣孝武喜滛侈慕神仙宫室无度廵游不息穷兵于四夷严刑而重赋迹其行事视秦皇何逺哉至其崇儒重道求贤纳谏故其成败若此之殊也孝昭以童稚之年辨霍光之忠确然不可动何天资之明也然光犹专政而不归此则光之罪矣孝宣综核名实信赏必罚使吏称其职民安其业方之孝武功烈优焉孝元优游不断汉业始衰孝成荒于酒色委政外家孝哀狠愎不明嬖幸盈朝陵夷至于孝平以幼冲嗣位王莽因之遂移汉祚莽恃其诈慝烦民玩兵罪盈怨积而天下叛之矣   高祖以周勃遗惠文武帝以霍光遗昭宣   老泉曰或曰机者创业之君所假以济耳守成之世其奚事机而安用夫腹心之臣呜呼守成之世能遂熈然如太古之世矣乎未也吾未见机之可去也且夫天下之变常伏于安田文所谓子少国危大臣未附如此等事何世无之当是之时而无腹心之臣可为寒心哉昔者高祖之末天下既定矣而又以周勃遗孝惠孝文武帝之末天下旣治矣而又以霍光遗孝昭孝宣盖天下虽有泰山之势而圣人常以累卵为心故虽守成之世而腹心之臣不可去也传曰百官总已以听于冢宰彼冡宰者非腹心之臣天子安能举天下之事委之三年而不置疑于其间邪又曰五载一廵狩彼无腹心之臣五载一出捐千里之畿而谁与守邪今夫一家之中必有宗老一介之士必有宻友以开心胸以济缓急奈何天下而无腹心之臣乎   高祖元成哀平制御之术   子由曰善治天下者必明于天下之情而后得御天下之术术者所谓道也得其道而以智加焉是故谓之术古之圣人惟其知天下之情而以术制之也故万物皆可得而役其生皆可得而制其死牛服于箱马服于辕鹰隼服于鞲牛不可以有所触马不可以有所踶鹰隼不可以有所击此三者喜怒好恶之情发于外而见于人也是以因其所忌而授之以其术至于终身制于人而不去且治天下何异于治马也马之性刚狠而难制急之则敝而不胜缓之则惰而不进王良造父为之先后而制其迟速驱之有方而掣之有时则终日蹀躞而不知止此术之至也古之圣人驱天下之人而尽用之仁者使効其仁勇者使効其勇智者使効其智力者使効其力天下之人杂然皆列于前安得仁人君子而后任之且虽有天下之善人与之处而不知其情御之而不中其病则虽有好善之心而不获好善之利何者彼不徒为吾用也而况乎天下之英雄欲收其功而不制其心哉昔者秦汉之际奸宄猛悍之人所在而为冦髙祖发于丰沛之间行而收之黥布彭越之伦皆抚而纳诸其中其所以制之者甚备也玊帛子女牛羊犬马以极其豪侈之心轻财好施敦厚长者以服其趦趄之懐倨肆傲岸轻侮凌辱以折其强狠之气其视天下之英雄不啻若匹夫孺子然皆得其驩心而用其死力至于元成之世天下久于太平士大夫生于其间无复英雄难制之风天下之士皆书生好儒其才气勇力无足畏者俛首下气求为之用而不暇元成哀平亦欲得天下之贤才而用之然而不知其情不获其术贤人君子避谗畏讥远引而去小人宦竖纵横放肆而制其事此甚可悯也夫人之平居朋友之间仆妾之际莫不有术以制其变盖非有深远难见之事也欲其用命而见其所害欲其乐从而见其所利欲其喜而致其所悦欲其惧而致其所忌欲其开心见诚而示之以无所恐欲其守死不去示之以无所徃此天下之人皆能知之至于治天下则不能用且此过矣天下以为天子之尊无所事术也而不知天下之士惟英雄而后能有大功而世之英雄常苦豪横太过而难制由此观之治天下愈不可无术也   高帝武帝待臣下   东坡曰君以利使臣则其臣皆小人也幸而得其人亦不过健于才而薄于德者也君以礼使臣则其臣皆君子也不幸而非其人犹不失廉耻之士也其臣皆君子则事治而民安士有廉耻则临难不失其守小人反是故先王谨于礼礼以钦为主宜若近于弱然而服曓者莫若礼也礼以文为饰宜若近于伪然而得情者莫若礼也哀公问君使臣臣事君如之何孔子曰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不有爵禄刑罚也乎何为其专以礼使臣也以爵禄而至者贪利之人也利尽则逝矣以刑罚而用者畏威之人也威之所不及则解矣故莫若以礼礼者君臣之大义也无时而已也高祖以神武取天下其得人可谓至矣然恣慢而侮人洗足箕踞溺冠跨项可谓无礼矣故陈平论其臣皆嗜利无耻者以是进取可也至于守成则殆矣髙帝晚节不用叔孙通陆贾其祸岂可胜言哉吕后之世平勃背约而王诸吕几危刘氏以廉耻不足故也武帝踞厕而见卫青不冠不见汲黯青虽富贵不改奴仆之姿而黯社稷臣也武帝能礼之而不能用可以太息矣   汉之人臣   权德舆曰萧曹以清静熈帝载良平以谟明赞王业至宣帝之时则魏相通故事丙吉知大体斯皆章章可言者也洎夫张苍之律歴孙弘之文章韦贤之好学平当之有耻然亦号为贤相抑次焉至若孔匡张马服儒衣冠被阿谀之讥不胜其任最下则陶青刘舍庄翟赵周之徒皆龊龊备位故身名皆泯夫此数子者岂不粗知君臣之道古今之变哉病于无所发明保持禄位而已有时无功可不谓大哀哉   赵广汉张敞尹翁归王尊皆出胥吏中   老泉曰昔者汉有天下平津侯乐安侯軰皆号为儒宗而卒不能为汉立不世大功而其卓絶隽伟震耀四海者乃其贤人之出吏胥中者耳夫赵广汉河间之郡吏也尹翁归河东之狱吏也张敞太守之卒史也王尊涿郡之书佐也是皆雄隽明博出之可以为将而内之可以为相者也而皆出于胥吏者有以也夫吏胥之人少而习法律长而习狱讼老奸大豪畏惧慑伏吏之情状变化出入无不谙究因而官之则豪民猾吏之弊表里毫末毕见于外无所逃遁而又上之人择之以才遇之以礼而其志复自知得奋于公卿故终不肯自弃于恶以贾罪戾而败其终身之利【云云】   文武元成近侍   李德裕曰自古中主以降皆安于近习疎远忠良其主非不知君子可亲小人可去而不可改者其蔽有二一曰性相近二曰嗜欲深桓灵之主与小人气合如水之就下火之就燥皆自然而亲结不可解也侯览张让所以得蔽君矣元成二后皆有所嗜吹箫挝鼓之娱微行沉湎之乐非幸臣无以承意非近习无以共欢石显张敞所以得蠧政矣唯人君少欲英明者则能反是如文帝虽有邓通赵谈所信者贾谊张释之袁盎此所谓少欲也武帝虽有韩嫣李延年而所贵者公孙弘倪寛卜式所谓英明也故君听不惑政无颇颣近则开元初内有姜皎崔涤以极宫中之乐外有姚卢苏宋以修天下之政得元成之欲享舜禹之名六合晏然千古莫及其故何邪幸臣不得干政事也后代能知汉之文武及开元致理之要虽有幸臣亦何害于理哉   韩信郦寄   吕温由鹿赋曰予南出襄樊之间遇野人絷鹿而至者问之答曰此为由鹿由此鹿以诱致羣鹿也备言其状且曰此鹿每有所致辄鸣嘷不饮食者累日余喟然叹曰虞之卽鹿也必以其类致之人之卽人也亦必以其友致之寔繁有徒古之然矣嗟乎鹿无情而犹知痛伤人之与谋宴安残酷者彼何人斯彼何人斯物微感深遂作赋曰借如淮阴遇祸寃在伸理通说且拒豨谋宁起堂堂萧公实曰知己绐致锺室胡宁忍此吕禄之难谁非汉臣交则不义卖亦不仁彼美郦生旣为交亲诱袭军印岂无他人于戏微兽伤类如不自容伊人卖友而享其功灭交道兮云云坠义风曽麋鹿之不若何仁信之可宗已焉哉谅此世之茫茫吾未见其始终   袁盎汲黯   李徳裕曰袁盎汲黯皆豪侠者也若非气盖当世义动明主岂有是名哉袁盎曰缓急人所有故善剧孟匿季心汲黯好游侠任气节善灌夫所以知其然也余斯言岂徒妄发扬子所谓孟子之勇类于是夫侠者非常之人也虽以然诺许人必以节义为本义非侠不立侠非义不成难兼之矣所谓不知义者感匹夫之交格君父之命为贯髙危汉祖者是也所利者邪所害者正为梁王杀袁盎者是也此乃盗贼耳焉得谓之侠哉唯鉏麑不贼宣孟承基不忍志宁斯为真侠矣淮南王惮汲黯以其守节死义所以易公孙弘如发蒙耳黯实气义之兼者士之任气而不知义皆可谓之盗矣然士无气义者为臣必不能死难求道必不能出人近代房孺复问径山大师欲习道可得至乎径山对曰学道者唯猛将可也身首分裂无所顾惜由是而知士之无气义者虽为桑门亦不足观矣   人臣有后   李德裕曰陈平称吾多阴谋道家所禁吾世卽废终不复兴以吾多阴祸也至曾孙何国絶班生善陈平之言以为世戒理当然矣而丙丞相纔及子显黜为关内侯至孙昌乃絶国絶三十二歳复续而张汤杜周子孙世有令名皆在显位其故何哉丙丞相于汉宣之德可谓至矣晋荀息以忠贞之故不敢负献公程婴以托孤之义不忍欺赵氏所以继之以死终不食言丙丞相于史皇孙微君臣之分无亲戚之情而保养曾孙仁心恻隐置于闲燥给以私财介然拒天子之使因是全四海之命及奏记霍光决定大策旣而显征卿之美削仕伍之辞其深厚不伐古所未有夏侯胜以为有阴德者必享其乐以及子孙是宜笃生贤人世济其美古所谓有后者良谓是矣焉在传爵邑而已哉张杜有后岂用法虽深而治者或能去天下之恶除生人之害所以然也   东坡论张汤扬雄曰达贤者有后张汤是也张汤宜无后者也无其实而窃其名者无后扬雄是也扬雄宜有后者也达贤者有后吾是以知蔽贤之无后也无其实而窃其名者无后吾是以知有其实而辞其名者之有后也贤者民之所以生也而蔽之是絶民也名者古今之达尊也重于富贵而窃之是欺天也絶民欺天其无后不亦宜乎故曰达贤者与有其实而辞其名者皆有后吾尝诵之云耳   汉风俗   东坡曰西汉风俗谄媚不为流俗所移惟汲长孺耳司马迁至伉简然作卫青传不名青但谓大将军贾谊何等人也而云爱幸于河南太守吴公此等语甚可鄙而迁不知习俗使然也本朝太宗时士大夫亦有此风至今未衰吾尝发策学士院问两汉所以亡者难易相反意在此也而答者不能尽吾亦尝于上前论之   匈奴   乐天曰匃奴者一气所生不可剪而灭也五方异族不可臣而畜也故为侵曓之患久矣而备御之畧亦多矣考其要者大较有四焉若乃选将练兵长驱深入之谋自王恢始建以三表诱以五饵之术自贾谊始厚以赂遗结以和亲之计自娄敬始徙人实边劝农教战之策自鼌错始然则用王恢之谋则殚财耗力罢竭生人祸结兵连功不偿费故汉武悔焉而下哀痛之诏也用贾谊之术则羌胡之耳目心腹虽诱而荒矣而华夏之财力风教亦随时而弊矣故汉文知其不可而不行也用娄敬之计则启宠纳侮厚费偷安虽侵略之患渐宁而和好之约屡背故汉氏四代为匈奴所欺也用鼌错之策则边人有安土之患未免攻战之劳匈奴无得志之虞亦絶归心之望故汉武病之有广武之役也是以讨之以兵不若诱之以饵诱之以饵不若和之以亲和之以亲不若备之有素斯皆前代已验之事可覆而视也   陈子昂论突厥曰匈奴为中国之患自上代所苦久矣请以秦汉已来事迹证明之始皇之时并吞六国制有天下按剑叱咤八荒犇驰然匈奴强梁威不能服牧马河内以侵边疆始皇赫然使蒙恬将四十万众北筑长城因以逐胡取其河南之地七百余里当时燕齐海岳赢粮给费徭役烦苦人以不堪故长城未毕而闾左之戍巳为其患二代而亡莫不始于匃奴也至汉兴高祖受命率羣雄乗利便以三十万众窘迫白登七日被围仅而获免自是历吕太后至孝文帝单于桀骜益陵汉家文帝徒以逊辞致献金帛但求其善和而已不敢有图贾谊所以哭之痛文帝以天下之盛而卑事匃奴以倒悬天下也景帝时边受其患于是汉武践祚以承六代鸿业属乎文景元默之化海内乂安太仓之粟红腐而不可食内库之钱贯朽而不可校财力雄富士马精强忿匈奴之骄慢将报先帝之辱遂使王恢韩安国将三十万众以马邑诱单于师出徒费竟无毫髪之功于是大命六师专以伐胡为务首尾二十余年中国骚然大受其弊至于国用不足军兴不给租及六畜筭及舟车盗贼羣兴京师起乱竟不能制单于之命一日而臣服之汉宗衰残几自覆社稷也故汉武晚年厌兵革之弊乃下哀痛之诏罢轮台之田封丞相为富民侯将以苏中国也至宣帝代罕复出师属匈奴数穷天降其祸虚闾权渠单于病死右贤王屠耆堂代立骨肉大臣自不相服又立虚闾权渠子为呼韩邪单于于是屠耆堂诸名王贵人各自分立为王单于更相攻击以至大乱残虐死者计万亿数畜产耗减十至八九又以饥饿相燔烧以求食于是寄命无所诸名王贵人右伊狄訾且渠当戸以下将兵五万稽首来降于是北方晏然靡有兵革之事直至哀平之际边人以安愚窃以此观匈奴之形察天时之变盛衰存亡之机事可见也然则匈奴不灭中国未可安卧亦明矣夫以汉祖之畧武帝之雄谋臣勇将势盛雷电穷兵黩武倾天下以事之终不能屈一王服一国宣帝承衰竭之后抚疮痍之人不敢炀然有出师之意然而未有遗矢之费而臣仆于单于其故何哉盖盛衰有时理乱有数故曰圣人修备以待时是以正天下如拾遗耳   西汉兴亡   东坡曰天下者器也天子者有此器者也器久而不用而置诸箧笥则器与人不相习是以扞格而难操良工者使手习知其器而器亦习知其手手与器相信而不相疑夫是故所为而成也天下之患非经营祸乱之足忧而养安无事之可畏何者惧其一旦至于扞格而难操也昔之有天下者日夜淬砺其百官抚摩其人民为之朝聘会同燕享以交诸侯之欢歳时月朔致民读法饮酒蜡腊以遂万民之情有大事自庶人以上皆得至于外朝以尽其词然犹以为未也而五载一廵守朝诸侯于方岳之下亲见其耆老贤士大夫以周知天下之风俗凡此者非以为茍劳而已将以驯致服习天下之心使不至于扞格而难操也及至后世坏先王之法安于逸乐而恶闻其过是以养尊而自高务为深严使天下拱手以貎相承而心不服其腐儒老生又出而为之说曰天子不可以妄有言也史且书之后世且以为议使其君臣相视而不相知如此则偶人而已矣天下之心旣已去而伥伥焉抱其空器不知英雄豪杰已议其后愚尝观两汉之初髙祖创业之际事变之兴亦已繁矣而高祖以项氏创残之余与信布之徒争驰于中原此六七公者皆以絶人之姿据其土地甲兵之众其势足以为乱然天下终以不揺卒定于汉传十数世矣而至于元成哀平四夷向风兵事不试而王莽一竖子乃举而移之不用寸兵尺鐡而天下屏息莫敢或争此其故何也创业之君出于布衣其大臣将相皆握手之欢凡在朝廷者皆其尝试挤掇以知其才之短长其视天下如一身茍有疾痛其手足不期而自救当此之时虽有近忧而无远患及其子孙生于深宫之中而狃于富贵之势尊卑阔絶而上下之情疎礼节繁多而君臣之义薄是故不为近忧而常为远患及其一旦固已不可救矣圣人知其然是以去苛礼而务至诚黜虚名而求实效不爱高位重禄以致山林之士而欲闻切直不隐之言者凡皆以通上下之情也   马周请崇节俭及制诸王疏曰昔唐尧茅茨土阶夏禹恶衣菲食如此之事臣知不可复行于今汉文帝惜百金之费辍露台之役集上书囊以为殿帷所幸愼夫人衣不曳地至景帝以锦绣纂组妨害女工特诏除之所以百姓乂安后至孝武帝穷奢极侈而承文景遗德故人心不动向使高祖之后卽有武帝天下必不能全此于时代差近事迹可见窃寻徃代以来成败之事但有黎庶怨叛聚为盗贼其国无不灭亡人主虽欲改悔未有重能安全者凡修政教当修之于可修之时若事变一起而后悔之则无益也故人主每见前代之亡则知其政教之所由丧而皆不知其身之失是商纣笑夏桀之亡幽厉亦笑纣灭隋炀帝大业之初又笑齐魏之失国然今之视炀帝亦犹炀帝之视齐魏也故京房谓汉元帝云臣恐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古此言不可不诫也   历代名贤确论卷四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   歴代名贤确论卷四十八   光武   刘伯升【何去非】   世祖英雄【何去非】   三辅复见汉官威仪【子西】   卓茂为太傅【温公】   封子宻为不义侯【权徳舆】   邓禹【温公 子由 何去非】   邳彤【东坡】   梁统【东坡】   马援【刘禹锡】   伏波有功徳于岭南【东坡】   严陵【权徳舆 梁肃 罗隠 范文正公】   刘伯升   何去非曰古之豪杰遭天下之变乱慨然而起皆有拯民拨祸之志其兵力威势亦足以就功成业者已而一旦肝脑屠溃于庸夫孺子之手曾不少悟为天下笑者何也怙气而易人矜众而忽祸卒然变发于非意之所及故也昔者王莽之盗汉也而刘氏宗属诛夷废锢救死不睱幸而存者皆孱驽不肖习为佞媚茍生而已独伯升愤然有兴复絶绪之志收结轻侠起以诛莽虽莽亦深惮之方其起也独率舂陵子弟八千人乃诱合新市平林数千之兵以助其势而光武之众亦倡于宛是以斩甄阜梁丘赐而破严尤陈茂之师不数月而众至十万其势振矣于是豪杰相与议立宗室以从人望其意固在乎伯升也而新市平林惮其威明且乐更始之懦弛也遂定策立之伯升争之而不得也已而伯升拔宛光武大破寻邑百万之众更始君臣愈不自安遂诛伯升嗟乎伯升之志固大矣而其死也愚夫且知及之而伯升之不悟也夫新市平林之将帅故羣盗耳方吾之起而籍其兵已而连郄大敌而拥众十万者功在我也人以其功而欲崇立之新市平林之不乐也举而属之驽弱之更始则三军之权不在伯升而在乎新市平林矣权分于人而又固争更始之立宜其不旋踵而诛矣昔者吕后之欲王诸吕也以问其相王陵陈平王陵力争而陈平可之夫王陵之争将欲以安汉而摧诸吕也不知陈平之可者乃所以安汉而摧诸吕也伯升所拒更始之立者王陵之争也非所以自安矣虽然伯升之心固未尝忘新市平林之与更始也惜其抚机而不知发而为人发之此其死而不悟也宋义之令军中曰猛如虎很如羊贪如狼强不可使者斩之其意固在乎项羽也羽知其意之在我也是以先发而诛之使其不先发即羽亦诛矣伯升以新市平林之为附我是以徳之而未忍负之耶孰若蜀先主之于刘璋李宻之于翟氏也璋举全蜀倚先主先主遂取之以为鼎足之资人不非其负璋而与其得取蜀之机也宻始臣于翟氏翟自以其才之不逮宻也推而主之已而微有间言宻即诛之其权遂一而兵以大振使伯升举宛之威而又因世祖破寻邑之势勒兵誓师以戮新市平林之骄而黜更始则中兴之业不在世祖矣嗟乎伯升之不忍者亦妇人之仁耳古之求集大事者常不忍于负人而终为人之所负者以其相伺之机间不容髪故也世祖之连兵决战不及伯升而深谋至计乃甚过之盖伯升似项羽而世祖类髙皇此所以定天下而复大业也始伯升之见杀而世祖驰诣更始逡巡引过深自咎谢不为戚伤是以更始信而任之卒至摧王郎定河北其资成矣乃徐正其位号遂以其兵西加更始而定长安使其遂形愤怏不平于伯升之祸则亦并诛而已矣   世祖英雄   何去非曰师不必众也而効命者克士无皆勇也而致死者胜古之人有以众而败有以少而胜者王寻王邑以百万而败于三千之光武曹公以八十万而败于三万之周瑜符坚以百万而败于八千之谢玄是也夫率师百万以临数千之军者必胜之军也然有时而至于败者骄吾所以必胜而以轻敌败也提卒数千以当百万之众必败之道也然有时而至于胜者奋吾所以必败而以致死胜也夫兵多在敌者智将之所贪而愚将之所惧也兵寡在我者愚将之所危而智将之所安也多固可惧而我贪之恃吾有以覆其骄也少固可危而我安之恃吾有以激其奋也提数千之兵以抗大敌使之人人自致其死而忘其为数千之弱者易能也连百万之众以临小敌使之人人各効其命而忘其为百万之强者难能也何者弱则思奋而强则易懈故也弱而奋则奋者其气也强而懈则懈者其情也于气则易乗于情则难率因易乗之气而激之故有以寡而胜者矣就难率之情而驱之故有以多而败者矣是以古之善论将者必知其所以胜任之多寡苟非所胜任虽多而累矣韩信以髙祖才之所胜将者十万耳而其自谓则虽多而益办也是以古之善将者其用百万如役一夫分数既定形名既饰节制素眀威赏素着有术以用其锋故也赵括一用赵人四十万束手而就长平之坑者败于众也王翦必用秦军六十万然后取胜于荆者办于多也汉髙祖尝一大用其军矣刼五诸侯之兵合六十万以攻楚也而项羽逡巡以三万之锐起而覆之濉水为之不流此将逾其分而韩信之所忧也曹公之于兵也巧谲竒变离合出没其应无穷白首于兵未甞不以少敌众也卒丧赤壁之师而成刘备周瑜之名者骄荆州之胜恃水陆之众而败于懈也方寻邑百万之众以厌昆阳其视孤城之内外者皆几上肉也然而光武合数千之卒申之以必死之誓激之以求生之奋身先而搏之则其反视寻邑之众者皆几上肉也是以胜之虽然是役也人见其为光武之能事而莫知其所以为能事也唯诸将覩其生平见小敌怯见大敌勇也皆窃恠之而不知光武为是勇怯者乃所谓能事而皆以求胜也夫怯于小敌者其真情也勇于大敌者其权术也盖敌小而怯怯而戒戒而励胜之道也敌大而勇勇而决决而奋亦胜之道也于敌之小而示其真情是以不易胜之也于敌之大而用其权术是以不畏胜之也光武非特能以少败众也固又至于多而益办也呜呼光武之于取天下者亦何独不出于真情之与权术欤顾人莫之测耳始伯升之结宾客喜士规以诛莽以复刘氏而世祖乃独事田业勤稼穑而已故伯升比之髙祖兄仲而人亦以谨厚目之不意其有他也及其部勒宾客绛衣大冠而起于宛则勇决之气又有过于伯升者焉夫光武意之所以在莽者岂一日之间邪然于莽之世而为伯升之所为者固亦危矣是以光武之独事田业为谨厚者其权术也卒然而起绛衣大冠者其真情也故伯升首事而光武收之呜呼英雄若世祖者为难及也   三辅复见汉官威仪   唐子西曰汉时仪注大抵率意制造不应古谊者十至八九其文彩法度畧矣然而天下之人见之即喜不见即悲中更王氏之乱废弃不用者十余年光武入洛东都之民始见司隶僚属欢喜踊跃父老或至垂泣曰不图今日复见汉官威仪自是天下翕然归之相与出力锄去祸难以成中兴之功而复其宗庙社稷盖又二百余年王人之所以复兴者不専在是然亦不可谓无助也矣且汉官威仪非若三代之盛也叔孙所为非有周公之学术智识也杂以秦制非复圣人之法也而遗民见之如盲者复视废者复起如流浪积岁而返其故乡见其父子兄弟感慨之极至于咨嗟流涕其得民心如此此何理邪方是之时以三代车服示之吾知其民不复泣矣何者汉之为汉十世于此矣民知有刘氏而已夫救天下于战国秦项水火之中而措之于安全逸乐之地百数十年海内无事斯民得以养生得以送死得以事父母而长育其子孙者汉之力也三代逺矣何有于我哉由是观之古者帝王之兴其正朔服色自为一王法而不慕前朝异姓已陈之迹者其用意深矣由是观之国家旧物宜使斯民常见而熟识之以习其耳目而系其心自非不得已者不宜轻有改易变置以自絶于民也亦灼然矣向使今日变其一眀日废其二祖宗余泽日益就尽不在目前不幸而奸人撼之则人心揺而天下去矣古者公卿大夫犹知守其家法至数十世不易其衣冠阀阅岂无隆替而国人信服终莫之敢抗谓之名家旧族而况数百年为天下国家者哉   卓茂为太傅   温公曰孔子称举善而教不能则劝是以舜举皋陶汤举伊尹而不仁者逺有徳故也光武即位之初羣英竞逐四海鼎沸彼摧坚陷敌之人权畧诡辨之士方见重于世而独能取忠厚之臣旌循良之吏拔于草莱之中寘诸羣公之首宜其光复旧物享祚久长盖由知所先务而得其本原故也   封子宻为不义侯   权徳舆曰先师曰惟名与器不可以假人又曰必也正名乎又曰惟则定国于戏有国者可不务乎当东汉世祖之初天命再集宜于此时贞百度正三纲纂修徳教允答天意时彭宠以南阳旧恩位列上将有举渔阳之功馈邯郸之忠竟以谗谤获罪反侧怨望遂攻朱浮于蓟自称燕王其时师旅孔炽元元苦甚时君宜以息人纾难为心当录徳念功昭洗瑕秽次则布之威懐革其非心必不得已则仗大顺以讨之出师以征之眀君君臣臣之义此三者皆不能用或用之而不能尽及夫苍头子宻有便室之逆运其狙忍时伺卧寝遂使命悬仆隶仓卒授首及诣阙也封为不义侯愚以为伯通之叛命子宻之戕君同归于乱罪不相蔽宜各致于法昭示王度反乃爵于五等又以不义为名且举以不义莫可侯也而此侯汉爵为不足劝矣春秋书齐豹盗三叛人名之义无乃异于是乎若栾布之哭彭越孔车之葬主父使于东汉议罪罪孰甚焉况四方甫定伤夷未复不稽古训以喜怒为刑赏使天下陪台厮养各幸其君之乱而徼侯印授诸侯危疑之势鼓臣下叛涣之原弃名器而汨彝训且以宪令为戏时风浩浩荡而不复至使桓灵不道山阳胁夺本其所以自庸讵知非封不义之效欤   邓禹   温公论光武以冯异代禹讨闗中曰昔周人颂武王之徳曰敷时绎思我徂惟求定言王者之兵志在布陈威徳安民而已观光武之所以取闗中用是道也岂不美哉   子由曰禹初以兵入闗乗胜独克闗辅响震是时赤眉方入长安诸将豪杰皆劝禹径乗其乱禹曰吾众虽多能战者少前无可仰之积后无轻馈之资赤眉新拔长安财富兵锐未易当也盗贼羣居无终日之计财榖虽多变故万端非能坚守者也上郡北地安定三郡土广人稀饶榖多畜吾且休兵北道就粮养士以观其变乃可图也于是引兵北屯栒邑光武闻之敕禹以时进讨禹固执前意迟迟不进眀年赤眉西走扶风禹乃入长安谒髙庙收十一帝神主然卒不能定闗中无功而归盖赤眉方强急之则难缓之为得逮其自败西走扶风而乗之犹能还兵败禹而况其未走也哉如光武之计盖不知赤眉方强而禹兵力不足若审如此听其坚守北道时出而挠之使别将挟其东东西戚之磨以岁月而赤眉就擒矣禹之败而西也与冯异相遇要异共攻赤眉异曰与贼相遇且数十日虽■〈彳蒦〉雄将余众尚多可稍以恩信倾诱难卒用兵破也上今使诸将屯渑池要其东而异击其西一举取之此万全计也禹又不从而败由此观之禹本计不失而帝不能用禹亦迫其君命不能自固耳   何去非曰善用兵者能骄敌之强而怠敌之锐彼之势诚强则吾形之以甚弱使其恃之以为独强而至于骄彼之气诚锐则吾敛之以不应使其无得以逞其锐而至于怠然后出吾所匿之强以加其骄出吾所伏之锐以加其怠使其虽有巧者不及窥勇者不及备则制胜在我矣【云云】昔者冒顿之灭东胡李牧之大破匈奴者中之以其骄也赵奢之破秦军周亚夫之败吴楚者中之以其怠也虽然求骄以怠人之军者必有夫坚制之气与夫善待之度廹之而不为动挠之而不为应者其气也辱之而不为忿激之而不为变者其度也持是之气守是之度为其上者无得而令为其下者无得而议然后敌可胜而功可必也东胡之恃其强而易于冒顿也冒顿因其易我而遂骄之求马畀之矣而复求妇妇畀之矣而复求土冒顿大议于羣臣悉诛其欲与土者驰马而赴东胡令之曰后至者斩国人从之遂灭东胡秦人伐韩军于阏与赵使赵奢救之奢因其锐而欲怠之也去邯郸三十里而止令于军曰敢以军事諌者死秦军武安西鼓噪勒兵屋瓦尽振军中一人言急救武安奢立斩之坚壁増垒三旬不行秦军稍懈奢卷甲而趋之二日一夜至于阏与五十里而军秦人不意其至悉甲逆之一战而大破秦军此冒顿赵奢所以骄而怠人者为其下者无得而议之也李牧之为赵守北邉也与士约曰匈奴即入盗急入收保有敢捕虏者斩如是者数岁匈奴以其为怯赵王以谴牧牧如故态王怒召牧易以他将匈奴每至战輙失利王复使牧往复如故约居数岁匈奴诚以为怯牧乃阴饬车骑大纵畜牧以饵之匈奴小入佯北不胜单于遂以其众大至牧设竒大破之斩骑十万单于遁徙遂亡邉患吴楚以山东反汉而先攻梁汉使周亚夫讨之梁王景帝之母弟亚夫以其锋方锐图挫而怠之遂以梁委之而不救梁急诉于帝虽数诏亚夫救梁而不受也卒以破吴此李牧亚夫所以骄而怠人者为其主者无得而令之也虽然使夫四人者无气以持之无度以守之主得以令而下得以议则亦无以骄怠于人而胜之矣昔者汉光武被命更始安集河北始得邓禹于徒歩之中恃之以为萧何者以其言足以就大计其智足以定大业且非羣臣之等夷也遂以西方之事委之而禹亦能胜所属任所向就功赤眉之入长安诸将豪杰皆欲击之禹以其乗新胜之强财富锋锐然盗贼羣居无他逺计必生变故而吾众虽多战胜者少又乏资馈难与力争而可以计破也且将休兵北道以观其弊于是别军北趋栒邑以就粮养士盖将有以骄而怠之然后取也此禹之计得矣光武亟欲天下之集而缓其为计与功也遂迫以进讨禹无以専制乃以其兵去栒邑而赤眉果不能守西走扶风虽得入闗中然卒饥士敝无足以制贼者是以赤眉复还入之禹无以抗乃不胜其忿悁而数以惫兵徼战至于屡北仅以身免声威功烈一朝沮丧此知所以骄而怠人之术矣惜其为气与度者不足以持守之是以一愤而不能复举也故善于择将者必先求其气而后求其材先察其度而后察其智气足以御材度足以养智然后可以授之兵而责之战矣嗟乎以光武之眀于任人以邓禹之笃于得君然至此而背戾者况夫以昏庸而御夫疎贱者功可得而必哉   邳彤   东坡曰王郎反河北独巨鹿信都为世祖坚守世祖既得二郡议者以谓可因二郡兵自送还长安惟邳彤不可以为若行此策岂徒空失河北必更惊动三辅公若无复征战之意则虽信都之兵偤难会也何者公既西则邯郸之兵不肯捐父母背城主而千里送公其离散逃亡可必也世祖感其言而止苏子曰此东汉兴亡之决邳彤可谓汉之元臣也景徳契丹之役羣臣皆欲避敌江南西蜀莱公不可武臣中独髙琼与莱公意同耳公既争之力上曰卿文臣岂能尽用兵之利莱公曰请召髙琼琼至乃言避敌为便公大惊以琼为悔也已而徐言避狄固为安但恐扈驾之士中路逃亡无与俱西南者耳上乃大惊始决意北征琼之言大畧似邳彤皆一时雄杰也   梁统   东坡论统议重法曰汉仍秦法至重髙惠固非虐主然习所见以为常不知其重也至孝文始罢肉刑与三夷之诛景帝复孥戮鼌错武帝曓戾有増无损宣帝治尚严因武帝之旧至王嘉为相始轻减法律遂至东京因而不改班固不记其事事见梁统传固可谓疎畧矣嘉贤相也轻刑又其盛徳之事可不记乎统乃言髙惠文景宣武以重法兴哀平以轻法衰因上言乞增重法律赖当时不从其议此如人少年时不节酒色而安老后虽节而病见此便为酒色延年可乎统亦东京名臣然一出此言遂获罪于天其子松竦死皆非命冀卒灭族呜呼悲夫戒哉疎而不漏可不惧乎   马援   刘禹锡经伏波神祠诗曰蒙蒙篁竹下有路上壶头汉垒麐鼯鬬蛮溪雾雨愁怀人敬遗像阅世指东流自负霸王畧安知恩泽侯乡园辞石柱筋力尽炎州一以功名累飜思马少游   伏波有功徳于岭南   东坡伏波将军庙碑曰汉有两伏波皆有功徳于岭南之民前伏波邳离路侯也后伏波新息马侯也南越自三代不能臣秦虽稍通置吏后复为夷邳离始伐灭其国开九郡然至东汉二女子侧贰反岭南震动六十余城时世祖初平天下民劳厌兵力方闭玉门闗以谢西域况南荒何足以辱王师非新息苦战则九郡左衽至今矣由此论之两伏波庙食于岭南者均也   严陵   权徳舆严陵钓台下作诗曰絶顶耸苍翠清湍石磷磷先生晦其中天子不得臣心灵栖颢元缨冕犹缁尘不乐禁中卧郄归江上春潜驱东汉风日使薄者淳焉用佐天下持此报故人则知大贤心不独私其身弛张有深致耕钓陶天真奈何清风后扰扰论屈伸交情同市道利欲相纷纶我行访遗台仰古怀逸民矰缴鸿鹄逺雪霜松桂新江流去不穷山色凌秋旻人世自今古清辉照无垠   梁肃钓台碑曰当哀平之后天地既闭先生韬其光隠而不见建武反正云雷既定先生全其道而不屈消息治乱之际卷舒夷旷之域如云出于山逰于天复归于无间不可得而累也则激清风耸髙节以遗后世先生之道可见于是矣或曰人伦大统莫大乎君臣崇徳致用莫盛乎富贵而子陵以贱为贵以臣傲君二者其失于教欤君子曰不然夫贤哲之道一动一静动而用者功济乎当世静而不用者化光于无穷故许由于尧先生于汉皆不易乎位游方之外俾后之人闻清风而向慕焉盖运有会事有行伊吕遇汤武而立大功子陵遇世祖而立大名去就不同同归乎道焉颂曰季叶浩浩浇风荡淳先生括嚢鸟兽同羣四海既平故人为君富贵于我有如浮云召至禁中吿归江濆下视天子上动星文接舆肆狂孤竹求仁介推山死龚胜兰焚猗欤先生异乎斯人俯仰世道从容屈伸清溪悠悠白石磷磷遗风是仰终古不泯   罗隐刻严陵钓台曰岩岩而髙者严子之钓台也寥寥不归者光武之故人也故人之道何如睨苍苔以言之尊莫尊于天子贱莫贱于布衣龙争蛇蛰兮风雨相遗干戈载靡兮悠悠梦思何富贵不易节而穷逹无所欺故得脱邯郸之难破犀象之师造二百年之业继三尺剑之基者其唯有始有卒者乎下之世风俗偷薄禄位相尚朝为一旅人暮为九品官而亲戚骨肉已有差等矣况故人乎鸣呼徃者不可见来者未可期已而已而范文正公祠堂记曰先生汉光武之故人也相尚以道及帝握赤符乗六龙得圣人之时臣妾亿兆天下孰加焉唯先生以节髙之既而动星象归江湖得圣人之清泥涂轩冕天下孰加焉唯光武以礼下之在蛊之上九众方有为而独不事王侯髙尚其事先生以之在屯之初九阳徳方亨而能以贵下贱大得民也光武以之盖先生之心出乎日月之上光武之量包乎天地之外微先生不能成光武之大微光武岂能遂先生之髙哉而使贪夫廉懦夫立是大有功于名教也歌曰云山苍苍江水泱泱先生之风山髙水长   历代名贤确论卷四十八   ●钦定四库全书   历代名贤确论卷四十九   眀帝 肃宗   赦窦宪夺沁水公主园田【温公】   朱晖【东坡】   梁鸿【梁肃】   王充【昌黎】   安帝   征用樊英【温公】   顺帝   以梁冀为大将军【温公】   质帝   崔寔应诏诣公交车言事【温公】   元帝   平东羌【温公】   李固【子由】   徐穉【张九龄 曽子固】   王符【昌黎】   灵帝   党锢【荆公 子由 黄垍 温公 司空图 李徳裕 卢照邻】   陈寔【少游】   赦窦宪夺沁水公主园田   温公曰人臣之罪莫大于欺罔是以眀君疾之孝章谓窦宪何异指鹿为马善矣然卒不能罪宪则奸臣安所惩哉夫人主之于臣下患在不知其奸茍或知之而复赦之则不若不知之为愈也何以言之彼或为奸而上不知之犹有所畏既知而不能讨彼知其不足畏也则放纵而无所顾矣是故知善而不能用知恶而不能去人主之深戒也   朱晖   东坡曰东汉肃宗时榖贵经用不足尚书张林请以布帛为租官自煮盐且行均输独朱晖文季以为不可事既寝而陈事者复以为可行帝颇然之晖复独奏曰王制天子不言有无诸侯不言多寡食禄之家不与百姓争利今均输之法与贾贩无异盐利归官则下人穷怨布帛为租则吏多奸盗皆非眀主所当行帝方以林言为然发怒切责诸尚书晖等皆自系狱二日诏出之曰国家乐闻驳议黄髪无愆诏书过也何故自系晖等固称病笃尚书令以下惶怖谓晖曰今林得谴奈何称病其祸不细晖曰行年八十蒙恩得在机宻当以死报若心知不可而顺指雷同负臣子之义今耳目无所闻见伏待死命遂闭口不复言诸尚书不知所为乃共劾奏晖帝意解寝其事后数日诏使直事即问晖起居状太医视疾太官赐食晖乃起【云云】肃宗号称长者诏书既已引罪而谢文季矣诸尚书何怖之甚也文季于此时强力不足多贵而诸尚书为可笑也云其祸不细不知以何等为祸盖以帝不恱后不甚进用为莫大之祸也悲夫   梁鸿   梁肃梁鸿髙士碣曰君得天元纯诞其生知囊括道妙而游于世遭汉微缺浇风偃物君以为道不可徇时故安节以髙蹈髙蹈不可以激俗故登邙以作歌作歌不可以遗患故适越以遐遯遐遯不可以不粒故寄食于杵臼是以孟氏恱其道而妻之伯通尚其风而礼之安夫大而遗其细忽夫语而顺乎黙乐则行之忧则违之斯可谓髙世之逸民矣原夫天之运也曰眀与晦人之道也曰否与泰逹人知否与晦之不可为也故耦而耕狂而歌凿坏以逃荷莜以游而晦徳避难不成乎名于戏伯鸾非斯人之徒则谁与哉孟子称闻栁下惠之风者鄙夫寛薄夫敦然则闻之风声亦将舎尔朶頥以观我灵龟乎铭曰山隠器车河秘马图伯鸾不行独与道俱大虚无际浮云无系伯鸾伊何冥迹人世直道辱身三黜鲁邦扣马逆谏饿于首阳邈矣伯鸾静而含光作铭皋桥万古是望   王充   昌黎赞曰王充者何会稽上虞本自元城爰来徙居师事班彪家贫无书阅书于肆惟市是游一见诵忆遂通众流闭门潜思论衡以修为州治中自免归欤同郡友人谢姓夷吾上书荐之命待公交车以病不行年七十余乃作养性一十六篇肃宗之时终于永元   征用樊英   温公曰古之君子邦有道则仕邦无道则隠隠非君子之所欲也人莫己知而道不得行群邪共处而害将及身故深藏以避王者举逸民扬侧陋固为其有益于国家非以徇世俗之耳目也是故有道徳足以尊主智能足以庇民被褐懐玊深藏不市则王者当尽礼以致之屈体以下之虚心以访之克己以从之然后能利泽施于四海功烈格于上下盖取其道不取其人也务其实不务其名也其或礼备而不至意勤而不起则姑内自循省而不敢强致其人曰岂吾徳之薄而不足慕乎政之乱而不可辅乎羣小在朝而不敢进乎诚心不至而忧其言之不用乎何贤者之不我从也茍其徳已厚矣政已治矣羣小逺矣诚心至矣彼将扣阍而自售又安有勤求而不至者哉荀子曰辉蝉者务在明其火振其木而已火不眀虽振其木无益也今人主有能眀其徳则天下归之若蝉之归眀火也或者人主耻不能致乃至诱之以髙位胁之以严刑使彼诚君子邪则位非所贪刑非所畏终不可得而致也可致者皆贪位畏刑之人也乌足贵哉若乃令闻着于家庭行谊隆于乡曲利不茍取士不茍进洁已安分优游卒岁虽不足以尊主庇民是亦清修之士也王者当褒优赡养俾遂其志若孝昭之待韩福光武之待冯异以励亷耻美风俗斯亦可矣固亦不当如范升之诋毁又不可如张措之责望也至于饰伪以邀誉钓竒以惊俗不食君禄而争屠沽之利不受小官而规卿相之位名与实反心与迹违斯乃华士少正卯之流其得免于圣王之诛幸矣尚何聘召之有哉   以梁冀为大将军   温公曰成帝不能选任贤俊委政舅家可谓闇矣犹知王立之不材弃而不用顺帝援大柄授之后族梁冀顽嚚凶曓着于平昔而使之继父母之位终于悖逆荡覆汉室校于成帝闇又甚焉   崔寔应诏诣公交车言事   温公曰汉家之法已严矣而崔寔犹病其寛何哉盖衰世之君率多柔懦凡愚之佐惟知姑息是以权幸之臣有罪不坐豪猾之民犯法不诛仁恩所施止于目前奸宄得志纲纪不立故崔寔之论以矫一时之枉非百世之通义也孔子曰政寛则民慢慢则纠之以猛猛以济寛政是以和斯不易之常道矣   平东羌   温公曰书称天地万物父母惟人万物之灵亶聪明作元后元后作民父母夫蛮夷异国气类虽殊其就利避害乐生恶死亦与人同耳御之得其道则附顺服从失其道则离叛侵扰固其宜也是以先王之政叛则讨之服则怀之处之四裔不使乱礼义之邦而已若乃视之如草木禽兽不分臧否不辨去来悉艾杀之岂作民父母之意哉且夫羌之所以叛者为郡县所侵克故也叛而不即诛者将帅非其人故也茍使良将驱而出之塞外择良吏而牧之皆疆场之臣也岂得多以専杀为快邪夫御之不得其道虽华夏之民亦将蜂起而为寇又可尽诛邪然则段纪明之为将虽克捷有功君子所不与也   李固   子由曰孔子谓颜渊用之则行舎之则藏惟我与尔有是夫用之而不行则何以利人舎之而不藏则何以保身圣人之于天下理极于是而已陈灵公与其大夫孔宁仪行父宣滛于朝泄冶强諌以死春秋书之曰陈杀其大夫泄冶君虽无道而泄冶亦名以为无益于事而害其身君子不为也李固立于顺桓之间内无愧于其心外无负于其人东汉名臣如固者一二人耳然事有可恨者冲帝之亡固欲立清河王蒜梁冀不从而立质帝质帝之亡也固复以清河王为请与胡广赵戒同谋广戒惧而中变固独与杜乔争之冀积怒愤发策免固而立桓帝其后岁余刘文刘鲔谋立清河王冀遂诬固与文鲔通谋杀之吾窃怪固为三公再欲立蒜而不克冀如豺狼疾之如仇雠独一梁太后知其贤欲宥之而不能固虽贪立贤君存汉社稷势必无成矣一举不中奉身而去得免于祸斯已幸矣再更大变固守前议迟迟不去以陷大戮则固之死仅自取也不然如固之贤吾何间然哉   徐穉   张九龄曰公受天元休含道杰出生知而上贯之以一体资清纯动适元妙知道之将废乃穷则独善躬耕取资非力不食邻落所处率化无讼在汉之季遭时溷浊不抗迹以庇物故退非山林不茍利以辱身故进无禄位五辟宰府四察孝廉又举有道就拜太原太守皆辞疾不起延嘉二年尚书令汝南陈蕃仆射南郡胡广相与上疏极言先生宜为辅弼协和人神汉桓帝犹能安车玄纁备礼致聘而竟不屈志知时之不可支也然而诸公嘉招虽不之屑就及闻薨卒徒歩吊祭礼有所尚只鸡不薄意有所加生刍为贵士之感义实衰世之有补人而见徳俾后生之可寻其废中权行中虑皆此类也昔者夷齐介洁而逺去沮溺野逸而难羣颜阖凿坏以遁逃接舆狂歌而诡激此诚作者或类沽名夫有所不为至则偏也无适不可用之极也先生则贬絶在心而经修于世纯俭以存戒博爱以体仁应物以会通全已以归正汉廷所以宗其徳天下所以服其行岂与彼数子直逍遥而已哉铭曰灵芝无根醴泉无源角立杰出先生斯存英英先生徳不可名麟出无应鸿飞入冥道髙事逺迹陈名劭勒石旧邦以观其妙   曽子固曰汉自元兴以后政出宦者小人挟其威福相煽为恶中材顾望不知所为汉既失其操柄纪纲大坏然在位公卿大夫多豪杰特起之士相与发愤同心直道正言分别是非黒白不少屈其意至于不容而罗织钩党之狱起其执弥坚而其行弥厉志虽不就而忠有余故及其既殁而汉亦以亡当是之时天下闻其风慕其义者人人感慨奋激至于解印绶弃家族骨肉相勉趋死而不避百余年间擅强大觊非望者相属皆逡廵而不敢发汉能以亡为存盖其力也孺子于时豫章太守陈蕃太尉黄璚辟皆不就举有道拜太原太守安车备礼召皆不至盖忘己以为人与独善于隠约其操虽殊其志于仁一也在位士大夫抗其节于乱世不以死生动其心异于怀禄之臣逺矣然而不屑去者义在于济物故也孺子尝谓郭林宗曰大木将颠非一绳所维何栖栖不遑宁处此其意亦非自足于丘壑遗世而不顾者也孔子称颜回用之则行舎之则藏惟我与尔有是夫孟子亦称孔子可以进则进可以止则止乃所愿则学孔子而易于君子小人消长进退择所宜处未尝不惟其时则见其不可而止此孺子所以未能以此而易彼也   王符   昌黎赞曰王符节信安定临泾好学有志乡人所轻愤世着论濳夫是名述赦之篇以赦为贼良民之患其旨湛明皇甫度辽闻至乃惊衣不及帯屣履出迎岂若鴈门问鴈呼卿不仕终家吁嗟先生   党锢   王荆公读后汉书诗曰锢党纷纷果是非当时髙士见精微可怜窦武陈蕃辈欲与天争汉鼎归   子由陈蕃论曰易曰君不宻则失臣臣不宻则失身几事不宻则害成是故鸷鸟将击必匿其形非以智御物而事不得不尔谋未发而使人知之未有不殆者也陈蕃将与窦氏共诛宦官蕃自谓外从人望内有徳于窦后事无不克乃先事露章曰臣闻言不直而行不正则为欺乎天而负乎人危言极意则羣凶侧目祸不旋踵酌此二者臣宁得祸不忍欺天今道路讻讻皆言侯览曹节公乗昕王甫郑飒等与赵夫人诸女尚书并乱天下若不急诛必生变乱倾覆社稷愿出臣章宣示左右令诸奸知臣疾之太后不从闻者莫不震恐谋未及发曹节等矫诏杀之时蕃七十余矣闻难作将官属门生八十余人抜刃入承天门攘臂大呼适遇王甫甫收杀之于乎天之将亡汉耶蕃一朝老臣名重天下而猖狂寡虑乃与未尝更事者比几乎曓虎冯河死而无悔者斯岂孔子所谓贤哉   黄垍东都名臣论曰范晔书称陈蕃曰懔懔乎伊望之业矣论窦武曰天之废商久矣君将兴之宋襄公所以败也当陈蕃窦武秉政之际天下延颈太平之业后世学者言忠烈有道必稽焉愚独谓东京天绪虽期于尽然使国纪剿坠士人不奋实蕃武之由蕃以竒志坚节誓清国歩呈材効业不秽腐烂窦氏临朝腹心相委武以后父位为上将将相同心頥指喑呜足移天下列奏邪竖次行诛屏缓期延计如牛捕鼠而郑飒等缧绁吞舌无敢腾变是气穷势竭也所留者朱瑀等十七人方且出宿归府狐疑不断瑀等喢血一呼躯首涂地使天下忠臣义士局蹐甘祸乱是何智虑之不明器用之寡微也夫以将相委任之重从天下想望之志兴起以诛洒羣孽若决江湖灌枝烛泰山压朽株尔迟回自失贻祸宗社使天下以忠为讳凶竖得志人上犹能谓之材烈之士邪通儒巨贤四海所观望覆败乃尔尚何责屠羊乗宠无谋而凶终哉学者必犹惑蕃武之事试为陈之自和顺之后君道已替政由嬖习使蕃武居股肱地补绽决坏因事讽论不以荡灭为己任则纪纲势祚犹可维持为微缺之汉而已一旦功力不终为邪党鱼肉使何进小智愤激而辱覆车凶党竭泽则刘氏迁业矣岂非材不应实覆餗渥形哉愚诚伤汉业将谢陈窦扶起翻为振落之祸耳故君子之立事也乗势如骑兽搏物如鹰隼骑兽颠则立噬鸷鸟见形则无获是以不俟终日救患未萌疾雷不及掩耳去恶絶其本根安有处万全之势缓毫髪之断身辱功絶贻祸宗社哉愚柀汉书与贾生异时而恸也   温公曰天下有道君子扬于王庭以正小人之罪而莫敢不服天下无道君子囊括不言以避小人之祸而犹或不免党人生昬乱之世不在其位四海横流而欲以口舌救之臧否人物激浊扬清撩虺蛇之头践虎狼之尾以至身被滛刑祸及朋友士类殱灭而国随以亡不亦悲乎夫唯郭泰既眀且哲以保其身申屠蟠见机而作不俟终日卓乎其不可及已   司空图曰儒衣而汉弁也人望而是之是威其徳也必有操戈待之者矣君子救时也亦必相时度力以致其用不可则静而镇之以道训服茍厉锋气果于击搏道不能化力不能制是将济时重困故元礼之徒终致钩党之祸至于张俭又不能引决区区之身虽残坏天下何裨于吾道哉陈太丘之容众郭有道之诱人其意未尝沮物而彼亦不厚其毒利害可见矣且猛挚不革其曓麟不足以为仁也恶鸟不息其鸣凤不足以为瑞也况彼二三子甘逞于权豪呶呶以至大乱惟据正而屈己者庶可与权   李徳裕曰理平之世教化兴行羣臣和于朝百姓和于野人自砥砺无所是非天下焉有朋党哉仲长统所谓同异生是非爱憎生朋党朋党致怨雠是也东汉桓灵之朝政在阍寺纲纪以乱风教寖衰党锢之士始以议论疵物于是危言危行刺讥当世其志在于维持名教斥逺佞邪虽乖大道犹不失正今之朋党者皆依倚幸臣诬陷君子鼔天下之动以养交游窃儒家之术以资大盗所谓教猱升木嗾犬害人穴居城社不可熏凿汉之党锢为理世之罪人矣今之朋邪又党锢之罪人矣仲长统曰才智者亦奸凶之羽翼勇气者亦盗贼之爪牙诚如是言然辨之未尽如是者皆小才小勇秪能用诡道入邪径磔鼠穿屋虺毒螫人如巨海阴夜百色妖露焉能白日为怪越人道之行当虀粉矣谓幸臣也   卢照邻咏郭泰诗曰大汉昔云季小人道遂振玊帛委阍尹斧锧婴缙绅邈哉郭先生卷舒得其真雍容谢朝廷谭笑奬人伦在晦不絶俗处乱不为亲诸侯不得友天子不得臣冲情甄负甑重价折角巾悠悠天下士相送洛桥津谁知仙舟上寂寂无四邻   陈寔   少游曰孟子曰伯夷圣之清者也栁下惠圣之和者也又曰伯夷隘栁下惠不恭何也盖古之君子初无意于制行也因时而已伯夷之时天下失于太浊于是制其行以清栁下惠之时天下失于太洁故制其行以和虽然清者所以激浊也非激浊而为清是隘而已和者所以救洁也非救洁而为和是不恭而已故由其本而言之则为清为和由其弊而言之则为隘为不恭故伯夷栁下惠者实未尝清实未甞和也安有隘不恭之弊哉前史称中常侍侯览托太守髙伦用吏陈寔曰此人不宜用而侯常侍不可违乞从外举又中常侍张让归塟颍川虽一郡毕至而名士无徃者让甚耻之寔乃独吊焉呜呼若寔者可谓殆庶几于夷惠矣何则桓灵之时政在宦官而天下之士方以髙节相髙疾之已甚至使其属无所发愤常欲以身死党锢之祸海内涂炭者二十余年岂特小人之罪哉君子亦有以取之也寔知其然故于用吏送塟之事稍屈其身应之所以因时救弊而已其后复诛党人张徳寔以此多自全宥则其效盖可见也呜呼使东汉之士大夫皆如寔也党锢之祸何从而兴乎以此言之寔殆庶几于夷惠不诬矣然则寔为侯张而少诎也不为过则元稹之徒因宦官以得宰相亦不为过斯不然也孔子于卫见南子矣于鲁钦阳虎矣至弥子以为主我卫卿可得也则曰有命盖见南子钦阳虎者身可诎也不主弥子者道不可诎也寔于侯张亦诎身以伸道耳岂若元稹之徒诎道而伸身者哉然则士大夫为道而不诎身于宦人者亦可乎斯又不然也昔齐人获臧坚齐侯使人唁之且曰无死坚稽首曰拜命之辱抑君赐不终姑又使其刑臣礼于士以杙决伤而死古之人耻其身之辱于刑臣也如此非寔之时其可诎身于宦人也与故为伯夷之清而非其时者是隘而已若寔之诎身于宦人而非其时者是为奸而已   蔡邕言三互法   温公曰叔向有言国将亡必多制眀王之政谨择忠贤而任之凡中外之臣有功则赏有罪则诛无所阿私法制不烦而天下大治所以然者何哉执其本故也及其衰也百官之任不能择人而禁令益多防闲益宻有功者以阂文不赏为奸者以巧法免诛上下烦扰而天下大乱所以然者何哉逐其末故也孝灵之时刺史二千石贪如豺虎曓残烝民而朝廷方守三互之禁以今视之岂不适足为笑而深可为戒哉   歴代名贤确论卷四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歴代名贤确论卷五十   献帝   董卓【髙适 何去非 温公】   诏并十四州复为九州岛【子西】   袁术僭号置南北郊【子西】   仲长统【昌黎】   通论   汉之人君【温公】   东汉兴亡【温公】   循吏【杜牧】   隗嚣刘表【子由】   丁鸿刘恺【东坡 子由】   董卓   髙适董卓庙议曰昔汉祚陵夷桓灵弃徳宦官用事国歩多艰宗社有缀旒之危宰臣非补衮之具董卓地兼形胜手握兵钤颠而不扶祸则先唱兴晋阳之甲君侧未除入洛阳之宫臣节如扫至乃发掘园寝逼辱妃嫔太后之崩岂称天命弘农之废孰谓人心敢讽朝廷以自尊贵大肆剽虏以极诛求焚烧都邑驰突放横衣冠冻馁死倚墙壁之间兆庶困穷生涂草莽之上于是天地愤怒鬼神号哭而山东义旗攘袂争起连州跨郡皆以诛卓为名故兵挫于孙坚气夺于袁绍僭拟舆服党助姧邪驱蹙东人胁帝西幸滛刑以逞有汤镬之甚要之糜烂刳剔异端乃谓汉鼎可移郿坞方盛殊不知祸盈恶稔未或不亡故神质允诚天假布手母妻屠戮种族无留骨肉灰烬不其快哉今狄道之人不惭卓之不臣而务其为鬼茍斯鬼足尚则汉莽可得而神晋敦可得而庙灵寳父子可享于江乡尔朱兄弟可祠于朔土嗟乎仁贤之魄寂寞于丘陵义烈之魂沈埋于泉壤何馨香之气用之于曓悖之鬼哉   何去非孙坚之攻董卓论曰古之豪杰有功业之大志其才力虽足有以取济而无谋夫策士合竒集智以更辅其不迨使无失乎事机之会则徃徃功败业去而为徒发者皆是也昔东汉董卓之变豪杰相视而起于中州者若袁曹刘吕皆负其奸豪之恣求因时乗变以济所欲独孙坚激于忠勇投袂特起于区区之下郡奋以诛卓虽卓亦独惮而避之惜乎三失大机而功业不就卒以轻敌遂殒其身由无谋夫策士以发其智虑之所不及故也始坚以义从之士起于长沙比至南阳众已数万南阳太守不时调给坚责以稽停义师按军律而诛之人大震服南阳民籍且数百万兵强食阜而坚不遂据之以治军整卒命一偏将西趋武闗以震三辅身扼成皋而定巩洛迎天子而奉之仗顺讨逆以济其志乃返弃去而袁术得以起而收于羇旅之中以为已资遂以骄肆此坚之一失也夫董卓之强天下畏之袁绍曹公相与歃血而起者凡十一将皆拥据州郡众各数万然无敢先发以向卓者独曹公与其偏将遇遂以败北而坚独以其兵趋之合战阳人大破其军枭其锐将卓深震惮乃遣腹心诣坚和咸令疏其子弟胜刺史郡守者悉表用之向使坚阳合而阴违之差其宗亲茍胜军事者皆列疏与焉使得各据土权兵以大其势徐四起而■〈戚〉之则其取卓易于反掌不知出此乃怒辱其使誓必诛卓使之愤惧遂残污洛阳刼持天子西引入闗以避其锋而穷其毒此坚之二失也夫兵以义动者其势足以特立则何至于附人茍唯不能而有所附必其徳义足以为天下之所归徃者然后从之袁术徒凭借世资以役天下其骄豪不武非托身之主也坚已驱卓而修复雒阳之残壤不能阻山河之固因形势之便以观天下之变乃还军鲁阳聴役于术为之﨑岖转战以搏黄祖卒殒其身于襄汉之间无异士伍此坚之三失也夫一举事而三失随之则其功业违矣   司马温公论王允専董卓之功孙瑞归功不自居易称劳谦君子有终吉夫孙瑞有功不伐以保其身可不谓之智乎   诏幷十四州复为九州岛   唐子西曰三桓讽鲁作三军合周礼其志乃欲卑公室而夺之权曹操讽复九州岛合禹贡矣其志乃欲广冀州而益其地夫引经术称古谊者固未必皆奸人而奸人之欲济其邪谋者亦未尝不引经术而称古谊既不可以尽信亦不可以皆疑要在乎察之而已   袁术僭号置南北郊   唐子西曰惟天子祀天地于郊唯鲁得用郊郊祀之礼圣人所甚重而后乱人欲为大盗于天下未尝不先盗其所甚重者此庄老之徒所以有圣人不死大盗不止之说也至扬子之论则又不然秦人祠白畤周不即禁卒举天下而与之名分所在不得不重夫庄老之说儒者固已非之而扬子之论亦复有所未尽扬子惟知严名分以临天下而不知能保天下者然后能守名分秦人之祀白畤周非不欲禁之力有所不能也然则欲守名分者先勉其所以保天下者哉   仲长统   昌黎赞曰长统公理山阳髙平自谓髙干有雄志而无雄才其后果败以此有声倜傥敢言语嘿无常人以为狂生州郡会召称疾不就着论见情初举尚书郎后参丞相军事卒不至于荣论说古今发愤著书昌言是名友人缪袭称其文章足继西京四十一终何其短邪呜呼先生   汉之人君   温公曰新室之末民心思汉如渇之望饮饥之待哺也是以诸刘奋臂一呼而逺近向应曽未期年元恶授首更始入雒之初天下已服矣而素无人君之器纪纲不修诸将曓横不旋踵而亡固其宜也光武以仁厚之徳济英杰之志昆阳之役驱乌合之众扫滔天之敌使海内翻然变而为汉宜阳之师不战而赤眉束手百万之盗一朝而散皆希世之竒功也至于待王郎刘盆子止于不死取良吏卓茂以为太傅戒冯异以安集闗中不务战攻取胜虽当草创之际可谓有帝王之逺畧矣天下已定不失旧物乃偃武修文崇徳报功勤政治养黎元兴礼乐宣教化表行义励风俗继以眀章守而不失于是东汉之风忠信廉耻几于三代矣及孝和以降政令寖弛外戚専权近习放恣然犹有骨鲠忠烈之臣忘身以徇国故虽衰而不亡岂非建武永平之余烈欤至于桓灵而纪纲大坏废锢英俊贼虐忠正鬻狱卖官浊乱四海何进见杀袁绍不胜其愤遂燔烧宫阙肆行诛戮外召董卓以胁朝廷于是虺蝪虽除而虎貙入室矣卓贪愎残忍废主迁都州郡纷然称兵以讨之卓死而天下大乱汉室遂亡哀哉   东汉兴亡   温公曰敎化国家之急务也而俗吏慢之风俗天下之大事也而庸君忽之夫惟眀智君子深识长虑然后知其为益之大而收功之逺也光武遭汉中衰羣雄糜沸奋起布衣绍恢前绪征伐四方日不暇给乃能敦尚经术宾延儒雅开广学校修眀礼乐武功既成文徳亦洽继以孝明孝章遹追先志临雍拜老横经问道自公卿大夫至于郡县之吏咸选用经明行修之人虎贲卫士皆习孝经匈奴子弟亦游太学是以教立于上俗成于下其忠厚清修之士岂唯取重于缙绅亦见慕于众庶愚鄙污秽之人岂唯不容于朝廷亦见弃于乡曲自三代既亡风化之美未有若东汉之盛者也及孝和以降贵戚擅权嬖幸用事赏罚无章贿赂公行贤愚混杂是非颠倒可谓乱矣然犹绵绵不至于亡者上则有公卿大夫袁安杨震李固杜乔陈蕃李膺之徒面折廷争用公义以扶其危下则有布衣之士符融郭泰范滂许劭之流立私论以救其败是以政治虽浊而风俗不衰至有触冐斧钺僵仆于前而忠义奋发继起于后随踵就戮视死如归夫岂特数子之贤哉亦光武眀章之遗化也斯时茍有眀君作而振之则汉氏之祚犹未可量也不幸承陵夷頺弊之余重以桓灵之昏虐保养奸回过于骨肉残灭忠良甚于宼雠积多士之愤蓄四海之怒于是何进召戎董卓乗衅袁绍之徒从而起难遂使乗舆播越宗庙丘墟王室荡覆烝民涂炭大命陨絶不可复救然则州郡拥兵専地而虽互相吞噬犹未尝不以尊汉为辞以魏武之曓戾强抗加有大功于天下其蓄无君之心乆矣乃至没身不敢废汉而自立岂其志之不欲哉犹畏名义而自抑也由是观之教化安可慢风俗安可忽哉   循吏   杜预曰东汉光武眀帝称为眀王相继聨五十年当时以深刻刺举号为称职治古之风废俗吏之课髙于此时循吏卫飒任延王景鲁恭刘寛陈宠之徒止一县宰独能不徇时俗自行教化唯徳是务爱人如子废鞭笞责削之文用忠恕抚字之道百里之内勃生古风凡违众背时徇古非今王者公侯尚难其事岂一县宰能移其俗此盖人为治古之人法为一时之法治以之教教之即治古之人以一时之法齐之即一时之人正【云云】   隗嚣刘表   子由隗嚣论曰智者为国知所去就大义既定虽有得失不为害也隗嚣初据垄坻谦恭下士豪杰归之刑政修举兵甲富盛一时窃据之中有贤将之风矣然圣公乗王莽之败拥众入闗君臣贪暴不改盗贼之旧败亡之势匹夫匹妇皆知之矣而嚣举大众束手称臣违方望之言陷诸父于死地仅以身免及光武自河北入洛政修民附贤士满朝羣盗十去六七而嚣惩既往之祸方拥兵自固为亡国之计谋臣去之义士笑之而嚣与王元王捷三人以死守之始从圣公而不疑终背光武而不悔去就之际无一得者至于杀身亡国盖不足怪也刘表専制荆州土广民众势重于天下曹公与袁绍相距于官渡二人皆求助于表表方晏然自守一无所与韩嵩说表曰两雄相持天下之重在于将军果欲有为起乗其弊可也如其不然则将择其所宜从岂可拥甲十万坐观成败求援而不能救见贤而不能归此两怨必集于将军恐不得中立矣犹豫不能用卒为曹公所幷隗嚣刘表雍容风义皆有长者之誉然其败也皆以去就不眀失之不如张鲁之庸败亡之余知所归往犹能保其后嗣兵法有之知彼知己百战不殆知彼而不知己一胜一负不知己不知彼每战必殆夫惟知彼知己然后知所去就哉   丁鸿刘恺   东坡曰君子之为善非特以适已自便而已其取于人也必度其人之可以与我也其予人也必度其人之可以受我也我可以取之而其人不可以与我君子不取我可以予之而其人不可受君子不予既为己虑之又为人谋之取之必可予予之必可受若己为君子而使人为小人是亦去小人无几耳东汉刘恺逊其弟而诏听之丁鸿亦以阳狂逊其弟而其友人鲍骏责之以义鸿乃就封其始自以为义而行之其终也知其不义而复之以其能复之知其始之所行非诈也此范氏之所以贤鸿而下恺也其论称太伯伯夷未始有其逊故太伯称至徳伯夷称贤人及后世徇其名而昧其致于是诡激之行兴矣若刘恺之徒逊其弟使弟受非服而已受其名不已过乎丁鸿之心主于忠爱何其终悟而从义也范氏之所贤者固已得之矣而其未尽者请得而毕其说夫先王之制立长所以眀宗眀宗所以防乱非有意私其长而沮其少也天子与诸侯皆有太祖其有天下有一国皆受之太祖而非己之所得専有也天子不敢以其太祖之天下与人诸侯不敢以其太祖之国与人天下之通义也夫刘恺丁鸿之国不知二子所自致邪将亦受之其先祖邪受之其先祖而传之其所不当立之人虽其弟之亲与涂人均耳夫吴太伯伯夷非所以为法也太伯将以成周之王业而伯夷将以训天下之逊而为是诡时特异之行皆非所以为法也今刘恺举国而逊其弟非独使弟受非服之为过也将以坏先王防乱之法轻其先祖之国而独为是非常之行考之以礼绳之以法而恺之罪大矣然汉世士大夫多以此为名者安顺桓灵之世士皆反道矫情以盗一时之名盖其弊始于西汉之世韦元成以侯让其弟而为世主所贤天下髙之故渐以成俗履常而蹈易者世以为无能而摈之则丁鸿之复于中道尤可深嘉而屡叹也   子由曰天下之让三有不若之让有相援之让有无故之让让之为名天下之大功大善也然而至于无故之让则圣人深疾而排之以为此奸人之所以盗名于暗世也昔者公族穆子之让韩起范宣子之让知伯宣子穆子之于彼二人者诚有愧于其心也是不若之让也舜之命禹也让于皋陶命益也让于朱虎熊罴禹之事非皋陶之所能任而益之事非朱虎熊罴之所能办亦眀矣而犹让焉是所谓相援之让也故诚使夫天下之人皆让其所不如则百职举而无废材让以相援则贤者以类升而小人不能间此二者天下之大善也至于无故之让天下之大不善也东汉之衰丁鸿邓彪刘恺此三人者当袭父爵而以让其弟非有先君之命非有嫡庶之别而徒让焉以取髙于世俗世之君子疾而深讥之以为陷于无故之让然三人者之中又有美恶焉刘邓让而不反以遂其非丁鸿让而不终听其友人鲍骏之言而卒就国此所以为贤于刘邓也且夫闻天下之让而窃取其名以自髙其身以邀望天下之大利者是邓彪刘恺之心也闻天下之让而窃慕之而不知其不同者丁鸿之心也推此二心以断天下之真伪则鸿在可恕而恺为可戮此优劣之辨也故范晔曰太伯伯夷未始有其让也故太伯称至徳伯夷称贤人若夫邓彪刘恺让其弟以取义使弟受非服而已受其名不已过乎且君子之立言非以茍显其美将以训天下之未悟者立行非以茍显其身将以教天下之方动者言行之所开塞可无慎乎丁鸿之心存乎忠爱故能悟而从义异乎二子之为徇名也呜呼世之邪僻之人茍冒天下之美名以侥幸天下之大利自以为莫吾察也而不知君子之论有以见之故为天下不可以无君子之论也   歴代名贤确论卷五十   ●钦定四库全书   歴代名贤确论卷五十一   两汉通论   兴亡人材【刘禹锡 子由 东坡 少游 权徳舆】   歴代委任人臣【子由 荆公】   张禹江充梁冀王莽之流【乐天】   兴亡人材   刘禹锡山阳城赋曰山阳故城遗趾数雉四百之运终于此墟裔孙作赋盖闵汉也词曰我止行车霣涕于山阳之墟是何苍莽与惨悴舂陵之气兮焉如踣昌运于四百辞至尊而伍匹夫有利器而倒持兮曽何芒刃之足舒懿王迹之肇基暨坤维之再敷邈泛阳与鄗上恍蛇变而龙摅痛人亡而事替终此地焉忽诸嗟乎积是为治积非成虐文景之欲处身以约播其德芽迄武乃获桓灵之欲从心于昏爇其妖焰逮献而焚彼伊周不世兮奸雄乗衅而腾振物象漼以易位被虚号而阳尊终世殚而事去胡窃揖让以为文呜呼维神器之至重兮盖如山之不骞使人得譬乎逐鹿固徤歩者所先谅人事之云尔孰云当涂之兆也自夭乱日久矣莫可追升彼墟兮噫嘻独遗武兮贻后王之元龟   子由论两汉之患曰天下之患无常处也惟见天下之患而去之就其所安而从之则可久而无忧有贱丈夫见其生于东也而尽力于东以亡其西见其起于外也而锐意于外以忘其中是以祸生于无常而变起于不测莫能救也昔者西汉之祸当文景之世天下莫不以为必起诸侯之太强也然则武帝之时七国之余日以渐衰天下坦然四顾以为无虞而陵夷至于元成之间朝廷之强臣实制其命而汉以不祀世祖显宗既平天下以为世世所患莫不在乎朝廷之强臣矣而东汉之亡其祸乃起于宦官由此观之则天下之患安在其防之哉人之将死也或病于太劳或病于饮酒天下之人见其死于此也而曰必无劳力与饮酒则是不亦拘而害事哉其死也必有以启之是以劳力而能为灾饮酒而能为病而天下之人岂必皆死于此   东坡论两汉之衰曰西汉之衰其大臣守寻常而不务大畧东汉之末士大夫多竒节而不循正道元成之间天下无事公卿将相安其禄位顾其子孙各欲树私恩买田宅为不可动之计低回畏避以茍岁月而皆依仿儒术六经之言而取其近似者以为口实孔子曰恶居下流而讪上恶讦以为直而刘歆谷永之徒又相与弥缝其阙而縁饰之故其衰也靡然如蛟龙释其风云之劳而安豢畜之乐终以不悟使其肩披股裂登于匹夫之爼岂不悲哉其后桓灵之君惩往昔之弊而欲树人主之威权故颇用严刑以督责臣下忠臣义士不容于朝廷故羣起于草野相与力为险怪惊世之行使天下豪杰奔走于其门得为之执鞭而其自喜不啻若公卿之荣于是天下之士嚣然皆有无用之虚名而不通于实効故其亡也如人之病狂不知堂宇宫室之为安号呼奔走以自颠仆昔者太公治齐举贤而尚功周公曰后世必有簒弑之臣周公治鲁亲亲而尊尊太公曰后世寖微矣汉之事迹诚大类此岂其当时公卿士大夫之行与其风俗之刚柔各有以致之邪古之君子刚毅正直而守之以寛忠恕仁厚而发之以义故其在朝廷则士大夫皆自洗濯磨淬戮力于王事不敢为非常可怪之行此三代王政之所由兴也曽子曰上失其道民散久矣天下之人幸而有不为阿附茍容之事者则务为倜傥矫异求如东汉之君子惟恐不及可悲也已 又论两汉之亡于王莽曹操曰古之圣人制为君臣之分天子以其一身立乎天下之上安受天下之奉已而不辞天下之人竒才壮士争出其力以自尽于天子之下而无所逃遁此二者何为如此也天下之事固其贤者为之也仁人君子尽其心以制天下之事而无所不成武夫猛士竭其力以剪天下之曓乱而无所不定此其类非不智且勇也然而不得其君则其心常鳃鳃然旷四海而不能以自安功成事立缺然反顾而莫之能受是以天下之贤才其才虽足以取之而常喜天下之有贤君者利其有以受之也盖古之人君收天下之英雄而不失其心故天下皆争归之而英雄之士因其君之资以用力于天下功成求得而不敢为背叛之操故上下相守而可以至于无穷惟其君臣相戾而不能以相用君以为无事乎其臣臣以为无事乎其君君无所用以至于天下之不亲臣无以用之以至于惸惸而无所底丽而天下始大乱矣且彼不知夫天下之意也天下之人皆人臣也而谁能以相从惟其因天子之权而用之是以虽其比肩之人而莫敢抗彼见天下之莫吾抗也则以为天下之畏我而不知己之戴君之威而行也故或狃天下之畏已而反以求去其君其君既去而天下之人孰畏而不为变哉昔者西汉之衰王莽窃取其人君之权而执之以求取其天下方其执之而未取也天下不知其将取之是以俛首而奉其所为何者天下之心犹以为汉役之也至于天下在莽而其英雄之士遂起而共攻之不数年而莽以大败何者天下不服无汉之王莽也其后东汉之乱献帝奔走于草莽之中曹操出之以为帝王当是之时则天下已无汉矣而唯曹氏之为听然天下之英雄犹以为名皆起而争之终曹公之身而不能以自安犹幸其当时之人皆知汉之天下已去而操取之也是以心服曹氏而安为之臣故孔子曰天下有道礼乐征伐自天子出天下无道礼乐征伐自诸侯出自诸侯出盖十世希不失矣自大夫出五世希不失矣陪臣执国命三世希不失矣盖天下之情居下而干其上之政者以为己之享其利也而不知天下之争心皆将嚣然而不平是以其素所服者愈狭则其失之也愈速何则其不平者众故曰禄之去公室五世矣政在大夫四世矣而三桓之子孙微矣呜呼公室既微则三桓之子孙天下之所谓宜盛者也而终以衰弱而不振则夫君臣之分可知也矣   少游论两汉之臣曰取天下者必有功臣守天下者必有名臣虽然有国家者宁无功臣不可以无名臣何则功臣以乗逐利便为能名臣以伏节死义为任也昔西汉之末海内承平四夷宾服而王莽窃持国柄谈笑而辄移之东汉之季奸雄崛起中原大乱而曹公睥睨神器终身而不敢取愚尝疑焉及读李固传见固与杜乔之诛门生子弟贯械要铁鎻愿俱死者相属然后始知其所以然也何则西汉多功臣也盖西汉自髙祖以马上得天下不恱诸生其取人也先器识所以朝多功臣则乗便逐利者众形不便势不利彼不为也晚节末路王凤用事王章以直言被诛而天下靡然以茍患失之为风矣其大臣如张禹孔光軰皆持禄取容偷为一切之计其清节之士如龚胜郭钦蒋诩之徒亦不过谢病免归而已其风如此乱臣贼子奈何而有惧哉此王氏所以谈笑而移之也东汉自光武不任功臣锐意文士其取人也先经术所以朝多名臣则伏节死义者众节之所在义之所存彼必为也故晚节末路梁冀擅命固与杜乔以死抗之而天下靡然以杀身成仁为俗矣其大臣如陈蕃黄琬辈皆捐躯覆族以急国家之难党锢之士如李膺杜宻范滂之徒至连颈就诛而无愠色其俗如此乱臣贼子奈何而不惧哉此曹公之所以终身而不敢取也然西汉易亡而复兴东汉难亡而易絶者何也孟子曰三代之得天下也以仁其失天下也以不仁故歴代之君其始也虽势强大非有仁心则不兴及其季也虽徳失政乱非有不仁之罪则不絶哀成之君失徳甚矣然其事止于女宠佞幸而已未犯不仁之罪也故国亡而复兴桓灵之时无道极矣钩党之狱忠臣义士死者百有余人诸所夷灭至于不可胜数则是不仁之罪已贯盈矣故国亡而遂絶此亦理之必至事之固然不足怪也呜呼国者天下之大器也君臣者相与持此器也视器之安危则知人之能否视国之理乱则知君臣之贤不肖以二汉论之报施之道其不殊也如此然则为君臣者可不戒哉   权徳舆两汉辨亡论曰言两汉所以亡者皆曰莽卓予以为莽卓簒逆污神器以乱齐人自贾夷灭天下耳目显然闻知静证厥初则亡西京者张禹亡东京者胡广皆以假道儒术得伸其邪心徼一时大名致位公辅词气所发损益系之而多方善柔保位持禄或陷时君以滋厉阶或附凶沴以结祸胎故其荡覆之机簒夺之兆皆指导驯致之虽年祀相逺犹手受頥指之然也其为贼害岂直莽卓之比乎禹以儒术为帝师身被汉相特见尊信当王臣之重极儒者之贵永始元延之间天地之眚屡见言事者皆讥切王氏専政时成帝亦悔惧天变而未有以决驾至禹第辟左右以问之湏其一言以为律度为禹计者亦宜陈大易坚冰之诫诵小雅十月之刺乗其向纳痛言得失反以罕言命不语怪为词致成帝不疑之心授王氏寖盛之势上下恬然奄忽亡国傥帝虑不至是犹当开陈切劘面别廷辨矧当就第宴间之际虚懐咨决之时方且眩小男于床下官子婿于近郡欵欵然用家人匹妇为心以身图安不恤国患致使羣盗弄权迭执魁柄祸稔毒流至于新都不可遏也斯可愤也逮至东都顺桓之间国统三絶胡广以巨儒柄用位极上台初梁冀席外戚之重贪戾当国既鸩质帝议立嗣君公卿大臣皆以清河王蒜年长有徳属最尊亲可以靖人亦既定策冀乃惮其明哲且不利长君私于蠡吾独异羣议为广计者亦当中立如石介然不回率赵诫之徒同李杜所守然后与三事百工正词于朝虽冀之曓恣岂能一旦尽诛汉廷羣公邪反徇一息之安首鼠畏懦竟使清河徙废蠡吾为梗邦家陵夷汉道日蹙结党锢之狱成阉寺之祸祸乱循环以至董卓赫赫汉室化为当涂盖栋挠鼎折之所由来久矣彼梅福以孤逺上疏张纲以卑秩埋轮独何人哉而不是思也噫嘻就利违害荣通丑竆大凡有生之常性也暨乎手持政柄体国存亡则谨之于初决之于始以导善气以遏乱源若祸胎既萌则死而后已白刃可蹈鸿毛斯轻奈何禹广以宴安之时则务小忠立细行数数然献吉筮于露蓍沮立后于探筹及夫安危之际邦家之大则甘心结舌阴拱观变岂止然也方又炽熖熖以燎原决汤汤以襄陵投天下于烟煨挤万人于昬垫百代之下无所指名虽史赞粗言而不究论本末且出不越境书弑君之恶言伪而辩有两观之诛若当春秋之时明禹广之罪作诫来世可胜纪乎向若西京抑损王氏尊君卑臣则庶乎无哀平之坏东京登庸清河王主眀臣忠则庶乎无灵献之乱大汉之祚未易知也或以国之兴亡皆有阴隲之数非人谋能亢则但取瞽聋者而相之立土木偶而尊之被以章组列于廊庙斯可矣何尧舜之或咨或吁商周之或梦或卜忧勤日昃之若是然后为理邪   历代委任人臣   子由曰髙帝举天下后世之重属之大臣大臣亦尽力以报之故吕氏之乱平勃得致力焉诛产禄立文帝若反复手之易当是时大臣权任之盛风流相接至申屠嘉犹召辱邓通议斩鼌错而文景不以为忤则髙帝之用人其重如此景帝之后此风衰矣大臣用舎仅如仆隶武帝之老也将立少主知非大臣不可乃委任霍光光之权在诸臣右故能翊昭建宣天下莫敢异议至于宣帝虽眀察有余而性本忌刻非张安世之谨畏陈万年之顺从鲜有能容者恶杨恽盖寛饶害赵广汉韩延寿悍然无恻怛意髙才之士侧足而履其朝陵迟至于元成朝无重臣养成王氏之祸故莽以斗筲之才济其欺罔而士无一人敢指其非者光武之兴虽文武之畧足以鼔舞一世而不知用人之长以济其所不足幸而子孙皆贤权在人主故其害不见及和帝幼小窦后擅朝窦宪兄弟恣横杀都乡侯畅于朝事发请击匈奴以自赎及其成功又欲立北单于以树恩固位袁安任隗皆以三公守义力争而不能胜而宪以逆谋败盖光武不任大臣之积其弊乃见于此其后汉日以衰其诛阎显立顺帝功出于宦官黜清河王杀李固事成于外戚大臣皆无所与及其末流梁冀之害重天下不能容复假宦官以去之宦官之患极天下不能堪至召外兵以除之外兵既入而东汉之祚尽矣盖光武不任大臣之祸势极于此夫人君不能皆贤若有不能而属之大臣朝廷之正也事出于正则其成多其败少歴观古今任事而祸至于不测者必有故也今畏忌大臣而使他人得乗其隙不在外戚必在宦官外戚宦官更相屠灭至以外兵继之于乎殆哉   王荆公委任论曰人主以委任为难人臣以塞责为重任之重而责之重可也任之轻而责之重不可也愚无他识请以汉之事眀之髙祖之任人也可以任则任可以止则止至于一人之身才有长短取其长则不问其短情有忠伪信其忠则不疑其伪其意曰我以其人长于某事而任之在他事虽为短何害焉我以其人忠于我心而任之在他人虽伪何害焉故萧何刀笔之吏也委之闗中无复西顾之忧陈平亡命之虏也出捐四万斤金不问出入韩信轻猾之徒也与之百万之众而不疑是三子者岂素着忠名哉盖髙祖推已之心而寘于其心则他人不能离间而事以济矣后世循髙祖则鲜有败事不循则失故孝文虽爱邓通犹逞申屠之志孝武不疑金霍终定天下大策当是时守文之盛者二君而已元成之后则不然虽有何武王嘉师丹之贤而胁于外戚竖宦之宠牵于帷嫱近习之制是以王道寖微而不免负谤于天下也中兴之后唯世祖能驭大臣以寇邓耿贾之徒为任职所以威名不减于髙祖至于为子孙虑则不然反以元成之后三公之任多胁于外戚竖宦帷嫱近习之人而致败由是置三公之任而事归台阁以虚尊加之而已然而台阁之臣位卑事冗无所统一而夺于众多之口此其为胁于外戚竖宦帷嫱近习者愈矣至于治有不进水旱不时灾异或起则曰三公不能燮理阴阳而策免之甚者至于诛死岂不痛哉冲质之后桓灵之间因循以为故事虽有李固陈蕃之贤皆挫于阉寺之手其余则希世用事全躯而已何政治之能立哉此所谓任轻责重之弊也噫常人之性有能有不能有忠有不忠知其能则任之重可也谓之忠则委之诚可也委之诚者人亦输其诚任之重者人亦荷其重使上下之诚相照恩结于其心是岂禽息鸟视而不知荷恩尽力哉故曰不疑于物物亦诚焉且苏秦不信天下为燕尾生此一苏秦倾侧数国之间于燕独不然者诚燕君厚之之谓也故人主以狗彘畜人者人亦狗彘其行以国士待人者人亦国士自奋故曰常人之性有能有不能有忠有不忠顾人君待之意何如耳   子由论髙祖光武眀帝曰人主之徳在于知人其病在于多才知人而善用之若已有焉虽至于尧舜可也多才而自用虽有贤者无所复施则亦仅自立耳汉髙帝谋事不如张良用兵不如韩信治国不如萧何知此三人而用之不疑西破强秦东服项羽曽莫与抗者及天下既平政事一出于何法令讲若画一民安其生天下遂以无事又继之以曹参终之以平勃至文景之际天下晏然凡此皆髙帝知人之余功也东汉光武才畧文武破寻邑取赵魏鞭笞羣盗算无遗策计其武功宜若优于髙帝然使当髙帝之世与项羽为敌必有不能办者及其履大位惩王莽簒夺之祸虽置三公而不付以事専任尚书以督文书绳奸诈为贤政事察察下不能欺一时称治然而异己者斥非谶者弃以一身任天下其知之所不见力之所不举者多矣至于眀帝好察愈甚故东汉之治寛厚乐易之风逺不及西汉贤士大夫立于其朝志不获伸虽号称治安其父子才志之所止君子不尚也   张禹江充梁冀王莽之流   白乐天有木诗八首序曰余读汉书列传见佞顺媕娿图身忘国如张禹辈者见惑上蛊下交乱君亲如江充辈者见曓很跋扈壅君树党如梁冀辈者见色仁行违先徳后贼如王莽辈者又见外状恢洪中无实用者又见附离权势随之覆亡者其初皆有动人之才足以惑众媚主莫不合于始而败于终也【云云】   歴代名贤确论卷五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歴代名贤确论卷五十二   武帝上   袁绍【少游 东坡 子西】   赤壁之战【子西】   攻吴蜀论赤壁汉中之役【东坡 子由】   攻袁绍吴蜀【何去非】   操征栁城刘备劝刘表袭许表不用【子西】   操不追闗侯【子西】   征乌桓辟田畴【子西】   袁绍   少游曰天下之祸莫大于杀士古之人欲有为于世者虽负其豪俊杰特之才据强大不可拔之势疑若杀一士不足以为损益然而未始不亡者何邪士国之重器社稷安危之所系四海治乱之所属故师士者王友士者霸臣士者强失士者辱慢士者危杀士者亡世之论者皆以袁绍之亡系于官渡窃以为不然绍之所以亡者杀田丰耳使绍不杀田丰虽有官渡之败未至亡也何则昔楚汉相距于京索之间髙祖奔北狼狈甚于袁绍者数矣而卒有天下项籍以百战百胜之威非特曹公比也而竟死东城其所以然者无他士之得失而已故髙祖以为张子房韩信萧何三者皆人杰吾能用之所以取天下项羽有一范増而不能用所以为我擒以楚汉之事言之则知绍之亡果在于田丰不在于官渡也且绍之械系田丰也何异髙祖械系娄敬于广武乎髙祖围于平城而还以二千石封敬号建信侯绍败而还惭丰而杀之呜呼人之量度相逺一至于此哉传曰善败者不亡故楚昭王轸越王勾践皆濵于絶灭而复续绍虽败于官渡而冀州之地南据大河北阻燕代形势之胜尚可用也向使出丰于狱东向而事之问以计策卑身折节以抚伤残之余亲执金鼓以厉奔走之气内修农械外结英雄纵不能幷吞天下岂遽至于亡哉方绍与董卓异议横刀不应长揖而出及起兵渤海遂有四州之地连百万之众威震河朔名重天下不可谓非一时之杰也然杀一田丰遂至于此则天下之祸其有大于杀士者乎文若曰袁绍布衣之雄耳能聚人而不能用予窃以为知言也   东坡论曹袁兴亡曰魏武帝既胜乌桓曰吾所以胜者幸也前諌我者万全之计也乃赏諌者曰后勿难言袁绍既败于官渡曰诸人闻吾败必相哀惟田别驾不然当幸其言之中也乃杀丰为眀主谋而忠不惟无罪乃有赏为庸主谋而忠赏固不可得而祸随之吾乃今知孟徳本初之所以兴亡者又曰窃观善用兵者莫如曹操其破灭袁氏最为巧思请试论之袁绍以十倍之众大败于官渡仅以身免而操顿兵不追者何也所以缓绍而乱其国也绍归国益骄忠贤就戮嫡庶争夺不及八年而袁氏无遗种矣向使操急之绍既未可以一举荡灭若惧而修政用田丰而立袁谭成败未可知也其后北征乌桓讨袁尚袁熈尚熈走辽东或劝操呼之操曰彼素畏尚等吾今急则合缓之则自相图其势然也遂引兵还曰吾方使公孙度斩送其首已而果然若操者可谓巧于灭国夫灭国大事也不可以速譬如小儿毁齿以渐揺撼之则齿脱而儿不知若不以渐一拔而齿斯毁矣可以杀儿【云云】   唐子西非孙盛评曹公哭袁绍墓曰禹见刑人于市下车而哭之况刘项受命怀王约为兄弟而绍与操少相友善同起事而绍又盟主乎虽道乖好絶至于相倾然吾以公义讨之以私恩哭之不以恩掩义亦不以义废恩是古之道也何名为失哉孙氏之论非但僻学也盖亦可谓小人矣   赤壁之战   唐子西曰世之为将者虽多其兵而不知兵至三十万难用矣前代以六十万胜楚以四十万胜秦惟王翦项籍二人而多多益办者独韩信能之自余兵至三十万未有得志者赵括以四十五万败于长平汉初合五诸侯兵五十六万败于彭城以三十万困于白登王恢引三十二万伏马邑无功王寻王邑以百万败于昆阳黄巾以百万败于寿张苻坚以八十万败于合淝隋以九十万败于辽东其众愈多其败愈毒然犹有可诿者曰将不善若曹公可谓善将矣复以水军六十万号称八十万而败于乌林是时战舰相接故为敌人所烧大众屯聚故疫死者几半此兵多为累之眀验也以髙祖之才不过能将十万众则水军六十万当得如髙祖者六人乃能将之髙祖岂易得哉其败者固宜   攻吴蜀论赤壁汉中之役   东坡曰世之所谓智者知天下之利害而审乎计之得失如斯而已矣此其为智犹有所穷唯见天下之利而为之唯其害而不为则是有时而穷焉必不能尽天下之利古之所谓大智者知天下利害得失之计而权之以人是故有所犯天下之至危而卒以成大功者此以其人权之轻敌者败重敌者无成功何者天下未甞有百全之利也举事而待其百全则必有所格是故知吾之所以胜人而人不知其所以胜我者天下莫能敌之昔晋荀息知虢公必不能用宫之竒齐鲍叔知鲁君必不能用施伯薛公知黥布必不出于上策此三者皆危道也而直犯之彼不知用其所长又不知出吾之所忌是故可以冒害而就利自三代之亡天下以诈力相幷其道术政教无以相过而能者得之当汉氏之衰豪杰并起而图天下二袁董吕争为强曓而孙权刘备又以区区于一隅其用兵制胜固不足以敌曹氏然天下终于分裂讫魏之世而不能一盖尝试论之魏武长于料事而不长于料人是故有所重发而丧其功有所轻为而至于败刘备有盖世之才而无应卒之机方其新破刘璋蜀人未附一日而四五惊斩之不能禁释此时不敢取而其后遂至于不敢加兵者终其身孙权勇而有谋此不可以声势恐喝取也帝不用中原之长而与之争于舟楫之间一日一夜行五百里以争利犯此二败以攻孙权是以丧师于赤壁以成吴之强且夫刘备可以急取而不可以缓图方其危疑之间卷甲而趋之虽兵法之所忌可以得志孙权者可以计取而不可以势破也而欲以荆州新附之卒乗胜而取之彼非不知其难特欲侥幸于权之不敢抗也此用之于新造之蜀乃可以逞故夫魏武重发于刘备而丧其功轻为于孙权而至于败此不亦长于料事而不长于料人之过欤嗟夫事之利害计之得失天下之能者举知之而不能权之以人则亦纷纷焉或胜或负争为雄强而未见其能一也   子由论贾诩刘晔曰曹公入荆州降刘琮欲顺江东下以取孙氏贾诩言于公曰公昔破袁氏今收汉南威名逺闻兵势盛矣若因旧楚之饶以飨吏士抚安百姓江东可以不劳众而定也公不用其计以兵入吴境遂败于赤壁夫诩之所以说曹公则李左车之所以说淮阴侯使乗破赵之势传檄以下燕者也方是时孙氏之据江东已三世矣国险而民附贤才为用诸葛孔眀以为可与为援而不可图而曹公以刘琮待之欲一举而下之难哉使公诚用诩言端坐荆州使辩士持尺书结好于吴吴知公无幷吞之心虽未即降而不以干戈相向者可必也方是时刘玄徳方以穷客借兵于吴吴既修好于公其势必不助刘而玄徳固可蹙矣惜乎谋之不善荆州既不能守而孙刘皆奋孰谓曹公之智而不如淮阴侯哉其后公既降张鲁下汉中刘晔劝公乗胜取蜀曰刘备人杰也有度而迟得蜀日浅蜀人未附也今举汉中蜀人震骇因其震而压之无不克也若少缓之诸葛亮善治国而为相闗张勇冠三军而为将蜀人既定凭险守要不可犯也公不从而反天下皆惜晔计之不用夫玄徳之贤过于仲谋贾诩欲以文告懐仲谋而晔欲以虚声下玄徳其愚智盖已逺矣彼曹公不用晔计岂非以诩言为戒也哉春秋之际楚子重伐郑晋栾武子救之遇于绕角楚师还晋师遂侵蔡楚子以申息之师救蔡晋羣帅皆欲战知庄子范文子韩献子谓武子曰吾来救郑楚师不战吾遂至此既迁戮矣戮而不已又怒楚师战必不克虽克不令若不克为辱已甚不如还也遂全师而归夫兵久于外狃于一胜而轻与敌遇我怠彼奋败常十九古之习于兵者盖知之矣   攻袁绍吴蜀   何去非曰昔者东汉之微豪杰并起而争天下人各操其所争之资盖二袁以势吕布以勇而曹公以智刘备孙权各挟乎智勇之微而不全者也夫兵以势举者势倾则溃战以勇合者勇竭则擒唯能应之以智则常以全强而制其二者之弊是以袁吕皆失而曹公收之刘备孙权仅获自全于区区之一隅也方二袁之起藉其世资以撼天下绍举四州之众南向而逼官渡术据南阳以扰江淮遂窃大号吕布骁勇转斗无前而争兖州方是之时天下之视曹公疑不复振而人之所以争附而乐赴者袁吕而已而曹公逡廵独以其智起而应之奋盈万之旅北摧袁绍而定燕冀合三县之众东擒吕布而收济兖■〈戚〉袁术于淮左彷徨无归遂以奔死而曹公智画之出常若有余而不少困彼之所谓势与勇者一旦溃败皆不胜支然后天下始服曹公之为无敌而以袁吕为不足恃也至于彼之任势与力及夫各挟智勇之不全者亦皆知曹公之独以智强而未易敌也故常内惮而共■〈戚〉之唯曹公亦自恃其智之足以鞭笞天下而服役之也故常视敌甚轻为无以虞于其东征刘备也袁绍欲蹑之于其官渡之相持也孙权欲袭之于其北伐乌桓也刘备欲乗之三役者皆所以致兵招寇而窥伺间隙者所起之时也然而曹公晏然不为之深忧而易计者失于负智轻敌之已甚是以数乗危而徼幸也虽然于势不得不起者盖刘备在所必征袁绍在所必拒又其近在于徐州之与官渡使其人之谋我而我亦将有以应之未有乎颠沛也至于乌桓之役则其轻敌速寇而茍免祸败者固无殆于此时也夫袁绍虽非曹公之敌亦所谓一时之豪横大河之北奄四州之土南向而争天下一旦摧败卒以忧死而其二子孱驽不肖曹公折棰而驱之北走乌桓以茍岁月之命虽未就枭戮亦可知其无能为矣方是之时中土未安幽冀新附而孙权刘备觇伺其后独未得其机以发之耳而操方穷其兵力逺即塞北以从事于三郡乌桓为不急之役徼幸于一决呜呼可谓至危矣使刘表少辨事机而备之谋得逞举荆州之众卷甲而乗许下之虚则魏之本根拨矣曹公虽还而大河之南非复魏有矣然则操之数为此举而蔑复顾者恃其智之足以逆制于人而易之也夫官渡徐州之役在势有不得不应虽易之可也今提军万里后皆寇雠而前向劲敌且甚易之而不顾者亦已大失计矣刘备之不得举者天所以相魏耳嗟乎人唯智之难能茍唯获乎难能之智加审处而慎用之则无所不济今乃恃之以易人则其与不智者何异曹公所以数蹈祸机而幸免者天实全之耳后之人无求祖乎曹公而谓天下之可易也矣 又曰言兵无若孙武用兵无若韩信曹公武虽以兵为书而不甚见于其所自用韩信不自为书曹公虽为而不见于后世然而传称二人者之学皆出于武是以能神于用而不穷窃尝究之武之十三篇天下之学兵者所通诵也使其皆知所以用之则天下孰不为韩曹也以韩曹未有继于后世则凡得武之书伏而读之者未必皆能辨于战也武之书韩曹之术皆在焉使武之书不传则二人者之为兵固不戾乎武之所欲言者至其所以因事设竒用而不竆者虽武之言有所未既也驱市人白徒而置之死地惟若韩信者然后能斩陈余遏其归师而与之死地战惟若曹公者然后能克张绣此武之所以寓其妙固有待乎韩曹之俦也谲众图胜而人莫之能知既胜而复谲以语人人亦从而信之不疑此韩信曹公无穷之变诈不独用于敌而亦自用于其军也盖军之所恃者将将之所恃者气以屡胜之将持必胜之气以临三军则三军之士气定而情安虽有大敌故常吞而胜之韩信以数万之众当赵之二十万非脆敌也乃令禆将传食曰破赵而后会食信策赵为必败可也而曰必破而后会食者可豫期哉使诚有以破赵虽食而战未为失赵之败也然而韩信为此者以至寡而当至众危道也故示之以必胜之气与夫至暇之情所以宁士心而作之战也曹公之征闗中马超韩遂之所纠合以拒公者皆剧贼也毎贼一部至公輙有喜色贼既破诸将问其故答曰闗中长逺若贼各据险征之不一二年不可定也今其皆集可一举而灭之是以喜耳袁绍造公于延津公使登垒而望之曰可五六百骑有顷复白骑稍多歩兵不可胜计公曰勿复白乃令解鞍纵马待焉有顷纵兵击之遂大破绍斩其二将夫敌多而惧者人之情也以曹公之勇而形之以惧则其下震矣故以伪喜伪安视之众恃公之所喜与安也则畏心不生而勇亦自倍此所以胜之也故用兵之妙而独以诈敌而又以愚吾士卒之耳目也昔者创业造邦之君盖莫盛于汉之髙皇考其平日之智勇寔无以逮其良平信越之佐然其崛起曽不累年诛秦覆楚遂奄天下而王之曹公天资机警挟汉以令天下其行兵用师决机合变当日无与其俪也然卒老于军不能平一吴蜀此其故何也议者以其持法严忍诸将计划有出于已者皆以法夷之故人旧怨无一免者此所以不济嗟夫曹公残刻少恩必报眦睚之怨真有之矣至若谋夫策士收揽听任固亦不遗未尝深负之也盖常自诡以帝王之志业期有以欺眩后世然稽其才畧盖亦韩信之等夷而其遇天下之变无以异于刘项之际刘备孙权皆以人豪因时乗变保据一隅而公之诸将皆非其敌至于鞭笞中原以基大业皆自公为之而老期迫矣此其为烈与汉异也   操征栁城刘备劝刘表袭许表不用   唐子西曰挟天子令诸侯其事始于齐桓晋文而齐桓晋文未尝迁惠王襄王于齐晋也除难定乱兴灭继絶功效既着诸侯自服耳董卓以献帝居长安李茂贞以昭宗幸凤翔发号施令动以制诏为名然而天下诸侯羣起而攻之何也无尺寸之功以取信于天下而有刼主之名以负谤于诸侯则天下诸侯羣起而攻之亦固其理也使表能勤王如桓文耶虽不袭许何害其为令诸侯哉如其不然虽能袭许适足以致诸侯之师而已董卓李茂贞是也   操不追闗侯   唐子西曰侯为曹公所厚而终不忘其君可谓贤矣然战国之士亦能之曹公得侯不杀厚待而用其力可谓贤矣然战国之君亦能之至侯必欲立効以报公然后封还所赐拜书告辞而去进退去就雍容可观殆非战国之士矣曹公知侯必去重赏以赆其归戒左右勿追曰彼各为其主也内能平其气不以彼我为心外能成侯之忠不私其力于已是犹有先王之遗风焉吾尝论曹公曰是人能为善而不能不为恶能为善是以能享国不能不为恶是以不能取天下   征乌桓辟田畴   唐子西曰或曰田畴辞聘于袁氏从辟于曹公门人怪之畴笑而不答何也曰难言也昔汉眀帝问于吴良曰先帝召卿不至反从骠骑游邪良曰先帝以礼待下故臣得以礼进退骠骑以法检下故臣为法屈尔畴之用意盖亦如此是时袁氏政寛故畴可得不至曹氏刻急故畴不敢不来来非慕义故终身不受封爵畴虽不言言在其中矣   历代名贤确论卷五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歴代名贤确论卷五十三   武帝下   孔融【东坡】   孔融祢衡杨修【鲁直】   华佗【刘禹锡】   荀彧【温公】   曹氏代汉【黄鲁直】   管宁【东坡 子由】   华歆邴原管宁三友【子西】   臧洪为张超死【少游】   使蒋干说周瑜【东坡】   孔融   东坡曰文举以英伟冠世之资师表海内意所予夺天下从之此人中龙也而曺操阴贼险狠特鬼蜮之雄者耳其势决不两立非公诛操则操害公此理之常而前史乃谓公负其髙气志在靖难而才踈意广讫无成功此盖当时奴婢小人论公之语公之无成天也使天未欲亡汉公诛操如杀狐兎何足道哉世之称人豪者才气各有髙卑然皆以临难不惧谈笑就死为难操以病亡子孙满前而咿嘤涕泣留连妾妇分香卖履区处衣物平生奸伪死见真性世以成败论人物故操得在英雄之列而公见谓才疏意广岂不悲哉操平生畏刘备而备以公知天下有已为喜天若祚汉公使备诛操无难也予读公所作杨四公赞叹曰方操害公复有鲁国一男子慨然争之公庶几不死   孔融祢衡杨修   鲁直木之彬彬诗序曰曺公所礼三人孔融祢衡杨修嫚侮操且疑且信故以衡假手于黄祖融晚乃覆巢独杨修才慧数解隠语又探其不言者发之最先得罪虽其父公雅故不足以贳死嗟乎修黄犊子有致逺材一努其臂死于隆车之辙曽不如隰子之伐木耶田常与大夫隰子登台四望齐邑南向而蔽于隰子之乔木成子不言隰子归使人伐木斧斤罹数创则止之相室曰变之亟也曰田子将成大事恶人知其微今不伐木未深忌也知人之所不言其忌深矣故曰知微者兵在其颈求福者楮藏其颕虽然隰子犹有所未立也与百里奚策虞公而去之岂可同年语哉感二三子行事作木之彬彬诗曰木之彬彬非取异于人可宫室则斩则伐可笾豆则捋则撷草之茸茸非求显于世中刍牧则刈则鉏中医咊则剥则菹非以其材故耶是非之岐利害薫蒸嗟人道之多患彼草木尚无情吾尝观于若人夫巧于辨人拙于自辨以动乎天机不周乎旹变罪莫惨于徳有心祻莫深于心有见罪不在徳心其蟊贼祻不在心见其髠箝之人皦皦自鲜行于众污之前峣峣不让立乎众埤之上积小不当是以亡其大当悲夫羿注矢以当物十常中其七八引莫耶以自残骇兕虎之窃发祻集于所忽怨栖于荣名易其言则害智用其智则害眀为君子则奈何独见晓于冥冥   华佗   刘禹锡论曰史称华佗以恃能厌事为曺公所怒荀文若请曰佗术实工人命系焉宜议能以宥曺公曰忧天下无此鼠軰耶遂拷竟佗至苍舒病且死见医不能生始有悔之叹嗟乎以操之眀畧见几然犹轻杀材能以是文若之智力地望以的然之理攻之然犹不能返其恚直可畏诸亦可惜诸原夫史氏之书于册也是使后之人寛能者之刑纳贤者之谕而惩曓者之轻杀故自恃能至有悔恚书焉后之或者覆用是为口实悲哉夫贤能不能无过茍寘于理矣或必有寛之请彼壬人皆曰忧天下无材耶曽不知悔之日方痛材之不可少也或必有惜之之叹彼壬人皆曰譬彼死矣将若何曾不知悔之日方痛生之不可再也可不谓大哀乎夫以佗之不宜杀昭昭然不足言也独病夫史书之义是将推此而广耳吾观自曹魏以来执死生之柄者用一恚而杀材能众矣又乌用书佗之事为呜呼前事之不忘期有劝且惩也而暴者复借口以快意孙权则曰曹孟徳杀孔文举矣孤于虞翻何如而孔融亦以应泰山杀孝廉自譬仲谋近覇者文举有髙名犹以可惩为故事矧他人哉   荀彧   温公曰孔子之言仁也重矣自子路冉求公西赤门人之髙弟令尹子文陈文子诸侯之贤大夫皆不足以当之而独称管仲之仁岂非以其辅佐齐桓大济生民乎齐桓之行若狗彘管仲不羞而佐之其志盖以非桓公则生民不可得而济也汉末大乱羣生涂炭自非髙世之才不能济也然则荀彧舎魏武将谁事哉齐桓之旹周室虽衰未若建安之初也建安之初四海荡覆尺土一人皆非汉有荀彧佐魏而兴之举贤用能训卒厉兵决机发策征伐四克遂能以弱为强化乱为治十分天下而有其八其功岂在管仲之后乎管仲不死子纠而荀彧死汉室其仁复居管仲之先矣而杜牧乃以为彧之劝魏武取兖州则比之髙光官渡不令还许则比之楚汉及事就功毕乃欲邀名于汉代譬之教盗穴墙发柜而不与同挈得不为盗乎怪愚以为孔子称文胜质则史凡为史者记人之言必有以文之然则比魏武于髙光楚汉者史氏之文也岂皆彧口所言邪用是贬彧非其罪矣且使魏武为帝则彧为佐命元功与萧何同赏矣彧不利此而利于杀身以邀名岂人情乎   杜牧题荀文若传后曰荀文若为魏操画策取兖州比之髙光不弃闗中河内官渡不令还许比楚汉成皋凡为筹计比议无不以帝王许之海内付之事就功毕欲邀名于汉代委身之道可以为忠乎世皆曰曹马且东汉崩裂纷披都迁主播天下大乱操起兵东都提献帝于徒歩困卧之中南征北伐仅三十年始定三分之业司马安全之代窃发肘下夺偷权柄残虐谲狡岂可与操比哉若使操不杀伏后不诛孔融不囚杨彪从容于揖让之间虽惭于三代天下非操而谁可以得之者纣杀一比干武王断首烧尸而灭其国桓灵四十年间杀千百比干毒流其社稷可以血食乎可以坛墠父天拜郊乎假使当时无操献帝复能正其国乎假使操不挟献帝以令天下英雄能与操争乎使无操复何人为苍生请命乎教盗穴墙发柜多得金玊已复不与同挈得不为盗乎何况非盗也文若之死宜然耶子由论曰荀文若之于曹公则汉髙帝之子房也董昭建九锡文若不欲曹公不能平以致其死君子惜之或以为文若先识之未究或以为文若欲终节于汉氏者皆非文若之心也文若始从曹公于东郡致其筭畧以摧灭群雄固以帝王之业许之矣岂其晚节复疑而不予哉方是时中原畧定中外之望属于曹公矣虽不加九锡天下不归曹氏而将安徃文若之意以为刼而取之则我有力争之嫌人怀不忍之志徐而俟之我则无嫌而人亦无憾要之必得而免争夺之累此文若之本心惜乎曹公志于速得不忍数年之顷以致文若之死九锡虽至而禅代之事至子方遂此则曹公之陋而非文若之过也   子西论议者谓彧叶规曹氏以倾汉祚晚节立异无救运移曰管仲相桓公伐山戎伐陈蔡伐楚伐晋其志欲尊周尔而桓公遂有封禅之志文若佐曹公平青徐平许洛平河朔平汉南其志欲尊汉耳而曹公遂有九锡之议管仲知封禅之不可许也故设词以拒之文若知九锡之不可长也故逊词以却之管仲幸故桓公从其说以全勤王之功文若不幸故曹公不用其语以成窃国之祻究其终始幸不幸异耳用心岂不同耶论者何得非之   曹氏代汉   鲁直诗并叙曰曹公自以勲加宰衡文封西伯蝉蜕揖让之中而用汉室于家巷更党锢之灾义士忠臣耘除畧尽献灵之间北面朝者拱而观变汉魏何择焉彼见宗庙社稷之无与也执太阿而用颕以司一世之命左右无不得意引后宫于鈇钺如刈蒲茅夫妇婢使得罪家人犹为谢过而亲北面受命之君自以为未知死所呜呼厉怜王其谁曰过言虽然终已恭逊腹毒而色取仁任丕以易汉姓者何也汉之末造虽得罪于社稷骨鲠之臣而犹不得于民故相与爱其名耳余闻曰道揆以上惠不足而眀有余不在社稷而数有功粢盛殆其不继哉感之作曹公诗一章南征北伐报功频刘氏亲为魏国宾毕竟以丕成覇业岂能于汉作纯臣两都秋色皆乔木二祖恩波在细民驾御英雄虽有术力扶宗社可无人   管宁   东坡曰曹操既得志士人靡然归之自文若盛名犹为之经营谋虑一旦小异便为谋杀程昱郭嘉之流不足数也孔文举竒逸慱闻志大而才踈每所论建辄中操忌况肯为用然终亦不免桓温谓孟嘉曰人不可无势我能驾驭卿夫温之才百倍于嘉所以云尔者自知其阴贼险狠不为髙人胜士所比数耳管幼安怀寳遯世就闲海表其视曹操父子真穿窬斗筲而已终身不屈亦不得而杀余以谓贤于文若文举逺矣   子由管幼安画赞幷引曰予自龙州还颕川十有三年杜门幽居无以自适稍取旧书阅之将求古人而与之友盖于三国得一人焉曰管幼安幼安少而遭乱渡海居辽东三十七年而归安于田庐不应朝命年八十有四没功业不加于人而予独何取焉取其眀于知时而审于处已云耳盖东汉之衰士大夫以风节相尚其立志行义贤于秦汉然时方大乱其出而应世鲜有能自全者颕川荀文若以智策辅曹公方其擒吕布毙袁绍皆谈笑而办其才与张子房比然至于九锡之议卒不能免其身彭城张子布忠亮刚简事孙氏兄弟成江东之业然终以直不见容力争公孙渊事君臣之义几絶平原华子鱼以德量重于曹氏父子致位三公然曹公之杀伏后子鱼将命至破壁出后而害之汝南许文休以人物臧否闻于世晚入蜀依刘璋先主将克成都文休踰城出降虽卒以为司徒而蜀人鄙之此四人者皆一时贤人也然直已者终害其身而枉已者终丧其徳处乱而能全非幼安而谁与哉【云云】赞曰幼安之贤无以过人予独何以谓贤贤其眀于知时审于处已以能自全幼安之老归自东海一亩之宫闲不求通白帽布裙舞雩而风四时烝尝馈奠必躬八十有四蝉蜕而终少非汉人老非魏人何以命之天之逸民   华歆邴原管宁三友   唐子西曰邴原管宁皆盛徳之士而歆为之首则歆之为人可知矣然汉书称伏后之废操使歆勒兵入宫收后后闭戸匿壁中歆破戸发壁而入岂盛徳之士哉操虽奸雄然使人各当其理方是之时魏氏羣臣如董昭夏侯惇贾诩程昱郭嘉之流为不少足以办此何至使歆为之歆果贤耶操决不敢以此使之以此事操则歆决不得为贤者陈寿作原传称少与管宁俱以操尚称初不及歆至作宁传又称与原歆相友岂三人相友而歆独无操尚乎朋友出处不齐理宜友之操尚不同则非所以为友矣此余之所未解   臧洪为张超死   少游论曰臧洪以袁绍不救张超絶不与通至于败死以愚观之洪实游侠之靡也岂臣子之义哉何则夫欲生而恶死天下之真情也然古之君子或捐躯命弃亲族不为茍得者非不欲生以其所欲有甚于生而已使其所欲未有甚于生所恶未有甚于死则君子岂有矫世絶俗拂其所谓真情者耶诗曰既眀且哲以保其身君子之常也传曰志士仁人有杀身以成仁无求生以害仁君子之变也不得已而为之者也世衰道微士大夫讲学不眀于是始惑于轻重趋舎之际徒知保身之为易杀身之为难而不知妄死之与茍生其失一也齐有崔氏之难其臣死者十有余人晏子独以为君臣为社稷死为社稷亡者若为已死为已亡非其私昵谁敢任之以晏子之言论之洪为张超而死者果何为也夫曹操吕布皆汉之奸臣然方是时操挟天子其势为顺布背朝廷其势为逆使超去逆就顺绍弗为救犹或可责矧叛操而归布安能责其不救乎夫张超袁绍之于洪虽交有故新遇有薄厚然受其表用则皆主也使旧主为新主所杀洪絶之而致死犹或近义矧灭超者曹氏也得与绍为仇乎由是言之洪为张超而死者果何谓也孔融甞为管亥所困太史慈为突重围求救于先主先主从之遂解都昌之急盖是时俗尚名节甚矣天下之士唯以然诺不终为媿祸乱不解为耻厥志有在生死以之故事成则为太史慈不成则为臧洪以臣子之义责之皆罪也岂杨子以要离为蛛螫之靡聂政为壮士之靡荆轲为刺客之靡耶孟子曰可以死可以无死死伤勇若数子者可谓伤勇矣亦可悲夫   使蒋干说周瑜   东坡曰曹公闻周瑜年少有美才谓可游说动也乃宻下扬州遣九江蒋干徃见瑜干有仪容以才辩见称独歩江淮之间乃布衣褐巾自托私行诣瑜瑜出迎之立谓干曰子翼良苦逺渉江湖为曹公作说客耶干曰吾与足下州里间隔别遥闻芳烈故来叙阔幷观雅规而云说客无逆诈矣乎瑜曰吾虽不及夔旷闻弦赏音足知雅曲后三日瑜请干同观营中行视仓库军资器仗讫还饮燕视之侍者服饰珍玩之物因谓干曰丈夫处世遇知己之主外托君臣之义内结骨肉之恩言行计从祸福共之假使苏张更生郦叟复出犹将抚其背而折其辞岂足下小生所能移乎干笑而不言遂称雅量髙致非言词所间中州之士以此多之苏子曰曹孟徳所用皆为人役者也以子房待文若然终不免杀之岂能用公瑾之流度外之士哉   歴代名贤确论卷五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歴代名贤确论卷五十四   文帝   文帝受禅【栁子厚子西】   贾诩諌伐吴蜀【子西】   司徒华歆等与诸葛亮书令称藩【子西】   赐羣臣没入生口【子西】   于禁【温公】   徐干【曾子固】   眀帝   有司奏魏得地统以建丑为正【子西】   眀帝问黄权三国孰为正权对以天文则魏为正【子西】   张掖出石时人以为魏晋之符【子西】   司马懿陈羣曹休曹真并以大将军开府【子西】   明帝作考课之法七十二条【温公】   夏侯玄何晏【东坡】   司马仲达【何去非】   陈留王   邓艾【何去非】   通论   魏人君【温公】   文帝受禅   栁子厚论曹不一言舜禹之事曰魏公子丕由其父得汉禅还自南郊谓其人曰舜禹之事吾知之矣由丕以来皆笑之栁先生曰丕之言若是可也向者丕若曰舜禹之道吾知之矣丕罪也其事则信吾见笑者之不知言未见丕之可笑者也凡易姓受位公与私仁与强其道不同而前者忘后者系其事同使以尧之圣一日得舜而与之天下能乎吾见小争于朝大争于野其为乱尧无以已之何也尧未忘于人舜未系于人也尧之得舜也以圣舜之得尧也以圣两圣得于天下之上奈愚人何其立于朝者放齐犹曰朱启眀而况在野者乎尧知道不可退而自忘舜知尧之忘已而系舜于人也进而自系舜举十六族去四凶使天下咸得其人命二十二人兴五教立礼刑使天下咸得其理合时月正厯数齐律度量衡使天下咸得其用积十余年人曰眀我者舜也齐我者舜也资我者舜也天下之在位者皆舜之人也而尧隤然聋其聦昬其眀愚其圣人曰徃之所谓尧者果安在哉或曰耄矣曰匿矣又十余年其思而问者加少矣至于尧死天下曰久矣舜之君我也夫然后能揖逊受终于文祖舜之与禹也亦然禹旁行天下功系于人者多而自忘也晚益之自系犹是也而启贤闻于人故不能夫其始系于人也厚则其忘之也迟不然反是汉之失徳久矣其不系而忘也甚矣宦董袁陶之贼生人盈矣丕之父攘祸以立强积三十余年天下之主曹氏而已无汉之思也丕嗣而禅天下得之以为晚何以异夫舜禹之事耶然则汉非能自忘也其事自忘也曹氏非能自系也其事自系也公与私仁与强其道不同其忘而系者无以异也尧舜之忘不使如汉不能授舜禹舜禹之系不使如曹氏不能受之尧舜然而世徒探其情而笑之故曰笑其言者非也问者曰尧崩天下若丧考妣四海遏宻八音三载子之言忘若甚然是可不可欤曰是舜归徳于尧史尊尧之德之辞者也尧之老更一世矣德乎尧者盖已死矣其幼而存者尧不能使之思也不若是不能与人天下   子西论孙盛非苏则发服曰魏氏受禅汉帝尚存缟素举哀诚为轻脱然盛谓贰志兹又过矣箕子过故商墟感宫室毁坏伤之欲哭以方朝而不敢季札哭王僚而事阖庐晏子哭庄公而事景公哀死事生以待天命此人臣之分也何得谓之非其所事而事其所非乎孙盛枭音使人闻而恶之   贾诩諌伐吴蜀   子由曰用兵之难盖有怵于外而动者矣力之所及而义不可君子不为也义之所可而力不及君子不强也魏文帝始受汉禅欲用兵吴蜀以问诩诩曰吴蜀虽蕞尔小国依阻山川刘备有雄才诸葛亮善治国孙权识虚实陆逊见兵势据险守要泛舟江湖皆难卒谋也用兵之道先胜后战量敌论将故举无遗策臣窃料羣臣无备权对虽以天威临之未见万全之胜也帝不能用遂兴江陵之役士卒多死是时帝始受禅欲以武功夸视四方贪得幸胜未暇虑兵败势屈之辱也魏多谋臣盖必有知之者矣然皆莫敢言诩能言之可谓不怵于外矣晋末苻坚拥百万之众耻吴会之未服欲一举下之而不知晋之无衅谢安乗苻坚之败知中原之荡析而不知江南之微弱势不能成大功故苻坚至于失国而谢安至于丧师二人者皆耻不若人怵于外之患也   司徒华歆等与诸葛亮书令称藩   子西曰魏之羣臣可谓不学亡术而昧于识虑矣使其学术识虑如汉之萧望之者当不为此举动也汉宣帝时呼韩欵塞称藩望之议以客礼待之使他日遁去于汉不为叛臣宣帝从之盖方是时匈奴虽衰然素号敌国非东瓯南粤比也名分一正遂不可易他日叛去何以处之发兵加诛则势有所未能置之不问则无以令天下故方其柔顺之时待以不臣之礼非独视以谦逊盖将为后日久逺之虑也魏之自视何如宣帝吴蜀虽弱不至如呼韩邪之时彼虽称藩犹当待以弗臣况未服而强之邪前此加权封爵而为权所戏侮今复喻蜀称藩为亮所不答自西自东自南自北无思不服者不如是之劳也   赐羣臣没入生口   子西论孙盛非华歆出嫁没入生口曰孙盛以刻薄之资承学于草窃乱贼之世性习皆恶故其论议类皆如此夫见牛未见羊孟子所谓仁术也何名为偏宥哉使盛为廷尉于魏文之时则歆当以私馈盗施诛矣东晋之不用盛不为过也   于禁   温公曰于禁将数万众败不能死生降于敌既而复归文帝废之可也乃画陵屋以辱之斯为不君矣   徐干   曾子固中论序曰愚始见馆阁及世所有徐干中论二十篇以谓尽于此及观贞观政要怪太宗称赏见干中论复三年丧篇而今书此篇阙因考之魏志见文帝称干着中论三十余篇于是知馆阁及世所有者非全书也干字伟长恬淡寡欲有箕山之志魏太祖特旌命之辞疾不就后以为上艾长又以疾不行盖汉承周衰及秦灭学之余百夫杂家与圣人之道并传学者罕能独观于道德之要而不牵于俗儒之说至于治心养性去就语黙之际能不悖理者固希矣况至于魏之浊世哉干独能考六艺推仲尼孟轲之旨述而论之求其辞时若有小失者要其归不合于道者少矣其所得于内者又能信而充之逡巡浊世有去就显晦之大节【云云】   有司奏魏得地统以建丑为正   子西曰世言夏得人统以建寅为正商得地统以建丑为正周得天统以建子为正其说非也以尧典羲和舜典巡狩观之唐虞之世固以建寅为正矣至夏后之时其法尤备其书传于后世谓之夏小正孔子得之于杞以为可用非谓建寅之正自夏后氏始也至成周时始用建子为正然犹不废夏时谓之正岁后之学者以为夏以建寅为正周以建子为正商居其间不应无所变改因以意推之曰商以建丑为正而三统之说兴焉夫夏后氏以建寅为正吾于论语见之矣论语曰行夏之时周以建子为正吾于春秋见之矣春秋书十月降霜杀菽三月大水商人以建丑为正于经既无所见于理亦复不通夫以建子为正者取二十四气之首也以建寅为正者取四时之首也以建丑为正其取义安在哉足以知其不然   眀帝问黄权三国孰为正权对以天文则魏为正   子西曰权推魏为正统未必不然然权初无他说一以天文决之此非余之所敢知也黄初四年三月癸夘月犯心大星占曰心为天王位王者恶之四月癸巳蜀先主殂于永安宫而二国皆自如天道岂易言哉晋天文志称二石虽僭号其强弱常占昴宿不闗太微紫宫然以戴记考之流星入紫宫而刘聪殒彗星扫太微而苻坚败荧惑守帝座而吕隆破故知推论正统固自有理也晋庾翼与兄氷书曰歳星犯天闗江东无故而季龙频年闭闗此复是天公愦愦无皁白之证也噫人之责天亦太详矣为天者不亦难哉   张掖出石时人以为魏晋之符   子西曰河图洛书之说欧阳永叔攻之甚力今观此图与河图洛书亦何以异惜乎时无伏牺神禹故莫能通其义而陋者以为魏晋之符彼魏晋何足道安知其非八卦九畴之类也造化之所为犹有幸不幸焉而况于人乎可胜叹哉可胜叹哉   司马懿陈羣曹休曹真并以大将军开府   子西曰汉初置丞相御史府后置三公府将帅出征置幕府军罢即废不常置也今魏既置三公而懿等并为大将军开府京师此何理邪公室之卑盖自此始矣蜀将李平闻懿等开府辟召以说孔眀孔眀鄙之是时中原人物推陈长文为第一今长文亦为此余无足道矣   眀帝作考课之法七十二条   温公曰为治之要莫先于用人而知人之道圣贤所难也是故求之于毁誉则爱憎竞进而善恶混殽考之于功状则巧诈横生真伪相冒要之本在至公至眀而已矣为人上者至公至眀则羣下之能否焯然形于目中无所复逃矣茍为不公不眀则考课之法适足以为曲私欺罔之资也何以言之公眀者心也功状者迹也已之心不能治而以考人之迹不亦难乎为人上者诚能不以亲疎贵贱异其心喜怒好恶乱其志欲知治经之士则视其记览博洽讲论精通斯为善治经矣欲知治狱之士则视其曲尽情伪无所寃抑斯为善治狱矣欲知治财之士则视其仓库盈实百姓富给斯为善治财矣欲知治兵之士则视其战胜攻取敌人畏服斯为善治兵矣至于百官莫不皆然虽询谋于人而决之在已虽考状于迹而察之在心硏核其实而斟酌其宜至精至微不可以口述不可以书传者也安得豫为之法而悉委有司哉或者亲贵而不能任职疎贱虽贤才而见遗所喜所好者败官而不去所怒所恶者有功而不录询谋于人则毁誉相半而不能决者求于迹则文具实亡而不能察虽复为之善法系其条目谨其簿书安能得其真哉或曰人君之治大者天下小者一国内外之官以千万数考察黜陟安得不委有司而独任其事哉曰非谓其然也凡为人上者不特人君而已太守居一郡之上刺史居一州之上九卿居属官之上三公居执事之上皆用此道以考察黜陟在下之人为君者亦用此道以考察黜陟公卿刺史太守奚烦劳之有哉或曰考绩之法唐虞所为京房刘邵述而修之耳乌可废哉曰唐虞之官其居位也久其受任也専其制法也寛其责成也逺是故鲧之治水九载绩用弗成然后治其罪禹之治水九州岛攸同四隩既宅然后赏其功非若京房刘邵之法校其米盐之谓责其旦夕之效也事固有名同而实异者不可不察也考绩非可行于唐虞而不可行于汉魏由京房刘邵不得其本而奔趋其末故也   夏侯玄何晏   东坡曰魏氏春秋云夏侯玄着乐毅张良及本无肉刑论辞旨深逺传于世然以余观之燕师之伐齐犹未及桓文之举也而以为几汤武岂不过甚矣乎初玄好老庄道德之言与何晏等皆有盛名然卒陷曹爽党中玄亦不免李丰之祸晏目玄以易之所谓深者而玄目晏以神及其遇祸深与神皆安在乎羣儿妄作名字自相刻画类皆如此可以发千载之一笑   司马仲达   何去非曰昔之君臣相择相遇天下扰攘之日君未尝不欲其臣之才臣未尝不欲其君之眀臣既才矣而其君常至于甚忌君既眀矣而其臣常至于甚惮者何也君非有恶于臣而忌之也忌其权畧之足以贰于我也臣非有外于君而惮之也惮其刚忍之足以不容于我也此忌惮之所由生也虽然君固有所不忌以其得无所当忌之臣臣固有所不惮以其得无所当惮之君昔者蜀先主之与诸葛孔眀苻坚之与王猛是也至于曹公之与司马仲达则忌惮之情不得不生矣非仲达不足以致曹公之忌非曹公不足以致仲达之惮天下之士不应曹公之命者多矣而仲达一不起已将收而治之夫仲达之不起固疑其不为已容曹公之欲治固疑其不为已用此其相期于始者固已不尽君臣之诚矣则忌惮何从而不生也虽然仲达处之卒至乎曹公无所甚忌仲达无所甚惮者此所以为人豪以成夫取魏之资也人之挟数任术若荀文若者几希矣盖曹公之策士而倚之为蓍龟者也公之欲迁汉祚也于其始萌诸心而仲达启之以中其欲于其既形于迹则文若沮之以忤其情已而文若出于百营而不能救其诛仲达卒为之腹心而遂去其惮方曹公之鞭笞天下求集大业也将帅四出无一日而释甲而仲达独以其身雍容治务而已未尝一求将其兵虽公亦不以为能而求使之迨公之亡始制其兵出竒应变奄忽若神无向不殄虽曹公有所不迨焉魏文固已无忌仲达固已无惮天下始甚畏之犹公之不亡也由是观之仲达之以术畧自将其身者可得而窥哉奈何诸葛孔眀欲以其至诚大义之懐数出其兵求与之决于一战以定魏蜀之存亡哉仲达孔眀皆所谓人杰者也渭南之役人皆惜亮之死以为不见夫二人者决胜负于此举也亮之侨军利在速战仲达持重不应以老其师而求乗其弊亮以巾帼遗之欲激其应仲达表求决战魏君乃遣辛毗杖节制之亮以仲达无意于战其请于君徒示武于众耳嗟夫谓仲达之请战以示武于众者则或有之谓其有所终畏而无意于一决者亦非也虽然使辛毗不至则仲达固将不战也仲达之所求者克敌而已今以一辱不待其可战之机乃悻然轻用其众为忿愤之师安足为仲逹也晋之朱伺号为善战人或问之伺曰人不能忍而我能忍是以胜之岂以仲达而无朱伺之量耶察其所以诛曹爽者足见其能忍而待也故其策亮曰亮志大而不见机多谋而少决好兵而无权虽提卒十万已堕吾画中破之必矣此仲达之志也亮之始出也仲达语诸将曰亮若勇者当出武功依山而东若西上五丈原则诸军无事矣昔者曹公攻邺袁尚以兵救之诸将皆以归师勿遏当避之公曰尚从大道来且避之若循西山则成擒耳尚果循西山一战擒之卢循反攻建邺宋武策之曰贼若新亭直上且当避之回泊蔡洲则成擒耳循果泊蔡洲一战而走之亮之趋原与袁尚之循西山卢循之泊蔡洲等耳盖锐气已夺固将畏而避人不足为人之所畏避此三君者所以易而吞之也亮常岁之出其兵不过数万不以败还辄以饥退今千里负粮饷师十万坐而求战者十旬矣仲达提秦雍之劲卒以不应而老其师者岂徒然哉将求全于一胜也然而孔眀既死蜀师引还而仲达不穷追之者盖不虞孔眀之死其士尚饱而军未有变蜀道阻而可伏疑其伪退以诱我也向使孔眀之不死而弊于相持则仲达之志得矣或者谓仲达之权谲不足以当孔眀之节制此腐儒守经之谈不足为晓机者道也   邓艾   何去非论曰事物之理可以情通而不可以迹系通之以情则有以适变而应乎圣人所与之权系之以迹则无以制宜而入乎圣人所疾之固是以天下事功之成常出于权而其不济常主于固夫以人为是而求践之不知所以践者于今为非以人为非而求矫之不知所以矫者于今为是是皆不求通之以今日之情而系之以既徃之迹故其所以践与矫者适足以为祸悔之资也昔卫青之击匈奴其禆将苏建尽亡其军于令当斩青以不敢専诛于外囚建送之人皆多青之不擅权得所以为臣与帅之顺道也皇甫嵩讨贼梁州董卓副之贼平诏卓以兵属嵩卓不受诏挟兵睥睨人皆劝嵩诛之嵩不欲其専诛于外也而以状闻卓因遂其凶逆卒以不制夫嵩之舎卓者非出于他也盖以卫青不戮苏建获恭厚之誉遂系迹而求践之不知所以舎卓者于今为纵冦也邓艾之伐蜀也出于万死不顾一生之计乗危决命卒俘刘禅可谓功矣然其心气阔畧以为阃外之任当制威赏乃大専拜假至欲擅王刘禅留西不遣虽司马文王以顺谕之犹不见听是以锺会得入其间以及于诛而不悟也夫艾之専制者非出于他也盖以皇甫嵩常要誉求全而失于董卓故蹈后悔遂系迹而求矫之不知所以矫嵩者于今为召祸也是皆不求通之以今日之情而専系乎既徃之迹此所以不自知夫祸悔之集也观艾之为将也急于智名而锐于勇功喜邀前利而忘顾后患者也艾尝以是胜敌矣而卒结祸于其身者亦以此也始锺会以十万之劲而趋剑阁姜维以摧折之师惫于奔命虽能拒扼而终非坚敌也艾为主帅不务以全策縻之乃独以其兵万人自阴平邪径而趋江油以袭刘禅盖出其不意而行无人之境七百余里凿山险治桥阁岩谷峻絶士皆攀縁崖木投坠而下又粮运不继而艾至于以毡自裹轮运而下呜呼可谓危矣士皆殊死决战仅获破诸葛曕之师而刘禅悸廹实时束手使禅独忍数日之不降以待援师之集则艾为以肉齿饿虎矣艾一不济则锺会十万之师可传呼而溃矣艾以其身为侥幸之举者乃求生救败之计非所谓取乱侮亡之师而亦非大将自任之至数也是役也非艾无以取胜于速而其胜也有出于幸使其不幸而至于溃败者亦艾致也夫竒道之兵将以掩覆于其外必有以应听于其内然后可与胜期而功会也唐李愬之入蔡以取吴元济也以其有李佑之为乡道故也使其无应听之主则愬亦何能乗危而侥幸也西汉中兴之名将无若赵充国史称其沈勇有大畧观其为兵期于克敌而已每以全师保胜为策未甞茍竞于一战故其居军无显赫殱灭之効卒至制敌于股掌之上安邉定寇皆出其画而独收其成勲他将无与焉几于所谓无智名勇功之善者也由是观之艾之所以不免者亦其操术之致然也   魏人君   温公曰汉室不纲羣雄麋扰乗舆播迁莫之攸省太祖独奉迎而相之披荆棘以立朝廷则其名义固足以结民心矣加之英威眀畧过絶于人驱策贤豪奋除奸宄于是张绣屈膝吕布授首公路野死本初覆亡刘琮献地韩马遁逃中原肃清戎狄请服然则魏取天下于盗手非取之汉室也惜其狭中多诈猜忌贤能此海内所以不尽服也及文帝受禅眀帝继业内绥外御不废前功而眀帝于弥留之际为奸臣牵率嗣子幼弱寄托非人曹爽骄戆党友轻佻祸自内兴遂衰微不振以至易姓悲夫   歴代名贤确论卷五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歴代名贤确论卷五十五   先主 后主   攻刘璋【子西 东坡 子由】   荆州闗侯【子西 少游 子由】   孙权称尊孔眀不与之絶【子西】   庞统中流矢卒【子西】   张温败【子西】   汉业【刘禹锡 温公】   后主即位改年【子西】   陈寿谓蜀不置史注记无官【子西】   法正报德与怨【子西】   攻刘璋   子西论先主置酒大会于涪曰涪之役陋何足论哉至于乐与不乐之义则有可得而言者传曰师有功则奏凯歌又曰战胜以丧礼居之二义孰是吾闻圣人无心以百姓心为心其战也本所以忧民之忧其胜也不得不乐民之乐故师有功则奏凯歌此无足怪者然道失而后德德失而后仁仁失而后义义失而后礼道至于礼其去本逺矣而况于兵乎欲战胜以丧礼居之亦无足怪者言乐与不乐皆未之尽也古之处此者外则歌舞而内以丧礼居之   东坡严颜诗曰先主反刘璋兵意颇不义孔眀古豪杰何乃为此事刘璋固庸主谁为死不二严子独何贤谈笑傲碪几国亡君已执嗟子死谁为何人刻山石使我空涕涙吁嗟断头将千古为病悸子由诗曰古碑残缺不可读逺人爱惜未忍磨相传昔者严太守刻石千岁字已讹严颜平生吾不记独忆城破节最髙被擒不辱古亦有吾爱善折张飞豪军中生死何足怪乗胜使气果若何斫头徐死了无怒我岂畏死如儿曹匹夫受戮或不避所重壮气吞黄河临危闲睱有如此览碑慷慨思横戈   荆州闗侯   子西论鲁肃以荆州借备曰汉时荆州之地为郡者七刘表之殁南阳入于中原而荆州独有南郡江夏武陵长沙桂阳零陵备之南奔刘琦以江夏从之其后四郡相继归附于是备有武陵长沙桂阳零陵之地曺仁既退闗侯周瑜错处南郡而备领荆州牧居公安则六郡之地备已悉据之矣其所以云借者犹韩信之言假也虽欲不与得乎鲁肃之议正合良平蹑足之几而周瑜独以为不然屡胜之家果不可与料敌哉   少游论鲁肃以荆州借备曰鲁肃劝吴以荆州之地借先主先主因以取蜀吴王悔之归咎于肃夫以肃之筹畧过人而其昧有至于此乎以臣观之吴王虽不欲借荆州以资先主不可得也肃之策善矣何则是时曹氏已据中原挟天子以令天下毅然有幷吞诸雄之心袁绍吕布皆为擒灭其能合从并力以抗之者独仲谋与玄德耳此所谓胡越之人未甞相识一旦同舟而遇风波则相应如左右手势使然也吴人虽欲不借荆州以资先主其可得乎且吴不借荆州则先主必还公安不然则当杀之二者皆不可也昔髙祖入闗与秦父老约法三章秋毫无所犯秦民大恱项羽虽徙之于汉中而髙祖还定三秦如探囊中物耳何则秦民之心已系于汉也方先主东下荆州之人归者十余万或劝速行以据江陵先主曰举大事必以人为主今人归吾何弃去是时先主若在公安吴为仇也夫以董卓之罪上通于天王允以罪诛之而李傕郭汜纠合党与犹能为之报仇何则卓虽凶逆亦一时之望也先主以宗室之英名盖当代士之归者如水之赴海乌林之役曹公以百万之众沿江而下非其雄畧则周瑜水军岂能独胜耶吴若杀之豪杰四面而至必矣孙氏之亡可立待也由是言之先主借荆州之事拒之则为仇杀之则招祸因而借之则可以合从幷力而抗曹公肃之为吴策者岂不善乎然则周瑜尝欲徙先主置吴盛为筑宫多其美女玩好其策如何此又大不可也先主常见其髀肉生慨然流涕叹功业之不建其在许也曹公与之出则同舆与之坐则同席竟亦不留此其志岂以美女玩好老于吴者邪史称曺公闻孙权以土地借备方作书落笔于地彼知先主得荆州辅车之势成天下未可以遽取也由是言之借荆州之事岂惟刘氏所以取蜀亦孙氏之所以保吴者矣   子西论使闗侯争荆州并与吴连和曰曹公征汉中先主闻之与吴连和分荆州是矣引军还蜀非也是时蜀有南郡之地而先主以蜀兵五万居公安若进据襄阳闗侯帅五万之众以袭许卷甲疾趋五日而可至事成则天下未可量不成则汉中之师不攻而自退此兵法所谓攻其所必救者初曹公征栁城备劝表以袭许及备据荆州亦不能办此信天命有在哉   子由论先主为闗侯伐吴曰事固有当作而不可作者矣智者论其公私权其轻重而可否可决也蜀先主之于闗侯名虽君臣义则父子也先主入蜀而侯攻曹仁于荆州吴乗其敝侯以败死先主欲为侯报雠义不可已也然吴蜀之于魏国小而兵弱本以汉季君臣之分缔交相亲与魏为敌则报雠之义其公且重者在魏也释魏而事侯之怨则为失所先后矣先主之在白帝也吴之君臣惧而乞和若以雠魏之重俛而从之义无不可也先主念侯之厚拒而不许君臣之义则至矣奋不虑害兵败而继之死忘两国之大计而狥一夫之遗怨则未为得矣诸葛孔眀有言法孝直在必能止君此行虽行亦必不至于败然则孔眀亦以伐吴为失计矣   孙权称尊孔眀不与之絶   子西曰或曰孔眀之不絶吴权耶正耶曰正也非权也六国之时诸侯皆僭矣孟子以为有王者作不皆比而诛之必教之不从而后诛之然则未教之罪王者所不诛孔眀之势既未能有教吴则吴之僭号疑未可以遽责此王者之法也非权也   庞统中流矢卒   子西曰庞德公以孔眀为卧龙以士元为凤雏则士元之齿当少于孔眀孔眀卒时年五十四而士元先卒二十有二年则士元物故尚未三十也岂不惜哉建安二十四年先主始王汉中是岁闗侯卒眀年黄忠法正卒又眀年张飞卒又眀年马超马良卒基业未就而一时功臣相继沦谢如有物夺之者眀年后主践阼而旧人独有孔眀赵云后七年云卒又五年孔眀卒而勲旧于是乎尽正卒时四十五超四十七良三十五自余不着其年飞传称少与闗侯俱事先主侯年长数岁飞兄事之则飞卒时年纔五十许霍峻年四十此数杰者皆以髙才早世而谯周至七十余而终天不祚汉眀矣   孔眀言张温败   子西曰善恶太眀诚取败之道然人之祸败有以其道得之者有不以其道得之者若张温之败可谓不以其道矣尚安可以推求其故哉   汉业   刘禹锡蜀先主庙诗曰天下英雄气千秋尚凛然势分三足鼎业复五铢钱得相能开国生儿不象贤凄凉蜀故妓来舞魏宫前司马温公蜀论曰昭烈以败亡之余羇旅汉南而能屈体英杰要结同志摧沮勍敌因败为功颠沛之际不忘德义美矣刘璋昧弱侮而兼之遂奄有巴蜀君临一隅安乐公材虽不中然委任贤相抗衡中国及姜黄用事而面缚为虏宜矣   后主即位改元   子西曰人君继体踰年改元而章武三年五月改为建兴此陈寿所以短孔眀矣以吾观之似不为过古者人君虽亡尚未即位也眀年正月行即位之礼然后书即位而称元年后世承袭之初固已即位矣称元不亦可乎故曰不为过也古者人君袭位未踰年不称君故子猛不书王子般子亦不书公后世承袭之初固已称君矣称元不亦可乎故曰不为过也春秋之时未有一年而二名者如隠公之末年既名之为十一年矣不可复名为桓公元年自纪元已来有一岁而再易者矣有一岁而三四易者矣岂复以二名为嫌而曰不可乎故曰不为过也非特此也今之所谓元年与古异矣古之所谓元年者某君之一年也故必踰年而后称之如前所云后世所谓元年者某号之一年耳嗣位而称之可也踰年而后称之亦可也   陈寿谓蜀不置史注记无官   子西曰礼记人君言则左史书之动则右史书之周礼建官备矣独不闻有所谓左右史者虽有太史然不以注记为职是时诸侯皆有史岂天子独阙乎春秋之时卜田宅者占云日者皆称太史则太史殆阴阳家流然书赵盾者书崔杼者亦称太史则太史又似掌注记者盖方是时学者通知天人而卜兴废者亦不纯用蓍龟太史伯以祝融之功而推楚国之必兴太史赵以虞舜之德而占陈氏之未亡其论谊证据有絶人者故阴阳注记得兼掌之汉司马谈父子为太史令以论著为己任而又掌天官则兼掌之効于兹可见魏晋之际始置著作郎自是太史之职分而为二孔眀之时未也按后主景耀元年史官奏景星见于是大赦改元而曰蜀不置史妄矣   法正报徳与怨   子西论孙盛非诸葛亮不罪法正太横曰秦昭王以范睢之故至质平原君移书赵王以求魏齐之首李广诛霸陵尉上书自劾武帝诏曰报恩复雠朕之所望于将军也复何疑哉国初郭进为山西巡检民诉进畧夺其女太祖怒曰汝小民也配女当得小民今得吾贵臣顾不可邪驱出之而三人者卒皆有以报国古之英主所以役使豪杰彼自有意哉孙盛所见者小矣   歴代名贤确论卷五十五   ●钦定四库全书   歴代名贤确论卷五十六   先主下   诸葛亮【东坡 殷潜之 杜牧之 王荆公 老泉 子西 少游 何去非 尚驰 裴度 吕温 孙樵 李翰】   诸葛亮   东坡斜谷五丈原诗曰南望斜谷口三山如犬牙西观五丈原郁屈如长蛇有怀诸葛公万骑出汉巴吏士寂如水萧萧闻马檛公才与曹丕岂止十倍加顾瞻三辅间势若风卷沙一朝长星坠竟使蜀妇髽山僧岂知此一室老烟霞往事逐云散故山依渭斜客来空吊古清泪落悲笳   殷濳之题筹笔驿诗曰江东矜割据邺下夺孤婺霸畧非匡汉雄图欲佐谁奏书辞后主仗剑出全师重袭褒斜路悬开反正旗欲将苞有截必使举无遗沉虑经谋际挥毫决胜时圜觚当分画前筯比操持山秀拔英气川流入妙思算成功在彀运去事终亏命屈天方猒人亡国自随艰难推旧姓开创拯初基总叹曾过地宁探作教资若归新厯数谁复顾衰危报德兼眀道长留识者知   杜牧之和曰三吴裂婺女九锡狱孤儿霸主业未半本朝心是谁永安宫受诏筹笔驿沉思画地乾坤在濡毫胜负知艰难同草创得失计豪厘寂黙经千虑分眀浑一期川流萦智思山耸助扶持慷慨匡时畧从容问罪师褒中秋皷角渭曲晚旌旗仗义悬无敌鸣攻固有辞若非天夺去岂复虑能支子夜星纔落鸿毛鼎便移邮亭世自换白日事长垂何处躬耕者犹题殄瘁诗   王荆公诗曰汉日落西南中原一星黄羣盗伺昬黒聮翩各飞扬武侯当此时龙卧独摧藏掉头梁父吟羞与众争光邂逅得所从幅巾起南阳﨑岖巴汉间屡以弱攻强晖晖若长庚孤出照一方势欲起六龙东迥出扶桒惜哉沦中路怨者为悲伤竖子祖余策犹能走强梁   东坡八阵碛诗曰平沙何茫茫彷佛见石蕝纵横满江上岁岁沙水囓孔眀死已乆谁复辨行列神兵非学到自古不留诀至人心已悟后世徒妄说自从汉道衰锋起尽奸杰英雄不相下祸难久连结驱民市无烟战野江流血万人睹一掷杀尽如沃雪不为久逺计草草常无法孔眀最后起意欲扫羣孽﨑岖事节制隠忍久不决志大遂成迂岁月去如瞥六师纷未整一旦英雄折唯余八阵图千古壮夔峡   东坡论八阵势曰诸葛亮造八阵图于鱼腹平沙之上垒石为八行相去二丈桓温征谯纵见之曰此常山蛇势也文武皆莫识吾尝过之自山上俯视百余丈凡八行为六十四蕝蕝上圜不见凸凹处如日中葢影耳就视皆卵石漫漫不可辨   老泉论诸葛亮与魏角战曰知有所甚爱知有所不足爱可以用兵矣故夫善将者以其所不足爱者养其所甚爱者士之不能皆锐马之不能皆良器械之不能皆利固也处之而已矣兵之有上中下也是兵之有三权也孙膑有言曰以君下驷与彼上驷取君上驷与彼中驷取君中驷与彼下驷此兵说也非马说也下之不足以与其上也吾既知之矣吾既弃之矣中之不足以与吾上下之不足以与吾中吾不既再胜矣乎得之多于弃也吾斯从之矣彼其上之不得其中下之援也乃能独全邪故曰兵之有上中下也是兵之有三权也三权也者以一而致三者也管仲曰攻坚则瑕者坚攻瑕则坚者瑕呜呼不从其瑕而攻之天下皆强敌也汉髙祖之忧在项籍耳虽然亲以其兵而与之角者盖无几也随何取九江韩信取魏取代取赵取齐然后髙帝起而取项籍夫不汲汲于其忧之所在而彷徨乎其不足恤之地彼盖所以孤项氏也秦之忧在六国也蜀最僻最先取楚最强最后取非其忧在蜀也诸葛孔眀一出其兵乃与魏氏角其亡宜也   子西论亮建兴五年出屯汉中曰是岁丁未魏之太和元年吴之黄武六年也魏眀帝即位既已踰年君臣无间前此吴人攻夏口围石阳不克是岁四境不动初孔眀说先主以保有荆益西和诸戎南抚夷越外交孙权内修政理天下有变则遣上将向宛洛而将军身出秦川则霸业可成汉室可兴矣孔眀始议如此至是天下宁有变耶而遽有此举何哉 又论出祁山马谡败亮还汉中曰汉全盛时日月所照横目之民皆汉赤子其后徳薄不能保有黎庶则举江以东而投之吴割渭以北而捐之魏则民不弃汉而汉弃其民亮出祁山三郡望风响应而亮不能守则亮负于民而民不负亮方是之时固当集其所获之众痛自引咎而谢遣之使岐陇之民晓然皆知吾心则后日之举不患其不至如其不然在彼犹在此也而亮拔四县千余家迁之汉中既不足以伤敌而使无辜之民流离转徙违其宗族去其坟墓岂三郡所以响应之意哉此虽邉郡之常然于孔眀则有不应尔者此吾所以为之惜也 又论亮为后主写申韩管子六韬曰学者责孔眀不以经术辅导少主乃用六韬管子申韩之书吾谓不然人君不问拨乱守文要以制畧为先后主寛厚仁义襟量有余而权畧智谋是其所短当时识者咸以为忧六韬述兵权竒计管子责轻重慎权衡申子核名实韩子引绳墨攻事情施之后主正中其病矣药无善恶要以对病为妙万金良药与疾不相值亦复何补哉   东坡跋三国名臣赞曰西汉之士多智谋薄于名义东京事风节短于权畧兼之者三国名臣也而孔眀巍然三代王者之佐未易以世论也 又论曰取之以仁义守之以仁义者周也取之以诈力守之以诈力者秦也以秦之所以取取之以周之所以守守之者汉也仁义诈力杂用以取天下者此孔眀之所以失也曹操因衰乗危得逞其奸孔眀耻之欲信大义于天下当此时曹公威震四海东据许兖南收荆豫孔眀之所恃以胜之者独以其区区之忠信有以教天下之心耳夫天下廉隅节槩慷慨死义之士固非心服曹氏也特以威刼而强臣之闻孔眀之风宜其千里之外有响应者如此则虽无措足之地而天下固为之用矣且夫行一不义而得天下有所不为而后天下忠臣义士乐为之死刘表之丧先主在荆州孔眀欲袭杀其孤先主不忍也其后刘璋以好逆之至蜀不数月扼其吭拊其背而夺之国此其与曹操异者几希矣曹刘之不敌天下之所共知也言兵不若曹操之多言地不若曹操之广言战不若曹操之能而以一胜之者区区之忠信也孔眀迁刘璋既已失天下义士之望乃使治兵振旅为仁义之师东向长驱而欲天下响应盖已难矣曹操既死子丕代立当此之时可以计破也何者操之临终召丕而属之植未尝不以谭尚为戒也而丕与植终于相残如此此其父子兄弟且为寇雠而何能以得天下英雄之心哉此有可间之势不过捐数十万金使其大臣骨肉内自相残然后举兵而伐之此髙祖所以灭项籍也孔眀既不能全其信义以服天下之心又不能奋其智谋以絶曹氏之手足宜其屡战而屡却哉故夫敌有可间之势而不间者汤武行之为大义非汤武行之为失机此仁人君子之大患也吕温以为孔眀承桓灵之后不可强民以思汉欲其播告天下之民且曰曹氏利汝吾事之害汝吾诛之不知蜀之与魏果有以大过之乎茍无以大过之而又决不能事魏则天下安肯以空言竦动哉呜呼此书生之论可言而不可用也   少游论曰晁错曰五帝神圣其臣莫及三王臣主皆贤五霸不及其臣愚窃以为不然夫覆杯水于厅堂之上置杯焉则胶鹪眀之翮拔而傅鸤鸠则累矣故有帝者之君则有帝者之臣有王者之君则有王者之臣有霸者之君则有霸者之臣诸葛亮虽天下之竒才亦霸者之臣尔何则亮帝王之辅肯为蜀先主委身耶王通以为使亮而无死礼乐其有兴乎尤非也愚以为亮虽无死曾不足以取天下况于兴礼乐乎何则亮之所事者蜀先主而所自比者管仲乐毅也先主虽号人杰然取天下则不及曹孟徳保一方则不若孙仲谋其所以得蜀者以刘璋之闇弱而已先主虽存司马仲逹陆伯言诸公皆无恙尚不足以取魏而死其能取天下乎管仲相齐九合诸侯一匡天下然不能先自治而后治人故孔子以为小器乐毅为弱燕合五国之从夷万乗之齐然旷日持久不能下莒与即墨至间者得行捐燕之赵管仲乐毅虽得志天下尚不能兴礼乐亮而无死其能兴礼乐乎夫古之君子进难而退易伊尹耕于有莘之野也则固已曰使是君为尧舜之君使是民为尧舜之民盖求之而不用其道则彼有不出而已孔子曰如有用我者其为东周乎盖用之而不尽其藴则彼有不留而已是故有所不出出则可以取天下有所不留留则可以兴礼乐方先主之顾亮于草庐之中所言者取荆益二州耳至言天下有变则一军出秦川所谓俟河之清人寿几何者耶闗侯之死大举伐吴亮曾不能强諌及兵败乃叹曰法孝直若在能制主上令不东就东必不危也所谓虎兕出于柙龟玊毁于椟中是谁之过欤以此论之亮之不足以取天下而兴礼乐亦眀矣然亮与先主一言道合遂能霸有荆益成鼎峙之势及受寄托孤义尽于主国无间言身死之日虽迁废之人为之泣下有致死者虽古徃社稷之臣何以加诸陈寿以谓管萧之亚盖近之矣然寿以谓应变将畧非其所长信乎此非也亮之征孟获七纵七擒之获曰天威也南人不复反矣其卒于渭上司马仲逹按行其营垒处所曰天下之竒才也所作八阵图后世言兵者必稽焉则亮之应变将畧不言可知矣呜呼岂寿挟髠其父之故耶抑其所自见如此也   何去非论曰或曰刘备之争天下也不因中州而西入巴蜀此所以据非其地而卒以不振欤曰有之也备非特委中原而趋巴蜀也亦争之不可得然后委之而西入耳备之西者由智穷力惫盖晚而后出于其势之不得已也方其豪杰并起而备已与之周旋于中原矣始得徐州而吕布夺之中得豫州而曹公夺之晚得荆州而孙权夺之备将兴复刘氏之大业其志未尝一日而忘中州也然卒无以暂寓其足委而西入者有曹操孙权之兵轧之也备之既失豫州而南依刘表也始得孔眀于羇穷困■〈戚〉之际而孔眀始导之以取荆收益而自为资孔眀岂以中州为不足起而以区区荆益之一隅足以有为邪亦以魏制中原吴擅江左天下之未为吴魏者荆益而已顾备取此则无所归者故也是以一败曺公而遂收荆州继逐刘璋而遂取益州者孔眀之畧也虽然孔眀之于二州也得所以取之而失所以用之至于遂亡荆州而劳用蜀民功业亦以不就良有以也夫荆州之壤界于吴蜀之间而二国之所必争者也自其势而言之以吴而争荆则近而顺以蜀而争荆则逺而艰蜀之不能有荆犹魏之不能有汉中也是以先主朝得益州而孙权暮求其荆州权之求之也非以备之得蜀而无事乎荆也亦以其自蜀而争之不若乎吴之全故也故直求之者示吾有以收之也盖备一不听而权已夺其三郡备无以争而中分畀之以分裂不全之荆州而有孙权之窥听其后为之镇抚则安动役则危亮不察此而恃闗侯之勇使举其众以北侵魏之襄阳故孙权起蹑其后贼侯而尽夺其荆州此孔眀失于所以用荆也然后备之所有独岷益耳虽然地僻而固魏人不敢轻加之兵而鼎足之形遂成使备之不西而唯徘徊于中州则亦不知所以税驾矣备之既死举国而属之孔眀孔眀有立功之志而无成功之量有合众之仁而无用众之智故尝数动其众而亟于立功功每不就而众已疲此孔眀失于所以用蜀也夫蜀之为国岩僻而固非图天下者之所必争然亦未尝不忌其动以其有以窥天下之变出而乗之也虽然蜀之与魏其为小大强弱之势盖可见也曹公虽死而魏未有变又有司马仲逹以制其兵孔眀于此不能因备之亡深自抑弱以盈怠其心使其无意于我励兵储粟伺其一旦之变因河渭之上流里粮卷甲起而乗之则莫不得志乃以区区新造之蜀倡为仁义之师强天下以思汉日引而北以求吞魏而复刘氏故常千里负粮以邀一日之战不以败还即以饥退此其亟于有功而亡其量以待之也善为兵者攻其所必应击其所不备而取胜也皆出于竒孔眀连岁之出而魏人每雍容不应以老其师遂至于徒归而又以吾小弱而向强大未尝出于可胜之竒蜀师每出魏延常请万兵趋他道以为竒亮每拒之而延深以愤惋孔眀之出者六盖尝一用其竒矣声言由斜谷而遂攻祁山以出魏人之不意一旦而降其三郡闗辅大震卒以失律自丧其师竒之不可废于兵也如此而孔眀之不务也此锐于动众而无其智以用之也呜呼非汤武之师而恶夫出竒卒以丧败其众者可屡为哉虽然孔眀不可谓其非贤者也要之黠数无方以当司马仲逹则非敌故也范蠡之谓勾践曰兵甲之事种不如蠡镇抚国家亲附百姓蠡不如种范蠡自知其所长而亦不强于其所短是以能济孔眀之于蜀大夫种之任也今以种蠡之事一身而二任之此其所以不获两济者也   尚驰武侯庙碑铭曰汉代之季天下不得不三分盖有由矣曹氏挟王室之威重孙氏藉父兄之余业刘氏独不阶尺土开国于亡命行旅之间天赞一武侯即鼎足之势均也公讳亮字孔眀身长八尺尝躬耕垄亩好为梁甫吟先主既用自北徂南周爰执事夷险平乱靡所不之卒使刘氏以岷峨之地为己封梁益之人为己畜曹操不敢以兵强骤进孙权不敢以境阔妄动彼相之力焉属先主创业未半中道而殁遗诏邦家之事大録于公敕后主事公如事父至于职为臣行令如君其名近嫌也位为君事臣如父其形近猜也不然岂周公赋鸱鸮之诗成王启金縢之诰此虽大小有异托付不殊竟能上不生疑心下不兴流言茍非诚信结于人格于神移于物则莫能至是公复总戎仗律无岁不征将继旧邦之业用复先君之命所以南擒孟获而不杀志在绥戎狄矣西拔祁山而不贺志在吞河洛矣役木牛流马济人之力已纾矣制阵图兵法敌国之军可翫矣故得三闗不封二邦丧气大勲未集行师而殒戎夷野祠甿庶巷祭遗爱所使岂求而得之噫国之将亡本必先颠且以蜀之连山峻极其崄不为公死而平沃土富饶其利不为公死而薄甲兵士卒其众不为公死而减府藏谷帛其富不为公死而贫及邓艾扬声于前锺会蹑迹于后灭蜀三十万户如挠羣羊刘禅竟不免面縳垒门身为降虏天事欤人事欤天事逺吾不知之矣以人事而论使武侯常存殷殷一敌国胜于本朝百万之师北向争衡司马懿复惕息而不敢战足眀中原非曹丕所有也举其大畧真命世之雄未可以身许小国之君延霸王之佐因曰才有所诣不逹前贤向令伊吕并世而生殷周易地而处则太甲不放桐宫而四海咸理诸侯不誓孟津而天下大定但为天不假年志画莫就生居于后功绩在其下耳然非先主之识武侯或不能辅成于王业使百代令君用人必由此道欲使社稷不振贤智逃于薮泽其可得耶公死之日遗令葬汉中定军山祭法曰法施于民以死勤事以劳定国则祀之至今官书庙食成不刋之典一山之内每有风行草动状带威神若岁大旱邦人祷之能为云为雨是谓存与没人皆福利生死古今一也死而不朽反贵于生焉铭曰汉室大坏扫地无依人心各动天命未归角力争负有翼者飞突兀卧龙吟啸待时一论世事超拜军师鱼水相得生死以之仗顺收兵行权畧地气盖全吴胷吞大魏国政成三人臣莫二乃建社稷兴王之器既得武侯甈■〈危瓦〉魏都敌国未灭谋臣已殂大本去矣不降得乎荒坟四颓拱木皆枯尚余精爽能禁樵苏人生异代仰止山隅   裴度武侯祠堂碑铭曰度甞读旧史详求往哲或秉事君之节无开国之才得立身之道无治人之术四者备矣兼而行之则蜀丞相诸葛公其人也公本系在简策大名盖天地不复以云当汉祚衰陵人心竞逐取威定霸者求贤如不及藏器在身者择主而后动公是时也躬耕南阳自比管乐我未从虎时称卧龙诗曰潜虽伏矣亦孔之昭崔州平心与元直神交洎乎三顾而许以驱驰一言而定其机势于是翼扶刘氏纉承旧服结吴抗魏拥蜀称汉刑政逹于荒外道化行乎域中谁谓阻深殷为强国谁为遳脆励为劲兵则知地无常形人无常性自我而作若金在镕故九州岛之地魏有其七我无其一由僻陋而启雄图出封疆以延大敌财用足而不曰浚我以生干戈动而不曰残人以逞其底定南方也不以力制而取其心服震慑诸夏也不敢角其胜负而止候其存亡法加于人也虽从死而无怨徳及于人也虽奕叶而见思此所谓精义入神自诚而眀者矣若其人存其政举则四海可平五服可倾而陈寿之评未极其能事崔浩之说又诘其成功此皆以变诈之畧论节制之师以进取之方语化成之道不其谬欤噫夫委弃荆州不能遂有三郡此乃务増徳以吞宇宙不黩武以争寻常及出斜谷据武功分兵屯田谋久驻之计与敌对垒待可胜之期杂乎居人如适虚邑彼则丧气我方飬威若天假之年继大汉之祀成先主之志不难矣且权倾一国声震八纮上下无异辞始终无愧色茍非运膺五百道冠生知曷以臻于此乎【云云】铭曰昔在先主思启疆宇扰攘靡依英雄无辅爰得武侯先定蜀土道德城池礼义干橹煦物如春化人如神劳而不怨用之有伦柔服蛮落铺敦渭濵蹑迹畏威杂居怀仁中原旰食不测不克以待可胜允臻其极天未悔祸公命不果汉祚其亡将星中堕反旗鸣鼓犹走司马死而可作当小天下尚父作周阿衡佐商兼齐管晏总汉萧张易代而生易地而理遭遇丰约亦皆然矣呜呼竒谋奋发美志夭遏吁嗟严立咸受谪罚闻之痛之或泣或絶甘棠勿剪骈邑斯夺繇是而言殊途共辙本于忠恕孰不感恱茍非诚悫徒云固结古栢森森遗庙沉沉不殄禋祀以迄于今靡不骏奔若有照临蜀国之风蜀人之心锦江清波玊垒峻岑入海际天知公德音   吕温曰天厌汉徳俾絶其纽羣生坠涂四海飞水武侯命世实念皇极魏奸吴轻未获心膂南阳坚卧待时而起三顾虽晚羣雄粗定必也彗扫是资鼎立变化消息谋成掌中龙战元黄再得云雨于是右揭如天之府左提用武之国因山分力与水合势蟠亘万里张为龙形亦欲首吞咸镐尾束河洛翼乎中夏飞于天衢然后长驱句吴东入晏海大勲未集天夺其魄至诚无妄炳在日月烈气不散长为风雷英雄痛心六百年矣于戱以武侯之才知已托国土虽狭国以勤俭富民虽寡兵以节制强魏武既没晋宣非敌而戎车荐驾不复中原或竒谋非长则斩将覆军无盛举矣或馈粮不继则筑室反耕有成筭矣甞试念之颇赜其原夫民无归徳以为归抚则思虐则忘其思也不可使忘其忘也不可使思当汉道方休哀平无罪王莽乃欲凭戚宠造符命胁之以威动之以神使人亡汉终不可得也及髙光旧徳与世衰逺桓灵流毒在人骨髓武侯乃欲开季世振絶绪论之不以本临之不以忠使人思汉亦不可得也向使武侯奉先主之命告天下曰我之举也匪私刘琮惟活元元曹氏利汝乎吾事之曹氏害汝乎吾除之俾虐魏偪从之民耸诚感动然后经武观兵长驱义声咸洛不足定矣奈何当至公之运而强人以私此犹力争彼未心服勤而靡获不亦宜哉乃知务开济之业者未能审时定势而大顺人心而克观厥成吾不信也惜其才有余而见未至【云云】   孙樵刻武侯碑阴曰赤帝子火炽四百年天厌其热洎献烬矣武侯独愤激不顾收死灰于蜀欲嘘而再然之艰乎为力哉是以国称用武岐雍间地不尺阔抑非智不周天意炳炳也夫以武侯之贤宁靡筹其不可耶盖激备隆中以天下托不欲曲肱安榖终儿女子手将驱驰死备志耶由是核武侯之所为殆庶几矣然跨西南一隅与吴魏抗国提卒数万绰绰乎去留无我拒者是亦善为兵矣史寿以为短于应变真抑武侯哉俾武侯不早入蜀地曹之君臣将奔走固圉之不暇锺邓宁能越岩悬兵决胜指取耶是井络之野与武侯存亡俱矣天殱武侯其不爱刘愈眀白矣其姜维何力焉曩蟠南阳时人不与仲毅伍洎受社稷寄擅刑赏柄曾心不愧畏人不疑黩何意气眀信之卓卓也武侯死殆五百载许今梁汉之民歌道遗烈庙而祭者如在其爱于民如此而久也独谓武侯之治比于燕奭彼屠齐城合诸侯在下矣   李翰三名臣论诸葛比管乐曰或问于翰曰昔诸葛亮拥膝南阳为梁父吟每自比管仲乐毅州平元直以为信然此三名臣者亦优劣乎曰夫小者不足以论大近者不足以量逺奈何况议大贤然执律管者可以候四气之微测日晷者可以知千里之度察微观着由虚考实傥容寄言象于斯矣如仆所揣则管不迨乐孔眀其伯仲之间曰何谓其然也昔管仲相桓公九合诸侯一匡天下兴齐定霸尊周勤王功其懋哉仁亦至矣孔明收荆州散败之余建策通吴合从破魏奉先主西入剑门下车而三分天下翊戴后嗣续修旧勲虽短祚中否而王业殆成乐生一为燕将才胜齐师挫衂于二城之间狼狈于返国之际军不振旅身卒奔亡子独推而崇之冠于二贤之首诚所未喻其有说耶翰曰语功则信然语才则不尔夫才生于代功兴运成固有才优而功微运合而才劣当先格以道徳核于终始审其邪正观其去就然后事可明也夷吾当既乱之时辅有过之主功济诸夏泽被生民信为美矣然徼功事雠务人之情通矣肆奢越礼盈量之意见焉故仲尼虽称其仁终小其器止于霸者之佐殆非王臣之良孔眀从容三顾后起筹划必当事屯而业亨主闇而国治兵弱而强邻畏服功大而本朝不疑斯亦难矣然窥其军令迹其用法必使中原可复然后厚赏寛刑元徳甞称马谡言过其实不可大用之卒致丧败斯所谓济于事而未全于道得诸已而未审于人乐生一战举齐二城未下从之以徳收之以礼舎权变于攻取之际行王道于军旅之间事虽不成业亦大矣向使昭王不死惠王不疑则其功未可量也夏侯太初论之详矣及其迯燕之责亡而奔赵赵王问以图燕之策乐生流涕而对曰臣昔日之事燕昭王犹今日之事大王也千秋万岁之言可谓懐禄不屑其荣周身不违于道比诸二子不亦优哉主恩非臣下之所图天命岂生人之所制安可以功业之成败断才能之长短耶且夫运有通塞命有修短盖天意也岂人事乎昔韩信将伐魏问得不以周叔为将乎闻不用乃大喜向使魏人用之则汉师不敢济河矣然则周叔之才亦韩信流亚也终埋灭而无闻焉古之大才而功不著者亦何可胜道哉   歴代名贤确论卷五十六   ●钦定四库全书   歴代名贤确论卷五十七   孙坚 孙策 孙权   黄初二年魏策孙权为吴王【子西】   保全江东【何去非】   权令太子登读汉书【子西】   诸葛恪【子由】   潘浚平樊伷【子由】   孙亮   孙基盗乘御马亮从刁元言降赦宫中以免基【子西】   通论   吴氏兴亡【温公】   三国通论   曹操刘备【子西】   曹操刘备孙权【东坡】   三国亡先后【李徳裕】   孔融诸葛亮之文【东坡】   魏晋收録孔融诸葛亮文【子西】   黄初二年魏策孙权为吴王   子西曰是岁吴蜀相攻大战于夷陵吴人卑词事魏受其封爵恐魏之议其后耳而魏略以为权有僭意而自顾位轻故先卑而后倨之先卑者规得封爵以成僭窃之基后倨者冀见讨伐以激怒其众且吴至权三世矣其势足以自立尚何以封爵为哉受封爵则君臣矣供职贡矣除边关矣国有警急则以事闻无得擅兴兵攻击矣羽书至则悉甲士从征矣非身入朝则遣侍子入宿卫矣彼藩国固然亡足怪者一不从命则王师致讨有词矣然后发兵拒战是抗上矣尚安能激怒其众也哉既而魏责任子权不能堪卒叛之为天下笑方其危急之时羣臣无鲁仲连之识出一切之计以寛目前之患而陈寿以勾践竒之勾践事吴则尝闻之矣受吴封爵则未之闻也   保全江东   何去非孙坚论论孙策孙权曰孙策壮武术略过于其父又有周瑜鲁肃之俦以辅其起惜乎坚之不善基也使其不得奋于中原以竞天下然策一举而遂收江东为鼎足之资使之不死当为魏之大患策之不得起于中原非其智力之不逺葢袁绍已据河北曹公已收河南独无隙以投之故也以刘备之间关转战至于白首不获中州一块之壤以寓其足而策乃能以敝兵千余渡江转斗不数岁而席卷江东此其过备逺矣权之勇决进取无以逮其父兄然审机察变持保江东于权有焉夫三国之形虽号鼎足而其雌雄强弱固有所在魏虽不能遂并天下盖不失其为雄强吴蜀虽能各据其国然不免为雌弱权唯能知乎此是以内加抚循而外加备御而已时有出师动众以示武警敌者北不逾合淝而西不过襄阳未尝大举轻发以求侥幸于魏而魏人之加于我亦常有以拒之未尝困折是以终权之世而江东安由是观之则权之为谋审于诸葛武侯之用蜀矣   权令太子登读汉书   子西曰刘备教禅以汉书而权亦令张昭以汉书授其子登世以权备之智不足以知二帝三王故其所以贻谋者止于如此是大不然伊尹之训太甲也称有夏先后而不及唐虞周公之戒成王也称商三宗而不及虞夏岂伊尹周公之智不足以知尧舜禹哉亦取其近于时切于事者而已权备之智诚不足拟伊尹周公至其教子不忽近而慕逺不贵名而贱实此亦伊尹周公之遗法也   诸葛恪   子由孙仲谋论曰任人莫难于托国汉武帝因文景富庻之后虐用其民厚自奉养征伐四夷几丧天下逮其晩岁托国于霍光光知用兵之害罢均输榷酤与民休息而天下复宁凡武帝之所以得称贤君者唯用霍光故也蜀先主知嗣子之暗弱举国而付之诸葛孔明孔明又废李严杨仪援蒋琬费袆而授之政虽后主不明而守国三十余年君臣相安蜀人免于涂炭之患过于魏吴远甚吴文帝方其任属贤将抗衡中原曹公惮之及其老也贤臣死亡略尽喜诸葛恪之劲悍越众而付以后事恪乘其用兵劳民之后继起大役兵抑于外既归而不能自克将复肆志于僚友恪既以之丧躯而孙氏因之三世絶统吴越之民陷于炮烙之地国随以亡夫以进取之资用进取之臣以徼一时之功可耳至于托六尺之孤寄百里之命而亦属之于斯人其势必至是哉   潘浚平樊伷   子由曰权克荆州将吏悉降而浚独坚卧不屈权舆致之浚伏床而泣悲不自胜其于所事何其厚也既而樊伷欲以武陵自抜归蜀浚为权画策自将讨平之其于所厚又何薄也意者在君为君有不得不然者乎吾闻乐毅去燕适赵赵欲与之伐燕毅泣曰昔之事燕犹今之事赵也毅若获戾放于他国终身不敢谋赵之徒隶况其国乎使乐毅愚人也则可乐毅少知事君则浚不得为无罪矣   孙基盗乘御马亮从刁元言降赦宫中以免基   子由曰吴之君臣可谓上下皆失其分矣汉世诸侯王有罪当诛丞相御史与宗正廷尉奏请论如法制曰朕不忍制法其与列侯二千石议之于是丞相御史又奏臣等谨与列侯二千石议皆曰宜论如法制曰朕不忍致法其废勿王或削地若干夫请论如法者有司以法守不忍致法者人主以道揆今亮人主也而论法元有司也而论情故曰吴之君臣可谓上下皆失其分矣   吴氏兴亡   温公曰破虏以孤远之兵决忠愤之志首犯贼锋深蹂川洛泛扫陵寝有足多者讨逆以童子提一旅之众挥马棰以下江东耆儒宿将狼狈失据开地千里真英才也文帝承父兄之烈师友忠贤以成前志赤壁之役决策定虑以摧大敌非明而有勇能如是乎奄有荆扬薄于南海传祚累世宜矣复观景帝皆明惠敢决有先世之风归命骄愎残虐深于桀纣求欲不亡得乎   曹操刘备   子西论龎统说先主取益州【云云】评曰寛胜急仁胜暴忠胜谲然操强而备弱宜胜而反不如者何也操稊稗者也备五谷之不熟者也五谷不熟固不如稊稗非谓寛仁忠信不能胜急暴谲诈也备不能胜操耳故曰茍非其人道不虚行   曹操刘备孙权   东坡论曰天下皆怯而独勇则勇者胜皆闇而独智则智者胜勇而遇勇则勇者不足恃也智而遇智则智者不足用也夫唯智勇之不足以定天下是以天下之难锋起而难平葢尝闻之古者英雄之君其遇智勇也以不智不勇而后真智大勇乃可得而见也悲夫世之英雄其处于世亦有幸不幸邪汉世祖唐太宗是以智勇独过天下而得之者也曹公孙刘是以智勇相遇而失之者也以智攻智以勇击勇此譬如两虎相捽齿牙气力无以相胜其势足以相扰而不足以相毙当此之时惜乎无有以汉高帝之事制之者也昔者项籍乘百战百胜之威而执诸侯之柄咄嗟叱咤奋其暴怒西向以逆高祖其势飘忽震荡如风雨之至天下之人以为遂无汉矣然高祖以其不智不勇之身横塞其冲徘徊而不得进其顽钝椎鲁足以为笑于天下而卒能摧折项氏而待其死此其故何也夫人之勇力用而不已则必有所耗竭而其智虑久而无成则亦必有所倦怠而不举彼欲用其所长以制我于一时而我闭门而拒之使之失其所求逡巡求去而不能去而项籍固已败矣今夫曹公孙权刘备此三人者皆知以其才相取而未知以不才取人也世之言者曰孙不如曹而刘不如孙刘备唯智短而勇不足故有所不若于二人者而不知因其所不足以求胜则亦已惑矣盖刘备之才近似于高祖而不知所以用之之术昔高祖之所以自用其才者其道有三焉耳先据势胜之地以视天下之形广收信越出竒之将以自辅其所不逮有果鋭刚猛之气而不用以深折项籍猖狂之势此三事者三国之君其才皆无有能行之者独有一刘备近之而未至其中犹有翘然自喜之心欲为椎鲁而不能纯欲为果鋭而不能达二者交战于中而未有所定是故所为而不成所欲而不遂弃天下而入巴蜀则非地也用诸葛孔明治国之才而当纷纭征伐之冲则非将也不忍忿忿之心犯其所短而自将以攻人则是其气不足尚也嗟夫方其奔走于二袁之间困于吕布而狼狈于荆州百败而其志不折不可谓无高祖之风矣而终不知所以自用之方夫古之英雄唯汉高帝为不可及者夫   三国亡先后   李徳裕论曰魏蜀吴三分天下而亡有先后非形势有轻重积仁有厚薄察其政柄所归则亡之先后可知也蜀政在于黄皓皓隶人也内不能修武侯旧典外不能制姜维黩武纪纲日壊君子不服所以先亡也魏自明帝之后政归仲逹齐王已降唯守空宫亡之淹速系于师昭之志将移神器之重须服天下之心未立大功亦不敢取所以蜀灭而魏亡也孙皓虽骄奢极欲残虐用刑而自专生杀之柄不牵帷嫱之制运尽夭亡而后夷灭由是知人君不可一日失其柄也如神龙之脱深渊震雷之无烟气威灵既露人得制之蒋济覩魏文帝与夏侯尚诏曰作福作威为亡国之言所谓柄者威福是也岂可假于臣下哉后代观三国之事可不戒惧哉   孔融诸葛亮之文   东坡曰孔北海志大而论高功烈不见于世然英伟豪杰之气自为一时所宗其论盛孝章郄鸿豫书慨然有烈丈夫之风诸葛孔明不以文章自名而开物成务之姿综练名实之意自见于言语至出师表简而尽直而不肆大哉言乎与伊训说命相表里非秦汉以来以事君为悦者所能至也   魏晋收録孔融诸葛亮之文   子西曰魏文帝即位求孔融之文以为不减班扬晋武帝践祚诏定诸葛亮故事而比之周诰融既魏武之雠恨而亮亦晋宣之仇敌二人之言宜非当时之所欲闻而并见收録惟恐其坠失荡然无忌犹有先王大公至正之道存焉此吾所以特有取于魏晋也   歴代名贤确论卷五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   歴代名贤确论卷五十八   晋宣帝 武帝   宣帝谋魏【子由】   傅玄谏止持文帝三年之丧【温公】   武帝无贻厥孙谋之道【温公】   武帝以太子母弟秦王柬楚王玮淮南王允并镇守要害【子由】   贵戚专杀【东坡】   裴楷谄对【东坡】   卫瓘拊床【东坡】   为惠帝娶妇【东坡】   贾充【东坡 李徳裕】   山涛【温公】   嵇绍应命王裒辞征【温公】   阮籍【东坡】   张华【东坡】   唐彬【东坡】   平吴【六一 子由 子西】   宣帝谋魏   子由论曰世之说者曰司马仲达之于魏则曹孟徳之于汉也是不然二人智勇权畧则同而所处则异汉自董卓之后内溃外畔献帝奔走困踣之不暇帝王之势尽矣独其名在耳曹公假其名号以服天下拥而植之许昌建都邑诛叛逆皆曹公也虽使终身奉献帝率天下而朝之天下不归汉而归魏者十室而九矣曹公诚能安而俟之使天命自至虽文王三分天下有其二以事纣何以加之惜其为义不终使献帝不安于上义士愤怨于下虽荀文若犹不得其死此则曹公之过矣如司马仲达则不然明帝之末曹氏之业固矣虽明帝以淫虐失众曹爽以骄纵得罪而颠覆之形未见天下未叛魏也仲达因其隙而乘之拊其背而夺其成业事与曹公异矣汉武帝之老也托昭帝于霍光昭帝尚幼燕王葢主有簒取之心上官桀桑弘羊助之此其祸急于曹爽霍光内毙燕盖外诛桀羊拥护昭帝絶无骄君之心及昭帝早丧国空无主迎立昌邑王昌邑不令又援立宣帝柄在其手者屡矣然退避臣位不以自疑中外悉其本心初无有一人异议者以仲达拟光孰为得之耶然光犹不足道蜀先主将亡召诸葛孔明而告之曰嗣子可辅辅之如其不才君可自取复语后主汝与丞相从事事之如父后主之闇弱孔明之贤智蜀人知之矣使孔明有异志一摇手而定矣然外平徼外蛮夷内废李平廖立旁御魏吴功成业定又付之蒋琬费祎奉一昏主三十余年而无纎介之隙此又霍光所不能望也故人患不诚茍诚忠孝舜之于父母伊尹之于太甲终无间然者自仲达之后人臣受六尺之寄因而取之者多矣皆以地势迫切置而不取则身必危国必乱至自比骑虎不可复下此亦自欺而已哉   傅玄谏止持文帝三年之丧   温公曰三年之丧自天子逹于庻人此先王礼经百世不易者汉文帝师心不学变古壊礼絶父子之恩亏君臣之义后世帝王不能笃于哀戚之情而羣臣谄谀莫肯厘正至于晋武独以天性矫而行之可谓不世之贤君而裴傅之徒固陋庸臣习常玩故不能将顺其美惜哉   武帝无贻厥孙谋之道   温公曰何曾讥武帝偷惰取过目前不为远虑知天下将乱子孙必与其忧何其明也然身为僭侈使子孙承流卒以骄奢亡族其明安在哉且身为宰相知其君之过不以告而私语于其家非忠臣也   武帝以太子母弟秦王柬楚王玮淮南王允并镇守要害   子由晋武帝论曰立嫡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古今之正义也然尧废丹朱用舜而天下安帝乙废微子立纣而商亡古之人盖有不得已而行之者矣得已而不已不得已而已之二者皆乱也子非朱纣而废天下之正义君子不忍子如朱纣而守天下之正义君子不为也汉高帝始谓惠帝仁弱欲废之而立如意既而知人心之在于太子也遂寝废立之议而用平勃平勃皆贤而权任均故惠帝虽殁产禄虽横而援立文帝汉室不病也武帝既老而知燕王旦广陵王胥之不可用也废之而立少子任霍光金日磾上官桀桑弘羊以后事当时昭帝之贤否未可知而四人枉直相半也幸而昭帝明哲霍光忠良桀羊虽为乱而不遂其后复废昌邑立宣帝而朝廷晏然无患葢人君不幸而立幼主当如二帝属任贤臣乃免于乱此必然之势也魏明帝疾笃而无子弃远宗子而立齐王始欲辅以曹宇曹肇而幸臣刘放孙资不便宇肇之正劝帝易以司马仲逹曹爽齐王既非天下之望而爽又以庸才与仲逹奸雄为对数年之间遂成簒弑之祸晋武帝亲见此败矣惠帝之不肖羣臣举知之而牵制不忍忌齐王攸之贤而恃愍懐之小慧以为可以消未然之忧独有一汝南王亮而不早用举社稷之重而付之杨骏至于一败涂地无足怪也帝之出齐王也王浑言于帝曰攸之于晋有姬旦之亲若豫闻朝政则腹心不二之臣也国家之事若用后妃外戚则有吕氏王氏之虞付之同姓至亲则又有吴楚七国之虑事任轻重所在未有不为害者也惟当任正道求忠良不可事事曲设疑防虑方来之患也若以智猜物虽亲见疑至于疏远亦安能自保乎人懐疑惧非为安之理此最国家之深患也浑之言天下之至言也帝不能用乃用王佑之计使太子母弟秦王柬都督关中楚王玮淮南王允并镇守要害以强帝室然晋室之乱实成于八王吾尝筹之如攸之亲贤夺嫡之祸非其志也不幸至此天下所宗宗社之计犹有頼也如佑之计使子弟据兵以捍外患如梁孝王之御吴楚尚可若变从中起而使人人握兵以救内难此与何进袁绍召丁原董卓以除宦官何异古人有言择福莫若重择祸莫若轻如武帝之择祸福可谓不审矣   贵戚专杀   东坡曰王济以人乳蒸豚王恺使妓吹笛小失齐韵便杀之使美人行酒客饮不尽亦杀之时武帝尚在而贵戚敢如此知晋室之乱也久矣   裴楷谄对   东坡曰晋武帝探策当如籖也耶惠帝不肖得一盖神以实告裴楷谄对士君子耻之而史以为善谈鄙哉惠懐愍皆不终牛继马后岂及二乎   卫瓘拊床   东坡曰晋惠帝为太子卫瓘欲陈启废之言未敢发会燕凌云台瓘托醉帝前曰臣有所启欲言而止者三因以手拊床曰此座可惜帝意乃悟曰公真大醉贾后由是怨瓘此何等语乃于众中言之岂所谓不密失身耶以瓘之智不宜闇此殆邓艾之寃天夺其识耳   为惠帝娶妇   东坡曰晋武帝欲为太子取卫瓘女贾氏女有五不可青黒短妬而无子竟为羣臣所誉取之卒以亡晋妇人黒白美恶人人知之而爱其子欲为取好妇且使多子者人人同也然至惑于众口则颠倒错谬如此俚语曰证龟成鳖此未足怪也以此观之当谓证龟为蛇小人之移人也使龟蛇易位而况邪正之在其心利害之在岁月后者耶   贾充   东坡曰司马景王既执王凌而归过贾逵庙大呼曰贾梁道我大魏之忠臣也及景王病见凌与逵共守笞杀之逵之子充乃叛魏事晋首发成济之事凌尝谓充卿非贾梁道子耶乃欲以国与人由此观之逵之忠于魏久矣充岂不知也耶予乃知小人嗜利利之所在不难叛父父且不顾不知人主亦安用此物故亡晋者卒充也予少时尝戏作小诗云嵇绍似康为有子郄超叛鉴是无孙而今更恨贾梁道不杀公闾杀子元   李徳裕羊祜留贾充论曰任恺庾纯以贾充邪僻欲其疎远劝晋武令西镇长安唯羊祜密表留之祜岂悦贾充者哉良以爱君体国发于至诚耳晋氏倾夺魏国初有天下其将相大臣非魏之旧臣即其子孙所寄心腹唯贾充而已充亦非忠于君者自以成济之事与晋室当同休戚此羊祜所以愿留也昔汉高不去吕后亦近于此汉高嬖戚姬爱如意思其久安之计至于悲歌不乐岂不知除去吕后必无后患况吕后年长有过稀复进见汉高弃之如去尘垢实以惠帝闇弱必不能自揽权纲其将相皆平生故人俱起丰沛非吕后刚强不能临制所以存之为社稷也后世翼戴其君者得不念于此哉   东坡曰昔贾充用事天下忧恐而庾纯任恺戮力排之及充出镇秦凉忠臣义士莫不相庆屈指数日以望惟新之化而冯纯之徒更相告曰贾公远放吾等失势矣于是相与献谋而充复留则晋氏之乱始此矣自古惟小人为难去何则去一小人而其党破壊是以为之计谋游说者众也   山涛   温公论李喜言山涛等占官田曰政之大本在刑赏刑赏不明政何以成晋武帝赦山涛而褒李喜其于刑赏两失之使喜所言为是则涛不可赦所言为非则喜不足褒褒之使言言而不用怨结于下威玩于上将安用之且四臣同罪刘友伏诛而涛等不问避贵施贱可谓政乎创业之初而政本不立将以垂统后世不亦难乎   嵇绍应命王裒辞征   温公曰昔舜诛鲧而禹事舜不敢废至公也嵇康王仪死皆不以其罪二子不仕晋室可也嵇绍茍无荡阴之忠殆不免于君子之讥乎   阮籍   东坡阮籍啸台诗曰阮生古狂逹遁世黙无言犹余胷中气长啸独轩轩高情遗万物不与世俗论登临偶自冩激越荡乾坤醒为啸所发饮为醉所昏谁能与之较乱世足自存又论阮籍广武叹曰昔先友史经臣彦辅谓余阮籍登广武而叹曰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其名岂谓沛公竖子乎余曰非也伤时无刘项也竖子指魏晋间人耳其后余游京口甘露寺寺有孔明孙权梁武李徳裕之遗迹余感之赋诗其略曰四雄皆龙虎遗迹俨未刋方其咸壮时争夺肯少安废兴属造物迁逝谁控搏况彼妄庸子而欲事所难聊兴广武叹不待雍门弹则犹此意也今日读太白登广武古战场诗云沈湎呼竖子狂言非至公乃知白亦误认嗣宗语与先友之意无异也嗣宗虽放荡本有意于世以魏晋间多事所以放于酒耳何至以沛公为竖子乎又书阮籍语曰世之所谓君子者惟法是修惟礼是克手执圭璧足履绳墨行欲为目前检言欲为无穷则少称乡党长闻邻国上欲图三公下不失九州岛牧独不见大羣虱之处裈中乎逃乎深缝匿乎败絮自以为吉宅也行不敢离缝际动不敢出裈裆自以为得绳墨也然炎丘火流焦邑灭都羣虱处于裈中不能出也君子之处域内何异夫虱之处裈中乎此阮籍之胷懐本趣也籍未尝臧否人物口不及世事然礼法之士疾之如仇雠独赖司马景王保持之尔其去死无几以此论之亦虱之出入往来于衣裈中间者也安能笑裈中之藏乎吾故书之以为将来君子一笑   张华   东坡论曰阮籍见张华鹪鹩赋叹曰此王佐才也观其志独欲自全于祸福之间耳何足为王佐才乎华不从刘卞言竟与贾氏之祸畏八王之难而不免伦秀之害此正求全之过失鹪鹩之本意也   唐彬   东坡论曰唐彬与王浚伐吴为先驱所至皆下度孙皓必降未至建业二百里许称疾不行已而先到者争财后到者争功当时有识者莫不高彬此举余读晋书至此未尝不废卷太息也然本传云武帝欲以彬及杨宗为监军以问文立立曰彬多财欲而宗嗜酒帝曰财欲可足酒不可改遂用彬此言进退无据岂有人如唐彬而贪财者使诚贪财乃远不如嗜酒何可用也文立者独何人斯安知非蔽贤者耶   平吴【羊祜 杜预】   六一岘山亭记曰岘山临汉上望之隐然盖诸山之小者而其名特着于荆州者岂非以其人哉其人谓谁羊祜叔子杜预元凯是已方晋与吴以兵事争常倚荆州以为重而二子相继于此遂以平吴而成晋业其功烈已葢于当世矣至于流风余韵蔼然被于江汉之间者至今人犹思之而又于叔子思之尤深盖元凯以其功而叔子以其仁二子所为虽不同然皆足以垂于不朽而颇疑其反自汲汲于后世之名者何哉传言叔子尝登兹山慨然语其属以谓此山常在而前世之士皆已湮灭于无闻因自顾而悲伤然独不知兹山待已而名著也元凯铭功于二石一置兹山之上一投汉水之渊是知陵谷有变而不知石有时而磨灭也岂皆自喜其名之甚而过为无穷之虑欤将自待者厚而所思者远欤   子由羊祜论曰善为国者必度其君可与共患难可与同安乐而后有为故功成而无后忧晋厉公与楚共王争郑晋人知楚有可乘之隙栾武子为政欲出兵击之曰不可以当吾世而失诸侯范文子不欲请释楚以为外惧武子不能用夫文子非茍自安者也厉公侈而多嬖宠诸大夫富而凌上国有大功则君臣不相安乱之所自生也既谋之不从出而遇楚犹欲避楚而归既胜反国曰乱将作矣吾不可以俟使其祝宗祈死逾年而厉公杀三郄立胥童栾书杀胥童弑厉公文子虽死而免于大难子孙与晋国相终始范蠡事越王勾践反自会稽抚人民厉兵甲七年而杀吴王夫差归未及国知越王之难与同安乐也扁舟去之卒免大夫种之戮若二子者可谓有先见之明矣范文子至于自杀范蠡至于逃亡而不顾何则所全者大也晋武帝既受魏禅中原富强羣臣用命吴孙皓以淫虐失众有亡国之衅晋人习于长江之险以为未可取也羊祜为襄阳守知其不能久陈可取之计武帝纳之祜又进王浚杜预以成灭吴之功后世皆称其贤吾尝论祜巧于策吴而拙于谋晋何以言之武帝之为人好善而不择人茍安而无远虑虽贤人满朝而贾充荀勖之流以为腹心使吴尚在相持而不敢肆虽为贤君可也吴亡之后荒于女色蔽于庸子疎贤臣近小人去武备崇藩国所以兆亡国之祸者不可胜数此则灭吴之所从致也孟子曰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故人常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祜不虑此而鋭于灭吴其不若范文子远矣或曰吴灭而晋乱此天命非人事也而羊祜何罪焉吾应之曰为国当论人事使祜不为灭吴之计孙皓穷凶而死吴更立君则长江未可越也吴既不亡则晋之君臣厉精不懈是吴不灭而晋不乱也不犹愈于吴灭而晋乱乎祜之将死也武帝欲使卧护诸将祜曰灭吴不须臣自行但吴平之后当劳圣虑耳惟祜此言盖亦忧在平吴矣忧在平吴而勇于灭吴其不若范文子远矣   子西论羊陆交和或以祜抗失臣节两讥之曰亲仁善邻者国家之事出竒克敌者将帅之职羊陆以将帅之职而修国家之事此论者所以讥其失节也窃谓不然兵固多术矣有以力相倾者有以智相倾者有以徳相倾者秦汉以来唯知诈力一有为徳则是非为之纷然而不知所谓以徳相倾者是亦出竒而已矣何名为失节哉然晋阳秋以为羊陆推侨札之好兹又过矣兵家诡道何侨札之有就如所云乃不足贵何则非吴郑之使而敦侨札之分处方面之任而私境外之交此非所以称羊陆之美也   歴代名贤确论卷五十八   ●钦定四库全书   歴代名贤确论卷五十九   惠帝   惠帝时陆机掌兵【何去非】   孝懐帝 愍帝   刘曜之乱【张籍】   王衍【东坡】   通论   西晋人君【温公】   晋室之祸【何去非】   晋祖尚浮虚【张说】   惠帝时陆机掌兵   何去非陆机论曰扫境内之众而属人以将持疎远之身而将人之兵于君臣授受之际皆危机也善任将者不以其兵轻属于人善为将者不以其身轻任其寄君必有以深得于臣而使之将臣必有以深得于君而为其将故武事可立而战功可收君臣皆获令名于天下古之人有行之者孙武之于吴王阖闾田穰苴之于齐景公周亚夫之于汉文帝是也始武以兵法干吴王也王试之以妇人武即因其所以试我者探其心而占之其意已在乎二姬之首也二姬王之所甚爱者武固知夫深宫之妇人且安王之宠岂尝知枹鼓之约束而严将军之令哉然必斩之而不释者非有怨夫二姬者也且藉其首以探王之诚心所以信我者固与不固也吴王果不愠二姬之死而知孙武之善兵遂卒将之武亦知王之所以任我者固而安为其将故能西破强楚北威齐晋而吴以霸强齐景公以田穰苴之为将军也受钺之始因请其宠臣庄贾以监其军穰苴岂真以人微权轻而有赖于贾哉其意固已在乎贾之戮也贾虽差顷刻之约可以情免也然卒不置其诛者非有忍于贾也姑借其死以探齐君之诚心而占其所以任我者笃与否也景公果贤其人而任之不疑故能大却燕晋之师而还其所侵汉文严三将军之屯以备胡躬劳其军至于细栁之亚夫虽天子之诏而屈于将军之令方是之时细栁之士徒知亚夫之威而不知汉文之尊也岂亚夫于此悖君臣之分而为是不可犯哉亦以探孝文之诚心以占其待我者至与未至也汉文果高其才属于景帝以为可以重任而亚夫亦以阃外之事自专故七国之反总制其军遂能固拒救梁之诏而平关东之变世之浅者徒见夫三人得徇众立威之道曽不知其为术之微非特主乎徇众立威而已也至于君臣所以相得之始固结其心不可以间离毁败而以勲名自全者皆出乎此故也甚矣陆生之不讲乎为将之术也机以亡国羇旅之身委质上国于术无所持于气无所养徒矜才傲物犯怒于众司马颕强肆不君举犯顺之师岂足为托身之主哉机以怨雠之府一朝身先羣士都督其军而众数十万汉魏以来出师之盛未尝有也彼既失所任矣而机内无术以探其所以任我者之心外无权以济其所属我者之事乃方欣然自拟管乐临戎之始孟超以偏校干其令而辱之若遇仆虏而机不以为戮而舍之以是而将用是而战虽提师百万孰救其败哉故鹿苑之溃死者如积众毁因之遂致其诛为天下笑曽不知夫才不足胜其所寄智不足胜其所知一投足举踵则颠踣随之乃归祸于三代之将岂不缪欤或曰机虽将世而儒者也军旅之事非其素所尝者遂丧其师此王衍房管之徒皆以招败也嗟乎以儒而将至乎丧师者才不足以任将故也必曰儒果不可以将将果不可用儒者非也才之所在无恶其儒也使儒而知将则世将有所不能窥也至若机者适足以杀其躯而已何足道哉   刘曜之乱   张籍永嘉行黄头鲜卑入洛阳胡儿持戟升明堂晋家天子作降虏公卿齐走如牛羊紫陌旌旛暗相触家家鸡犬惊上屋妇人出门随乱兵夫死眼前不敢哭九州岛诸侯自旷土无人领兵来护主北人避胡多在南南人至今能晋语   王衍   东坡论衍降石勒曰王夷甫既降石勒自解无罪且劝僭号其女惠风为愍懐太子妃刘曜陷洛以惠风赐其将乔属属将妻之惠风拔剑大骂而死乃知夷甫之死非独惭见晋公卿乃当羞见其女也   西晋人君   温公曰宣帝始以重望高才策名魏室西却诸葛东举公孙若以忠顺终之足为良臣夫曹爽宴安忌疾乘间而发专制朝柄诛鉏异已平昔之美扫地尽矣及景文相继遂迁魏祚武帝席卷吞吴纉禹旧服恃其治安荒于酒色以开基之始不为远图崇尚浮华败弃礼法惠帝昏愚不辨菽麦譬之万宝委之中衢无人守之安得不为他人有乎祸生于闺闼成于宗室骨肉相残而刘石姚苻慕容争承其弊割裂中原虀醢生民积骸如丘流血成渊几三百年岂不哀哉   晋室之祸   何去非晋论曰神器之重有以自归而后收之有以力取而后得之自归而后收之者三代而上是也力取而后得之者秦汉而下是也夫归我而收之与夫我取而得之固有间矣而其所以取之之道又有甚异者焉然则享天下者亦观夫所取之道如何耳魏之取汉异于汉之所以取秦晋之取魏异于魏之所以取汉魏视晋以所取汉之迹晋袭魏以所取汉之权是晋之取魏者魏启之也晋将蹈迹而取魏也是以汲汲而求执魏之权魏徒见权之去我而在晋犹昔之去汉而在魏也是以安其所取而以天下输之乃自谓所当然者故晋于得魏之迹无以异于魏之得汉而于所以取魏之道最为无名葢有类夫王莽之盗汉也虽然晋室之祸亦魏有以遗之呜呼岂亦天意者邪昔者秦为无道天下之民唯恐秦之不亡也是以豪杰相与起而诛秦秦亡而汉得之是汉无所负于秦也东汉自董卓之乱天下痛其祸汉之深相与建议歃血起而诛卓者凡以为汉也卓既诛矣而曹操二袁乃始连兵相噬以争天下而求代汉曹操先得挟汉之策以令天下终于汉不自亡而操取之是魏犹有负于汉也汉之亡也非天下亡之是操取之也虽然微曹操则汉之天下不得不亡以其有二袁之窃取之也操收天下于二袁窃取之中是汉尝亡天下矣而操收之则魏犹为有名也故曰魏之取汉异乎汉之取秦也至于晋也则不然自司马仲逹已韬藏祸奸于操之世操尝悟之而不自决也以授之于丕而丕昏弱加全佑而倚任之故其于操之亡乃稍骎骎以立其盗权之功遂收其权而私执之所谓盗权之功者葢东定辽东而取孟逹南摧王凌而内诛曹爽耳非有存其既亡续其既絶之大勲若魏之于汉也盖其知夫魏之取汉其道由此也是以汲汲求蹈其迹而窃收其权更四世而固执之至于一旦取魏于偃然无事之间而天下之人亦安之于无可奈何是最为无名而有类夫王莽之盗汉也及夫晋之宗室内叛戎夷外攻至于陵夷而不可胜叹者亦魏有以遗之魏亡公族之恩虽号加侯王而无尺土一民之奉晋人取而代之矫其无枝叶之庇于是大殖宗室假之制兵专国之权一旦八王内相屠噬至于祸结不可胜解而戎羯乘之关右秦川帝王之宅也魏武大徙戎夷种落而错居之以扞蜀寇至于近发肘腋不可胜救以成永嘉之祸由是观之则凡晋室之大变皆魏有以遗之呜呼岂亦天意者耶   晋祖尚浮虚   张说论晋风曰晩寻庄周书以天地为国道徳为身老室之户牖孔门之枨闑足可反复孝慈胎育仁义而晋朝贤士乃祖尚浮虚弛废礼乐其所遗失将诣真宗不逾远也老称归根曰静复命知见邪斯故反照耳孔云穷神知化徳之盛者神不可穷而穷之是神合于我化不可知而知之是化为我用唯此二义繄庄生亦未始尽言焉   歴代名贤确论卷五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歴代名贤确论卷六十   元帝 明帝 成帝 哀帝   王导庾亮王敦苏峻【杨夔 子由 东坡 温公 少游】   石崇厕婢【东坡】   沈劲【温公】   祖逖【子由】   陶侃母【舒元舆】   王述郗超【东坡】   孟嘉【东坡】   王羲之【曽子固】   刘裕平广固获慕容超斩王公以下三千余人夷其城【温公】   王导庾亮王敦苏峻   杨夔原晋乱说曰晋室南迁制度草创承永嘉之后嚣风未除廷臣中犹以谢鲲轻佻王澄旷诞竞相祖习以为高逹卞壸厉色于朝曰帝祚流移社稷倾荡职兹浮伪致此隳败而犹欲崇慕虚诞汗蠧时风奏请鞫之以正颓俗王导庾亮抑之而止噫西晋之乱百代所悲移都江左是洁源端本之日也犹乃翼虚驾伪崇扇佻薄蹑诸败迹踵其覆辙以此创立朝纲基立王业何异登胶船而泛巨浸操朽索以驭奔驷乎设或行卞壸之奏黜浮伪登进淳实左右大法维持纪纲则晋祚亦未可量也其后王敦作逆苏峻继乱余以为晋之乱不自敦峻而稔于导亮   子由王导论曰西晋之士借通逹以济淫欲风俗既败夷狄乘之遂丧中国相随渡江而此风不改贤者知厌之矣而不胜其众俗乱于下政弊于上而莫能正也东晋之不竞由此故耳是时王导为相逹于为国之体性本寛厚有容众人安之然生于澄衍之间不能去习俗之累喜通而疾介能弥缝一时之阙而无百年长久之计也更二大变几至亡国元帝之世王敦拥兵上流有无君之心刘隗刁恊刚介狷浅见信于帝专以法绳公卿而深疾王氏恣横敦遂起兵以诛君侧为辞兵再犯阙幸而敦死元明既没成帝幼弱庾亮辅政任法以裁物复失人心苏峻擅兵歴阳多纳亡命专用威刑亮知峻必为乱以大司农召之众人皆知不可而亮不听遂与祖约连兵内向涂炭京邑此二衅者皆导之所不欲而隗亮不忍以速其变以隗亮为是邪敦峻之祸发不旋踵以导为是邪使人主终身含垢何以为国鲁自宣公政在季氏更三世至昭公不能忍将攻之子家羁曰舍民数世求以克事不可必也公不从而出隗亮之败则昭公之举也齐景公以贪暴失民田氏以寛惠得众公问晏婴求其所以救之婴曰唯礼可以已之在礼家施不及国民不迁农不移工贾不变士不滥官不滔大夫不收公利公叹曰善哉吾今而后知礼之可以为国婴曰礼之可以为国也久矣与天地并晏子知之而景公不能用田氏遂代吕氏盖大家世族为患于其国若腹心之疾必与人命相持为一攻之以毒药刼之以针砭病若不去命辄随尽非贤臣良医未易处也子产为郑国小而偪族大多宠子产患之有事伯石赂以其邑子太叔曰国皆其国也何独赂焉子产曰无欲实难皆得其欲以从其事而要其成非我有成其在人乎何爱于邑邑将焉往子太叔曰若四国何子产曰非相违也而相从也四国何尤焉郑书有之曰安定国家必大焉先治先安大以待其所归既伯石惧而归邑卒以予之又使为卿以次己位郑乃少安及其久而政成大臣之忠俭者从而予之泰侈者因而毙之逐丰卷戮子晳郑乃大治如导所为知赂伯石以全其始矣未知予忠俭毙泰侈以成其终也以为贤于隗亮则可以论晏子子产则远矣   东坡论庾亮召苏峻曰庾亮召苏峻孔坦与陶回共说王导及峻未至宜急断阜陵之界守江西当利诸口彼少我众一战决矣若峻未来可往逼其城今不先往峻必先入有夺人之心导然之亮以为峻若往来是袭朝廷虚也不从及峻将至回又说亮峻知石头有重戌不敢直下必向小丹阳南道步来若伏兵邀之可一战而擒亮又不从果由小丹阳经秣陵迷失道逢郡人执以为向导夜行无部分亮闻之深悔吾以为召峻固失计若从二人言犹不至覆国几于灭亡也鼌错削七国大类此亚夫犹能速驰行入梁楚之郊故汉不败吾尝谓错能容忍七国待事会而发固上策若不能忍决欲发者自可独召吴王濞入朝仍发大兵随之吴若不朝便可进讨则疾雷不及掩耳吴破则诸侯服矣又当独罪状吴而不及余国如李文饶辅车之诏或分遣使者发其兵诸国虽疑亦不能一旦合从俱反也错知吴必反不先未削为反备既反而后调兵食此真儿戏也又一旦而削七国以合诸侯之交此真妄庸人也   温公论苏峻平王导加卞敦宠禄曰庾亮以外戚辅政首发祸机国破君危窜身茍免卞敦位列方镇兵粮俱足朝廷颠覆坐观胜负人臣之罪孰大于此既不能明正典刑又以宠禄报之晋室无政亦可知矣任是责者岂非王导乎   少游论王导杀周顗曰春秋书赵盾之罪而三传皆以为实其族穿非盾也盾为正卿亡不越境反不讨贼故被大恶之名愚始疑之又读晋史见王导周顗之事然后知三传之说为不诬矣何则经诛其志传述其事也王敦之举兵也刘隗劝帝诛王导尝求于顗顗申救甚切而不与言导心衘之及敦得志闻顗与导之不合顗遂见诛后见其表乃流涕曰吾虽不杀伯仁伯仁由我而死然则顗之死虽假手于敦实导意也若使后世良史书曰王导杀周顗不亦宜乎以此观之则赵盾之事从可知矣夫盾以骤諌不入灵公使鉏麑贼之麑不忍杀之又伏甲而攻之仅以身免故其族穿攻灵公于桃园然则灵公之死虽假手于穿实盾之志也不然则其反也曷为其不讨穿乎传以为志同则书重信不诬矣岂非经诛其志而传述其事耶然则穿首恶也盾疑似者也舍首恶而诛疑似者何也盖名实俱善者天下不疑为君子心迹俱恶者天下不疑为小人有善之名无善之实有恶之心无恶之迹是为奸人者常托身于疑似之间天下莫得而诛之此春秋所以诛之也太史公以春秋别嫌疑明是非定犹豫盖以此矣汉淮南厉王母坐赵事死厉王以为辟阳侯力能得之而不争輙椎杀之唐高宗欲立武后畏大臣异议李绩曰此陛下家事何须问外人帝意遂定唐人以为立武后者绩也由此观之诛志不诛事非特春秋古今人情之所同然也春秋能发之耳然则王导之罪与赵盾同乎曰非也导实江左之名臣东晋之兴导力为多特其杀顗之事有似盾而已   石崇厕婢   东坡曰王敦至崇家如厕脱故着新意色不怍厕中婢曰此客必是作贼此婢乃知人而崇令执事厕中是殆无知耶   沈劲   温公曰沈劲可谓能为人子矣耻父之恶致死以涤之变凶逆之族为忠义之门易曰干父之蛊用誉蔡仲之命曰尔尚盖前人之愆惟忠惟孝其是之谓乎   祖逖   子由论曰敌国相图必审于彼已将强敌弱则利于进取将弱敌强则利于自守违此二者而求成功难矣东晋渡江以江淮为境中原虽屡有变而南兵不出出亦无功皆刘石自相屠灭而已石勒之死也庾亮为北伐之计石虎之老也庾翼为徙镇之役皆无成而死及苻坚之败谢安父子乘战胜之威有席卷之意终以兵将犇溃无尺寸之得其后宋文帝自谓富强以兵挑元魏梁武志于并吞失信于高氏陈宣乘高氏之衰攘取淮南皆继之以败亡何者东南地薄兵脆将非命世之雄其势固如此也方石虎之毙中原大乱晋人皆谓北方不足复平蔡谟独以为忧或问其故谟曰夫能顺天奉时济六合于草昧若非上哲必由英豪度今诸人皆不办此必将经营分表疲人以逞才不副意徒使财殚力竭终将何所至哉吾见韩卢东郭俱毙而已矣至哉此言实当时好事者之病也自江南建国惟桓温东讨慕容西征苻坚兵锋所及敌人震动又宋武破广固陷长安所至荡定有吊伐之风此二人者诚非常将也然桓温终以败衂不能成大功宋武志在禅代未能定秦狼狈而返而况其下者乎惟晋元帝初定江南未遑北伐祖逖言于帝曰晋室之乱非上无道而下怨叛也由藩王争权自相诛灭遂使渊聪乘衅毒流中原耳今遗黎既被残酷人有奋击之志诚能奋威命将使若逖等为之统主郡国豪杰必有应者沈溺之志喜于来苏庻几国耻可雪也帝以逖为豫州刺史使进屯淮阴逖兵力甚弱乃铸造兵器招合离散稍诛锄叛涣复进据谯然未尝为深入计也石勒遣兵攻逖輙就破其众每于兵间勤身节用礼下贤俊懐抚初附专以恩信接人不尚诈力故人争为之用自黄河以南尽为晋土虽石勒之强不敢以兵窥其境逖母塟成皋勒使人修其墓复遣使通好且求互市逖不答其使而许其市通南北之货多获其利方将经略河北而帝使戴若思拥节直据其上逖怏怏不得志死葢敌强将弱能知自守之为利者惟逖一人夫惟知自守之为进取而后可以言进取也哉   陶侃母   舒元舆陶母坟版文曰常母之道恩胜威威不胜而常子之性偏以骄出由此也偏气袭正正气败绩故往往恩过骄过而闺门间有触命抵教磨去法用者相半古孟氏母警戒若此乃首以兼教轲三变而至于道去千年而陶之母亦以兼教侃侃还至于道【云云】父母教子大伦不逃义方然父之教主于兼之言恩威不偏胜偏失者或骨髓间有秦吴之缪故州吁石厚变为贼敌非父子邪且母之教偏在慈夫以兼教无有向者之缪以偏教而无向者之缪或鲜矣【云云】   王述郗超   东坡论王述谓子为痴曰王坦之为桓温长史温欲为子求婚于坦之及还家省父而述爱之虽长大犹抱置膝上坦之因言温意述大怒即排下曰汝竟痴邪讵可畏温面而以女妻兵坦之乃辞以他故温曰此尊君不肯耳乃止若以辞婚得罪于温以至狼狈则见述痴若以婚姻从温者则见坦之之痴王述年迫悬车上疏乞骸骨曰臣曽祖父魏司空昶白文皇帝曰昔与南阳宗世林共为东宫官属世林少得好名州里瞻敬及其年老汲汲自谋遂见废弃时人咸共笑之若天假其寿致仕之年不为此公婆娑之事其言慷慨乃实训戒又论郗超小人之孝曰郗超虽为桓温腹心以其父愔忠于王室不令知之将死出一箱付门生曰本欲焚之恐公年尊必以相伤为毙我死后公若大损眠食可呈此箱不尔便烧之愔后果哀悼成疾门生依指呈之则悉与温往返密计愔大怒曰小子死恨晩更不复哭若方回者可谓忠臣矣当与石碏比然郗超谓之不孝可乎使超知君子之孝则不从温矣东坡曰小人之孝也又论王郗父子优劣曰郗嘉宾既死留其所与桓温密谋之书一箧属其门生曰若吾父眠食大减即出此书方回见之曰是儿死已晩矣乃不复念予读而悲之曰士之所甚好者名也而爱莫加于父子今嘉宾以父之故而暴其恶名方回以君之故而不念其子嘉宾可谓孝子方回可谓忠臣也悲夫或曰嘉宾与桓温谋叛而子以孝子称之可乎曰采葑采菲无以下体嘉宾之不忠不待诛絶而明者其孝可废乎王述之子坦之欲以女与桓温述怒排坦之曰汝竟痴邪乃欲以女与兵坦之是以不与桓温之祸使郗氏父子能如此吾无间然者矣   孟嘉   东坡论孟嘉非无用曰晋士浮虚而无实用然其间亦有不然者如孟嘉平生无事然桓温谓嘉人不可无势我乃能驾驭卿温平生轻殷浩岂妄许人哉乃知孟嘉若遇当作谢安安不遇如孟嘉也   王羲之   曾子固右军墨池记曰临川之城东有地隐然而高以临于汉曰新城新城之上有池窅然而方以长曰王羲之墨池也羲之尝慕张芝临池学书池水尽黒方羲之不可强以仕而尝极东方出沧海以娱其意于山水之间岂其徜徉肆恣而又尝自休于此邪羲之之书晩乃善则其所能葢亦以精力自致者非天成也然后世未有能及之者岂其学不如彼邪则学固岂可少哉况欲深造于道德者邪   刘裕平广固获慕容超斩王公以下三千余人夷其城   温公曰晋自济江以来威灵不竞干戈横骛涂炭中原刘裕始以王师翦平东夏不于此际旌礼贤俊慰抚疲民宣恺悌之风涤残秽之政使羣士向风遗黎企踵而更恣行屠戮以快忿心迹其施设曾符姚之不如宜其不能荡一四海成美盛之业岂非虽有智勇而无仁义使之然乎   歴代名贤确论卷六十   ●钦定四库全书   歴代名贤确论卷六十一   通论   元帝不得正统【六一】   晋人君【温公】   陶潜阮籍【乐天 鲁直 子由 东坡 韩愈】   两晋通论   晋风俗【子由】   晋室之败【东坡】   愍怀之乱【何去非】   元帝不得正统   六一东晋论曰周迁而东天下遂不能一然仲尼作春秋区区于尊周而明正统之所在晋迁而东与周无异而今黜之何哉是有说焉较其德与迹而然耳周之始兴其来也远当其盛也规方天下为大小之国众建诸侯以维王室定其名分使传子孙而守之以为万世之计及厉王之乱周室无君者十四年而天下诸侯不敢侥幸而窥周于此然后见周德之深而文武周公之作真圣人之业故虽天下无君而正统犹在不得而改况平王之迁国地虽蹙然周德之在人者未厌而法制之临人者未移平王以子继父自西而东不出王畿之内【西周之地八百里东周六百里以井田之法计之通为千里之方】则正统之在周也推其德与迹可以不疑夫晋之为晋与夫周之为周也异矣其德法之维天下者非有万世之计圣人之业也直以其受魏之禅而合天下于一推较其迹可以曰正统耳自惠帝之乱晋政已亡愍懐之间晋如线尔惟嗣君继世推其迹曰正焉可也建兴之亡晋于是絶矣周之东也以周而东晋之南也岂复以晋而南乎自愍帝死贼庭琅琊起江表位非嗣君正非继世徒以晋之臣子有不忘晋之心发于忠义而功不就可为伤己若因而遂窃万世大公之名其可得乎春秋之法君弑而贼不讨则以为无臣子也使晋之臣子遭乎圣人适当春秋之责况欲以失国共立之君干天下之统哉夫道德不足语矣直推其迹之如何耳若乃国已灭矣以宗室子自立于一方卒不能复天下于一则晋之琅琊与夫后汉之刘备五代汉之刘崇何异备与崇未尝为正统则东晋可知焉耳   晋人君   温公曰晋室既衰中原云扰刘石慕容之辈弥漫河洛蟠据岱华宫阙芜没陵庙隳焚元帝以宗室疎属遁居江表天下士民有思晋者皆裹粮而归之国于荆扬之间子孙相承不絶如线独明帝英武克清大憝不幸享国不永自余孱弱孤危外陵内叛寄命于虎狼之口几遇吞食者数矣然卒能保其位号宗庙血食百有余年何者王导卞壸温峤陶侃谢安谢幼度为之臣也羣贤既没使道子元显之徒辅之败亡不亦宜乎   陶潜阮籍   乐天访陶公旧宅诗曰垢尘不污玉灵鳯不啄膻呜呼陶靖节生彼晋宋间心实有所守口终不能言永惟孤竹子拂衣首阳山夷齐各一身穷饿未为难先生有五男与之同饥寒肠中食不充身上衣不完连征竟不起斯可谓真贤【云云】不慕樽有酒不慕琴无弦慕君遗荣利老死此丘园柴桑古村落栗里旧山川不见篱下菊但余墟中烟每逢姓陶人使我心依然   鲁直彭泽思陶元亮诗曰潜鱼愿深渺渊明无由逃彭泽当此时沈冥一世豪司马寒如灰礼乐卯金刀岁晩以字行更始号元亮凄其望诸葛肮脏犹汉相时无益州牧指挥用诸将平生本朝心岁月阅江浪空余诗句工落笔九江上向来非无人此友独可尚属予刚制酒无用酌杯盎欲招千载魂斯文或宜当 又书渊明责子诗后曰观渊明之诗想见其人恺悌慈祥虽戏谑可观也俗人后谓渊明诸子皆不肖而渊明愁叹见于诗所谓痴人前不得说梦也   子由和渊明诗集序曰吾于诗无所甚好独好渊明之诗渊明所作诗不多然其诗质而实绮癯而实腴自曹刘鲍谢李杜诗人皆莫及也【云云】嗟夫渊明不肯为五斗米一束带见乡里小人而仇池出仕三十余年为狱吏所折困终不能悛以陷大难乃欲以桑榆之末景自托于渊明其谁肯信之虽然仇池之仕其出入进退犹可考也后之君子必有以处之矣孔子曰述而不作信而好古窃比于我老彭孟子曰曽子与子思同道区区之迹葢亦未足以论士也【云云】   东坡曰孔子不取微生高孟子不取于陵仲子恶其不情也陶渊明欲仕则仕不以求之为嫌欲隠则隠不以去之为高饥则扣门而乞食饱则鸡黍以延客古今贤之贵其真也   韩愈论阮籍陶潜曰吾少时读醉乡记私怪隠居者无所累于世而犹有是言哉岂诚旨于味邪及读阮籍陶潜诗然后乃知彼虽偃蹇不欲与世接然犹未能平其心或为事物是非相感发于是有托而逃焉者也若颜氏之操瓢与箪曾参歌声若出金石彼得圣人而师之汲汲每若不可及其于外也固不暇尚何曲糵之托而昏冥之逃邪吾又以悲醉乡之徒不遇也   晋风俗   子由曰圣人之所以御物者三道一也礼二也刑三也易曰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礼与刑皆器也孔子生于周末内与门弟子言外与诸侯大夫言言及于道者葢寡也非不能言谓道之不可以轻授人也葢尝言之矣曰参乎吾道一以贯之夫道以无为体而入于羣有在仁而非仁在义而非义在礼而非礼在智而非智惟其非形器也故目不可以视而见耳不可以听而知惟君子得之于心以之御物应变无方而不失其正则所谓时中也小人不知而窃其名与物相遇辄汩理而徇欲则所谓无忌惮也故孔子不以道语人其所以语人者必以礼礼者器也而孔子必以教人非吝之也盖曰君子上逹小人下逹君子由礼以逹其道小人由礼以逹其器由礼以逹其道则自得而不眩由礼以逹其器则有守而不狂此孔子所以寡言道而言礼也若其下者视之以礼而不格然后待之以刑辟三者具而圣人之所以御物者尽矣三代已远汉之儒者虽不闻道而犹能守礼故在朝廷则危言在乡党则危行皆不失其正至魏武始好法术而天下贵刑名魏文始慕通逹而天下贱守节相承不已而虚无放荡之论盈于朝野何晏邓扬导其源阮籍父子张其流而王衍兄弟卒以乱天下要其终皆以济邪佞成淫欲恶礼法之绳其奸也故蔑弃礼法而以道自命天下之小人便之君臣奢纵于上男女淫泆于下风俗大壊至于中原为墟而不悟王导谢安江东之贤臣也王导无礼于成帝而不知惧谢安作乐于期丧而不受教则废礼慕道之俗然矣东晋以来天下学者分为南北南方简约得其精华北方深广穷其枝叶至唐始以义疏通南北之异虽未闻圣人之大道而形器之说备矣上自郊庙朝廷之仪下至冠昏丧祭之法何所不取于此然以其不言道也故学者小之于是舍之而求道于冥冥而不可得也则至于礼乐度数之间字书形声之际无不指以为道之极然反而察其所以施之于世者内则谄谀以求进外则聚敛以求售废端良聚茍合杜忠信之门辟邪说之路而皆以诗书文饰其伪要之与衍无异呜呼世无孔孟使杨墨塞路而莫之辟吾则罪人尔矣   晋室之败   东坡晋论曰御天下有道休之以安动之以劳使之安居而能动逸处而能忧其君子周旋揖逊不失其节而能耕田射御以自致其力平居习为勉强而去其惰傲厉精而日坚劳苦而日强冠冕佩玉之人而不惮执天下之大劳夫是以天下之事举皆无足为者而天下之匹夫亦无以求胜其上何者天下之乱葢常起于上之所惮而不敢为天下之小人知其上之有所惮而不敢为则有以乘其间而攻其上之所难夫上之所难者岂非死伤战斗之患匹夫之所轻而士大夫之所不忍以其身试之者邪彼以死伤战斗之患邀我而我不能应则无怪乎天下之至于乱也故夫君子之于天下不见其所畏求使其所畏之不见是故事有所不辞而劳苦有所不惮者昔晋室之败非天下之无君子也其君子皆有好善之心高谈揖逊泊然冲虚而无慷慨感激之操大言无常不适于用而畏兵革之事天下之英雄知其所忌而窃乘之是以颠沛陨越而不能以自存且夫刘聪石勒王敦祖约此其奸诈雄武亦一世之豪也譬如山林之人生于草木之间大风烈日之所咻而雪霜饥馑之所劳苦其筋力骨节之所尝试者亦已至矣而使王衍王导之伦清谈而当其冲此譬如千金之家居于高堂之上食肉饮酒不习寒暑之劳而欲以捍御山林之勇夫而求其成功此固奸雄之所乐攻而无难者也是以虽有贤人君子之才而无益于世虽有尽忠致命之意而不救于患难此其病起于自处太高而不习天下之辱事故富而不能劳贵而不能治葢古之君子其治天下为其甚劳而不失其高食其甚美而不弃其粝使匹夫小人不知所以用其勇而其上不失于君子至于后世为其甚劳而不知以自复而为秦之强食其甚美而无以自实而为晋之败夫甚劳者固非所以为安而甚美者亦非所以自固此其所以丧天下之故也哉   愍怀之乱   何去非晋论曰天下之祸不患其有可覩之迹而发于近而患其无可窥之形而发于迟有迹之可覩虽甚愚怯必加所警备而发于近者其毒常浅无形之可窥虽甚智勇亦忽于防闲而发于迟者其毒常深昔者典干东迁之祸其起非一朝之日也探其基而积之乃在于数百岁之淹缓国更三世而歴君者数十平居常日不见其有可窥之形是以一发而莫之能支夫非无形也葢为祸之形常隐于福为福之形常隠于祸人见其为今日之祸福而已不就其所隠而逆窥之是以于其未发皆莫覩其昭然之形此其为祸至于不可胜救之也先王之制九畿也要荒最远虽曰四塞世告至未尝不欲驱攘而摈外之周公朝诸侯于明堂夷蛮戎狄之君立于四门之外使悉化于备物盛礼之观后世之君幸其衰敝而悦其向服也自内徙而亲之其争肇于汉之孝宣渐于世祖而盛于魏武或空其国而罢徼塞之警或藉其兵而为寇敌之扞夫既去其侮而又役其力可谓世主之大欲国家之盛福矣不知积之既久而大祸之所伏一旦汹然而发若决防水莫之能遏晋为不幸而适当之以其平居常日不覩其昭然之形故也昔者孝宣乘武帝攘击匈奴之威会五单于内争始纳呼韩邪之朝元帝时请罢边备赖侯应之策以为自孝武攘之漠北夺其阴山匈奴失所蔽隠每过阴山未尝不哭其丧之也今罢备塞则示之大利元帝虽报谢焉自是匈奴亦浸而南顾汉亦甚悦其来而不之却也世祖因匈奴日逐之至遂建南廷以安纳之稍内居之西河美稷而其诸部因遂屯守北地朔方五原代郡云中定襄鴈门之七郡而河西之地鞠为异区加徙叛羌错置三辅魏武复大徙武都之氐以实关畿用御蜀寇而匈奴五部皆居汾晋而近在肘腋矣于晋之兴大率中原半为荐居元海匈奴也而居晋阳石勒羯也而居上党姚氐羌也而居扶风苻氏氐也而居临渭慕容鲜卑也而居昌黎种族日蕃其居处饮食皆趋华美而其桀暴贪悍乐斗喜乱之志态则亦无时而变也是以元海一倡而并雍之间乘时四起自长淮之北无复晋土而为战国者几二百年所谓发于迟而为毒深者也虽然彼之内徙而聴役也亦迫于制服之威而其情未尝不懐土而思返固甚怨夫中国羁拘而贱侮之也是以刘猛发愤而反于晋事虽不济而刘氏诸部未尝一日而忘之也自魏而上其间非无明智之主足以察究微渐为子孙后世之虑然皆安其内附或乐用其力唯恐其不能鸠合而收役之虽有夫为祸之形皆不为之深思远虑就其所伏而消厌之由晋而下自武帝之平一吴会徧抚天下固无藉乎夷狄之助矣茍于此时有能探其所伏之祸而逆制焉因其懐返之情加之恩意以导其行为之假建名号而廪资之使各以其种族而还之旧土彼将乐引轻去而唯恐其后也然后严斥障塞使有华夷内外之限后虽有警则无至乎发于肘腋之间而被不可胜言之祸矣虽然自非明智英果之主为子孙后世之虑则不能决于有为以救其未发之深祸彼晋武自平一吴会方以侈欲形于天下其能有及于此邪虽郭钦抗疏江统着论其言反复切至皆恬不为省方抱虎而熟寐尔嗟乎为天下者无恃其为平日之福而忽所隠之祸也哉   歴代名贤确论卷六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歴代名贤确论卷六十二   前赵   刘渊聪曜【温公】   后赵   石勒虎【温公】   前燕   慕容廆巂暐恪评【温公】   后燕   慕容垂宝盛熙德超【温公】   前秦   苻坚苻洪王猛【温公】   淮淝之战【何去非 子由】   苻坚礼慕容垂不杀【温公】   苻坚以慕容评为给事【温公】   赦行唐公洛叛不诛【温公】   后秦   姚弋仲襄苌兴泓【温公】   刘渊聪曜   温公论曰刘渊以匈奴遗种乘晋室之衰奄有河汾天下蠭起之众辐辏而归之石勒王弥皆北面为臣聪承其故业遂陷两都执辱二帝矜夸淫纵残暴无亲幸以病终坟草未生家为屠戮矣曜以疎属屡建大功专制关中遭靳凖之乱兴师讨贼遂承汉业及扬戈陇阪则陈安授首按甲西河则张茂称藩亦一时之雄俊也然始与靳氏约降则非义终灭其家则非信使石勒因而自絶则非智乃知二三其德而能成功者鲜矣及乘高堠之捷以围金墉一战而跌生为禽虏虽其轻易以取祸亦不幸而天亡也   石勒虎   温公论曰石勒以渊聪残隶崛起皁枥之间连百万之众横行天下斵丧晋室东擒茍晞北取王浚西逐刘琨南举兖豫皆如俯拾地芥刘曜席战胜之威长驱伊洛有并吞山东之志勒举鞭一麾曜惛然就缚遂兼其国奄有中区羌氐咸服其才不有过人者能如是乎虎以悍戾之资济贪狡之志贼虐其孤而剽夺其位恃其诈力以陵人暴物穷奢极欲不可盈餍自以为非天崩地陷则抱子弄孙无复后忧及夫父子相残兄弟相攻尸浮漳濵家无噍类积恶不已舍灭亡何适哉   慕容廆巂暐恪评   温公论曰慕容氏世为君长保据海隅及廆始大属晋室版荡诸夏之民皆襁负而归之廆拊循劳徕收其髦俊以赞国政远奉王命以视大顺务农积谷秣马厉兵以窥邻国之衅故能斩将刈旗大启土宇既承其遗烈恢大前功于是吞断辽并宇文俘高丽翦夫余吞食幽并而与强赵为敌矣及石氏内乱嶲乘时而动驱厉精蓄鋭之兵以扫离散土崩之众无不顺风而靡遂走王午服张平戮段翕擒冉闵左萦右拂而幽并青冀悉定矣暐之立也太宰恪佐之内修政事养士爱民外开封疆威行邻敌及评为政妬宗室勲贤之人逐之以资邻敌君闇臣鄙以当苻坚王猛之威安得不亡乎   慕容垂宝盛熙德超   温公论曰慕容垂以美才茂功不容于昏乱之朝自归于秦秦王以国士遇之淮南之役不乘人之约亦足以小偿其愧矣而垂之去燕燕人如失其父兄及其还也人向之如趋市故数年之间掉马棰从容而收故业自然之势也宝以不克负荷开门延敌坐而待攻又不能固守中山无故逃遁朞年之间蹙国殆尽子弟亲戚翦为仇雠进退失据卒陨其身何其愚也盛以孺子孤穷自投于仇人之懐终踞其喉而刺其腹以成其志而复其位自非智勇过人能如是乎不幸遇盗而天熈以一妇人之故遂亡其国彼何人哉德以燕室至亲居方伯之任总南夏之师敌至不能御民散不能安君穷不能救尽丧其田而夺人之田以居之其智仁勇皆无足称者然礼贤纳谏以保全青土可谓善败者不亡矣超以齐役之故轻犯强敌又不能善用其谋自取灭亡惜哉   苻坚苻洪王猛   温公论曰石氏之强也氐羌之属无不内从而为臣一朝失驭而角立为患理固然也苻洪徘徊枋头有虎据中原之志以徤为不肖然犹西取关中并姚襄却桓温遂为强国坚以雄才英略加之慈惠忠信举王猛于布衣任之以政勋旧不能离亲戚不敢妬非至明能如是乎故能吞强燕举河西平巴蜀包汉沔俘索头屠龟兹奄有天下十分之六刘石之盛未有如坚者也观其举百万之众以临晋先为之除宫筑第以待其君臣意以为罗中之禽往无不获也及一战而败遂颠沛不振昔之系囚降虏皆起而为敌数月之间寇雠徧于四方戎马塞于郊甸以至身死人手子孙殄灭何哉论者皆咎坚宠信羌与鲜卑而伐晋彼皆求睹其迹而言之未逹其本也要之坚恃其强大易而无备此其所以败亡也夫又曰论者皆以为秦王坚之亡由不杀慕容垂姚苌故也臣独以为不然许劭谓魏武帝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使坚治国无失其道则垂苌皆秦之能臣也乌能为此哉坚之所以亡由骤胜而骄故也魏文侯问李克吴之所以亡对曰数战数胜文侯曰数战数胜国之福也何以亡对曰数战则民疲数胜则主骄以骄主御疲民未有不亡者也秦王坚似之矣   淮淝之战   何去非曰慕容垂举而以智克战以顺合而以竒胜坚之为是役也质于义顺则犯考于竒智则诎悖于其所兴者三玩于其所用者二此其所以败亡而不救也所谓悖于其兴者三者不惩魏人再举之退败而求济其欲于天命未改之晋一也忘其德行之凉薄求袭正统而干授天命二也溺于鲜卑中我以祸而忘其为社稷之雠三也三者悖矣而又玩于所以用者二焉势重不分而趋一道首尾相失无他竒变一也骄其盛强足以必胜弃其大军易敌轻进二也此兵家之深忌也吴王刼七国百万之师而西不用田禄伯之言乃专力于梁以至于败者恶其权之分也禄山举范阳数十万之众而南不用何千年之画乃并兵徐行卒以不济者惜其势之分也虽假息反虏败亡随之亦昧于兵之至数也赵括之论兵工矣虽其父奢无以难之然独忧其当败赵军者以其言于易也王邑耻不生缚其敌而徒过昆阳卒以大败者以其用于易也恶其权之分则不以其兵属人无属人以兵是自疑之也惜其势之分则不以其兵假人无假人以兵是自孤之也以易言之者有所不将而将必败也以易用之者有所不战而战必溃也盖众而恶分则与寡同强而易敌则与弱同出于众强之名而居寡弱之实者其将皆可覆而取也夫东南之所恃以为固而抗衡于中原者以有长淮大江千里之袤也然而吴亡于前而陈灭于后者彼之动者义与顺所出者智与竒也晋之取吴也二十万耳而所出之道六隋之取陈也五十万耳而所出之道八唯其所出之道多则彼之所受敌者众是其千里之江淮固与我共之矣今坚之所率者百万之强而前后千里其为前锋者二十五万而专向寿春坚尝自恃其众之盛谓投鞭于江足断其流乃自项城弃其大军而以轻骑八千赴之是以晋人乘其未集而急击之及其既败而后至之兵皆死于躏践恶在其为百万之率也使坚之师离为十道偕发并至分压其境轻骑游卒营其要害将自为敌士自为战虽主客之势殊攻守之形异晋诚善距而却我之二三则吾所用以取胜者葢亦六七虽末足以亡晋而亦以胜还矣嗟夫坚之于羣雄也固所谓铁中之铮铮者矣然至此而大悖者益信乎兵多之难办也盖兵有众寡势有分合以寡而遇众其势宜合以众而遇寡其势宜分黥布反攻楚楚为三军以御之而又自战于其地布大破其一军而二军溃散吴汉之讨公孙述以兵二万自将而逼成都授其裨将刘尚万人使别屯江南相距者二十里述分将攻之汉尚俱败此兵少而分之患也然而在其妙者虽少犹将分之以兵必出于竒而竒常在于分故也项羽之二十八骑耳而分之为四会之为三是也至于兵大势重而致溃败者未尝不在乎不分之过也法曰善用兵者譬如率然率然者常山之蛇也击其首则尾至击其尾则首至击其中身则首尾俱至此言其阵之分也以阵而必分则凡兵之大势者可知也葢兵大势重分之则所趋者广足以出竒而人自为战不分则所应者独难以合变而身萃其敌将以其身萃敌而士不自为战求其无败不可得也嗟乎人常乐乎大众之率茍唯不知其所用而用之虽至死而不悟者岂特为苻坚也哉 又论淮淝之战慕容垂叛曰荆扬虽居天下之一隅而有长淮大江之阻其俗轻易劲悍喜事争乱自周之微为吴越楚之强僣常以其兵服役天下然其为形势非图天下者之所先事而必争故后世豪杰多乘中州之扰趋而据之自其为孙氏之吴已而为晋宋齐梁陈之代兴虽不能徧抚二州之境然皆以帝号自娱抗衡北方而不为下自非中州大定而其国失政虽以重师临之鲜有得志故魏武乘举荆之势以数十万之众困于乌林魏文继之大举独临江叹息而返苻坚以秦雍百万之强而临淮淝一战而溃唯其后世孱昏骄虐上下携叛而中州之主为伐罪吊民之师则虽淮江之阻亦无足以凭负矣然而陈叔宝犹谓周齐之师尝退败于五至而不以为虞是以晋武之俘孙皓隋文之俘叔宝皆易于拾遗也而苻坚不惩魏人之不济乃欲申其威于天命未改之晋此其所以败也晋无亾形坚又薄德夫岂遂能并集天下于一统者此姚弋仲所以重训其子孙使必无忘于归晋而苻融惓惓致戒于坚者凡以此也而坚昧于自度常以正朔不被四海为愧而鋭于东南之并违忠智之言收奸幸之计一举而大丧其师冦雠因之遂亡其国不唯失天之所相亦其自取之速也始坚以豪壮之姿奋于西陲获王猛之材以辅成其志业遂能自三秦之强平殄燕代吞灭梁蜀九州岛之壤而制其七可谓盛矣然而东晋虽微众材任事主无失德而坚乃咈众图之其廷臣戚属相与力争而不得也独慕容垂以失国之雠欲以其祸中之求乘其弊而复燕祀乃力赞其起坚甚悦而不疑以为独与已合遂空国大举而偾于一战返未及境而鲜卑叛羌共起而乘之身为俘虏遂亡其国呜呼可不谓其非昬悖矣夫昔之智者多能中人以祸使之悦赴而不以为疑而昧者常安投其祸虽死而不悟汉世祖方安集河北更始之将谢躬以兵数万来屯于邺光武忌之乃好谓之曰吾行击青犊必破而尤来在山阳者势当溃走若以君之威力击之则成擒耳躬善其言遂以其兵去邺而趋尤来世祖即命吴汉袭夺其城躬败还邺而汉杀之孙策之渡江也庐江太守刘勲新得袁术之众而贰于策策深恶之时豫章上缭宗民万家保于江东策语勋曰上缭吾之疾也然欲取之而路非便以公之威临之无不克也勲信之而行策遂以其轻鋭袭拔庐江而尽降刘勋之众政慕容垂所以用之弊秦而复燕祀于既亡也夫与人为敌乃受其甘言而从其所役未有不堕其画中者也法曰智者之虑必杂于利害传曰成败之机在于善察人之言坚于垂之言也虑其所以为利而不虑其所以为害一失其机于无以察人之言而遂至于丧败人之于虑察也可得而忽哉嗟夫以坚之晩而昬悖自用虽景略之尚在固将不用其言而亦无以救秦之亡矣   子由亦论曰苻坚王猛君臣相得以成霸功虽齐桓管仲不过也猛之将死也坚问以后事猛曰晋虽僻处吴越然正朔相承亲仁善邻国之宝也臣殁之后愿勿以晋为图慕容姚氏我之仇雠终为人患宜渐除之以宁社稷言终而死坚不能用也卒大举伐晋败于淝上归未及国而慕容垂叛之既反而姚苌叛之地分身死终毙于二人之手故后世多猛之贤而咎坚之不明吾尝论之坚虽有霸者之略而懐无厌之心以天下不一为深耻虽灭燕定蜀幷秦凉下西域而其贪未已兵革岁克而不知惧也晋虽微弱谢安桓冲为之将相君臣相安民未患晋而欲以力取之稽之天道论之人情虽内无垂苌之衅而坚之败必不免矣然坚以刘石之俦而有帝王之度其灭慕容垂姚苌及二姓之子弟録其才能而官使之布满中外此其旧臣无不疑者若以世俗言之则以渐除之如猛之计得矣若以帝王之事言之则坚之意未必过也大雅之称文王曰商之孙子其丽不亿上帝既命侯于周服侯服于周天命靡常殷士肤敏裸将于京厥作裸将常服黼冔文王用人其广如此则坚何尤焉德虽不若文王而窃慕焉顾其所以处之如何耳文武既没周公成王之际商之遗孽犹与管蔡间周之隙曰予复反鄙我周邦故周公克商改封微子于宋而迁其顽民于洛邑保厘东郊作多士而抚宁之所以虑其变者至矣至君陈毕公皆迭居成周而董帅之故康王之命毕公曰周公毖商顽民迁于洛邑密迩王室式化厥训既歴三纪世变风移四方无虞予一人以宁然犹曰邦之安危惟兹商士由是观之文王之用商人岂茍然而已哉今坚畜养豺虎于其腹心而贪得慕胜不顾其后宜毙于苌垂也哉使坚信猛之策南结邻好戢兵保境与民休息虽有垂苌百人安能动之文王虽未可觊然亦非王猛之所及矣   苻坚礼慕容垂不杀   温公曰昔周得微子而革商命秦得由余而霸西戎吴得伍员而克强越汉得陈平而诛项籍魏得许攸而破袁绍敌国之材臣来为己用进取之良资也王猛知慕容垂之心久而难信独不念燕尚未灭垂以材高功盛无罪见疑穷而归秦未有异心遽以猜忌杀之是耻燕为道而塞来者之门也如何其可哉故秦王坚礼之以收燕望亲之以尽燕情宠之以倾燕众信之以结燕心未为过矣猛何汲汲于杀垂至乃为市井鬻卖之行有如嫉其宠而谗之者岂雅德君子所宜为哉   苻坚以慕容评为给事   温公曰古之人灭人之国而人悦何哉为人除害故也彼慕容评者蔽君专政忌贤疾功愚闇贪虐以丧其国国亡不死逃遁见擒秦王坚不以为诛首又从而宠秩之是爱一人而不爱一国之人也其失人心多矣是以施恩于人而人莫之恩尽诚于人而人莫之诚卒于功名不遂容身无所由不得其道故也   赦行唐公洛叛不诛   温公曰夫有功不赏有罪不诛虽尧舜不能为治况他人乎秦王坚每得反者辄宥之使其臣狃于为逆行险徼幸虽力屈被擒犹不忧死乱何自而息哉书曰威克厥爱允济爱克厥威允罔功诗云毋纵诡随以谨罔极式遏寇虐无俾作慝今坚违之能无亡乎   姚弋仲襄苌兴泓   温公曰姚弋仲以西羌酋帅立于二石之朝以鲠直勇果著名而得其耆艾岂非忠信之致然邪襄才气豪迈兼资文武有孙策之风适晋不容攻秦见杀亦其命也苌藉父兄之烈值苻氏之衰鸣鼔中原士卒云集不能报旧君之德乘其穷约而弑之其不仁甚矣兴承父之志奄有关中凉夏诸豪靡不率服处攻战之世不能收罗英俊以治国训兵而专率臣民译经拜佛及泓继世骨肉内离寇敌外侵遂亡其族虽泓器业之不肖亦兴贻谋之未远也   歴代名贤确论卷六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歴代名贤确论卷六十三   宋武帝   武帝之志【子由 何去非】   谢灵运惠连玄晖【乐天 子西】   谢灵运陶渊明庾义城【鲁直】   文帝   谢晦徐羡之傅亮【子由】   文帝诛刘湛等彭城王义康逊位出镇豫章【温公】   诏豫章三妃四时祀二帝于青溪故宅用家人礼【温公】   刘凝之【东坡】   明帝   明帝杀王彧【东坡】   顺帝   王俭自比谢安   通论   宋代晋【少游 张谓】   宋之人君【温公】   武帝之志   子由曰东汉之衰曹公始践伯者之迹挟天子以令诸侯其志本欲尽扫羣雄而后取汉耳既灭二袁吕布刘表遂欲取江东而不克既破马超韩遂欲并举巴蜀而不果再屈于吴蜀而公亦老矣于是董昭进九锡之议幡然听之而桓文之业至此尽矣然方是时公在河朔而汉都许昌虽使主盟诸夏而不废旧君上可以为周文王下亦不失为桓文公不能忍而甘心王莽九锡之事此荀文若之所以为恨也至司马仲逹父子其势葢与公异矣拥兵天子之侧固已不顺既杀王凌害诸葛诞非人臣矣又降刘禅服曹氏之所不能服非贪其土地而利其人民也志亦在九锡耳虽欲复为桓文尚可得乎宋武既诛桓氏收遗晋而封植之又克谯纵执慕容超逐卢循擒姚泓立四大功天下莫能抗然其志不在桓文而志在九锡亦已卑矣方帝之克长安也中原震恐元魏虽姚氏之婚姻而不敢捄羌氏虽关中之唇齿而不敢争此其智力有余足以有为之时也若能因其兵势据秦陇之形胜引吴越之饶富以经略中夏成曹公河朔之势则五伯之功可冀顾所以用之何如耳然其兵未入秦而使傅亮南走建业发九锡之议刘穆之死南方无复可托虽已入秦而无留秦之意举千里之地付一孺子而去赫连勃勃乘之兵将死者过半狼狈而反仅乃得脱以帝之明非不知诸将之不足以保秦而志有所在不暇它虑矣悲夫以目前之利而弃百世之功有曹公削平之业而俯从司马父子攘窃之陋此君子之所追恨也孔子曰知及之仁不能守之虽得之必失之智及之仁能守之不庄以莅之则民不敬知及之仁能守之庄以莅之动之不以礼未尽善也古之为国必具此四者而后能成大功如武帝之用兵无敌于天下可以言知矣至其弃秦而归以求九锡之淫名尚可以为仁乎惟其仁知不具故其功业止于是也故予曰志有所在而不暇它虑焉   何去非论曰天下之事日至而无穷而吾有以应之莫不中理者在乎善因其机况乎争天下之利处两军之交不得其机以决之则事亦随去矣盖机之为物不可以期待不能以巧致者也卒然而会迅忽眇微及其去之疾不容瞬先机而起于机为妄赴后机而发于机为失应古之智者于机未尝妄赴而亦未尝失应是以御天下之事于一已而权不移制天下之变于无穷而智不诎夫机有待之百年而不至者有居之一日而数至者待之百年而无可乘之机则吾未尝迟之而求于先发居之一日而机数至则吾未尝厌之而怠于必应呜呼人有至此然后可与济天下之大业矣昔者越王勾践辱于会稽之栖迨其返国苦身焦思拊循其民求有以报于吴也葢七年而民求奋于吴其臣僚同大夫种范蠡之徒止之以为未覩其可乘之机以发之也于是乎敛形匿迹以伺其隙者凡十八年一旦吴王空国北从黄池之会遂一举而败吴再举而亡之西晋自永嘉之乱羣雄四起而分中原元帝窜身南渡收区区之江左以续宗祀而羣雄自相搏噬骤兴骤灭百年之久至于符坚并夷略尽乃空国大举而图江南遂及淝水百万之败反未及国而慕容亡燕之裔并起而乘之垂收陜东而冲乱关右符丕坐困邺城求我粮援既而垂以幽冀之民馑死殆尽其党溃叛退保中山坚冲相持其势俱惫于斯时也可谓千载一至之机也晋人有能乘燕秦相弊之余因淝水克敌之势选师择将而命二军一军北收邺城以举燕代一军西趋咸阳而定关陇据旧都之固复七庙之坠镇抚士民以殄余冦则武帝之业一朝可复而大耻刷矣晋人抚机而不知发乃方出师漕粟以慰其求既而尺土不获而师以丧败此谢安以气怯而失机也宋武帝以英特之姿攘袂而起平灵宝于旧楚定刘毅于荆豫灭南燕于三齐克谯纵于庸蜀殄卢循于交广西执姚泓而灭后秦葢举无遗策而天下惮服矣北方之寇独关东之拓拔陇北之赫连耳方其入关魏人虽强不敢南指西顾以议其后而秦民大悦以谓百年愤辱去于一朝相与涕泣而留之以其为汉室之裔乃以长安十陵咸阳宫室以动其情使武帝因三秦悦附之民治兵搜骑而留拊之通江淮之漕下巴蜀之粟举荆豫之师发青齐之甲以与赵魏从事于中原则天下之势不劳而遂一矣然其席不暇暖举千里之秦属之乳褓之儿引兵遽还无复顾虑大违秦民之望盖一举足而赫连蹑踵以收关中如探物于懐间此宋武以志卑而失机也察夫宋武之心非以秦雍为当捐而赵魏为足惮也然其亟去而不顾者盖以其艰难百战凡所以造宋之基业者皆在乎江左故也往日南燕之役卢循乘虚而下几失建邺今之速返者畏人之议其后而为卢循之举也此所以轻捐关中而不顾也又其起于渔樵匹夫之微﨑岖转战以经略江左者凡三十年今之西师者徒欲成取晋之资而其志虑之所在亦曰代晋而已未暇为王业万世虑也使司马氏卒不复见中州之定而诸部遂为不讨之雠者由再失天下之大机也嗟夫集大事者恶夫志卑而失机宋武兼之矣   谢灵运惠连玄晖   乐天读灵运诗曰吾闻逹士道穷通顺冥数通乃朝廷来穷即江湖去谢公才廓落与世不相遇壮志郁不用须有所泄处泄为山水诗逸韵谐竒趣大必笼天海细不遗草树岂惟翫景物亦欲摅心素往往即事中未能忘兴谕因知康乐作不独在章句   子西书三谢诗后曰江左诸谢诗文见文选者六人希逸无诗宣远叔源有诗不工今取灵运惠连玄晖诗合六十四篇为三谢诗是三人者诗至玄晖语益工然萧散自得之趣亦复少减渐有唐风矣于此可以观世变矣   谢灵运陶渊明庾义城   鲁直论其诗曰谢康乐庾义城之于诗炉锤之功不遗力也然陶彭泽之墙数仞谢庾未能窥者何哉盖二子有意于俗人赞毁其工拙渊明直寄焉耳   谢晦徐羡之傅亮   子由曰晋献公杀其世子申生而立奚齐国人不顺其大夫里克杀奚齐卓子而纳惠公春秋皆以弑君书之矣惠公既入而杀里克以弑君之罪罪之春秋书曰晋杀其大夫里克称人以杀杀有罪也称国以杀杀无罪也里克弑君而以无罪书此春秋之微意也奚齐卓子之立以淫破义虽已为君而晋人不君也既已为君则君臣之名正故里克为弑君而国人之所不君则势必不免里克因国人之所欲废而废之因国人之所欲立而立之则里克之罪与宋华督齐崔杼异矣虽使上有明天子下有贤方伯里克之罪犹可议也惠公以弑得立而归罪于克以自说于诸侯其义有不可矣然惠公杀克而背内外之赂国人恶之敌人怨之兵败于秦身死而子灭至其谋臣吕甥郄穪冀芮皆以兵死盖背理而伤义非独人之所不与而天亦不与也宋武帝之亡也托国于徐羡之傅亮谢晦少帝失德三人议将废之而其弟义真亦以轻动不任社稷乃先废义真而后废帝兄弟皆不得其死乃迎立文帝既立三人疑惮羡之亮内秉朝政晦出镇上流为自安之计自谓废狂乱以安社稷不以贼遗君父无负于国矣然文帝藩国旧人王华孔寗子王昙首皆陵上好进之人也恶羡之亮据其径路每以弑逆之祸激怒文帝文帝遂决意诛之三人既死君臣自谓不世之功也是时宁子已死华与昙首皆受不次封赏文帝在位三十年其治为江左称首然元嘉三年始诛三人是岁皇子劭生既壮而为商臣之乱华宁子之子孙无闻于世而昙首之子僧绰其才能任事亦并死于劭呜呼天之报人不远如此不然晋惠公宋文帝祸发若合符契何哉谢晦将之荆州自疑不免以问蔡廓廓曰卿受先帝顾命任以社稷废昏立明义无不可但杀人二昆以之北面挟震主之威据上流之重以古推今自免为难耳善夫蔡廓之言不学春秋而意与之合太史公有言为国者不可以不知春秋前有谗而不见后有贼而不知守经事而不知其宜遭变事而不知其权为人君父而不通春秋之义者必蒙首恶之名为人臣子而不通春秋之义者必陷簒弑之诛其意皆以善为之而不知其义是以被之空言而不敢辞宋之君臣诚略通春秋则文帝必无惠公之祸而徐傅谢三人必不受里克之诛悲夫   文帝诛刘湛等彭城王义康逊位出镇豫章   温公曰文帝之于义康友爱之情其始非不隆也终于失兄弟之欢亏君臣之义迹其乱阶正由刘湛权幸之心无有厌已诗云贪人败类其是之谓乎   诏豫章三妃四时祀二帝于青溪故宅用家人礼   温公曰昔屈到嗜芰屈建去之以为不可以私欲干国之典况子为天子而以庻人之礼祭其父远礼甚矣卫成公欲祀祖宁武子犹非之而况降祀祖考于私室使庶妇尸之乎   刘凝之   东坡曰刘凝之为人认所着屐即与之此人后得所失屐送还不肯复取沈麟士亦为邻人认所着屐麟士笑曰是卿屐耶即予之邻人后得所失屐送还之麟士曰非卿屐邪笑而受之此虽小节然人处事当如麟士不当如凝之也   明帝杀王彧   东坡曰宋明帝诏荅王景文其略曰有心于避祸不若无心于任运千仞之木既摧于斧斤一寸之草亦碎于践踏晋将毕万七战皆获死于牖下蜀将费袆从容坐谈毙于刺客故甘心于履危未必逢祸从意于处安未必全福此言近于逹者然明帝竟杀景文哀哉哀哉景文之死也诏言朕不谓卿有罪然吾不能独死请子先之诏至景文正与客棊竟敛子纳奁中徐谓客曰有诏见赐以死酒至未饮门生焦度在侧取酒抵地曰丈夫安能坐受死州中文武可以一奋景文曰知卿至心若见念者为我百口计乃谓客曰此酒不可相劝乃仰饮之苏子曰死生亦大矣而景文安之岂贪权窃国者乎明帝可谓不知人者矣【景文名彧】   王俭自比谢安   少游曰君子之论人观其终身之大节大节丧矣虽有一时之美一日之长足以夸污世而矫流俗君子无取焉史称王俭尝谓江左风流宰相惟有谢安葢自况也以愚观之俭实安之罪人也岂可同日而语哉何则自晋以阀阅用人王谢二氏最为望族江左以来公卿将相出其门者十七八子为主婿女为王妃布台省而列州郡者不可胜数亦犹齐之诸田楚之昭屈景氏皆与国同其休戚者也安之仕晋始为桓温司马孝武之世政由温出缙绅顾望不知所为而安与王坦之尽忠王室蔑有二心至于屡改袁宏之文以寝九锡之命可谓以身许国社稷之臣者矣俭之仕宋袭封选尚其为亲贵固非安之比也萧公虽有异志而谢朏褚彦回之属初无从意齐室之建俭实发之至引梁王鲁国之事使臣珥貂所居称殿何异取大势以文奸言者安之于晋其大节如彼俭之于宋其大节如此愚故曰俭实安之罪人也至于该洽经史明习故事工词令妙威仪动为名流之所仰所谓一时之美一日之长夸污世而合流俗者也君子何取焉安少有重名累年辟召不至其后虽受朝寄而东山之志始末不渝形于言色则安之功名出于无意者也俭少时志在宰执见于所赋之诗及生子字曰元成取仍世作相之义则俭之富贵取于有心者也夫无意之与有心相去远矣岂可同日而语哉宋受命陶濳自以祖侃晋世宰辅耻复屈身投劾而归躬耕于浔阳之野其所著书因义熙以前题晋年号永初以后但称甲子而已以此论之则俭之为人葢可见矣   宋代晋   张谓曰昔在王癸不道帝辛失德天命将改人心已去圣哲拯之厯数归焉商汤所以革夏周武所以伐殷也至于太甲初放成王未长国步犹梗时尚屯虞忠贤处之名节存焉伊尹所以反王周公所以复嗣也元兴之际义熙之间晋主中庸幸无桀纣之罪刘公大略遂有伊周之勲当其驱驾英雄芟夷僣伪南摧劲楚北破强燕电扫秦雍风清巴蜀三方为我有四海为已任诚能秉汾阳之志息汉阴之机牵率何刘同为翊戴指撝徐傅共致雍熙则元皇建业之都至今享殷周之祚刘后豫章之地至今为齐晋之国而近希曹马远弃威文祸徒及于两朝福未盈于三载八叶传其世嗣六君不以寿终汉氏寛仁晋绪成大族刘公残暴子孙无遗种天之报施其明征乎则知握元符升大宝礼义得之者难絶智力得之者易亡使成如宋齐无足称者况败如莽卓岂足道哉后之人运属陵夷业崇经济周爰故地殷鉴在兹   宋之人君   温公曰晋氏渡江以来君弱臣强祸乱相继至于元兴而桓氏簒位高祖首唱大义纠合同志起于草莽之间奋臂一呼凶党瓦解遂枭灵宝之首奉迎乘舆再造晋室厥功已不细矣既而治兵誓众经营四方扬旗东征广固横溃卷甲南趋卢循殄灭偏师西上谯纵授首鋭卒北驱姚泓面縳遂泛扫伊洛修奉园陵震惊拓抜之心发舒华夏之气南国之盛未有过于斯时者也然区宇未一跻于天位委弃秦雍以资冦敌使大功不成惜哉文帝勤于为治子惠庶民足为承平之良主而不量其力横挑强敌使师徒殱于河南戎马饮于江津及其末路狐疑不决卒成于祸岂非文有余而武不足邪及以孝武之骄淫明帝之猜忍得保首领以没于牖下幸矣何后之有   歴代名贤确论卷六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歴代名贤确论卷六十四   齐高帝   金土同价【袁皓 东坡】   武帝   武帝疾王融谋以子良易嗣君【温公】   海陵王   明帝谋继大统侍中谢朏求出致酒遗弟瀹书曰饮此勿豫人事【温公】   通论   高帝明帝东昏侯【温公】   梁武帝   临川王宏洛口之败幷窃发以宏为名因免官【温公】   湛僧智围魏夏侯夔引兵助之魏元庆和以城降僧智以城逊夔【温公】   武帝好佛【李德裕】   贺琛启陈四事武帝怒而诘责【温公】   昭明太子葬其贵嫔求吉地被厌祷之谮【温公】   通论   武帝元帝【温公】   陈文帝   帝疾笃语孔奂等欲传位弟安成王顼奂等諌止之及太子伯宗立三年顼废伯宗而入簒是为宣帝【温公】   后主   荒淫【刘禹锡 东坡】   武帝   文帝宣帝后主【温公】   陈国兴亡【曾子固】   金土同价   袁皓齐处士言曰齐祖受禅大宴卿士顾谓丞相曰予不肖幸有天下乃百执事羽翼小子共拯宋人之溺也然予不敢易时而侮器使不逾十载致黄金与土同价朝臣称贺内外諠欢快喜相传日走天下齐封父闻而庆曰宋人生矣而告乡处士处士闻而泣曰舍虎逢狼改时而亡吾为宋人幸未死果涂炭于齐矣新主之言岂成圣人之道耶君王知黄金贵于土不知百姓视土贵于黄金吾闻古者土地之封在于民全而国殷土有林木民得而取土有醎卤民得而煑土有禾黍民得盈庾金玉在山桑麻在原圣人不禁无私无官死者有土生者有田圣人乐而百姓同百姓忧而圣人然秦传乱国之疾百姓之苦莫痊汉壤既广百姓饶矣土地之利百姓莫得而窥之金玉在山醎卤在田取块土者犯禁而死生无土而何以田殁无土而及乎泉生则税蠹而郡蠹邑克而吏啮吾视宋人之贫久矣未见宋人有寸土者君王茍欲致民于生地不若薄民之赋贻民之利知百姓贵土于黄金则其民受福于齐矣封父谢曰吾将闻执政者可乎处士曰否是欲急挈吾于祸矣惟父勿施吾将往   东坡曰齐高帝云吾当使金土同价意则善矣然物岂有此理者哉孟子曰物之不齐物之情也巨屦与小屦同价人岂为之哉而孟子亦自忘其言为菽粟如水火之论金之不可使贱如土犹土不可使贵如金也   武帝疾王融谋以子良易嗣君   温公曰孔子称鄙夫不可与事君未得之患得之既得之患失之茍患失之无所不至王融乘危徼幸谋易嗣君子良当时贤王虽素以忠清自居不免忧死迹其所以然正由融速求富贵而已轻躁之士乌可近哉   明帝谋继大统侍中谢朏求出致酒遗弟瀹书曰饮此勿豫人事   温公曰衣人之衣者懐人之忧食人之食者死人之事二谢兄弟比肩贵近安享荣禄危不豫知为臣如此可谓忠乎   高帝明帝东昏侯   温公南齐论曰高帝以功名之盛不容于昏暴之朝逆取而顺守之亦一时之良主也明帝自以得于不义猜忌高武子孙诛夷殆尽深戒东昏以先事制人而大臣疑惧祸变相寻卒亡其国夫不务全德而杀人以自安自古以来未有能济者也   临川王宏洛口之败并窃发以宏为名因免官   温公曰宏为将则覆三军为臣则涉大逆高祖贷其死罪可矣数旬之间迁为三公于兄弟之恩诚厚矣王者之法果安在哉   湛僧智围魏夏侯夔引兵助之魏元庆和以城降僧智以城逊夔   温公曰湛僧智可谓君子矣忘其积时攻战之劳以授一朝新至之将知人之贤不掩人之长功成不取以济国事忠且无私可谓君子矣   武帝好佛   李德裕曰世人疑梁武建佛刹三百余所而国破家亡残祸甚酷以为释氏之力不能拯其颠危余以为不然也释氏有六波罗密檀波罗密是其一也又曰难舍能舍大者头目支体其次国城妻子此所谓难舍也余尝深求此理本戒其不贪能自不戒哉是以诡诞之士竒邪之术君子远之   武帝元帝   温公曰武帝当齐之季任居方面危不自安乘时奋起以除昏主而成大业及享国日久普通大通之际遭魏氏衰微王公牧守襁属而归之戎车北征至于洛汭观其勤身约已好尚文雅拊循士大夫亦可谓恭俭寛厚之君矣然以万乘之主为桑门之行屈身倾国以奉浮屠恩胜于威纪纲不立信佞臣之谋贪河南之地弃与国宠叛人遂使台城覆没老而馁死江淮以南鞠为荆棘其智未足称也夫德泽不能及而享其大利圣人祸之譬如悦盗贼之财而延之入室财不可得而丧其所有必矣其子孙各拥强兵列居重镇不救君父之危而窥间乘便更相屠灭元帝于兄弟之中残忍尤甚是以虽翦凶渠而克复故业旋踵之间身为俘馘岂特人心之不与哉亦天地之所诛也   帝疾笃语孔奂等欲传位弟安成王顼奂等谏止之及太子伯宗立三年顼废伯宗而入簒是为宣帝   温公曰夫臣之事君宜将顺其美匡救其恶孔奂在陈处腹心之重任决社稷之大计茍以世祖之言为不诚当如窦婴面辨袁盎廷争防微杜渐以絶觊觎之心以为诚邪则当请明下诏书宣告中外使世祖有宋宣之美高宗无楚灵之思不然谓太子嫡嗣不可动摇欲保辅而安全之则当尽忠竭节以死继之如晋之荀息赵之肥义奈何于君之存则逆探其情而求合焉及其既没则权臣移国而不能救嗣王失位而不能死乃奸谀之尤者而世祖谓之遗直托以六尺之孤岂不悖哉   荒淫   刘禹锡台城诗曰台城六代竞豪华结绮临春事最奢万户千门成野草只縁一曲后庭花   东坡论陈隋好乐而亡曰吹笛弹琵琶五弦及歌舞二技自文襄以来好之河清以后尤甚后主惟赏邉方乐耽爱无已于是繁手淫声争新哀怨故曹妙逹安马驹之徒至有封王开府者遂服簮缨而为伶人之事后主亦能自度曲亲执乐器玩好无倦倚弦而歌别采新声为无愁曲音韵窈窕极于哀思挟侍儿阉官辈齐唱和之曲终乐阕莫不陨涕行幸道路或时马上作之乐往哀来竟以亡国【余见隋炀帝门】   武帝文帝宣帝后主   温公曰武帝与王僧辨同事梁室诛夷侯景乘时伺隙以诈力取国然率羸弊之众当强齐乘胜之势卒成大功奄有江南斯亦难矣文帝恭勤政事足为良主孝宣值齐之衰而启土逢周之兴而丧师岂非不恃内而恃外耶以陈国区区不能居天下五分之一栗栗危惧不能保其社稷况后主荒淫无度以趣之纳身眢井不亦宜乎   陈国兴亡   曾子固陈书序曰陈之为陈盖偷为一切之计非有先王经纪礼义风化之美制治之法可章示后世然而兼权尚计明于任使恭俭爱人则其始之所以兴惑于邪臣溺于嬖妾忘患纵欲则其终之所以亡兴亡之端莫非自已致者至于有所因造以为号令威刑职官州郡之制虽其事已浅然亦各施于一时皆学者之不可不考也而当时之士争夺诈伪茍得偷合之徒尚不得不列以为世戒而况于壊乱之中仓皇之际士之安贫乐义取舍去就不为患祸势利动其心者亦不絶于其间若此人者可谓笃于善矣盖古人之所思见而不可得风雨之诗所为作者也安可使之泯泯不少槩见于天下哉则陈之史其可废乎   歴代名贤确论卷六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歴代名贤确论卷六十五   明元帝 太武帝   太武凶残【王毂】   崔浩【少游】   孝文帝   穆泰与陆叡安乐侯隆等谋作乱伏诛【温公】   韩显宗等谏取士当择贤才不宜专取门望【温公】   文帝至肆州慰劳所遇跛眇者赦军士为盗者三人【温公】   孝明帝   李崇北征上表乞改镇立州高平镇民叛帝谓崇表之由【温公】   通论   魏之人君【温公】   魏去夷即华【六一】   北齐   歴代人君【温公】   文皇帝   伊娄谦聘齐其参军高遵辱命周高祖克齐执遵付谦任其报复谦请赦遵帝乃止谦待遵如初【温公】   高祖   平齐后务俭约露寝【温公】   通论   后周人君【温公】   七代通论   宋齐梁陈周北齐后魏【东坡】   宋齐梁陈【李白】   宋齐【李德裕】   太武凶残   王毂后魏行曰力微皇帝谤天嗣太武凶残人所畏一朝鲇■〈羊历〉飞上天子孙尽作河鱼饵   崔浩   少游曰有有道之士有有才之士至明而持以晦至智而守以愚与物并游而不离其域者有道之士也以明济明以智资智颖然独出不与众为耦者有才之士也夫有道之与有才相去远矣不可不知也史称崔浩自比张良且谓稽古过之以愚观之浩曾不及荀贾何敢望子房乎夫子房之于汉荀攸贾诩之于魏浩之于元魏运筹制胜筭无遗策实各一时之谋臣也高祖以子房与韩信萧何为三杰用之以取天下韩信王楚数十城萧何封侯第一而子房独愿封留而已及太子监关中兵乃行少傅事晏然处于叔孙通之下了无矜伐不平之意故司马以为无智名勇功可谓有道之士也荀贾虽不足以与于此然攸谋谟帷幄时人子弟莫知其言诩亦阖门自守退无私交皆以令终故陈寿以为良平之亚虽有才之士亦颇闻君子之道者也浩则不然其设心措意惟恐功之不著名之不显而已李顺之死浩既有力而奏五寅元厯章尤夸诞妄诋古人所撰图书至镵石道傍以彰直笔明哲之所为固如此乎正孟子所谓小有才未闻君子之大道适足以杀其身而已盆成括之流也以此论之浩曾不及荀贾明矣何敢望子房乎夫以其精治身以绪余治天下功成事遂奉身而退者道家之流也观天人察时变以辅人事明于末而不知本阴阳家之流也子房始游下邳受书圮上老人终曰愿弃人间事从赤松子游耳则其术盖出于道家之流也浩精于术数之学其言荧惑之入秦彗星之灭晋与夫兎出后宫姚兴献女之事尤异及黜庄老乃以为矫诬之言则其术盖出于阴阳而已此其所以不同也然高帝用子房之谋弃咸阳还定三秦灭项羽于垓下太武用浩亦取赫连昌破蠕蠕平沮渠牧犍于凉州惠帝得不废本子房之谋而太武为国副主亦自浩发之其迹盖相似也呜呼岂欲为子房而不知所以为子房者欤   穆泰与陆叡安乐侯隆等谋作乱伏诛   温公曰夫爵禄废置杀生予夺人君所以驭臣之大柄也是故先王之制虽有亲故贤能功贵勤宾茍有其罪不直赦也必议于槐棘之下可赦则赦可宥则宥可刑则刑可杀则杀轻重视情寛猛随时故君得以施恩而不失其威臣得以免罪而不敢自恃及魏则不然勲贵之臣往往豫许之以不死使彼骄而触罪又从而杀之是不信之令诱之使陷于死地也则刑政之失莫此为大焉   韩显宗等谏取士当择贤才不宜专取门望   温公曰选举之法先门地而后贤才此魏晋之深弊也而歴代相因莫之能改也夫君子小人不在于世禄与侧微以今日视之愚智所同知也当是之时虽魏孝文之贤犹不免斯蔽故夫明辨是非而不惑于世俗者诚鲜矣   文帝至肆州慰劳所遇跛眇者赦军士为盗者三人   温公曰人主之于其国譬犹一身视远犹迩在境如在廷举贤才以任百官修政事以利百姓则封域之内无不得其所矣是以先王黈纩塞耳前旒蔽明欲其废耳目之近用推聪明于四远也彼废疾者宜养当命有司均之于境内今独施于道路之所遇则所遗者多矣其为仁也不亦微乎况赦罪人以挠有司之法尤非人君之体也惜夫孝文魏之贤君而独有是乎   李崇北征上表乞改镇立州高平镇民叛帝谓崇表之由   温公曰李崇之表乃所以销祸于未萌制胜于无形也上既不能用及乱生之日曾无愧谢之言乃更以为崇罪彼不明之君乌可与谋哉诗云聴言如对诵言如醉匪用其良覆俾我悖其是之谓矣   厯代人君   温公曰神武以高世之略平尔朱之乱功大势盛为魏孝武所疑虽有逐君之惭而能惓惓尽恭以事静帝没身不怠此其可称者也文襄有儁材而无重德悖慢无礼终陨身于奴隶文宣淫湎残暴甚于桀纣能信用贤臣委之以政威加邻敌终其天年盖亦有以得之矣孝武明逹恺悌实有齐之令主享国不永惜哉武成骄淫奢纵齐业始衰后主继之昬狂尤甚诛翦忠良信用谗邪十年而亡已为幸矣   伊娄谦聘齐其参军高遵辱命周高祖克齐执遵付谦任其报复谦请赦遵帝乃止谦待遵如初   温公曰赏有功诛有罪此人君之任也高遵奉使异国漏泄大谋斯叛臣也周高祖不自行戮乃以赐谦使之复怨失政刑矣孔子谓以德报怨者何以报德为谦者宜辞而不受归诸有司以正典刑乃请而赦之以成其私名美则美矣亦非公义也   高祖平齐后务俭约露寝   温公曰周高祖可谓善处胜矣他人胜则益奢高祖胜而愈俭   后周人君   温公后周论曰文帝以关中之众东迎孝武收疲散之兵抚贫困之民任贤使能列官布职明部分务农桑以辅魏室虽以高氏之强不能陵也其所为典法施于后世可不谓贤乎武帝以英杰之资受制强臣恭黙端拱十有余年须其罪盈恶熟为众所弃一旦除之若拨麷振槁可谓知柔知刚智勇兼备者矣然后亲统六师以征东夏齐之险阻不守士卒不战数月之间缚其君臣致于鼓下使有周之境东渐于海南薄于江虽魏室全盛之时不能及也惜其宣帝恣其淫侈进其竒谲自絶于天结怨于民三年而为异姓所有悲夫   宋齐梁陈周北齐后魏   东坡七代论曰英雄之士能因天下之隙而遂成天下之势天下之势未有可以必成者也而英雄之士常因其隙而入于其间坚忍而不变是以天下之势遂成而不可解自晋以下者天下何其纷纷也强者不能以相吞灭天下大乱离而为南北北又自离而为东西其君臣又自相簒取而为七代至于隋而后合而为一盖其间百有余年之中其贤君名臣累累而出者不为少矣然而南不能渡河以有北之民而北不能过江以侵南之地岂其百年之间南无间之足乘而北无隙之可入哉盖亦其势之有所不可者也七代之际天下尝有变矣宋取之晋齐取之宋梁取之齐陈取之梁而周齐取之后魏此五衅者兵交而不解内乱而无救其间非小也而其四邻拱手远望而莫敢入盖其取之者诚有以待之而不可以乘其仓卒也嗟夫北方之人其力不足以并南而南方之势又固不可以争衡于中国则七代之际天下将合之际也姚兴既死而秦地大乱武帝举江南之兵长驱以攻秦兵不劳而关中定此天下之一时也夫刘穆之死关中未安席不及暖兵不及息而奔走以防江南之乱留孺子孱将以抗四方强悍之虏则夫天下之势亦随去之而已矣且夫孙权曹操之事足以见矣曹操之不能过江以攻孙权力有所未足也而孙权终莫肯求逞于中国盖其志将以侥幸乎北方大乱然后奋而乘其弊而非以为其地之足以抗衡于中原也嗟夫使武帝既入关因而居之以镇抚其人民南漕江淮之资西引巴汉之粟而内因关中之盛厉兵秣马以问四方之罪戾当此之时天下可以指麾而遂定矣而何江南之足以蔕芥夫吾心哉然而其事则不可不察也其心将有所取乎晋而恐夫人之反之于南是以其心忧惧颠倒而不见天下之势孔子曰无欲速无见小利欲速则不达见小利则大事不成故夫有可以取天下之势而不顾以求移其君而遂失之者宋武之罪也   宋齐梁陈   李白金陵歌曰石头巉岩如虎踞凌波欲过沧江去钟山龙盘走势来秀色横分歴阳树四十余帝三百秋功名事迹随东流白马小儿谁家子泰清之岁来闗囚金陵昔时何壮哉席卷英豪天下来冠盖散为烟雾尽金舆玉座成寒灰扣剑悲吟空咄嗟梁陈之国乱如麻天子龙沈景阳井谁歌玉树后庭花此地伤心不能道目下离离长春草送尔长江万里心他年来访商山皓   宋齐   李德裕宋齐论曰宋齐以降继体承祧者君德寖微王道凌替纉绪之初始革大运降宥解网以悦众心仁义之风薄骨肉之情废前史论之详矣然政未得中改之可也如弓之高下者抑举琴瑟之不调者更张此亦天之道也岂独人事哉唯用其罪人不可甚矣天下之恶一也古人言一心可以事百君百心不可以事一君岂有不忠于前朝而能忠于后主者也毁泉台春秋之所讥先儒之所恶宋齐之君有一于此必以为美政泉台见妖尚不可毁况无妖者乎燕人之思召伯甘棠勿翦楚人之懐叔子望碑堕泪彼人臣也而见思若此虽时移政改莫匪旧臣昔伯益赞禹称大舜之德曹参事惠帝守萧何之法魏文帝初受汉禅羣臣皆扬魏德唯卫臻独称汉美文帝曰天下之珍当与山阳共之为人臣者罔念于此可谓有百心矣   歴代名贤确论卷六十五   ●钦定四库全书   歴代名贤确论卷六十六   隋高祖   高祖与后重誓无异生子以絶分争又使五子分据大镇晩年父子兄弟迭猜忌皆不以寿终【温公】   杨素【何去非】   炀帝   荒淫【乐天 东坡】   严峻法令【陈子昻】   通论   文帝炀帝【温公】   高祖与后重誓无异生子以絶分争又使五子分据大镇晩年父子兄弟迭猜忌皆不以寿终   温公曰昔辛伯谂周桓公曰内宠并后外宠贰政嬖子配嫡大都偶国乱之本也人主诚能慎此四者乱何自生乎隋高祖徒知嫡庶之多争孤弱之易摇曾不知势钧位逼虽同产至亲不能无相倾夺者谂辛伯之言得其一而失其三乎   杨素   何去非曰战必胜攻必取者将之良能也良将之所挟亦曰智勇而已徒智而无勇则遇勇而挫徒勇而无智则遇智而蹶智足以役勇勇足以应智然后以战必胜以攻必取天下其孰能当之昔者杨素之于隋可谓一代之名将矣而贺若弼评之谓其特猛将耳非所谓谋将也甚哉弼之过于自负而轻于议人也隋自平陈之后素已为统帅矣其克敌斩虏功策为多既俘陈主而江湖海岱羣盗蜂起大者数万小者数千而素专阃外之权转战万里穷越岭海无向不灭已而突厥犯塞宗室称兵而社稷危矣素之授钺专征其所摧陷者不可胜计遂空敌庭而清内难然素之兵未尝小衂隋功臣无与肩者其为烈亦至矣而弼犹不以谋将处之特曰猛而已夫目之以猛而不许之以谋盖所谓徒勇而无智者矣考素之功烈如此茍其智之不逮则凡所以决机取胜者其谁之谋也自隋文平一天下所谓名将者独韩擒虎贺若弼史万岁与素耳擒弼自平陈之后不获立尺寸之効独史万岁从素征讨以骁勇称而弼乃以大将自处而目是三人者皆不能尽其材亦见其不知量而务以其私言动世主也素之驭戎严整而喜诛每战必求士之过失者斩之以令常至百辈而先以数百人赴敌陷阵不能而还却者悉斩之复进以数百人期必陷阵而止是以士皆必死前无坚敌此弼所以得目之为猛也嗟乎素非有忍于士也以为士之必死者乃所以决生必生者乃所以决死故也唐之善于兵者无若李靖其为书曰畏我者不畏敌畏敌者不畏我是以古之名将十卒而杀其三者威振于敌国杀其一者令行于三军靖岂以卒为不足爱哉以为杀一而百奋则奋者可期于胜也纵一而百惰则惰者可期于败也奋而克敌与夫惰而为敌所克则是杀者乃所以生之爱者乃所以害之也善为将者能审乎此则无恶乎其茍忍也虽然在素之术有足以致胜未足以为胜之工也法曰兵无选锋曰北诗曰元戎十乘以先启行其启行者选锋之谓也越王勾践之伐吴其为士者数万而又有君子六千人所谓君子者其选锋也素之所使以陷阵者其选锋之谓欤然至有不克而还不免于诛者疑其非选之特精而养之素厚之士也又尝观唐太宗之将未尝先以其身亲搏战也必以骁骑劲旅而经营于其傍或瞰临于其高常若无意于战其兵既交其斗皆力而未决也卒然率之而奋士皆殊死突贯其敌之阵而出其背凡所婴者无不摧败犹之二人之相搏也材钧而力偶方相持而未决也卒然一夫起其旁而助之则夫受助者蔑不胜矣此法所谓以正合以竒胜者也使素之所用以为锋者皆精其选而又量敌之坚脆以遣之使其必足以陷敌无至乎不克而还又加之诛而常出于唐太宗之竒则如弼者亦何得而妄议矣   荒淫   白乐天隋堤栁诗曰隋堤栁岁久年深尽衰朽风飘飘兮雨萧萧三株两株汴河口老枝病叶愁杀人曽经大业年中春大业年中炀天子种栁成行夹流水西自黄河东至淮緑影一千三百里大业末年春暮月栁色如烟絮如雪南幸江都恣佚游应将此栁系龙舟紫髯郎将护锦缆青娥御史直迷楼海内财力此时竭舟中歌笑何日休上荒下困势不久宗社之危如缀旒炀天子自言欢乐殊未极岂知明年正朔归武德炀天子自言福祚长无穷岂知皇子封酅公龙舟未过彭城阁义旗已入长安宫萧墙祸生人事变晏驾不得归秦中土坟数尺何处葬吴公台下多悲风二百年来汴河路沙草和烟朝复暮后王何以鉴前王请看隋堤亡国树   东坡论隋好乐而亡曰隋炀帝不解音律略不关懐后人制艳曲词极淫绮令乐正白明逹造新声创万岁乐藏钩乐投壶乐舞席固心髻玉女行觞神仙留客掷砖续命斗鸡子斗百草泛龙舟还旧宫长乐花及十二时等曲掩抑摧藏哀音断絶帝悦之不已谓幸臣曰多弹曲者如人多读书读书多则能撰文弹曲多则能造曲因语明逹云陈氏褊陋曹妙逹犹自封王况我天下大同乎宋武帝既受禅朝廷未备音乐殷仲文以为言帝曰日不暇给且所不解仲文曰屡聴自解帝曰政以解则好之故不习观二主之言兴亡之理岂不明哉   严峻法令   陈子昻諌刑书曰自古圣人不有外患必有内忧物理之然也臣闻长老言隋之末代天下犹平炀帝不龚穷毒威武厌居皇极自总元戎以百万之师观兵辽海天下始骚然矣遂使杨玄感挟不臣之势有大盗之心欲因人谋以窃皇业乃称兵中夏将据洛阳哮阚之势倾宇宙矣然乱未踰月而首足异处何者天下之弊未有土崩蒸人之心犹望乐业炀帝不悟暗忽人机自以为元恶既诛天下无巨猾也皇极之任可以刑罚理之遂使兵部尚书樊子盖专行屠戮大穷党与海内豪士无不罹殃遂至杀人如麻流血成泽天下靡靡始思为乱矣于是萧铣朱粲起于荆南李密窦建德乱于河北四海云摇遂并起而隋族亡矣岂不哀哉   文帝炀帝   温公论曰文帝之于周室非有元功厚德素洽于人直以天元暴崩嗣君幼弱奸臣矫命徼幸得之然明敏俭约勤于政治随才任官信赏必罚故能取江南三百年之国易于返掌使天下复为一统百姓繁庶衣食丰衍突厥室韦靺鞨林邑高昌女国之属莫不稽颡称臣奉珍入贡虽两汉全盛之时不能过也向使后嗣仅得中材之主以守之十世之内未易亡也炀帝以悖逆诈谋坐承富强之业志骄意溢慨然慕秦皇汉武之为人穷奢极欲兵连四夷政烦赋重盗贼蠭起而犹巡游不息以乐滔忧恶闻直言喜自壅蔽噫是道也虽禹汤文武之子孙未或不亡况隋无积善之基乎   歴代名贤确论卷六十六   ●钦定四库全书   歴代名贤确论卷六十七   唐高祖   起义兵【东坡 孙之翰 范祖禹】   高祖推李密为盟主以骄其志【范祖禹】   世民诛佞人高德儒【范祖禹】   高祖辞九锡殊礼【范祖禹】   録用隋子孙【范祖禹】   高祖辟言路赏孙伏伽之諌【范祖禹】   徐世绩降赐姓李氏【范祖禹】   宇文士及封德彝来降帝责德彝不忠于唐德彝以秘策干帝帝悦用之【范祖禹】   晋州人自言见白衣老人称老君为唐祖诏于其地立庙【范祖禹】   萧铣降斩于都市【范祖禹】   定官职令【范祖禹】   复置十二军【孙之翰】   从裴矩言许突厥昬【范祖禹】   赏裴矩力争【司马温公】   太子建成【孙之翰 范祖禹 温公】   杀刘文静恩裴寂【孙之翰 张唐英】   杀刘世让【孙之翰】   窦建德【张唐英】   高君雅【张唐英】   苏世长【张唐英】   傅弈【张唐英】   起义兵   东坡论曰唐高祖起兵汾晋间时三子建成元吉楚哀王智云皆留河东护家高祖起兵乃密召之隋购之急建成元吉能间道赴太原智云幼不能逃为吏所诛高祖以父子之故独不能少缓义师数日以须建成等至乎以此知为秦王所逼高祖逼于裴寂乱宫人之事不暇复为三子性命计矣秦王本谋于是时借隋吏以杀兄弟其意明甚新旧史曲为太宗润饰杀兄弟事然难以欺后世矣建成元吉之恶亦孔子谓下流之归也欤   孙之翰论求助突厥曰义师之起本救世乱若威德渐盛则四夷欵附矣故周武兴师致庸蜀羌髳微卢彭濮之众助牧野之战汉高平定天下亦有北貊燕人枭骑之助今唐师方起当以德义为胜何可聴刘文静一时之谋遽求助于突厥斯自小也财帛金宝皆民力所致当举义之始许之外域可乎不尽赂之又自失信后突厥恃其微功连岁入寇盖由兹失策也   范祖禹论太宗胁父并求助突厥曰匹夫欲自立于乡党犹不可不自重也况欲图王业举大事而可以不正启之乎太宗陷父于罪而胁之以起兵高祖昵裴寂之邪受其宫女而不辞又称臣于突厥倚以为助何以示后世矣夫创业之君其子孙则而象之如影响之应形声尤不可不慎举也是以唐世人主无正家之法邉人多内侵之乱盖高祖以此始也或曰太宗茍不为此则高祖或终不从而突厥将为后患二者权以济事也臣窃以为不然古之王者行一不义杀一不辜而得天下不为也太宗恐高祖之不从惧突厥之为患终守臣节可也岂有胁父臣敌以得天下而可为欤此而可为则亦无所不至矣惜乎太宗有济世之志拨乱之才而不知义也   高祖推李密为盟主以骄其志   范祖禹曰晋文公谲而不正孔子讥之当是时李密方围洛邑高祖乘虚席卷入关密进则前有太原之敌后有东都之师是以聚兵洛口而不能西其势亦可见矣然则高祖何赖于密而招之以纳侮及其自欲为盟主也又何惮于密而骄之以行诈哉且举义兵而劝进于叛人非所以为名也臣以为此非太宗刘文静之谋必出于高祖与裴寂之徒怯惧之计得已而不已者也   世民诛佞人高德儒   范祖禹曰昔武王克商释箕子之囚封比干之墓式商容之闾戮飞亷恶来于海隅显善除恶如恐不及何哉使民知向方示以征伐之本意也故海内莫不革心易虑以聴上之所为去商之污俗被周之美化如水之走下草之从风也太宗始起兵而戮一佞人民知所好恶矣如是则谁不欲为忠而不为佞宜其成王业之速也德儒佞于隋而戮于唐为佞者果何利哉   高祖辞九锡殊礼   范祖禹曰自魏晋之君欺孤蔑寡以夺天位考其实无异于寒浞王莽而必欲效唐虞之文后世因袭而莫之改其君臣皆不以为羞也惟唐高祖知其出于谄谀者所为故繁文伪饰有所不行亦可谓不自欺者矣然以兵取而必为之文曰受禅于隋是亦未免袭衰世之迹也虽不能正其名实如三代之王而优于魏晋远矣   録用隋子孙   范祖禹曰商之孙子其丽不亿上帝既命侯于周服侯服于周天命靡常武王数纣曰昬弃厥遗王父母弟不迪故致讨焉诛其罪人之身而立其子天下之公义也况其父兄宗族乎自魏晋以下强臣簒夺除君之族而代其位以非道得之亦以非道失之易姓之祸如循一轨传曰君以此始必以此终信矣唐高祖始即位而録隋之子孙由汉以来最为忠厚其享国长世宜哉   高祖辟言路赏孙伏伽之諌   范祖禹曰国将兴必赏谏臣国将亡必杀谏臣故谏而受赏者兴之祥也谏而被杀者亡之兆也天下如人之一身夫身必气血周流无所壅底而后能存焉諌者使下情得以上通上意得以下逹如气血之周流于一身也故言路开则治言路塞则乱治乱者系乎言路而已高祖鉴隋之所以亡王业初基庶事草创而首辟言路以通下情可谓知所先务矣是以海内闻风如热者之得濯废者之得起民知上之忧已而疾痛将有所赴愬也唐室之兴不亦宜乎   徐世绩降赐姓李氏   范祖禹曰古者天子建国赐姓命氏姓氏所以别其族类之所出也自三代之衰称姓者或以国或以族或以地或以官子孙各本于其祖不可改也汉高祖赐娄敬姓为刘鄙陋无稽而唐世人主遂以为法非其亲者附之属籍或加于盗贼夷狄以逆族异类为同宗然则古之赐姓者别之而后之赐姓者乱之也夫惟天亲不可以人为而强欲同之岂循理者乎上渎其姓下忘其祖非先王之制不可为后世法也   宇文士及封德彝来降帝责德彝不忠于唐德彝以秘策干帝帝悦用之   范祖禹曰高祖以女宠进士及责德彝之谄巧既斥之矣复悦其计策而骤用之甚矣佞人之难远矣自古君子易疏小人易亲盖君子难于进而果于退小人不耻于自售而戚于不见知其进也无所不至人君一为所惑不能自解鲜有不至祸败者也   晋州人自言见白衣老人称老君为唐祖诏于其地立庙   范祖禹曰商祖契周祖后稷皆本其功德所起不可诬也唐之出于老子由妖人之言而谄谀者附会之高祖启其原高宗明皇扇其风又用方士诡诞之说跻老子于上帝卑天诬祖悖道甚矣与王莽称王子乔为皇祖叔父何以异哉   萧铣降斩于都市   范祖禹曰萧铣故梁子孙屯难之世民思其主铣因隋乱保据荆楚欲复其祖考之业虽僭大号非唐之叛臣也唐师伐而取其地执其主亦足矣而铣以百姓之故不忍固守而降完府库奉图籍而归之唐然则唐初割据之主铣最无罪高祖诛之淫刑甚矣我太祖太宗平四方僣伪之国系累其主致之阙下虽无道如刘鋹拒命如继元穷天下之力而后取之不诛一人皆死牖下自三代以来未之有也此所以祈天永命者欤   定官职令   范祖禹曰三公论道经邦燮理阴阳故不以一职名官太尉掌武盖古者大司马之职也司徒主民司空主土皆六卿之任非三公之官也自汉以来失之矣唐不能革正而复因之是以官名之紊莫甚于唐且既有太尉司徒司空而又有尚书省是政出于二也既有尚书省而又有九寺是政出于三也夫天地之有四时百官之有六职天下万事备尽于此如网之在纲裘之挈领虽百世不可易也人君如欲稽古以正名茍舍周官臣未见其可也   复置十二军   孙之翰曰国之用武固常事不可一日而懈也中夏之广外夷之众虽太平之世黠恶者畏威服德而不敢动其心常幸国之有事起而为患尔则武之备可一日懈乎况大乱初定人心未宁便欲为安逸之态而偃武事及突厥入寇但谋迁都以避经世之略何其浅也赖秦王坚议不行谬策令复置十二军以教诸府之兵中国之威自兹盛矣   从裴矩言许突厥昬   范祖禹曰自汉以女嫁匈奴而后世习为故常结昏异域不以为失以为畏之邪则是以天下之大而畏人至于纳女失也以为谋之邪则是以女为间而欲夺人之国亦失也高祖不谋于众贤而问诸亡国之臣宜其有此失也且西突厥不若颉利之强弱者犹许其昏则强者何以制之此不足以示威适足取侮于逺人而已其后太宗以女分妻诸国将相中宗以后皆嫁公主于蕃国夫齐甥舅之国吴太王之裔也涕出而女景公犹羞之娄敬和亲之策岂足效哉而终唐之世人君行之不以为难其臣亦不以为非高祖太宗实启之是贻谋不善也   赏裴矩力争   温公曰古人有言君明臣直裴矩佞于隋而忠于唐非其性之有变也君恶闻其过则忠化为佞君乐闻直言则佞化为忠是知君者表也臣者景也表动则景随矣   太子建成   孙之翰论立建成为太子曰王者立太子必嫡长者使天下之心有系以止争夺之患也行之平世固为常法若夫大公之世子不贤尚求圣人以传大位况长子不贤次子圣乎安得局于常法也唐有天下本秦王之谋秦王功德之大海内属望其势可终为人臣乎建成自举义以来无一事可称道但以年长使居圣子上至愚者知其不可也虽秦王以常礼为让胡不虚其位待天命之归况受命之初天下未定何汲汲于立太子也善哉宁王宪让太子之言曰时平则先嫡长国难则归有功此万世不易之论也   范祖禹论王珪魏征劝建成击刘黑闼为自安计曰立子以长不以有功以德不以有众古之道也晋献公使太子申生伐东山里克入而諌君出见太子而勉之以孝君子曰善处父子之间矣王魏以辅导东宫为职当劝建成以孝于高祖友于秦王则储位安矣秦王有定天下之功高祖茍欲立之能为太伯不亦善乎且建成既为太子则国其国也安在于有功乃使之击贼以立威结豪杰以自助是导之以争也祸乱何从而息乎夫以王魏之贤其为建成谋犹如此况庸人乎 又论建成募士兵欲图秦王并使杨文干反为相应曰建成为太子而擅募兵甲于东宫又使杨文干反于外以危君父此天下之恶也罪孰大焉高祖不以公义废之乃外惑于奸臣之计内牵于妃嫔之请至使兄弟不相容于天下此高祖不明之过也   温公论秦王射杀建成曰立嫡以长礼之正也然高祖所以有天下皆太宗之功隠太子以庸劣居其右地嫌势逼必有不容向使高祖有太王之明隠太子有泰伯之贤太宗有子臧之节则乱何自而生矣既不能然太宗始欲俟其先发然后应之如此则事非获已为愈也既而为羣下所迫遂至蹀血禁门推刃同气贻讥千古惜哉夫创业垂统之君子孙之所仪刑也彼中明肃代之传继得非有所指拟以为口实乎   范祖禹曰建成虽无功太子也太宗虽有功藩王也太子君之贰父之统也而杀之是无君父也立子以长不以功所以重先君之世也故周公不有天下弟虽齐圣不先于兄久矣论者或以太宗杀建成元吉比周公诛管蔡臣窃以为不然昔者象日以杀舜为事舜为天子也则封之管蔡启商以叛周周公为相也则诛之其迹不同而其道一也舜知象之将杀已也故象忧亦忧象喜亦喜尽其诚以亲爱之而已矣象得罪于舜故封之管蔡流言于国将危周公以间王室得罪于天下故诛之非周公诛之天下之所当诛也周公岂得而私之哉后世如有王者不幸而有害兄之弟如象则当如舜封之是也不幸而有乱天下之兄如管蔡则当如周公诛之是也舜处其常周公处其变此圣人所以同归于道也若夫建成元吉岂得罪于天下者乎茍非得罪于天下则杀之者已之私也岂周公之心乎或者又以为使建成为天下又辅之以元吉则唐必亡臣曰古之贤人守死而不为不义者义重于死故也必若为子不孝为弟不悌悖天理灭人伦而有天下不若亡之愈也故为唐史者书曰秦王世民杀皇太子建成齐王元吉立世民为皇太子然则太宗之罪着矣   杀刘文静恩裴寂   孙之翰曰恩与刑人主之大权也恩当其功刑当其罪则中外劝戒矣反是道何以服人心裴寂刘文静俱以佐命为大臣文静才略功名过寂远甚高祖任情亲寂而疏文静文静失律则除名及与寂有隙出怨言遂聴寂谗杀之寂当将相之任怯而无谋屡为贼败既入朝不加深罪幸矣顾待弥重可乎施恩于寂太优用刑于文静太暴二者俱出于私非圣子功德之大人心去矣   张唐英曰自古佐命之臣皆无心于旧君故志士仁人尝耻之若裴寂刘文静之迹故不在别白然二子皆首为谋主唱难起义及高祖登极而裴寂赏赐无极恩宠至厚爵位至重虽有罪恶之迹皆原而不问文静出入征伐岁不宁止顾遇既以不厚爵位复又不崇以妄告厌胜之事而遽加杀戮太宗极力营救而不得免复籍没其家且雨露之泽不私万物仁义之主不枉一人而以功名重赏士之所竞不平致怨古人所戒不知高祖之意于二子厚薄何其殊也岂非以裴寂始盗隋之宫人密侍高祖之际文静尝以此胁寂故高祖恨之不然何寂之功业智识皆不逮文静而高祖遇之独厚耶以此窥高祖之心是喜裴寂私眤之爱而恨文静形之于言故雠之酷也噫嗜欲好色移人之性有如是哉   杀刘世让   孙之翰曰兵之用间为神妙者以其术之不可窥也高祖歴战伐多矣用兵之事不可谓不晓刘世让素有忠义之名既以知边机使备突厥方制其要害功效甚明突厥使人入朝言世让有异谋殊不思世让既荷任用已有功效何故与突厥通谋况突厥入寇本以马邑为便今得其地守之是扼其入寇之路世让经画如是戎人反言与已国通谋其情固易察尔高祖不察而杀世让何昏暗之甚也   窦建德   张唐英曰建德陷黎阳虏皇妹同安公主及淮安王神通大将军李世绩世绩乃逃归国或劝诛世绩之父建德曰世绩本唐臣逃还本朝忠臣也其父何罪又舍公主神通于别馆以客礼而厚之生令归国建德之于神通世绩可谓有恩矣于唐可谓有礼矣及兵败俘归斩于长安世绩等无一言以救建德之死于建德真少恩哉或曰建德抗拒王师外为世充之援若赦而不诛何以惩天下之恶曰诛之宜也然当此之时羣盗扰攘蜂结蚁聚凡得忠良之士率皆屠灭无有存者建德乃厚礼公主神通又不诛世绩之父乃奸雄之中仁人也世绩若念其父尝拘于建德而卒保首领诚出一言救之设使朝廷不从亦足以报彼不诛父之恩全于忠孝岂非仁人之心哉朝廷既不原情而定罪世绩等又不能出力以一援其后刘黑闼之徒以诛建德为戒连衡复叛拥众不降八月之中尽复建德故地兵连祸结者复数年此由失于斩建德而致尔故曰弯弓之鸟难安而黩武之众易动刑人之际可不慎乎   高君雅   张唐英曰高祖将举义旗而副留守王威高君雅觉其事欲因晋祠之会以害高祖而太宗与刘文静谋诈遣刘政会告王威高君雅之变君雅在高祖坐上大诟曰此反人欲杀我也文静遂叱左右执而杀之尝观威与君雅之心乃隋之忠臣也当被执大诟之际必有至直至切之言责高祖为隋室懿戚重臣不当墟其社稷然而史臣不载其辞者盖为唐而讳之故使二子忠烈之名不彰于世夫铅刀尚能一割病虎犹能一搏使君雅稍有权力岂不能一奋而报隋乎今乃洗玉之污而使之洁抉月之霾而使之明庸以劝后世不忘旧君者若当时既没其美后世又不显其节则愚恐忠烈之道由是而寖息矣   苏世长   张唐英曰世长侍高祖宴于披香殿见其华丽乃曰此殿炀帝造乎高祖曰卿好谏似直其心实诈此是吾造卿何言之世长曰昔陛下居于武功之时宅纔庇风雨当此之时亦以为足今初有天下于隋宫室又加雕饰其可得乎以此知世长之于諌诤得讽諌之道也且有天下之君穷奢极侈以厚奉养园苑畏其不广宫室畏其不壮娥嫔畏其不丽车服畏其不高不美竭生民之力务为自奉之计不念创业之艰难惟见守成之容易自汉而下结怨于民败乱继踵率皆由此世长见高祖初得天下而遽追秦皇汉武之侈仍諌以武功旧宅纔庇风雨此管仲所谓愿君无忘射钩臣亦不敢忘槛车之谓也   傅弈   张唐英曰傅弈武德中尝上书请除释氏时萧瑀方崇信释氏弈与难诘瑀辞屈乃合掌曰地狱所设正谓此也   歴代名贤确论卷六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   歴代名贤确论卷六十八   太宗一   帝悟弓工之言延五品以上问政事得失曰朕以弓矢定四方识之犹未能尽况天下之务其能徧知乎【范祖禹】   朝廷之制【孙之翰】   諌官预闻中书门下议事【孙之翰】   责臣下诏敕有不便者皆应论执【范祖禹】   言事告讦者以谗人罪之【范祖禹】   问褚遂良舜造漆器何諌者之多【范祖禹】   观隋宫苑因戒羣臣谄谀蔽聪明【范祖禹】   论隋文帝不委任臣下【范祖禹】   责宰相求贤才【范祖禹】   责封德彝未有竒材异能可举之对【孙之翰】   有上书者请帝阳怒以试直佞之臣帝对当以至诚接臣下【范祖禹】   赏张玄素諌修洛阳宫【范祖禹】   幸洛阳官吏以阙储偫有被谴者魏公諌止之【范祖禹】   指宇文士及为佞人【范祖禹】   与萧瑀论周秦修短曰取天下或可以逆得而守之不可以不顺【范祖禹】   与侍臣论创业守成之难【范祖禹】   与侍臣论天下守之甚难【范祖禹】   谓侍臣朕有二喜一惧【范祖禹】   谓朝臣朕常兼将相之事张行成上书言不可与羣臣校功争能帝善之【范祖禹】   观史【范祖禹】   问过失于长孙无忌因论羣臣得失【范祖禹】   欲立元吉妃杨氏为后魏公止之寻以杨所生皇子明继元吉【范祖禹】   马周谏帝如贞观之初节俭【范祖禹】   自为终制戒厚葬【范祖禹】   贬权万纪言银坑之利【孙之翰】   杀卢祖尚【孙之翰】   谓侍臣朕即位以来不欲数赦【范祖禹】   诏有司覆奏死刑【范祖禹】   封禅【范祖禹】   即位踰年改元为贞观【孙之翰】   放宫人三千【孙之翰】   委太子决讼【范祖禹】   废太子承干黜魏王泰立晋王治为太子【吴王恪附】【温公 孙之翰 张唐英】   帝悟弓工之言延五品以上问政事得失曰朕以弓矢定四方识之犹未能尽况天下之务其能徧知乎   范祖禹曰传曰国之将兴也君子自以为不足其亡也若有余太宗因识弓之未精而知天下之理已不能尽询谋于众而不自用此其所以兴也   朝廷之制   孙之翰曰太宗定天下之功固天授神武之才不待赞论而赫赫于无穷矣其朝廷之制又如是宜乎贞观之治也夫定官之员不务多而务择贤则不贤者安得用矣大臣议事使諌官御史史官并从而入或正其失或纠其非或书其过则大臣安敢不直议矣诸司长官正衙奏事使众臣共闻之属官不得奏本司外事非至公之事人不敢言则阴邪之事自絶矣疏贱之人言事者令门下司引奏又置立仗马以备急事则天下之情无不逹矣内侍皆黄衣给事宫掖则奸人无所附而事权不假于人矣数者皆朝廷大法为人君者能遵行之虽未能及贞观之治朝廷必尊而天下可治也何哉官少而贤必择之精也大臣不敢曲议必聴之明也诸司官无邪言必制之公也言事者无壅而人情尽逹必采之详也内侍不预事必御之严也数者非太宗英睿不能尽其道人君资性至此者鲜矣然设官少而务择贤使谏官辈预闻大臣之议而救其失诸司奏事明陈于庭疏贱者言事无壅不任内侍以事必久其制而力行之虽不逮太宗之英睿朝廷岂有不尊天下岂有不治也   谏官预闻中书门下议事   孙之翰曰太宗之任谏官真得其道夫天下之务至广也军国之机至要也虽明主聴断贤相谋议思虑之失亦不能免一失之则为害不细必藉忠良之士谏正夫忠良之士论治体补国事乃其志尔能密有所助则亦志伸而道行岂必欲张君过而取高名哉当君相议事之际使谏官预闻得以关说或有阙失从而正之天下但覩朝政之得宜不知諌者之所言上下诚通国体岂不美乎况大臣论事以諌官规正于人君之前安敢有不公之议兹亦制御大臣使之无过之术尔若以諌官小臣不可预闻国议必众知阙失方许諌正事或已行而不可救过或已彰而不可言则刚直之臣有激吁不顾以争之者君从之犹掩其过或不从则君之过大臣之罪愈大矣观太宗任諌官可谓得其道   责臣下诏敕有不便者皆应论执   范祖禹曰朝廷设官分职非徒使上下相从欲交修其所不逮也书曰百官修辅茍取充位而奉行上令则是胥史而已不明之君自以无过恶人之言是以政乱而上不闻太宗敕责而使之言虽欲不治不可得也   言事告讦者以谗人罪之   范祖禹曰太宗欲闻直言而恶告讦不惟堲谗而又罪之可谓至明且远矣此为君为长之道也   问褚遂良舜造漆器何諌者之多   范祖禹曰所贵乎贤者为其能止乱于未然闲邪于未形也若其已然则众人之所能知也何赖于贤乎危亡之言惟明主能信而闇主忽焉是以自古无事之时常患乎諌之难入也今有人康强而无疾或告之以多言之损气多食之致死彼爱其身者闻之必惕焉兢兢而不忘则疾疢何自而生矣彼恃其强者闻之不惟不信而又艴然是人也不病则已病则忽焉而死虽欲救之无及矣从諌之与拒諌者何以异于是故圣主能从諌于未然贤主能改过于已然諌而不聴者斯为下矣忠臣之事上君也亦諌其未然事中君也多諌其已然事暗君也救其横流故有以諌杀身者矣唐虞之时羣圣聚于朝无过举矣忧其所当忧戒其所当戒而已故常有儆惧之言其虑患豫也至于后世令王其贤臣多諌其已然而防其未然太宗求谏于羣臣其有意于防未然者乎   观隋宫苑因戒羣臣谄谀蔽聪明   范祖禹曰太宗可谓不忘戒矣覩隋之宫苑而以谄谀掩蔽戒羣臣夫知彼之所以亡则图我之所以存而不敢怠矣此三王之所由兴也   论隋文帝不委任臣下   范祖禹曰书曰元首明哉股肱良哉庶事康哉又曰元首丛脞哉股肱惰哉万事堕哉此舜皋陶所以赓歌而相戒也夫君以知人为明臣以任职为良君知人则贤者得行其所学臣任职则不贤者不得茍容于朝此庶事所以康也若夫君行臣职则丛脞矣臣不任君之事则惰矣此万事所以堕也当舜之时禹平水土稷播百谷土谷之事舜不亲也契敷五教皋陶明五刑教刑之事舜不治也伯夷典礼夔典乐礼乐之事舜不与也益为虞垂作共工虞工之事舜不知也禹为一相总百官自稷以下分职以聴焉君人者如天运于上而四时寒暑各司其序则不劳而万物生矣君不可以不逸也所治者大所司者要也臣不可以不劳也所治者寡所职者详也不明之君不能知人故务察而多疑欲以一人之身代百官之所为则虽圣智亦日力不足矣故其臣下事无大小皆归之君政有得失不任其患贤者不得行其志而持禄之士得以保其位此天下所以不治也是以隋文勤而无功太宗逸而有成彼不得其道而此得其道故也   责宰相求贤才   范祖禹曰太宗责宰相以求贤而不使之亲细务能任相以其职矣书曰惟说式克钦承旁招俊乂列于庶位此相之职也茍不务此而治簿书期会百吏之事岂所谓相乎   责封德彝未有竒材异能可举之对   孙之翰曰封伦真奸人太宗真能照奸人之情者也大臣之职荐逹人材固非细事天下之大中外之任可容一日乏才乎然人之才有能有不能器而任之众职举矣岂有人主责其举贤己未尝有所推荐但言无竒才异能上欲欺主之明下欲蔽天下之善此真奸人也盖奸人不乐进贤其情有三奸人保位固宠常惧失之以贤者既用必建立功业掩已之名见已之过已之名减过露则位不能保宠不能固此所以不乐进贤其情一也奸人树私必人附已乃引之贤者懐才安命进退以道固不肯趍附于人奸人以谓不附已而引之则不知己之恩不知恩则不为己之党此所以不乐进贤其情二也奸人无至公待人之心心既不公知人不明虽遇贤才不能深识虑引而进之或有大过为己之累此所以不乐进贤其情三也封伦之情正在于此太宗以前代未尝乏人折之使惭惧无辞可谓能照奸人之情者也国有奸如封伦者世世不无人主能照其情而责之则公卿悚动贤者进矣   有上书者请帝阳怒以试直佞之臣帝对当以至诚接臣下   范祖禹曰太宗可谓知君道矣夫君以一人之身而御四海之广应万机之众茍不以至诚与贤而役其独智以先天下则耳目心志之所及者其能几何是故人君必清心以莅之虚已以待之如鉴之明如水之止则物至而不能罔矣夫权衡设而不可欺以轻重者惟其平也绳墨设而不可欺以曲直者惟其正也我以其正彼以其颇我以其真彼以其伪何患乎邪之不察佞之不辨而必行诈以试之哉一为不诚则心且蔽矣邪正何能辨乎是故鉴垢则物不能察也水动则形不能见也已不明故也且待物以诚犹恐其不动也况不诚而能动物乎夫为君而使左右前后之人皆莫测其所为虽欲不欺不可得也惟能御之以至诚则忠直者进而憸邪者无自入矣   赏张玄素諌修洛阳宫   范祖禹曰上之所好者下之所竞也太宗虚已以求直言故羣臣争救其失惟恐其言之不切太宗不惟悦而从之又赏以劝之此人君之所难能也夫如是何患于有过乎   幸洛阳官吏以阙储偫有被谴者闻魏公諌止之   范祖禹曰富而不忘贫则能保其富矣贵而不忘贱则能保其贵矣夫以万乘之贵四海之富而犹以为不足何哉忘其始之贱贫而欲大无穷也是以高宗旧劳于外爰暨小人及其即位卒为贤君文王卑服即康功田功周公作书以戒成王恐其不知稼穑之艰难而骄逸也汉文有言曰朕能任衣冠念不至此是以恭俭爱民惟恐烦之呜呼其可谓有德者矣若太宗闻諌而能自省不亦贤乎   指宇文士及为佞人   范祖禹曰大禹曰何畏乎巧言令色孔壬孔子曰佞人殆佞人者止于谀悦顺从而已近之必至于殆何也彼佞人者不知义之所在惟利之从故也利在君父则从君父利在权臣则附权臣利在敌国则交敌国利在戎狄则亲戎狄利之所在则从之利之所去则违之于君父何有哉忠臣则不然从义而不从君从道而不从父使君不陷于非义父不入于非道故虽有所不从其命将以处君父于安也君有不义不从也而况于权臣乎父有不义不从也而况于他人乎古之佞者其始莫不巧言令色未必有悖逆之心及其患失则无所不至终于弑君亡国者皆始之谀悦顺从者也是故尧舜畏之以比驩兜有苗而孔子以为殆人君可不逺之乎   与萧瑀论周秦修短曰取天下或可以逆得而守之不可以不顺   范祖禹曰太宗于是失言矣易曰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取之以仁义守之以仁义者周也取之以诈力守之以诈力者秦也此周秦之所以异也后世或以汤武征伐为逆取而不知征伐之顺天应人所以为仁义也太宗曰取之或可以逆非也既谓之逆矣则无时而可也   与侍臣论创业守成之难   范祖禹曰自古创业而失之者寡守成而失之者多周公曰相小人厥父母勤劳稼穑厥子乃不知稼穑之艰难故祸乱未尝不生于安逸也然非特创业之君守成为难其后嗣守成尤难也可不慎哉   与侍臣论天下守之甚难   范祖禹曰书曰后克艰厥后臣克艰厥臣又曰无轻民事惟难孔子曰为君难夫知所难而后可以有为也传曰君以为易则其难也将至矣君以为难则其易也将至矣太宗知守之之难所以能有终也   谓侍臣朕有二喜一惧   范祖禹曰太宗乐而不忘忧喜而不忘惧可谓能持盈守成矣夫惟忧于未然惧于无形故卒乎无忧惧也   谓朝臣朕常兼将相之事张行成上书言不可与羣臣校功争能帝善之   范祖禹曰人主不患有过患不能改过也太宗一言之失而其臣已救正之惟能亲贤以自辅聴谏以自防所以为美也虽过庸何伤乎   观史   范祖禹论帝问褚遂良欲观史曰人君言行被于天下炳若日月众皆睹之其得失何可私也欲其可传于后世莫若自修而已矣何畏乎史官之记而必自观之邪刘洎以为天下亦皆记之斯言足以儆其君心而全其臣职矣又论帝观高祖实録命削去浮词曰古者官守其职史书善恶君相不与焉故齐太史兄弟三人死于崔杼而卒不没其罪此奸臣贼子所以惧也后世人君得以观史而宰相监修欲其直笔不亦难乎司马迁有言曰太史星厯近乎卜祝之间葢止于执简记事直书其实而已非如春秋有褒贬赏罚之文也后之为史者务褒贬而忘事实失其职矣人君任臣以职而宰相不与史事则善恶庶乎其可信也   问过失于长孙无忌因论羣臣得失   范祖禹曰君臣以道相与以义相正者也故先王以羣臣为友有朋友之义非徒以上下之分相使而已太宗欲闻过于无忌而无忌纳谄以悦之君好直而臣不忠其罪大矣而太宗论羣臣之得失其言岂皆中于理哉褚遂良直道事君犯颜諌争尽忠无隠王魏之比也而譬之飞鸟依人轻侮其臣不恭孰甚焉   欲立元吉妃杨氏为后魏公止之寻以杨所生皇子明继元吉   范祖禹曰太宗手杀兄弟曾不愧耻而复纳元吉之妃恶莫大焉茍非用魏征之言过而遂立以为后何以示天下之人乎以明继元吉后是章其母之为弟妇也其渎人伦亦甚哉   马周諌帝如贞观之初节俭   范祖禹曰纣积巨桥之粟武王伐之人主不务德而务聚敛者民散而国亡太宗在位寖久将外事四夷内治宫室聚财积谷欲以有为马周先事而諌欲如初年之节俭可谓将顺其美而匡救其恶矣   自为终制戒厚葬   范祖禹曰厚葬之祸古今之所明知也夫藏金玉于山陵是为大盗积而标示其处也岂不殆哉是以自汉以来无不发之陵后之人主知其有害无益而姑为之以贾祸迹相接而莫之或戒也太宗虽为终制以戒子孙而昭陵之葬亦不为俭及唐之末不免暴露之患岂非高宗之过乎   贬权万纪言银坑之利   孙之翰曰观太宗罪万纪言利真得天子之体天子为天下所尊非止威势之重由仁德之高也仁德之本莫大于爱民爱民之要莫先于节用用之有节天下贡赋之入岁有余矣何至殚山泽之利以困人力乎然自三代之衰秦汉而下人君好利者多由所为侈大而无节也用无节天下贡赋之入不足以充其费奸人得以言利矣人君顾所用不足必悦其言而从之好利日甚人力必穷人力穷则危乱自至纵未至危乱天子言为令动为法以好利闻于天下岂其体哉太宗斥言利之臣无他能自节用谨制度絶权幸无过费尔贞观一朝其事可见初出宫人三千天下固已颂其仁爱及宫中欲修一殿则想秦皇之过不起其役体不耐热公卿请营一阁以避暑亦想汉文罢露台之意不从其请将幸东都敕预修干阳殿给事张玄素极言隋室修干阳劳民之事嘉其言立止出降长乐公主敕有司资送倍于长公主侍中魏郑公引故事言长公主尊于公主岂得以亲爱厚其资送纳其言遂不越礼其设官之制则命宰辅房乔杜如晦定其员位文武官止六百四十员多得才能而少冗食其养兵之法畿内及诸路府兵止六十万惟玄素禁兵三万及府兵畨上或出征者有所给外皆散之农亩而自养焉其行赏之事功者厚贤者礼内无嬖人私其恩外无幸臣窃其泽天下岁入之物有余用矣故薄赋敛厚风俗其道德与前代圣王所为并自得天子之体矣呜呼为天子皆可至是可至是而不至者由所为侈大制度不立权幸不抑所致尔所为侈大物力固难以给若制度不立则庶事无节而冗费益多权幸不抑则奸人竞附而私恩益广冗费多私恩广天子独尚俭德亦何能省用太宗自节其用复能谨制度絶权幸此所以不取山泽之利不困生民之力而财用自丰为天子而得其体者仁德于无穷也   杀卢祖尚   孙之翰曰人主操天下之势不可一日失威令威令一失则下起慢上之渐渐若不止则纪纲弛而权移于下何以操天下之势故谓人主不可一日失威令也然威令之行不可过中过中则暴暴则人心离矣太宗之用威令诚得其术故内外之臣闻一令罔不靡然从之此无他以聪明之性公正之心刚严之体御于内外也以此御内外天下得不从其令乎卢祖尚丁其时荷其任乃委曲思虑以身为计遂成骄慢之态宜乎获罪矣然杀戮刑之极者施于骄慢之罪此又过矣人臣骄慢杀之复有罪之极者何以加刑若祖尚之罪逐于遐裔而永弃之未至失威令也   谓侍臣朕即位以来不欲数赦   范祖禹曰数赦之害前世论之详矣夫良民不被泽而罪人获宥政之偏党莫甚于此欲以致和而措刑不亦疎矣而人君每以赦为推恩或祈阴德之报太宗惩之可谓善治者矣   诏有司覆奏死刑   范祖禹曰易中孚象曰君子以议狱缓死中孚者信发于中也议狱缓死者出于至诚也古者大司冦以狱之成告于王王命三公参聴之三公以狱之成告于王王三覆然后制刑先王慎重如此故刑清而民服者太宗之恤刑也可谓至诚而近于古矣几致刑措不亦宜乎   封禅   范祖禹论文武百官请封禅郑公止之曰古者天子巡守至于方岳必告祭柴望所以尊天而懐柔百神也后世学礼者失其传而诸儒之谄谀者为说以希世主谓之封禅实自秦始古无有也且三代不封禅而王秦封禅而亡人主不法三代而法秦以为太平盛事亦已谬矣太宗方明朝多贤臣而谄佞者犹倡其议独魏征以为时未可而亦不以其事为非也其后使颜师古议其礼房乔裁定之征亦预焉贞观之末屡欲东封以事而止高宗明皇遂踵行之终唐之世惟栁宗元以封禅为非以韩愈之贤犹劝宪宗则其余无足恠也呜呼礼之失也久矣世俗之惑可胜救哉   孙之翰曰封禅之文不着于经典秦汉诸儒用管仲说以为帝王盛德之事无大此礼故秦皇汉武行之仪物侈大自谓光辉无穷然封禅之后灾异数至天下多事盖烦费生灵干动和气所致则崇尚此礼恶足以当天意哉况此礼不着于经典也司马迁作封禅书引经典之文但巡守之礼尔帝王巡守每至方岳必燔柴以告至非谓自陈功于天也帝王治天下能以功德济生民而致时太平则天必佑之以永久之福郊祀之礼足伸其报何待自告其功也太宗谓以事天至诚扫地足以致敬何必登山封数尺之土此实至论   即位踰年改元为贞观   孙之翰曰或问春秋书国君即位必于元年正月明新君踰年即位改元也此书即位踰年岂春秋之法乎答曰尚书记天子传位改元之法舜则曰月正元日禹则曰正月朔旦春秋即位改元之法本于此圣人以舜禹之法为天下之至正也然顾命康王之诰记成王崩康王既为天子乃释冕反丧服盖以先君不书所终之年天子之位不可一日而虚故于柩前即位明先君传授之意不及行舜禹之法也但踰年称君改元亦同其道矣以天子不待踰年即位则诸侯可知也春秋一国之史圣人修之遂见天下大法天下大法莫若舜禹至正也元年初即位说者引康诰之文为定以谓新年正月必改元正位百官以序国史书即位以表之此虽明不待踰年即位年见新君之法不知圣人因而存舜禹之道也况鲁侯即位虽称元年必书王正月者上以明王道之序下以见诸侯奉王制而即位也若修天子之史可不知书元年即位之法乎又后代事艰天子继统必待踰年称君势有不便矣固当依实书之虽略变古法其曰以即位踰年改元亦所以法尚书定位春秋改元见新君之意也   放宫人三千   孙之翰曰古之明王嫔御之数着于经典者可见也汉之后宫及千数贤如魏相者不肯出仕矣盖以人君广置嫔御其损有三侈费甚也内宠多也怨女众也侈费甚则困民力内宠多则竞私谒怨女众则伤和气人君之德所损如是贤者以为难諌止而不愿仕也况隋炀荒虐自古无比强取良家女置后宫者固无其数高祖初入关放离宫之人还亲属此得美事之一节及受禅安然有其后宫欲不荒恣得乎赖圣子承之立矫其过计出三千之众使天下耸动歌咏唐之盛德也   委太子决讼   范祖禹曰太子之职在于视膳问安古之教者必以礼乐而置师保以辅翼之茍问学明而德性成何患乎不能聴讼也且年十二而使之裁决民事不已早乎若其才则将不学而能不才则宫臣必教之以欺其君父非所以养德也   废太子承干黜魏王泰立晋王治为太子【吴王恪附】   司马温公曰唐太宗不以天下大器私其所爱以杜祸乱之原可谓能远谋矣   孙之翰曰王者立太子以嫡以年以德固有常礼若嫡与年者或庸昏或过恶固不可不择于诸子也择之之法取众望决已意则天下归心矣太宗英主也断大事未尝有疑晩年牵爱不能定一子泰长而有过立晋王固无疑何至投床自苦取决于无忌之言太子君之副社稷之本岂使一臣立之仍命拜谢赖太子良人情有属无忌忠不擅其恩不如是必起争乱之阶   张唐英论吴王恪曰太子承干得罪太宗欲立魏王泰褚遂良諌之以为不可因召长孙无忌房乔李绩等谓曰我三子一弟如此我心无憀因投于床抽佩刀欲刺无忌等争前抱持夺其刀问上所欲上曰我欲立晋王无忌曰谨奉诏有异议者斩之既而又悔欲立吴王恪无忌切诤而止无忌等虑恪为患因房遗爱谋叛而诬杀之嗟乎太宗之立储副不足为后世法也且立太子者非私于已之子也为天下国家之大本也既以承干不轨而诛之则宜察诸子之贤不肖择其有君人之德者立之不然则立嫡以长以絶争夺之祸此三代之直道而行也奈何轻天下神器之重以一时之忿引刀自刺使顾命大臣奉诏于惶恐之际不暇议立嫡立贤之计此岂保家安国之道哉既立高宗而复欲立吴王恪卒使以猜疑而被罗织之罪皆太宗失于独断而致之也噫夫人之生贵为天子之子是天下之贵无以加之也以建立之失不保性命则与夫生于不贵之族反得终天年者岂不远哉无忌其后卒被流窜死于黔南天下以为寃然而亦疑其诬杀吴王恪之报应也   歴代名贤确论卷六十八   ●钦定四库全书   歴代名贤确论卷六十九   太宗二   南平公主【张唐英】   太宗论治之隆替不由于乐【温公】   充容徐氏上疏【孙之翰】   大征天下名儒为学官【吕温 刘禹锡 范祖禹】   突厥【范祖禹】   康国求内附不从【范祖禹】   髙丽【范祖禹 孙之翰】   薛延陁【温公 范祖禹】   四夷请帝为天可汗【范祖禹】   李靖【吕温 孙之翰】   李绩【范祖禹 孙之翰 张唐英】   南平公主   张唐英论曰南平公主下降王珪子珪以礼有妇见舅姑仪近代公主出降其礼皆废今上钦明动循法制使公主谒见岂为身荣乃与妻就席而坐使公主执笄行盥馈礼自是公主下降皆行妇礼于舅姑自珪始也噫珪可谓能行闺门礼也太宗可谓能以家道而正其女也南平可谓能行其妇道也诗曰平王之子齐侯之孙言其平王之女使其下降与侯之子齐体也而自汉后公主自以帝王女以阴干阳不复有刚柔上下之分士大夫畏而耻之故刘裕时江斆当尚主乃上表让婚曰王偃无仲都之质裸雪于北阶何瑀阙龙工之姿投躯于深井召必以三脯为期遣必以日出为限若披请不申当刑肤翦髪投山窜海观其言则知自古至今夫之被凌甚于天下者众矣况习尽恭于盥馈之礼邪以此观之则南平之贤可知矣后之公主下降者宜取法焉   太宗论治之隆替不由于乐   司马温公曰臣闻垂能目制方圆心度曲直然不能以教人其所以教人者必规矩而已矣圣人不勉而中不思而得然不能以授人其所以授人者必礼乐而已矣礼者圣人所履也乐者圣人所乐也圣人履中正而乐和平又思与四海共之百世传之于是乎作礼乐焉故工人执垂之规矩而施之器是亦垂之巧已王者执五帝三王之礼乐而施之于世是亦五帝三王之治已五帝三王其违世已久矣后之人见其礼知其所履闻其乐知其所乐炳然若犹存于世此非礼乐之功邪夫礼乐者有本有末中和者本也容声者末也二者不可偏废先王守礼乐之本未尝须臾去于心行礼乐之末未尝须臾逺于身兴于闺门着于朝廷被于乡遂比邻达于诸侯流于四海自祭祀军旅至于饮食起居未尝不在礼乐之内如此数十百年然后治化周浃鳯凰来仪也茍无其本而有其末一日行之而百日舍之求以移风易俗诚亦难矣是以汉武帝置协律歌天瑞非不美也不能免哀痛之诏王莽建羲和考律吕非不精也不能救渐台之祸晋武帝制笛尺调金石非不详也不能弭平陵之灾梁武帝立四器调八音非不察也不能免台城之辱然则虽韶夏頀武之音具存于世茍其余不足以称之曽不能化一夫况四海乎是犹执垂之规矩而无工与材坐而待器之成终不可得也况齐陈淫昏之主亡国之音暂奏于庭乌能变一世之哀乐乎而太宗遽云治之隆替不由于乐何发言之易而果于非圣人也如此夫礼非威仪之谓也然无威仪则礼不可得而行矣乐非声音之谓也然无声音则乐不可得而见矣譬诸山取其一土一石而谓之山则不可然土石皆去于山何在哉故曰无本不立无文不行奈何以齐陈之音不验于今世而谓乐无治乱何异睹拳石而轻泰山乎必若所言则是五帝三王之作乐皆妄也君子于其所不知葢阙如也惜哉   充容徐氏上疏   孙之翰曰帝王于后宫恩宠过厚非贤徳者鲜不干预时事著名于外葢宠过厚则言易入言易入则事可动后宫于帝王可动事则奸邪附之著名于外又况亲族窃恩竞为气势内宠至此小则破家之祸大则为国之患此必然之势也太宗在位岁久于后宫不无宠嬖但外不闻何人尔惟徐充容以恩顾称絶不干预时事复能谏争君失则贞观宫壸之政可知也宫政如是后代不能遵守神龙中上官昭容等招权于外广树奸党天寳中杨妃専势于时务强亲属国事既随机数妇人及其家皆不免诛戮矣噫上世淳风既往人主之尊为天下所奉制度必如古帝之简朴或不能也宫室服用既异于上世矣虽英明之君为外物所诱必有侈乐之意意有侈乐于后宫岂无所嬖在人情未为大过也既嬖之居处服玩充其欲足矣何必容其私谒至干国事使戚属倚之以作势奸人附之以窃权气熖既成必至患祸而后已则人君于后宫或有嬖宠能以贞观为法不惟不扰时事亦足以保安之也   大征天下名儒为学官   吕温虞世南永兴公赞曰英英永兴华徳素行以文富国以道佐命天下既定为唐儒宗东观石渠始生古风乘精绎思假道书圃驱驰百代出入三古问羲和心听尧舜语归来帝侧献可替否帝告永兴与鸿硕之伦阐六籍三坟建乐章礼文先师是宗先圣是崇于廓辟雍辟雍沉沉天子所临或弦或歌讲古述今其从八千缨弁森森獩貊羌髳咸咏徳音羽林孤儿亦垂青衿洋洋声教无逺不洎日月所照皆成文字郁开古始扫荡浇季实我羣儒成太宗之志英英永兴宜曰文懿   刘禹锡论唐之贵文曰天以正气付伟人必饰之使光耀于世粹和絪缊积于中铿锵发越形于文文之细大视道之行止故得其位者文非空言咸系于谋谟宥密庸可不纪惟唐神武定天下羣慝既詟骤示以文韶英之音与钲鼓相袭故起文章为大臣者魏文贞公以谏争显髙士亷以智畧奋岑江陵以润色闻无草昧汗马之劳而任遇在功臣上唐之贵文至矣哉   范祖禹曰古之教者家有塾党有庠遂有序国有学士修之于家而后升于乡升于乡而后升于国升于国而后达于天子其教之有素其养之有渐故成人有徳小子有造贤才不可胜用由此道也后世乡里之学废人君能教者不过聚天下之士而乌合于京师学者众多眩耀一时而已非有教养之实也唐之儒学惟贞观开元为盛其人才之所成就者亦可睹矣孟子曰学所以明人伦也无学则人伦不明故有国者以为先儒不复三代之制臣未知其可也   突厥【髙昌】   范祖禹论太宗因突厥请朝而知惧曰易曰其亡其亡系于苞桑书曰儆戒无虞夫戒所以励善而进徳也太宗观突厥入朝而知惧如此其能致贞观之治宜哉 又论突厥入冦帝悔不用魏征褚遂良复立髙昌之言曰有国者丧师之祸小而或以霸秦缪公越王勾践是也得地之祸大而或以亡楚灵王齐愍王是也是故广地不若广德强兵不若强民先王患德之不足而不患地之不广患民之不安而不患兵之不强封域之外声教所不及者不以烦中国也太宗不从忠谏卒自咎悔况不若太宗之强盛而可为哉   康国求内附不从   范祖禹曰太宗知招来絶域之弊故有所不为然以兵克者则以为已有而郡县置之其为疲劳百姓一也岂先行其言而后从之者欤然其不受康国足以为后世法矣使其行事每如此其盛德可少贬哉   髙丽   范祖禹论陈大德使髙丽回言髙丽闻髙昌亡大惧曰大德出使絶域当布宣德泽以懐远人使声教所及无思不服此其职也而以赂遗觇其险阻诡诈诱其民人以为奇能借口归报启人主征伐之志罪之大者也且天子之使而为谍于外国失使之职岂不辱乎 又论邓素请増戍兵曰太宗以増戍兵不若修文德其言岂不美哉然非能行之直以辩折臣下而已其殆不欲増戍而卒亲征不为其小而为其大岂大者能胜德乎书曰非知之艰行之维艰太宗之谓矣 又论褚遂良谏亲征伐髙丽曰髙丽臣属于唐而其主为贼臣所杀为大国者不可不讨然髙丽之大未如突厥其险远不过于髙昌吐谷浑此三国者皆命将帅以偏师取之遂墟其国何独至于髙丽而欲自征之乎太宗若从遂良之言虽伐而不克亦未失也   孙之翰曰贞观中天下治平天子威德甚盛太宗练兵师尚功名其志甚鋭以此不衰怠之意临天下可预防患难永保太平之业也但因一远臣弑主害民复侵陵邻国诏罢兵不聴然彼有罪岂预中国之事命一二将帅出师境上示征讨救援之势使畏威懐德足为天子能事何至决亲征之计乎忠贤交谏莫非苦言李绩一议坚不可动遂举中国数万之众驱之异域轻其性命已似忍心况万乘之尊力与争胜又自轻之甚虽平辽东数城破延寿大军何足益其威德若延寿纳对卢之计危可测乎此盖太宗英勇自恃忽于深虑李绩顺意生事遂成误计且初议伐辽褚遂良谏止其事太宗然之绩至追逐延陀犯边圣策本欲追撃由魏征苦谏致失事机以此激之遂定亲征之议及败延寿之众太宗下马谢天则危心可知矣诏从行军人战死者加勲级榜殡地则中国士众殒命于远夷者可知矣天子荷宗庙社稷之重为天下生灵之主一旦不因中国之事履危难轻人命威德无乃损乎且李绩追咎魏征谏撃延陀犯边太宗命将御之大破其众足示中国之威不追撃之亦未为失况髙丽本不敢犯边何至亲征乎李绩顺意生事无以逃其罪矣房乔忍死上表恳谏代辽贤哉   范祖禹曰传曰国无小不可易也葢虽小国必有智者为之谋勇者致其死则虽以天下之大百万之众未可恃以为必胜也髙丽对卢之谋正合于太宗所谓上策使延寿聴用唐师岂不殆哉又论帝驿书报太子矜髙丽之功曰太宗之伐髙丽非独恃其四海之富兵力之强也本其少时奋于布衣志气英果百战百胜以取天下治安既久不能深居髙拱犹思所以逞志扼腕踊跃喜于用兵如冯妇搏虎不能自止非有理义以养其志中和以养其气始于勇敢终于勇敢而已矣记曰所贵于勇敢强有力者贵其敢行礼义也天下无事则用之于礼义天下有事则用之于战胜用之于战胜则无敌用之于礼义则顺治太宗于天下无事不知用之于礼义而惟以战胜为美也是故以天子之尊而较胜于远夷一战而克自以为功矜其智能夸示臣下其器不亦小哉 又论帝以征髙丽不能成功悔思魏征曰太宗北擒颉利西灭髙昌兵威无所不加而玩武不已亲撃髙丽以天下之众无功而还意折气沮亲见炀帝以勤远亡国而袭其所为臣以为太宗之征髙丽无异于炀帝但不至于乱亡耳惟不能慎终如始日新其德而欲功过五帝地广三王是以失之然见危而思直臣知过而能自悔此所以为贤也 又论二十一年髙丽之役曰太宗以葢苏文弑其君故举问罪之师当诛其贼臣吊其国人置君而后去之则德刑举矣而唐师入境贪其土地虏其民人使其父兄子弟流为饿殍且弑君者盖苏文也彼髙丽之民何罪岂王者之师乎伐而不克益发忿兵乃更欲扰其疆场害其耕稼则是利于为冦非御冦也 又论使蜀造船欲大举灭髙丽曰昔舜命禹征有苗三旬苗民逆命乃班师振旅夫以舜禹征伐犹无功故用兵非美事也老子曰佳兵者不祥之器不得已而用之太宗之伐髙丽其得已而不已者乎圣人有不能服则反求诸已故舜舞干羽而格有苗未闻以苗民逆命为忿也太宗不能反已而耻其无功欲倾天下之力逞志于远何其迷而不复也夫天下如一人之一身四方犹四支也师役四支之病也以髙丽之役不及于蜀而必欲疲之是一支病而使别支皆被其痛也此岂爱身之道乎   薛延陀   司马温公论延陀请昏帝初许而复絶之曰孔子称去食去兵不可去信唐太宗审知薛延陀不可妻则初勿许其婚可也既许之矣可复恃强弃信而絶之虽灭薛延陀犹可羞也王者发言出令可不慎哉   范祖禹论破薛延陀曰昔武王克商通道于九夷八蛮西旅献獒太保作训曰不矜细行终累大德为山九仞功亏一篑因事而戒恐其骄也太宗不得志于东欲收功于北因延陀破亡以兵临之如疾风之振槁自以为开辟以来未之有也昔之有天下者亦可得而畧闻矣舜曰而难任人蛮夷率服又曰无怠无荒四夷来王然则欲其率服莫若难任人欲其来王莫若无怠荒柔远能迩治内安外而殊俗之民向风慕义不以利诛不以威胁而自至矣欲附者则抚之不欲者不强致也故不劳民不费财至于后世之君或雠疾而欲殄灭之或爱悦而欲招来之是二者皆非也为之者秦始皇是也山川之所限风气之所移言语不通嗜欲不同得其地不可居得其民不可使也列为州县是崇虚名而受实弊也且得之既以为功则失之必以为耻其失不在于已则在于子孙故有征讨之劳馈饷之烦民不堪命而继之以亡隋炀帝是也且中国地非不广也民非不众也曷若无得无失修其礼乐政刑以惠养吾民使男有余粟女有余布兵革不试以致太平不亦帝王之盛美乎故有求于外如彼其难也无求于外如此其易也然而人君常舍所易而行所难何哉忽近而喜逺厌故而谋新不入于秦则入于隋虽不至于亡而常与之同事其累德岂细哉太宗矜其功能好大无穷非所以遗后嗣安中国之道此当以为戒而不可慕也   四夷请帝为天可汗   范祖禹曰太宗以万乘之主不耻其名而受其佞事不师古不足为后世法也   李靖   吕温凌烟阁勲臣李卫公靖赞曰有隋之末羣盗炽爇帝怒震发五星从太白焕照参野将有圣人兵定天下金精下射■〈孑孟〉毅感激李公矫矫从此奋迹跃于中原王者则获壮士不死唐威载赫帝曰汝杰致天之罚手付金钺俾往式遏不廷则杀如颷发发如火烈烈摧枯烁雪应鼓如截远若荆巫险若江湖强若匃奴莫不率从莫不震恭车书混同氛祲荡空卫侯之功功则维何威明惠和策勇驾智长驱仁义仁义旷荡帝王之将万古曷瞻铁山巉巉   孙之翰论命李靖讨吐谷浑曰天子善任人而能主威柄则大臣不骄大臣不骄则中外自肃太宗以吐谷浑拒命一日谓侍臣曰欲李靖为帅讨之靖功名之大为当世勲臣方以老病家居闻其言亟见执政请行天子使大臣如是功名不逮于靖筋力未衰于靖者敢骄慢乎人臣不敢骄慢则各尽其才节人臣各尽才节天下事不足治矣天子使人至是者无他善任人而能主威柄也又论帝谓靖曰前者有人谗公今朕意已悟命为仆射曰太宗之明李靖之贤君臣之心可无间矣况靖深入成大功安得容谗人之言且谓靖军无纲纪致奇宝散于乱兵之手此不识事体之言也靖善用兵法令素整以少精骑深入无纲纪安能成功乎奇宝若果有之散之兵众正得事宜突厥凌中国久矣一日平之张天威雪国耻安边宁人非靖尽心兵众尽力何以成此功以宝货散之军众是上不奉君欲下足恩众心故谓正得事宜但不知宝货之有无耳太宗为君何至以奇宝为意猜疑贤将尚赖仁明之德不行重责靖之忠诚无所觖望不然君臣之间两有大过矣及数月始悟其事命靖为相亦足光其功德宜罪谗人以戒于后世可也   李绩   范祖禹论降李绩迭州曰太宗以李绩为何如人哉以为愚也则不可以托幼孤而寄天下矣以为贤也当任而勿疑何乃忧后嗣之不能懐服先黜之而后用邪是以犬马畜之也夫欲夺其心而折之以威欲得其力而懐之以恩此汉祖所以驭黥彭之徒徂诈之术也五伯之所不为也岂尧舜亲贤之道乎苟以是心而待其臣则利禄之士可得而使也贤者不可得而致也若夫禄之以天下而不顾系马千驷而不视者太宗岂得而用之哉   孙之翰曰君待臣以道则臣以道报之矣君待臣以利则臣以利报之矣此歴代已来君臣之常术也太宗用李绩有本末绩之才谋智力立功立事为大臣固宜然以绩不负李密尤信其心使辅太子正为此节绩虽髙勲重望位尚书预中书门下事宠已至矣使辅太子敢不尽力乎何至无故谴逐使太子他日授以仆射方谓致其死力此正待之以利也凡人父兄有恩力于人其人稍良未有不厚其子弟者况天子以大位授人且宠信之岂于太子不尽力也然绩忠义之士但风气英豪非感激不能尽节一日无故逐之不无怏怏及太子授以仆射绩之机心岂不晓其利诱也至废立皇后之际不肯尽忠虽失大臣之节然亦由太宗以利启其心也   张唐英曰太宗寝疾谓太子晋王曰汝于李绩无恩我将责之汝他日授以仆射即荷汝恩以致死力乃出为迭州都督晋王即位召为仆射尝观史至此惜太宗于任人之诚有未尽矣且既知绩可为顾命大臣当面授遗诏使为羽翼奈何绩本无过失乃责为都督使太子自召而用求其致力哉夫忠臣义士虽在裘褐之中岩野之下亦有忧劳天下之心不必位之尊禄之厚然后致死力于国家且匹夫之交亦有可托市道之友亦能知心而况绩出入将相二十余年自当致力以答累朝之恩何必须太子自授以官然后可任使哉使绩小人也则茍且一时之宠以充诎其志使绩君子也其肯忘先朝之恩而不尽忠于嗣君乎其后绩竟不能奋大节以辅髙宗乃雷同取容扶立武氏斵丧王室皆绩之为又肯能为髙宗致死力哉谚谓欲不溺而自硾以石欲不病而自饮以堇其太宗任绩之谓乎   范祖禹论绩劝立武后曰髙宗欲废立而犹难于顾命大臣取决于李绩之一言绩若以为不可则武氏必不立矣绩非惟不谏又劝成之孽后之立无忌遂良之死唐室中絶皆绩之由其祸岂不博哉太宗以绩为忠托以幼孤而其大节如此书曰知人则哲惟帝其难之信矣   歴代名贤确论卷六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歴代名贤确论卷七十   太宗三   房玄龄杜如晦【吕温 孙之翰】   魏郑公【吕温 张唐英 曽子固 白乐天 范祖禹 孙之翰 颍滨】   房玄龄李靖魏郑公【司空圗 张唐英】   房玄龄   杜如晦吕温房玄龄赞曰梁公先觉龙卧待君长彗流光扫天布新义师雷兴公跃其鳞杖策千里来排帝阍婉婉梁公实懿实聪实光实融羽义翼忠若鸾若鸿大风动地儒服从容静运胷中弛张折冲左右太宗夷屯廓蒙定髙祖功功告武成翊开太平我虽忘劳时靡有争网罗遗贤推毂羣英玉不韬辉兰不沈馨飞鸿出冥振鹭在庭济济多士太宗以宁公无事矣阙衮有补惟仲山甫经营四方方叔召虎大邦钧轴至则委汝闲居台辅撝默自处亦莫敢余侮髙节令终鸣呼梁公杜如晦赞曰穆穆叶公奇姿粹灵藴元和气为大国桢乘时恢能唐室大开故人相携【少与房梁公同有巨济之志】直上太阶更为阴阳迭作日月佐明四海赞育万物王度是钦如玉如金德音愔愔万有千古永称房杜如周申甫   孙之翰论房杜相业曰或问房杜之相也谋议施为不见赫赫之事而世大贤之何也答曰宰相之功不必赫赫观时事何如尔房杜自秦府遇王讲天下事固详太宗即位遂命作相付任之専不与他相同乃得尽心助治致时太平以事明之其功可见宰相之任莫先乎正官职用贤才若官得其才宰相总其大要庶事举而天下治矣贞观元年房相定文武官六百四十员官既少则才可择才可择则官不滥官不滥则职自举况公于取士各尽其才此房杜得佐主兴治之要道也至台阁规模典章文物皆其所定又防奸邪抑权幸各有着法大概如此不惟一时之治固足垂宪于后也其它军国机务虽谋议不着每筹事太宗从之以太宗之英睿专任二相而从其所筹其贤又可明也即贞观时事之治二相之功可见矣或曰贞观四年天下大治太宗惟称魏公之力不及房杜何也答曰贞观之初太宗求治方切魏公专论王道封伦横议以沮之太宗不惑奸言力行王道及天下之治也嘉贤人之论足以明道故称魏公之力嫉小人之言不能使之惭悔故恨封伦之不见其言自不及房杜也然魏公议臣也房杜宰辅也魏公论其治体房杜助其施为尔后世贤房杜而不见其功者惟详观太宗专任之意贞观时事之要可也 又论黜陈师合曰人主之任大臣不可不专亦不可专若深知其人可付国事不专任之何以责成功葢任专则责重责重则人必尽其才力也若知人未至而专任之茍无成功则有败事又或窃擅威福有难制之患二者惟在人主审之不可一失失则事机难追矣太宗可谓能审任人之术者也知房乔杜如晦贤而付以国事房杜方尽心职事已着功效陈师合以平常之见欲移主意如晦奏其事意似不广然虑小臣间言渐害于事公言之尔太宗不惑师合之言乔如晦荷信任如是敢不尽其才力乎此所以成太平之治也然有太宗之明房杜之贤则可专任而不容人言人主知人未至当审其付任不可执此为法   魏郑公   吕温郑公赞曰堂堂魏公崇节大志乔干直耸摩天自致遭风云时得覇王器一言委质有死无二抚我则后各尽其志沈浮变通龙战既息皇建其极俾补衮职其绳则直谔谔嶷嶷危言正色保太宗徳弼违替否日月不蚀黜汉覇杂行周王道人或有言秉徳不挠事李密隐太子【与封徳彝廷争】礼兴乐崇徳合道丰保合大和昭明有融起四年中复三代风言出化成神哉厥功尹躬佐商有耻于汤公以其志匡饬圣唐为唐宗臣致唐无疆永式万邦   张唐英论郑公言守成之难曰自古桀纣幽厉成哀桓灵晋懐愍隋炀帝皆守成之君矣天下大器皆由而失之盖承丰泰之后府库实而无所用则思穷土木之妖干戈戢而无所试则思拓边疆之广志气既骄则恱谄谀之言嗜欲既惑则恶忠直之谏处琼殿之华丽而不知下有拆庐屋以输官者享太官之珍羞而不知下有啖糟糠以充肠者有嫔御之煽艳而不知下有鳏寡而亡告者有郑卫之娯耳而不知下有哀怨可伤者天下已叛而堂上未闻萧墙已衅而禁中未悟推此信魏公以守成为难矣   曽子固曰予观太宗常屈已以从羣臣之议而魏公之徒喜遭其时感知己之遇事之大小无不谏诤虽其忠诚所自至亦得君以然也则思唐之所以治太宗之所以称贤主而前世之君不及者其渊源皆出于此也能知其有此者以其书存也及观郑公以谏诤事付史官而太宗怒之薄其恩礼失终始之义则未尝不反复嗟惜恨其不思而益知郑公之贤焉夫君之使臣与臣之事君者何大公至正之道而已矣大公至正之道非灭人言以揜已过取小亮以私其君此其不可者也又有甚不可者夫以谏诤为当揜是以谏诤为非美也则后世谁复当谏诤乎况前代之君有纳谏之美而后世不见则非惟失一时之公又将使后世之君谓前代无谏诤之事是启其怠且忌矣太宗末年羣臣既知此意而不言渐不知天下之得失至于辽东之败而始恨郑公不在世未尝知其悔之萌芽出于此也夫伊尹周公何如人也伊尹周公之谏切其君者其言至深而其事至迫也存之于书未尝揜焉至今称太甲成王为贤君而伊尹周公为良相者以其书可见矣令当时削而去之成区区之小让则后世何所据依而谏又何以知其为贤且良与桀纣幽厉始皇之亡则其臣之谏词无见焉非其史之遗乃天下不敢言而然也则諌诤之无传乃此数君之所以益曓其恶于后世而已矣或曰春秋之法为尊亲贤者讳与此其戾也夫春秋之所讳者恶也纳谏诤岂恶乎然则焚藁者非欤曰焚藁者谁欤非伊尹周公为之也近世取区区之小亮者为之耳其事又未是也何则以焚其藁为掩君之过而使后世传之则是使后世不见藁之是非而必其过常在于君美常在于已也岂爱其君之谓欤孔光之去其藁之所言其在正邪未可知也其焚之而惑后世庸讵知非谋己之奸计乎或曰造辟而言诡辞而出异乎此曰此非圣人之所曽言也今万一有是理亦谓君臣之间议论之际不欲漏其言于一时之人耳岂杜其告万世也噫以诚信待已而事其君而不欺乎万世者郑公也益知其贤云岂非然哉岂非然哉   白乐天论魏公劝帝行仁义曰或者曰君臣之道至大也可以渐合不可以速合也天下之化至大也可以渐行不可以速行也贤人之事业至大也行之可以枉尺而直寻也易以为殆不然矣夫时之变事之宜其间不容息也先之则太过后之则不及故时未至圣贤不进而求时既来圣贤不退而让葢得之则不啻乎事半而功倍也失之则不啻乎事倍而功半也嗟乎或者徒知渐合其道而不知启沃之时失于渐中矣徒知渐行其化而不知燮理之时失于渐中矣徒知枉尺而直寻而不知易失于时则难行于渐中虽枉寻不能直尺矣近者宰相道不行化不成事业不光明率由乎有志于渐矣请以前事明之愚尝闻太宗顾谓羣臣曰善人为邦百年然后能胜残去杀当今大乱之后将求致理宁可造次而望乎魏文贞曰不然夫乱后易理犹饥人易食也若圣哲施化人应如响期月而可信不为难三年成功犹谓其晚太宗深纳其言时封徳彝辈共非之曰不可三代以后人渐浇讹皆欲理而不能岂能理而不欲征书生不识时务信其虚说必乱国家于是太宗卒从征言力行不倦三数年间天下大安戎狄内附太宗曰惜哉不得使徳彝见之斯则得其时行其道不取于渐之明効也   范祖禹曰太宗可谓能审取舍矣魏征仁义之言也欲顺天下之理而治之封徳彝刑罚之言也欲咈天下之性而治之夫民莫不恶危而欲安恶劳而欲息以仁义治之则顺以刑罚治之则咈矣故治天下在顺之而已咈之而能治者未之闻也太宗从魏征而不从徳彝行之四年遂致太平仁义之效如此其速也故治道在人主所力行耳孰不可为太宗乎及其成功复归美于下此前世帝王之所不及也   孙之翰曰帝王兴治道在观时而为之观时在至明至明在至公至明则理无不通至公则事无不正通于理故能变天下之弊正其事故能立天下之教弊变而教立其治不劳而成矣孔子曰如有用我者期月而已可也三年有成则圣人之意可见矣或曰孔子言善人为邦百年然后胜残去杀又言如有王者必世而后仁何谓也答曰孔子教为邦者久之之辞也为邦者若非圣哲或行仁政未能通变时事功业不速必中道而止故教以久行仁政乃有成功也若以圣哲之道则期月可矣但后之为天下者虽欲兴起治道多非圣哲之才不能通究时弊以道变之务速其功以行一时之事故所为驳杂莫复前古之治也观魏公之论诚得圣人之意文皇能纳其言而不惑奸人之议力变时弊以行王道呜呼明哉大乱之后兴立教法不急其功致时太平徳流于后呜呼公哉   曽子固唐令序曰唐令三十篇以常员定职官之任以府卫设师徒之备以口分永业为授田之法以租庸调为敛财役民之制虽未及三代之政然亦庶几乎先王之意矣后世从事者多率其私见故圣贤之道废而茍简之术用太宗能超然逺览诎封伦而纳郑公之议其为国家天下意故能及此而当是之时遂成太平之功使能推其类尽其道则唐之治岂难至于三代之盛哉读其书嘉其制度有庶几于古者而惜其不复行也故掇其大要可纪者论之于此焉范祖禹论郑公陈十渐曰有国者不忧百姓之贫而疑其财之有余取之不已不恤百姓之劳而疑其力之有余使之不已此二者亡之道也人主曷不反诸己巳欲富而恶贫则富者民之所欲也已欲逸而恶劳则逸者民之所欲也与其所欲去其所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以太宗之明而养民不及其初宜魏征以为渐不克终也   孙之翰论魏公谏诤曰魏公以忠直称于世歴数百年而名愈髙李翱论修史之法则曰假如作魏公传但记其谏诤之词足以为正直是魏公得谏诤之道其言足传信于后也观贞观十一年魏公上三疏乃谏词之著者然不过以戒侈逸明任人平刑赏辨忠邪及引前代治乱为说未尝深言君过亦不及安危大计详味其意尤见当时之髙致夫不深言君过君无大过也不及安危大计君能自主威福了天下大事也君无大过能了大事真英主也但政有小失则谏之以前代治乱为戒使不至于甚此所以为忠直之臣也魏公事英主力赞政道已成太平之治见其小失尚孜孜谏诤以防其甚如事中常之君天下未治其君或有大过魏公谏诤之言必危切于是至安危大计必忘身以争也葢辅相之道不至此不足为忠魏公之心后之相者详观之又论郑公不避形迹之对曰人臣之任国事莫若知无不为一存形迹非公忠之道也且如有贤才滞于下或已之亲旧也或权势之亲旧也以此避嫌而不举又如有臣下误犯主怒枉为人谮将被刑戮将行窜逐其人或已之亲旧也或权势之亲旧也以此避党而不辨又如有奸恶之人将为国患其人或已之所不足者也或权势之所不足者也以此疑避而不言凡此之类皆存形迹也人臣存形迹为身之谋尔非所为国计也夫有贤未用国之失也杀逐无辜君之过也奸人将起时之患也为人臣者知国之失而不陈见君之过而不正观时之患而不救但曰我存形迹此罪不细故谓非公忠之道也温彦博因魏公为人所毁遂言人臣须存形迹此不忠之言也赖魏公自陈太宗寻悟其事非君臣相信几失大公之道   张唐英曰温彦博尝奏魏公不存形迹遂被谤议帝令谕魏公今后须存形迹魏公因奏曰君臣叶契义均一体岂可不存公道唯事形迹若君臣上下同遵此路邦之丧亡未可知也上矍然改容悔之噫魏公之奏实万世君天下之龟鉴也尝观前世治道之驳杂敝源之浸淫非无长谋逺虑之贤经时济世之主慷慨决裂横身为国以乂宁天下之苍生然由君臣之志不通上下之情有间常立事者谓之专权激切敢谏者谓之好讦故朝廷议论之际有可言而不言所以避嫌疑有可行而不行所以逺谤议以致事多因循而不革政或偏弊而不举始以突隙不徙终焚百寻之屋初以蚁穴不窒竟溃千里之堤魏晋而下何其纷纷之多也郑公深识安危治乱之变极陈切当之论太宗遂改容悔之真改过不吝而闻谏必从之英主也温公曽不虑此而反欲魏公存形迹则贤与不贤兹可知矣   范祖禹论魏公论主明暗曰善哉太宗之问魏公之对也可谓得其要矣夫圣人以天下为耳目故聪明庸君以近习为耳目故暗蔽明暗之分惟在于逺迩大小而已矣 又论郑公望昭陵献陵之对曰魏征可谓能以义正君矣造次不忘纳之于善恐其薄于孝而厚于爱也孟子曰惟大夫为能格君心之非若魏征近之矣 又论郑公对帝天下未定择人专取才既平取才行兼备曰太宗以治乱在庶官欲进君子退小人此王者之言也而魏公之所谓才行者不亦异乎夫才有君子之才有小人之才古人所谓才者君子之才也后世之所谓才小人之才也髙阳氏有子八人天下以为才其所以为才者曰齐圣广渊明允笃诚髙辛氏有子八人天下以为才其所以为才者曰忠肃共懿宣慈惠和周公制礼作乐孔子以为才然则古之所谓才者兼徳行而言也后世之所谓才者辩给以御人诡诈以用兵辟邪险诐趋利就事是以天下多乱职斯人之用于世也在易师之上六曰开国承家小人勿用象曰小人勿用必乱邦也未济曰髙宗伐鬼方三年克之小人勿用王者创业垂统敷求哲人以遗后嗣故能长世也岂其以天下未定而可専用小人之才欤夫有才无行之小人无时而可用退之犹惧其或进也岂可先用而后废乃取才行兼备之人乎征之学驳而不纯故所以辅导其君者卒不至于三王之治也 又论以郑公为太子太师曰魏公之于太宗知无有不言言无有不尽君臣之际人莫得而间也当是时太子魏王方争羣臣有党征不知之是不明也知而不言是隠情也且君使之为太子师倚其正直以重太子也外不闻告其君以嫡庶之别内不闻训太子以祸败之戒受君之托而无所补救处父子兄弟疑危之际依违而已岂其疾而耄乎卒之身没而见疑谗人得以间之惜哉   颍濵论太宗信用郑公曰古之人主自中君以上为理所屈皆能行之而诚未必加也若汉文帝之于务农唐太宗之于从谏几于诚矣或问二君之诚孰愈予谓文帝言不足而意有余未尝为外貎观美繁于词命而形于制度不过诏令丁宁而已而身之所履则可信不诬矣夫知稼穑者必尚俭彼身衣弋绨足履革舄集书囊为殿帷罢露台却走马此其意可见也太宗每见贤臣则求谏援引古今出入经传此虽无害于闻过而有好名之心似于诚有所不足也意有余者忘言实有余者忘名理之必然也文皇尝曰恨不扑杀此老文徳皇后问谁帝曰魏征夫太宗之信用征如此而犹有杀心焉则平日之厚敬而深信之未必情也且好谏者不讳其过而魏征以谏章与史官帝闻而怒遂有仆碑罢婚之事何怨之深如此二事或疑其不信予谓或有之   房玄龄李靖魏郑公   司空图三贤赞并序曰隋大业末房公李公魏公同师文中公尝谓其徒曰玄龄也志而密靖也惠而断征也直而遂俾其遭时致力必济谟庸厥后果然宜有赞激云三贤志同夙尚儒风以植公忠出遇太宗讽议从容谋厥羣雄君劳臣惕荒夷阻辟百千年社稷   张唐英论房魏曰夫得百骐骥不若得一伯乐得百太阿不若得一欧冶百骐骥有时而疲劣百太阿有时而缺毁若伯乐欧冶存则举天下之良马良劔何求之而不得哉房魏二公文皇帝之伯乐欧冶也当文皇时天下贤士大夫一才一能毕登于朝亦由二公启沃荐引于上而任用之所以能称其职而世之谈良相者止曰房杜而不曰房魏者何哉房乔起于佐命平定天下辅成太平二十余年百度修举其功固大矣如晦与房乔共掌朝政亦多规画然薨于贞观三年则其功固不及房矣魏公得用知无不为前后奏议数十万言着之行事者数百余条政事大小罔有不论贞观太平之功魏公之功最居多而言者不曰房魏而曰房杜者岂当太宗即位之初房杜执政天下之民喜见太平之初则言曰房杜及太平已久天下之人但酣乐太宗之徳化而功不复归于臣下是庖人调鼎而不敢食之时也故世不曰房魏焉然迹其行事考之实效魏公才智在杜之上而规画并于房故曰房魏二公太宗之伯乐欧冶如晦乃温彦博之流也奚逮于魏哉   歴代名贤确论卷七十   ●钦定四库全书   歴代名贤确论卷七十一   太宗四   萧瑀【吕温 范祖禹 张唐英】   刘洎禇遂良【孙之翰 张唐英 东坡】   王珪【李徳裕】   裴寂【六一】   戴胄【张唐英】   孔颖达【张唐英】   尉迟敬徳【吕温】   李君羡【王元之】   王君廓【张唐英】   总论太平之政【曽子固 子由 范祖禹】   总论羣臣【吕温】   萧瑀   吕温萧公瑀赞曰隋氏不君忠贤莫用桐生朝阳有集惟鳯舍彼頺厦郁为新栋路车玄衮开国有宋武徳之暮羣孽内蠧巍巍宋公耸节髙歩不吐不茹不来不去屹屹中立为天一柱从容而言社稷遂安持诚秉忠光辅二君激浊扬清欲人如身道至广莫我敢羣境至大不容纎尘雪山倚空冰壑照人耿介絶伦为唐贞臣   范祖禹论太宗谓瑀真社稷臣曰太宗以萧瑀无二心于已而嘉之可谓能知臣矣且天子在而私于藩王者明君之所甚恶也或诱以利或胁以死而从之者不亦多乎惟瑀介然自立有陨无贰太宗所以知其临大节而不可夺也人君以此取于人岂不得忠正之士乎   张唐英曰萧瑀请出家为僧此可罪也然尽忠于隋及归国亦多有功绩颇见委任歴仆射御史大夫参预朝政每有议论房杜不能抗之房等虽心知其是而不用其言瑀弥怏怏自是罢为太子少傅此是机阁瑀而使优闲尔且房杜可谓贤相也经纶草昩以启天下之业竭忠悉虑以成天下之务不以求备而责人不以已长而格物贞观太平之功诚有力焉然于瑀尚亦有所抑遏岂亦珪之玷而珠之翳乎古人谓事虽浅当深谋之言虽轻当重思之由不知言以致知言而房杜二人于用人亦至矣而尚失于瑀岂瑀之性褊躁每于议论之际务以直气自豪而不能从容委曲详悉评议但求辩博而取胜于诸公故房杜自以持天下之政权柄在已耻其不能卑论每有不容其说然以二公才过于人虽不从一萧瑀之言无害为贤相后之执政者必欲迹房杜业成就太平之功则不可使顺旨者荣华逆意者枯槁心知其是而不用其言庶乎国家之政无有蔽而不通故曰天下无粹白之狐而有粹白之裘者盖取于众茍不取于众是哥奴辈昔尝箝天下之口而自任耳   刘洎褚遂良   孙之翰论曰刘洎之死据旧史所书由遂良之谮也然伐辽之行太宗谕洎辅翼太子之意洎有诛大臣之对时已责其疎徤太宗自辽东至不豫洎谒而深忧或言诛大臣事亦与前疎徤之语何异傥为遂良所奏太宗累前怒杀之迹其事状近于是矣若洎止忧圣体絶无他言又引马周自明周对与洎不异太宗何至偏信遂良谗言遽杀大臣乎况洎有罪而周隐之又安得止罪洎而不责周也葢褚遂良谏废立皇后事以忠直被谴奸人从而谮之惟恐无罪故刘洎之子诉父为遂良所谮李义府助之赖乐彦玮力辨其事遂良谮洎之言当出于此矣又贞观实録本敬播所修号为详直后许敬宗専修史之任颇以憎爱改易旧文则遂良谮洎之事安可信也   张唐英曰太宗征辽留洎于定州辅太子谓曰安危之机所寄尤重洎对曰大臣有愆臣即行诛太宗戒曰臣不密则失身卿性疎徤宜戒之以保终吉及征辽还上在道不康洎谓褚遂良曰圣体可忧遂良诬奏曰洎云正当辅少主行伊霍事乃赐自尽而论者谓遂良陷杀洎后亦流贬葢其报应然观洎为性不甚周慎当有此言非遂良诬之也何以明之且洎因争飞白书不顾陛亷之分辄登御床又对太宗尚欲亲诛大臣而太宗戒以不密至是见上不豫忽发伊霍之言固必有之及遂良不肯立武氏贬死爱州则天临朝之际洎之子诉理其父之寃必不言其父之失复李义府辈左右之故史臣从而书其子之言以为遂良所诬此乃必然之理然遂良有可责者止可奏于上令削其官爵不可不救而令赐洎死也兹可罪也   东坡论遂良飞雉集宫之对曰唐太宗时飞雉数集宫中上以问褚遂良曰昔秦文公时童子化为雉雌鸣陈仓雄鸣南阳童子曰得雄者王得雌者伯文公遂雄诸侯光武得其雄起南阳有四海陛下本封秦故雄雌并见以告明徳上恱曰人不可以无学遂良所谓多识君子哉予以谓秦雉陈寳也岂常雉乎今见雉即谓之寳犹得白鱼便自比武王此謟妄之甚愚瞽其君而太宗善之史不讥焉野鸟无数入宫此乃灾异使魏征在必以髙宗鼎耳之祥谏也遂良非不知此舍鼎雊而取陈寳非忠也   王珪   李徳裕论王珪对太宗纳庐江美人曰自古得伐国之女以为妃后未尝不致危亡之患者何也亡国之余焉能无怨气其立基创业之祖宗必皆一时之英杰其社稷山川之鬼神当为一国之所奉爱其血食忿其灭亡故能为厉矣必生妖美之色蛊惑当世之君使其骨肉相残以壊于内君臣相疑以败于外危亡之兆鲜不由此史苏所谓必有女戎妹喜妲己褒姒是也史苏言之详矣今不复论是以晋献得骊戎佚女太子有雉经之酷祸及三世苻坚纳慕容姊弟秦宫有鳯兮之謡败于五将【苻坚于五将山破】梁武取东昏所幸几至危国隋文嬖陈主之妺终以殒身此皆祸败之着明者也又夏姬入荆子反疲于奔命呉人始叛楚矣呉嫔至晋世祖怠于为政刘石乃代兴矣所以王珪覩庐江美人正言纳说如王珪者可谓识微之士明于祸福矣   裴寂   六一曰予尝与尹师鲁论自魏晋而下佐命功臣皆可贬絶以其二心旧朝叶成谋主虽曰忠于所事而非人臣之正也及读裴寂传迹其终始良有以哉始寂为晋阳宫监私以宫人馈髙祖因见亲■〈目匿〉可谓贰隋矣及太宗以博奕啖之遂开义师之谋卒成唐室刘武周为冦请行自败不即就诛者非特佐命有功岂非曩时私狎之恩哉坐交沙门法虽免官见放复有所陈太宗数之曰计公勲庸不至于此数以武徳官政之谬皆归其人又闻妖言不自明乃欲杀人缄口遂被流放列其四罪贷不致理盖由进身之私恩衰即败也韩彭之功犹终不保况寂也哉   戴胄   张唐英曰贞观中诈伪资荫者许自首免罪不首者死俄有诈伪者败露胄断流以奏之帝曰下勑令死今断从流示天下以不信也卿欲卖狱乎胄曰陛下当即杀之非臣所及即付所司臣不敢亏法观胄之言乃效张释之为心也然而释之已失对于孝文胄亦失言于文皇且人君执天下之柄可生可杀威福在已古之圣贤虑人主恃崇髙之位而轻于刑罚故皋陶告虞舜戒惟刑之恤周公作立政戒成王以庶狱今胄之意以为即当杀之非臣所及谓人君可以不用法而杀人使为人主者皆如太宗固无虑有淫虐之刑设使凶曓如桀纣者谓有司执法不可委之于有司乃任情杀人则恐无辜者无告矣若胄者宜曰圣人之制必闗盛衰王者之法不枉轻重陛下亦不可得而私之臣岂敢得而専之必归之中正合乎王极使人无寃枉奈何其意反谓为君者用法不必慎为臣者用法须慎王子雍谓轻于为君重于为臣其胄之谓乎   孔颖达   张唐英曰孔颖达尝撰周易正义又与马嘉运赵干协苏徳详等参详以行于世观其发明三圣之旨通贯万化之藴其亦深于易乎然于下系云案诸儒象卦制器皆取卦爻象之体今韩康伯之意直取卦名因以制器案上系云制器者尚其象则取象不取名也韩氏乃取名不取象于义未善今既遵韩氏之学且依此释之甚哉颖达之失圣人之道至深逺而学者不悟故洪生硕儒为注疏以启导后进而使得其余今韩氏既失于取象之义而已为正义当为刋正指归以为后人之师法奈何既知其失不为剖析是非又从而蹈其失哉夫斲木为耜揉木为耒葢取诸益益者震下巽上震阳木动也巽阴木可揉也而揉以为耒耜之象其动在下耕田之象也而韩谓制器致丰以益万物又刳木为舟剡木为楫之象而韩谓乘理以散动也断木为杵掘地为臼葢取小过小过者艮下而震上艮山也震木也山止于下木动于上杵臼之象而韩谓以小物济用诸如此类失者甚众不可备举韩氏妄肆臆说颖达又不发明其得失诚可惜也类而推之则圣人之旨皆可见矣学者宜自求之   尉迟敬徳   吕温尉迟鄂公敬徳赞曰侁侁鄂公百炼龙泉沈翳未宣气冲斗间佩非其人【敬徳初事宋金刚】跃入大川神武获焉提之上天天地之内指麾无前熊威虎力隠若敌国刚毅木讷安刘必勃武徳之屯手拔祸根扫除氛昏捧出日月耀于天门功成名遂髙谢戎事烈烈猛志化为和气深地髙堂頥性保常屑琼饮露静奏清商商为臣励事君鄂公之志之仁【公贞观后不交人事常炼气服食奏清商乐以自奉】   李君羡   王元之李君羡传论曰贞观中太白频昼见太史曰女主昌又謡言曰当有女主武王者太宗深恶之时李君羡已封武连郡公又为左武卫将军在玄武门上因武官内宴作酒令各言小字君羡自称五娘以其封邑皆有武字乃名合女主之谶愕然忌之卒以谋反下诏诛焉噫太宗以圣文神武驾驭英雄心腹推于人故人不疑矣赏罚当于人故人不怨矣至于进功臣而黜宗室亦一代之真主耳且其侯君集之反也太宗自按之洎得其状复谓羣臣曰往者国家未安君集实展其力不忍致之于法吾将乞其性命公卿其许我乎太宗厚君集而薄君羡邪葢天文变于上人謡腾于下虽圣人不能不疑惧矣而修徳可也疑而行诛则有陷于非罪者必矣然君羡匹夫之命不足道也洎武氏复出则太宗之徳得无累乎故书曰疑谋勿成为是也仆读书至是叹君羡之罹罪无辜而见诛惜文皇之用刑有诛而不中因论以志之亦以为君臣之戒   王君廓   张唐英曰太子建成既被诛诏召幽州都督庐江王瑗入朝瑗建成之党也甚惧之时王君廓典瑗之兵素性险薄欲陷瑗以为己功乃始说瑗令举兵而反君廓因是擒瑗缢杀传首京师君廓以功迁领军大将军嗟乎瑗无长谋逺虑为君廓所卖遂陷叛逆此固可诛然瑗之叛由君廓致之朝廷不原其心遂除籍属没其家产而进君廓之秩仍以瑗家口赐之俾代其位而稔奸植恶使小人之心愈无畏惮而自谓得计矣譬人有植梧者而邻父云非善也请伐之既而求以为薪是利在于薪也以太宗雄才大畧髙絶夐古而謟巧之人尚得逞其志比之谕人伐梧求以为薪不甚相逺而不加诛戮以惩不忠不义之人又尝比之为蔺相如岂嫉建成之深而耻瑗为之党故虽君廓曓凶悖逆不叶天道而不以为非欤古所谓爱之欲生而恶之欲死于瑗与君廓见之矣然尤可惜若瑗乃髙祖从父兄之子虽有罪逆其家口止可从坐不然幽之掖庭不当以赐君廓而君廓亦何面目而受之哉噫禽兽不为也而君廓为之是不迨禽兽也   总论太宗之政   曽子固曰予少读唐书及贞观政要见魏郑公王珪之徒在太宗左右事之大小无不议论谏诤当时邪人庸人相参者少虽有如封伦李义府辈太宗又能识而疎之故其言无不信听卒能成贞观太平刑置不以居成康上未尝不反复欣慕继以嗟唶以谓三代君臣不知曽有如此周旋议论否虽皋陶禹稷与尧舜上下谋谟载于书者亦未有若此委曲备具颇意三代尧舜去今时逺其时虽有谋议如贞观间或尚过之而其史不尽存故于今所闻见尠是不可知所不敢臆定由汉以降至于陈隋复由髙宗以降于五代其史甚完其君臣无如此谋议决也故其治皆出贞观下理势然尔   子由论曰太宗之贤自西汉以来一人而己任贤使能将相莫非正人恭俭节用天下几至刑措自三代以下未见其比也然传子至孙遭武氏之乱子孙为戮不絶如线后世推原其故而不得以吾观之惜乎其未闻大道也哉昔楚昭王有疾卜之曰河为祟大夫请祭于郊王曰三代命祀祭不越望江汉睢漳楚之望也祸福之至不是过也不谷虽不徳河非所获罪也遂勿祭及将死有云如众赤鸟夹日以飞三日王使问周史周史曰其当王身乎若禜之可移于令尹司马王曰除腹心之疾而置诸股肱何益不谷不有大过天其夭诸有罪受罚又焉移之亦弗禜孔子闻之曰楚昭王知大道矣其不失国也宜哉吾观太宗所为其不知道者众矣其能免乎贞观之间天下既平征伐四夷灭突厥夷髙昌残吐谷浑兵出四克务胜而不知止最后亲征髙丽大臣力争不从仅而克之其贤于隋氏者幸一胜耳而帝安为之其意亦欲夸当年髙后世耳太子承干既立十余年复宠魏王泰使兄弟相倾承干既废晋王嫡子也欲立泰而使异日传位晋王疑不能决至引佩刀自刺大臣救之而止父子之间以爱故轻予夺至于如此帝尝得秘谶言唐后必中微有女武代王以问李淳风欲求而杀之淳风曰其兆既已成在宫中矣天之所命不可去也徒使疑似之戮淫及无辜且自今以后四十年其人已老老则仁虽受终易姓必不能絶李氏若杀之后生壮者多杀而逞则子孙无遗类矣帝用其言而止然犹以疑似杀李君羡夫天命之不可易惟修徳或能已之而帝欲以杀人弭之难哉帝之老也将择大臣以辅少主李绩起于布衣忠力劲果有节侠之气尝事李密友单雄信密败不忍以其地求利密死不废旧君之礼雄信将死以股肉啖之使与俱死帝以是为可用疾革谓髙宗曰尔于绩无恩今以事出之我死即授以仆射髙宗从之及废王后立武昭仪召绩与长孙无忌褚遂良计之绩称疾不至帝曰皇后无子罪莫大于絶嗣将废之遂良等不可他日绩见帝曰将立昭仪而顾命大臣皆以为不可今止矣绩曰此陛下家事不须问外人由此废立之议遂定绩匹夫之侠也以死徇人不以为难至于礼义所重社稷所由安危绩不知也而帝以为可以属幼孤寄天下过矣且使绩信贤托国于父竭忠力以报其子可也何至父逐之子复之而后可哉挟术以待臣下于义既已薄矣凡此皆不知道之过也茍不知道则凡所施于世必有逆天理失人心而不自知者故楚昭王知大道虽失国而必复太宗惟不知道虽天下既治且安而几至于絶灭孔子之所以观国者如此   范祖禹曰太宗以武拨乱以仁胜残其材畧优于汉髙而规模不及也恭俭不若孝文而功烈过之矣迹其性本强悍勇不顾亲而能畏义而好贤屈已以从谏刻厉矫揉力于为善此所以致贞观之治也夫贤君不世出自周武成康歴八百余年而后有汉汉八百余年而后有太宗其所成就如此岂不难得哉人主之所行其善恶是非在后世当其时不可得而辨也故凡太宗之行事其善与不善臣皆举其大畧矣老子曰善人者不善人之师不善人者善人之资人君择其善者而从之足以得师其不善者而戒之足以为资矣   总论羣臣   吕温凌烟阁勲臣赞序曰我二后受成命抚兴运轧坤轴撼干枢鼓元气而雷域中腾百川而雨天下雷收雨霁如再开辟荡焉与太极同功贞观十七年太宗以功成治定秉为而不有之道让徳于祖考推劳于羣臣念匡济于艰难感风云于畴昔思所以摅之无穷乃诏有司拟其形容圗画于凌烟阁者二十有四人葢象乎二十四气之佐天昭勲徳也昔者舜以五臣致理周以十乱反正髙祖以三杰作汉光武以二十八将中兴若夫错综勲贤牢笼今古雄四代而髙视者其惟圣唐乎至若唐莒公刘渝公之伦探元符建帝圗昔戴神尧举晋阳而活天下此则大禹之拯溺也魏郑公以致君为己任谏若不及謇謇左右秉心宣猷此则咎繇之扬言也虞永兴纠合羣儒旁求百代明备王礼克谐帝乐使我大国焕乎其有文章此则夷夔之制作也长孙赵公举大义除二凶安宗庙定社稷以振我丕赫无疆之休此则周公之匡救也英卫受天勇智雄武佐圣鼓行海内麾定四方此则太公之鹰扬也房杜玄机朗识并运帷幄神发向效谟成天功此则萧何之指踪也子房之决胜也尉迟秦程刚毅木讷气镇三军力崩大敌匹马孤剑为王前驱此则呉汉之朴忠贾复之雄勇也其余皆榱栋殊材黼黻异制俦诸古烈罔有惭徳皇王之际于斯为盛其始也文为经武为纬智斯作忠斯述其末也大不偪小不遏退者全来者达控而纵之使自用之推而引之使自尽之不设笼槛以观辽廓之致不顿缰锁以极权奇之变执一徳而众力展悬大信而羣情竭髙祖取之以义太宗用之以道髙宗终之以仁传圣万代享其功利此非盛欤   歴代名贤确论巻七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歴代名贤确论卷七十二   髙宗废立皇后【石守道 孙之翰】   追尊上祖并髙祖太宗文穆文徳二后帝自称天皇后自称天后【孙之翰】   追谥太子为皇帝【范祖禹】   改元显庆【孙之翰】   封禅改元干封【孙之翰】   于志宁请衡山公主俟三年丧成婚【范祖禹】   责五品以上言事【范祖禹】   斥许敬宗对彗星为髙丽灭之兆【范祖禹】   来公敏谏止幸凉州【范祖禹】   刘仁轨请李敬立镇洮河以陷之【孙之翰】   李绩【范祖禹 孙之翰】   长孙无忌【范祖禹 孙之翰】   上官仪郝处俊【孙之翰】   刘仁轨【张唐英】   总论髙宗【范祖禹 子由】   废立皇后   石守道曰吁虐哉髙宗也隋氏酷民涂炭太宗援之以仁义跻之于富寿民方出死地而登乐土髙宗溺于一妇人轻以天下授之民复涂炭者二十年信矣髙宗之虐也初太宗不豫执髙宗手顾谓褚遂良长孙无忌曰我好儿我好新妇今付卿暨王皇后废立则天后唐室几为丘墟李氏子孙继踵杀戮皆髙宗之虐毒及于祖先流于后世也噫皇后者宗庙之本也天下之母也天子理阳道后理阴徳君治外事后听内政君之与后犹日之与月也阴之与阳也立之必以存天下之大公系宗庙之大本为社稷之大计合于天地人心而后可以得立也废之必以存天下之大公系宗庙之大本为社稷之大计合于天地人心而后可以得废也髙宗专一人之欲徇一人之爱不顾天下大公宗庙大本社稷大计而以一时之私情自废立卒贻武氏之祸几乎覆宗絶祀为虐不亦甚乎   孙之翰曰髙宗即位数年奉先帝成法以临天下颇得守文之体一日昏惑自恣不奉天戒虽前代荒乱之主少过之者天子之贵嫔御之众何至私先帝才人使逞险谲之计诬陷中宫为国大丑且晋邸升为皇储即位之年地震久而不止是天意以阴盛为戒也太宗临终顾无忌遂良称好儿好妇是以家国之事付托于大臣也武氏诡计初行方议废立遂良以死争之是不负先帝之付托也呜呼先帝付托于临终天地示戒于连年大臣力争于所议稍近中常之主当知事理甚明不可不念况髙宗少为圣父教训正人辅导岂全不辨事理乎但内惑嬖者之计外纳奸人之言上不奉天戒次不遵父命下不顾忠议徇一时之欲以至于此心知皇后无辜而悯之反为嬖者戕残都不敢问此又孱懦之态甚矣使文武之臣蕃夷之长共朝嬖者此又乱礼之甚前代未之有卒使嬖者擅人主之权害宗室杀大臣几移宗社实髙宗之过也然髙宗之过虽奸党所赞亦由李绩微言于志宁顾望致之尔李绩荷先帝付托志宁任宰弼之重若稍助遂良无忌韩瑗来济之言奸党岂能动乎是极谏髙宗之过者遂良也成就髙宗之过者李绩志宁也故书曰右仆射河南郡公褚遂良谏废立皇后降漳州都督书其官爵明称大臣之任也谏废立明废者不当废立者不当立也因谏而明无罪也遣绩志宁立皇后不书其官但名之者明绩志宁无大臣之节所以贱之也书临轩立皇后而不曰帝见髙宗无人君之体矣   追尊上祖并髙祖太宗文穆文徳二后帝自称天皇后自称天后   孙之翰曰谥所以尊名也古之天子诸侯卿大夫善名虽多惟取一大善为称不使名浮于善也歴代帝王谥号或实或虚不能尽如古制然必以祔庙之始一二字为定髙祖起义兵虽出太宗之谋然亲平大乱成就王业谥武宜矣太宗本以武功定天下即位之后行王道致太平推诚人心几致刑措纪纲号令与治古同谥文宜矣今髙宗加谥髙祖曰神尧不惟越礼适所以辱之也髙祖于尧之道安可拟况称曰神尧人必谓不称其名既知不称得非辱之也二后加号神圣尤乖其实孟子曰大而化之之谓圣圣而不可知之谓神岂中宫之位可当其号乎此葢武后自欲尊大妄称天后髙宗遂称天皇髙宗与后既欲称号不常遂追尊祖宗二后用掩其迹呜呼为天子徇后之欲僭大其称渎祖宗乱典礼使后嗣观之益尚崇饰此髙宗之过也髙宗之过亦由大臣有司不守经义逢君之恶所致尔   追谥太子为皇帝   范祖禹曰皇帝者有天下之号茍无其位非所以为赠谥也父没而后子立今父在而追尊其子岂礼也哉李泌以为武后欲谋篡位酖太子洪葢髙宗不之知而后复加之尊名以掩其迹是时政出于后髙宗尸位而已其后明皇追谥宁王宪代宗追谥建宁王倓以此为故事皆不正之礼不可为后世法也   改元显庆   孙之翰曰人君即位之年谓之元年者元始也人君布政自兹而始首月谓之正月取其正始之义也厥后以数继之终于一世焉此前古圣人不易之法也至汉文帝惑方士之言改后元年始乱古制孝武因事别立年名歴代帝王皆遵尚之唐武徳贞观虽为年号各终一世不复改元此于古制不失髙宗守成何为不奉祖宗之法且在位七年矣而谓之元年于理安乎若以立太子之始得以改元不知天下事统于天子乎统于太子乎事不师古而至于此由大臣昧于经义而然也   封禅改元干封   孙之翰曰太宗以大功大徳平治天下其朝廷之事则贤才在位法度施设其生民之乐则刑罚几措岁时屡穰其四夷之服则大者来臣小者安帖前古圣王之治何以加焉尚谓封禅盛徳之事虑已所为未当天心终不行其礼髙宗在位十余年虽赖先帝遗徳生民安业四夷不动奈朝廷之事奸人乱政忠贤窜戮太子废杀临朝听断则中宫埀帘于后得以预闻威福之施不専于已此大乱已见有何功徳可以告成葢徇后之欲举稀阔仪物夸耀天下尔登封之后岁饥民困日食彗见连年不已岂非功徳之薄妄告于天又千乘万骑之行劳费民力干动和气所致也奸人预虑天时不顺先引汉干封故事建为年号若以岁旱为干封则民之饥困灾变频仍是果天佑哉为天下者切戒于此勿轻议盛徳之事   于志宁请衡山公主三年丧毕成婚   范祖禹曰书曰三载四海遏密八音君丧三年自古以来未之有改也汉文率情变礼薄于丧纪始令吏民三日羣臣三十六日而释服虽欲自损以便人而不知使人入于夷狄也自是以后民不知戴君之义而嗣君遂亦不为三年之服唐之人主鲜能谨于礼者故有公除而议昏亮阴而举乐内无父子外无君臣而欲教化行礼俗成难矣夫君者父道也臣者子道也无君是无父也况人君而可以无父乎若君服于内臣除于外是有父子无君臣也为国家者必务革汉文之薄制遵三代之隆礼教天下以方丧三年则众着于君臣之义矣   责五品以上言事   范祖禹曰太宗嘉纳直言导羣臣以谏争是以论阙失者日相继也后嗣承其余烈以髙宗之闇而求言于臣下如此由其祖宗为之法也诗曰贻厥孙谋以燕翼子太宗之谓矣   斥许敬宗对彗星为髙丽灭之兆   范祖禹曰天垂象圣人则之三辰之眚天所以警戒人君也昔齐景公欲禳彗星晏子曰彗所以除秽也君无秽徳又何禳焉若徳之秽禳之何损而许敬宗謟谀人主归咎髙丽岂不矫诬上天乎髙宗庸昏而犹能出人君之言其至诚足以动天矣然则自古失道之君未必其身亲为不善也奸佞之臣纳之于恶者葢多矣亦可以为戒哉   来公敏谏止幸凉州   范祖禹曰自褚遂良韩瑗来济之逐长孙无忌之死天下以言为讳久矣而髙宗责羣臣之不言若贤主之所为何哉葢亲见太宗孜孜求谏听受直言于心不忘而欲慕其名是以时亦为之及其溺于所爱不顾礼义则虽以元舅之亲顾命之臣以先帝遗言争之确乎其不可入也凉州之不行得非武后之意乎何其从其细虽曰能听谏而谨其细行亦不免陷于大恶也   刘仁轨请李敬玄镇洮河以陷之   孙之翰论李敬玄统兵曰王者能知人能驾驭臣下不欺矣将相不忌贤不私怒国事尽济矣敬玄不练边事与仁轨立异此于庙堂之上耻所不能忌其贤而违其议也仁轨知敬玄非将帅才决请镇守使之败辱此恃其功名欺君以逞私怒也髙宗不察敬玄不能统兵但徇仁轨意遣之寻致兵师败衂自损国威此昧知人之明失驭臣之术也是举也君臣之间俱不免过然仁轨之过大矣   李绩   范祖禹论帝欲求谏绩对以陛下所为尽善羣臣无得而谏曰甚矣李绩之佞也陷君于过又謟以悦之君有求谏之心而人臣无纳忠之志其罪大矣绩本羣盗不学无识可为将而不可为相以辅少主居伊周之地非其任矣 又论绩将死以房杜为戒曰易曰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君子如欲泽及其子孙世守其门户则莫若积善以遗之而已矣房杜事君以忠其子孙不肖覆宗絶祀出于不幸非其积不善也李绩一言而废母后立孽女杀忠臣罪不容诛得死牖下幸矣至于子孙率羣不逞以起兵以兴复为辞而希觊非望之福戮及父祖剖棺曓尸岂非余殃哉而绩之将死乃以房杜为戒可谓不能省已者矣古者父子之间不责善骨肉之亲无絶也而有志气不伦交游非类者遽使杀之残忍无亲何异于夷貊乎非所以为训也   孙之翰论命绩为仆射曰唐采魏晋而下歴代任宰辅之制以仆射侍中中书令为正宰相故仆射二品侍中中书门下三品本由李绩自尚书授詹事詹事卑于尚书藉其辅翊太子而授之同中书门下三品者得预闻国政比侍中中书令之任也今绩授开府仪同三司又改仆射开府从一品仆射从二品今同三品者岂不与立号意乖乎又杜佑通典曰同中书门下三品当以阶卑官髙今所给禄秩同品尔按此似非位署后同三品者止记初命率不以为位号也   长孙无忌   范祖禹论髙宗欲立武后先官无忌妾子曰髙宗欲废后而立妾故官无忌妾子又重赂以悦之诱之以利非徳赏也而无忌受其官与赐岂未之思乎大臣欲以义正君而先役于利则不足以为重矣无忌茍辞其官反其赐而不受使其君知大臣之不可诱以利亦足以格其非心而益见惮矣无忌不知出此卒使武后怨其受赐而不助已奸臣得以入谋髙宗无足讥焉惜乎无忌之不学也   孙之翰论帝以许敬宗告无忌反遂逐无忌曰人主之惑谗言由不知其人为弊尔髙宗于许敬宗非不知其人也且如敬宗修太宗实録移威鳯赋事髙宗明知不足传信修史尚髙下其笔事不可信鞫狱之际事外言所嫉之人大罪岂得信乎况无忌亲则元舅位则三公忠亮之诚许国甚大一奸人谗之不自临问遂窜遐裔此非不知敬宗之诬陷无忌之非辜正欲快嬖者之意使元舅以勲徳重望寃死遐裔不惟昏惑之甚实不仁不孝之过也   范祖禹论帝责李义琰令舅氏迁墓曰髙宗责义琰为宰相而陵其母家不可率天下斯言当矣然已以谗杀元舅而不自知其恶何以责臣下之薄于母党乎由此观之自古人主能知其过者鲜矣   上官仪郝处俊   孙之翰论帝杀上官仪曰易有君不密失臣之戒春秋有君漏言之讥圣人垂法使人君与臣下谋议不可轻露致罹其患故申于易着于春秋丁宁如是也况君乘怒自谋使臣预议一日推过于臣杀之此岂人君之道髙宗立武后过恶甚矣后延人行厌胜法废之固宜方与上官仪定议后遽伸诉兹已不密之致若便行废黜后何所为反惧后怨言仪教我此乃妇人童子之态尔遂使奸人承后之意诬皇子大臣杀之士大夫无罪被逐者甚众后威权日盛养成篡夺之势皆由髙宗之不君矣又论郝处俊不令后摄政曰处俊谏髙宗不令武后摄政可谓社稷之臣也自上官仪被杀髙宗为后所制夺其威权内外畏之无敢忤其意者髙宗数因疾欲令摄政亦势逼而然也处俊不顾祸患恳谏其事至引魏令不许皇后临朝为证是时也处俊之心止知有社稷计不知有身计也言既激切复经义明白又得义琰为助虽昏主悍后义不能违矣夫人臣之事君也见大过而不敢言临大事而不敢当者正欲保位而避祸也处俊当武后擅权上下危逼之际忠言确论力救其事义琰协心助为之言二公竟保大位不罹其祸如于志宁辈预废立皇后之议顾望不言乃保位避祸之意也然竟不免谴黜止一刺史而殁但得畏懦不忠之名为世所罪又岂能保位避祸乎则人臣事君不可自计利害也夫邪正在于所守祸福系于所值守者已也不可不固值者时也此不可必惟不失忠义大节则穷通死生贤矣   刘仁轨   张唐英曰咸亨中戴至徳与仁轨为左右仆射每有申诉寃枉仁轨辄美言许之时号解事仆射至徳即据理诘难未尝与夺有理者密为申奏时号不解事仆射噫二子优劣可见之矣夫臣子之道勤劳所以立功忠恕所以立名退让所以全美朴厚所以任事若至徳之心近此四者矣仁轨则不然掠公家之美以为公务容悦之容以求名启奔竸之涂以为美煽浇薄之风以为任乃干没邀利之徒非谋猷称后之臣而世之庸庸者不责其实不原其心探其言乐其多可从而倡和以为贤者而至徳名反在其下昔王莽好谄谀悦人以收天下之心卒移汉祚虽仁轨非有此心然恐后世好名邀美之士饰正于外藏诈于内迹而行之则贤不肖混殽而奸邪之渐浸润矣故论之以为后世容悦之戒   总论髙宗之政   范祖禹论永徽有贞观风曰髙宗即位之初日引刺史问民疾苦尊礼辅相恭已以听故永徽之政有贞观之风察道裕希旨而自责行已之不足取信观胡人进戏而知所好之不可不慎率是道也岂不足为贤君哉不数年而悖缪昏惑忠臣不可谏骨肉不相保虽享国日久卒成武氏之篡何哉初亲贤后用佞也书曰孺子其朋孺子其朋其往周公所以戒成王也况髙宗乎   子由论髙宗知足以保身曰髙宗之淫昏孱暗又内为悍妻操制其柄外聚羣不逞于朝而祸不及其身者有以也非幸也其智葢有足以自卫者彗见东方言者谓髙丽将亡之祥上曰髙丽小夷且亦吾民也夫是言能出诸口则亦有不可欺者以废子贤故怒其人常与贤交通令其父训之其父即手杀之上闻而不善也更贬其父夫刑政能如是则希其意者必相戒而天下闻之犹有父子之义焉夫能酌理而不可尽欺参以义而谄有所不受其应物之际不失十五此足以保其身矣   歴代名贤确论卷七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歴代名贤确论巻七十三   则天一   废立中宗预朝政【范祖禹 孙之翰 杨夔 张唐英】   狄仁杰【范文正公 子由 孙之翰】   裴炎【张唐英】   五王【薛季昶附】 【张唐英】   张柬之【孙之翰】   废立中宗预朝政   范祖禹论黜武后年号曰昔季氏出其君鲁无君者八年春秋每岁必书公之所在及其居干侯也正月必书曰公在干侯不与季氏之专国也自司马迁作吕后本纪后世为史者因之故唐史亦列武后于本纪其于记事之体则实矣春秋之法则未用也或曰武后母也中宗子也母虽不慈子不可以不孝中宗欲以天下与韦元正不得为无罪武后实有天下不得不列于本纪不没其实所以着其恶也臣以为不然中宗之有天下受之于髙宗也武后以无罪而废其子是絶先君之世也况其革命乎中宗曰我以天下与韦元正何不可此乃一时拒谏之忿辞非实欲行之也若以为罪则汉哀帝之欲禅位董贤其臣亦可废立也春秋呉楚之君不称王所以存周室也天下者唐之天下也武氏岂得而间之故臣复系嗣圣之年黜武氏之号以为母后祸乱之戒窃取春秋之义虽获罪于君子而不辞也   孙之翰不称武后年号论曰武后僭窃位号唐之史官遂修实録撰国史亦为立纪系后事于帝王之年列伪周于有唐之史名体大乱史法大失矣后史官沈既济奏议曰中宗以始年登大位季年复旧业虽尊名中夺而天命未改足以首事足以表年昔鲁昭公之出也春秋岁书其居曰公在干侯君虽失位不敢废也今请并太后纪每于岁首必书中宗所居曰某年春正月皇帝在房陵太后行某事改某制则纪称中宗而事迹太后俾名不失正礼不违常此得春秋之法足正唐史之失也故从其议书武后事于中宗年中武后改年皆是妄作今起嗣圣系以景龙武后所改但存其名备证他事而不表年焉所以正帝统而黜僭伪也   杨夔纪梁公对曰天后幽中宗之后有不下阃闱移六合之志故徐敬业唐之奇等于扬州起兵以兴复唐室然皆不旋踵而败遂引用酷吏开罗织之门以慑伏内外一日狄梁公独对天后曰吾自用俊臣思止来朝臣知所惧否梁公曰朝廷小人不达天命或有异议然陛下以木有一实之蠧将剪树而弃之乎锦有一点之污将全疋而燔之乎养隼者诚欲其鸷也然则鸷于乌鸢乎鸷于鸾凰乎鸷而无别不如不鸷矣天后黙然   孙之翰论张柬之废武后曰旧史书武后传位于中宗葢史官讳其事也然于桓彦范传书武三思以武后为彦范等所废常深愤怨又武后实録书彦范请太后复辟卧不语事是废之为实事书柬之彦范等遂废武氏所以明大法也唐之天下髙祖太宗之天下也髙宗传受于祖宗及其崩也以子托后后擅威权乃逼夺其位僭窃大号恣行凶虐流毒内外踰二十年不道至此若终身无祸何以作戒于后况实废之安得讳避也若以中宗武后之子也彦范等奉子而废母于事不顺是亦不达其理矣春秋庄公元年三月夫人逊于齐此庄公之母也以悖乱之事去其氏贬之则春秋之法可见矣武后夺嗣君之位变唐国号凶威虐法为害岁久此安得无所贬也况书废武氏者废其僭妄之号强大之权复后之位矣复后位所以奉祖宗之统岂不顺乎故用春秋之法为唐贬絶罪人且作戒于后也   张唐英曰武后之起其始袁天纲言其贵不可言李淳风亦云当有女主王天下已在宫中读史至此未尝不疑也且二帝三王之盛其阴阳日者谶纬之说未之有也迨汉以来取天下不以仁义之道故将假符瑞以惑天下之人使信而归之故董仲舒言三代受命之符而儒者尝鄙之且武氏一女子焉能感动上帝而前兆如此哉上帝之心又岂故孕育不仁之女子使之雕琢唐室如此哉此必武氏僭窃之后其附丽奸谄之徒欲自掩其恶乃神其事因言天之所启非由人事也忽于李淳风等传増加其言以惑后人尔若曰不然则二帝三王之间贤后妃多矣上帝胡不前定其至贵之兆而独区区私一武氏哉以愚观之有尧舜禹汤之徳足以王天下自古符瑞之言皆不足信也何止一武氏哉   狄仁杰   范文正公狄梁公碑曰天地闭孰将辟焉日月蚀孰将廓焉大厦仆孰将起焉神器坠孰将举焉岩岩乎克当其任者唯梁公之伟欤公讳仁杰字懐英太原人也祖宗髙烈本传在矣公为子极于孝为臣极于忠忠孝之休揭如日月者敢歌于庙中公尝赴并州掾过太行山反瞻河阳见白云孤飞曰吾亲舍其下久而不能去左右为之感动诗有陟岵陟屺伤君子于役弗忘其亲此公之谓欤吁嗟乎孝之至也忠之所繇生乎公尝以同府掾当使絶域其母老疾公谓之曰奈何重太夫人万里之忧诣长史府请代行时长史司马方眦睚不协感公之义欢如平生吁嗟乎与人交而先其忧况君臣之际乎公为大理寺丞决诸道滞狱万一千人天下服其平武卫将军权善才坐伐昭陵柏髙宗命戮之公抗奏不却上怒曰彼致我不孝左右语公令出公前曰陛下以一树而杀一将军张释之所谓假有盗长陵一抔土则将何法以加之臣岂敢奉诏陷陛下于不道帝意解善才得恕死吁嗟乎执法之官患在少恩公独爱君以仁何所存之逺乎髙宗幸汾阳宫道出妬女祠下彼俗谓盛服过者必有风雷之灾并州发数万人别开御道公为知顿使曰天子之行风伯清尘雨师洒道彼何害哉遽命罢其役又公为江南巡抚使奏毁淫祠千七百所所存唯夏禹太伯季子伍员四庙曰安使无功血食以乱明哲之祠乎吁嗟乎神犹正之而况于人乎公为宁州刺史能抚戎夏郡人纪之碑及迁豫州会越王乱后縁坐者七百人籍没者五千口有使促行刑公缓之密表以闻曰臣言似理逆臣不言则孤陛下好生之意表成复毁意不能定彼咸非本心唯陛下矜焉勑贷之流于九原郡道出宁州旧治父老迎而劳之曰我狄使君活汝辈耶相携哭于碑下齐三日而去吁嗟乎古谓民之父母如公则过焉斯人也死而生之岂父母之能乎时宰相张光辅率师平越王之乱将士贪曓公拒之不应光辅怒曰州将忽元帅耶对曰公以三十万众除一乱臣彼胁从辈闻王师来乘城而降者万计公纵曓兵杀降以为功使无辜之人肝脑涂地如得尚方斩马剑加于君颈虽死无恨光辅不能屈奏公不逊左迁复州刺史吁嗟乎孟轲有言威武不能屈是为大丈夫其公之谓乎为地官侍郎同鳯阁鸾台平章事为来俊臣诬谮下狱公曰大周革命万物惟新唐朝旧臣甘从诛戮因家人告变得免死贬彭泽令狱吏尝抑公诬引杨执柔公曰天乎吾何能为以首触柱流血被面彼惧而谢焉吁嗟乎陷穽之中不义不为况庙堂之上乎契丹陷冀州起公为魏州刺史以御焉时河朔震动咸驱民保郛郭公至下令曰百姓复尔业冦来吾自当之狄闻风而退魏人为之立碑未几入相请罢戍疏勒等四镇以肥中国又请罢安东以息江南之馈输识者韪之北狄再冦赵定间出公为河北道元帅狄退就命公为安抚大使前为突厥所胁从者咸逃散山谷公请曲赦河北诸州以安反侧朝廷从之吁嗟乎四方之事知无不为岂虚尚清谈而已乎公在相日中宗幽房陵则天欲立武三思为储嗣一日问羣臣可否众皆称贺公退而不答则天曰无乃有异议乎对曰有之忆昨陛下命三思募武士岁时之间数百人及命庐陵王代之数日之间应者十倍臣知人心未厌唐徳则天怒令策出又一日则天谓公曰我梦双陆不胜者何对曰双陆不胜宫中无子也复命策出又一日则天有疾公入问合中则天曰我梦鹦鹉双翅折者何对曰武者陛下之姓相王庐陵王则陛下之羽翼也是可折乎时三思在侧怒发赤色则天以公屡言不夺一旦感悟遣中使密召庐陵王矫衣而入人无知者乃召公坐于帘外而问曰我欲立三思羣臣无不可者惟俟公一言从之则与卿长保富贵不从则无复得与卿相见矣公从容对曰太子天下之本本一揺而天下动陛下岂以一心之欲轻天下之动哉太宗百战取天下授之子孙三思何与焉昔髙宗寝疾令陛下权亲军国陛下奄有神噐数十年又将以三思为后如天下何且姑与母孰亲子与侄孰近立庐陵王则陛下万岁后享唐之血食立三思则宗庙无祔姑之礼臣不敢爱死以奉制陛下其圗焉则天感泣命褰帘使庐陵王拜公曰今日国老与汝天子哭于地则天命左右起之拊公背曰岂朕之臣社稷之臣耶已而奏曰还宫无仪孰为太子于是复置庐陵王于龙门备礼以迎中外大悦吁嗟乎定天下之业断天下之疑其至诚如神雷霆之威不得而变乎则天尝命公择人公曰欲何为曰可将相者公曰如求文章则今宰相李峤苏味道足矣岂文士龌龊思得奇才以成天下之务乎荆州长史张柬之真宰相才诚老矣一朝用之尚能竭其心乃召拜洛州司马他日又问人于公对曰臣前言张柬之虽迁洛州犹未用焉改秋官侍郎及召为相果能诛张易之辈返正中宗复则天为皇太后吁嗟乎薄文华重才实其知人之深乎又尝引拔桓彦范敬晖姚元崇等至公卿者数十人公之勲徳不可殚言有论议数十万言李邕载之别传论者谓松柏不夭金石不柔受于天焉公为大理丞抗天子而不屈在豫州日拒元帅而不下及居相位而能复废主以正天下之本岂非刚正之气出乎诚性见于事业当时优游荐绅之中颠而不扶危而不持者亦何以哉某贬守鄱阳移丹徒郡道彭泽谒公之祠而述焉又系之云商有三仁弗救其灭汉有四皓正于未夺呜呼武曓如火李寒如灰何心不随何力可回我公哀伤拯天之亡逆长风而孤骞愬大川以独航金可革公不可革孰为乎刚地可动公不可动孰为乎方一朝感通羣阴披攘天子既臣而皇天下既周而唐七世发灵万年垂光噫非天下之至诚其孰能当   苏子由论曰母后临朝据人君之地而私其亲有志之士将欲正之常患不克汉吕后欲王诸吕王陵以髙帝旧约争之曰非刘氏而王者天下共击之背之不可言虽直不见省陵幸而不死亦废不用唐武后废庐陵王立豫王豫王虽在位未尝省天下事徐敬业为之起兵于外裴炎争之于内皆不旋踵为戮何者位尊权重臣下无所奈何势必至此也恵帝之亡也陈平听张辟强计封王诸吕吕后安之故平与周勃得执将相之柄以伺其间后听陆贾交欢周勃将相之权不分周勃得入北军左袒一呼而吕氏以亡豫王既立武后革命称帝追尊祖考封王子弟戕杀天下豪隽志得意满以为武氏有泰山之安矣狄仁杰虽为宰相而未尝一言及后欲以三思为太子访之大臣仁杰曰臣观天人未厌唐徳顷匈奴犯边陛下使三思募士逾月不及千人及使庐陵王不旬浃得五万人今欲立嗣非庐陵王不可后怒罢议久之后召问曰朕数梦双陆不胜何也对曰双陆不胜无子也意者天以此儆陛下耶文皇帝身蹈锋刃百战以有天下传之子孙先帝寝疾语陛下监国陛下奄神器而有之十余年矣今又欲以三思为后且母子与姑侄孰亲陛下立庐陵王则千秋万歳血食宗庙三思立庙无祔姑之礼后感悟即日遣徐彦伯迎庐陵王于房州而立之葢王陵裴炎迎祸乱之锋欲以一言折之故不废则死陈平狄仁杰待其已衰而徐正之故身与国俱全惟吕后无子亲止于侄故没身而后变武后有子母子之爱人情之所同故老而自复由此观之陈狄之所以成功者皆以缓得之也然庐陵既立而张易之昌宗未去仁杰犹置之而不问复授之张柬之俟其恶秽而后取岂以祸乱之根生于母子之间不如是则必至于毁伤故耶老氏有言将欲歙之必固张之将欲弱之必固强之将欲废之必固兴之将欲夺之必固与之是谓微明柔胜刚弱胜强鱼不可脱于渊国之利器不可以示人二公得之矣   裴炎   张唐英论炎废中宗为庐陵王曰中宗欲以韦后父为侍中宰臣裴炎以为不可中宗曰我让国与之岂不得何惜一侍中炎惧入白太后定策与刘袆之程务挺张虔勖入宫挟帝下殿废为庐陵王立豫王旦为帝炎以功封河东侯嗟乎裴炎真庸臣也且中宗让国之言本以炎不与后父侍中乃激怒之言也非本意欲擅位于后父也奈何不思人主发愤之言遂定策而废之设使中宗诚有此意已为执政大臣持天下之柄当谏曰天下者髙祖太宗之天下非陛下之天下陛下若倦于万几欲游神于无为逍遥于太上则当传之子孙不可轻议以神器而付于后族使宗庙絶食若终不可谏尚有伊尹放太甲于桐宫之事奈何不精思逺虑遽行霍光昌邑之大事遂使武氏得志革姓改氏诛戮李氏子孙几尽岂非炎庸夫一言之失所致乎若万乘之君可容易废立则愚恐后世窃国而卖君者踵足而起尔其后以崔察诬奏诛死葢有以召之也中宗已反正不斲其棺庸夫之幸也   孙之翰论杀裴炎曰裴炎之死虽由直议迹其本末亦自取之也武后篡夺之势非一朝一夕之为方欲因事立威震慑中外然后行其所谋中宗即位之初欲过宠后父炎力争之因有让国之言葢一时忿激之词也炎谏于外武后制于内一孱主岂能有为何得因一时忿激之词便谓不堪辅佐遽议废立葢炎自以忤意预忧祸及遂附武后之意为之谋尔殊不知武后既废帝立少子天下之权皆在于已其势至此事肯已乎况素有异谋也炎方区区谏正其过又请复政少子盗欲取人奇寳已预其谋既使得之乃以亷耻为责令归其人言得从乎言既不得祸得免乎故谓炎之死亦自取之也夫为人臣者虽当尽力于事在择主之正与不正尔主不正而尽力焉鲜有不罹其祸者葢共事之时知其计划所长用心所向得志之后必虑复与之谋则不利于已故不无忌之之意也则炎与刘祎之程务挺辈相继被戮皆自取之也   五王【薛季昶附】   张唐英曰薛季昶尝劝敬晖等令诛武三思而晖等不从季昶曰吾不知死所矣其后因王同皎事罗织其事逺窜岭外崔寔献计遣御史周利用巡岭外逼令自杀桓彦范死于龙州敬晖死于崖州崔晔死于白州张柬之死于新州袁恕已死于窦州读史至此未尝不歔欷流涕也嗟乎五王奋大忠仗大节诛张昌宗等扫除内难肃清宫闱复子明辟中兴国祚其忠节足以贯神明纯诚足以贯日月谓其延福锡庆宜与唐齐其盛衰而纔享封爵已陷网罗岂所谓渔于深渊者得祸亦大乎葢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也夫以三思之智岂贤于五王哉葢果于先几而发使五王卒为所圗故五王能用季昶之计而诛韦氏枭三思则岂有后患哉昔汉之窦武晋之张华皆迟疑不断尽为小人之所圗若五王之非辜其亦武华之徒欤后世忠义之士欲立大功弭大难茍徘徊乎寸心犹豫乎末路不能屈伸在我而枉直随形则五王之祸尝倚人门户之间尔可不畏哉又旧史以季昶载于良吏传亦非也况季昶本与五王同谋诛易之其后又同得罪死于岭外附于五王传可也何必载于良吏传哉   张柬之   孙之翰论曰观武后用张柬之见其任贤人之术也武后临朝僭号踰二十年所用之人奸贤相半葢后狡智之性有过于人必谓不用奸人无以成已欲不用贤人无以庇已过然持大权者多贤才也如狄仁杰姚元崇相于内娄师徳郭元振将于外天下事何虑乎故虽凶残不道不至祸败者以此也当杰崇相国才谋之士不乏于时尚孜孜访于二相求大才以备任用二相力荐柬之立命作相其推心不疑如此则向之任用之意可知矣岂非得任贤之术也一妇人僭天下大号恣行凶虐尚以大权付得其人久不祸败为人君者能推诚任贤天下岂有忧患乎   歴代名贤确论巻七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歴代名贤确论巻七十四   则天二   岑长倩【张唐英】   姚璹【张唐英】   杨再思【张唐英】   徐敬业【张唐英】   陈子昂【卢藏用】   刘知几【张唐英】   中宗   中宗韦后【范祖禹孙之翰】   韦月将告武三思逆乱中宗流之【范祖禹】   睿宗   帝以二女西城隆昌公主为女冠以资天皇天后之福【范祖禹】   太平公主【石守道】   追立刘窦二后招魂葬东都【范祖禹】   景云年【孙之翰】   传位太子自称上皇仍决军国大务【孙之翰】   岑长倩   张唐英论曰长倩垂拱中为文昌右相则天革命甚惧长倩上疏请改皇嗣姓武以为周室储贰则天悦而从之及张嘉福王庆之上表请立武承嗣为太子长倩与格辅元坚不从乃言曰皇嗣已在东宫不可更立承嗣由是大忤诸武下狱被诛而议者谓长倩不忠于唐诛之宜矣且则天之时唐室枝叶子弟及朝廷旧臣诛戮殆尽长倩惧皇嗣亦为诸武谮被杀乃请改姓武上以顺则天之意下以全皇嗣之命岂谓不忠于唐耶使则天既死皇嗣即位握天下之柄岂肯不复姓李而姓武乎若以长倩不忠则当顺从而立承嗣足以免诛岂得复执皇嗣已在东宫不可复立承嗣乎以此原其情则长倩之心乃陈平顺吕后之心也兹可与言几微之事焉惜乎人不明其心也   姚璹   张唐英论曰旧史狄仁杰王方庆姚璹同传且仁杰有再造唐室之功方庆尝谏则天曰陛下之子尚在庐陵臣之子何惜逺官姚璹乃唐之贼臣则天之佞臣也何得与狄王同传哉且则天之时天下非无忠义之士欲复唐祚但以酷吏盈朝罗织成狱故忠义之士不能发耳璹既不能奋发忠节自可持节保身何至于桂林长史凡岭外山川草木有武字者皆进为祥瑞符合国姓则天悦之召为平章事乃附三思督作天枢以纪周徳及明堂灾则天避殿璹乃以成周宣榭火卜世愈隆汉武建章焚盛徳弥永且明堂布政之宫而武氏不稽古制徇意径造上帝监戒火而烬之而璹乃逺引周汉为比又非经义且周室之灾由礼崩乐壊之所致建章之火由穷奢极侈之所召岂卜世盛徳之事乎又令宰臣亲撰时政纪以送史馆失史臣直笔之法皆璹奸佞所为也昔魏祖以文和为公贻笑孙后千秋以一言为相见咍外夷璹何人也亦执国政哉求其璹侣乃洛水进赤心石者可与同等岂可污狄王二公之传哉   杨再思   张唐英论曰姚璹不可与狄公同传既已明矣而杨再思复与王杜同传可乎且王及善有大臣之体杜景佺有宰相之器朱少连不附权要李懐逺能守简素皆有一节可述而再思姿性邪巧不畏不义舞髙丽以悦同休喻莲华以媚昌宗鞫王同皎而不明其枉绌戴令言而憾其有讽附宗楚客而贬魏元忠偷合冒宠不顾亷耻自始至末无一可称附于张昌宗传可也而使同李杜诸公是盗跖与夷齐联镳斯髙与伊皋并辔岂非黒白相混哉自古君子常少而小人常多若小人得与君子同等则愚恐君子之道愈剥而不振矣   徐敬业   张唐英论曰尝观髙祖太宗之时天下将相大臣合谋毕智经营缔结其勤至矣一武氏夺而有之天下惴惴莫有异议独徐敬业区区不量发愤举兵以兴复中宗为名议者必以焦侥之步而企夸父之迹要离之弱而追扛鼎之势多见其不自知也然若使敬业从薛璋之计直据东都因人心之思唐则复中宗之位易如反掌惜乎不知茍且非英雄之事浅近非丈夫之为谋大志小卒无成功终就诛戮然观自古有志于功名之士成则众美归之若使训注石榴甘露之事成则其功亦赫然可称今敬业既不幸而败后世不复称其忠愚恐后世之士不复有为旧君致命尔故予尝以敬业比翟义云   陈子昂   卢藏用曰昔孔宣父以天纵之才自卫返鲁乃删诗书述易道而作春秋数千百年文章粲然可观者也孔子没二百岁而骚人作于是婉丽浮侈之法行焉汉兴二百年贾谊马迁为人杰宪章礼乐有老成人之风长卿子云之俦瑰诡万变亦奇特之士也惜其王公大人之言溺于流辞而不显其后班张崔蔡曹刘潘陆随波而作虽大雅不足然其遗风余烈尚有典刑宋齐已来葢顦顇逶迤陵颓流靡至于徐庾天之将丧斯文也后进之士若上官仪者继踵而生于是风雅之道扫地尽矣易曰物不可以终否故受之以泰道丧五百岁而得陈君君讳子昂字伯玉蜀人也崛起江汉虎视函夏卓立千古横制頺波天下翕然质文一变非夫岷峨之精巫庐之灵则何以生此故有谏诤之辞则为政之先也昭夷之碣则议论之当也国殇之文则大雅之怨也徐君之议则刑礼之中也至于感激顿挫微显阐幽庶几见变化之朕以接乎天人之际者则感遇之篇存焉观其逸足骎骎方将抟扶揺而凌泰清猎遗风而薄嵩岱吾见其进未见其止惜乎湮厄当世道不偶时委骨巴山年志俱夭故其文未极也呜呼聪明精粹而沦剥贪叨桀骜以显荣天乎天乎吾始未知夫天焉   张唐英曰学者议子昂作大周受命神鳯颂乃诡悦武氏而不忠于唐始亦嗤鄙其文后因子四紬绎其旨则知子昂之颂乃讽谏武后而保佑中宗之微旨也其扬雄剧秦美新之亚乎何以名之子昂表云先有唐基以启周室不改旧物天下惟新皇王已来未尝有也此言自古未尝有妇人革命之事又欲武氏不改唐室旧物乃不显谏之义也又序云天无二日土无二王陛下受天之符为人圣母皇帝仁孝肃恭神明可以纂武承业以承武氏而有天下谓不可传于武氏子孙此子昂之微旨也孰谓谄悦武氏而为之哉昔子云美新室栁开辨之而世之人方知子云之心今辨子昂亦开之意然则贤者立言必俟后世之智者噫士君子仕于乱世以此微文而全身逺害可也然而子云之美新子昂之颂周不为之愈于为之也若遇不知言者则直佞人尔   刘知几【子餗附】   张唐英论曰刘知几着史通二十巻徐坚曰居此职者宜置此书于座右因求其书而观之则知刘子之用心亦勤矣驰骋古今发摘歴代史氏之失虽班马寿晔皆为其轻重兹可尚矣至外篇惑经有未谕者十二条始亦窃疑孔子于春秋有所疏畧乃取春秋而审详之则刘子乃好辩而不知春秋之旨不识圣人之心也刘子云齐郑楚国弑君各以疾赴遂皆书卒而正卿返不讨贼冢嫡药不亲尝而被以恶名播诸来叶且躬为枭獍则漏网遗名迹涉瓜李乃凝脂显戮其所未谕者一也谓昭公元年围弑其君郏敖而书曰楚子麇卒哀公七年郑子驷弑其君僖公而书曰郑伯髠顽卒哀公七年齐人弑其君僖公而书曰齐侯阳生卒且彼三国虽弑其君而皆以疾赴告故鲁史因其赴告以为实而书之于策及孔子修春秋若其事有可以为褒贬之法者则因其文而笔削以寄王法如无足示法则因其策书传疑传信之文实书其事故他国以弑君告者则书曰弑君他国以疾告者则书曰卒皆赴告策书之旧文也及授与丘明作传则俾徧观诸国简牍实书其事备其本末以成其文至于盾不讨贼止不尝药而以弑君父之罪加之者葢孔子之志也若为正卿而不讨贼是君之雠可得而观望也若为冢子而不尝药则父之疾不在乎服勤就养也故书盾之弑以教天下人臣之为忠书止之弑以教天下人子之为孝所谓原情而定罪因罪以诛意故曰吾志在春秋彼亲弑君父虽不书于经而传能备载其事其罪逆不在言而可知矣岂可谓躬为枭獍则漏网遗名迹涉瓜李则凝脂显戮哉以此知刘子徒好辩而不知春秋之旨矣其它事以类推之圣人之志皆显然明白故不复辩学者当自求之无惑刘子之异说可也 又曰刘知几又论太史公左丘明荀子班固于春秋有虚美者五此乃刘子议天地之不大笑日月之不明多见其不知量也其五美固不足与论其是非然尤可罪者谓汲冢书与鲁史符同获君曰止诛臣曰刺执我行人杀其大夫郑弃其师陨石于宋五诸如此句多是古史全文则知孔子谓修者但用其成事就加雕饰仍书而已有何力哉噫刘子之罪过于杨墨也且圣人达则王道行于天下禹汤文武是也圣人否则王道隐于春秋孔子是也今刘氏取信于汲冢竹书琐语而谓孔子何力于春秋何诬圣人之甚也夫孔子之于春秋有不合于王道者则定法于一字以褒贬之如其策书成文书所为法则因而直书葢圣人之志也而刘子谓笔则笔削则削皆为虚言何狂悖之甚也汲冢等书所载葢战国之时好学者爱其语句乃録于竹简以便记览若今之抄集子史雅言之类后因其死乃藏于墓中至晋太康中其书始出而摰虞束晢荀顗干宝杜预之徒不知是当时好学者所记録竹简之辞反谓春秋已前旧有此文遂使刘子惑之以圣人何力于春秋以此论之则刘子之罪过于杨墨逺矣茍不辟而归坦涂愚恐学者径驰于淫说矣 又曰知几之子餗着六说其叙诗书礼乐春秋周易之意舍其短取其长其间十有五六然其说云帝王既殁王者每五百岁乃更姓商武周文当其会也周五百岁而王者不作仲尼生焉仲尼无位其道见之文字今去此时眇出千载五百之数何其旷欤次言其累世种文徳云云而已作六说之意观餗之言谓孔子之后千余岁而无其人谓已可以当之乃作六说噫是力苍蝇而慕冲天之举策跛鳖而追飞兔之轨葢不量已之甚也且孔子刚诗书定礼乐赞易道修春秋非衒其文辞以夸后世矣皆以示万古之教而餗乃自孔氏章至考乱凡八十九章皆取汉史诏书及羣臣奏议撰其名目以拟尚书又取房中歌至后庭斗百草临春乐小年子之类凡一百四十二篇以拟雅章此前代周公之勺吉甫之雅又取巴渝歌白头吟折杨柳至谈容娘以比前代国风之流且孔子之书断自唐虞终于秦誓诗始闗雎终于商颂皆有所藴以垂世立教不知餗之书始于孔子终于考乱诗始于房中终于谈容娘何所取哉茍以孔氏比尧典则孔子无位不可比尧也若以考乱比秦誓则蜀刘备之事不可比穆公也若以房中乐比闗雎则彼非类周召二公圣贤之事也以谭容娘比商颂则彼非祭祀所歌之曲也不知餗之意何所法而为之哉昔扬雄以亚圣之才着太玄法言而班固尚比呉楚僭号而餗之学曽未及扬雄十之一而自専其能以孔子之后千载而无人已可以当之而妄为著述其罪又过于其父尔所谓惑而乘駻马狂而操干将者乎葢不自知其狂惑尔   中宗韦后【安乐公主附】   范祖禹论燕钦融言皇后宗楚客等危宗社楚客矫诏扑杀之曰易姤之初六曰系于金柅贞吉有攸往见凶羸豕孚蹢躅姤之初六阴柔之始也以刚徳制之则得贞吉纵之以往则无所不凶若羸豕之孚无时而自止也夫女子小人放而不制其恶必至于滔天弑父与君而后已是以圣人戒之中宗一怏怏不悦而其身已不保虽欲制之其可得乎   孙之翰论韦后安乐公主弑帝曰中宗真下愚之人不可移之性也前代人君如太甲者中人之性尔始以失道为大臣所废遂能深思前过自新厥徳暨复正位享国永年中宗即位之初过宠后父因大臣切谏有不道之言为母所废流离艰苦洎乎复辟又使韦后安乐公主用事殒身于二妇人之手宜乎   韦月将告武三思逆乱中宗流之   范祖禹曰自古杀谏臣未有不亡国者中宗愚暗足以取亡而髙祖太宗德泽未逺人心天命未厌唐也故祸及其身而已矣   帝以二女西城隆昌公主为女冠以资天皇天后之福   范祖禹曰孔子曰生事之以礼死葬之以礼祭之以礼可谓孝矣未闻以女子为女冠而可以资福于其亲者也天子之女天下之所取则也不从先王之礼而从方士之言袭非法之服奉不享之祠以是为孝非所以率天下也夫古之人岂不欲舍其子而厚其亲若其可为则先王为之矣不待后世而始能行也至于明皇亦以女追福于睿宗皆废人伦蔑典礼不可为后世法也   太平公主   石守道曰中宗在位韦庶人安乐公主用事忠良屏失谗邪并用刑赏僭滥贿赂公行庶政尽隳彝伦攸斁宫闱恣丑秽之行朝廷扇朋比之风宗社﨑危海内咨怨睿宗时为相王目击其事常扼腕嗟叹不胜窃愤及乎身履帝位亲握万机则宜刷疵涤瑕洗秽濯垢沐浴中外咸使洁清缉熙谟猷皆有条理而乃不戒覆车复蹈危辙专纵太平公主恣横以乱朝政遂使海内失望君子息心茍非继之以圣主唐祚或去矣臣尝谓中宗睿宗为庸主良以此也   追立刘窦二后招魂塟东都   范祖禹曰人之死也魂气归于天形魄归于地塟所以埋藏体魄也若魂气则无不之也茍无体魄则立庙以祀之而已魂气不可得藏也夫棺椁所以掩形也墓所以藏棺椁也其形气既无有矣而必为之陵墓不亦虚乎   景云年   孙之翰论曰古之人君即位必踰年而改元者先君之年不可不终也继大位不可无始也一年不可二君也先君之年不终则后嗣急于为君而忘孝心矣继大位无始则布政立事无以正本矣一年二君则国统不一而民听惑矣典法如是之重人君得不谨其事欤睿宗于中宗虽兄弟之序然继其位则同于先君安得不待踰年而改元葢大臣昧于经义而然也今书景云年者不可分中宗所终之一年为二又不可记睿宗之始年谓之二年故变其例所以戒无礼而正不典也   传位太子自称上皇仍决军国大务   孙之翰论曰睿宗以次子平王贤而有功取内外属望之意従长子辞譲之诚立为太子又以时方多难上象示变自知行事不当天意遂传位于子此实大公之心安宗社之计也然为一妹所惑虽传位而不授以政使太子称帝而主细务自称太上皇而断大事此体岂正乎故养成一妹之恶致奸人党附从而逆谋赖太子英果先事诛之不然内难可测乎葢睿宗虽有大公之心而明断不至也惜哉   歴代名贤确论卷七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歴代名贤确论卷七十五   玄宗一   以宰相张说兼节度使巡边【范祖禹】   渤海王武艺母弟门艺来奔武艺请罪之上诈报云已流于岭南【温公】   王毛仲掌监牧马蕃育至四十三万匹加开府【范祖禹】   帝使王忠嗣攻石堡城忠嗣言不可后助董延光取之不克李林甫因谮忠嗣【范祖禹】   引百官观左藏赐物有差【范祖禹】   始置翰林院下至僧道百工皆处之谓之待诏【范祖禹】   尊奉道教【范祖禹 六一 子由】   初令置太公庙以张良配享选古名将备十哲【温公】   制増太庙为九室【范祖禹】   以符瑞相继乃加圣祖号并诸帝后谥【范祖禹】   羣臣上开元神武皇帝尊号【范祖禹 孙之翰】   设五王帐【范祖禹】   谥岐王为惠文太子【范祖禹】   废太子瑛鄂王瑶光王琚为庶人皆赐死【范祖禹 孙之翰】   立贵妃【范祖禹 石守道】   安禄山【范祖禹 孙之翰 子由】   幸蜀【范祖禹】   以宰相张说兼节度使巡边   范祖禹曰宰相之职无不总统而兼节制一道此开元之乱制也孔子曰必也正名乎夫宰相百官之首也名且不正则何以正百官矣自古官制之紊未有如开元者也然则后世何所法乎   渤海王武艺母弟门艺来奔武艺请罪之上诈报云已流于岭南   司马温公曰王者所以服四夷威信而已门艺以忠获罪自归天子天子当察其枉直赏门艺而罚武艺为政之体也纵不能讨犹当正以门艺之无罪告之今明皇威不能服武艺恩不能庇门艺顾効小人为欺诳之语以取困于小国乃罪鸿胪之漏泄可不羞哉   王毛仲掌监牧马蕃育至四十三万匹加开府   范祖禹曰诗美卫文公曰秉心塞渊騋牝三千夫塞故能诚渊故能通诚于已而通于人所以致物之多也唐之国马惟得一能臣而掌之不数十年而具多过于二百倍由其在职之専也传曰冀之北土马之所生夫马必生于边隅而养于苦寒之地稍近之中国则莫非壮也三代诸侯之国虽皆有马以春秋之时考之未若晋之强也郑之小驷出于河南故不可乘唐养马于陇右非独就其水草之美葢置之西戎之地以求其徤也凡欲制事得其人而善其法岂有不盛者乎   帝使王忠嗣攻石堡城忠嗣言不可后助董延光取之不克李林甫因谮忠嗣   范祖禹曰王忠嗣可谓贤将矣不为无益害有益不以所得易所亡不顾一身之危而惜士卒之命其可谓贤将矣然忠嗣知石堡之不可取莫若固守前议而勿分兵以助延光均之得罪不亦直乎既黾勉奉诏予之兵而复挠其谋使谗人得以借口岂忠嗣思之未至邪   引百官观左藏赐物有差   范祖禹曰财者天地之所生而出于民之膏血先王知稼穑之艰难杼轴之勤劳故取之有制用之有节明皇曓敛而横费之其不爱惜如此安得无祸乎   始置翰林院下至僧道百工皆处之谓之待诏   范祖禹曰中书门下出纳王命之司也故诏敕行焉明皇始置翰林而其职始分既发号令豫谋议则自宰相以下进退轻重系之矣岂特取其词艺而已哉释老之徒方外之士书画琴棊数术艺技以事上不与士齿者也而使与文学之臣杂处非所以育材养贤也上失其制下懐其利为之者不亦可羞乎   尊奉道教   范祖禹论帝梦玄元得其像曰中庸曰诚则形形则着扬雄曰人心其神矣乎人之有梦也葢亦诚之形而心之神也今夫入无人之室而其心惴焉则或闻肃肃之声见罔象之形何也心之动也梦亦如是矣昔髙宗恭黙思道诚心求贤故梦帝赉之良弼果求而得之此其心之神也开元之末明皇怠于庶政役志神仙惑方士之言自以老子其祖也故感而通之是宜其诚之形也自是以后言祥瑞者众而迂怪之说且曰闻谄谀成风奸宄得志而天下之理乱矣人君心术可不慎哉 又论田同秀言玄元锡宝符曰孟子曰上之所好下必有甚者矣明皇崇老喜仙故其大臣谀小臣欺葢度其可为而为之也不惟信而惑之又赏以劝之则小人孰不欲为奸罔哉昔汉文一为新垣平所诈而终身不复言神明之事可谓能补过矣 又论王元翼言玄元授妙宝真符曰昔秦始皇削平六国汉武帝驱攘四夷皆雄才之主也及其为方士之所欺玩无异于婴儿人君惟恭俭寡欲清虚以居上则邪谄无自而入矣其心一有所蔽鲜不为惑也明皇不正其心故小人争为幻以惑之其神明精爽既夺矣此所以养成大乱也 又论追尊玄元皇帝父并皋陶为帝曰孔子曰非其鬼而祭之谄也传曰神不歆非类民不祀非族唐祖老子茫昧荒忽矣老子之父书传无见焉取方士附会之说而追尊加谥不亦诬乎书曰皋陶作士而作史者以为大理既不经矣又以为李氏所出而尊之尤非其族类也唐之先祖出于陇西狄道非如商周有世次皆可考也而必托之上古以耀于民非礼之礼适所以为后世笑也 又论帝谓黄素俄升天空中为护药曰明皇假于怪神以罔天下言之不怍而居之不疑何以使其臣下不为欺乎是率天下而欺已也昔汉武封太室而从官谄谀言有呼万岁者明皇乃自为诈又甚于汉武矣   六一论华阳颂曰玄宗尊号曰圣文神武皇帝可谓盛矣而其自称曰上清弟子者何其陋哉方其肆情奢淫以极富贵之乐葢穷天下之力不足以赡其欲使神僊道家之事为不无亦非其所可冀矧其实无得哉甚矣佛老之为世惑也佛之徒曰无生者是畏死之论也老之徒曰不死者贪生之说也彼其所以贪之意笃则弃万事絶人理而为之然而终于无所得者何哉死生天地之常理畏者不可以茍免贪者不可以茍得也惟积习之久者成其邪妄之心佛之徒有临死而不惧者妄意乎无生之可乐胜其所畏也老之徒有死者则相与讳之曰彼超去矣彼解化矣厚自诬而托之不可诘或曰彼术未至故死尔前者茍以遂其非后者从而惑之以为诚也佛老二者同出于贪而所习则异然犹必弃万事絶人理而为之其贪于彼者厚则舍于此者果若玄宗者方溺于此而又慕于彼不胜其劳是其可笑也   子由论明皇好无为说而败曰人主当务好要不当务无为夫无为之为言妙矣此羲农尧舜得道者之事也而庸君昏主闻其说而乐之深居奥处蒙塞耳目是非过前而不察奸臣愚弄而不悟视人之利害国之存亡若越人闻秦人之疾痛者曰我无为也躭乐饮酒嬖女色晏朝早罢游荡无度亦曰无为也是故莫若好要吾不治事付人以事而视其成吾不吝权分人以权而观其趋事成而利则可成而害则必治其故而赏罚行焉分吾之权而志于公则任之盗吾之权而行其私则斥之而用舍公焉此之谓要知好要则进乎无为矣明皇任李林甫十余年尽失贤者之助太宗之法度废革殆尽贞观之风俗废壊无遗林甫朝夕从事者非聚敛奢侈以荡移人主之心意则罗织刑狱以破灭人之家族也国门之内干戈碪钺未尝絶而间为神仙鬼怪之说以动其心而明皇恬不为虑漫不知察利器去手而不觉一败涂地没世不复凡此者其始好无为之说者也可不戒哉   初令置太公庙以张良配享选古名将备十哲   司马温公曰经纬天地之谓文戡定祸乱之谓武自古不兼斯二者而称圣人未之有故黄帝尧舜禹汤文武伊尹周公莫不有征伐之功孔子虽不试犹能兵莱夷却费人曰吾战则克岂孔子専文而太公専武乎孔子所以祀于学者礼有先圣先师故也自生民以来未有如孔子者岂太公得与之抗衡哉古者有伐则命大司徒教士以车甲臝股肱决射御受成献馘莫不在学所以然者欲其先礼义而后勇力也君子有勇而无义为乱小人有勇而无义为盗若専训之以勇力而不使之知礼义奚所不为矣自孙呉以降皆以勇力相胜狙诈相髙岂足以数于圣贤之门而谓之武哉乃厚诬引以偶十哲之目为后世学者之师使太公有神必羞与之同食矣   制増太庙为九室   范祖禹曰书曰七世之庙可以观徳荀卿曰有天下者事七世天子七庙自古以来未之有改也其祖宗有功徳而其庙不毁则无世数商之三宗周之文武是也然则三昭三穆之外犹足以祖有功而宗有徳矣明皇始为九庙过其制矣夫礼不可多也不可寡也三代之礼所以为后世之法者尽矣唐制何所取乎   以符瑞相继乃加圣祖号并诸帝后谥   范祖禹曰自尧舜禹汤文武之君谥号惟一而已既称天以诔之则子孙不可得而改也髙宗不师古昔始改祖宗旧谥天寳以后増加复重至繁而不可纪夫祖宗茍有髙世之功徳则曰文曰武足矣若其无功徳而子孙妄加之则是诬之而使天下后世以为讥玩也故夫孝子慈孙之欲显其亲莫若使名副其实而不浮则天下心服之矣未闻以谥号繁多为贵也唐之典礼不经亦甚哉   羣臣上开元神武皇帝尊号   范祖禹曰三皇称皇五帝称帝三王称王岂其徳不足欤名号一而已矣及秦兼皇帝之号固已僭矣后世因而不改以为法后王也汉哀惑于妖谶始有陈圣刘太平之号周宣骄恣自称天元髙宗称天皇武后称天后尊号之兴盖本于此开元之际主骄臣谀遂着以为故事使其臣子生而加谥于君父岂不悖哉   孙之翰亦论加尊号曰古天子之称曰皇曰帝曰王葢称其徳也秦不顾徳之所称但务尊极故称皇帝然亦未有尊号也至汉哀帝始有圣刘太平之号此岂可为法乎髙祖太宗各有功徳俱无尊号髙宗狥武后之意始称天皇中宗从韦庶人之欲乃号应天二宗并为妇人所制纪纲号令不由于已其行事纷乱果合天理乎而称曰天皇号曰应天是妄自尊大但取千万世所罪且笑也明皇以贤继位祖宗善恶之事闻见固熟何故忘髙祖太宗之实徳袭髙宗中宗之虚名葢臣下谄谀者不守经义逢君之过而然也故所上表明言何必稽古此人臣不思之言尔人君行事不可泥古之迹又不可不稽古之道泥古迹则失于通变之机不稽古道则无以成大中之法况明皇英伟之主志气雄侈臣下常以古道讽之尚虑越逸可得明言何必稽古以导其侈心乎岂非不思之言也   设五王帐   范祖禹曰文王孝于王季故友于兄弟睦于太姒故慈于子孙以及其家邦至于鸟兽草木无不被泽者惟其心而已矣先王未有孝而不友友而不慈者也至于后世帝王或能于此则不能于彼何哉非其才不足以为圣贤不能举斯心加诸彼而已明皇以藩王有功成器居嫡长而能辞位以授之故明皇之心笃于兄弟葢成器之行有以养其友爱之心也是以能全其天性而谗间之言无自入焉呜呼茍能充是心则仁不可胜用也至于为人父则以谗杀其子为人夫则以孽黜其妻为人君则以非罪殄戮其臣下是皆不能充其类也茍不能充其类则其为善不出于利心哉   谥岐王为恵文太子   范祖禹曰太子君之贰将以付畀宗庙社稷之重非官爵也而以为赠何哉虽亲爱其弟欲以厚之然不正之礼不足为后世法也   废太子瑛鄂王瑶光王琚为庶人皆赐死【立太子忠王附】   范祖禹曰明皇三子之废系于李林甫之一言其得未废系于张九龄之未罢相贤则父子得以相保相佞则天性灭为仇雠置相可不慎哉   孙之翰论册忠王为太子曰国之废立太子可容易哉其立之也非嫡不可非长不可非贤不可开元初明皇立瑛为太子非嫡也非长也但以母善歌舞宠之遂立其子立之固容易尔然立之二十余年名分久定虽不闻大贤亦不闻有过又可容易废之乎不惟废之复杀之矣此虽武妃妖惑林甫贼计致明皇有是大恶然迹其本末亦由张说之过也明皇诸子皆非中宫所生可慎择贤者立之矣何必即位之初急于立子葢方宠瑛母用说其意尔然立之岁久中外不闻其过人心有奉矣开元十七年忠王领河北元帅与百官相见张说退而言曰尝观太宗冩真圗忠王奇表比之圣祖事果便乎葢昭成方娠说侍读东宫知其异事谓王当受天命故因事言之使众知尔亦或有结王之意也说事明皇不惟东宫之旧复赞先天监国之事情义至密非他相可比故任用已来言必从计必行观忠王之事岂无密谋潜议也若果以瑛之才不能任唐事忠王贤足以代之何不定计退瑛于藩而立忠王使父子之际社稷之重无所失焉何密称忠王之善而无所定计计虽不定明皇意已移矣天子于太子有移意则嬖宠奸贼之言入之易尔以此论之岂非张说之过也不然二十五年张九龄以直道被黜朝廷之士知明皇方恶忠言林甫方専凶计谁复开口敢谋国事明皇于林甫之言无不听纳惟立寿王瑁事不听而卒立忠王也然瑛之才迨与不迨忠王无以辨之但国有太子而说为人臣称诸王之美又不能赞定立太子之计使处置得所终致明皇杀子之恶说无以逃其过矣   立贵妃【玄宗子寿王妃】   范祖禹曰卫宣公纳伋之妻国人恶之明皇杀其三子又纳子妇于宫中用李林甫为相使族灭无罪父子夫妇君臣人之所以立也三纲絶矣其何以为天下乎 又论贵妃以襁褓裹禄山曰昔辛有适伊川见被髪而祭者知其将为戎明皇不信其子而宠胡人以为戏至使出入宫掖而不疑亵慢神器亦极矣岂天夺其明欤何其惑之甚也   石守道曰明皇帝承则天中宗睿宗三朝危乱之后思洗刷垢秽刬絶荒芜澄涤化源洁清政道乃用姚崇宋璟韩休张九龄李元纮杜暹等相次为宰相宵分不寐日昊不食潜心尧舜之道侧耳忠良之言忧勤万机念虑四海不敢暂时逸豫不敢一日畋游苑囿稀行声色不御汲汲论思遂致开元三十年太平一日妃子入宫専宠惑成内荒颇隳庶政蛾眉巧笑迷君之心妖姿艳舞眩君之目日月斯久情爱寖深竭天下之财以奉一妇人殚海内之力以事一女子常恐不足兄弟姊妹皆启厚封骨肉姻亲咸登要职名园甲第以赐之膏腴水石以宠之牝鸡晨鸣威过人主后戚専国势倾朝廷诸侯辇货于妃子之宫四方争赂于杨氏之宅恩由财结官以贿成纪纲尽隳爵赏无序谗邪得进忠良见废故天宝之政不在于天子而在于杨氏是以中外胥怨人神共愤迨禄山举兵一唱而东都陷没灵驾播迁仓皇出闗崎岖幸蜀国祚危如缀旒皇都鞠为茂草谁其为之杨氏一妇人也迁主恩而自専弄国柄而无禁色荒于内而天下怨叛岂非一妇人能致耶诗曰赫赫宗周褒姒灭之纣以妲己而亡呉以西施而灭天寳之乱谁谓非贵妃之罪也噫明皇至聪明至神圣也为一女之惑取笑千载之下可痛也哉臣尝思唐髙祖太宗亲履矢石身冒霜露艰难辛苦十余年以得天下既得之后侧席求贤虚心纳谏昼视朝政日既不食夜读经书漏分不寐劳心苦体孜孜焉致海内太平作子孙久长业未尝敢暂时宴乐未尝敢一夕荒宁苑囿不游丝竹不御畋猎不数女色不近凡武徳贞观二三十年间四海晏然生人乐业国家之制度备矣礼乐成矣政化行矣教法修矣以垂于子垂于孙将谓之万世而无丧乱覆亡之祸也呜呼太宗陵土未干而则天夺国李氏子孙杀戮殆尽唐室宗庙将为丘墟自后韦皇后安乐公主专政擅权朝廷大壊至杨太真之惑乱则海内一揺明皇肃宗四世播迁唐室自此亦衰矣才得十八帝仅三百年国灭家破良由髙宗中宗睿宗明皇覆败祖业嘘嗟叹息痛心疾首抚巻扼腕而泣下不止葢伤其人子传人社稷不仁不孝以致于此臣闻天子之孝在乎承宗庙奉社稷抚四海安万民彼髙宗辈惑一妇人溺一女子忽然忘宗庙之重弃社稷之大轻四海之广絶万民之众其为不孝也甚矣后世得不以为深戒哉   安禄山   范祖禹论禄山兼领范阳节度而黜陟使席建侯称禄山公直李林甫裴寛皆顺旨称美由是禄山之宠益固曰明皇宠信安禄山故羣臣争誉其美以封殖之主心益固虽太子不能间也三人者岂必交利于一蕃将而不忠于唐之社稷哉不过谀悦人主以保宠位而已其后禄山卒大乱天下人臣阿意顺旨其长祸岂细哉   孙之翰论辅璆琳固称禄山无事曰人主信待中官无甚于明皇也禄山领三道兵权势力至重又请蕃将以代旧将反计可知国忠以贵妃之亲极公相之位明皇宠信无不从及奏禄山逆状流涕以言是必欲感悟主心也然明皇竟未之信潜使璆琳往察其状是信待国忠之意未及于中官也其意曰国忠我之宠丞相也但禄山有功不无忌嫉则其言未必忠于我也璆琳日在左右我所亲信委之以事必尽忠于我也以此待璆琳之意过于国忠及为璆琳所误遂成大乱虽说之不及事矣后之人君信待中官不可不慎   子由论明皇征安禄山之利害曰天宝承平兵不知战大盗突起四海震动御之无策君播国残哥舒之败固无足道者明皇欲下诏亲征而奸臣嬖佞沮挠其事当是时天子临戎其有济乎愚尝论之天寳盗起虽上有昏徳聪明杜塞抑当时朝廷无人矣故为是猖狂不审之谋夫天子临戎其利有二天下莫能当而明皇皆不得行之幸而不行使果行其狼狈有甚于此者何谓二利一者压之以尊名重势敌人虽强不忍冒犯顺之危而起人之怒二者天子所统必天下之重兵选将天下莫能抗明皇时天下之势其重在西北而京师轻也久矣大狱屡兴缙绅切齿用兵无度百姓怨苦内煽淫泆荒乱失度尊名之不振也甚矣禄山教战其将皆蕃戎劲卒非复唐也彼惟恐犯顺之不深侮上之不快则明皇之于尊名重势所不得行一也天下劲兵皆在西北藩臣握之府兵既壊天子侍卫长征彍骑而已有急而募不过得长安市中子而以抗代北劲骑此以羊战狼则明皇于重兵选卒所不得行二也亲征不可则无策乎曰知兵者必知敌人所恃如是者百战不殆禄山之利速战也所恃范阳也十年教其民千里而用之其锋不可当虽太公穰苴必姑避之故贼必乘其锋而用之彼惟恐战之不速敌人之不我拒也然禄山之势虽渡河而南则覉客也故心动易揺其恃范阳如虎豹之有山林急则投之以自藏方禄山之南也厚集潼闗之师深沟髙垒勿与之战委河南与之是时李光弼郭子仪皆在河北遣一将捣范阳之虚往必得志彼进则不得入闗退则已失范阳独守空虚之东都不过半年其势溃矣此至计也其后禄山既死庆绪北走而史思明已有范阳庆绪卒困死河朔以此知禄山失范阳则必毙于河朔诸帅也其后史思明陷东都李光弼拒之于河阳而思明不能西以此知厚集潼闗之师不战而老之而禄山倾国逺斗委其所恃而不顾固已犯天下之至危而唐之君臣不知出此唐无人也夫   范祖禹论颜真卿杲卿等起兵讨禄山曰明皇之末朝廷无忠贤左右无正人一旦兵起幽蓟中原瓦解而杲卿首谋于常山真卿唱义于平原张介然崔无诐死其城郭李憕卢奕蒋清死其官守贾贲以一尉讨贼张巡以县令起兵郭子仪鹰扬于朔方李光弼电击于河北孰谓天下无人乎葢有之而不用也其后兴复唐室卒赖之于忠贤夫国有人则存无人则亡古者万乘之国有一臣则不可得而亡况忠贤如此其多乎唐之不亡断可知矣诗云无竞维人四方其训之茍得其人则何危乱之有   幸蜀   范祖禹论曰传曰社稷之主不可以轻轻则失众况为天下之主乎古者天子廵狩必载庙主而行明皇既不能率其民人城守以待勤王之师必不得已而避冦出奔犹当告于宗庙谕众而行为备而动则不至于颠沛矣乃以天子之尊独与其所爱脱身而逃委其子孙皆碎贼手明皇自取之也自是以后天下有变则京师不守人主先为出计自明皇始其可丑也夫 又论上至咸阳日中不得食曰臣民之位上下之等以势相扶而已矣天子者以一身而寄天下之上所恃者众心之所戴也合而从之则为人君离而去之则为匹夫天下常治则能保其人君之尊乱则众散众散则与匹夫何异哉书曰予临兆民懔乎若朽索之驭六马先王不敢自恃如此故其国家可保也明皇享国几五十年一旦失国出奔自长安至咸阳不四十里而已无食天子之贵四海之富其可恃乎 又论老父郭从谨让上以杜絶直言致乱曰天寳之乱田夫野人皆能知之而其君不得闻岂不哀哉夫壅蔽之祸至白刄流矢交于前六亲不能相保而始觉也不亦晚乎   歴代名贤确论巻七十五   ●钦定四库全书   歴代名贤确论卷七十六   玄宗二   姚崇 宋璟【范祖禹 温公 孙之翰 子由 皮日休】   卢懐慎【温公 孙之翰】   张说【范祖禹】   源干曜【范祖禹】   张九龄【唐子西 吕温 孙之翰 东坡】   周子谅【范祖禹 柳子厚 张唐英 郑獬】   陆象先【张唐英】   姚崇 宋璟   范祖禹论崇奏序进官吏帝仰视屋不顾曰人君劳于求贤逸于任人古者畴咨佥谐然后用之茍得其人则任而勿疑乃可以责成功明皇既相姚崇而委任之如此其能致开元之治不亦宜哉 又论姚崇对帝刺史县令不可徧择曰姚崇之辩虽能折议者之言然亦未为得也夫天子者择一相而任之一相者择十使而使之十使者择刺史县令而置之贤者举之不肖者去之则君不劳而天下治矣故有一相则有十使矣有十使则有刺史县令矣何患乎不得其人哉任相者天子之事也选使者相之职也察吏者使之责也郡县之广守令之众焉得人人而择之茍相得其人则委之择大吏而已矣吏非其人则是相之不才也退之而已矣崇不论此乃以为刺史县令不可徧择岂宰相之体乎   司马温公论薛谦元献鼎铭崇表贺曰日蚀不验太史之过也而君臣相贺是诬天也采偶然之文以为符命小臣之谄也而宰相因而实之是侮其君也上诬于天下侮于君以明皇之明姚崇之贤犹不免于是岂不惜哉   范祖禹论遣薛讷击契丹曰姚崇等以其君讨契丹为是邪当成之为非邪当争之不可微谏而止也明皇既不听谏又益甚之遂相薛讷而使之将兵崇等乃不敢言则是人君可以威胁羣臣而遂其非也然则君有大过将何以止之夫人臣谏而不听则当去位茍不能强谏而视其君之过举至于天下咸怨其臣则曰非我不谏君不能用我也始则择利以处其身终则引谤以归于君此不忠之大者也使君骄其臣而轻于用武天下不胜其弊崇之罪也夫   孙之翰论相姚崇曰天子任辅臣非知其才谅其忠推诚待之何以责成功辅臣荷天子之知非素藴策画通逹时务尽节行之何以称大用明皇之任相姚崇之事君得其道矣初明皇以崇可相将召之张说辈谗言交谮一不能动遂以大柄付之崇亦荷其信任之意力救时弊行之不疑数十年纷乱之政旬日而变纪纲法度卓然振起非君臣相待之诚至深至悉何以及此然为姚崇则易为明皇则难自中宗复位承武后曓政之余且为韦庶人所制用奸贪去忠良官职无序纪纲大乱以太平曓横不改其恶中外人心思治甚切崇有才智固能观时事之弊知其变之之术一日当国政顺人心行之不难尔明皇居藩邸已愤时弊之甚即位之始鋭意求治任崇固宜但张说有辅翼旧勲帝所亲待方居左右与崇不协崇虽才过于说适在疎逺明皇不信亲近而信疎逺不任说而任崇此所以为难也呜呼人君知疎逺之臣贤而可任付以大柄推诚待之遂使尽心时政成开元治平之业后之人君观其任贤之道得不以为法哉子由论曰唐史臣称崇善应变以成天下之务宋璟善守文以持天下之正斯言固二人之所长也然应变者要之不失正而后可孟子有言所恶于智者为其凿也如智者若禹之行水则无恶于智矣禹之行水也行其所无事也如智者亦行其所无事则智亦大矣唐明皇豪俊之君也而姚崇复以豪俊事之方其君臣遇合天下事迎刃而解若无足为者虽然以水济水后将有不可食者开元四年天下大蝗民祭而拜之坐视食苗而不敢捕崇奏遣御史为捕蝗使分道杀蝗羣臣多不以为然帝亦疑之而崇行之愈力蝗亦为息捕蝗虽古之遗法然遇灾而惧修徳以答天变古之道也崇置之不言而専以捕为事已可疑矣既而崇所亲吏赵诲以赇死崇惧遂还政时帝将幸东都而太庙屋壊宰相宋璟苏颋皆言三年之丧未终不可巡幸壊压之变天戒也请罢东巡修徳以答至谴帝以问崇崇曰此苻坚故殿也山有朽壤而崩木蠧而折理无足怪但壊与行会非縁行而壊也今闗中无年馈饷劳弊出幸东都所以为人非为已也百司已戒供拟已具请车驾即东而迁神主太极殿更作新庙此大孝也帝用其言崇由此复相开元末帝在东都欲还长安裴耀卿等皆言农人场圃未毕须冬可还李林甫独曰二都本东西宫耳车驾往来何用待时假令妨农独赦所过租赋可也帝大悦即驾而西崇建东幸之计林甫建西还之议其意同尔孰谓崇独贤乎从崇之议使人君上不畏天戒中不敬宗庙下不恤人言三者忠臣之所讳而崇居之不疑何哉其后崇璟皆没玄宗愈轻蔑羣臣方任张九龄而废太子瑛用牛仙客则听李林甫方嬖杨国忠而纵安禄山则用辅璆琳専以适已为悦类崇有以启之也吾谓开元之治虽出于崇天宝之乱亦崇之所自致此人臣之至戒也   范祖禹论宋璟不赏郝灵荃以防黩武曰宋璟可谓贤相矣见其始而知其终沮其胜而忧其败惩人主之好武为天下患之深也其后明皇卒以黩武至于大乱何其智之明欤其可谓贤相矣又论宋璟不与杨思勉交言曰昔申枨以欲不得为刚宋璟所以能刚其惟无欲乎明皇以此重之可谓能知贤矣   皮日休曰余尝慕宋广平之为相贞姿劲质刚态毅状疑其铁肠与石心不解吐婉媚之文而有梅花赋清便富艳得南朝徐庾体殊不类其为人也后苏相公味道得而称之广平之名遂振呜呼夫广平之才未为是赋则苏公何暇知其人哉将广平困于穷阨于踬然强为是文邪   卢懐慎   司马温公论懐慎每事推崇时人谓伴食宰相曰昔鲍叔之于管仲子皮之于子产皆位居其上能知其贤而下之授以国政孔子美之曹参自谓不及萧何一遵其法无所变更汉业以成夫不肖用事为其僚者爱身保禄而从之不顾国家之安危是诚罪人也贤智用事为其僚者愚惑以乱其治専固以分其权媢嫉以毁其功愎戾以窃其名是亦罪人也崇唐之贤相懐慎与之同心戮力以济明皇太平之政夫何罪哉秦誓曰如有一介臣断断猗无他技其心休休焉其如有容人之有技若已有之人之彦圣其心好之不啻如自其口出是能容之以保我子孙黎民亦职有利哉懐慎之谓矣   孙之翰论懐慎荐宋璟卢从愿且谓上享国既久虑小人乘间以进二君其志之曰太宗尝赐魏公手诏言晋何曽不忠之罪葢谓曽窥武帝奢逸之意不能切谏但退有后言也观卢懐慎与宋璟等所言颇似何曽之意然懐慎与曽言同而意异曽以奢侈为时所讥见主之过黙而不谏此正保位尔其与子孙窃言又欲取名于后世也懐慎清俭有节性复公正非懐禄固宠之人也其主方勤政治未有深过但以髙识见其萌芽不闻切谏此亦可责能与璟等深言且力荐之是使谏正于后以此论之懐慎与曽言同而意异也夫大臣徳望有素无保位懐禄之迹若观主微过而不言能荐贤者谏正于后尚可掩过若大臣徳望未着见主过而不言又不能力荐贤者使之谏正此真懐禄固宠之人虽窃一时富贵千万世识者视之当为罪人矣   张说   范祖禹论张说召募壮士代宿卫曰唐制诸卫府有为兵之利而无养兵之害田不井而兵犹藏于民后世最为近古而便于国者也开元之时其法寖隳非其法不善葢人失之也张说不究其所以而轻变之兵农既分其后卒不能复古则说之为也夫三代之法出于圣人及其末流亦未尝无弊救之者举其偏以补其弊而已若并其法废之而以私意为一切茍简之制则先王之法其存者几何天下之务常患于议臣之好改旧章此所以多乱也   源干曜   范祖禹论干曜张说以上生日为千秋节曰太宗不以生日宴乐以为父母劬劳之日也干曜等乃以人主生日为节又移社以就之夫节者阴阳气至之候不可为也社者国之大祀不可移也明皇享国既久骄心寖生干曜说不能以义正君每为谄首以逢迎之后世犹谓说等为名臣不亦异乎   张九龄   唐子西张曲江画像赞序曰吾南迁至曲江其故老为吾言唐开元中平卢帅张守珪遣偏将安禄山奏事京师张文献公见之大惊密请除之不从未几守珪入朝禄山引兵袭契丹大败所亡失以万计公请以军法诛之又不从后二十年禄山称兵犯顺公之没葢十六年矣明皇在蜀始悔不用公言于是遣使度岭吊祭以旧史验之良然吾尝谓明皇一曰杀三庶人如刈竹苇如剖瓜瓠无毫髪顾惜而诛一禄山如拔齿然此何理也方是时唐祚将衰亲疎厚薄之序一切倒置陵夷至于天宝之末人伦天理絶灭败壊故张垍其壻也而先叛永王其子也而又叛太子起兵至灵武则又叛虽微禄山唐祚未必不衰而唐祚之衰自禄山始明皇尝叹公没不复闻忠言正使公存吾知其言不复用矣公平生论事至多而斯言不用尤可痛恨吾欲访其故居而吊其墓识其子孙以求其遗风余烈时方迁序势有所未暇独得其遗像流涕而赞之曰魏武言典午不可亲而文帝待之坦然不疑也齐王攸言刘渊不可养而晋武宠之确然不移也莫亲于父子莫爱于兄弟一有所蔽则亲爱莫得而夺之况于疎逺乎然则公言之不用固其宜也噫先事而言则未信已至而悔则无及前世之败末有不由于斯也可胜道哉可胜痛哉此吾所以见公之像忾然而嗟咨也   吕温张荆州画赞序曰中书令始兴文献公有唐之鲠亮臣也开元二十二年玄宗春秋髙矣谓太平自致颇易天下综核稍怠推纳寖广若君子小人摩肩于朝直声遂寑邪气始胜中兴之业衰焉公于是以生人为身社稷自任抗危言而无所避秉大节而不可夺小必谏大必诤攀帝槛歴天阶犯雷霆之威不霁不止日月几蚀却为分明虎而冠之不敢猛视羣贤倚赖天下仰息凛凛乎千载之望矣不虞天将启幽蓟之祸俾奸臣乘衅以速致戎诈成谗胜圣不能保褫我公衮置于侯服身虽逺而谏愈切道既塞而诚弥坚忧而不怨终老南国于戏功业见乎变而其变有二在否则通在泰则穷开元初天子新出艰难久愤荒政乐与羣下励精致理于是乎有否极之变姚宋坐而乘之举为时要动中上急天光照身宇宙在手势若舟楫相得当洪流而鼓迅风崇朝千里不足怪也开元末天子倦于勤而安其安髙视穆清霈然大满于是乎有泰极之变荆州起而扶之举为时害动咈上欲日与谗党抗行于交戟之中势若微阳战阴冲密云而吐丹气歘耀而灭又何难乎所痛者逢一时事一圣践其迹执其柄而有可有不可有成有不成况乎差池草茅沉落光耀者复何言哉赞曰唐有栋臣往矣其邈世传遗像以觉后学徳容恢异天骨峻擢波澄东溟日照泰岳具瞻崇崇起敬起忠貌与神会澟然生风气藴逆鳞色形匪躬当时曲直如在胷中鲲鳞初脱激海以化羊角中颓摩天而下无喜无愠亦如斯画呜呼为臣儆尔夙夜   孙之翰论九龄乞斩禄山曰人君有忌心则贤者不能立事矣军国之务至大至众一人之志固不能了必藉贤者谋议也贤者谋议多出众人之见非英睿求治之君往往不谅其心或以忤意厌之或以立异恶之奸邪希旨之臣摭疑似之事从而谮毁则人君忌之矣既忌之不惟谋议难合且欲斗一时怒气多方沮之虽理道明白亦不从也贤者为人君所忌如此欲立事得乎九龄以髙才直道居辅相之位值明皇倦于政治厌闻谠言方且倚任李林甫奸臣谋议固无以合所奏禄山逆状此先觉独断之论非常人可明其以将校败衂请行军法此有何难明之理况禄山素无贤名又无大功止以勇鋭可用今战而败衂则勇鋭亦不过人不知以何功徳可赎罪也是明皇以九龄论议坚正多所违忤又听奸邪谗间又有忌心固不从其言而沮之也噫贤者忠于国而人君忌之谋议之事虽理道明白不从其言在贤者无负于国矣但人君内倚奸臣外养大恶播迁之患归咎何人   东坡论九龄罢相曰士大夫砥砺名节正色立朝不务雷同以固禄位非独人臣之私义乃天下国家所恃以安者也若名节一衰忠信不闻乱立随之捷如影响西汉之末敢言者惟王章朱云二人章死而云废则公卿持禄保妻子如张禹孔光之流尔故王莽以斗筲穿窬之才盗取神器如反掌唐开元之末大臣守正不回惟张九龄一人九龄既已忤旨罢相明皇不复闻其过以致禄山之乱治乱之机可不慎哉   周子谅   范祖禹论杖周子谅于朝堂以弹牛仙客故曰古之杀谏臣者必亡其国明皇亲为之其大乱之兆乎开元之初谏者受赏及其末也而杀之非独于此而异也始诛韦氏抑外戚焚珠玉锦绣诋神仙禁言祥瑞岂不正哉其终也惑女宠极奢侈求长生悦禨祥以一人之身而前后相反如此由有所陷溺其心故也可不戒哉   柳子厚曰天寳年有以谄谀至相位贤臣放逐公为御史抗言以白其事得死于墀下史臣书之公之死而佞者始畏公议于乎古之得其死者众矣若公之死志匡王国气震奸佞动获其所斯葢得其死者欤公之徳之才洽于传闻卒以不试而独申其节犹能奋百代之上以为世轨第令生于定哀之间则孔子不曰未见刚者出于秦楚之间则汉祖不曰安得猛士而存不及兴王之用没不遭圣人之叹诚立志者之所悼也【云云】   张唐英论曰柳宗元有御史周君碣曰有唐正臣周某字某以谏死葬于某所公天宝中有谄谀至相位贤臣放逐公为御史抗言以白其事得死于墀下然不言周君名字及谄谀为相者谁氏贤臣放逐者何人今以唐史质之周君必子谅也谄谀必牛仙客也贤臣必张九龄也林甫荐仙客为宰相张九龄言其不可上不悦罢九龄相位时子谅为御史白于大夫李适之曰仙客不才滥登相位公何得坐观其事适之遽奏之上怒决配子谅于瀼州至蓝田赐死以九龄所荐子谅非其人左迁荆州都督嗟乎九龄以子谅能抗言朝廷之失是不负其职而九龄为能知人尔而明皇悦邪佞之臣反以九龄所荐非其人而逐之如此则后之大臣荐台谏官者当依阿取容喑喑如秋蝉泛泛如浮萍则无患矣何以为朝廷之耳目哉夫植而欲其茂也必时溉之溉而怒长反自伐之必衰之理也明皇之恶子谅乃自求衰之谓乎西幸之祸有所召尔   郑獬曰唐孰乱之曰林甫也曰是林甫居其成也然则其杀周子谅始乎子谅死言也张九龄直其议亦弃焉于此开元之治乱岐矣于时林甫虽相也有正人梗乎中尚阖吻而伺未能奋其爪牙也及死且弃焉则阚然始怒矣直臣噤口而喑去羣邪争途而公进顾谁为忌惮欤呜呼禹曰无若丹朱傲吾视舜不宜及是言也而舜无诛焉则有以发乎众矣故朱云逐则张禹进禹进而王氏擅与汉之乱一迹焉吾故曰其杀周子谅始乎   陆象先   张唐英论曰象先为益州长史司马韦枹真諌以宜行罚象先曰理则可矣何必严刑以立威迁河中尹録事白以小吏合杖象先曰此人之情不甚相逺必须行杖须从汝始又曰天下本无事庸人扰之始为烦耳但静其源何忧不简噫可谓仁恕长者也求之古人其宓子贱之伦乎两汉以下循吏殆不及也后世为人上者以仁爱而抚民则世谓之柔懦以教化而训俗则世之谓迂阔至有残其民惟恐其不酷反得干才之誉挠其民惟恐其不烦反得治剧之名故近年趋进奔竸者惟务轧其民以进已之身故天下之民日陷网罗之苦耳不闻仁义礼乐之教目不见寛和惠慈之化谓为治之法自古皆然至有父不父子不子兄不兄弟不弟踵凶袭恶填塞牢狱刑诛杀戮岁千万数皆由在上者烦挠而致之噫安得国家拔卓茂于密县显朱邑于桐乡又求象先辈百十人分之四方郡县导民以徳齐民以礼使其有耻且格不烦不挠至简至易尽成循吏之治而使吾人熈熈哉夫以区区曹参而能守葢公一言以清净而镇俗而公卿大夫牧民而不以象先之心为心者真衣冠而刼者乎   歴代名贤确论巻七十六   ●钦定四库全书   歴代名贤确论卷七十七   玄宗三   宇文融王鉷【子由 孙之翰 范祖禹】   李林甫【范祖禹 孙之翰 张唐英】   杨国忠【范祖禹】   髙力士【范祖禹】   宇文融王鉷   苏子由论宇文融曰开元之初天下始脱中睿之乱玄宗励精政事姚崇宋璟弥缝其阙而补其过庶几贞观之治矣在易天下雷行物与无妄开元之初无妄之世也无妄之为言无一不正之谓也君子之处此也亦全其大正而畧其小不正而已葢详其小必废其大古语有之铢铢而称之至石必差寸寸而量之至丈必过石称丈量径而寡失故无妄之六二曰不耕获不菑畬利有攸往其三曰无妄之灾或系之牛行人之得邑人之灾其五曰无妄之疾勿药有喜夫必耕而后获必菑而后畬小人之所谓无妄也而君子不然于义可获不必其所耕也于道可畬不必其所菑也然后无所不行今有失牛于此得之者行人也而责得于邑人其意亦以求无妄也而邑人罹其横故无妄之疾虽勿药可也药之其损或有甚于病者开元之初虽号富庶而户口未尝升降监察御史宇文融得其隙而论之请治籍外羡田逃户命摄御史令行括实玄宗喜之朝臣莫敢言其非者唯阳翟尉皇甫憬户部侍郎杨玚以为籍外取税百姓困弊得不偿失而二人皆左迁诸道所括凡得客户八百余万田亦称是州县希旨多张虚数以正田为羡编户为客岁终籍钱数百万缗其名似是而实失民心浅言之则失在求详深言之则失在贪利时帝方以耳目之奉责得于人行之不疑羣臣争为聚敛以迎侈心天寳之乱实始于此吾观近世士大夫多有此病贤者不忍天下有小不平而欲平之小人侥幸其利以为进取之计故天下每每多弊宰相李沆近世之贤相也尝言吾在朝廷十余年无功可纪唯四方之言利者未尝有一施行特此聊以报国古之善言医者患医之难以为有病不服药常得中医盖良医不可必得愚医举目皆是愚医类皆杀人而不服药者未必死李公之言葢类此也   孙之翰论帝用聚敛臣王鉷曰贞观十年治书侍御史权万纪奏银坑事太宗恶其言利遂斥之不令立朝详味当时致治之风尧舜何以加焉天子富有天下惟患徳义之不充不患财用之不足贞观中天子勤劳政治敦尚俭徳非贤者不厚礼非功臣不宠赐内无嬖人専其恩外无奸臣窃其泽所用固有节所敛固不厚但虑贤才未尽用生民未尽泰意常不足尔天子务徳如是此所以言利之臣不能合也天寳之初天子厌倦万几日恣侈逸内有嬖人擅其宠外有奸臣导其欲恩赐寖广用度日増天下常入之物不足以充其费必诛剥生民而后足其欲此所以言利之臣大用于时也故韦坚以漕运宠杨慎矜以聚财进至王鉷任用则敛剥极矣民以戌死逺理旧课诏恩给复广收脚费怨苦之声徧于天下鉷方以所聚之物谓之羡余纳于内库以奉天子私费呜呼天子之费岂有私乎天子为生民之主民乃勤力以奉之财赋之入国有常数入既有常用得无节乎故行赏于人必使内外称之曰中也施惠于人必使内外称之曰宜也以是费用岂为私乎今乃恣奢逸广恩赐使嬖宠之家竸为僭侈权幸之辈各极其欲是明皇宠聚敛之臣诛剥天下割肌肤椎骨髓以快奸人女子之心尔快奸人女子之心而取天下之怨欲天下不乱不可得也王鉷聚敛极矣继以杨国忠用事尤恣无名之取故明皇私费滋广而内库盈积季年之乱复资盗贼之用是明皇宠奸巧之臣穷生民之力则奉私欲终乃为贼费也世之治乱者多谓系之时数今以太宗明皇之事验之太宗勤于政治斥言利之臣而天下自治矣明皇倦于政治宠奸巧之臣而天下自乱矣以此论之治乱果系于时乎后之王者宜鉴于是   范祖禹论杨国忠告鉷与弟焊通谋反赐死曰昔荣夷公好専利厉王悦之芮良夫知王室之将卑以为王人者将导利而布之上下者也而或専之其害多矣夫利百物之所生而天地之所以养人也専之必壅壅则所害者多故凡有利必有害利于已必害于人君子不尽利以遗民所以均天地之施也圣王宁损己以益人不损人而益己记曰与其有聚敛之臣宁有盗臣是以兴利之臣鲜不祸败自桑弘羊以来未有令终者也唐世言利始于宇文融融既流死而韦坚杨慎矜王鉷继起又益甚之极于杨国忠皆身首异处宗族涂地其故何哉壅利而所害者众也天下之怨归之故其恶必复其祸必酷而唐室几亡其后以刘晏之能犹不免况其非道者乎必若公刘之厚民管仲之富国李悝之平籴耿寿昌之常平不为掊克上下皆济则身享其荣后嗣蒙其庆矣吉凶祸福之効如此可不戒哉   李林甫   范祖禹论以徐峤奏刑罚几措赐李林甫牛仙客爵国公曰明皇一日杀三子而林甫以刑措受赏谗谄得志天理灭矣安得久而不乱乎   孙之翰论曰或问开元二十五年明皇用奸人逐贤相戮直臣杀三子此国事大失人道几丧也有何徳化尚致天下狱讼稀少曰国政善恶皆有后効明皇即位之初厉精政事得姚崇宋璟张九龄之徒继为辅相尽心赞助故徳化被于民间风俗既厚狱讼几息及在位渐久怠于政治虽奸邪乘间而进尚有忠贤任事未能大害于政及罢免贤相専任奸人直臣言事遂遭杀戮三子无辜俱以谗死其它流贬者不可胜道此固君之大过但恶在于内而未及于民前日为善之効流风未改故狱讼尚稀也林甫自以专任经岁奸迹渐露取天下一善事掠之为功将以掩罪峤辈小人得希其意妄托微物用为灵异上以固主心下以愚民听明皇惑其事从而赏之自此擅威权起大狱奸恶日甚无所不为天寳之乱乃为恶之効也为君为相者勿以目前善迹便为已功当顾己之行事何如尔善恶之事未有不効者也   范祖禹论林甫欲杜边帅入相之路请以寒族吐蕃为将曰林甫巧言似忠明皇故信而不疑然以吐蕃为制将则不必聪明圣知之主而后能知其非也明皇蔽于吞灭四夷欲求一切之功是以林甫得行其计以中其欲人君茍不能以义制欲迷而不复何所不至哉   孙之翰论林甫平章事曰帝王之命辅相或自知其人或大臣所荐然必名徳有素才能已试者始可协天下之望林甫先圗郎官源干曜薄其无才行不许郎官不可为则其人不贤众所知矣及宇文融引之为党歴中丞侍郎无一善绩可称虽为韩休所荐休之言亦未能必信于主但武妃力士内为之助遂至大用尔假如明皇以林甫是韩休所荐休有一时之名其言可信岂不思武妃力士已之嬖宠者也林甫为近臣能使嬖宠者为之言则其人奸佞可知也假如惑嬖宠之言不辨其奸佞林甫既相之后能议何政谋何事况不知学术素无行实有何所长任之也是林甫凡有奏请但迎意希旨以取恩宠尔凡人臣奏请之事若有合于主意须经世济民理道明白始可无疑若事事合于主意是明有所希旨而然也况本因嬖宠所用又奏请之事皆合已意帝王之稍明理道者岂不覆虑其事也况明皇不为不明一日昏惑都无念虑遂使奸臣擅权终乱天下则嬖宠之为患也如此夫帝王荷宗社之重主生灵之命不得贤辅何以兴起治道保固邦国求贤辅无他术必取名徳有素才能已试者可矣若名徳未着才能未彰但取嬖宠之言命之以迎意希旨任之是上忘宗社之重下轻生灵之命欲天下不乱不可得也林甫任用寖久内则起大狱引杨国忠使倚贵妃势以害良善致其权力外则保任蕃将使専节制利其蕃族武人无入相之路养成禄山凶威则天宝之乱林甫之致也噫天子一听嬖宠之言任奸人相国以其迎意希旨而宠之遂起大乱于已罹播迁之苦于民陷死亡之难后之人君得不深戒   张唐英论林甫置节度曰唐自武徳以来其武臣蕃将虽有大功者未尝委以重权如冯盎阿史那社尔契苾何力黒齿常令其出于外止居副总管副节度之职其都总管节度大使常择名臣而委之故自武徳至开元已来藩镇之臣未尝有叛如张嘉正王晙张说萧嵩杜暹皆出为节度入为宰相当时经始之虑亦已深矣何则名藩大镇有城池之险有甲兵之强有土地之广有人民之众有府库之实茍非忠孝之臣忽有不轨之志是故文皇帝始立法制而付之名臣以杜祸乱之端至于天寳李林甫以奸诡狡媚因縁重任恣为氛翳蔽亏日月以已本非儒术文行才望而进虑贤者得进而在已之上欲杜中外名臣出将入相之路乃用髙仙芝为四镇节度使封常清为安西节度使哥舒翰为陇右节度使牛仙客为河西节度使皆専大将之任利其不知文字不知典故而无辅政之望故禄山之叛由専范阳大将之任故敢西向欲争天下此皆由林甫启之也   杨国忠   范祖禹论国忠诬奏南诏之捷曰管子有言堂上逺于百里堂下逺于千里君门逺于万里言壅蔽之为害深也明皇信一国忠丧师二十万而不得知以败为胜其不亡岂不幸哉国忠欺蔽如此而举朝亦无一人敢以实告其君者葢在位者皆小人无一贤也是时明皇享国四十余年自以为太平有万世之安而不知祸乱将发于朝莫由置相非其人也可不戒哉 又论国忠趣哥舒翰进兵攻禄山曰国忠既激禄山使之速反以信其言又促舒翰出兵潼闗恐其为已不利动为身计不顾社稷之患然其所以求全者适足以自族也夫就利避害小人之常也利于已而不利于人则为之害于国而不害于家则为之自以为得计矣而不知害于国则亦害于家不利于人则亦不利于已是以自古小人之败必至于家国俱亡此先王所以戒小人之不可用也明皇以天下安危寄之一相而其人如此安得不倾覆乎   髙力士   范祖禹论以力士知内侍省并増宦者除三品将军曰自古国家之败未有不由子孙更变祖宗之旧也创业之君其得之也难故其防患也深其虑之也逺故其立法也密后世虽有聪明才智之君髙出羣臣之表然末若祖宗更事之多也夫中人不可假以威权葢近而易以为奸也明皇不戒履霜之渐而轻变太宗之制崇宠宦者増多其员自是以后寖干国政其原一启末流不可复塞唐室之祸基于开元书曰监于先王成宪其永无愆为人后嗣可不念之哉 又论明皇宠任力士使省决章奏曰明皇不监石显之事而宠任力士至使省决章奏以万几之重委之阍寺失君道甚矣其后李林甫杨国忠皆因力士以进迹其祸乱所从来者渐矣传曰存亡在所任人君可不慎其细哉   石守道论曰明皇在开元初鋭意政治登用姚崇宋璟韩休张九龄等为宰相百度修敕彝伦攸叙而开元三十年跻于太平迨髙力士用事引宇文融李林甫杨国忠等在内安禄山安思顺髙仙芝等居外朝政蠧损治道剥丧纲纪大壊贿赂公行奸臣得以行其谋天子得以肆其欲忠謇戢舌佞邪成羣贤人道消万民胥怨安禄山之祸由妃子鼓之于内力士导之于外也噫左右辅弼中外贤才森然满朝谋划泉涌不与议论万几之政进退四海之士策虑安危谋惟教化乃引此辈立帷幄之内与论议国政叅决机务评品善恶黜陟士类不亦失乎观夫天寳之乱则可为戒也已   范祖禹论帝语力士朝事付宰相边事付诸将力士因言将相任事曰明皇之言未为失也其失者任非其人也诚使朝事付之相如姚宋边事付之将如王忠嗣夫复何忧哉而以奸宄为贤能巨猾为忠良是以祸乱成而不自知也自林甫时言路塞絶以妄言为实以实言为妖杨国忠知其君之可欺也而欺之公卿大夫百执事之人宴安宠禄谀佞成风大乱将作凡民且能知之而无一人敢言者葢其君子皆去其立于朝者皆小人也髙力士帷幄之臣非有深谋逺虑心知其事而不忍噤黙此非其忠义过人葢朝廷无贤百官失职而至于宦者言天下之事明皇亦可以悟矣而曽不之省以及于乱不亦宜哉   歴代名贤确论卷七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   歴代名贤确论卷七十八   玄宗四   姜皎【张唐英】   杜甫 李白【元稹 东坡 王元之 沈光 曽子固】   元鲁山【李华】   张旭【昌黎】   孟浩然【皮日休】   姜皎   张唐英论曰明皇宠遇姜皎过厚因縁恩幸为太常卿楚国公复虑天下议其私昵之偏乃虚曓其功于天下以比霍光程温邓晨朱佑及宋璟上言虑其太盛非久安之道请抑损之乃放归田里其后复起为秘书监因漏禁中语张嘉贞希王守一之旨奏决杖一顿配流钦州嗟乎明皇之于皎君臣终始可谓不全也且始昵之则出入卧内与后妃饮宴击球斗鸡呼为姜王当此之时惟虑其寿之不永福之不隆位之不崇又曓其功业谓汉魏已来佐命大功无有其比及间隙一开谗言得入因其漏言卒杖而死之何始终之不一也且既从宋璟之言放之田里宜念光武全南阳故人之道勿复起之可也既起之亦宜保之可也皎亦宜自念非有攻城野战之功因縁私幸遂忝崇显如飘风暴雨无终久之势既归田里宜不起可也既起则亦宜损之可也君臣既不能审虑俱失其分及有过失宜念尝暴其功以比古人但削其官爵放为庶人设有不可宜赐死于家可也奈何鞭笞配流不啻如视犬马何厚薄之殊哉后世有处华腴受宠遇如皎者亦宜念周易大盈之际必受以谦无谓主恩可恃而谗人难入亦保身全家之道有一不慎则祸来若发机尔   杜甫 李白   元稹曰余读诗至杜子美而知古人之才有所总萃焉始尧舜时君臣以赓歌相和是后诗人继作歴夏商周千余年仲尼缉拾选拣取其干豫教化之尤者三百篇其余无闻焉骚人作而怨愤之态繁然犹去风雅日近尚相比拟秦汉已还采诗之官既废天下俗謡民讴歌颂讽赋曲度嬉戏之词亦随时间作至汉武帝赋柏梁诗而七言之体具苏子卿李少卿之徒尤工为五言虽句读文律各异雅郑之音而词意阔逺指事言情自非有为而为则文不妄作建安之后天下之士遭罹兵战曹氏父子鞍马间为文往往横槊赋诗故其遒文壮节抑扬怨哀悲离之作尤极于古晋世风槩稍存宋齐之间教失根本士以简慢矫饰相尚文章以风容色泽放旷精清为髙葢吟冩性灵流连光景之文也意义格力无取焉陵迟至梁陈淫艳刻饰佻巧小碎之极又宋齐之所不取唐兴学官大振歴世之文能者互书而又沈宋之流研练精切穏顺声势谓之为律诗由是而后文变之体极焉而又好古者遗近务华者去实効齐梁则不逮于晋魏工乐府则力屈于五言律切则骨格不存闲雅则纎秾莫备至于子美所谓上薄风雅下该沈宋古旁苏李气夺曹刘掩颜谢之孤髙杂徐庾之流丽尽得古人之体势而兼昔人之所独専如使仲尼考鍜其旨要尚不知圗其多乎哉茍以为能无可不可则诗人已来未有如子美者是时山东人李白亦以奇文取称时人谓之李杜余观其壮浪纵恣摆去拘束横冩物象及乐府歌诗诚亦差肩于子美至若铺陈终始排比声韵大或千言次犹数百词气奋迈而风调清深属对律切而脱弃凡近则李尚不能歴其藩翰况堂奥乎   东坡曰太史公论诗以为国风好色而不淫小雅怨诽而不乱以予观之是特识变风变雅耳乌覩诗之正乎昔先王之泽衰然后变风发乎情虽衰而未竭是以犹止于礼义以为贤于无所止者而已矣若夫发于性止于忠孝者其诗岂可同日而语哉古今诗人众矣而杜子美为首岂非以其流落饥寒终身不用而一饭未尝忘君也欤【云云】   王元之李太白真赞序曰予尝读谪仙传具得其事始而隐以俟命也中而仕以求用也终而退以全身也又尝读谪仙文微达其旨颂而讽以救时也僻而奥以矫俗也清而丽以见才也而未识谪仙之容可太息矣【云云】谪仙之形态秀姿清融融春露晓濯金茎谪仙之格骨寒气直泠泠碧江下浸秋石仙眸半瞑醉魄初醒海底骊龙眠涛枕浪仙袂任亸霓裳任斜松颠皓鹤宿月栖霞龙竹自携乌纱不整异貌无疋华姿若生真所谓神仙中人风尘外物者也亦既遂愿能无述乎且夫画充国之形颂而美徳冩曼倩之质赞以纪功矧我谪仙之文行哉赞曰仙之来兮峨嵋扄曳素衣兮游紫庭仙之去兮骑长鲸拂霞袖兮归沧溟云涛雪波围蓬瀛是谁仙笔留其形国风缺壊谁继声空有鹤态髙亭亭   东坡曰李太白狂士也又尝失节于永王璘此岂济世之人哉而毕文简公以王佐期之不亦过乎曰士固有大言而无实虚名不适于用者然不可以此料天下之士士以气为主方髙力士用事公卿大夫争事之太白使脱靴殿上固曰气葢天下矣使之得志必不肯附权幸以取容其可使从君于昬乎夏侯湛赞东方生云开济明豁包含宏大陵轹卿相嘲哂豪杰笼罩靡前骀藉贵势出不休显贱不忧戚戏万乘若僚友视俦列如草芥雄节迈伦髙气葢世可谓拔乎其萃游方之外者也吾于太白亦云太白之从永王璘当由迫胁不然璘之狂肆愚陋虽庸人知其必败也太白识郭子仪之为人杰而不能知璘之无成此理之必不然也吾不可以不辨   沈光曰有唐咸通辛巳岁正月壬午呉兴沈光过任城题李白酒楼夫触强者腼缅而不发乘险者帖尔而不进溃毒者隐忍而不能就其针砭搏猛者持疑而不能尽其胆勇而复视其强者弱之险者夷之毒者甘之猛者柔之信乎酒之作于人也如是噫翰林李公太白聪明才韵至今为天下唱者业术匡救天必付之矣致其君如古帝王进其臣如古药石挥直刄以血其邪者推义毂以辇其正者岂凭酒而作也凭酒而作者强非真勇太白既以峭讦矫时之状不得大用流斥齐鲁眼明耳聪恐贻颠踣故狎弄杯觞沉溺曲糵耳一淫雅目混黒白或酒醒神健视听鋭发振笔着纸乃以聪明移于月露风云使之涓洁飞动移于草木禽鱼使之研茂骞掷移于边情闺思使之壮气激人离情溢目移于幽岩邃谷使之辽歴物外爽人精魄移于车马弓矢悲愤酣歌使之驰骋决发如睨幽并而失意放懐尽见穷通焉呜呼太白触文之强乘文之险溃文之毒搏文之猛而作狎弄杯觞沉溺曲糵是真筑其聪翳其明醒则移于赋咏宜乎醉而生醉而死余徐思之使太白疏其聪决其明移于行事强犯时忌其不得醉而死生也当时骨鲠忠赤递有其人收其逸才萃于太白至于齐鲁结创凌云者有限独斯楼也广不逾数席瓦壊椽蠧虽樵儿牧竖过亦指之曰李白常醉于此矣   曽子固曰李白诗集二十巻旧七百若干篇今九百若干篇者知制诰常山宋敏求字次道之所广也次道既以类广白诗自为序而未考次其作之先后余得其书考其先后而次第之葢白蜀郡人初隠岷山出居湖汉之间南游江淮至楚观云梦云梦许氏者髙宗时宰相圉师之家也以女妻白因留云梦者三年去之齐鲁居徂徕山竹溪入呉至长安明皇闻其名召见以为翰林供奉顷之不合去北抵赵魏燕晋西渉岐邠歴商于至洛阳游梁最久复之齐鲁南浮淮泗再入呉转涉金陵上秋浦抵寻阳天寳十四载安禄山反明年明皇在蜀永王璘节度东南白时卧庐山璘迫致之璘军败丹阳白奔至宿松坐系寻阳狱宣抚大使崔涣与御史中丞宋若思验治白以为罪薄宜贳而若思军赴河南遂释白囚使谋其军事上书肃宗荐白才可用不报是时白年五十有七矣终以璘事长流夜郎遂泛洞庭上峡江至巫山以赦得释憩岳阳江夏久之复如寻阳过金陵徘徊于歴阳宣城二郡其族人阳冰为当涂令白过之以病卒年六十有四是时寳应元年也其始终所更涉如此此白之诗书所自序可考者也【云云】   元鲁山   李华三贤论曰或曰吾读古人之书而求古之人未获嗟夫遐叔谓曰无世无贤人其或世教不至沦于风波虽贤不能自辨况察者未之究乎郑卫方奏正声间发极和无味至文无彩听者不达反以为怪谲之音太师乐工亦失容而止曼都之姿杂于憔悴被缊絮蒙萧艾美丑夷伦自以为陋此二者既病不自明又求者亦昬将剖其善恶在迁政化端风俗则贤不肖异贯而后贤者自明而察者不惑也余兄事元鲁山而友刘萧二功曹此三贤者可谓之达矣或曰愿闻三子之畧遐叔曰元之志行当以道纪天下刘之志行当以六经谐人心萧之志行当以中古易今世元齐愚智刘戚一物不得其正萧呼吸折节而获重禄不易一刻之安元之道刘之深萧之志及于夫子之门则达者其流也然各有病元病酒刘病赏物萧病贬恶大亟奬善大重元奉亲孝居丧哀抚孤仁狥朋友之急莅职明于赏罚终身贫而乐天知命焉以为王者作乐崇徳殷荐上帝以配祖考天人之极致也而词章不称是无乐也于是作破阵乐词协商周之颂推是而论则见元之道矣刘名儒史官之家兄弟以学着乃述诗书礼乐春秋为五说条贯源流备今古之变推是而论则见刘之深矣萧以史书为繁尤罪子长不编年陈事而为列传后代因之非典训也将正其失自春秋三家之后非训齐生人不録次序纉修以迄于今志就而殁推是而论则见萧之志矣元据师保之席瞻其形容不俟见而见其仁刘被卿佐之服居宾友之地言理乱根源人伦隠明叅乎元精而后见其妙萧若百炼之钢不可屈折当废兴去就之际一生一死之间而后见其大节视听过速欲人人如我志与时多背恒见诟于人取其中节之举是可以为人师矣学广而不遍精其贯穿甚于精者又文方复雅商之至当以律度百代为任古之能者往往不至焉超絶孤厉不可为不知者言也茂挺父为莒丞得罪清河张惟一时佐亷使安成之茂挺初登科自洛至莒道邀使车发词哀乞惟一涕下即日舍之且曰萧赞府生一贤方资天下风教吾由是得罪无憾也夫如是得不谓之孝乎【云云】   张旭   昌黎论旭草书曰荀可以寓其巧智使机应于心不挫于气则神完而守固虽外物至不胶于心尧舜禹汤治天下养叔治射庖丁治牛师旷治音声扁鹊治病僚之于丸秋之于奕伯伦之于酒乐之终身不厌奚暇外慕夫外慕徙业者皆不造其堂不哜其胾者也往时张旭喜草书不治他技喜怒窘穷忧悲愉怢怒恨思慕酣醉无聊不平有动于心必于草书发之观于物见山水崖谷鸟兽虫鱼草木之花实日月列星风雨水火雷霆霹雳歌舞战斗天地事物之变可喜可愕一寓于书故旭之书变动犹鬼神不可端倪以此终其身而名后世   孟浩然   皮日休曰明皇世章句之风大得建安体论者惟李翰林杜工部为尤介其间能不愧者惟吾乡之孟先生也先生之道遇景入韵不拘奇抉异令龌龊束人口者涵涵然有平大之典若公输氏当巧者也北齐美萧懿芙蓉露下落杨栁月中疎先生有微云澹河汉疎雨滴梧桐乐府美王融残日霁沙屿清风动髙泉先生则有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谢眺之诗句精者露湿寒塘草月暎清淮流先生则有荷风送香气竹露洗清音此与古人争胜于毫厘也称是者众不可悉类呜呼先生之道复何言邪谓乎贫则天爵于身谓乎死则不朽于文为士之道亦已至矣先生襄阳人也日休襄阳人既慕其名覩其貌葢思文王则嗜昌歜思仲尼则师有若吾于先生见之矣   歴代名贤确论巻七十八   ●钦定四库全书   歴代名贤确论巻七十九   玄宗五   总论玄宗之政【温公 孙之翰 东坡 范祖禹 石守道】   总论玄宗之政   温公曰明皇之始欲为治能自刻厉俭约如晚节犹以奢败甚哉奢靡之易以溺人也诗云靡不有初鲜克有终可不慎哉又论安禄山搜捕乐工入洛曰圣人以道徳为丽仁义为乐故虽茅茨土阶恶衣菲食不耻其陋惟恐奉养之过以劳民伤财明皇恃其承平不思后患殚耳目之翫穷声技之巧自谓帝王富贵皆不我如欲使前莫能及后无以踰非徒娯已亦以夸人岂知大盗在旁已有窥窬之心卒致銮舆播越生民涂炭乃知人君崇华靡以示人适足为大盗之招也   孙之翰论袁楚客谏帝娯乐曰开元二年明皇方勤政治用才杰百度修举内外无事实有承平之风听政之暇颇事娯乐以人之常情观之天子当承平之时稍自娯乐何损于事袁楚客上疏引太康之事由余之言为谏此乃贤人见逺而虑深也大抵人之情好逸而惮劳志意稍充目前无患鲜有不骄怠者骄怠不已忧患遂至此人事之常势也况万乘之贵为天下所奉又当内外无事恃此自乐骄怠之意必从而生奸人窥其情益求美物作奇巧以奉之心悦意快以宠其人一人宠之则奸人之徒争为之计矣奸人得计时政必壊日复一日乱亡自至此人君好逸之常势也故楚客一窥明皇娯乐之意以太康失道不听五弟所述禽荒色荒甘酒嗜音峻宇雕墙之戒遂至失国秦穆崇饰宫室由余讥其劳民能改其过乃兴霸业之事上疏言之以止骄逸之渐明皇虽容其言而娯乐不改其意自以大功即位方任贤才致天下无事我娱乐何害哉所以忽其言不听葢明皇才性英豪向在藩邸歴知民间事观韦庶人之党势危社稷遂起兵讨之能成大功兹乃感愤而为也及即位励精政事委信贤才以除前日之弊然英豪之性不能纯入于道见时平无事乃以娯乐为意殊不知娯乐寖久志意渐昏奸邪乘间以进自致危乱也但明皇雄材大畧虽务娯乐犹倚任贤人以了国事徳泽之广入人甚深故久而致天寳之乱也若中智之主不及明皇材复不能任贤致天下无事如开元时効明皇纵乐不待久而为乱也或曰人主当天下无事之时不可自乐乎曰天下之大政务之广尧舜致治之世尚曰兢兢业业一日二日万几戒慎如此后世之治望尧舜逺矣一时无事得不慎其微乎然人主听断之暇宴乐以节游幸以时岂不乐乎况天下奉之意无不足何必数从禽广声乐使奸人窥之奉其欲之为乐也后世必法尧舜之君常保俭徳恐有不能或嗜好于物不可有形或倦怠于事不可有迹外或有恩泽之臣权不可假内或有嬖宠之人言不可惑嗜好有形则小人极新美之事曲奉其欲而自有所希矣倦怠有迹则邪臣陈安逸之趣迎导其意而自有所为矣假恩泽者权则党附必众而擅恩威矣惑嬖宠之言则私谒大行而挠政令矣明皇在位岁久四事皆不能慎故起天寳之乱天寳之乱原于是年矣   东坡论重内轻外之弊曰予谓古者任人无内外轻重之异故虽汉宣之急贤萧望之得君犹更出治民然后大用非独以歴试人材亦所以维持四方均内外之势也唐开元天寳间重内轻外当时公卿名臣非以罪责不出守郡虽藩镇帅守自以为不如寺监僚佐故郡县多不得人禄山之乱河北二十四郡一朝降贼独有一真卿而明皇初不识也此重内轻外之弊可以为鉴   范祖禹论礼遇姚宋林甫曰三公坐而论道天子所与共天位治天职者也故其礼不可不尊其任不可不重自尧舜至三代尊礼辅相诗书着矣汉承秦敝崇君卑臣然犹宰相进见天子御坐为起在舆为下所以体貌大臣而风厉其节也开元初明皇励精政治优礼故老姚宋是师天寳以后宴安骄侈倦求贤俊委政羣下彼小人者唯利是就不顾国体巧言令色以求亲昵人主甘之薄于礼厚于情是以林甫得容其奸故人君不体貌大臣则贤者日退而小人日进矣   石守道论任用杨李曰书云后非贤不乂又曰良臣惟圣则知人君虽有自诚之明上圣之性必由忠贤辅翼然后圣徳日跻而天下长治也古言治者莫尚乎三皇言三皇者莫尚乎黄帝须得六相而后皇道成也古言治者莫尚乎五帝言五帝者莫尚乎尧舜尧须得四岳舜须得十六相而后帝徳盛也古之言治者莫尚乎三王言三王者莫尚乎禹汤文武禹必得益汤必得伊尹文王武王必得周召吕望而后王业大也三王而下言治者莫尚乎汉言汉者莫尚乎髙祖髙祖必得萧张而后能灭曓秦而平海内也汉而下言治者莫尚乎唐言唐者莫尚乎太宗太宗必得房魏而后能革乱隋而登太平也故曰人君虽有自诚之明上圣之性必由忠贤辅翼然后圣徳日跻而天下长治矣臣观唐明皇帝为临淄王始得刘幽求等克讨韦庶人以清内难自皇太子即帝位能用崔日用郭元振等遂诛太平公主以除大怼开元初则引姚崇宋璟等为宰相乃致开元三十年太平之功业伟哉侔禹汤而齐文武矣暨天寳初姚崇宋璟既死又斥弃张九龄不用専任李林甫杨国忠于是忠良路塞君子道否奸党并进小人得时明皇一身三处受害林甫国忠蔽其明髙力士塞其聪杨贵妃食其心大凡人所待而用者心也耳也目也圣人髙拱岩廊之上南面临天下者以心劳乎万机之务而计乎成败也以明视乎九州岛之逺而察乎安危也以聪听乎万方之政而审乎治乱也今明皇心与耳目三者皆废虽有自诚之明上圣之性又安用之哉荒色淫湎惑以丧志万机旷废而不知朝廷倾乱而不察天下咨怨而不恤社稷将覆而不悟禄山兵起河北陷没而贼据东都犹未之觉干戈将及乘舆乃遽走出延秋门以避锋刃几何不丧身亡国由林甫国忠之启乱也或曰髙力士弄权于外杨贵妃用事于内天寳之乱岂独林甫国忠也对曰力士所以得弄权于外杨贵妃所以得用事于内者由林甫国忠为之也髙力士自开元初则知内侍省事已承人主恩宠是时姚宋为宰相力士小心供职而已固未敢干政事窃威权及林甫国忠为相皆由力士进达故力士得専恣矣宇文融李适之葢嘉运韦坚杨慎矜王鉷安禄山安思顺髙仙芝皆因附力士并取将相髙位専宠恣横威福擅作而君子道消开元初武惠妃顾遇特厚以故王皇后见废而明皇虚中宫二十年専宠惠妃及惠妃薨后庭数千人无可意者后杨贵妃进见至于朞岁礼遇纔如惠妃然则明皇在开元间非惑于女色而海■〈宀禹〉无事政令和一岂非以姚宋等朝夕左右以忠言鲠论进于君耳使君汲汲行尧舜之道明皇鋭意治本惧兹正人饮酒不敢过夕坐朝不敢差晚丝竹不敢数御苑囿不敢频行内虽嬖宠惠妃而外不敢隳慢庶政惠妃虽受君宠而不敢輙窃君权虽有百惠妃又岂能惑明皇之心乱开元之政哉及杨贵妃入宫则林甫国忠为宰相唯以奢侈之务厌君之心佚乐之事荡君之志积敛财货以盈君欲崇饰台榭以请君游累日不视朝无人切谏连宵奏锺鼓无人上言倡优日戏上前妇女朋淫宫内朝政大壊皆林甫国忠为之也噫用姚宋则治用杨李则乱贤臣不可不用也奸人不可不去也崔羣尝对宪宗曰安危在出令治乱由所任明皇用姚崇宋璟张九龄韩休李元纮杜暹则治用李林甫杨国忠则乱人皆以天寳十五年禄山自范阳起兵是治乱分时也臣以为开元二十年罢贤相张九龄専任奸臣李林甫治乱自此已分矣用人得失所系非小又穆宗尝谓侍臣曰国家贞观中文皇帝躬帝道治致升平及神龙之间继有内难明皇平定兴复不易而声名最盛歴代长久何道而然宰相崔植对曰前代创业之君多起自人间知百姓疾苦初承丕业皆能励精思理太宗文皇帝特禀上圣之姿同符尧舜之道是以贞观一朝四海宁晏有房乔杜如晦魏郑公王珪之属为辅佐股肱君明臣忠事无不理圣贤相遇固宜如此明皇守文继体常经天后艰危开元初得姚崇宋璟委之为政此二人者皆天生俊杰动必推公夙夜孜孜致君于道璟尝手冩尚书无逸一篇为圗以献明皇置之内殿出入观省咸记在心每叹古人至言后代莫及故任贤戒欲心归冲漠开元之末因无逸圗壊始以山水圗代之自后既无座右箴规又信奸臣用事天寳之世稍倦于勤王道于斯缺矣陛下既虚心理道亦望以无逸为元龟开元之治天寳之乱则任贤臣与任奸邪得失安危明矣或曰人君深居九重之内朝廷千官百辟比肩而进接武而退何由辨得其贤臣而用之何由辨得其奸邪而去之对曰贤臣与奸邪逈异尔非为难辨也在人君密审而熟察其可见也昭昭矣其好直言君之短者直讦君之失者好忠谋不避死者好补时政之阙者好不从君之欲者好不徇君之私者复为当朝正人之所延誉者为左右小臣之所谮毁者为宫掖嫔后之所憎恶者此则贤臣也其好随君之意顺君之旨伺君之色候君之言探君之心徇君之欲好诡随而从众好循默而不言复不为朝廷正人之所延誉者为左右小臣之所引荐者为宫掖嫔后之所称美者此则奸邪也君以此察之贤臣奸邪甚易见也明皇欲罪太子瑛鄂王瑶光王琚张九龄不奉诏李林甫曰此家事何须谋于外人明皇欲加牛仙客实封张九龄奏为不可林甫曰天子用人有何不可凡人观之皆以为九龄贤林甫奸而明皇怒九龄不顺已善林甫能承意贬九龄而相林甫此明皇之不察也传曰失之毫厘差之千里明皇失之致海内罹毒国祚将倾岂止误以千里也任人之际可不察与向使明皇能辨林甫之奸九龄之贤则岂有禄山犯阙之事也千载之下可为龟鉴也   歴代名贤确论卷七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歴代名贤确论卷八十   肃宗一   即位灵武【范祖禹】   太上皇【范祖禹】   宝应元年四月崔侁奏尼真如登天得镇国宝十三枚以镇国灾甲寅上皇崩丁卯帝崩【范祖禹】   去尊号去年号以建子月为岁首【范祖禹】   帝在彭原与张良娣博【范祖禹】   上始以官爵赏功而朝士僮仆有衣金紫执役者大将军告身一通才易一醉【范祖禹】   帝初与回纥约克京城日金帛子女皆归之至广平王俶等收东京回纥大掠三日【范祖禹】   命九节度讨安庆绪不置元帅以鱼朝恩为观军容使九节度之师六十万溃于相州【范祖禹】   帝不听李泌先取范阳之谋【秦少游】   以六等定陷贼官罪悔诛陈希烈等【温公】   更制乐器【东坡】   以李岘论毛若虚鞫狱不实罢相降蜀州刺史【孙之翰】   藩鎭【孙之翰 范祖禹 温公】   李揆【张唐英】   李勉【范祖禹】   即位灵武   范祖禹论曰哥舒翰守潼关王思礼请回兵诛杨国忠翰曰此乃翰反非禄山也翰偾军降虏固无足道然其言可为后法肃宗以皇太子讨贼至灵武遂自称帝此乃太子叛父何以讨禄山也唐有天下几三百年由汉以来享国最为长久然三纲不立无父子君臣之义见利而动不顾其亲是以上无教化下无亷耻古之王者必正身齐家以率天下其身不正未有能正人者也唐之父子不正而欲正万事难矣其享国长久亦曰幸哉   太上皇   范祖禹论上迎上皇于望贤宫释黄袍尝膳习马执鞚前引曰肃宗以皇太子讨贼遂自立于灵武不由君父之命而有天下是以不孝令也及其迎上皇于望贤宫百姓皆注耳目则辞帝服避驰道屑屑焉为末礼以眩耀于众岂其诚乎况其终也用妇言而保奸谋迁其父于西宫卒以愤鬰而殒事亲若此罪莫大焉且临危则取大利居安则谨小节以是为孝亦已悖矣孟子曰不能三年之丧而缌小功之察放饭流歠而问无齿决其肃宗之谓乎又论帝迁上皇西内后感李唐对上皇亦思见陛下之言然畏张后不敢诣西内曰阳失其所以为阳则制于阴刚失其所以为刚则困于柔肃宗不君故制于小人女子不能雠疾而反畏之欲见其父而且不敢其况能保四海乎   宝应元年四月崔侁奏尼真如登天得镇国宝十三枚以镇国灾甲寅上皇崩丁卯帝崩   范祖禹论曰昔尧命重黎絶地天通盖恶神人杂揉巫觋矫妄而诬天罔民也后世主昏于上民迷于下黩乱天地无所不有肃宗父子不相信妖由人兴故奸伪得以惑之获宝不一月而二帝崩吉凶之验亦可睹矣 又论李辅国杀张后及越王系兖王僴曰李辅国本飞龙马家皂隶之流肃宗尊宠而任之委之以政授之以兵明皇以忧崩已以骇没张后二王以戮死上不保其父中不保其身下不保其妻子此近小人之祸也可不戒哉   去尊号去年号以建子月为岁首   范祖禹论曰肃宗信禳祈之小数以为更制改号可以致福而弭祸夫畏鬼神听巫觋者匹妇之愚也以天下之君为之不亦异乎   帝在彭原与张良娣博   范祖禹论曰明皇播迁于蜀肃宗越在草莽宗庙焚毁社稷丘墟此痛心尝胆之时也而于军旅之中与妇人嬉戏岂非以位为乐乎肃宗之志不及逺矣享国不永此其兆欤   上始以官爵赏功而朝士僮仆有衣金紫执役者大将军告身一通才易一醉   范祖禹论曰传曰不轨不物谓之乱政官爵者人君所以驭天下不可以虚名而轻用也君以为贵则人贵之君以为贱则人贱之难得而加于君子则贵矣易得而施之小人则贱矣肃宗欲以茍简成功而滥假名器轻于粪土此乱政之极也唐室之不竞不亦宜乎   帝初与回纥约克京城日金帛子女皆归之至广平王俶等収东京回纥大掠三日   范祖禹论曰肃宗欲克复唐室茍求天下之贤而与之共天下之功因民之心以讨暴逆何患乎贼之不灭而唐之人主好结诸蕃以求其援肃宗姑务欲速不为逺谋至使回纥纵掠与贼无异其失民也不亦甚乎昔武王伐商亦有微卢彭濮春秋之时姜戎常佐晋征讨皆以中国之师制之使为犄角之助而已至于后世则倚外域以成功与之共事未有不为患者也   命九节度讨安庆绪不置元帅以鱼朝恩为观军容使九节度之师六十万溃于相州   范祖禹论曰夙沙卫殿齐师殖绰郭最曰子殿国师齐之辱也夫以诸侯之师使阉人殿之犹以为辱况天子之师而使宦者为之主帅乎是辱天下之众也且庆绪穷冦郭李不世出之将也使朝恩节制之犹不免于败则庸人可知矣肃宗初复两京举六十万之众而弃之其不亡亦幸哉   帝不听李泌先取范阳之谋   秦少游论曰臣闻有善听无良谋有善谋无利势天下之势善谋之则无不利天下之谋善听之则无不良臣尝以为唐室方镇之患至于百有余年而不能解者其弊葢始于天宝之际肃宗不用李泌之谋先取范阳而已何则范阳者禄山之巢穴也鸟焚其巢虽有劲翮无所归兽失其穴虽有絶足无所恃其势也禄山帅范阳専三道劲兵不徙者十有四年矣其人视之犹子之于父母也一旦举兵犯顺天下之人以为反贼切齿攘袂惟恐其不灭而范阳之人独以为主引颈企踵惟恐其不兴此所谓家臣不知有国自古小人之常情故郭子仪李光弼自朔方起兵皆欲先图范阳而泌为肃宗言之最悉此盖天下利势乘之不可失者使肃宗能听其计先诏李郭诸将犄角而取范阳贼失巢穴则其众自溃两京可以传檄而定兵亦遂息矣唯其不用泌谋是以庆绪思明相继复起至凶徒逆党久稽天诛则偷为一切之计瓜分河北地以付之此方镇之患所从起也昔之取天下者皆以首事之地为根本故虽困败而能复振高祖之保闗中光武之据河内魏武之全兖州是也夫范阳者亦禄山之闗中河内兖州也方其陷两京所得禁府珍宝輙以槖駞载归其俗至谓禄山思明为二圣后十七年张弘靖欲惩其事发墓毁棺而众犹不悦以至于乱由是言之天宝之际若非唐之威德在人忠臣义士乃心王室则天下之事可胜言哉栁玭称两京之复泌谋居多其功大于鲁连范蠡若以范阳言之泌之谋不见听者多矣其言王者之师当务万全图久安使无后害又得两京则贼再乱已而果然呜呼使泌之谋尽见听也岂有方镇之患哉   以六等定陷贼官罪悔诛陈希烈等   司马温公论曰为人臣者策名委质有死无二希烈等或贵为卿相或亲连肺腑于承平之日无一言以规人主之失救社稷之危迎合取容以窃富贵及四海横溃乘天子播越偷生茍活顾恋妻子媚贼称臣为之陈力此屠酤之所羞犬马之不如傥更全其首领复其官爵是谄谀之臣无往而不得计也彼颜杲卿张廵之徒世治则摈斥外方沉抑下僚世乱则委弃孤城虀粉冦手何为善者之不幸而为恶者之幸朝廷待忠义之薄而保奸邪之厚邪至于微贱之臣廵徼之隶谋议不豫号令下变朝闻亲征之诏夕失警跸之所乃复责其不能扈从不亦难乎六等议刑斯亦可矣又何悔焉   更制乐器   东坡曰唐之初即用隋乐武德九年始诏祖孝孙窦琟等定乐初隋用黄锺一宫惟击七钟其五悬而不击谓之哑钟张文収乃依古断竹为十二律与孝孙等次调五钟叩之而应由是十二钟皆用而肃宗时山东人魏延陵得律图李辅国奏之云太常乐调皆下不合黄锺请悉更制诸钟磬帝以为然乃悉取诸乐器摩剡之二十五日而成然以汉律考之黄锺乃太簇也当时议者以为非是唐用肃宗乐以后政日急民日偷以至于亡以理推之其所谓下者乃中声也悲夫   以李岘论毛若虚鞫狱不实罢相降蜀州刺史   孙之翰论曰肃宗逐李岘不惟为内臣所制亦昏暗而然也岘之名徳为时信重作相未踰月论议风采已能耸动中外及论毛若虚奸回致崔伯阳等无罪谴逐此固易明之事一县尉捕杀马坊卒非凶暴之甚安敢行法但李辅国言卒之寃伯阳等数名臣案覆之具得其状独若虚附会辅国亦言其寃肃宗不信伯阳等公正之言但慿若虚奸回之奏此岂非为辅国所制而然尔既为内臣所制枉逐正人贤相辨之复以为累且对侍臣言岘专权逐之逺郡犹为寛法是果不能辨事之曲直察臣之枉正岂非昬暗也辅国一阉人以护从微劳宠用过分遂致强横挠乱国法公卿百官承附者众岘既相首论其状辅国寻让位虽出忿意是亦知惧也一阉人方强横天子不能制大臣不敢忤贤者作相首挫其锋若任之岁时必能制其奸恶不至于甚岘方尽心国事无所畏避肃宗以为専权而逐之养成辅国之势卒为大恶噫肃宗中兴之主也以过宠内臣遂昬懦至此惜哉   藩镇   范祖禹论邢延恩请刘展为淮南都统因除之展知谋以宋州兵赴镇陷润升等十余州曰邢延恩一言而朝廷失信藩臣背叛江淮数千里罹涂炭之患甚矣小人之交乱四国也肃宗不明有以来谗慝之口岂特一延恩之罪哉 又论裴茙受密敇袭来瑱瑱击擒茙送京师赐死曰肃宗信谗黜陟不明以藩镇为饵欲诱反侧之臣故刘展叛于前来瑱乱于后皆朝廷易置不以其道故也且瑱未失臣节而行裴茙簒夺之谋使茙克瑱而代其位不若瑱跋扈之为愈也夫藩臣倔强阻兵得一贤相足以制之肃宗谋及宦者得无乱乎   司马温公论平卢节度使王元志卒李懐玉杀元志子推侯希逸为节度上令中使就授旄节曰夫民生有欲无主则乱是故圣人制礼以治之自天子诸侯至于卿大夫庻人尊卑有分大小有伦若纲条之相维臂指之相使是以民服事其上而下无觊觎其在周易上天下泽履象曰君子以辨上下定民志此之谓也凡人君所以能有其臣民者以八柄存乎已也茍或舍之则彼此之势均何以使其下哉肃宗遭唐中衰幸而复国是宜正上下之礼以纲纪四方而偷取一时之安不思永久之患彼命将帅统藩维国之大事也乃委一介之使徇行伍之情无问贤不肖惟其所欲与者则授之自是之后积习为常君臣循守以为得策谓之姑息乃至偏禆士卒杀逐主帅亦不治其罪因以其位任授之然则爵禄废置杀生予夺皆不出于上而出于下乱之生也庸有极乎且夫有国家者赏善而诛恶故为善者劝为恶者惩彼为人下而杀逐其上恶孰大焉乃使之拥旄秉钺师长一方是赏之也赏以劝恶恶其何所不至乎书云逺乃猷诗云猷之未逺是用大諌孔子曰人无逺虑必有近忧为天下之政而专事姑息其忧患可胜校乎由是为下者常盻盻焉伺其上茍得间则攻而发之为上者常惴惴焉畏其下茍得间则掩而屠之争务先发以逞其志非有相保养为俱利乆存之计也如是而求天下之安其可得乎迹其厉阶肇于此矣盖古者治军必本于礼故晋文公城濮之战见其师少长有礼知其可用今唐治军而不顾礼使士卒得以陵偏禆偏禆得以陵将帅则将帅之陵天子自然之势也由是祸乱继起兵革不息民坠涂炭无所控诉凡二百余年及大宋受命后太祖始制军法使以阶级相承小有违犯咸伏斧锧是以上下有序令行禁止四征不庭无思不服宇内乂安兆民允殖以迄于今皆由治军以礼故也岂非诒谋之逺哉   李揆   张唐英论曰李揆与吕諲同相肃宗諲才居揆之上及諲以事出守荆南而政誉甚美再入为相密遣直省官往江陵求諲之事諲乃奏之揆贬袁州刺史噫揆欲陷諲乃自陷也且执大政于岩廊之上当思所以辅翼人主之道以泽天下而不误苍生不以喜怒私国家之法不以亲雠坏朝廷之公贤有雠必擢拔而用之不肖而亲者必摈斥而去之庻几上不负于君下不愧于人而反恶其有美政而恐得用欲求其瑕阴肆倾陷此岂有心于天下哉盖笔札之士非廊庙之器其始进也不考其实如南郭先生之徒及得位而不知所以为大臣之道而恃居中制外有临髙走丸之易而欲害外臣岂不愧于古之祁奚哉真懐腐而欲香入水而求不濡之人也噫身为大臣而父事中人李辅国而复嫉害正人其后元载用事而置之散地卒至流落葢亦有所召也   李勉   范祖禹论弹管崇嗣朝仪不肃曰昔赵襄子有晋阳之难羣臣皆懈惟髙共不敢失礼及襄子行赏以共为先肃宗之在朔方唐室危如缀旒李勉不以王路夷险易其心不以君父在草莽而废其职事君若此可谓忠正之士矣   歴代名贤确论卷八十   ●钦定四库全书   歴代名贤确论卷八十一   肃宗二   房管【东坡 范祖禹 桞子厚 张唐英】   李光弼【孙之翰 范祖禹 子由】   张廵许逺【李翰 昌黎 栁子厚】   韦应物【白乐天】   房管   东坡论陈涛斜之败曰房次律败于陈涛斜杀四万人悲哉古之言兵者或取通典通典虽杜佑所集然其出于刘秩陈涛之败秩有力焉次律云曵洛河虽多安能敌我刘秩挟区区之辨以待曳洛河踈矣   范祖禹曰房管有髙志虚名而无实才肃宗既疎之而犹以为将帅倚其能成克复之功是不知其臣也管以谗见疎而犹以讨贼为己任是不量其君也君不知其臣臣不量其君而欲成天下之务未之闻也且肃宗任管而管任刘秩君臣不知人如此夫安得不败乎   栁子厚相国房公徳铭之阴曰天子之三公称公王者之后称公诸侯之入为王卿士亦曰公有土封其臣称之曰公尊其道而师之称曰公楚之僭凡为县者皆曰公古之人通谓年之长老曰公故言三公若周公召公王者之后若宋公为王卿士若卫武公虢文公郑桓公其臣称之则列国皆然师之尊若太公楚之为县者若叶公白公年之长老若毛公涪公而大臣罕能以姓配公者虽近有之然不能着也唐之大臣以姓配公最著者曰房公相玄宗有劳于蜀人咸服其节相肃宗作训于岐人咸尊其道惟正直慈爱以成于德用是进退所居而事理辨所去而人哀号理逺人逺人不胜其懐为文士赵郡李华铭公之德故不克立今刺史太原王涯嘉公之道犹存乎人人不忘公之道为之刻石且曰州之南有亭曰需宴亭公之为也人之思也乃増饰栋宇即而立焉州人大悦咸会陨涕言曰昔公以周召之德微子之仁有土封以为卿士道为三公德为国师年为元老尝为县县懐其化至于州州濡其泽凡公子孙罔不戴慕盛德之词文而不刻刺史数十莫克兴起乃卒归于王公王公尝以机密匡天子于禁中遵公之道刺于我邦承公之理又能尊公之德起遗文以昭前烈则其入为卿士三公也孰曰不宜吾惧其去我也遽愿书于铭之阴用永表于邦之良政   张唐英论曰议者谓贺兰进明不出兵以救睢阳致贼将尹子竒攻陷其城执杀张巡姚誾南霁云许逺皆进明所致也今观其本末则非进明之罪乃房管之罪也何以明之且管与进明有隙除为岭南节度及辞之日具言为管所排肃宗改授河南节度兼御史大夫守临淮管恶进明之戾于已也乃除许叔冀为进明都知兵马使兼御史大夫使权位与进明相敌而不可度制及南霁云来乞兵进明惧叔冀相袭不敢分兵以援之遂致睢阳之陷呜呼身为国相当天下横流奔溃之际不能进贤授能推至公以拯天下之难蜂虿其心求释已憾以亚相之爵假于凶竖俾伺正人而毒之卒致睢阳不救忠义被害一郡之民肝血涂地非管致之而孰致之耶夫燕雀巢于一室子母相哺姁姁然自以为安也灶突火焚不知托迹无地其管之谓也当是时上皇在蜀天子在灵武虽幽闺妇女草野童竖虽无知识必亦忿然思刷国耻而管为执政大臣曾不是思务为小人阴险之行是姁姁自安也彼诚何心哉而杜甫区区尚谓其大臣之子能自树立盖徒慕其风流虚名如王衍何晏而不考其实尔噫此辈真地餠尔岂有益于天下哉   李光弼   孙之翰论李光弼斩崔众曰将帅専阃外之事不行法不尚威固难立功然行法尚威止以制服部下将士使之一禀命令尽力于事也若天子遣使于军中有所违犯亦与部将为比而戮之则置朝廷于何地况灵武初基大乱未定为将帅者固当尽忠义之心尊奉王室以起盛大之势尚虑威灵未振安得为强横之态以轻朝廷也崔众奉诏交兵骄慢将帅此虽有罪奈奉朝命何不论奏其状乞行国法于时天子方倚任将帅必无不从之理天子从而行法则将帅尊朝廷威三军二事俱得矣何至忿其无礼遽行军法朝廷召任其人坚拒所命至言宣敕则斩中丞拜宰相则斩宰相此强横之态甚矣且如穰苴为将于战国之世斩监军以立威者盖苴起卑下未为将士信服故请君之宠臣监军因其有犯而行法用此立威以济国事非谓已有所忿也光弼授将帅之任功効已着威名已髙不待戮众而三军信服矣况众为御史奉朝命交兵又非监军之比以骄慢戮之是因忿而行法至有斩宰相之言岂非强横之态也将帅之臣遇朝廷微弱强横自恣此固跋扈者常态耳光弼忠贤不当如是盖暗于大体忿而不思也光弼将帅之材杰出于时平贼之功髙于诸将晚年为谗邪所间大节微亏盖不能去强横之态也可不惜哉   又论史思明降光弼使乌承恩杀恩明不克思明复叛曰李光弼谋史思明事何其不度事机不顾国体之甚也思明为禄山逆党罪不容诛但能从耿仁智忠义之言以范阳一道归于朝廷虽险诈之心未可全信已能斩庆绪之党表効顺之节天子命为节帅封之王爵恩宠方厚未见复叛之迹何遽遣人图之也若以叛逆之罪险诈之情必不可留亦须国威兵力足以制服其人赫然命使诛之示天下去恶之法何至方降恩命且遣人为之副介使潜结部将图之此岂国体也况河北残冦尚未平定叛逆之党方观国之恩信厚薄为向背之计思明既以归顺被宠命书始降随而图之使叛者决其计矣此又岂事机也遂致思明复叛大乱两河毒生民败王师凶势之盛数年始平由兹失策矣噫光弼贤将谋有如是之失后之谋国事者得不深虑之   范祖禹论曰王者所以威服海内惟其有信与义也匹夫一为不信犹不可自立于乡党况人主而为不信天下其谁从之肃宗既纳史思明之降加以爵命于时未有逆乱之节也李光弼为国元帅职在御侮知其有不臣之志终为背叛言于君而备之可也待其发而诛之可也乃使传诏之臣阴与其党为盗贼之计不亦辱王命乎若事之捷则反侧之人谁不怀惧事之不捷适足以长乱非所以弭乱也既失信于已降之虏又归罪于死事之臣欲以服天下奸雄之心岂不难哉   子由论李郭优劣曰雄杰好乱之士可服以天下之大义而不可掩以匹夫之小数何者彼其心甘为理屈而不肯屈人以其智幸而掩之得其志其后必大乱凶悖放恣而后快其志乃已此不可不慎也汉髙帝茍一时之便伪游云梦而执韩信虽能执信而信之反心自此始矣当此时髙才志士亦有轻其君之心故英布贯髙之乱继踵而起此非服英雄之道也李光弼提孤军与安史健卒百斗百胜其治军行兵风采出郭子仪之右而当时诸将皆望风服子仪如敬君父而光弼之在彭城诸将已不为使子仪能使回纥谓为父而思明乃上书请诛光弼大抵光弼之实不如子仪之名子仪安坐而有余光弼驰骋而不足【云云】   张巡许逺   李翰表曰圣主褒死难之士育死事之孤或亲推轜车或追建封邑厚死以慰生抚存以答亡然后君臣之义贯以生死激劝之道着于存亡君所以不遗于臣臣所以不背其君臣节于是乎立伏见张廵生于昌时少习儒训属安逆谋乱凶虐滔天挺身下位忠勇奋发率乌合之众当渔阳之余贼时窃据洛阳控引幽朔驱其猛鋭吞噬河南廵前守雍丘溃其心腹及鲁炅以十万之师弃甲于宛叶哥舒以天下之众败绩于潼闗两宫出居万国波荡贼遂僭盗神器鸱峙两京南临汉江西逼岐雍羣师迁延而不进列郡望风而出奔而廵独守孤城不为之却贼乃遶出廵后议图江淮廵退军睢阳扼其咽领前后拒守自春徂冬大战数十小战数百以少击众以弱制强出竒无穷制胜如神杀其凶丑凡九十余万贼所以不敢越睢阳而取江淮江淮所以保全者廵之力也城孤粮尽外救不至犹奋羸起病摧锋陷坚俾三军之士噉肤而食知死不叛及城陷见执终无挠词顾叱凶徒精贯白日虽古之忠烈何以加焉而议者或罪廵以食人愚廵以守死臣切痛之今臣敢取十伦以议廵过以塞众口臣闻人禀教以立身刑原情而定罪故事有亏教则人道不列刑有非罪则王法不加忠者臣之教恕者法之情今廵握节而死非亏教也析骸而爨非本情也春秋之义以功覆过咎繇之典容过者刑故大易之戒遏恶扬善为国之体録用弃瑕今众议廵罪是废君臣之教绌忠义之节不以功掩过不以刑恕情善遏恶扬録瑕弃用非所以奬人伦明劝戒也且安逆背徳人鬼所雠朝廷衣冠沐恩累代大臣将相从逆比肩而廵朝廷不登坐宴不与不阶一伍之众不假一节之权威肃义旅奋身死节此廵之忠大矣贼势慿凌连兵百万廵以数千之众横而制之若无廵则无睢阳无睢阳则无江淮贼若因江淮之资兵弥广财弥积根结盘据西向以拒王师虽终于殱夷而旷日持乆国家以六师震其西廵以坚垒扼其东故陜鄢一战而犬羊北走王师因之而势胜声势纔接而城陷此天意使廵保江淮以待陛下之师师至而廵死也此廵之功大矣古者列国诸侯或相侵伐犹有分灾救患之义况诸将同受国恩奉辞伐罪乎廵所以固守者非惟攘独克之志亦以恃诸军之救救不至而食尽食既尽而及人乖其本图非其素志则廵之情可求矣设使廵守城之初已有食人之计捐数百之众以全天下臣犹曰功过相掩况非其素志乎在周典之三宥其一曰宥过失故语廵之忠则可以敦世教议廵之功则可以系中兴原廵之情则可以宥过失昔夫子制春秋明褒贬齐侯将封禅略而不书晋文公召王河阳书而讳之盖以匡戴之功大可以掩僭禅之过也今廵仓皇之罪轻于僭禅兴复之功重于匡戴罪疑惟轻功疑惟重圣人之训昭然可征臣故谓廵者足可以为训矣【云云】   昌黎曰李翰所为张廵传颇详密然尚恨有阙者不为许逺立传逺虽材若不及廵者开门纳廵位本廵上授之柄而处其下无所疑忌竟与廵俱守死成功名城陷而虏与廵死先后异耳两家子弟材智下不能通知二父志以为廵死而逺就虏疑畏死而辞服于贼逺诚畏死何苦守尺寸之地食其所爱之肉以与贼抗而不降乎当其围守时外无蚍蜉蚁子之援所欲忠者国与主耳而贼语以国亡主灭悟之逺见救援不至而贼来益众必以其言为信外无待而犹守死人相食且尽虽愚人亦能数日而知死处矣逺之不畏死亦明矣乌有城壊而其徒俱死独蒙愧耻求活虽至愚者不忍为呜呼而谓逺之贤而为之耶说者又谓逺与廵分城而守城之陷自逺所分始以此诟逺此又与儿童之见无异人之将死其脏腑必有先受其病者引绳而絶之其絶必有处观者见其然从而尤之其亦不达于理矣小人之好议论不乐成人之美如是哉如廵逺之所成就如此卓卓犹不得免其它则又何说当二公之初守也宁能知人之卒不救弃城而逆遁茍此不能守虽避之他处何益及其无救而且穷也将其创残饿羸之余虽欲去必不达二公之贤其讲之精矣守一城捍天下以千百就尽之卒战百万日滋之师蔽遮江淮沮遏其势天下之不亡其谁之功也当是时弃城而图存者不可一二数擅强兵坐而观者相环也不追议此而责二公以死守亦见其自比于逆乱设淫辞而助之攻也【云云】   栁子厚论南霁云曰急病让夷义之先图国忘死贞之大利合而动乃市贾之相求恩加而感则报施之常道睢阳所以不阶王命横絶凶威超千祀而挺生奋百代而特立者也时惟南公天与拳勇神资机智艺穷百中豪出千人不遇兴词郁尨眉之都尉数竒见惜挫猨臂之将军天宝末冦剧慿陵隳突河华天旋亏斗极之位地圯积狐狸之穴亲贤在庭子骏陈谟以佐命元老用武夷甫委师而劝进惟公与南阳张公巡髙阳许公逺义气悬合吁谋大同誓鸠武旅以遏横溃裂裳而千里来应左袒而一呼皆至柱厉不知而死难狼瞫见黜而奔师忠谋朗然万夫齐力公以推让且专奋击为马军兵马使出战则羣校固强入守而百雉齐固初据雍丘谓非要害将保江淮之臣庻通南北之奏复拔我义类扼于睢阳前后捕斩要遮凶气连沮汉兵已絶守疏勒而弥坚北骑虽强顿旴■〈日台〉而不进贼徒乃弃疾于我悉众合围技虽穷于九攻志益专于三板偪阳悬布之劲汧城凿穴之竒息意牵羊羞郑师之大临甘心易子鄙宋臣之病告诸侯环顾而莫救国命阻絶而无归以有尽之疲人敌无已之强冦公乃跃马溃围驰出万众抵贺兰进明乞师进明乃张乐侑食以好聘待之公曰弊邑父子相食而君辱以燕礼独何心欤乃自噬其指曰噉此足矣遂恸哭而返即死孤城首碎秦庭终懵无衣之赋身离楚野徒伤带剑之辞至德二载十月城陷遇害无傅燮之叹息有周苛之慷慨闻义能徙果其初心烈士抗词痛臧洪之同日直臣致愤惜蔡恭于累旬于戏睢阳之事不惟以能死为勇善守为功所以出竒以耻敌立慬以怒冦俾其専力于东南而去备于西北力专则坚城必陷备去则天讨可行是故即城陷之辰为克敌之日世徒知力保于江淮而不知功靖乎丑逆论者或未之思欤   韦应物   白乐天曰韦苏州歌行才丽之外颇近规讽其五言诗又高雅闲澹自成一家之体今之秉笔者谁能及之然当苏州在时人亦未甚爱重必待身后然后贵之   歴代名贤确论卷八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歴代名贤确论卷八十二   代宗   大厯中秋霖损稼渭南令刘澡阿附度支韩滉称县境苖独不损【范祖禹】   颜真卿降峡州别驾【孙之翰】   藩镇【仆固懐恩附】【范祖禹 孙之翰】   宦官【石守道】   杨绾【范祖禹】   元载【范祖禹 孙之翰 石守道】   李光弼【张唐英】   常衮【温公】   总论代宗之政【子由】   大厯中秋霖损稼渭南令刘澡阿附度支韩滉称县境苖独不损   范祖禹曰代宗责县令职在字人无恤隐之心而阿党权势黜之当矣韩滉掌邦计之臣敢为面欺乃置而不问是刑罚止行于卑贱而不行于贵近也蒋镇以諌官受委覆实而共为奸罔人主卒受其欺廷臣亦无敢言此二臣者岂非以其君虽欲恤民而卒归于好利受佞可以蒙蔽故敢行诈而无所忌惮也是以虽有仁心而民不被其泽天下愈受其弊由赏罚不平听任不明故也且在县令与御史则始疑而察之在户部与諌官则始疑而终信之其为欺一也明于疎逺而眩于贵近是朝廷无公道也书曰无偏无党王道荡荡若代宗者其何责焉   颜真卿降峡州别驾   孙之翰曰君之逐臣也或自见其过或为人所言自见其过必无忌心可矣为人所言尤在观其状察其情也颜真卿之立朝论议风节时无伦比元载作相方引用私党恶人之言遂请百官言事必先谘宰相而后上闻真卿极论其事以为蔽塞言路过于林甫国忠时中外传布称真卿言为当故载深衘之因真卿摄祭太庙以祭器不修言于朝诬以诽谤而逐之且祭器不修众所共见况系有司之事言之岂为诽谤也代宗虽非英睿之君亦非昬主真卿之贤非不知也载怨真卿之情非不察也何不能辨其事而逐真卿岂非以载方擅权不能违其意尔代宗行事素尚寛厚且容宰相擅权而逐贤臣则尚寛之为害也如此夫君之为国也必有驾驭大臣之术有主张贤人之力然后大臣不敢擅权贤人得以立事矣代宗不通是道故元载积恶真卿不容于朝大厯之政法度弛废由此类也   藩镇   范祖禹论仆固懐恩恐史朝义平宠衰奏以降将薛嵩田承嗣等分帅河北曰仆固懐恩既平河北而除恶不絶其本复留贼党以邀后功亦由任蕃人为制将故也唐失河北实由此始使郭李为将其肯遗国患乎   孙之翰懐恩留贼将分帅河北论曰懐恩留贼将之降者分帅河北以为已援此固不忠之罪然观其情有所惮而为之也肃宗宠信内臣为将帅之患郭子仪讨平大乱収复二京元勲厚徳天下瞻望不与鱼朝恩相叶为其谗间遂罢兵权李光弼战贼尽力动有竒功材谋忠勇冠于诸将亦为朝恩所挠致有败衂懐恩前从子仪知其事后事光弼惮其严不附遂与朝恩叶议以败其功又施其计矣以郭李之功不能固其权任况他帅乎又观代宗即位之始程元振辈用事于内甚于朝恩来瑱居将相之任一不从元振请托无罪被杀此懐恩所以不肯尽忠也若以懐恩止虑贼平宠衰他无所惮则其父子力战不踰年平定剧贼一门之内死王事者四十余人此岂欲养贼乎何其已平大盗而存其余孽是有所惮而然也人君任用将帅使之尽忠有常道矣驾驭之术赏罚之典固不可失其机会能不容权幸之人间其恩沮其谋使内无所惮外无所挠天下有事则当大任而无他忧天下无事则荷宠数而不觉衰能尽是道则尽忠者众矣肃宗代宗宠内臣过厚待将帅不至致懐恩懐贰自为身谋狡计一生河北非天子所有范祖禹论懐恩叛上自愧信不及人致功臣颠越厚遇懐恩母并恐李光弼成嫌隙亦加厚遇曰传曰禹汤罪已其兴也勃焉代宗之责已也厚其待人也恕而诚不能感物何哉赏罚无章而善恶不明上下之情不通谗巧得行于其间故也是以有功者不自保无罪者恐见诛以恩加人而人不亲以信示人而人益疑纪纲壊乱恩威不立为唐世姑息之主由不得其道也 又论以公主妻田承嗣子承嗣益骄曰齐景公涕出而女于呉以为既不能令又不受命是絶物也齐与呉皆列国也后世且犹羞之代宗德不足以柔服刑不足以御奸以天子之尊而以女许嫁叛臣之子茍欲姑息而又以纳侮君道卑替亦已甚矣此公卿大臣之耻也   孙之翰李宝臣为马承倩所辱复叛论曰天子遣使方镇所以礼将帅恩军民察事机也非谨厚有识之人恶可充其任况方镇承朝廷姑息养成跋扈之势久矣一日有奉诏立功者遣使抚劳尤在择人天子但信任内臣不择而使之可乎河北自天宝末为贼所据至宝应年始平之寻为懐恩留贼将之降者李宝臣田承嗣辈分帅诸镇逺拥强兵署将吏擅其土地不贡不觐交相亲结势不可破凡十余年间朝廷止以目前未叛为安固不能制驭也大厯十年田承嗣叛会李宝臣与之有隙表请讨之代宗遂命出师宝臣果能与李正已破承嗣之众擒其将归之京师是雠怨已深功效已着此天赐之机便将使唐统制河北也于是时朝廷当选贤明公勤之臣使劳其师恩其军以厚礼安之以正言论之则前日桀黠之心必尽变今日已有成效必尽力使乘胜破灭承嗣魏博自归朝廷命贤帅守之宝臣正已自以有功于国各荷恩奬欲不效顺不可得茍复跋扈必有一先动者别帅讨之尤易为力焉岂非天使唐统制河北之机便也何乃使中官刘清潭劳赐将士所至高会不时进发故恩赏失时已沮三军之气矣又遣中官马承倩宣劳宝臣尤是贪愚之人不知亷耻不识事宜宝臣遗之百缣承倩诟詈掷于道中宝臣惭怒复与承嗣相结正已窥之亦不尽力于是玩养承嗣朝廷终不能制数年河北叛乱遂成横流之势是由不选中使所致也则天子任使内臣非材效已着行实已彰为中外所信者恶可用哉   范祖禹曰齐寺人貂漏师于多鱼夙沙卫杀马以塞道而殖绰郭最见获皆以宦寺败国丧师承倩一怒宝臣而诸镇解体巨猾逋诛终唐之世不能取魏其为害也过于寺人貂夙沙卫逺矣   宦官   石守道论曰明皇以宠任髙力士遂启禄山之乱天宝之祸肃宗﨑岖危难亲被矢石頼元臣勲将克复两京而国祚复兴大宝不去故乃推功于李辅国使此阉腐之余輙弄权柄朝纲隳坏忠贤道梗代宗即位为人主而敢凌蔑其怙权恃势骄恣如此代宗岂无英武能忍受侮辱者盖权在于彼而不在于已也噫人君所以南面而治天下不下堂而朝诸侯御六服偶合之众持兆人生死之柄者以其权在手也今权在辅国虽代宗英武其能制之乎故但忍之而已犹頼代宗渊深有谋始外示优容而内思有以去其权乃虚加尚父以尊宠之而渐罢之兵柄既失盗入其室而首臂俱去无权胡能为也是知人君所重者权也固不可以假于人则万乘之尊匹夫尔戒哉 又曰代宗为李辅国凌蔑几至不臣盖以其方握兵柄权在其手不能制也幸而夺其权辅国不敢骄悖乃复以兵柄授于元振则宜乎致吐蕃之犯阙乘舆之奔窜也且自安禄山反后藩臣稍稍不顺非以长策逺驭信赏明罚则无以宾服之矣而来瑱当时贤帅有功国家裴冕本朝元臣立绩无毫发之罪纎介之过元振诬捃其狱皆使诛窜夫赏有功旌有徳惧人不知劝今贤臣勲帅无罪而被诛天下不得不离心诸侯不得不解体吐蕃犯阙诸道之师不至谁之过与由元振一怒也吁元振一怒致万乘仓皇京师陷覆可嗟矣夫可为深戒   杨绾   范祖禹论绾上疏官进士明经之弊请举孝亷曰自三代以后取士之法不本于乡里学校至唐而其弊极矣惟杨绾贡举之议最为近古可行而卒为庸人沮止况先王所以致治之具欲举而措之天下不亦难乎 又论绾为相郭子仪减乐黎干省驺从崔寛彻第舍曰上之化下如风靡草也杨绾以清名俭徳为相而天下从之如此况人君能正己以先海内其有不率者乎是以先王必正其心修其身而天下自治孟子曰君仁莫不仁君义莫不义君正莫不正一正君而国定矣此之谓也   元载   范祖禹论载忌李泌帝匿于江西曰代宗以万乘之主不能庇一臣而匿之于逺藩既相元载知其不可则退之而已矣乃欲稔其恶而诛之且载方见任而与泌宻约除载然则人臣谁敢自保皆非人君之道此天下所以多乱也   孙之翰论上厌元载以李栖筠为御史大夫曰天子择宰相患不能知其人故所用或不贤贤者或不用代宗于元载知其不贤也于李栖筠知其贤也知不贤而久用之知贤而不大用何哉大厯六年代宗察载奸贪故任栖筠为御史大夫使制之自是数年栖筠虽尽公忠之节而载奸贪日甚卒不能制盖宰相任天下事大夫主风宪权固不侔况载内结幸臣外树奸党使栖筠贰相守道寡援尚虑未胜一风宪职诚难制之也代宗既知贤与不贤胡不罢载而相栖筠何至使忧愤而终也必以载有内外之助未易可罢则内外之党知能惑人主始为之助代宗知载奸贪既已不惑其党安能为助设不能助夫何惮而不罢之也至十二年发载罪诛之既诛之欲加其党者诛又何难哉岂非稔载之恶俟其极而去之也殊不思稔其恶数年间乱国事害生民多矣盖代宗优柔之主虽能察载为恶之迹而断之不早遂使奸臣大害于国贤者忧愤而终惜哉   范祖禹曰代宗知元载之恶欲罢其相位一言而已可也谁敢不从且载所以方命专政者挟君以为重也君去之则失其所恃何恶之能为乃立党自助以便其相视之如敌国主势不已卑乎   石守道论曰宰相之任上则调和阴阳下则抚安黎庻内以平章百姓外以镇抚四夷国家之爵赏刑罚所由闗也天下之政教化令所由出也轩阶之下论道徳而佐一人朝廷之上执陶钧而宰万物其任岂轻哉国家之治乱天下之安危常必由之固不可易其人也唐虞之皋夔稷契汤之伊尹伊陟高宗之傅说周之太顚闳夭周召太公汉之萧张平勃唐太宗之房杜明皇之姚宋宪宗之裴度皆任得其人故至于今法唐虞之隆推汤周之治称汉唐之盛也茍舍是而任之必致倾危故后世宰相非人而覆亡接踵噫任宰相之事必有宰相之才不求其人但以年高久次或柔弱易制或佞邪谄进或结托外戚或附丽中人便使居具瞻之地处论道之职奸邪者则树权作福鬻官卖法以乱天下软弱者则承违顺旨循默不言以固恩宠大则危社稷小则隳纪纲宰相之任何可轻授也元载巧邪■〈女韯〉佞庸近凡鄙结托阉臣李辅国遂为宰相故奸邪朋附而为之用忠贤摈斥而不得进纲纪隳壊政令颓弛贪猥盈满贿赂公行海内怨嗟朝廷危殆犹頼代宗聪明早察其奸克行诛戮不然几何不丧国也宰相之任岂可忽哉戒之戒之   李光弼   张唐英曰光弼平安史有大功于社稷古之名将无以加之然非纯臣也何以明之广徳初吐蕃冦京师诏发兵赴难光弼与中人程元振鱼朝恩不协迁延不至此不忠也十月代宗幸陜避冦实倚光弼为外援乃除东都留守以观去就光弼辞以久待诏勑不至乃归徐州欲取江淮租赋以自给此有二志也光弼母在河中诏屡存问又令郭子仪轝其母以归京师以弟光进为渭北节度代光弼终以鱼程之故不入朝而死于徐州大不孝也且吐蕃冦于京师天子出居于外当此之时若以天下为忧不以一身之祸为虑奔赴行在扫清国难然后密疏于上请诛二竖不为难也若度二竖不可遽除则功成之后退归私第以养老母况代宗寛仁必察曲直未必遂有不测之祸何至疑惑不以忠节自全坐视国难仍拒朝命遂为自安之计哉忠嗣曰假如明主见责岂失一金吾羽林而归宿卫其次岂失一黔中上佐又鱼朝恩遣人发郭子仪父墓子仪入朝中外甚忧子仪乃入言臣久在军中不禁兵士残人坟墓多矣此臣不忠不孝所致朝廷乃安以忠嗣子仪而观光弼则光弼之议浅矣昔贯泽之会威公有忧天下之心不召而至者数国葵丘之会骄而自矜叛者九国惜乎光弼无忧天下之心也其后部曲皆不奉约束此由已致之也若乃代宗猜忌有所屈辱愚恐光弼非唐臣也寛仁之主尚使不萌跋扈之节光弼之幸也   常衮   司马温公论衮乞停赐御馔并欲辞堂厨曰君子耻食浮于人衮之辞禄亷耻存焉与夫固位贪禄者不犹愈乎诗云彼君子兮不素餐兮如衮者亦未可以深讥也   总论代宗之政   子由论曰予尝论代宗唐之庸主也而承安史坏乱之后百度草创事出一切人情震揺易以生变此非常才所能定而代宗承之又尝一为吐蕃所惊跳奔于陜然国遂以定不及其身者何也余考代宗行事有类英主者二焉诚率是道而充之其身安而国定盖无足怪何也容大功之臣背之而不疑外无姑息之迹也仆固怀恩李光弼二人之功着懐恩之恃恩犯上自敌以下谁能忍之而代宗不与之较优容包纳卒待其自毙岂不曰与之较力则彼骄兵也与之较理则彼逆臣也其乘气而凶悖盖其衰乃可图也是其料懐恩于目中矣李光弼身兼将相功无与二而幸陜之役坚坐不应此其意非持两端则高卧以观变也而代宗之恩终始不衰岂不曰以光弼而伤之天下其谓我何彼之不赴吾急吾不问则已问之则必讨彼非束手受死者而吾谁使敌之哉代宗之待二臣如是天下不谓之姑息者理宜尔也徳宗之于怀光则姑息之迹不可胜揜矣人有当其意则用之众怒不与则必杀之其用其杀莫或能间之者焉始用元载委已听之载恶已甚诛之不疑宠鱼朝恩几危郭子仪然其横也则杀之程元振之宠固矣栁伉一言而逐之易如反掌卒弃不用元载之狱问目皆从中出则是平日载虽擅权于外而代宗居中无不知也去三大奸如杀犬羊中外不惊上下厌伏观此则昏且孱者不能为也是二者英主之所难而代宗有焉所以能保国而安身也   歴代名贤确论卷八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歴代名贤确论卷八十三   徳宗一   省贡献罢乐工诏勿上祥瑞出宫女等中外皆悦淄青军士曰明主岀吾属犹反乎【范祖禹】   薛邕张渉以赃得罪宦官武将借口毁文臣帝心始疑【范祖禹】   帝不委任臣下陆贽言用人之法【范祖禹】   上不任宰相惟信裴延龄韦渠牟韦执谊李实等【范祖禹】   蒋乂諌张茂宗起复尚主不从【范祖禹】   赋税征敛【范祖禹 温公】   陆贽谏遥制军机【范祖禹】   关中饥馑兵民皆痩黑【范祖禹】   责御史段平仲【张唐英】   东宫【范祖禹】   宦官【范祖禹】   藩鎭【范祖禹】   李希烈【杜牧 李翱】   朱滔【范祖禹】   朱泚【范祖禹 张唐英】   吐蕃【孙之翰】   省贡献罢乐工诏勿上祥瑞出宫女等中外皆悦淄青军士曰明主出吾属犹反乎   范祖禹曰徳宗即位之初思致太平知天下厌代宗之政涤其烦秽决其底滞四海之内闻风震栗以为不世出之主也不数年而致大乱何哉烛理不明而所任非人求欲速之功役其独智而不本于人情故也孟子曰其进鋭者其退速其徳宗之谓乎   薛邕张涉以赃得罪宦官武将借口毁文臣帝心始疑   范祖禹曰德宗之不明岂足与有为哉二臣以赃败而疑天下之士皆贪何其信小人之深而待君子之浅也舜不以朝有四凶而不举元凯周不以家有管蔡而不封懿亲夫以失于一人而不取于众是以噎而废食也已则不明不能求贤卒委宦者以为腹心乃疑朝士皆不可倚仗不自知其蔽也   帝不委任臣下陆贽言用人之法   范祖禹曰昔仲弓为季氏宰问政孔子曰先有司赦小过举贤才夫为政不先有司则君代臣职矣不赦小过则下无全人矣不举贤才则小人进矣失此三者以为季氏宰且不可而况为天下乎自尧舜以来未有不由此三者而治盖君人之常道也徳宗反之亦足为后世戒哉   上不任宰相惟信裴延龄韦渠牟韦执谊李实等   范祖禹曰徳宗悦人之从已而恶人之违已故守正之士难入辩给之士易亲贞元之间虽忠邪贤佞杂处于朝而君子常阨穷小人常得志韦渠牟之徒在左右王叔文之党事东宫唐之小人于是为多其不遽至于亡非不幸也又论宰相不敢私第见客曰易曰巽而耳目聪明言人君养贤之故也诗曰周爰咨询言人臣事君之职也德宗禁锢宰相而使之其宰相亦涂其耳目以容身保位国之治乱民之休戚若不闻见焉自古以来未有聋瞽其大臣而可以为国者也夫疑之则勿任任之则勿疑置相者当择之于未用之前而不当疑之于既用之后未有可托天下而不保其不欺君者也然而人君多悦人之从已其未用也轻信之既用也过防之是以上下相蒙而政愈乱也   蒋乂谏张茂宗起复尚主不从   范祖禹曰朝廷者礼义之所出也而以丧昏废先王之轨使四方何观焉德宗即位之初动必循礼而其终如此心无所主故也委巷鄙慝之礼法之所当禁也乃引以为比茍欲拒谏不亦惑乎   赋税征敛   范祖禹论杨炎作两税外率一钱者以枉法论曰立法者其始未尝不亷而终于贪出令者其始未尝不戒而终于废法令者人君为之而与天下共守之者也茍朝廷自不守其法则天下其谁守之德宗之政名亷而实贪故其令始戒而终废其初禁暴非不严也而刻剥之令纷然继出天下不胜其弊盖法虽备具而意常诛求人君用意出于法外天下之吏奉朝廷之意而不奉其法逆意有罪奉法无功是以法虽存而常为无用之文也 又论借商人钱曰人君用天下之力取天下之财征伐不庭以一海内所以保民也而兵革既起未尝不自虐其民暴敛之害甚于寇盗冦盗害民之命而暴敛失民之心害民命者君得而治之失民心者则不可得而复收也孔子曰苛政猛于虎也借商之事可见矣议者必曰不有小害不得大治不有小残不得大功一劳而乆逸暂费而永寜是以人主甘心焉而卒致大乱此不可以不戒也 又论陈少游奏増税钱及盐价曰少游重敛加赋以媚上求宠此民贼也德宗推其法于天下而以宰相赏之是以官吏承风竞为刻剥民不胜困以至大乱夫以天官而赏民贼安得无颠覆之祸乎 又论初税间架除陌钱曰易剥之六四曰剥床以肤凶夫床者肤之所依也剥床不已必侵于肤君者民之所戴也剥民不已必害于君故象曰切近灾也徳宗有平一海内之志而求欲速之功不务养民而先用武军食不足则暴征横敛以继之民愁兵怨激而成乱自古不固邦本而攻战不息者必有意外之患此后王之深戒也 又论陆贽奏请两税以布帛为额不计钱数曰泉货所以权物之轻重流于天下则为用积于府库不为利也何以知其然耶榖帛出于民而官不可为也钱出于官而民不可为也取其所有与其所无则上下皆济矣是故以谷帛为赋则民不得不耕织以奉公上此驱之于农桑也如不取其所有而与其所无则民之所有弃之必贱矣官之所无收之必贵矣谷帛轻则民为之者少钱重则物甚贱者多是以利壅于上民困于下至于田野荒杼柚空由取其所无故也然则以钱为赋官岂得其利乎为法者必使民去末而反本则富国之道也 又论帝自兴元还尤専意聚敛藩鎭州县以进奉求恩曰古之人君或多难以兴国或因乱以启覇盖险阻艰难忧患备尝则知民之疾苦事之愆失困而后发其智惧而后惩其心故能有为也徳宗还自兴元不知其贪以取亡而惟货之求愈务聚敛政吏骈恶纪纲大坏徳之不进而其心谬戾亦甚矣哉   司马温公论上畋新店入民赵光竒家问百姓乐乎对曰不乐上命复其家曰甚矣唐徳宗之难寤也自古所患者人君之泽壅而不下达小民之情郁而不上通故君勤恤于上而民不怀民愁怨于下而君不知以至于离叛危亡凡以此也徳宗幸以逰猎得至民家值光竒敢言而知民疾苦此乃千载之一遇也固当按有司之废格诏书残虐下民横増赋敛盗取公财及左右谄谀日称民间丰乐者而诛之然后洗心易虑一新其政屏浮饰废虚文谨号令敦诚信察眞伪辨忠邪矜困穷伸寃滞则太平之业可致矣释此不为乃复光竒之家夫以四海之广兆民之众又安得人人自言于天子而戸戸复其徭赋乎   范祖禹论长安平府库尚余蓄曰德宗欲刬灭藩镇故聚天下之财因师出为名而多殖货利以为人主可欺天下而莫之知也夫匹夫犹不可以家之有无欺其邻里况人主内有余富而可以不足欺天下乎得财而失民将谁与守矣其失国宜哉而向之所积反为盗资货悖而出犹不能竭先王不以利为利而以义为利盖以此也   陆贽谏遥制军机   范祖禹曰易师之六五曰长子帅师弟子舆尸贞凶六五为师之主制师之命者也长子人之帅也故行师则吉弟子聴于人者也故虽贞而凶然则师之道在择人而委任之不可以牵制也而人君常欲权出于己或不欲功归于人将在外而以君命制之兵从中御未有能成功者也又曰明君用人而不自用故恭已而成功多疑之君自用而不用人故劳心而败事自古征伐或胜或不胜多由于此二者矣传曰师在制命而已禀命则不威且戒事在边而人主自将行兵于千里之外决策于九重之中虽有方叔召虎之臣不得自便此非敌国之所败乃人主自败其师也   关中饥馑兵民皆痩黑   范祖禹曰老子曰师之所处荆棘生焉大军之后必有凶年言民以其愁苦之气伤天地阴阳之和致水旱之灾夫以兵除残如人以毒药攻疾疾去而人伤亦甚矣其血气必乆而后复或终身遂衰一失其养则易以死亡不若未病之完也先王制治于未乱保邦于未危有天下者可不务哉   责御史段平仲   张唐英曰徳宗以雄才英气慕汉中宗为治专总威福临制中外宰臣备员承受章奏而天下之政多所壅隔时监察御史段平仲磊落忠义常言曰若得一召见必大有开悟后与陈归奉使回奏事毕欲有所建白上知其意问之声色俱厉杂以他语平仲错愕不得言因误称名上叱出之坐是废七年噫徳宗于此乎失君人之体矣夫君人之威踰于雷霆重于万钧臣子之命微如鸿毛轻如一缕君人者优柔以容之温怡以接之虑其畏惧而不敢言嫌疑而不尽情而况临之以严厉之色责之以丛杂之言而欲来直言通下情其可得哉胡不少假以颜色试聴所奏而能明社稷之安危究邦家之兴替悉生民之利病审刑政之得失一言兴邦转祸为福奈何震威以惧之哉以是知兴元之阨兴元之幸亦由上下之情不通而有以召之也昔程名振奏事词色不屈文皇帝曰房乔在朕左右见朕嗔人未尝不失色今名振敢如此亦竒士也乃优而任之徳宗之量岂不愧于文皇哉礼曰声色之化民末也诗曰予怀明徳不大声以色恭惟艺祖优宠直言未尝抑挫太宗诏内外臣僚忽欲面对便御合门司引见眞宗之时有比为桀纣者辅臣请罪其指斥真宗曰但问事之曲直不须责此仁宗即位已来其台谏之臣侍从之列嘉谋谠论日夕陈之于前未尝不温颜访问故能四十年天下太平夷夏安靖前视徳宗之器一何隘哉   东宫   范祖禹论王伾王叔文侍东宫荐人阴结党与曰古之教太子者必选天下之贤使与之共处左右前后皆正人也其后嗣犹或不能成徳而小人之依徳宗不能选贤以辅导东宫而惟使技艺博奕之人入侍岂不愚其子乎夫有十金之产者必欲其子守之有一命之爵者必欲其子继之此常人之情也而况天下至大祖业至重可不求贤以傅其子而愚之乎诗曰其谁知之盖亦勿思昔之人君疑贤者导其子之为非而不疑于小人因之不教其子者亦不思而已矣 又论帝疾卫次公等定嗣继曰昔成王将崩命召公毕公率诸侯相康王慿玉几以训之以元子付之大臣王崩太保仲桓南宫毛俾爰齐侯吕伋以二干戈虎贲百人逆子钊于南门之外当是时太子在内特出而迎之所以显之于众也然则古之立君者惟恐众之不覩事之不显也何则天子者天下之共主也故当与天下之人戴而君之未有窃取诸宫中而立之出于宦寺妇人之手而可以正天下者也先王于其即位也必以礼正其始于其将殁也亦以礼正其终顾命之书所以为万世帝王之法也至于后世之君以富有天下为心惟恐失之大利所在天理灭焉故父子相疑以终事为讳以后嗣为忌是以继承之际鲜有能正其体者也顺宗为太子二十余年既有壮子一旦病不能言而徳宗亦寖疾弥留中外隔絶大臣不得闻知徳宗既崩宦者犹有他议或太子幼弱储位未定几何而不变乱也唐之人主惟太宗每求天下之忠贤而托以幼孤髙宗以下无足道者徳宗在位岁乆最为猜忌及其将殁不能召宰相而属以社稷储君废置系于宦者次公等特以草诏得至禁中遂沮其谋不然几有赵髙之事后之人主岂可不法三代而以唐为永鉴哉   宦官   范祖禹论帝杖邵光超中使不敢受赂曰代宗宠宦者而纵之受赂虽为蠧政其害未大也徳宗矫其失而深惩之岂不明哉然其终也举不信羣臣惟宦者之从至委以禁兵持天下之柄而授之其后人主废置出于其手则其为害又甚于代宗何其明于知父之失而闇于知己之非乎昔者明王欲改其先君之过者殆不然故夫徳宗即位之初凡深矫代宗之政者愚人以为喜而哲人以为忧盖出于一时之鋭而无忠信诚悫之心以守之未有不甚之者也 又论窦文场典神策军始令宦官分典禁旅曰徳宗为唐室造祸之主此宗社覆亡之本也臣是以着之 又论窦霍势倾中外清要或出其中曰自是宦者始专国矣外则藩镇内则台省而多出其门则其易置天子不难矣刑赏国之大柄也其可以假人乎 又论宦者议军事争论纷然莫能决曰自古宦者豫军政未有不败国丧师者而唐为甚后世亦可以鉴矣犹循覆车之轨岂非有疑于将帅而以宦者为可信乎则莫若慎择将帅委任而勿疑之善也且将帅忠贤则不必监之茍非其人将不顾其父母妻子何有于宦者乎臣见其为害未见其有益也 又论宫市强夺取人物曰诗云惠此京师以绥四国孔子曰近者悦逺者来京师者诸夏根本天子之所与共守者也而徳宗残之如此然则逺者何所望乎当是时刻剥遍天下而京师甚焉惟其委任宦官是以弊政至于如此其极也 又论薛盈珍诬奏姚南仲帝为贬幕僚马少微曰徳宗信宦者而疑羣臣故不分枉直不辨是非而其心常与宦者如一踈羣臣而外之虽有实言人杀身以明之终不信也至于宦者则妄言必聴之以为言若出诸己也故其为害如木之有蠧人之有膏肓之疾蠧深则木不可攻疾乆则与身为一必俱亡而后已原其祸由人主与之为一故也可为深戒   藩鎭   范祖禹论陆贽谏李万荣为节度不从曰自肃宗以来藩镇之将有杀逐其主帅者因而授之徳宗之世姑息尤甚此教天下以簒也夫以下犯上以臣逐君此为国者所深恶圣主之法必诛而无赦者也不惟不讨而又赏之使天下皆无君岂得不偪天子乎礼曰政不正则君位危为国者必严上下之等明少长之序使不相陵越者盖君欲自安也唐之人主坏法乱纪无政刑矣其何以为天下乎 又论李说忌李景畧使窦文场荐守丰州曰徳宗以姑息藩镇为事然必自选参佐以副之者犹欲出于己也而藩臣得以计去之宦者得以术使之终不由己惟其茍简多畏无法以自守也夫以一人之虑其可胜左右之欺乎 又论李说薨严绶以进奉知名为河东司马曰昔魏献子为晋国之政其县大夫皆以贤举梗阳人欲纳货其臣遽谏而辞之徳宗举藩镇之臣乃以货利虽为天下之主不如列国之大夫也又论于頔有据汉南志帝无如之何曰徳宗初有削平藩镇之志其明断似刚其不畏似勇然非实能刚勇也夫刚有血气之刚有志气之刚夫勇有匹夫之勇有天下之勇此二者不可不察也始盛而终衰壮鋭而老消此血气之刚也其静也正其动也健此志气之刚也血气之刚可得而挫也志气之刚不可得而挫也不度其可而为之不虑其后而发之此匹夫之勇也居之以德行之以义此天下之勇也匹夫之勇可得而怯也天下之勇不可得而怯也是故至刚与大勇人君不可不养也徳宗之初欲有为者血气之刚匹夫之勇也其出之也易则其屈也必深其发之也轻则其挫也必亡是以其终怯畏如此之甚也又 论韩全义至长安窦文场掩其败迹曰诗曰不侮鳏寡不畏强御惟有常徳者能之徳宗急于文吏缓于武夫凡有土地甲兵者皆畏缩而不敢治难乎有常徳哉又论李长荣薨帝遣中使以诏授本军但军士所附者即授节度曰藩镇不顺未必人情之所欲也由朝廷御失其道而不能服其心是以致乱三军之士岂不恶夫上下之相陵犯欲得天子之帅而事之哉废置爵赏人主之柄也徳宗不有而推以与人失其所以为君矣岂非不能与贤人图事而至此乎   李希烈   杜牧论刘冒薛愿曰建中初年李希烈自蔡陷汴驱兵东下将收江淮寜陵守将刘昌以兵三千拒之希烈众且十倍攻之三月韩晋公三千强弩涉水夜入寜陵弩矢至希烈帐前希烈曰复益吴弩寜陵不可取也解围归汴后数月希烈骁将翟耀以鋭兵大败于淮阳城下希烈且蹙弃汴归蔡后司徒刘公立佐见昌问曰尔以孤城用一当九凡百日间何以能守昌泣曰以负心能守之耳昌令陴者曰内顾者斩昌孤甥张俊守西隅未尝内顾捽而斩之军士有死志故能坚守因伏地流涕司徒刘公亦泣抚昌背曰国家必以富贵尔天寳末淮阳太守薛愿睢阳太守许远眞源县令张巡等共守二城其于穷蹙事相差埒睢阳陷贼淮阳能守故巡远名悬而愿事不传昌之守寜陵近比之于淮阳故良臣之名不如忠臣孙武曰善用兵者无赫赫之功斯是也   杜牧之窦烈女传曰烈女姓窦氏小字桂娘父良建中初为汴州戸曹掾桂娘美颜色读书甚有文李希烈破汴州使甲士至良门取桂娘以去将出门顾其父曰慎无戚必能灭贼使大人取富贵于天子桂娘既以才色在希烈侧复能巧曲取信凡希烈之宻虽妻子不知者悉皆得闻希烈归蔡州桂娘谓希烈曰忠而勇一军莫如陈先竒其妻窦氏先竒宠且信之愿得相往来以姊妹叙齿因徐说之使坚先竒之心希烈然之桂娘因以姊事先竒妻尝间曰为贼凶残不道迟晚必败姊宜早图遗种之地先竒妻然之兴元元年四月希烈暴死其子不发丧欲尽诛老将校以卑少者代之计未决有献含桃者桂娘白希烈子请分遗先竒妻且示无事于外因为蜡帛书曰前日已死殡在后堂欲诛大臣须自为计以朱染帛丸如含桃先竒发丸见之言于薛育育曰两日希烈称疾但怪乐曲杂发昼夜不絶此乃有诛未定示暇于外事审矣明日先竒薛育各以所部噪于牙门请见希烈希烈子迫出拜曰愿去伪号一如李纳【时正己死纳代为帅】先竒曰尔父悖逆天子有命因斩希烈及妻子函其首以献暴尸于市后两月吴少诚杀先竒知桂娘谋因亦杀之请试论之希烈负桂娘者但刼之耳希烈僭而桂娘妃复宠信之于女子心始终希烈可也此诚知所就逆顺轻重之理明也能得希烈权也姊先竒妻智也终能灭贼不顾其私烈也六尺男子有禄位者当希烈叛与之上下者众矣岂才力不足邪盖义理茍至虽一女子可以有成【云云】   李翱杨烈妇传曰建中四年希烈陷汴州既又将盗陈州分其兵数千人抵项城县盖将掠其土用俘累其男女以会于陈州县令李偘不知所为其妻杨氏曰君县令也冦至当守力不足死焉职也君如逃则谁守偘曰兵与财皆无将若何杨氏曰如不守县为贼所得矣仓廪皆其积也府库皆其财也百姓皆其战士也国家何有夺贼之财而食其食重赏以合死士其必济于是召书吏百姓于庭杨氏言曰县令诚主也虽然岁满罢去非若吏人百姓然吏人百姓邑人也坟墓存焉宜相与致死以守其节忍失其贞而为贼之人邪众皆泣许之乃殉曰以瓦石中贼者与之千金以刀矢兵刃之物中贼者与之万钱得数百人偘率之以乗城杨氏亲为之爨以食之无长少必周而均偘使与贼言曰项城父老义不为贼矣皆悉力守死得吾城不足以威不如亟去徒失利无为也贼皆笑有蜚箭集于偘偘伤而归杨氏责之曰君不在则人谁肯固矣与其死于城不犹愈于家乎偘遂忍之复登陴项城小邑也无长戟劲弩髙城深沟之固贼气吞焉率其徒将从超城而下有以弱弓射者中其帅堕马其帅希烈之婿也贼失势遂相与散走项城之人无伤焉   朱滔   范祖禹论滔救田恱至束鹿士卒不从乃斩二百余人引兵而南曰民皆有常性饥食渇饮以养其父母妻子而终其天年此人情之所欲也岂乐为叛而沈其族哉然自古治少而乱多由上失其道而民不知所从故奸雄得以诡其众而用之也天寳以后幽蓟为反逆之区天子视之无异敌国然朱滔刼其民如此不得已而后从之亦足见其本非好乱也君人者可以省己而修政矣诗序曰小雅尽废则四夷交侵先王不以罪四夷而以咎中国反求诸己自修而已矣人君茍行仁政使民亲其长爱其上驱之为乱莫肯从也奸雄岂得而诈之哉   朱泚【泾原】   范祖禹论泚僭号樊系譔册文旣成仰药曰司马迁有言曰知死必勇非死者难也处死者难使樊系能拒朱泚不作册文而死岂不为忠臣乎而文成乃死是亦为逆而已矣惜哉其为忠与逆在于作与不作而已系之不敢拒泚不过畏死而怯耳而卒不免于死其愚岂不甚哉能死而不能拒泚此特臧获婢妾之引决者耳非能勇也士有不幸而身处危乱者其亦视此以为戒哉又论朱泚引兵逼兴元曰徳宗以饥羸之卒守一县之地而当朱泚十万之师备御俱竭危不容喘所恃者人心未去也卒能克复宗社不失旧物而况以天下之大亿兆之众守之以道徳用之以仁义其谁能敌之故人君茍得民心则不在地之广狭兵之众寡王天下犹反掌也汤以七十里文王以百里岂不信哉又论泾原兵救襄城至浐水以宴犒薄作乱还趋京城曰昔秦逐匈奴戌五岭而陈胜起大泽隋伐突厥征髙丽而杨元感乱黎阳自古攻战不已倾国以外向者必召内患民疲而本揺故也襄城之危徳宗以为至忧故竭天下之力以救之而不知大盗之覆都邑譬之欲除疡疥而疾溃于腹心欲救四支而祸发于头目兵革既起天下之变其可胜虑乎又论泾原兵叛召禁兵无一人至者上自出幸兴元曰周公作立政以戒成王自左右常伯至于缀衣虎贲皆选忠良而勿以憸人是时齐侯吕伋掌天子之兵故康王之立太保命仲桓南宫毛取二干戈虎贲百人以逆之周家以为天子心膂爪牙者太公之子也其发之也以宰相之命二诸侯往焉慎重如此王室其可乱乎晋悼公使弁纠御戎荀宾为右使训诸御知义羣驺知礼故可用也至汉之时宿卫者犹以忠力之臣与公卿之子盖古之遗法也夫以天子之尊必使诸侯与天下之贤者共扞卫之训其徒旅使知礼义不如是不足以为固也后世茍简人君多疑寜与小人而不与君子徳宗之世所任尤非其人至于变起京邑而无一卒之卫其后惩前之失委之宦者而其祸愈深夫聚天下不义之人使执利器而环天子之居不以付之忠贤臣是以知后世人主之不尊国家之无法也   张唐英论王翃召朱泚之乱曰徳宗建中四年诏泾原节度姚令言率兵五万讨希烈京兆尹王翃犒军唯以粝食菜馔军士皆怒曰吾辈弃父母妻子将为国家死于患难不能得一顿饱食国家琼林大盈府库寳货堆积不取之如何为活遂倒戈入京师徳宗惶恐幸兴元世之议者但以朱泚之叛而不知召泚者翃也且朝廷大臣及后妃权势之家将相台阁之臣其皁隶臧获非有毛髪之功彼皆厌膏粱而曵纨绮彼三军之士暑不得就清凉之荫寒不得附暖燠之所荷戈被甲出入行阵当无事之际亦须以恩信而责以功效况当扰攘之际故宜先以重赏以死其心又以重罚以尽其力而翃惜一饭之费流四海之祸卒使狂荡窃发污辱庙社渎乱神器腥秽天地祸害生灵非翃召之而孰召之耶昔弦髙犒师而郑国除患鲁人酒薄而邯郸致围翃以茧栗之质不知国家致逺之道而惜毫毛之利岂能知此哉   厯代名贤确论卷八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歴代名贤确论卷八十四   徳宗二   崔佑甫【温公】   卢杞【范祖禹 孙之翰 石守道】   陆贽【范祖禹 权徳舆】   李泌【范祖禹 温公】   萧复【范祖禹】   姜公辅【范祖禹】   杨炎【孙之翰】   裴延龄【范祖禹】   崔善正【李锜 范祖禹 张唐英】   李晟【东坡 范祖禹 孙之翰】   崔佑甫   司马温公论为相未二百日除官八百人曰臣闻用人者无亲疎新故之殊惟贤不肖之为察其人未必贤也以亲故而取之固非公也茍贤矣以亲故而舍之亦非公也夫天下之贤固非一人所能尽也若必待素识熟其才行而用之所遗亦多矣古之为相者则不然举之以众取之以公众曰贤矣已虽不知其详姑用之待其无功然后退之有功则进之所举得其人则赏之非人则罚之皆众人所共然也已不置毫髪之私于其间茍推是心以行之又何遗贤旷官之足病哉   卢杞   范祖禹论崔佑甫卢杞曰徳宗性本猜克故小人易入用崔佑甫则治用卢杞则乱佑甫辅之以寛大固益其徳矣杞辅之以严刻则合其性焉由其本猜克故也当其即政之始励精求治犹能任贤一为小人之所指导而终身不复使佑甫用于贞元之后亦岂得行其志哉 又论杞为相引裴延龄为学士曰君子与小人莫不引其类而聚于朝人君得一贤者而相之为相者举其类而进之后之进者亦举其类继之者莫非贤也其国未尝无人焉则是得一贤而百姓被其徳泽者数十年而未已也其任小人也岂特一时之患哉亦举其类而进之后之进者亦举其类继之者莫非小人也是以任一不肖而天下被其灾害者亦数十年而未已焉徳宗旣相卢杞而杞复引延龄以自助则其国政可知矣卢杞相于建中之初而延龄用于贞元之后是始终之以小人也故徳宗之世贤人君子常阨穷而道不得行由小人之彚进不已也人君置相可不慎哉 又论卢杞保朱泚必不反曰人君如欲知其臣听其言而以事验之则忠邪贤不肖可得而见矣姜公辅策朱泚必反萧复言凤翔必乱见几知变何其明也卢杞以百口保泚请遣大臣宣慰而吴溆没于贼又误援军兴元益危宰相谋国乖刺如此则其人可知也兴元之守实公辅与复是頼徳宗虽以为相不旋踵而踈斥之杞几亡社稷至死而犹以为贤自古论祸难而不悟鲜有如徳宗者也 又论帝迫众议不得已贬杞新州司马曰徳宗之性与小人合与君子殊故其去小人也难逺君子也易忠正之士一言忤意则终身摈斥卢杞裴延龄之徒至死而念之不衰迫于危亡不得已然后去之君子则于其不可去而逐之矣夫贤之与佞正之与邪听其所言观其所行亦足以知之矣徳宗反而易之岂恶治而欲乱哉盖其性与小人合也   孙之翰论杞奸邪曰李勉以卢杞奸邪天下皆知独徳宗不知所以为奸邪此勉知其一未知其二杞奸邪惑主固有其术其始未必能辨也及以大罪贬窜徳宗复念之此由性所合尔盖徳宗性忌卢杞性险人臣希主所忌之意而行其险计此固易合也当李怀光赴难兴元杞惧言己之罪故沮其朝见致怀光怨望以叛徳宗悟其事已逐杞矣悟其事是辨其奸邪也旣辨而复念之盖当危难则不敢狥己之情复有过失惧臣下不尽力于平贼也贼旣平复归京师又欲肆己所为顾朝廷之臣未有如杞能希其意者故念之念之必将用之岂非性有所合也赖忠贤之徒力谏其事杞复早死不然杞必再用用则天下再乱矣后之人君性忌者得不戒之   石守道论曰尝读唐史见徳宗信任卢杞知大奸有似乎忠大佞有似乎贤深心厚貌外不可知巧邪善谄君不能察使览袁髙之奏谏官之踈虽幽厉之蒙蔽桓灵之昏暗犹将有以发寤而徳宗曾不少释其惑待遇益厚盖有以左道蒙其君也结君之心已深也固君之宠已坚也至杞死而天下为之快徳宗思之不已者信其大奸大佞有似乎忠贤而能蔽君聪明至于宗社崎危而莫之悟也海内怨嗟而莫之觉也任人之际可不察与观其行括率税间架算除陌敛天下之怨贾祸于国家拒怀光之朝茍一身之安遗忧于宗社千载之下人犹愤惋请观卢杞之邪徳宗之蔽塞可为后世之鉴矣   陆贽   范祖禹论贽上书论将兵并关中形势财利曰贤者之知国如良医之知疾察其形色视其脉理而识死生之变不待其颠仆而后以为病也陆贽论用兵之乱如蓍龟之先见何其智哉夫岂如瞽史之知天道乎亦观其事而知之也非独如贽之贤者能知之意天下之凡民亦必有知之者惟人君不觉也天下之患在于人莫敢言而君不得知言之而不听则末如之何也必乱而已矣 又论贽上疏劝帝从谏帝谓其失在推诚曰徳宗播迁几于亡国不能反求诸己而以为失在推诚既过而不改又谏而不从乃疑臣下之扬其恶而掠其美因不复以听纳为事甚矣其无人君之德也陆贽之言曲尽其情者其听从曾无一二愚故剟其大畧以见徳宗之性与其行事以为戒哉 又论上与贽谋事人谓内相上行止必与之俱曰徳宗于危乱之中斯须不可无贽及其用裴延龄之谮则弃之如脱屣然于所厚如此宜其无所不薄也诗曰将恐将惧惟予与女将安将乐女转弃予其徳宗之谓矣 又论贽上疏谏上疑山北来者为窥觇欲拘之曰徳宗好察而不明是以致乱而不自知其非陆贽欲正其心术故必原其祸之所起而极论之使之惩既往之失防未然之悔也诗曰犹之未逺是用大谏陆贽有焉 又论贽谏帝下诏访裹头内人曰徳宗不能虚已以纳谏虽勉从陆贽之言不降诏而遣使是闭其门而由戸出也人君茍不能强于为善谏之为益也少哉 又论贽谏帝不可对赵憬论政事曰凡此皆徳宗心术之蔽也故萧复谏之于前陆贽论之于后而终不改盖自以为得驭下之术而不知失为上之道是以愈疑而愈闇也 又论裴延龄赵憬谮陆贽罢相曰人君欲闻外事岂不有贤者可任以为耳目乎徳宗知延龄诞妄而信之是自蔽耳目也其惑亦甚矣夫奸臣之立于朝非独狡佞足以惑其君心必有大臣之不忠者附益而封植之故不可去也延龄之亲宠陆贽之废黜赵憬实为之助憬之罪大矣必若治之以春秋之法憬其为诛首欤   权德舆曰尝读贾谊书观其经制人文铺陈帝业术亦至矣待之宣室恨得后时遇亦深矣然竟不能达四聪而尽其善排羣议而试厥谋道之难行亦已乆矣东阳绛灌何代无之嘻一熏一莸善恶不能同其器方凿圆枘良工无以措巧心所以治世少而乱世多大雅衰而正声寝汉道未融既失之于贾傅吾唐不幸复摈弃于陆公公之秉笔内署也搉古扬今雄文藻思敷之为文诰伸之为典谟俾■〈犭票〉狡向风懦夫增气则有制诰集一十卷览公之作则知公之为文也润色之余论思献纳军国利害巨细必陈则有奏草七卷览公之奏则知公为臣也其在相位也推贤与能举直措枉将斡璇衡而掲日月清氛沴而平泰阶敷其道也与伊说争衡考其文也与典谟接轸则有中书奏议七卷览公之奏议则知公之事君也古人以士之遇也其要有四焉才位时命也仲尼有才而无位其道不行贾生有时而无命终于一恸唯公才不谓不长位不谓不髙逢时而不尽其道非命欤裴氏之子焉能使公不遇哉说者又以房魏姚宋逢时遇主克致清平陆君亦获幸时君而不能与房魏争列盖道未至也应之曰道虽自我宏之在人蜚蝗竟天农稷不能善稼奔车覆辙丘轲亦废规行若使四君与公易时而相则一否一臧未可知也而致君不及贞观开元者盖时不幸也岂公不幸哉以为其道未至不亦诬乎   李泌   范祖禹论帝使李泌分主职事泌对宰相之职不可分曰古之王者惟任一相以治天下唐虞有百揆夏商官可知也周之冡宰实总六卿自司徒以下分职以听焉诏王废置者宰也是以治出于一政有所统相得其职君得其道恭己无为而治盖以此也后世多疑于人宰相之职分而不一君以为权在于己臣亦以为政在于君国之治乱民之休戚无所任责故贤者不得行其所学不肖者得以茍容于其间由官不正任不专也其有功烈见于世称为贤相者必其得君之专任职之乆言行计从出于一人者也古者名与实称而后事成功立焉后世不能正名而其实必合于古然后能有成功如欲稽古以建官必以一相统天下始可以言治矣 又论上欲废太子泌諌止之曰李泌善处父子兄弟之间故能以其直诚正言感悟人主卒使父子如初可谓忠矣谄谀之人助君之决者必曰家事非他人所预陷君于恶率由此言泌以为天子以四海为家则莫非家事以君之子为己任其知相之职业哉 又论泌言君相造命曰易曰穷理尽性以至于命自君臣而言之为君尽君道为臣尽臣道此穷理也理穷则性尽性尽则至于命矣孟子曰莫非命也顺受其正夫顺受其正者人事也人事极矣而后可以言命故知命者不立岩墙之下立岩墙之下而死者人之所取也非天之所为也顺其道而死者天之所为非人之所取也故曰命若夫建中之乱有以取之乎无以取之乎若无以取之则不穷兵不暴敛不相卢杞而致乱乃可谓命也若有以取之而曰命岂异于纣乎夫为人君不知相之奸邪不省己之阙失而归之术者之言以为命宜其德之不建政之不修也李泌之论不亦正乎   司马温公论元友直运钱帛二十五万泌悉输之大盈库上犹有宣索曰王者以天下为家天下之财皆其有也阜天下之财以养天下之民已必豫焉或乃更为私藏此匹夫之鄙志也古人有言曰贫不学俭夫多财者奢欲之所自来也李泌欲弭徳宗之欲而丰其私财财丰则欲滋矣财不称欲能无求乎是犹启其门而禁其出也虽徳宗之多僻亦泌所以相之者非其道故也   萧复   范祖禹论上以复轻已使宣慰淮南陆贽言复去就帝竟不复辨曰德宗恶正直而保奸邪故亲卢杞疎萧复嫌隙既开无事而疑陆贽之言盖欲救其心术而执疑耻过不欲辨明寜蓄诸心晻昧不决而已此谗贼之所由入也孟子曰不仁者可与言哉安其危而利其葘乐其所以亡者其徳宗之谓矣又论复谓李勉卢翰在相位不可不与共议政事遂罢相曰萧复欲黜陈少游赏韦皋此朝廷之公议也德宗茍以为然在于一言使宰相行之而已何疑于李勉卢翰而独与从一为宻耶且既以为相而不待之以诚则踈逺之臣其可信者几希矣夫如是忠臣贤者岂得尽其心乎   姜公辅   范祖禹论公辅以谏厚塟唐安公主罢相曰人君置相必求天下之贤盖欲闻其忠言嘉谋以交修其所不逮也书曰朝夕纳诲以辅台徳而后宰相与谏诤之臣分其所职人君得失相不豫焉必责之諌臣此谄谀之人持禄保位之计非贤者之职业也姜公辅一谏徳宗而徳宗以为非所宜论卒废黜之不明之君岂知所任相哉   杨炎   孙之翰论曰杨炎为宰相论内库之弊使财赋一归有司言租庸之害定两税以便天下才力颇称其位矣及建议复陵阳渠不从严郢之言以起民怨城原州不纳段秀实之计以致兵叛何其自欺功业也宰相之任固在尽其才力以当国事茍谋议未至安得不从人之善也况浚渠之事严郢引内园植稻之费以明之利害甚显何故不从其言也原州之议秀实请俟农隙兴功是使众安而事立又何故不纳其计也不惟不从不纳且雠其人矣盖炎自恃才力方持大权不欲天下之人一违其议故树威如此殊不思宰相之议系天下利害必在于是尔未至于是有违之者安得不从也能从于善人称贤矣已有贤名则何损于才力何害于大权乎兹至公之道也炎虽有才而心不公故不能成就功业卒至祸败后之为相者戒之 又论贬崖州司马赐死曰炎怀元载私恩雠刘晏害之此固大罪若正名诛之宜矣然炎之害晏本出私恶徳宗杀炎又非公法始炎诬晏言尝托附独孤妃欲立韩王德宗不察虚实便以晏不利于已至遣使先杀晏后诏以忠州叛罪之此君与相俱以私怨心杀害勲贤仍诬其罪用掩己过是上欺于天下欺于人中外寃惜固不能已炎惧人言之多奏遣腹心使于四方言杀晏之事本由君怒以解己罪徳宗闻之又恶杀勲贤之事在已乃怒炎有意诛之若下诏述己听谗杀贤之过深自咎责雪晏之枉优加赠典正炎之罪肆诸市朝犹可戒己失道明国常宪使奸险者知惧忠愤者快心反擢用卢杞奸恶甚于炎乃加炎他罪杀之又岂公法也为君为相逞怨如是相欲无祸君欲不危难矣   裴延龄   范祖禹论别置四库虚张名数以惑上曰自古聚敛兴利之臣非有生财之术皆移东于西指虚为实徒张官吏置簿书以罔惑人主取功赏而已由明皇至于徳宗其事不谋而同盖兴利必用小人小人莫不为欺故其所行者由一律也   崔善正 李锜   范祖禹论崔善正言锜不法上械送锜锜坑杀之曰徳宗本恶崔善正直言故使李锜甘心焉善正之死非特以告锜也钳天下之口而长奸臣之威实徳宗杀之是朝廷杀谏者非锜杀告者也   张唐英论曰浙西布衣崔善正上封事言李锜反德宗械善正以赐锜俾坑杀噫善正一布衣也茹藜藿则有八珍之甘处蓬荜则有藻梲之乐非食国家之禄有忧国家之心盖以虑肉食者失于庙堂而黎民抱骸于草莽故越数千里至京师一言者言锜之叛为徳宗计者宜念古人之戒欲入泽者问牧童欲入水者问渔师以其知之审也宜先遣一诏使巡行江浙察锜之志有无叛上之谋察善正之言审与不审然后以善正付法未为晚也何至闭聪遏明械之以赐锜使忠义之士死于无辜以箝天下直臣之口哉为锜之计者已既有不臣之迹致善正谏言朝廷释然不以为信则宜翻然悔过纳土归朝亦不失一节度使彼善正者虽发己之恶宜寛而恕之上章于朝请徳宗任用之以来天下直言之士则可谓善补过矣徳宗旣褊急而以善正赐之李锜又不悔过从而杀之至宪宗之初锜果叛则善正不为狂妄宜下诏旌赏爵其子孙可也而天子与公卿大夫卒不议及于此善正可谓生死无一人知者可哀也哉   李晟   东坡李西平画赞曰以吾观西平王提孤军自比方赴行在走怀光斩朱泚如反掌及其后帅凤翔与陇右瞰河隍兵益振谋旣臧终不能取寻常堕贼计困平凉卒罢兵仆三将谁之咎在庙堂斩马剑诛延赏为菹醢不足偿览遗像涕泗滂   范祖禹论以张延赏罢晟兵柄晟谓与吐蕃盟事可忧曰人君于其所不当疑而疑之则于其所不可信而信之矣此必然之理也李晟有复唐室之大功又再败吐蕃社稷是赖而徳宗猜忌使勲贤忧惧不保朝夕至于谗邪之诡计吐蕃之甘言则推诚而信之不疑一旦罢晟兵柄中外莫不解体行张延赏之私意中尚结赞之阴谋忠贤至计确不可入而奸臣敌国得以欺卖由其心术颠倒见善不明故也延赏以私憾败国殄民刑孰大焉徳宗曽不致诘使之得保首领死牖下幸矣   孙之翰论李晟论张延赏曰初徳宗用延赏相旧史言晟与延赏不协表论其过故改授仆射初观其事似晟恃功挟怨以沮延赏及详其本末乃晟忠于徳宗非恃功挟怨也晟虽一代元勲位任崇极常慕魏郑公为人思致君如贞观之治事有当言犯而无隐至徳宗用延赏相表论其过者知延赏非宰相器也但徳宗注意延赏必欲大用乃谕晟与之释憾会刘佐韩滉入朝以徳宗意劝晟表荐延赏不得已言之此又见晟不敢恃功固拒君意为强臣之态也延赏既相为徳宗宠待言无不从齐映居相位虽无显赫事业荐贤颇称纯直延赏与不足逐之逺郡怒晟不解以谗言罢其兵权又忌栁浑忠直挤之罢相本嫉晟社稷大功欲用刘佐李抱真辈收河陇以髙之遂建议减官收俸钱以助军旣罢晟兵权抱真辈不平遂辞边任又减官诏下众言不便延赏复请量留员数以解谤议作相数月锐意报怨举事轻脱如此此固非宰相器则晟之表论其过岂非忠于徳宗也但徳宗好任奸人必使延赏作相尚以早卒未能大害天下然时政乱矣或曰李晟言张延赏不可大用于主诚忠矣然将帅方成大功领兵权进退宰相可乎答曰将帅贤如晟名徳为天下信服如晟者见天子命相非其人言之可矣不及晟者言之则为强横之臣也   歴代名贤确论卷八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歴代名贤确论卷八十五   德宗三   阳城【昌黎 栁子厚 范祖禹】   颜真卿【范祖禹 曾子固 六一 子由】   段秀实【栁子厚】   陆长源郑通诚【乐天 张唐英】   髙愍女【李翱】   何蕃【昌黎】   陆叅【李翱】   总论德宗之政【范祖禹】   阳城   昌黎谏臣论曰或问谏议大夫阳城于愈可以为有道之士乎哉学广而问多不求闻于人也行古人之道居于晋之鄙晋之鄙人熏其德而善良者几千人大臣闻而荐之天子以为谏议大夫人皆以为华阳子不色喜居于位五年矣视其德如在野彼岂以富贵移易其心哉愈应之曰是易所谓恒其德贞而夫子凶者也恶得为有道之士乎哉在易蛊之上九云不事王侯髙尚其事蹇之六二则曰王臣蹇蹇匪躬之故夫不以所居之时不一而所蹈之德不同也若蛊之上九居无用之地而致匪躬之节以蹇之六二在王臣之位而髙不事之心则冒进之患生旷官之刺兴志不可则而尤之不终无也今阳子在位不为不乆矣闻天下之得失不为不熟矣天子待之不为不加矣而未尝一言及于政视政之得失若越人视秦人之肥瘠忽焉不加喜戚于其心问其官则曰谏议也问其禄则曰下大夫之秩也问其政则曰我不知也有道之士固如是乎哉且吾闻之有官守者不得其职则去有言责者不得其言则去今阳子以为得其言乎哉得其言而不言与不得其言而不去无一可者也阳子将为禄仕乎古之人有云仕不为贫而有时乎为贫谓禄仕者也宜乎辞尊而居卑辞富而居贫若抱闗击柝者可也盖孔子甞为委吏矣尝为乗田矣亦不敢旷其职必曰会计当而已矣必曰牛羊遂而已矣若阳子之禄秩不为卑且贫章章明矣而如此其可乎哉或曰否非若此也夫阳子恶讪上者恶为人臣招其君之过而以为名者故虽谏且议使人不得而知焉书曰尔有嘉谟嘉猷则入告尔后于内尔乃顺之于外曰斯谟斯猷唯我后之德夫阳子之用心亦若此者也愈应之曰若阳子之用心如此滋所谓惑者矣入则谏其君出则不使人知者大臣宰相者之事非阳子之所宜行也夫阳子本以布衣隐于蓬蒿之下主上嘉其行谊擢在此位官以谏为名诚宜有以奉其职使四方后代知朝廷有直言骨鲠之臣天子有不僭赏从谏如流之美庻岩穴之士闻而慕之束帯结发愿进于阙下而伸其辞说致吾君于尧舜熙鸿号于无穷也若书所谓则大臣宰相之事非阳子之所宜行也且阳子之心将使君人者恶闻其过乎是启之也或曰阳子之不求闻而人闻之不求用而君用之不得已而起守其道而不变何子过之深也愈曰自古圣人贤士皆非有心求于闻用也闵其时之不平人之不乂得其道不敢独善其身而必以兼济天下也孜孜矻矻死而后已故禹过家门不入孔席不暇暖而墨突不得黔彼二圣一贤者岂不知自安佚之为乐哉诚畏天命而悲人穷也夫天授人以贤圣才能岂使自有余而已诚欲以补其不足者耳目之于身也耳司闻而目司见听其是非视其险易然后身得安焉圣贤者时人之耳目也时人者圣贤之身也且阳子之不贤则将役于贤以奉其上矣若果贤则固畏天命而悯人穷也恶得以自暇逸乎哉或曰吾闻君子不欲加诸人而恶讦以为直者若吾子之论直则直矣无乃伤于德而费于辞乎好尽言以招人过国武子之所以见杀于齐也吾子其亦闻乎愈曰君子居其位则思死其官未得位则思修其辞以明其道我将以明道也非以为直而加人也且国武子不能得善人而好尽言于乱国是以见杀传曰惟善人能受尽言谓其闻而能改之也子告我曰阳子可以为有道之士也今虽不能及已阳子将不得为善人乎哉   栁子厚阳公遗爱碣曰四年五月皇帝以银印赤绂即隐所起阳公为谏议大夫后七年廷诤恳至累日不解帝尤嘉异迁为国子司业旌直优贤道光师儒又四年九月己巳出拜道州刺史太学生鲁郡李偿庐江何蕃等百六十人投业奔走稽首阙下叫阍吁天愿乞复旧朝廷重更其事如己巳诏翌日会徒北向如初行至延禧门公使追夺其章遮道愿罢遂不果献生徒嗷嗷顾盼徘徊昔公之来仁风扇扬暴慠革面柔懦有立听闻嘉言乐甚钟鼓瞻仰德宇髙逾嵩岱及公当职施政示人准程良士勇善伪夫去饰惰者益勤诞者益恭沉酗腆酒斥逐郊遂违亲三岁罢退乡党令未及下乞归就养者二十余人礼顺克彰孝弟以兴则又讲贯经籍俾逹奥义简习孝秀俾极儒业冠屦裳衣由公而严进退揖譲由公而仪公征甚遐吾党谁师遂相与咨度署吏布告诸儒愿立贞珉侔髙状明乃访于学古之士纪公名字垂宪于后【云云】 又与太学诸生书曰始朝廷用谏议大夫阳公为司业诸生陶煦醇懿熙然大洽于兹四祀而已已诏出为道州仆时通籍光范门就职书府闻之悒然不喜非特为诸生戚戚也乃仆亦失其师表而莫有所矜式焉既而署吏有傅致诏草者仆得观之盖主上知阳公甚熟嘉美显宠勤至备厚乃知欲烦阳公宣风裔土覃布美化于黎献也遂寛然少喜如获慰荐于天子休命然而退自感悼幸生明圣不讳之代不能布露所蓄论列大体闻于下执事冀少见采取而还阳公之南也翌日闻诸生爱慕阳公之德敎不忍其去顿首西阙下恳悃至愿乞留如故者百数十人辄用抚手喜甚震抃不寜不意古道复形于今仆尝读李元礼嵇叔夜传观其言太学生徒仰阙赴诉者仆谓讫千百年不可覩闻乃今日闻而覩之诚诸生见赐甚盛于戏阳公有博厚恢弘之德能并容善伪来者不拒曩闻有狂惑小生依托门下或乃飞文陈愚丑行无頼而论者以为言谓阳公过于纳污无人师之道是大不然仲尼吾党狂狷南郭献讥曾参徒七十二人致祸负刍孟轲馆齐从者窃屦彼一圣两贤人继为大儒然犹不免如之何其拒人也俞扁之门不拒病夫绳墨之侧不拒枉材理固然也   范祖禹论阳城救陆贽欲坏裴延龄麻曰韩愈作诤臣论当城未有言之时也世之论者或祖袭愈之余意讥城以在职久而不言及陆贽之贬而后发向若贽不贬则无所成其名矣岂得遂黙而已乎臣以为不然扬雄曰或问贤曰为人所不能城有待而为者也遏裴延龄为相救陆贽将死此人所不能非贤孰能之一奋其忠名震四方终身废放死而无憾自古处士之有益于国如城者鲜矣后世犹责之无已其不成人之美亦甚矣   颜眞卿   范祖禹论卢杞使眞卿使希烈被杀曰闗播荐李元平卢杞陷颜真卿宰相之所好恶如此其事暴于天下非难见也而德宗不知惟其不好直而好佞所以蔽也相非其人欲不乱其可得乎   曾子固颜鲁公祠堂记曰初公以忤杨国忠斥为平原太守策安禄山必反为之备禄山旣举兵公与常山太守杲卿伐其后贼之不能直窥潼关以公与杲卿挠其势也在肃宗时数正言宰相不悦斥去之又为御史唐旻所谮连辄斥李辅国迁太上皇居西宫公首率百官请问起居又辄斥代宗时与元载争论是非载欲有所壅蔽公极论之又辄斥杨炎卢杞既相德宗益恶公所为连斥之尤不满意李希烈陷汝州杞即以公使希烈希烈初惭其言后卒缢公以死是时公年七十有七矣天寳之际久不见兵禄山既反天下莫不震动公独以区区平原遂折其锋四方闻之争奋而起唐卒以振者公为之倡也当公之开土门同日归公者十七郡得兵二十余万由此观之茍顺且诚天下从之矣自此至公没垂三十年小人继续任政天下日入于弊大盗既起天子辄出避之唐之在朝臣多畏怯观望能居其间一忤于世失所而不自悔者寡矣至于再三忤于世失所而不自悔者盖未有也若至于起且仆至于七八遂死而不自悔者则天下一人而已若公是也公之学问文章往往杂于神仙浮图之说不皆合于理及其奋然自立能至于此者盖天性然也故公之能处其死不足以观公之大何则及至于势穷义有不得不死虽中人可勉焉况公之自信也欤惟歴忤大奸颠跌撼顿至于七八而始终不以死生祸福为秋毫顾虑非笃于道者不能如此足以观公之大也夫世之治乱不同而士之去就亦异若伯夷之清伊尹之任孔子之时彼各有义夫既自比于古之任者矣乃欲睠顾回隐以终于世其可乎故孔子恶鄙夫不可以事君而多杀身以成仁者若公非孔子所谓仁者欤   六一跋麻姑坛记曰麻姑坛记颜真卿撰并书颜公忠义之节皎如日月其为人尊严刚劲象其笔画而不免惑于神仙之说释老之为斯民患也深矣   唐子西曰仁之胜不仁乆矣然有时乎不胜而反为所陷焉者命也史臣论公晚节偃蹇为奸臣所挤见陨贼手是未必然公孙丞相以仲舒相胶西梁冀以张纲守广陵李逢吉以韩愈使镇州而卢杞以公使希烈其用意正相类尔然于数君子者皆不能有所伤而公独不免于虎口由是观之士之成败存亡岂不有命耶而小人轩然自以为得计不亦谬乎   段秀实   栁子厚与昌黎书致段太尉逸事曰太尉大节古固无有然人以为偶一奋遂名无穷今大不然太尉自有难在军中其处心未尝亏侧其莅事无一不可纪会在下名未达以故不闻非直以一时取笏为谅也   陆长源郑通诚   乐天哀二良曰丞相陇西公出镇于汴州军司马御史大夫陆长源实左右之二年而军用寜司空南阳公作藩于徐州军副使祠部员外郎郑通诚实先后之三年而民用康暨十五年春陇西薨浃辰而师乱大夫以直道及祸十六年夏南阳薨翌日而难作员外以危行遇害惜乎大夫人之望也员外国之良也咸克洁于身俭于家勤于邦又申之以言行文学智谋政事故其歴要官参剧务如刀剑发硎割而无滞如钟磬在悬动而有声识者以为异时登天子股肱耳目之任必能经德秉哲绍复陇西南阳之事业以藩辅王家呜呼善人宜将锺奕叶之庆而不免及身之祸天乎报施之朕何其昧欤昔诗人有黄鸟之章以哀三良不得其死今斯文亦以哀二良其篇云伊大化之无形兮浩浩而茫茫中有祸身兮若机之张梁之乱兮陆受其毒徐之难兮郑罹其殃惟善人兮邦之纪纲邦之瘁兮而人先亡谓天之恶下民兮胡为生此忠良谓天之爱下民兮胡为生此豺狼我欲阶冥冥问苍苍苍苍之不可问兮俾我心之衋伤悲夫而今而后吾知夫天难谌而命靡常   张唐英论陆长源曰尝观韩子汴州乱诗及白氏哀二良文言陆长源人之望也以直道受祸今覩其临事之迹则长源乃自贻伊戚也始朝廷徙董晋为宣武军节度使长源自汝州刺史为晋行军司马然资性轻佻言语骄傲务酷其刑以威骄兵及晋死而长源为留后藩镇旧例凡有大变皆厚赏三军或以此论之长源曰我不同河北贼以钱物买健儿旌节又不给布帛但髙其盐直以折之兵士人得盐一二斤而已又从事杨仪孟叔度浮薄不检常戏入军营玩弄妇女自称孟郎三军怨怒遂执长源并杨孟杀之噫是不知机也譬之良医治疾也病有万变药亦万变若病变而药不变则寿民者皆为殇子矣故贤智之士见机以成天下之务通变以立天下之功故身亦全名亦立国家之事亦济而长源徒执匹夫介讦之节非有通变之才不知适道论有不合权不能委顺其辞卒陷屠戮所谓病变而药不变矣孟子曰盆成括小有才而不知君子之大道卒死于齐赵政曰大雅先人福之所聚小智自私藏怨之府若长源者其亦小智自私之谓乎   髙愍女   李翱髙愍女碑曰愍女姓髙妹妹名也生七岁当建中二年父彦昭以濮阳归天子前此者有质妹妹与其母兄者使彦昭守濮阳及彦昭以城归妹妹与其母兄皆死其母李氏也将死怜妹妹之幼无辜请独免其死而以为婢众皆许之妹妹不欲曰生而受辱不如死母兄皆不免何独生为其母与兄将被刑咸拜于四方妹妹独曰我家为忠宗族诛夷四方神祗尚何知问其父所在之方西向哭再拜遂就死明年太常谥之曰愍当此之时天下之为父母者莫不欲愍女之为子也天下之为夫者莫不欲愍女之为室家也天下之为女与妻者闻之莫不欲愍女之行在身也昔者曹娥思父即自沉于江狱吏呼囚章女悲号思唁其兄作诗载驰缇萦上书丐除肉刑彼四女者或孝或智或义或仁噫此愍女厥生七年天生其知四女不备向遂推而布之于天下其谁不从而化焉虽有逆女必改行虽有悍妻必易心赏一女而天下劝亦王化之大端也   何蕃   昌黎太学何蕃传曰蕃淮南人父母俱全初入太学岁率一归父母止之其后间一二岁乃一归又止之不归者五岁矣蕃纯孝人也闵亲之老不自克一日揖诸生归养于和州诸生不能止乃闭蕃空舍中于是太学六馆之士百余人又以蕃之义行言于司业阳先生城请谕留蕃于是太学阙祭酒会阳先生出道州不果留欧阳生詹言曰蕃仁勇人也或者曰蕃居太学诸生不为非义塟死者之无归哀其孤而字焉惠之大小必以力复斯其所谓仁欤蕃之力不任其体其貌不任其心吾不知其勇也欧阳生詹曰朱泚之乱太学诸生举将从之来请起蕃蕃正色叱之六馆之士不从乱兹非其勇欤惜乎蕃之居下其可以施之于人者不流也譬之水其为泽不为川乎川者髙泽者卑髙者流卑者止是故蕃之仁义充诸心行诸太学积者多施者不遐也天将雨水气上无择于川泽涧溪之髙下然则泽之道是亦有施乎抑有待于彼者欤故凡贫贱之士必有待然后能有所立独何蕃欤吾是以言之无亦使其无传焉   陆参【字公佐】   李翱陆歙州述曰凡人之所不能穷者必推之于天天之注膏雨也人之心以为生旱苖然也雨与苖运相违或雨于海于山旱苖不得仰其泽惟人也亦然天之生俊贤也人之心以为拯顦顇之人然也贤者与顦顇之人时不合或死于野或得其位而道不能行顦顇之人不得被其惠膏雨之降也适然唯贤者之生于时也亦然运相合旱苖仰其泽顦顇之人頼其力傅说甘盘尹吉甫管夷吾之类也时弗合膏雨降虽终日贤哲生虽比肩旱苖之不救百姓之弗頼颜子子思孟轲董仲舒之类也故贤哲之生自有时百姓之赖其力亦天也呜呼公佐之官虽列于朝虽刺于州其出入始二年道之不行与居于田时弗差也公佐之贤虽日闻也其徳行亦未必昭昭然闻于天子公佐是以不得其职出刺一州又短命道病而死矣天下之人未蒙其徳固宜然也则天之生君也授之以救人之道不授之以救人之位如膏雨之或雨于海或降于山旱苖之不沐其泽者均也故君之不得其位以行其道者命也其亦不足于心者邪得是道者穷居于野非所屈冠冕而相天下非所伸其何有不足于心者邪   总论德宗之政   范祖禹曰唐歴世二十歴年三百徳宗享国二十有六年不为不乆矣以其时君考之粃政尤多而大弊有三一曰姑息藩镇二曰委任宦者三曰聚敛货财本夫志大而才小心褊而意忌不能推诚御物尊贤使能以为果敢聪明足以成天下之务初欲削平僭叛刬灭藩镇一有兴元之乱而心陨胆破惴畏姑息惟恐生事既猜防臣下则専任宦者思其穷窘则聚敛掊克益甚于初矣自古治愈乆而政愈弊年弥进而德弥退鲜有如徳宗者惟不知其过也是以藩镇强而王室弱宦者専而国命危贪政多而民心离唐室之亡卒以是三者其所从来者渐矣   歴代名贤确论卷八十五   ●钦定四库全书   歴代名贤确论卷八十六   顺宗   王叔文以杜佑掌财赋而已副之【范祖禹】   贾耽郑珣瑜相次归卧【范祖禹】   刘禹锡【东坡】   董侹【刘禹锡】   宪宗一   宪宗求听谏争【范祖禹】   于頔劝峻刑上曰欲使朕失人心耳【范祖禹】   上不以平蔡郓事付史【范祖禹】   以张弘靖为河东节度【范祖禹】   罢郑絪相李藩【范祖禹】   罢权德舆相【范祖禹】   宪宗任相【孙之翰】   帝暴崩宫中【范祖禹 石守道】   宦官【范祖禹】   藩镇【范祖禹 温公】   淮西【昌黎】   王叔文以杜佑掌财赋而已副之   范祖禹论曰易曰咸其股执其随往吝象曰咸其股亦不处也志在随人所执下也春秋传曰凡师能左右之曰以皆言制于人而无所能为也杜佑以旧相不耻与小人共事而为之用其可贱也   贾耽郑珣瑜相次归卧   范祖禹论曰孔子曰行已有耻可谓士矣孟子曰人不可以无耻耻之于人大矣贾耽郑珣瑜当小人用事而为相碌碌无补知其不可引疾而去能知耻矣方之杜佑髙郢岂不有间哉   刘禹锡   东坡论禹锡文过曰禹锡既败为书自解言王叔文实工言治道能以口辩移人既得用所施为人不以为当太上乆疾宰臣及用事者不得对宫掖事秘建桓立顺功归贵臣由是及贬后汉宦者传论云孙珵定立顺之功曹腾叅建桓之策腾与梁冀比舍清河而立蠡吾此汉之所以亡也与广陵王监国事岂可同日而语哉禹锡乃敢以为比以此知小人之为奸虽已败犹不悛也其可复置之要地乎   董侹   刘禹锡曰片言可以明百意坐驰可以役万景工于诗者能之风雅体变而兴同古今调殊而理一达诗者能之工生于才达生于明工者还相为用而后诗道备矣【云云】诗者其文章之藴邪义得而言丧故微而难能境生于象外故精而寡和千里之谬不容秋毫非有的然之姿可使戸晓必俟知者然后鼓行于时自建安距永明已还词人比肩唱和相发有以朔风零雨髙视天下虫噪鸟鸣蔚在史策国朝因之粲然复兴由篇章以跻贵仕者相踵而起兵兴已还右武尚功公卿大夫以忧济为任不暇器人于文什之间故其风寝息乐府协律不能足新词以度曲夜讽之职寂寥无纪则董生之贫卧于裔土也其不得于时者欤其不试故艺者欤   宪宗求听谏争   范祖禹论上谓宰相事有违宜卿当谏论曰宪宗以太宗纳谏厉其羣臣其有意于贞观之治乎夫能自防如此庶可以寡过矣诗曰无念尔祖聿修厥徳宪宗有焉 又论上责宰相当力谏曰人君患不从谏人臣患不纳忠人君唯不从谏也是以君子日踈小人日亲君子立人之朝岂以踈而遂易其心哉有官守者不失其职有言责者不失其言君从之亦谏也君不从之亦谏也谏而不入则去之臣之义也君恶正直而说谄谀然而未尝杀一正士戮一谏者也而其臣怀禄畏罪而不言则曰君不能从此孟子所谓贼其君者也宪宗之责宰相其以未尽人臣之义乎 又论上诘李綘久不谏曰宪宗可谓能自克矣书曰仆臣正厥后克圣夫能求谏如此岂非亲正直之益乎说命曰后克圣臣不命其承茍能恱而从之又责以求之何患乎臣之不谏也   于頔劝峻刑上曰欲使朕失人心耳   范祖禹曰守位以仁不闻以威有罪而刑之曰天讨先王岂敢轻重于其心哉故书曰惟我在天下曷敢有越厥志言刑在人而不在已所以为无私也然则人君患无德不患无威人臣劝之以峻刑是纳君于恶也孔子曰不知言无以知人宪宗惩于頔之奸谋其可谓知言矣夫如是邪说何自而入哉   上不以平蔡郓事付史   范祖禹曰宪宗劳而不伐有功而不矜此大禹之德也岂不贤哉其行已如此而不能胜其骄侈之心卒任小人以隳盛业何其拨乱之易而守成之难邪盖危则惧惧则善心生安则泰泰则逸心生是以天下既平而祸患常生于所忽也   以张弘靖为河东节度   范祖禹论弘靖请并力平淮西乃征恒冀帝不从遂求罢明年以为节度曰张弘靖言不失职进退以礼有大臣之体矣其后卒舍恒冀并力淮西如其所虑宪宗虽得之于裴度而失之于弘靖岂未之思乎   罢郑絪相李藩   范祖禹曰宪宗以循黙罢郑絪以忠直相李藩责任如此可谓正矣其中兴唐室不亦宜乎   罢权德舆相   范祖禹曰德舆依违中立无所适从自以为得固位之术矣且于同列犹不敢忤而况于君乎茍无所发明则焉用相矣宪宗黜之足以厉其臣下岂不明哉   宪宗任相   孙之翰论曰古人谓天下安注意相天下危注意将此非通论夫天下安固注意于相天下危亦当注意于相相得人将自出矣今观唐事大可验德宗建中中以两河乱锐意平定时得马燧李抱真李晟辈数名将任之竟不能平魏博淄青之乱反致大变者相不得人也相者卢杞也无大公至忠之心无经营处置之才虽有名将故不能成功也宪宗自即位有兴复大业之志首得杜黄裳陈安危之本启其机断继得武元衡裴垍李绛裴度谋议国事数贤皆大忠至明之人故能选任将帅平定冦乱六十年叛涣之地复为王土四方之人再见太平光采者相得其人也则所谓天下危亦当注意于相相得人将自出矣非其验欤或曰建中叛者李希烈田恱朱滔等皆剧贼非元和中刘辟李锜卢从史王承宗吴元济李师道之比也故马燧辈不能平希烈等数贼髙崇文辈能平辟等数叛臣也此由贼之强弱将之用力难易又何系于相之事焉答曰希烈等虽剧贼过于辟等然马燧抱真李晟之为将亦过于髙崇文李光颜李愬之徒也以是论之将才贼势正等尔但前日之将不能成功后日之将能成功者实系于相尔建中元和之事难以疏举今举一二事最显者证之马燧辈败田悦于洹水悦奔魏州城中败卒无三二千人皆夷伤未起日夕俟降燧辈若乘胜进兵获田悦收魏博反掌间尔时河北剧贼惟恱悦既平李纳势弱望风当降况朱滔等未叛河北无事矣河北无事河南一希烈凶贼既无党援何能为哉但燧与抱真不和迁延不进致悦婴城固守且诱朱滔等同叛遂成横流之势盖燧窥朝廷之事卢杞所为险薄专报怨雠必无公平之法以御于外故少所畏惮敢乗私忿之心不了国事也杜黄裳荐髙崇文使讨刘辟崇文固尽心军事黄裳尚虑未得成功以其所惮之人制之使人谕之曰若不尽力当用刘澭代之黄裳为宰相已荐用名将复以能者制之崇文不得不速于立功也裴度请督战淮西诸将闻之益用命知度必能赏功罚罪也以此证之天下安危系于相岂不彰彰乎然相之贤非天子之明不能任也又见宪宗之明能任贤相则徳宗以政柄付于奸人何如主哉元和之治建中之乱后之君天下者深鉴之   帝暴崩宫中   范祖禹曰宪宗伐叛讨逆荡平河南唐室威令赫然复张而变生于左右近习身陷大祸由任相非其人故也可不为深戒哉又论曰陈洪志弑宪宗而穆宗不讨贼故旧史于宪宗之崩疑以传疑其后文宗谋诛宦者本讨元和之乱宣宗追怨穆宗以为豫谋穷治逆党诛之殆尽其子孙皆以为弑则无疑矣臣故正其事曰为陈洪志所弑   石守道论曰天寳之后唐室失御中官内握兵权各擅威福诸侯外据土■〈宀禹〉罕有臣顺宪宗皇帝英威神圣聪明睿武初斩刘辟后平淮蔡遂定东夏威德逺畅华夷畏服圣功卓然神人柔格信乎中兴之圣主矣然不能鉴祖宗之失革中官之弊而溺于近狎亲任阉寺终于弑戮惜哉   宦官   范祖禹论上以李拭请吐突承璀讨王承宗上以拭奸黜之曰宪宗以李拭逢迎其意谓之奸臣可谓明矣知拭之不可用岂不知承璀之不可将哉而必将承璀是不能以公灭私以义胜欲也夫不知其非而为之其过小知其非而为之其过大己为不正则邪之招也君人之道可不慎其在己者哉 又论以吐突承璀为招讨使曰宪宗以中官为大将此乱政也然其羣臣皆以为不可强谏而力争者相属于朝此则治世之事也亦足以见其贤臣之多矣天下之祸莫大于人君过举而下莫敢言如皆莫敢言则至于亡而不自知也 又论谭忠说田季安谓以中人为将乃天子自为谋将夸服臣下曰朝廷伐叛讨逆以一四方此天下之公义也必与天下贤者共为之克以天下不克以天下天子无私焉宪宗欲自有其功故任中人不任将相是天子与臣下争功也何其不广哉夫天下之功在用人而不自用用伊尹者汤之功用传说者髙宗之功用十乱者武王之功用周公者成王之功未闻独用家臣而后功由己出也宪宗一将承璀而天下之人皆见其情知其将以夸服臣下人君之动可不慎哉   藩镇   范祖禹论杜黄裳对帝请以法度裁藩镇曰藩镇之乱异于诸侯诸侯自上古以来有之皆圣贤之后王者不得而灭絶也王畿不过千里其外皆以封国故王者不勤于德则诸侯强大其理势然也唐之藩镇皆起于盗贼其始也天子封殖之又从而姑息之至于不可制人主自取之也宪宗一裁以法而莫不畏威犹反掌之易天下治乱岂有不由君相者哉 又论以内库钱百五十万缗赐魏博军士曰宪宗不爱府库之积以慰魏博三军之心可谓知所取与能用善谋矣其德厚如此犹不过于一传而复失之虽穆宗御失其道亦由人心不固而王泽易竭也况不怀之以德而临之以兵其能有之十年乎 又论上以爱女妻于頔之子頔遂入朝曰天子之于天下其为政必可继也宪宗不爱一女以悦于頔天下藩镇焉得人人而悦之古之王者所与为婚姻而嫁以女者必先圣之后不然则甥舅之国也頔方命不朝而天子以女妻其子不亦替乎 又论李绛言河北诸镇不同浙西剑南未易取曰人君之患在狃于一胜而欲事所难不知敌之强弱坚脆而轻用其武一战不克丧威长冦征伐不息或起内患德宗兴元之乱是也夫根深则难抜疾固则难攻乱日浅者治之亦易乱日乆者除之亦难先王内修政事外攘夷狄其为之有本末图之有先后是以无欲速轻举之悔也 又论四年方平淮西曰人君之御天下其失之甚易其取之甚难以宪宗之明断将相之忠贤竭天下之兵力以伐三州四年而后克其难如此则人君岂可不兢兢业业慎其所以守之者哉 又论横海节度乌重胤奏罢镇将令刺史领兵曰后世郡县古之诸侯也委之以土地人民而不与之兵是以匹夫而守一州也天下有变则城郭不守而朝廷无藩篱之固何异于无郡县乎是故为法者必闗盛衰焉使一县之众必由于令一郡之众必由于守守之权归于按察按察之权归于天子则天下如网纲之相维臂指之相使矣唐自中叶郡置镇兵主将有擅兵之势而刺史无専城之任是以郡县愈弱藩镇愈强横海一帅制之得宜而数世顺命况天下处之皆得其道何危乱之有哉   温公论沂州军乱王弁杀王遂而曹华屠军卒千二百人曰春秋书楚子虔诱蔡侯般杀之于申彼列国也孔子犹深贬之恶其诱讨也况为天子而诱匹夫乎王遂以聚敛之才殿新造之邦用苛虐致乱王弁庸夫乗衅窃发茍沂帅得人戮之易于犬豕耳何必以天子诏书为诱人之饵乎且作乱者五人耳乃使曹华设诈屠千余人不亦滥乎然则自今士卒孰不猜其将帅将帅何以令其士卒上下盻盻如冦雠聚处得间则相鱼肉惟先发者为雄耳祸乱何时而弭哉惜夫宪宗削平僭乱几致太平其美业所以不终由茍狥近功不敦大信故也   淮西   昌黎平淮西碑曰唐承天命遂臣万方孰居近土袭盗以狂往在玄宗崇极而圯河北悍骄河南附起四圣不宥屡兴师征有不能克益戍以兵夫耕不食妇织不裳输之以车为卒赐粮外多失朝旷不岳狩百隶怠官事亡其旧帝时继位顾瞻咨嗟惟汝文武孰恤予家既斩吴蜀旋取山东魏将首义六州降从淮蔡不顺自以为强提兵叫讙欲事故常始命讨之遂连奸邻阴遣刺客来贼相臣方战未利内惊京师羣臣上言莫若惠来帝为不闻与神为谋乃相同德以讫天诛乃敕颜胤愬武古通咸统于宏各奏汝功三方分攻五万其师大军北乗厥数倍之常兵时曲军士蠢蠢既剪凌云蔡卒大窘胜之邵陵郾城来降自夏入秋复屯相望兵顿不励告功不时帝哀征夫命相往厘士饱而歌马腾于槽试之新城贼遇败逃尽抽其有聚以防我西师跃入道无留者额额蔡城其疆千里既入而有莫不顺俟帝有恩言相度来宣诛止其魁释其下人蔡之卒夫投甲呼舞蔡人妇女迎门笑语蔡人告饥船粟往哺蔡人告寒赐以缯布始时蔡人禁不往来今相从戏里门夜开始时蔡人进战退戮今旰而起左飱右粥为之择人以收余惫选吏赐牛教而不税蔡人有言始迷不知今乃大觉羞前之为蔡人有言天子明圣不顺族诛顺保性命汝不吾信视此蔡方孰为不顺往斧其吭凡叛有数声势相倚吾强不支汝弱奚恃其告而长而父而兄奔走偕来同我太平淮蔡为乱天子伐之既伐而饥天子活之始议伐蔡卿士莫随既伐四年小大并疑不赦不疑由天子明凡此蔡功惟断乃成既定淮蔡四夷毕来遂开明堂坐以治之   歴代名贤确论卷八十六   ●钦定四库全书   歴代名贤确论卷八十七   宪宗二   李绛【范祖禹】   裴度【范祖禹 孙之翰】   杜黄裳【范祖禹】   裴垍【范祖禹】   崔羣【范祖禹】   韦丹【杜牧】   白居易【东坡 子由 元稹】   栁宗元【荆公 东坡 昌黎】   李贺【杜牧】   刘轲【白乐天】   李绛   范祖禹论上以乆旱降德音绛与白居易言乞令实惠及人曰古之救灾必施舍己责逮鳏寡赈乏絶至汉之时恤民者犹赐之田租后世人君惟赦有罪及有爵而已德泽不加于百姓也绛居易以为欲令实惠及民无如减其租税使宪宗诏令不为空文贤人之谋岂不信哉 又论上畏绛谏罢猎曰书曰自成汤至于帝乙成王畏相其称中宗曰严恭寅畏太王王季曰克自抑畏诗曰惟此文王小心翼翼夫为人君动必有所畏此盛德也不然以一人肆于民上其何所不至哉宪宗畏直臣之谏而不敢盘于游畋其可谓贤矣 又论李绛罢复以吐突承璀为中尉曰李绛可谓大臣矣不与承璀并立于朝故其言足以信于君行足以信于民可则进不可则退使其君用舍以义而不以利不如是何以为国之重哉   裴度   范祖禹论度以蔡卒为牙兵蔡人始知有生民之乐曰裴度伐叛以刑柔服以德使百姓晓然知贼之为暴而唐之为仁故能变犷戾之俗为驩虞之民其后取淄青如反掌不惟乗胜用兵之易盖人心先服故也岂非待物以诚之效欤   孙之翰论用裴度相曰前代已来天子有兴治平乱之志而或功不成事不立者明断不至也以天子之尊有明断之才何功不成何事不立然当兴治平乱之时必究事机详利害任贤者去时弊数者之类君不能独讨必谋于臣谋于臣未必尽贤不尽贤必有异同之论若辨之不至则惑其事而不行或行之一奸人沮议则半道而止矣此无他明断不至也宪宗用裴度为宰相使平冦乱可谓明断至矣宪宗以河北藩臣窃据之地不奉朝命乆矣方有平定之志吴元济于河南近镇擅袭凶父之位且放兵四劫遂命将讨之镇郓二贼同恶相援乞赦元济之罪宪宗不许但委武元衡经画其事又得裴度赞其大计镇郓贼乗凶忿之心恣行逆计至遣其党于都下窃发以害元衡及伤裴度中外惶骇日虞不测献计者请罢裴度官以安贼心宪宗大怒曰若罢度官是奸计得行朝纲何以振举朕用度一人足以破贼此真英主之言明断之才也夫能知裴度之贤必能破贼明之至也京师凶贼窃发杀害宰相不能挠用兵之计断之至也宜乎不数年诛除宿盗平定两河尽复髙祖太宗之土宇非明断之才何以至此用兵固难事加六十年叛涣之地朝廷恬于姑息矣一日决计征讨止由明断遂果有功若军国之事不至如此之难者天子以明断行之岂有不成乎 又论罢度相曰宪宗用数贤相故能平治天下然数相中裴度功尤大者惜乎已成大功方在兴修治具固太平之业遽为奸人所挤罢去相位何宪宗前日用度之明后罢度之昏也当淮西之叛镇郓连谋变起都城宰辅被害时不用度贼势莫遏天下乱矣宪宗既以明断用度度得尽其才谋经营国事故朝政日修国威日振平淮西服镇州收淄青四方欣欣再见平世度之大功如是若乆任之贞观之治可复也但宪宗以世难渐平有侈乐之态奸人皇甫镈本以聚敛佞媚进用至为宰相度极陈镈奸恶之状一不聴纳镈自知公议不容益以狡计固宠会内库出陈朽物付度支镈以善价买之用给边军致将士大怒焚其所赐度又言之镈于人主前引足指靴为坚物此真奴仆之态宪宗宠奴仆之人不顾忠贤之奏竟以镈言罢度相位何昏暗至此盖宪宗中智可上可下之主也中智之主当患难则能用忠贤及无事则必悦奸佞用忠贤所以济己之事悦奸佞且以奉己之欲故前日用度其明在中智之上惧患难之大也后日宠镈其昏在中智之下见世道之平也又素宠内臣吐突承璀方用事镈以厚赂结之内外胶固奸计日行故度可罢而镈不可不宠也度既罢镈欲専养君以自固恩势宪宗方荡然自得谓天下无事惟虑年寿之不永侈乐之不极镈进方士以长生惑之加宦官众多日益亲宠数月为金丹所误忿怒不常宦官遂起逆谋矣前日用贤能平天下后日宠奸不能保其身以宪宗中智之主功业已成威福甚盛一日昏惑尚取大祸后之人主功业威福不逮者得不为戒哉   范祖禹论度表皇甫镈奸并谏帝建升平业十已八九何自隳坏曰人君赏一人而天下莫不劝罚一人而天下莫不惧岂其力足以胜亿兆之众哉处之中理而能服其心也用一不肖而四方莫不解体杀一无罪而百姓莫不怨怒岂必人人而害之哉处之不中理而不能服其心也茍能服其心则治天下如运之掌何征而不克何为而不成裴度可谓知言矣其所以启告人主岂不得其要乎   杜黄裳   范祖禹论黄裳对宪宗以王者选贤而委任不宜亲细事曰鼌错有言曰五帝神圣其臣莫能及故自亲事错之学本刑名之言也岂足以知帝王之道哉然而后世或稽其说以谀人主至使为上者行有司之事宰相失职天下不治由其臣不学之过也夫人君任一相一相举贤才贤者各引其类岂不易而有成功乎是故上不可代其下下不可勤其上若为上而行有司之事岂独治天下不可为也一县亦不可为也奚独一县也一家亦不可为也黄裳之相宪宗其知所先务哉   裴垍   范祖禹论宪宗任相矫德宗弊垍亦竭诚辅佐赏谏官曰古之贤相不惟以谏争为己任又引天下之贤者使之谏其君此爱君之至者也佞相不惟谄谀其主又恶人之谏恐其为己不利此贼君之大者也人主欲知相之贤佞曷不以此观之乎若垍者可谓忠于事君而不负相之职任矣   崔羣   范祖禹论羣对帝以玄宗罢张九龄相李林甫为治乱之分曰天下治乱系于用人明皇之政昭然可睹矣崔羣以退张九龄任李林甫为治乱之所分岂徒有激而云哉其可谓至言矣圣人复起不能易也   韦丹   杜牧武阳公遗爱碑曰皇帝召丞相延英便殿讲议政事及于循吏且称元和中兴之盛言理人者谁居第一丞相墀言臣尝守土江西目覩观察使韦丹有大功徳被于八州殁四十年稚老歌思如丹尚存丞相敏中丞相植皆曰臣知丹之为理所至人思江西之政熟于听闻乃命守臣纥于众上丹公功状聮大中三年正月二十日诏书授史臣尚书司勲员外郎杜牧曰汝为丹序而铭之以美大其事臣某伏念天寳建中艰难之余根于河北枝蔓于齐鲁梁蔡辟为章句书生以蜀叛锜为宗室老臣以吴叛其它髙下其目跂而欲飞者往往皆是宪宗皇帝髙聴古议广谏益圣任贤使能考校法度号令未出威先雷霆十有四年擒殛凶狠方行四海罔不率伏当是时凡五征兵解而复合仅八周岁天下晏然不告劳苦实以守土多循良吏而丹居第一周召伯治人于陜西召穆公有武功于宣王时仲尼采甘棠江汉之诗弦而歌之列于风雅班固叙汉宣帝中兴名臣言治人者亦首述黄霸龚遂次将相下今下明诏刻丹治效令得与元和功臣彰中兴得人之盛悬于无穷用古道也   白居易   东坡论乐天不欲讨蔡曰吴元济以蔡叛犯许汝以惊东都此岂不可讨者也当时议者欲置之固为非策然不得武裴公二杰事亦未易办也白乐天岂庸人哉然其议论亦以欲置之者其诗有海图屏风者可见其意且注云时方讨淮蔡作吾是以知仁人君子之于兵盖不欲轻用如此淮蔡且欲以徳怀况欲弊所恃以勤无用乎悲夫此未易与世士说也   子由曰乐天少年知读佛书习禅定既渉世履忧患胷中了然照诸幻之空也故其还朝为从官小不合即舍去分司东洛优游终老盖唐世士大夫达者如乐天寡矣然处世不幸在牛李党中观其平生端而不倚非有所附丽者盖势有所至而不能已耳会昌之初李徳裕用事乐天适以七十遂求致仕不一二年而殁嗟夫文饶尚不能置一乐天于分司中耶然乐天每闲冷衰病发于咏叹辄以公卿投荒缪死不获其终者自解予亦鄙之至其闻文饶谪朱崖三絶句刻核尤甚乐天虽陋盖不至此也且乐天死于会昌之初而文饶之窜在会昌末年此决非乐天之诗岂乐天之徒浅陋不学者附益之邪乐天之贤当为辨之   元稹论乐天之文章曰大凡人之文各有所长乐天之长可以为多矣夫以讽谕之诗长于激闲适之诗长于遣感伤之诗长于切五字律诗百言而上长于赡五字七字百言而下长于情赋赞箴戒之类长于富碑记叙事制诰长于实启奏表状长于直书檄词策剖判长于尽总而言之不亦多乎哉   栁宗元   王荆公读栁宗元传曰余观八司马皆天下之竒才也一为叔文所诱遂陷于不义至今士大夫欲为君子者皆羞道而喜攻之然此八人者既困矣无所用于世往往能自强以求列于后世而其名卒不废焉而所谓欲为君子者吾多见其初而已要其终能母与世俯仰以自别于小人者少耳复何议于彼哉   东坡曰栁宗元敢为诞妄居之不疑吕温为道州衡州及死二州之人哭之逾月客舟之道于永者必呱呱然虽子产不至此温何以得之其称温之弟恭亦贤豪絶人者又云恭之妻裴延龄女也孰有士君子肯为裴延龄婿者乎宗元与伾叔文交盖亦不羞于延龄姻也恭为延龄婿不见于史宜表而出之 又答钱济明书曰向示非国语之论意素不然之但未暇为书耳所视甚善栁子之学大率以礼乐为虚噐以天人为不相知所云虽多皆此类耳此所谓小人无忌惮者君正之大善至于时令断刑四维正符之类皆非是【云云】   昌黎曰子厚召至京师而复为刺史也中山刘梦得禹锡亦在遣中当诣播州子厚泣曰播州非人所居而梦得亲在堂吾不忍梦得之穷无辞以白其大人且万无母子俱往理请于朝将拜疏愿以栁易播虽重得罪死不恨遇有以梦得事白上者梦得于是改刺连州呜呼士穷乃见节义今夫平居里巷相慕悦酒食游戏相征逐诩诩强笑语以相取下握手出肺肝相视指天日涕泣誓生死不相背负真若可信一旦临小利害仅如毛髪比反眼若不相识落陷阱不一引手救反挤之又下石焉者皆是也此宜禽兽异类所不忍为而其人自视以为得计闻子厚之风亦可少愧矣子厚前时少年勇于为人不自贵重顾藉谓功业可立就故坐废退既退又无相知有气力得位者推挽故卒死于穷裔材不为世用道不行于时也使子厚在台省时自持其身已能如司马刺史时亦自不斥斥时有人力能举之且必复用不穷然子厚斥不乆穷不极虽有出于人其文学辞章必不能自力以致必传于后如今无疑也虽使子厚得所愿为将相于一时以彼易此孰得孰失必有能辨之者   李贺   杜牧论贺文章曰元和中韩吏部亦颇道其歌诗云烟绵聮不足为其态也水之迢迢不足为其情也春之盎盎不足为其和也秋之明洁不足为其格也风樯阵马不足为其勇也瓦棺篆鼎不足为其古也时花美女不足为其色也荒国陊殿梗莽丘陇不足为其恨怨悲愁也鲸呿鳌掷牛鬼蛇神不足为其虚荒诞幻也盖骚之苖裔理虽不及辞或过之骚有感怨刺怼言及君臣理乱时有以激发人意乃贺所为无得有是贺能探寻前事所以深叹恨今古未尝经道者如金铜仙人辞汉歌补梁庾肩吾宫体謡求取情状离絶逺去笔墨畦径间亦殊不能知之贺生二十七年死矣世皆曰使贺且未死少加以理奴仆命骚可也   刘轲   白乐天曰庐山自陶谢洎十八贤已还儒风绵绵相续不絶贞元初有符载杨衡辈隐焉亦出为文人今其读书属文结草庐于岩谷间者犹一二十人即其中秀出者有彭城人刘轲轲开卷慕孟轲为人秉笔慕扬雄司马迁为文故着翼论三卷豢龙子十卷杂文百余萹而圣人之旨作者之风虽未臻极往往而得【云云】   歴代名贤确论卷八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   歴代名贤确论卷八十八   宪宗三   韩愈【沈颜 石介 范文正公 李汉 栁子厚 东坡 少游 皮日休 李翱】   孟郊 张籍【李翱 昌黎 六一】   欧阳詹【昌黎 曾子固】   韩愈   沈颜登华旨曰尝读李肇国史谱云韩文公登华岳之巅顾视其险絶恐栗度不可下乃发狂恸哭而欲缒遗书为诀且讥好竒之过也如是沈子曰吁是不谕文公之旨邪夫仲尼之悲麟悲不在麟也墨翟之泣丝泣不在丝也且阮籍纵车于途途穷辄恸岂始虑不至耶盖假事讽时致意于此尔前贤后贤道岂相逺文公愤趣荣贪位者之若陟悬崖险不能止俾至身危踣蹶然后叹不知税驾之所焉可及矣悲夫文公之旨微沈子几晦乎   石介辨谤曰介读青州刘槩韩吏部传论曰宪宗迎佛骨羣臣无敢言者独吏部言之去南荒八千里此岂利于身利于道也槩于此知吏部之功也曰潮阳之湫鳄鱼为害潮人患之吏部至则投文以逐之一夕尽去鳄鱼厥性暴戾无识犹感其化而去焉使吏部立岩廊辅元首施其道而化天下之暴戾无识复有如鳄鱼者乎必无也鳄鱼可化况于人乎槩于此知吏部之道也曰史臣谓排释老于道未大不知大其道者复何也槩于此知吏部之尊也曰讳辨其旨不独为贺有激于时尔凡人怠于敦孝而亟于避讳甚无取也槩于此知吏部之孝也曰鲧无德于民犹有灵于晋国宗元有徳于民岂无灵于罗池者乎吏部碑之何所不可槩于此知吏部之是也曰平蔡碑非不善也信一妇人而磨之焉知实录不类蔡碑槩于此知吏部之受诬也   范文正公曰予观尧典舜歌而下文章之作醇醨迭变代无穷乎惟抑末扬本去郑复雅左右圣人之道者难之近则唐贞元元和之间韩退之主盟于文而古道最盛懿僖以降寖及五代其体薄弱   李汉曰文者贯道之器也不深于道有至焉者不也易繇爻象春秋书事诗咏歌书礼剔其伪皆深矣乎秦汉以前其气浑然迨乎司马迁相如董生扬雄刘向之徒尤所谓杰然者也至后汉曹魏气象萎薾司马氏已来规范荡析谓易已下为古文剽掠僣窃为工耳文与道蓁塞固然莫知也先生生于大厯戊申幼孤随兄播迁韶岭兄卒鞠于嫂氏辛勤来归自知读书为文日记数千百言比壮经书通念晓析酷排释氏诸史百子搜抉无隐汗澜卓踔奫沄澄深诡然而蛟龙翔蔚然而虎凤跃锵然而韶钧鸣日光玉洁周情孔思千态万状卒泽于道徳仁义炳如也洞视万古愍恻当世遂大拯頺风教人自为时人始而惊中而笑且排先生益坚终而翕然随以定呜呼先生于文摧陷廓清之功比于武事可谓雄伟不常者矣栁子厚韩愈毛颕传后曰自吾居夷不与中州人通书有来南者时言韩愈为毛颕传不能举其辞而独大笑以为怪而吾乆不克见杨子诲之来始持其书索而读之若捕龙蛇搏虎豹急与之角而力不敢暇信韩子之怪于文也世之模拟窜窃取青媲白肥皮厚肉柔筋脆骨而以为辞者之读之也其大笑固宜且世人笑之也不以其俳乎而俳又非圣人之所弃者诗曰善戏谑兮不为虐兮太史公书有滑稽列传皆取乎有益于世者也故学者终日讨说答问呻吟习复应对进退掬溜播洒则罢惫而废乱故有息焉游焉之说不学操缦不能安弦有所拘者有所纵也太羮玄酒体节之荐味之至者而又设以竒异小虫水草楂梨橘柚苦醎酸辛虽蜇吻裂鼻缩舌涩齿而咸有笃好之者文王之昌蒲菹屈到之芰曾晳之羊枣然后尽天下之竒味以足于口独文异乎韩子之为也亦将弛焉而不为虐欤息焉游焉而有所纵欤尽六艺之竒味以足其口欤而不若是则韩子之辞若壅大川焉其必决而放诸陆不可以不陈也且凡古今是非六艺百家大细穿穴用而不遗者毛颕之功也韩子穷古书好斯文嘉颖之能尽其意故奋而为之传以发其郁积而学者得之励其有益于世欤是其言也固与异世者语而贪常嗜琐者犹呫呫然动其喙彼亦劳甚矣乎又论曰退之所为者司马迁扬雄迁于退之固相上下若雄者如太玄法言及四愁赋退之独未作耳使作之加恢竒至他文过扬雄逺甚雄之遣言措意颇短局滞涩不若退之猖狂恣睢肆意有所作【云云】   东坡曰韩愈亦近世豪杰之士如原道中言语虽有疵病然自孟子之后能将许大见识寻求古人自亦难得观其断曰孟子醇乎醇荀扬择焉而不精语焉而不详若不是他有见识岂千余年后便断得如此分明如扬雄言老子谓之道徳则有取焉尔至于槌提仁义绝灭礼乐为无取若以老子剖斗折衡而民不争圣人不起为救时反本之言为无取尚可恕如老子言失道而后德失徳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则不识道已不成言语却言其言道徳则有取扬子亦目不见道此其与韩愈相去逺矣 又论曰欧阳文忠公尝谓晋无文章惟陶渊明归去来一篇而已余亦以谓唐无文章惟韩退之送李愿归盘谷序一篇而已平生愿効此作一篇毎执笔辄罢因自笑曰不若且放教退之独步 又论曰圣人之道有趋其名而好之者有安其实而乐之者珠玑象犀天下莫不好奔走悉力争斗夺取其好之不可谓不至也然不知其所以好之之实至于粟米蔬肉桑麻布帛天下之人内之于口而知其所以为美被之于身而知其所以为安此非有所役乎其名也韩愈之于圣人之道盖亦知好其名矣而未能乐其实何者其为论甚髙其待孔子孟轲甚尊而拒杨墨佛老甚严此其用力亦不可谓不至也然其论至于理而不精支离荡佚往往自叛其说而不知昔者宰我子贡有若更称其师以为生民以来未有如夫子之盛虽尧舜之贤亦所不及其尊道好学亦已至矣然而君子不以为贵曰宰我子贡有若智足以知圣人之污而已矣若夫颜渊岂亦云尔哉盖亦曰夫子循循焉善诱人由此观之圣人之道果不在于张而大之也韩愈者知好其名而未能乐其实者也愈之原人曰天者日月星辰之主也地者山川草木之主也人者飞潜动植之主也主而暴之不得其为主之道矣是故圣人一视而同仁笃近而举逺夫圣人之所为异乎墨者以其有别焉耳今愈之言曰一视而同仁则是以待人之道待夫万物是爱无差等之说也而可乎教之使有能化之使有知是待人之仁也不薄其礼而致其情不责其去而厚其来是待外国之仁也杀之以时而用之有节是待禽兽之仁也若之何其一之儒墨之相戾不啻若胡越而其疑似之间相去不能以髪宜乎愈之以为一也孔子曰泛爱众而亲仁仁者之为亲则是孔子不兼爱也祭如在祭神如神在神不可知而祭者之心以为如其存焉则是孔子不明鬼也儒者之患患在于论性以为喜怒哀乐皆出于情而非性之所有夫有喜有怒而后有仁义有哀有乐而后有礼乐以为仁义礼乐皆出于情而非性则是相率而为老子之婴儿也嗟夫君子之为学知其人之所长而不知其蔽岂可谓善学者耶 又论曰匹夫而为百世师一言而为天下法是皆有以参天地之化闗盛衰之运其生也有自来其逝也有所为矣故申吕自岳降而傅说为列星古今所传不可诬也孟子曰吾善养吾浩然之气是气也寓于寻常之中而塞乎天地之间卒然遇之则王公失其贵晋楚失其富良平失其智贲育失其勇仪秦失其辩是孰使之然哉其必有不依形而立不恃力而行不待生而存不随死而亡者矣故在天为星辰在地为河岳幽则为鬼神而明则复为人此理之常无足怪者自东汉以来道丧文弊异端并起歴唐贞观开元之盛辅以房杜姚宋而不能救独韩文公起布衣谈笑而麾之天下靡然从公复归于正盖三百年于此矣文起八代之衰而道济天下之溺忠犯人主之怒而勇夺三军之帅此岂非参天地闗盛衰浩然而独存者乎盖尝论天人之辨以谓人无所不至惟天不容伪智可以欺王公不可以欺豚鱼力可以得天下不可以得匹夫匹妇之心故公之精诚能开衡山之云而不能回宪宗之惑能驯鳄鱼之暴而不能弭皇甫镈李逢吉之谤能信于南海之民庙食百世而不能使其身一日安于朝廷之上盖其所能者天也其所不能者人也始潮人未知学公命进士赵徳为之师自是潮之士皆笃于文行延及齐民至于今号称易治信乎孔子之言君子学道则爱人而小人学道则易使也【云云】   秦少游论曰先王之时一道徳同风俗士大夫无意于为文故六艺之文事词相称始终本末如出一人之手后世道术为天下裂士大夫始有意于为文故自周衰以来作者班班相望而起奋其私知各自名家总而论之未有如韩愈者也何则夫所谓文者有论理之文有论事之文有叙事之文有托词之文有成体之文探道徳之理述性命之情发天人之奥明死生之变此论理之文如列御冦庄周之所作是也别白黒阴阳要其归宿决其嫌疑此论事之文如苏秦张仪之所作是也考同异次旧闻不虚美不隐恶人以为实録此叙事之文如司马迁班固之作是也原本山川极命草木比物属事骇耳目变心意此托词之文如屈原宋玉之作是也钩列庄之微挟苏张之辩摭班固之实猎宋屈之英本之以诗书折之以孔氏此成体之文韩愈之所作是也盖前之作者多矣而莫有备于愈后之作者亦多矣而无以加于愈故曰总而论之未有如韩愈者也然则列庄苏张班马屈宋之流其学术才气皆出于愈之文犹杜子美之于诗实积众家之长适当其时而已昔苏武李陵之诗长于髙妙曹植刘公干之诗长于豪逸陶潜阮籍之诗长于冲澹谢灵运鲍照之诗长于峻洁徐陵庾信之诗长于藻丽于是杜子美者穷髙妙之格极豪逸之气包冲澹之趣兼峻洁之姿备藻丽之态而诸家之作所不及焉然不集诸家之长杜氏亦不能独至于斯也岂非适当其时故耶孟子曰伯夷圣之清者也伊尹圣之任者也栁下恵圣之和者也孔子圣之时者也孔子之谓集大成呜呼杜氏韩氏亦集诗文之大成者欤   皮日休请韩文公配享书曰于戏圣人之道不过乎求用用于生前则一时可知也用于死后则百世可知也故孔子之封赏自汉至隋其爵不过乎公侯至于吾唐乃策王号七十子之爵命自汉至隋或卿大夫至于吾唐乃封公侯曾参之孝道动天地感鬼神自汉至隋不过乎诸子至于吾唐乃旌入十哲噫天地乆否忽泰则平日月乆昏忽开则明雷霆乆息忽震则惊云雾乆郁忽廓则清仲尼之道否于周秦而昏于汉魏息于晋宋而郁于陈隋遇于吾唐万世之愤一朝而释傥死者可作其志可知也今有人身行圣人道口吐圣人言行如颜闵文若游夏死不得配食于夫子之侧吾又不知尊先圣之道也夫孟子荀卿翼传孔道以至于文中子文中子之末降及贞观开元其传者醨其继者浅或引刑名以为文或援从横以为理或作词赋以为雅文中子之道旷百祀而得室授者惟昌黎文公公之文蹴杨墨于不毛之地蹂释老于无人之境故得孔道危然而自正夫今之文人千百祀之作释其巻观其词无不禆造化补时政系公之力也公之文曰仆自度若世无孔子仆不当在弟子之列设使公生孔子之世公未必不在四科焉国家以二十一贤者【若左丘明卜子夏公羊髙谷梁赤伏胜髙堂生戴胜毛公孔安国刘向郑众杜子春马融卢植郑康成伏子慎何休王肃王辅嗣杜元凯范宁】代用其书垂于国胄并配享于孔圣庙堂者其为典礼也大矣美矣茍以代用其书得不以释圣人之辞笺圣人之义哉况有身行其道口传其文吾唐以来一人而已不得在二十一贤之列则未闻乎典礼为备伏请命有司定其配享之位则自兹已后天下以文化未必不由夫是也   李翱祭文曰呜呼孔氏云逺杨朱恣行孟轲拒之乃坏于佛佛教混华异学魁宏兄尝辩之孔道益明建武以还文卑质丧气萎体败剽剥不让俪花斗叶颠倒相上及兄之为思动鬼神拨去其华得其本根开合怪骇驱涛涌云包刘越嬴并武同殷六经之风绝而后新学者有归大变于文兄之仕宦罔辞于难疏奏辄斥去而复还升黜不改正言亟闻老耼言寿死而不亡兄名之垂星斗之光我譔兄行下于太常声殚天地谁云不长【云云】   孟郊张籍李翱   昌黎曰大凡物不得其平则鸣草木之无声风挠之鸣水之无声风荡之鸣其跃也或激之其趋也或梗之其沸也或炙之金石之无声或击之鸣人之于言也亦然有不得已者而后言其歌也有思其哭也有怀凡出乎口而有声者其皆有弗平者乎乐也者郁于中而泄于外者也择其善鸣者而假之鸣金石丝竹匏土革木八者物之善鸣者也维天之于时也亦然择其善鸣者而假之鸣是故以鸟鸣春以雷鸣夏以虫鸣秋以风鸣冬四时之相推敓其必有不得其平者乎其于人也亦然人声之精者为言文辞之于言又其精也尤择其善鸣者而假之鸣其在于唐虞咎陶禹其善鸣者也而假以鸣夔弗能以文辞鸣又自假于韶以鸣夏之时五子以其歌鸣伊尹鸣殷周公鸣周凡载于诗书六艺皆鸣之善者也周之衰孔子之徒鸣之其声大而逺传曰天将以夫子为木铎其弗信矣乎其末也庄周以其荒唐之辞鸣于楚楚大国也其亡也以屈原鸣臧孙辰孟轲荀卿以道鸣者也杨朱墨翟管夷吾晏婴老耼申不害韩非慎到田骈邹衍尸佼孙武张仪苏秦之属皆以其术鸣秦之兴李斯鸣之汉之时司马迁相如扬雄最其善鸣者也其下魏晋氏鸣者不及于古然亦未尝绝也就其善鸣者其声清以浮其节数以急其辞滛以哀其志弛以肆其为言也乱杂而无章天将丑其徳莫之顾邪何为乎不鸣其善鸣者也唐之有天下陈子昂苏源明元结李白杜甫李观皆以其所能鸣其存而在下者孟郊东野始以其诗鸣其髙出晋魏不懈而及于古其它浸滛乎汉氏矣从吾游者李翱张籍其尤也三子者之鸣信善鸣矣抑不知天将和其声而使鸣国家之盛耶抑将穷饿其身思愁其心肠而使自鸣其不幸耶三子者之命悬乎天矣其在上也奚以喜其在下也奚以悲【云云】   六一论李翱文曰予始读其复性书三篇曰此中庸之义疏耳智者议其性当复中庸愚者虽读此不晓也不作可焉又读与韩侍郎荐贤书以谓翱特穷时愤世无荐已者故丁寜如此使其得志亦未必然以翱为秦汉间好事行义之一豪隽亦善谕人者也最后读幽怀赋然后置书而叹不已复读不自休恨翱不生于今不得与之交又恨予不得生翱时与翱上下其论也况乃翱一时有道而能文者莫若韩愈愈尝有赋矣不过羡二鸟之光荣叹一饱而无时尔推是心使光荣而饱则不复云矣若翱独不然其赋曰众嚣嚣而杂处兮咸叹老而嗟卑视予心之不然兮虑行道之犹非怪神尧以一旅取天下后世子孙不能以天下取河北以为忧呜呼使当时君子皆易其叹老嗟卑之心为翱所忧之心则唐之天下岂有乱与亡哉然翱幸不生今时见今之事则忧之又甚矣奈何今之人不忧也予行天下见人多矣脱有一人能如翱忧者又皆贱逺与翱无异其余光荣而饱者一闻忧世之言不以为狂人则以为病子不怒则笑之矣呜呼在位而不肯自忧又禁他人使皆不得忧可叹也夫   欧阳詹   昌黎曰欧阳詹世居闽越自詹已上皆为闽越官至州佐县令者累累有焉闽越地肥衍有山泉禽鱼之乐虽有长材秀民通文书吏事与上国齿者未尝肯出仕今上初故宰相常衮为福建诸州观察使治其地衮以文词进有名于时又作大官临莅其民乡县小民有能诵书作文辞者衮亲与之为客主之礼观游燕飨必召与之时未几皆化翕然詹于时独秀出衮加敬爱诸生皆推服闽越之人举进士繇詹始建中贞元间余就食江南未接人事往往闻詹名闾巷间詹之称于江南也乆贞元三年余年十九始至京师举进士闻詹名尤甚八年春遂与詹文辞同考试登第始相识自后詹归闽中余或在京师他处不见詹乆者惟詹归闽中时为然其它时与詹离率不歴岁移时则必合合必两忘其所趋乆然后去故余与詹相知为深詹事父母尽孝道于妻子仁于朋友义以诚气醇以方容貌嶷嶷然其燕私善谑以和其文章切深喜往复善自道读其书知其于慈孝最隆也十五年冬余以徐州从事朝正于京师詹为国子监四门助教将率其徒伏阙下举余为博士会詹有狱不果上观其心有益于余将忘其身之贱而为之也呜呼詹今其死矣詹闽越人也父母老矣舍朝夕之养以来京师其心将以有得而归为父母荣也虽其父母之心亦皆然詹亲在侧虽无离忧其志不乐也詹在京师虽有离忧其志乐也若詹者所谓以志养志者欤詹虽未得位其声名流于人人其徳行信于朋友虽詹与其父母皆可无憾也【云云】   曾子固曰韩愈作欧阳詹哀辞其序曰读其书知其于仁孝最隆也余观其出门怀归等赋思曰愈之所称岂谓此耶又观其陶器铭驽骥诗等则悲生之志焉至栈道铭观其铸金蒸云之论至珍祥论观其反复讽谕则又知生之尤魁怪于文而其材果竒也最后观其明诚论卒曰知之者知之委之者知之知生于此甚自负其说三四观之而其说皆不出于旧生卒无已见者不知生于此何其自大也则又思余舅氏吴君尝论斥生之所谓尹喜自明诚而长生公孙弘自明诚而为卿张子房自明诚而辅刘公孙鞅自明诚而佐嬴之者为非是明诚之非为长生为卿非尹喜公孙子房商君之所能至其理较然舅氏之论无疑矣此于生为一失于舅氏非其意所极也与生材髙下如何故不可知其可知者舅氏之从事于明诚可谓知所守矣不溺而趋于为长生为卿为子房之谲商君之刻薄可必也则其材亦诚卓然可畏者也惜乎死矣不得见其施之于行事而其论与其集今皆亡使其有补于生与后世者独余知之而世不得尽知也【云云】   歴代名贤确论卷八十八   ●钦定四库全书   歴代名贤确论巻八十九   穆宗   复失河北【孙之翰 范祖禹 张唐英】   朋党【范祖禹】   裴度【范祖禹】   张弘靖【张唐英】   张平叔【东坡】   敬宗   宦官刘克明弑帝【孙之翰 范祖禹】   裴度【范祖禹】   韦处厚【孙之翰 刘禹锡】   复失河北   孙之翰论曰长庆失河北穆宗昏主崔植杜元颖辈常材皆不足议迹其本由宪宗失之也元和十年宪宗用裴度相至十四年两河平定天下藩镇无一跋扈之臣时方治平宪宗遂有骄逸之意以奸人皇甫鏄相逐度出镇宪宗既逐度穆宗正得用崔植杜元颖辈矣逐贤相而任常才欲天下无事不可得所以复失河北也一贤者相凡四年平定天下数常才相不二年河北复乱所谓天下安危系于相事岂不明乎或曰宪宗用裴度相虽能平定两河然镇之受代在萧俛段文昌崔植作相之时幽之纳土在元颖作相之后二镇虽复失之本亦由数相得之何闗度事耶答曰裴度初得幽镇虽在植辈作相之时然本由裴度能定两河致国威大振镇州覩诸贼伏诛无所援助纳徳棣质爱子朝夕忧惧不敢保首领镇既惧幽自慑伏矣致国威如是非度而谁植辈相穆宗得镇得幽乗其时尔有何施为乎亦犹李林甫牛仙客初相明皇尚致天下狱讼稀少也况萧俛文昌建消兵之议先已失策则植辈常才可知也兼不止失幽镇魏博亦为贼臣所获矣若宪宗既平天下深念安危之本不纵骄逸不任奸人使度乆于其位经制国事以固大业穆宗虽中常之主顾大勲徳为辅必不至荒僻奸邪恩幸之人惮宰相刚正必不敢肆其所为藩镇之臣惧宰相威畧必不敢跋扈若是天下岂有事乎宪宗既已逐去贤相穆宗为君仅及中智数常才相之众邪幸惑之朝政不修法度弛废藩臣何所惮而不乱也长庆君相之事不足议其本宪宗夫之也   范祖禹曰宪宗平河南开魏博由宰相得其人也穆宗拱手而得幽镇不唯不能有而并魏博失之由宰相非其才也其得之也以相其失之也以相相者治乱之所系岂不重欤   张唐英曰穆宗时范阳节度刘总入朝请分所献之地以幽营涿为一道请张弘靖处之瀛汉为一道卢士政主之平妫檀为一道薛苹主之又籍军中裨校宿将如朱克融辈荐之阙下兾朝廷擢用以激厉燕蓟之俗而宰臣崔植杜元颕无经国谋畧不从其请惟瀛汉置观察使余皆俾弘靖统领之又朱克融辈日诣中书求官不能得日夕丐食于人及克融随弘靖归镇既怨朝廷不用又弘靖制驭无术克融遂因弘靖与王庭凑连衡为叛既诏遣将出征又毎军置中官监军选骁勇以自卫遣羸弱以御敌王师十五万不能当克融等一万皆由左右牵制所致也且宪宗任用才智宵衣旰食焦劳十数年方得河朔地及刘总又纳地归国是贤人君子有为之时也宜用总策及任克融辈以视藩镇然后选用英才经营天下澄世之所不能澄裁世之所不能裁而乃硁硁自固因循茍且优游岁月幸须臾之安而不为乆逺计复稔天下之祸谁使然哉且克融本凶暴之余宜以好爵羁致之若不用则当除去之奈何既不能用又不能去使其在京师则衣食不给求食于人彼岂无怨愤之心哉譬之养虎当饱其肉食剪其爪牙则无咥人之患若使其有爪牙以自雄复饿且饥岂得不攫人而噬之哉故谓复失河朔非克融遽能为之也崔杜二相失之也所谓规规守文之士不能意外行事其二相之谓乎以此知济天下者须英豪伟杰之才尔章句书生谁能了国家事哉又论萧俛段文昌献消兵之议曰兵者威武之目圣人以是除天下之恶兴天下之善其不可去之者乆矣穆宗承章武恢复之后志在偃革宰臣段文昌萧俛因献消兵之术宻诏天下之兵毎百人限八人逃亡逃亡者入山林薮泽聚为冦盗蜂屯蚁聚鹗飞隼搏所至村落悉遭毒螫生民于是渐无憀矣及朱克融王廷凑之乱其逃亡之兵多归之朝廷议讨二贼召新兵皆市井乌合累为贼所败而威沮气丧不复有师伍之势于是河朔之地复为贼所有噫章武以雄睿之姿中兴唐室驱驾豪英选任将帅区区然二十余年方定两河之寇其勤劳宵旰固已至矣而萧段二子谬于一言遂复失之是时国家所费亿万之财而不得河朔斗粟尺帛可谓差之毫厘而失之千里也夫二子者必欲去冗兵省调度则三代两汉已来固有制度在方册可考而行若未能及此则可选其老耄疾病者俾之为农其它骁锐勇敢熟于战阵者自可有养以备征伐何必立为定制百人限八人逃亡若以当时禁卫言之有兵二十万毎百人限八人逃亡是天下有一万六千人逃亡为冦矣此岂不为天下患哉其后至宣宗已后所在寇盗充斥石顺起于湖南毛约起于江南康全起于歙州至于恭定干符之际王郢王仙芝尚君长毕鹞子全缴山一文黑李摩云刘汉宏李重霸之徒侵陷岭浙骚绎青徐以至襄汉悉被其毒其中多有逃亡之兵为之声影其祸皆胎于消兵之谋也   朋党   范祖禹论李徳裕李宗闵始为朋党曰昔汉之党锢始于甘陵二部相讥而成于太学诸生相誉海内涂炭二十余年唐之朋党始于牛僧孺李宗闵对策而成于钱徽之贬皆自小以至大因私以害公凡羣臣有党由主听不明君子小人杂进于朝不分邪正忠谗以黜陟之而聴其自相倾轧以养成之也是以穆宗以后权移于下朝无公政士无公论爵赏僭滥刑罚放纷士之附会者不入于牛则入于李不忧国家之不治而惟恐其党之不进也与夫三君八俊厉名节立廉耻以抗权邪者斯为下矣何则汉之党尚风节故政乱于上而俗清于下及其亡也人犹畏义而有不为唐之党趋势利势穷利尽而止故其衰季士无操行不足称也为国家者可不防其渐哉   裴度   范祖禹论度言元稹魏弘简奸蠧以谓朝中奸臣存则逆贼纵除无益曰昔周宣王任贤使能吉父征伐于外而王之所与处者张仲孝友也夫使文武之臣征伐而左右前后得贞良之士善其君心则谗言不至而忠谋见用此所以能成功也茍使憸邪之人从中制之则虽吉父无以成其功宣王能复文武之业以致中兴者内顺治而外威严也穆宗庸昏奸谄在侧裴度欲先正其本而后治其末图其大而后忧其小此辅相之职业也而其君多僻卒无成功盖自古命将出帅而小人沮之于内未有能克胜者也可不为深戒哉   张弘靖   张唐英论曰弘靖之帅范阳也朝廷以其嘉贞之孙延赏之子三世为相委以重柄譬如取婴儿而投之河谓其父善泅也弘靖亦以世胄之贵偃然自尊以夸耀燕俗不能与下同其甘苦复以安史之乱皆自范阳欲革其俗乃发禄山之墓用毁辱燕人复纵从事韦雍张宗厚辈酣肆夜饮呵责士为反虏尝曰天下无事汝辈挽得两石弓不如识一丁字于是其下皆怨克融乗人心之二遂囚弘靖杀韦雍张宗厚又击杀义士张彻皆弘靖为之也夫以狸而致鼠不可致之是不以致之之道致之也腥致蝇而蝇毕至以致之之道致之也且弘靖欲革燕俗则宜以仁厚革彼凶残宜以纯约革彼奢僭宜旌忠良革彼不轨宜执礼法革彼踰轶然后又召燕之父老百姓及三军之士告以朝廷恩信为善者有赏为恶者有罚其次劝之以孝悌督之以耕战谨身节用务寜其人而先斵墓以求革风俗岂革之之道哉彼克融者既在部伍亦宜推赤心以置之腹中与说利害祸福曰汝能信顺効忠朝廷自有爵赏他日无虑不富贵彼非木石其肯不顺信哉设自顾不能则乞朝廷别除贤者以安反侧而弘靖曾不虑及于此乃恣其僚属酣酩骂辱彼焉得不相从而唱难哉然则克融非囚弘靖乃弘靖自囚也而尚不蒙显戮贬守抚州穆宗真有恩于弘靖也   张平叔   东坡曰乐天作张平叔户部侍郎判度支制词云与吾坐而决事丞相以下不过四五而主计之臣在焉以此知唐制主计盖坐而论事也不知四五人者悉何人平叔议盐法至为刻剥事见退之集乐天制词亦云计能析秋毫吏畏如夏日度其人必小人也   宦官刘克明弑帝   孙之翰论昭愍弑曰昭愍年十六即位非上智之性不无童心然能纳韦处厚忠言辨李逢吉奸党知裴度大贤而召之复相从李程之谏辍土木之役得李徳裕所奏令罢进缭绫聴裴度陈论止东都巡幸复数视朝勤于聴政以是观之本非荒暗之主若忠贤乆于辅导亦庶几汉昭之比也但为内臣惑乱极其荒僻而崩原其事迹不止昭愍之过乃近世积习之患也何以验之观内臣仇士良致仕教其党曰今日与诸君言久逺计天子莫教闲闲则读书读书则重文臣重文臣则广纳规谏减翫好省游幸如此则吾辈恩泽渐薄权力不重诸君但常以球猎声乐惑之游幸之所极奢侈尽竒技使一处盛于一处如此则天子不暇观书不亲万机不知外事吾辈恩泽权力永无踈间观士良之言则内臣奸巧者惑乱人主之术尽见矣内臣以此术惑之在位岁乆功业之君如宪宗者不能免况冲年之君即位之初乎虽忠贤之臣辅导于外间数日一见率不过数刻接对退则穷日夜内臣奸巧者诱惑之矣以忠贤间日数刻接对所言者多逆意之事奸巧内臣穷日夜惑乱所言者多狥欲之事在冲年之君中人之性何事为胜哉此内臣所以惑乱昭愍之甚也既至于甚冲年之性喜怒无定矣内臣又恨其怒而责罚及虑他祸乃行弑逆之谋七年之间弑逆再矣后之人君观是事得不懔懔   范祖禹曰周公作无逸曰在昔商王中宗享国七十有五年髙宗五十有九年祖甲三十有三年自时厥后立王生则逸或十年或七八年或五六年或四三年夫人君在位之浅深享寿之多少系其治之逸勤徳之厚薄不可不知也   裴度   范祖禹论上不信李逢吉之党毁度复以为相曰孔子言卫灵公无道而不丧曰仲叔圉治宾客祝鮀治宗庙王孙贾治军旅夫如是奚其丧言其国犹有人也敬宗狂童足以取亡而能不惑奸言复相裴度虽其身不免而社稷有主天下未乱由得一相故也贤人所系岂不重哉又论刘克明弑敬宗立绛王悟王守澄诛之立文宗以裴度摄冡宰曰裴度位为上相安危所系君弑而不讨贼君立而不豫谋宫闱有变而外庭不知惟宦者所立则奉以为君耳且二日之间而三易君主废置皆由宦者不闗宰相则安用大臣矣唐之纲纪于是大坏以度之勲徳处之犹如此而况不贤者乎   韦处厚   孙之翰论处厚乞相裴度曰韦处厚不顾李逢吉凶威而斥其党不念裴度旧隙而言其贤此公忠之性过人而益之以至明也当昭愍即位以童年方倚大臣大臣逢吉奸凶人也欺天子幼弱大树朋党専报私怨有所贬逺者百僚贺于中书以明快意其奸凶气艶至此矣在朝之人孰敢犯之者处厚一侍臣孤直自立任郎官日尝为裴度因事贬官逢吉于度亦所深怨也处厚犯权臣之威称其所怨复不念己之隙力言其贤盖以逢吉所为乃凶狂之态我公直无过何畏彼哉度尝逐我未知我之善也河北之乱非度之才谋不能平定当天子忧愤之时度方为逢吉所抑不得大用我近臣也安得以所隙而不言贤哉是公忠之性过人而益之以至明也夫公忠则専计国事而不为身谋至明则深辨事理之归处厚尽是道宜乎位至宰辅才业名徳重于天下   刘禹锡曰公未为近臣已前所著赞论记述铭志皆文士之词也以才丽为主自入为学士至宰相以往所执皆经纶制置财成润色之词也以识度为宗观其发徳音福生人沛然如时雨畏元老谕功臣穆然如景风命相之册和而庄命将之诰昭而毅荐贤能其气似孔文举论经学其博似刘子骏发十难以摧言利者其辨似管夷吾噫逢时得君奋智谋以取髙位而令名随之岂不伟哉   歴代名贤确论卷八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歴代名贤确论卷九十   文宗一   谋废太子【李徳裕】   徳裕请宗室散处方州竟以议所除官不决而罢【范祖禹】   帝愿处无过【东坡】   宦官【范祖禹 石守道】   朋党【孙之翰 温公 张唐英】   谋废太子   李徳裕论曰余开成中作镇淮服闻东宫为人所诬天子赫然大怒召宰臣及公卿大僚议于内殿其时谏者佥曰太子幼年思虑未至亦曰太子之年足以改过往复移时大略不出于此夫明主可以理夺其要在于闻所未闻昔千秋上书言子弄父兵罪当笞耳武帝一言而寤盖以简而当理魏太祖尝谓诸子曰吾必不用左右之言以理汝曹何者使左右君子也必不离人父子之间使左右小人必言不可用其时无人以此言寤主因问主上太子之过得于何人言之者与太子恩爱厚薄何如哉文宗聪明睿智闻之必寤寤之后太子必安以余揣之不三数月则父子如初矣盖以父子之爱发于天性言之必当易寤况一子乎是以汉高覩四皓上寿悲歌鸿鹄宣帝以玄成退让令传淮阳元帝闻史丹称器人于丝竹黙然而笑皆屈己舍爱可不谓之天性哉惜哉文宗竟不得一闻是言岂太子之命也欤   徳裕请宗室散处方州竟以议所除官不决而罢   范祖禹曰昔三代之王分封同姓布于天下夏商天命虽改而杞宋之祀与周并传其子孙歴千百岁不可而灭絶也后世人主疑其骨肉宁为他人侮之惟恐同姓取之禁锢宗室甚于缧囚其国未亡而剪落枝叶以蹙其本故自魏晋以后一姓有天下逺者百余年近者数十年而苗裔湮灭祀奠无主由其疑忌骨肉故也有唐之后五代之际已无闻焉者其祖宗之所致欤   帝愿处无过   东坡论上访郑公后得魏謩曰观唐文宗览贞观事而思魏郑公之后亦有意于善治矣虽然唐室凌迟未易兴起非高才伟人无足以图之而信训注之狂谋几陨宗社良可叹已至于奬魏謩之极谏愿处于无过之地亦贤君之用心也   宦官   范祖禹论上语周墀以受制于家奴乃不如赧献曰易曰言行君子之枢机枢机之发荣辱之主也文宗欲立非常之功为髙世之主发而不中危辱如此自取之也岂不可哀哉 又论上自甘露事忽忽不乐曰文宗欲除宦官之偪以清宫闱正纪纲有其志而无其才闇于知人是以取败虽恭俭寛厚勤于庶政以其时君较之身无过行而主威益削国命益微愤懑忧郁至于没世孟子曰徒善不足以为政其文宗之谓乎 又论与李训郑注谋诛宦官不克曰文宗愤宦官之弑逆欲除其偪当择贤相而任之朝廷既清纪纲既正赏罚之柄出于人主执其元恶付之有司正典刑而已乃与训注为诡谲之计欲用甲兵于陛城之间不以有罪无罪皆夷灭之召外寇以攻内寇是以一败涂地社稷几亡非徒无益而愈重祸葢自古不用君子而用小人以去小人未有不害及国家者也   石守道曰中官党盛自天寳后迄于大和百数十年矣歴肃宗代宗徳宗宪穆六世矣其根柢固矣其巢穴深矣岂可容易动摇哉故申锡谋未发而受诛李训计未行而被害虽文宗英武亦无如之何易曰履霜坚冰至非一朝一夕之故所由来者渐矣防其始戒其渐奸党不能长也文宗区区积乱之后志欲去羣邪端治本清奸人辟政道而守澄之党已盛矣如何哉可为叹息矣   朋党   孙之翰辨朋党论曰人君恶臣下朋党者以其树私而背公欺聪明窃威福乱国政也朋党为患如是不可不防然在辨之精尔辨若不精君子为小人所陷矣盖君子小人各有其徒君子之徒以道合小人之徒以利合以道合者思济其功此同心于国事非朋党也以利合者思济其欲此同心于私计乃朋党也二者混淆并进非明君曷能辨之君不能辨则君子为小人所胜必矣盖君子之徒见义则果意以进诚其言直其道不能曲防非意之事小人窥之惧君子道行则不便于已取疑似之形谗之于君而君子被谗又耻自辨但守道自信而已小人之徒则不然见利则诡计以进巧其言曲其道复弥缝其隙用心无所不至但胜于人便于己险薄邪佞皆可为所以多胜于君子也情状如是非君之明曷能辨也前代之君辨者少而不辨者多其事不能疏举直以唐之四事论之君至明则人不能诬人以朋党君虽明为情所惑则不能察小人之朋党辨君子之不党君虽明而弱虽辨君子小人之徒不能制其朋党君明不足虽察其朋党而不能辨其情之轻重贞观中萧瑀谓房乔辈数大臣相党尝独奏云此等相与执权有同胶漆陛下不细谙知但未反尔太宗谓瑀曰为人君者须驾驭英才推心待士卿言不亦甚乎何至如此时房乔辈同心国事知无不为瑀虽非小人但以性刚躁复多猜惑妄言乔辈朋党太宗英明方辨其事不然数贤何以免责不惟不免其责无以尽其才谋助成治平之业矣此所谓君至明则人不能诬人以朋党也元和末裴度崔羣同相度以勲徳羣以仁贤为天下瞻望及皇甫鏄以聚敛进复结幸臣取相位中外大以为非度羣累言镈邪险之状宪宗反疑度羣朋党宠镈愈甚至谓度等曰人臣事君但力行善事自致公望何乃好树朋党度对曰君子小人未有无徒者君子之徒则同心同徳小人之徒是为朋党帝曰他人之言亦与卿言相似岂易辨之夫以度羣之大贤视镈之邪党如鸾凰之于蚊■〈亡上虫下〉人人可见而宪宗惑之盖方务侈乐恶忠而喜佞也观初用度羣之意非为不明一日昏惑至此此所谓君虽明为情所惑则不能察小人之朋党辨君子之不党也昭愍即位其相李逢吉大树朋党明报雠怨排裴度逐李绅欺君冲年略无所惮赖韦处厚不顾凶险气焰言度之大贤雪绅之非辜昭愍深信处厚之忠许度复相悯绅贬逐然不能罪逢吉之奸党此所谓君虽明而弱虽辨君子小人之徒不能制其朋党也至文宗辨徳裕宗闵之党大恶之观二李之过似均然情之轻重有异矣亦在辨之也宗闵辈元和中对贤良策深诋时病时李吉甫作相怒所言薄其恩命故宗闵辈憾焉后宗闵得用必排徳裕及其相与者徳裕得用亦排宗闵相与者故交怨不解其过似均矣但徳裕未相在穆宗昭愍朝论事忠直有补于时所歴方镇大着政效又裴度尝荐之作相为宗闵辈所沮而罢遂领剑南虽因监军王践言入言维州事文宗召徳裕归朝遂命为相本由功名用也及秉政羣邪不悦竟为奸人李训郑注所谮引宗闵代之宗闵未相絶无功效着闻任侍郎日结女学士宋若宪枢宻杨承和求作相以此得之及其出镇也又由注训复用此徳裕之贤与宗闵不侔矣又徳裕所与者多才徳之人几乎不党但刚强之性好胜于人所怨者不忘所与者必进以此不免朋党之累然比宗闵奸人则情轻矣文宗但以徳裕宗闵各有朋党深嫉之不能辨其情之轻重明已不至矣又聴注训所诬朝之善士多目为二李之党而逐之此所谓君明不足虽察其朋党而不能辨其情之轻重也夫太宗之明为人君者当法之宪宗之惑为人君者当戒之昭愍之弱为人君者当深思之深思之术尤在尽心焉且有臣言于君曰某人朋党也若其人道未信功未明君当诘之曰朋党有何状言者必曰相援而欺君也君又当诘之曰所欺何事害于国病于人图于利其状明白此朋党无疑大则罪之小则疎之宜矣若言者不能陈害人图利之状此乃诬人朋党大则罪之小则疎之宜矣又或言者陈似是之状未甚明白者当审其人与言者位不相逼乎素无雠怨乎何人以公议进何人以权幸用何人论议有补于国何人才行有称于时复叅验他臣而究其本末则言者与被言之人是非辨矣人君能尽是道岂有臣下朋党之事或曰何以尽是道答曰在明与公或曰中智之主性有所蔽明与公安得至也答曰不聴左右之偏言则明矣不以悦意亲之忤意疎之则公矣能戒是事明与公庶乎可至也   温公论上谓去朋党难曰夫君子小人不相容犹冰炭之不可同器而处也故君子得位则斥小人小人得势则排君子此自然之理也然君子进贤退不肖其处心也公其指事也实小人誉其所好毁其所恶其处心也私其处事也诬公且实者谓之正直私且诬者谓之朋党在人主所以辨之耳是以明主在上度徳而叙位量能而授官有功者赏有罪者刑奸不能惑佞不能移夫如是则朋党何自而生哉彼昏主则不然明不能烛强不能断邪正并进毁誉交至取舍不在于已威福下移于人于是谗慝得志而朋党之议兴矣夫木腐而蠧生酰酸而蚋聚故朝廷有朋党则人主当自咎而不当以咎羣臣也文宗茍患羣臣之朋党何不察其所毁誉者为实为诬所进退者为贤为不肖其心为公为私其人为君子为小人茍实也贤也公也君子也匪徒用其言又当进之诬也不肖也私也小人也匪徒弃其言又当刑之如是虽使之为朋党孰敢哉释是不为乃怨羣臣之难治是犹不种不芸而怨田之芜也朝中之党且不能去况河北贼乎 又论黄介夫作坏唐论五篇以为坏唐者非巢温与阉竖乃李宗闵李徳裕朋党之弊也是诚得其本矣虽然介夫知其一未知其二彼盗贼之兴由阉竖阉竖之横由辅相则信然矣噫辅相树立私党更相排压而不能正者又谁咎哉夫朋党之患不专在唐自古有之以尧之明共工驩兠相荐于朝舜臣尧既流共工又放驩兠除其邪党然后四门穆穆百工咸熈仲虺数夏之恶曰简贤附势实繁有徒武王数商之恶曰朋家作仇胁权相灭是则治乱之世未尝无朋党尧聪明故能别白善恶而徳业昌明桀纣昏乱故不能区处是非而邦家覆亡由是言之兴亡不在朋党而在昏明矣洪范皇极曰无偏无陂遵王之义无有作好遵王之道无有作恶遵王之路无偏无党王道荡荡无党无偏王道平平无反无侧王道正直周公戒成王曰孺子其朋孺子其朋其往无若火始焰焰厥攸灼叙弗其絶是以舜诛禹父而禹为舜佐伊尹放太甲而相之周公放蔡叔而封蔡仲公之至也夫宗闵徳裕虽为朋党由文宗实使之文宗尝曰去河北贼易去朝中朋党难殊不知羣臣为朋党谁之过也由是观之坏唐者文宗之不明宗闵徳裕不足专罪也   张唐英论曰文宗用李宗闵为宰相宗闵引牛僧孺同知政事尽逐去李徳裕之党及徳裕再相出宗闵以为兴元节度宗闵结驸马沈羲女学士宋若宪枢宻杨承和而再求辅政会中人王守澄荐李训郑注而徳裕恶其憸巧训注居中用事复相宗闵而出徳裕是时朋党交炽两相倾轧绌逐朝士无有虚日文宗尝叹曰去河北贼甚易去此党实难嗟乎文宗于此失政刑矣夫为天下之君治乱兴亡唯在择宰相而已宰相得其人则天下受其赐宰相非其人则天下受其祸进退任用系于君上察其贤不贤耳夫君子小人各有朋党以君子者为宰相则抱君子之道者皆以党而进于朝矣以小人为宰相则怀小人之才者亦以党而进于朝矣君子进则国体重而纪纲正小人进则国体轻而纪纲乱君人者欲知君子小人之分则察其器宇观其议论验其行事审其措置茍有益于国家有利于生民不私于身不贪其权使内外百官各得其职上下庶务各有其序是可任以大臣之事也茍反于此是不可任以大臣之事也今小人之党日夕进见交乱于左右尚不能去之而曰去河北贼甚易此徒言耳尝谓文宗有嫉恶之志而无嫉恶之断何以言之文宗尝自为诗曰辇路生春草上林花满枝此葢知小人浮艳者当路而滋蔓矣然终不能奋独见之明刬除羣妖以强国体徒呜咽悒郁于禁中此非有其志而无其断耶   歴代名贤确论卷九十   ●钦定四库全书   歴代名贤确论卷九十一   文宗二   牛僧孺 李徳裕【子由 温公 石介】   李训 郑注【少游 李徳裕 温公】   郑覃【孙之翰】   杜元颕【孙之翰】   刘蕡【范祖禹】   牛僧孺 李徳裕   子由论曰唐自宪宗以来士大夫党附牛李好恶不本于义而从人以喜愠虽一时公卿将相未有杰然自立者也牛党出于僧孺李党出于徳裕二人虽党人之首然其实则当世之伟人也盖僧孺以徳量髙而徳裕以才气胜徳与才固不同古人鲜能兼之者使二人者各任其所长而不为党则唐末之贤相也僧孺相文宗幽州杨志诚逐其将李载义帝召问计策僧孺曰是不足为朝廷忧也范阳自安史后不复系国家休戚前日刘总纳土朝廷糜费且百万终不能得斗粟尺布以实天府俄复失之今志诚犹向刘总也第付以节使捍奚契丹彼且自力不足以逆顺治也帝曰吾初不计此公言是也因遣使慰抚之及武宗世陈行泰杀史元忠张绛复杀行泰以求帅徳裕以为河朔命帅失在太速使奸臣得计迁延乆之擢用张仲武而绛自毙僧孺以无事为安而徳裕以制胜为得此固二人之所以异较之徳裕则优矣徳裕节度剑南西川吐蕃将悉怛谋以维州降维州西南要地也是时方与吐蕃和亲僧孺不可曰吐蕃绵地万里失一维州不害其强今议和好而自违之中国御戎守信为上应变次之彼若来责失信赞普牧马蔚茹川东袭汧陇不三日至咸阳虽得百维州何益帝从之使徳裕反降者吐蕃族诛之徳裕深以为恨虽议者亦不直僧孺然吐蕃自是不为边患几终唐世则僧孺之言非为私也帝方用李训郑注欲求奇功一日延英谓宰相公等亦有意于太平乎何道致之僧孺曰臣待罪宰相不能康济天下然太平亦无象今四夷不内扰百姓安生业私室无强家上不壅蔽下不怨讟虽未及全盛亦足为治矣而更求太平非臣所及也退谓诸宰相上责成如此吾可乆处此耶既罢未乆李训为甘露之事几至亡国帝初欲以训为谏官徳裕固争言训小人咎恶已着决不可用徳裕亦以此罢去二人所趋不同及其临训注事所守若出于一人是以知其皆伟人也然徳裕代僧孺于淮南诉其干没府钱四千万缗质之非实及在朱崖作穷愁志论周秦行纪言僧孺有僭逆意悻然小丈夫之心老而不衰也始僧孺南迁于循老而获归二子蔚藂后皆为名卿徳裕没于朱崖子孙无闻后世深悲其穷岂徳不足而才有余固天之所不予耶   温公论李徳裕追论维州悉怛谋事决牛李是非曰论者多疑维州之取舍不能决牛李之是非臣以为昔荀呉围鼓鼓人或请以城叛呉弗许曰或以吾城叛吾所甚恶也人以城来吾独何好焉吾不可以欲城而迩奸使鼓人杀叛者而缮守备是时唐新与吐蕃修好而纳其维州以利言之则维州小而信大以害言之则维州缓而闗中急然则为唐计者宜何先乎悉怛谋在唐则为向化在吐蕃不免为叛臣其受诛也又何矜焉且徳裕所言者利也僧孺所言者义也匹夫徇利而忘义犹耻之况天子乎譬如邻人有牛逸而入于家或劝其兄归之或劝其弟攘之劝归者曰攘之不义也且致讼劝攘者曰彼尝攘吾羊矣何义之拘牛大畜也鬻之可以富家以是观之牛李是非端可见矣 又论僧孺太平无象之对曰君明臣忠上令下从俊良在位枉邪黜逺礼修乐举刑清政平奸宄消伏兵革偃戢诸侯顺附四夷怀服时和年丰家给人足此太平之象也于斯之时阍寺専权胁君于内弗能逐也藩镇阻兵陵慢于外弗能制也士卒杀逐主帅拒命自立弗能诘也军旅岁兴赋敛日急骨血纵横于原野杼柚空竭于里闾而僧孺谓之太平不亦诬乎当文宗求治之时僧孺任居承弼进则偷安取容以窃位退则欺君诬世以盗名罪孰大焉   石介论曰唐文宗皇帝既承父兄奢弊之余自践祚孜孜正道有意贞观开元之治一日延英对宰相曰天下何由太平卿等有意于此乎宰相牛僧孺对曰臣等待罪辅弼无能康济然臣思太平亦无象今四夷不至交侵百姓不至流散上无淫虐下无怨讟私室无强家公议无壅滞虽未及至理亦谓小康陛下若别求太平非臣等所及退至中书谓同列曰吾辈为宰相天子责成如是安可乆处兹地乎旬日间三上章请退悖哉僧孺之不忠也伊尹耻致其君不及尧舜魏文公愿为皋夔夫汤与太宗又岂未有尧舜之资才邪伊尹魏文公致之遂如尧舜焉吾观文宗夙夜勤治身复恭俭英智聪睿有圣人资僧孺若以尧舜之道辅之必为尧舜矣若以帝皇之道语之必能行帝皇之道矣凡人臣以道事君竭己之才以致于君惟恐君不能行尽己之道竭己之才以致于君君不能行犹尽日孜孜夙夜勉勉左辅右弼庶几行之僧孺何尝以尧舜之道语其君文宗何尝有闻道而不能行者而僧孺不忠也且君可以为开元之君也则以开元之政启之君既能为开元之政也则以贞观之政启之君既能为贞观之政也则以三王之政启之君既能行三王之政也则以五帝之道启之君既能行五帝之道也则以三皇之道启之然后致其君卓然在于羲轩之上跻其民沛然纳乎仁寿之域此不为盛乎直指太和之间谓之太平可嗟矣夫唐自开寳已后藩臣崛强不顺中官骄恣擅权文宗承穆宗昭愍之后履长庆寳厯之乱四海奢弊彛伦攸斁万机隳旷庶政不缉当是时中官王守澄用事纎人得进幽州军乱方逐其帅成都失守复陷于蛮而又奸党羣行申锡遭诬兴元兵乱李绛被害疾疫相继民罹天伤水旱仍臻岁数凶歉而僧孺谓四夷不至交侵百姓不至流散上无淫虐下无怨讟私室无强家公义无壅滞不亦面欺其君欤复且怨君责成于已輙旬日三上章求退其悖亦甚矣人臣之礼固如是乎噫其后郑注干政李训乱国邪谋得行狂狡并进使太和之治不及贞观开元之太平过在僧孺也惜乎文宗有君而无臣悲矣乎   温公论杨志诚逐李载义上从僧孺谋因以志诚为节度曰昔者圣人顺天理察人情知庶民之莫能相治也故置帅长以正之知羣臣之莫能相使也故建诸侯以制之知列国之莫能相服也故立天子以统之天子之于万国能褒善而黜恶抑强而辅弱抚服而惩逆禁曓而诛乱然后发号施令而四海之内莫不率从也诗云勉勉我王纲纪四方载义藩屏大臣有功于国无罪而志诚逐之此天子所宜治也若一无所责因以其土田爵位授之则是将帅之废置生杀皆出于士卒之手天子虽在上奚为哉国家之有方镇岂专利其财赋而已乎如僧孺之言姑息偷安之术耳岂宰相佐天子御天下之道哉   李训 郑注【王涯贾餗舒元舆附】   淮海李训论曰天下无易事非其人则难于登天天下无难事得其人则易于反掌难无定势易无常形惟其人也昔汉有诸侯强大之患连城数十地方千里擅爵人赦死罪戴黄屋刺客公行景帝用鼌错之谋始议削平之法令未及行而七国合从而起矣何其难耶逮武帝用主父偃之谋令诸侯得推恩分其子弟诏下之日人人各得所愿法令不更强场不变而尾大之患亡矣又何其易耶以此言之则知天下之事惟其人也愚读唐史至甘露之事未尝不为文宗而叹息何则欲除累世之奸而倚一区区之李训岂不疎哉宦官之祸深矣自徳宗惩北军之变以左右神策天威等军分委宦官主之由是太阿倒持不复可取宪宗之贼歴三世而不能讨天下愤焉是时故老名臣如裴度李徳裕之徒皆在也向使文宗有知人之明委任二臣俾之图画则刀锯之贱岂难制哉何则以训之轻躁寡谋尚能杀王守澄则知度与徳裕可以制仇士良之属无疑矣惟其不用二臣而委之训与郑注是以事败谋泄害及忠良蹀血观阙之前不胜饮恨而已非事之难不知人之过也或曰注之帅鳯翔也欲因宦者送守澄之丧以镇兵诛之训忌其功乃先五日举事使注不为训所忌也庶其有济乎愚曰不然惟其训之事败则唐之祸在士良使注之功成则唐之祸在注矣何则袁绍董卓崔胤朱温之事葢尝成矣其祸何如哉以此见之事败亦受祸成亦受祸在用小人而已矣徳裕尝曰举大事非北军无以成功此所谓天下之常势也又曰焚林而畋明年无兽竭泽而渔明年无鱼既经李训之猖獗则天下常势亦不用臣以为徳裕能不为于会昌时也则知其能为太和之时必矣   李徳裕论李训奇才曰开成初余作镇淮甸会有朝之茂彦亷问剖符于东南者相继而至余与之燕言皆曰圣上谓丞相郑公覃李公固言李公石曰李训禀五常之性服人伦之教则不及卿等然天下奇才卿等皆不如也三丞相黙然而退余曰李训甚狂而愚曾不及于徒隶焉得谓之奇才也自古天下有常势不可变也昔陈平之患吕宗而计无所出尝闲居深念陆贾由户而进不之觉也贾揣知其情言曰将相和则社稷安矣因为画策陈平乃寤由是以黄金为绛侯寿将相交欢以败产禄近世五王之诛二张也汉阳王召大将军李多祚谓曰将军爵服隆贵谁人与之曰大帝与之将军赀产富侈谁人与之曰大帝与之将军子弟荣禄谁人与之曰大帝与之因谓曰大帝恩乎多祚漼然泣下又曰今大帝之子深居鹤禁危若缀旒将军岂有意乎多祚乃感激受命与之定策元载之图鱼朝恩也以崔昭尹神州俾昭日诣苑中以牢醴为朝恩馔因其北门大将军王驾鹤等结欢共筹阴计而朝恩竟败夫举大事非北军无以成功此所谓天下之常势也李训因守澄得幸虽职在近宻而日夕游于禁军出入无碍此时挟守澄之势与天子契于鱼水北军诸将望其顾盻与目覩天颜无异若以中旨喻之许以爵赏即诸将从之势如风靡矣训舍此不用而欲以神州宪台游徼搏击之吏抱闗拥篲之徒以当精甲利兵亦犹霜蓬之御烈火矣赖中人觉其变未及其乱向使训计尽行所诛者不过侍从数百人而已其徒尚数千人与北军协力报怨则天下横流矣何以知之昔窦武之举事也以五校士数千人屯都亭下中人矫诏令张奂率五营士与武对阵乃大呼武军曰窦武及汝皆禁兵当宿卫宫省何故随反者乎自旦至辰兵降畧尽由是知前代已来禁军惟畏伏中人宰臣焉得使其效死嗟乎焚林而畋明年无兽竭泽而渔明年无鱼既经李训猖蹶则天下常势亦不可用也   温公论训注谋诛宦官不克宰相王涯贾餗舒元舆皆坐腰斩亲属无问亲疎皆死曰论者皆谓涯餗有文学名声初不知训注之谋横罹覆族之祸愤叹其寃臣独以为不然夫颠危不扶焉用彼相涯餗安高位饷重禄训注小人穷妍极险力取将相涯餗与之比肩不以为耻国家危殆不以为忧偷合茍容日复一日自谓得保身之良策莫我如也若使人人如此而无祸则奸臣孰不愿之哉一旦祸生不虞足折形渥盖天诛之也士良安能族之哉   郑覃   孙之翰论覃言开成政事曰郑覃言开成政事元年二年好三年四年即渐不好颇得实杨嗣复不顾事理但谓覃讥已邀君求退意不容覃至有上累圣徳之言此奸人之计也开成之初覃与李石同相赞文宗致治言论勤切文宗励精之意亦甚聴纳如内置赦书使奸吏不违恩及天下紫宸与宰臣及诸司官论事各使举职以郭承嘏任给事中有封驳之益不令外任湖南进羡余钱令收贮以备水旱徐州税急害人悉使除罢王彦威进度支羡余钱求宠给边军衣赐不时黜授卫尉加李石刚直之议沮内臣仇士良威势不使挠乱朝权此元年二年之政事至三年仇士良遣盗刺石文宗罢石政务使之出镇朝廷待将相旧礼一皆寝罢以滋士良之势中书门下凡奏事各挟所见动成忿竞无至公同心之称又奏改旧制不令仆射尚书等论朝廷事文宗取后宫之言议废皇太子虽宰臣及宪官等论谏得以不废然太子寻薨于少阳院仇士良用军中诬谋之事枉害五十余人此三年四年之政事也以是观之郑覃之言岂非得实嗣复但恨覃沮已引用李宗闵之意遂乗其言议指为瑕衅尽力排之覃与嗣复同相况居四辅之首既言政事一年不如一年覃亦自言其过嗣复不能深思极论共谋国政求其失而更之但快忿心以覃言为过至言非惟臣罪亦恐上累圣徳正以谗言激主之意尔及罢覃辈独当国政又何所施为哉不踰年祸败盖自取也   杜元颕   孙之翰论曰杜元颕事宪宗为翰林学士穆宗即位自司勲员外郎加中书舍人不周岁用为宰相时议词臣进用之速未有其比宜罄所学尽忠节以辅时治茍谋议有失但竭心于事亦可见大臣报国之节何得略无能效着闻于时已负国矣及出镇于蜀遇昭愍冲年即位首进罨画打球衣五百事自后广求珍异翫好之具贡奉相继用图恩宠以至纎悉掊敛大取军民之怨不忠无识一至于此人臣已为将相矣若守正自固为主所宠此固至荣然于将相之位又何以加若守正自固为主所疎已必无过亦不为辱至于名位亦未必失之也何乃遇人君冲年专道侈欲以图恩宠恩宠果深欲何为哉如李徳裕在浙而昭愍凡有宣索再三论奏罢其贡献此以生民为意不奉君之侈欲也以徳裕之贤视元颕何等人尔盖元颕窥宪宗晚年及穆宗长年即位多纵侈乐厚纎人二长君尚若此昭愍童年嗣位尤当奢逸遂专以侈靡奉之殊不知窥时作事而不正者事极而变则祸矣使元颕不诛敛民人专奉君欲未必不入登三事外不失方面之任内不失尚书仆射之位矣反以图宠之意専务诛剥以取众怨蛮贼乗隙大害一方元颕坐是贬死遐裔矣后之为将相者深戒之   刘蕡   范祖禹论曰天之生斯人茍有聪明正直之资必将有用于时不使之汨没而死也圣人顺天理而感人心敛天下之贤者而聚之于朝使之施其所有以为国之有则贤者无不得其所而民物亦无不得其所矣唐则不然抑遏之废斥之使身老岩穴不为世用岂不违天理逆人心乎   歴代名贤确论卷九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歴代名贤确论卷九十二   武宗   杀陈王【孙之翰】   毁拆佛寺【石守道】   谏官疏皆匿名【范祖禹】   李徳裕谏不使监使多占精兵不以中诏指挥军事【范祖禹】   宦官【范祖禹】   藩镇【范祖禹 温公 子由】   李徳裕【范祖禹 张唐英 孙之翰 郑獬】   杜牧【裴延龄】   杀陈王   孙之翰论曰武宗杀陈王安王又欲杀李珏等不惟褊很之过乃不思召后代之乱也文宗继昭愍即位晚年无子以陈王昭愍之子立为储贰李珏之议得其正矣及文宗大渐仇士良矫诏立武宗武宗文宗之弟于次序不若陈王之正然既即位陈王李珏何罪焉武宗聴士良之谮乗褊很之性已杀陈王矣至是又欲杀珏虽辅相等恳救其事然竟逐之是大臣当天子立子之际不当正议也正议者获罪则后之大臣于国嗣不敢忠言矣大臣不敢忠言则天子之子或长年而大贤可无他虑若子幼或未着大贤之名或无子孰敢正议国嗣有时而不定一日争夺之患何所不至岂非召后代之乱也如嗣复立安王之议此乃不正然必事状明白为中外所信可罪之以戒后之挟私而议国事者况事状暧昧又安可不罪焉   毁拆佛寺   石守道论曰夫仁义之道大中至正之道也天下之福也古者尧舜禹汤周文王武王能修仁义之道故皆受仁义之福何以验之书曰尧在位七十年享年一百一十七岁舜在位五十载享年一百一十二岁禹传于子继位一十七君有国四百年汤传于子继位二十七君有国七百年周亦传于子继位三十三君有国八百年此其验也后世人君仁义不修而湎淫怠荒穷奢极欲竭天下之力疲天下之力聚敛生灵之膏血以信奉佛而望福报不亦妖言乎且帝王以生灵为本使天下无一夫饥无一夫寒无一夫不遂其生无一夫不得其所此帝王之福也天下生民冻馁转死沟壑而不给一尺帛赐一石粟使其饱且暖而乃辇金载货填于寺门以奉羣髠将以为万民求福何其迂也且僧徒皆游惰之民人庸人尔使之斋与之钱不知何由能作福也若曰奉佛佛死已千有余年也其骨已臭朽腐烂也其魂已殄灭消散也以数片金薄涂于面首用三门髙屋覆其身躯其使能降福于人臣不信也臣不信也王缙之徒以谓国祚流长皆佛之福报所资又以为禄山思明毒乱方炽而皆有子祸仆固怀恩将乱而死西戎犯阙未击而退实由佛之福力何厚诬也髙祖太宗以仁义革乱提四海之民出涂炭之中置于富寿之域登于太平之乐徳化深厚恩惠及逺积仁累义垂庆子孙不能嗣袭其善中原屡扰社稷几覆髙祖太宗之徳未尽人神协赞宗庙佑助逆兵勤而且死神器危而复安延至于三百年葢髙祖太宗之灵天地神人之赞而乃推于佛何厚诬也呜呼自佛入中国蠧坏至于今矣今髠徒左袵异端之人半中国古之所谓四民者流入于佛老十有六七天下榖帛货贝归于佛老者亦十有六七今以天下奉佛老佛老益盛中国益匮生民益耗生民耗中国匮虽有天下国家何以为国也佛老之患也大矣深矣非有英睿之君神圣威武如禹汤文武者谁能除此弊也在有唐时宪宗迎佛骨刑部侍郎韩愈上疏切谏至于武宗皇帝遂拆天下寺尽去天下僧尼尽毁天下佛像武皇帝英威如此谥之曰武宜哉古之帝王以干戈而定天下而人服则有周武王以征伐而威四夷以来朝则有汉武帝以睿智英断聪明正直而去佛教以殄灭则有唐武宗臣尝论三武之功以谓纣虐无厌武王凭后稷公刘王季文王之徳乗天下厌乱之心一戎衣服天下汉祖志怯戎狄轻北易走武帝驱天下之兵利天下之甲以抗一隅而匃奴臣其功皆易至于佛者深根固蒂七八百年为天下大患如唐太宗之圣神明皇之仁勇宪宗之英睿皆不能除之而武宗皇帝奋于百王之下断自宸智挺然不疑一旦尽除去之其功过于周武王汉武帝逺甚矣   谏官疏皆匿名   范祖禹论曰易曰天下之动正夫一朝廷者四方之极也非至公无以絶天下之私非至正无以正天下之邪人君一不正其心则无以正万事茍以术御下是自行诈也何以禁臣下之欺乎是以术行而欺愈多智用而心愈劳葢以诈胜诈未有能相一者也礼曰王中心无为也以守至正夫惟正不可得而欺欺则不容于诛矣岂不约而易守哉   李徳裕谏不使监使多占精兵不以中诏指挥军事   范祖禹论曰治天下之繁者必以至简制天下之动者必以至静夫用兵于千里之外而君相扰于内则本先揺矣何以制其末乎是故号令简则民聴不惑心虑静则事变不挠此所以能成功也   宦官   范祖禹论士良戒其僚悦天子以奢侈勿令读书近儒生曰小人莫不养其君之欲以济已之欲使其君动而不静为而不止则小人得以行其计矣岂独奢靡之娯恱耳目足以荡君心哉又有甚焉者矣或殖货利或治宫室或开边境或察臣下随其所好以窃权宠人君乐得其欲而不知其为天下害是以政日乱而不自知惟能亲正直逺邪佞则可以免斯患矣   藩镇   范祖禹论李徳裕请讨刘稹宣慰河北三镇三镇无不奉诏曰自天寳以后河朔世为唐患宪宗虽得魏博而穆宗复失之是以朝廷惟事姑息幸其不叛斯可矣岂得而使之哉至于武宗不惟使三镇不敢助逆又因以为臂指之用由徳裕所以告之者能服其心也扬雄曰御得其道则天下徂诈咸作使御失其道则天下徂诈咸作敌人主威制天下岂有不由一相者哉 又论徳裕戒励河北三镇曰书曰戒之用休董之用威古之明王天下有不顺者必谆谆而告教之至于再至于三告之不可然后征之则其民知罪而用兵有辞矣自唐之失河朔或讨伐之或姑息之不闻有文告之命戒敕之辞也是以兵加而不服恩厚而愈骄李徳裕以一相而制御三镇如运诸掌使武宗享国长乆天下岂有不平者乎   温公论郭谊杀刘稹斩之曰董重质之在淮西郭谊之在昭义呉元济刘稹如木偶人在技儿之手耳彼二人者始则劝人为乱终则卖主规利其死固有余罪然宪宗用之于前武宗诛之于后臣愚以为皆失之何则赏奸非义也杀降非信也失义与信何以为国昔汉光武待王郎刘盆子止于不死知其非力竭则不降故也樊崇徐宣王元牛邯之徒岂非助乱之人乎而光武弗杀盖以既受其降则不可复诛故也若既赦而复逃亡叛乱则其死固无辞矣如谊等免死流之逺方没齿不还可矣杀之非也   子由论曰李徳裕制变遇事之方裴度有所愧然度之制变务出于中和故事出而人不惊事已而身安徳裕矜才而快意者也故其所发足以悚动人之观聴而后多悔宦者刘承偕监刘悟军悟不堪其侮而言之朝宪宗以其有宠于母后也问计于度度请杀之又曰不能斩则流之夫斩之则风采足以震动而于事也徒然茍求生下足以厌悟意上不伤太后心流之亦足矣何必求动人之视聴哉此度过人者也刘稹之叛计策出于郭谊为多稹势已穷蹙谊斩稹以降此在谊为可怒在朝廷为可赏徳裕以为稹小子安知反谊寔教之而终卖稹以求生卒斩之徳裕之出此不过欲明大义立风声以悚动视聴若谊者置而不问斯可矣何必求名而杀之邪是时强藩叛镇力足以拒王命而所深忌者左右之窃发也诛谊而叛臣始安心于其下其为虑益已疎矣徳裕恶牛僧孺其倾僧孺也曰僧孺闻刘从谏灭而慨叹又诬成其往来之迹夫倾大臣惟有交反者罪为无以加人主之所不恕僧孺由此遂窜徳裕于复怨则快矣而君子岂忍为是哉故一失势羣起而挤之身没南荒非偶然者也   李徳裕   范祖禹论徳裕言为政在慎择宰相令政事皆出中书曰古之王者惟以一相总天下之务是以理出于一政无多门茍非其才则退之而已矣不以小臣间之谗慝疑之所以重责任也徳宗之时宰相失职故其政谬乱徳裕欲先正其本而后图所以为治其能致会昌之功伐盖以此欤   张唐英论徳裕请任世家为要官曰李徳裕言朝廷要官当任世家以其知典故之故也噫徳裕之言私于已可也非天下之公言也且伊尹起于耕夫傅说起于胥靡太公望起于渔钓萧曹起于刀笔公孙弘牧豕菑丘翟方进以孤童入京率皆为时贤臣岂尽出于世胄耶以唐之时而言自房杜已降如马周刘垍狄仁杰刘幽求娄师徳郝处俊裴行俭刘仁轨张说姚崇宋璟陆贽裴度之辈又岂皆世家子弟耶徳裕祖栖筠尝为御史大夫父吉甫为宰相已又为宰相其意又欲为其诸子之地使异日列处显要故先为此言以为身后之计故曰私于己可也非天下之公言也而后之人卒以此言为然而孤寒之路益塞诚可嗟也徳裕若以天下公言则宜曰朝廷要官宜择贤者无限孤寒世胄惟才者任之则可也奈何以己三世宰辅又欲为诸子之地而以此言扼天下之寒士哉卢文纪曰越人善泅生子方晬乳母浮之水上曰其父善泅子必不溺而徳裕之言其乳母浮子之谓耶   孙之翰论徳裕辞太尉曰李徳裕自穆宗至文宗朝歴内外职任奏议忠直政绩彰显遂当辅相之任然为邪佞所排不克成就功业及相武宗英主始尽其才回鹘在边先请待以恩好及其侵轶乃授刘沔石雄成算使之平荡得中国大体上党拒命举朝惧生事不欲用兵徳裕料其事势奏遣使魏镇先破声援之谋且委征讨之任魏帅迁延其役使王宰领师直趋磁州据魏之右魏帅恐惧全军以出又以王宰少有顾望令刘沔领军直抵万善示代宰之势宰实时进兵太原之乱杨弁结中使张皇其事邀求符节徳裕折中使奸言使王逢将陈许易定兵进讨太原兵戍于外者惧客军收城并屠其家径归擒弁尽诛将卒此皆独任其策不与诸相同谋大得制御将帅用兵必胜之术上党既平太尉之命赏其功固当徳裕恳辞而后受者惧位极而祸至也既知其祸何不益务仁徳以保功名反恣刚强之性取怨于人竟为奸邪诬陷是不知避祸也夫得位而立大功名人之所难也保其功名人之所易也立功名非天赋大才不能也保功名平其心无怨忌足矣徳裕能其难者不能其易者惜哉 又论武宗驾驭徳裕曰人君于大臣得委任之道驾驭之术则大臣尽心于事得以成勲推公于人不敢窃威福其道其术失一不可二者惟太宗得之贞观中陈师合上拔士论言人之思虑有限不可兼领数职意间房杜则立行窜逐萧瑀奏中书门下朋党则折莫妄言竟出于外可谓能委任矣然中书门下议事命谏官御史史官随之或正其失或紏其过或书其非李靖以老疾家居欲复任为将一言于朝靖已起而统兵可谓能驾驭矣故威徳至盛大臣各成功名而不敢骄横其道其术至矣武宗用李徳裕诚得委任之道故徳裕尽其才谋独当国事时之威令大振者委任之至也但武宗性雄隽观前朝法令不行纪纲衰替方将兴大其势知徳裕才首命作相徳裕谋略动合其意故专任之矣委任既专权势自重势既重天子始不恱之怨者得窥其隙而攻之矣怨者攻之彼势已重肯帖帖乎必至于祸而后已呜呼武宗英主也知贤相而任之不能驾驭尚致行事太专怨者颇众若中常之君不知人而任之复不能驾驭则为害于时甚矣或曰既称武宗诚英矣徳裕诚贤矣但君臣之性雄毅则锐于行事而事或不思事之不思喜怒有时而过喜怒之过行事不无不平武宗未免是累徳裕之情固不知察矣武宗若察其情而制之徳裕必不至肆其所为安得一徇其意无所驾驭也夫人君驾驭大臣之术非一端且就徳裕事言之徳裕于牛僧孺李宗闵辈相怨之乆人人所知平上党之际奏逐僧孺辈明是成功而报怨僧孺虽非大贤尝位宰辅矣吕述之言有何显状至贬之遐裔宗闵已出逺郡刺史亦不因显过而流窜御史崔元藻按事有异是举其职乃不复验而黜之栁公权方以才望为集贤学士无故罢职是一徇徳裕之意也武宗于徳裕任其才从其谋高其位厚其礼足矣何得一徇其意也若徳裕言人之罪其状明白固当从其言事或不明岂得不询验其状若不然当有所制也有所制则徳裕无过矣或曰武宗英主能任大臣而不能驾驭中常之君何以尽委任之道驾驭之术答曰惟至公可矣至公者不以合意而悦之不察其过不以违意而怒之不知其贤人君用大臣平心如是委任之道驾驭之术庶几矣   郑獬曰李文饶穷愁志篇未尝不在奇章也至周秦行纪论予读而悲之呜呼憎怨之攻人也深矣虽然文饶不欲南斥可得哉   杜牧   裴延龄论杜牧文章曰文章与政通而风俗以文移在三代之道以文与忠敬随之是为理具与运髙下探采古作者之论以屈原宋玉贾谊司马迁相如扬雄刘向班固为世魁杰然骚人之辞怨刺愤怼虽援及君臣教化而不能沾洽持论相如子云瑰丽诡变讽多要寡漫羡无归不见治乱贾马刘班乗时君之善否直豁已臆奋然以拯世扶物为任纂绪造端必不空言言之所及则君臣礼乐教化赏罚无不包焉窃观牧之文髙骋夐厉旁绍曲接简洁浑圎劲出横贯涤濯泽窳支立欹倚呵摩皲瘃如火煦焉爬梳痛痒如水洗焉其抉剔挫揠敢断果行若誓牧野前无有敌其正视严聴前衡后銮如整冠裳祗谒宗庙又其■〈目舌〉蛰爆聋发栗若大吕劲鸣洪钟横撞撑裂噎喑戞切韶頀其砭熨嫉害堤障初终若濡槁于未焚膏痈于未穿栽培教化翻正治乱变醨养醇尧醲舜薫斯有意趋贾马刘班之藩墙者邪其文有罪言原十六卫者战守二论者与时宰论用兵论江贼二书者上猎秦汉魏晋南北二朝逮贞观至长庆数千百年兵农刑政措置当否皆能采取前事凡人未尝经度者若绳裁刀解粉画线织何在眼见耳闻哉其谲往事则阿房宫赋刺当代则感怀诗有国欲亡则得一贤人决遂不亡则张保皋传尚古兵柄本出儒术不専任武力者则注孙子而为其序褒美贤杰表揭职业则赠庄淑大长公主及故丞相竒章公汝南公墓志标白歴代取士得才率由公族子弟为多则与高大夫书谏诤之体非讦丑恶与主斗斗激则论谏书若一县宰因行徳教不施刑罚能举古风则谢守黄州表一存一亡适见交分则祭李处州文训励官业告束君命拟古典谟以寓诛赏则司帝之诰其余述喻讃诫兴诡愁伤易格异状机键杂发虽绵逺穷幽醲腴魁礨笔酣句徤窕眇碎细包诗人之轨宪整扬马之衙阵耸曹刘之骨气掇颜谢之物色然未始不掇斸治本縆幅道义钩索于经史抵御于理化也文中子曰言文而不及理是天下无文也王道何从而兴乎嘻所谓文章与政通而风俗以文移果于是以卜盛时理具踔三代而荫万古若跻太华临溟渤但观乎积高而沓深不知其磅礴澶漫所为逺大者也   歴代名贤确论卷九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歴代名贤确论卷九十三   宣宗   上欲用萧邺为相王龟长马公儒佑之乃更用崔慎由【范祖禹】   崔慎由请立太子寻罢相【范祖禹】   上命王龟长等立夔王龟长谋出王宗实宗实入见上已崩乃迎立郓王诛龟长等【范祖禹】   李徳裕【范祖禹孙之翰】   白敏中【秦少游】   总论宣宗之【政范祖禹孙之翰】   懿宗   上好音乐赐与动及千缗【范祖禹】   高骈破南诏【范祖禹】   令狐绹【孙之翰】   韦保衡路岩【孙之翰】   上欲用萧邺为相王龟长马公儒佑之乃更用崔慎由   范祖禹论曰尧舜畴咨四岳询谋佥谐而后用人既以为可则用之而不疑矣二使之请亦有司之常职也何疑于萧邺而遽易之宣宗以此为明防其羣下知臣之道其不然乎   崔慎由请立太子寻罢相   范祖禹论曰三代之时自天子至于庶人皆有常职以食其力有常行以勤其生壮而强勉马老而教训焉修身以俟死而已天下无异道未有众人皆死而欲一已独不死者也执左道以乱政者杀故无迂怪之士凡药所以攻疾岂有服之而不死者哉后世去圣寖逺异端竞起由秦汉以来乃有神仙服食不死之说故人心多惑圣道不明此其一端也而人主尤甘心焉以唐考之自太宗至于武宗惑于方士而饵药以败者六七君皆求长生而反夭其天年亦可以为戒矣而宣宗又败以药至以储嗣为讳恶岂不蔽甚矣哉夫心术不可不慎也一有所惑将无所不至不足以语学矣而况可为圣贤乎   上命王龟长等立夔王龟长谋出王宗实宗实入见上已崩乃迎立郓王诛龟长等   范祖禹论曰古者受遗托孤必求天下之忠贤伊周圣人不可及己汉武帝总揽英俊及其末年所得者霍光金日磾而已其可谓难也齐威公定嗣于易牙故其国大乱宣宗不能早立太子而以非次属诸宦者至使宗实挟正立长以相屠灭自文宗以后立不以正矣然皆出于宦者之专命非人主使之也宣宗不惩其祸而以委之盖以宰相为外臣宦者为腹心溺于所习而不自知其非也安在其为明哉   李徳裕   范祖禹论曰裴度之相宪宗李徳裕之相武宗皆有功烈为唐贤相大中以后无能继之者徳裕才优于度而徳器不及也度为小人所倾无所不至危亦极矣而能以功名终徳裕一失势斥死海上何哉度不为党徳裕为党故也自今观之牛僧孺李宗闵之党多小人徳裕之党多君子然因私以害公挟势以报怨则一也夫惟天吏可以伐燕徳裕自为党而欲破朋党此以燕伐燕也孔子曰克伐怨欲不行焉可以为难矣又曰君子矜而不争羣而不党徳裕克伐怨欲必行焉矜而争羣而党其能免乎   孙之翰论曰李徳裕以杰才为武宗任用经纶夷夏屡成大功复振举法令致朝廷之治诚贤相矣但宣宗乆不得位又不为武宗所礼蓄怨固深既怨武宗徳裕用事大臣自不容矣况徳裕性刚少恕不忘雠怨与李宗闵辈相排斥凡十数年略无悛意宗闵固奸人然尝任宰辅已逐为逺郡刺史矣复乗成功之时谮以罪流窜焉牛僧孺虽宗闵党然有一时名望斥之遐裔物议岂平焉王涯贾餗之祸本仇士良诬谮中外所知徳裕于二人不问所隙但以怨李训陷已而忿及涯餗子孙避祸于上党已为乱兵所害又于敕书实涯餗之罪言已戮其后嗣布告中外且宗闵已逐涯餗子孙已戮尚谮其事声其罪用快忿心则在朝之人尝有不足者得不惧乎不惟不足者惧凡有势位于朝者非大贤至公之人鲜不畏之矣何哉大贤至公之人自知才用不在徳裕下彼虽大任我岂不能施为哉又或徳裕专权不容己之施为彼之谋国事固得宜何必功效须出我哉此所以无所畏也如白敏中令狐绹辈才能望徳裕絶逺又固宠保位无至公之心于徳裕虽无所隙然彼出而我用矣彼负才而好胜若复相则不便于已故乗人主不容之意尽力陷之也无隙者尚尔有所不足者可知也以徳裕之杰才大功不能忘怨怨而及祸后之相者自顾才用与徳裕如何得乗不平之心有怨忌于人乎   白敏中   秦少游论曰白敏中因李徳裕荐入翰林为学士及徳裕贬敏中为相抵之甚力或曰人臣事君公义而已何以私恩为乎敏中之事未足深咎也愚窃以为不然人臣能尽私恩然后能尽公义敏中之罪不容诛矣孔子曰事亲孝故忠可移于君事兄弟故顺可移于长推此言之则背师卖友之人必不能以身许国何则于所厚者薄则所施无不薄也昔吕布为丁原主簿为董卓而杀原为卓父子又为王允而杀卓及兵败被执魏祖欲生之刘先主曰明公不见布之事丁建阳董太师乎于是杀布汉封陈平辞曰非魏无知臣安得进上曰若子可谓不背本矣乃复赏魏无知其后诛吕氏而安刘氏者平与周勃也夫以布之不忠于丁董也其肯忠于曹氏乎以陈平之不负魏无知也其肯负于刘氏乎此魏所以诛布汉所以属平者也然则敏中之事葢可见矣虽然敏中所以负徳裕也亦有繇焉传曰盗憎主人主人何负于盗而盗憎之乎葢自度其事必为主人所恶故也白氏素与杨虞卿姻家居易又与李宗闵牛僧孺厚若敏中本无英气虽縁徳裕以进而不能无意于僧孺宗闵虞卿之徒自度其事必为徳裕恶也故因其势尽力以挤之耳夫徳裕忠臣也以非罪被斥天下皆知其寃使敏中素与仇犹当为社稷而救之况因之以进也然则敏中岂惟不忠于徳裕亦不忠于唐也愚故曰人臣能尽私恩然后能尽公义敏中之罪不容诛矣然则公义私恩适不两全则如之何以道权之而已义重而恩轻则不以私害公若河曲之役赵宣子使人以乗车干行韩厥执而戮之是也恩重而义轻则不以公废私若庾公之斯追子濯孺子抽矢叩轮去其镞发乗矢而后反是也夫公义私恩适不两全犹当以道权其轻重奈何无故而废之哉虽然逢蒙杀羿孟子以为是亦羿有罪焉以此言之徳裕之荐敏中亦不得为无罪也   总论宣宗之政   范祖禹论明察强记曰宣宗抉擿细微以惊服其羣臣小过必罚而大纲不举欲以一人之智周天下之务而不能与贤人共天职也譬如亷刻之吏谨治簿书期会而不知为政特一县令之才耳岂人君之徳哉 又论临朝庄重有节曰古者臣进戒于君君申敕其臣上下交修所以勤于徳也宣宗视辅相之臣礼貌虽恭而实防之如遇胥吏惟恐其欺也拘之以利禄惮之以威严故所用多流俗之人而贤者不能有所设施白敏中令狐绹之徒崇极将相持宠保位或十余年其相如此则其君之功烈亦可知也 又论人谓宣宗为小太宗曰宣宗之治以察为明虽聴纳规谏而性实猜刻虽吝惜爵赏而人多侥幸外则藩方数逐其帅守而不能治内则宦者握兵柄制国命自如也然百吏奉法政治不扰海内安靖几十五年继以懿僖不君唐室坏乱是以人思大中之政为不可及书曰自成汤至于帝乙罔不明徳恤祀若宣宗岂不足为贤君哉   孙之翰论小节曰宣宗乆居藩邸颇知时事故在位十三年尚俭徳以恤人隠谨法令以肃臣下恩厚宗室礼重宰辅至微行以察取士得失焚香以读大臣章疏诚好徳之君也然知为君之小节而不知其大节懿安太后嫡母也不能尽礼事之及致暴崩为世所骇白敏中乏济时之才功徳无闻令狐绹复容子纳贿有紊时政故懿宗朝谏臣疏绹之罪曰大中威福又欲行于今日当时事可知也其河湟归顺夷夏粗安葢承武宗用徳裕经营天下事威令已盛而然也不然宣宗用敏中辈于时事有何经画哉至宠爱次子不定长子储位裴休奏请则曰若立太子便是闲人此尤见昧人君之大节也卒致内臣争立嗣君几至于乱是宣宗区区为善止于小节尔   上好音乐赐与动及千缗   范祖禹论曰国之将兴其君未尝不俭将亡未尝不侈也懿宗不徳而曓天产穷人力其能乆有国乎   髙骈破南诏   范祖禹论南诏为患十年至是始平曰戎狄自古迭为中国患由秦以来未有得志于南蛮者也葢以瘴毒险阻不得天时地利所恃者人和而已而民从征役皆知必死如往弃市则是三者皆亡矣秦发闾左戍五岭而陈项起秦遂以亡汉初吕后欲诛赵佗士卒不能踰岭武帝击越发兵江淮因巴蜀罪人等放弃之盖不可以中国之师涉其地也遂灭南越以为九郡元帝卒罢珠崖光武遣马援击交趾最为有功然三年而后克士卒死者什五六乃得一女子之首其难也如是唐太宗欲讨冯盎而用魏征之策卒招怀之明皇之末李宓败于云南死者二十万自是以后南诏盛强至于懿宗陷安南围成都中国首尾疲于奔命其后龎勋之乱起于桂林之戍黄巢之冦本于徐方之余唐室之衰宦者蠧其内南诏扰其外财竭民困海内大乱而因以亡矣夫蛮夷非能亡中国也而中国之亡蛮夷常为之资是以圣王不重外而轻内不勤逺而忘迩恐征伐不息变生于内而揺其本也易曰高宗伐鬼方三年克之髙宗贤王鬼方小夷也以贤王伐小夷三年乃克言用兵之难也唐自开元至于咸通南鄙之师皆由边臣贪利邀功以启羣蛮自我致冦大为国患非高宗不得已之伐也十年而克亦速矣哉   令狐绹   孙之翰论令狐绹纵龎勋至淮南不击曰令狐绹大臣也当同国休戚天下有患可救则尽力救之况帅淮南一道小寇入境方忧讨除未敢为曓部将见其必败之势言讨之甚易不讨必致祸乱绹曰长淮以南他不为曓从他过去余非吾事也观其言岂大臣忧国之意其庸人茍且之见寻致大乱屠害十数郡生灵集天下兵讨之周岁方平则绹之罪不容诛矣绹为宣宗宠待位极将相一日致国患至此后罪露懿宗止命罢为太子太保罚典如是何以戒大臣奸庸不忠之罪宜乎天下大势去矣   韦保衡路岩   孙之翰论韦保衡及岩相曰唐自天寳而下巨盗继起时有忠杰将相救世定难加元和会昌英主贤辅功业甚盛故歴年滋乆天下大势不衰懿宗居位固中智以下之才复将相不贤于前世天下日以多事矣兵乱濮徐蛮寇蜀方连年用兵民力困弊于时人君勤劳政事倚任忠贤尚可救时之患懿宗及用韦保衡路岩奸险之人为宰辅纳贿树私大紊时政仍以一女之殁刑杀无辜甚众大臣忠谏逐之遐裔保衡与岩益乗势陷人恣行贬逐二凶为患中外所忧懿宗方崇奉佛事恭黙自安故时事不理国政多僻贤才既逐忠谏无闻生民困弊徳泽不及天下大势自是去矣   歴代名贤确论卷九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歴代名贤确论卷九十四   僖宗   上崩杨复恭立皇弟寿王杰【范祖禹】   黄巢之乱【范祖禹】   宦官【范祖禹】   藩镇【范祖禹 孙之翰】   孟昭图【范祖禹】   常浚【范祖禹】   侯昌业【范祖禹】   郑畋【孙之翰】   昭宗 哀帝   朱全忠弑帝【孙之翰 范祖禹】   朱全忠杀裴枢朝士等于白马驿【范祖禹】   宦官【范祖禹】   崔裔【范祖禹】   张浚【范祖禹】   朱朴【范祖禹】   张道古【范祖禹】   王重荣【六一】   禅位于梁【范祖禹】   上崩杨复恭立皇弟寿王杰   范祖禹论曰懿宗之崩中官废长而立幼遂倾唐室僖宗疾革杨复恭亦如之大抵宦者利于幼弱欲专威权以长而立则已无功故必有所废置谓之定策夫立君以为天下而宦者以私一已既以援立为功未有不乱国家者也   黄巢之乱   范祖禹论王仙芝陷濮州黄巢起应众至十万曰自古盗贼之起国家之败未有不由曓赋重敛而民之失职者众也书曰夏王率遏众力率割夏邑又曰降监商民用义雠敛此桀纣之所以亡也秦汉以下莫不皆然唐之季世政出阉尹不惟赋敛割剥复贩百物尽夺民利故有私盐之盗商贾之事皆官为之使民无衣食之资欲不亡其可得乎   宦官   范祖禹论田令孜为中尉上呼为阿父委以政事曰唐自明皇肃宗以来尊宠宦者徳宗始委以禁兵文宗以后天子由其所立故其末流子孙至于如此夫国之兴也未有不由亲贤及其衰也犹以小人取败况祖宗所任不正则后世必有甚者矣是以明王必慎其所与恐开祸乱之原也若僖宗者又何责焉   藩镇   范祖禹论朱全忠与李克用不和藩镇互相吞噬无所禀畏曰天子所以制御天下者赏善罚恶辨是非枉直使人各当其所物各安其分而不相陵曓也克用有复唐室之大功而全忠輙欲杀之蕃夷之人不敢专兵复雠而赴诉于朝廷是诸侯犹有尊王室之心也为天子者宜诘其孰是孰非直者佑之不直者黜之使征伐号令出于天子则诛一镇而天下莫敢不从矣僖宗则不然知其直者而不恤置其不直者而不问是犹一郡一县之长不能聴讼而使民以其强弱自相胜也不惟全忠无所忌惮而克用心亦不服欲两存之乃两失之自是以后藩镇擅相攻伐不复禀命以天子不足诉也唐之政令不行于藩镇实自此始后虽复欲为强其可得乎书曰有罪无罪子曷敢有越厥志刑罚者所以为天讨也王者之于天下惩劝可不明哉   孙之翰论李克用请讨朱全忠曰巢贼之平李克用为功臣之首虽麤猛之人朝廷恩赏至厚夙性雄豪不无感激可一时倚赖矣朱全忠出于巢党力屈来降都统王铎崇奬过分已授同华节帅朝廷不因立功骤委宣武大镇克用追讨巢贼还过其地全忠邀之军府密谋叛害克用既免不举兵报怨而奏讨全忠甚得人臣之体全忠降贼也克用功臣也降贼谋害功臣是贼心不悛况帅宣武未乆凶势未大本无功名可以赎罪从功臣之请讨之正得事宜若乗克用兵锋复诏近镇助之破全忠必矣凶贼既除克用感恩可以倚任诸镇观之亦必未敢为相噬之计天下或未至横流矣僖宗孱弱宰辅暗懦宦官暴横一无经逺之计失此机便卒致诸镇交乱巨盗谋逆三百年宗社丧于盗手矣   孟昭图   范祖禹论昭图言天下非北司天下天子非北司天子田令孜沈之于江曰自古大乱之世亦必有忠义之臣僖宗播越几于亡矣而谏争之职犹有人焉盖天下未尝无贤惟其君不能用也唐之将亡虽有忠贤亦末如之何矣昭图岂不知言发而祸应哉特出于忠义愤激而不能已耳夫明王道天下而使之言其贤者乐告以善道故国家可得而治也茍上下否隔不可告语使人之言者出于愤激之气则其国岂不殆哉   常浚   范祖禹论浚上言姑息藩镇致乱坐赐死曰杀谏臣者其国必亡故侯昌业孟昭图常浚皆以谏而死自是以后无敢言者唐亡之兆亦已着矣何必天变彗孛之为妖乎夫忠臣欲救社稷之危人君不惟弃其言而又戮其身不祥莫大焉此其国所以为墟也   侯昌业   范祖禹论昌业以直谏赐死曰昔比干立于纣之朝三孤之位不可以视天下之乱而不言也王子之亲不可以待宗庙之亡而不救也是以谏而死之唐之季世人主幼弱阉尹擅朝四海横流不可止救贤者遯世不居其位可也谏而死职则忠矣其未得为仁乎   郑畋   孙之翰论畋罢相曰咸通衰乱之后僖宗童年继位政在内臣固无逺谋以救世患虽宰相王铎崔彦昭有一时名望亦非雄杰之才不能力正时事及郑畋辅政谋议要功多中事机但同列卢携以奸庸不忠与内臣田令孜相结阻畋之言不克施用芝巢二贼负贩之民非禄山辈巨盗乗藉方面权势以起但因饥年驱集细民刼州邑财物资朝夕之用尔何至成天下之乱由朝廷势衰邪臣悮计所任宋威髙骈辈奸险之人无忠义之节逺大之谋争功忌能玩寇乆权养成凶贼之盛贼势既盛骈以重兵据天下之冲反闭壁自固其它州郡守臣怯懦不敢捍御纵之大乱也赖畋作帅于岐以谋破贼振国之威复传檄诸镇激以忠义致勤王之师大集闗中贼势既减鳫门兵至得以平之矣况僖宗避难之初贼乗胜而西非畋遏其凶势则危乱可测乎又以忠谋致诸镇勤王之举畋虽去镇逺不亲平贼平贼之功由于畋也僖宗赏畋之功复命辅政虽在衰世亦秉朝纲令孜于宦竖中凶横甚至怒畋公正与奸党诬谮罢相僖宗孱弱不能主张贤相天下之事因无所制置国祚必至于亡也   朱全忠弑帝   孙之翰论曰昭宗即位世已乱矣虽尊礼大臣博求贤杰志欲兴复大业号令天下时大臣贤而忠者杜让能一人而已其它无不与方镇相结方镇何人贼也卒也嗟乎彼皆麤暴之性一无忠义之节方相吞噬亦藉大臣为援大臣欲固权位自相合尔大臣如孔纬者有一时名望尚与全忠交通崔昭纬辈奸险之人固与邠岐相结矣内外将相不忠天下大势横流已至于此昭宗欲何施为乎加轻信易动动无谋算何以制服诸镇诸镇贼臣也然贼臣之心亦可恩信待之一时倚赖者莫若太原有平贼大功爵赏已厚惧为全忠所图蓄怨不解若昭宗以念功之意恩礼有加太原劲直感恩必深既深则顺必乆太原顺则河中近辅镇魏旧帅岂有不顺之势数镇既顺使让能贤相经营于内复引同心之贤者赞助时政宦宫暴横者去之奸人害政者逐之朝廷渐治国威或可振矣奈何因全忠请讨太原不用让能之言而聴张浚孔纬之计轻举兵帅太原拒命以成跋扈之势太原跋扈无可倚赖矣时无倚赖贼臣得以胁制朝廷让能知势不可为以死许国可谓大忠矣自是诸镇交乱车驾不能宁处复留凶逆之人乆为辅相与巨盗画篡逆之计乃亡唐祚矣   范祖禹论曰昔周之兴也以诸侯归之其亡也以诸侯叛之平王以后周室微弱政令不行歴数百年而不亡者亦以诸侯持之也唐之乱也以藩镇及其末也藩镇割裂疆土皆尽而唐室遂亡僖昭之时惟李克用最为有功虽尝跋扈而终不失臣节王室可倚以为藩屛使太原之势常重则诸镇未敢窥唐也而唐以其戎狄之人疑而不信外而不亲有震主之势而无朝廷之助是以不竞于汴而全忠独强吞噬诸镇卒灭唐室自古忠者不见信所信者不忠岂有不亡者乎   朱全忠杀裴枢朝士等于白马驿   范祖禹论曰白马之祸至今悲之欧阳修有言曰一太常卿与社稷孰为重使枢等不死尚惜一卿其肯以国与人乎虽枢等之力不能存唐必不亡唐而独存也臣以为不然昭宗返自鳯翔而全忠篡夺之势已成人无愚智皆知之矣枢乃其党被其荐引以为宰相不恤国之将亡方且宴安于宠禄全忠之刼迁洛阳昭宗未及下楼枢受贼旨已率百官出长安东门昭宗卒以弑殒而唐遂亡由此观之枢为忠于李氏乎忠于朱氏乎且长安与一太常卿孰重国亡君弑与流品不分孰急枢不惜长安与全忠乃惜一卿不与张廷范不恤国亡君弑而惜流品之不分其愚岂不甚哉夫枢非有忠义之心能为社稷者也不胜其利欲之心畏全忠而附之弑其君父既从之矣以为除太常卿小事也持之不与未必咈全忠之心而微以示人至公从其大而违其细欲以窃天下之虚誉不意全忠怒之至此也全忠以为此小事也犹不从已其肯聴已之取天下乎是以肆其诛锄无所不至不知枢等实非能为唐轻重乃全忠疑之过也向使枢有存唐之心当全忠之劫迁端委而受刃于国门天下忠义之士闻之必有奋发而起者矣枢不为此而惜一卿不死于昭宗之弑而死于廷范之事处身如此岂能为国虑乎迹其附会全忠以为相进不由其道矣乃欲上不失贼臣之意下不失士大夫之誉其可得乎白马之祸盖自取之也然自古如此而死者多矣贪躁之士亦可少戒哉   宦官   范祖禹论杨复恭自谓定策国老谓上为负心天子曰惟君子可以有功小人不可以有功也君子有功而不伐小人有功而益骄先王戒小人勿用者以其不可立功也夫无功犹不可长也况其有功何以堪之故小人而有非常之功者国之不幸也复恭刑臣至与天子为敌昭宗亲战用大师而后克之其言不臣如此由其恃援立之功故也岂不足为永戒哉 又论刘季述劫上幽于少阳院明年帝复位以韩令诲张彦洪为左右中尉曰刘季述劫太子而幽帝宦者皆预谋昭宗不能因天下雠疾之心穷治逆党以清宫闱夺其兵柄归之将相而以乱易乱复任宦者既赦而不问又稍以法诛之至使反侧不安外结藩镇以致劫迁之祸由除恶不絶其本而大信不立故也昔阳虎作乱于鲁囚季桓子劫其国君春秋书曰盗窃寳玉大弓若季述等家臣贱人不得曰废立为唐史者宜书曰盗则名实正矣   崔裔   范祖禹论谋诛宦官不克因阴结朱全忠请帝幸东都韩全诲结李茂正劫帝幸鳯翔曰崔裔本与韩全诲争权因昭宗惩幽辱之祸谋尽诛中官故全诲党李茂正而裔结朱全忠各倚强藩以为外援而岐汴亦凭宦官宰相内为城社以制朝廷故裔召全忠以兵入朝而全诲劫帝出幸唐室之亡由南北司相吞灭而人主受其祸岂不足为将来之永鉴哉   张浚   范祖禹论与孔纬请伐李克用曰李克用有复唐社稷之功茍无大害于天下犹将十世宥也朱全忠欲杀之而朝廷不诘全忠与诸镇一心请讨克用则遽从之盖以克用出于蕃夷而陵蔑之耳然有功者见讨有罪者不诛则无以为国故夫昭宗所以失政而海内愈乱者由张浚为此役也唐之将亡譬如人有必死之疾使秦和扁鹊救之未必能起也而庸医妄药以攻之所攻非疾所疾不攻岂不速其死乎   朱朴   范祖禹论擢朱朴为相中外大惊曰国之将亡如大厦之将颠扶其东而西倾支其南而北坏况所以扶而支之者非其任哉   张道古   范祖禹论道古上疏言五危三乱贬施州曰昭宗之在华州唐室日趋于亡当求贤如不及聴言如在己社稷宗庙未可冀也而斥逐言责之臣杜絶谏诤之路是自蔽耳目长奸谀也终于颠坠厥绪诚不知君道哉   王重荣   六一跋王重荣碑曰重荣当唐之末再逐其帅遂据河中虽破黄巢平朱玫之叛有功于一时而阻兵召乱为唐患者多矣碑文辞非工而事实无可采所以録者俾世知求名莫如自修善誉不能掩恶也考重荣之碑岂不欲垂美名于千载而其恶终曓于后世者毁誉善恶不可诬故也   禅位于梁   范祖禹论曰自古易姓之际必有仗节死义之臣忠于本朝故贼臣惮焉唐之亡也其宰相皆奸险趋利卖国与盗为一倾覆宗社士之立于朝者皆小人也故以玺绶与人而不以为不可劝进贼庭而不以为羞惟杨凝式一有言而其父大骇以为狂惑不祥之人矣岂其贤人君子遭世之乱而隠伏不见欤抑其累世之君不能养其风俗而无礼义亷耻之习欤何三百年之天下而无一忠义之士扶持之也人君岂可不养士之亷耻以重其国哉   歴代名贤确论卷九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歴代名贤确论卷九十五   通论一   唐之治乱兴亡【温公 范祖禹 何去非 张唐英 石守道 东坡】   唐之治乱兴亡   温公论曰髙祖举晋阳精兵承亡隋之弊席卷长驱奄有闗中命将出师扫除乱略遂降李宻系建徳擒世充芟武周翦黒闼夷萧铣六年之中海内咸服何成功之速哉盖以太宗之为子也太宗文武之才髙出前古驱策英雄网罗俊乂好用善谋乐闻直谏拯民于水火之中而措之于袵席之上使盗贼化为君子呻吟转为讴歌衣食有余刑措不用突厥之渠系颈阙庭北海之濵悉为州县盖三代以还中国之盛未之有也惜其好尚功名而不及礼乐父子兄弟之间惭徳多矣髙宗沈溺宴安仁而不武使天后斲丧唐室屠害宗支毒流缙绅迹其本原有自来矣中宗乆罹幽辱备尝险阻一旦得志荒淫不悛粪土之墙安可污也睿宗鉴前之祸立嗣以功所谓可与权矣明皇能谋有断再清内难开元之初忧勤庶政好贤乐善爱民利物海内富庶四夷宾服浸淫于贞观之风矣及其天寳以降自以功成治定无有后艰志欲既满侈心乃生忠直寖疎谗谀并进以游娯为良谋以声色为急务以李林甫杨国忠为周召以安禄山哥舒翰为方虎痈疽结于心腹而不寤豺狼遯于藩篱而不知一旦变生所忽兵起边隅庙堂执檄而心醉猛将望尘而束手腥膻污于伊洛流血染于河潼乗舆播荡生民涂地祸乱并兴不可救药使数百年之间干戈烂漫而不息嗟乎靡不有初鲜克有终安之不可恃治之不可保如此夫肃宗以国之元子收兵灵武反斾而东不失旧物代宗分命羣帅翦除凶丑使大河南北复为唐臣其功皆不细矣然此两君者武不足以决疑明不足以烛理向无郭子仪之忠李光弼之智因仆固怀恩以困回纥之众则天下已非唐有矣夫以肃宗之孝慈而制于李辅国不得养其父惑于张后不能庇其子则其武可知矣以代宗之寛仁而聴谗臣之言使光弼不敢入朝忧愤而死怀恩招引外寇几再亡国则其明可知矣而又不思经逺之谋专为姑息之政盗贼据州郡者因用为牧守士卒杀主帅者因授之旄钺使强曓纵横下陵上替积习成俗莫知其非唐之纪纲大坏不可复振则肃宗之为也徳宗愤积世之弊悯唐室之卑南面之初赫然有拨乱之志而识度闇浅资性猜愎亲信多非其人举措不由其道赋敛烦重果于诛杀故闗外之寇未平而京城之盗先起于是困辱于兴元播迁于山南公卿拜于贼庭锋镝集于黄屋尚赖陆贽尽心于内李晟浑瑊输力于外故能诛夷元凶还奉宗社自是之后消刚为柔刓方为圆逮其晚节偷懦之政甚于祖考矣顺宗不幸婴疾奸邪肆志而能委政冢嗣以安社稷足为贤矣宪宗聪明果决得于天性选任忠良延纳善谋师老财屈异论辐辏而不为之疑盗发都邑屠害元宰而不为之惧卒能取灵夏清剑南诛浙西俘泽潞平淮右复齐鲁于是天下深根固蒂之盗皆狼顾鼠拱纳质効地稽颡入朝百年之忧一日廓然矣而怠于防微变生肘腋悲夫穆宗蒙已成之业承既平之绪授任非材为谋不臧使柙中之虎复纵曓于原野网中之鱼自脱于深渊元和之功于兹坠矣寳厯轻易荒纵自贻颠覆文宗优游不断受制家臣虽有好贤之心文雅之美皆不足称也武宗英敏特达委任能臣克上党如拾芥取太原如反掌享国日浅功业未究惜哉宣宗少歴艰难长年践祚人之情伪靡不周知尽心民事精勤治道赏简而当罚严而必故方内乐业殊俗顺轨求诸汉世其孝宣之流亚欤懿宗骄奢无度贼虐不忌辅弼之任委于嬖宠四海之财竭于淫乐民怨不知神怒不恤李氏之亡于兹决矣且唐自至徳以来近习用权藩臣跋扈譬如羸病之人以糜粥养之犹恐不济又况饮之毒酒其能存乎及僖昭嗣位天禄已去民心已离盗贼徧于寰区蓬蒿塞于城阙漂泊幽辱寄命诸侯当是之时虽欲救之其将能乎   范祖禹论曰唐自高祖取隋五年而四方底平九年而太宗立贞观之治几于三代然一传而有武氏之篡国命中絶二十余年中睿享国日浅朝廷浊乱明皇以兵取而后得之开元之治几于贞观而终之以天寳大乱唐室遂微肃宗以后无足称者惟宪宗元和之政号为中兴凡唐之世治日如此其少乱日如彼其多也昔三代之君莫不修身齐家以正天下而唐之人主起兵而诛其亲者谓之定内难偪父而夺其位者谓之受内禅此其闺门无法不足以正天下乱之大者也其治安之乆者不过数十年或变生于内或乱作于外未有内外无患承平百年者也   颍滨论曰天下之变常伏于其所偏重而不举之处故内重则为内忧外重则为外患古者聚兵京师外无强臣天下之事皆制于内当此之时谓之内重内重之弊奸臣内擅而外无所忌匹夫横行于四海而莫之能禁其乱不起于左右之大臣则生于山林小民之英雄故夫天下之重不可使专在内也古者诸侯大国或数百里兵足以战食足以守而其权足以生杀然后能使边隅盗贼之患不至于内天子之大臣有所畏忌而患不作当此之时谓之外重外重之弊诸侯拥兵而内无以制由此观之则天下之重固不可使在内而亦不可使在外也周衰齐晋秦楚绵地千里内不胜于外以至灭亡而不救秦人患其外已重而至此也于是收天下兵聚之闗中夷灭其城池杀戮其豪杰使天下之命皆制于天子然至二世时陈胜呉广大呼起兵而郡县之吏熟视而走无敢谁何赵髙擅权于内頥指如意虽李斯为相备五刑而死于道路其子李由守三川拥山河之固而不敢校也此二患者皆始于外不足而无有以制之也至汉兴惩秦孤立之弊乃大封侯王而髙帝之世反者九起其遗孽余烈至文景而为淮南济北呉楚之乱于是武帝分裂诸侯以惩大国之祸其后百年间王莽遂得奋其志于天下而刘氏子孙无复龃龉魏晋之世乃益侵削诸侯四方微弱不复为乱而朝廷之权臣山林之匹夫常为天下之大患此数君者其所以制其内外轻重之际皆有以自取其乱而莫之或知也夫天下之重在内则为内忧在外则为外患而秦汉间不求其势之本末而更相惩戒以就一偏之利故其祸循环无穷而不可解也且天子之于天下非如妇人孺子之爱其所有也得天下而谨守之不忍以分于人此匹夫之所谓智也而不知其无成者未始不自不分始故夫圣人将有所大定于天下非外之有权臣则不足以镇之也而后世之君乃欲去其爪牙翦其股肱而责其成功亦已过矣夫天下之势内无重则无以威外之强臣外无重则无以服内之大臣而絶奸民之心此二者其势相持而后成而不可一轻者也昔唐太宗既平天下分四方之地尽以沿边为节度府而范阳朔方之军皆带甲十万上足以制边境难下足以备匹夫乱内足以禁大臣变而将帅之臣常不至于叛者内有重兵之势以豫制之也贞观之际天下之兵八百余府而在闗中者五百举天下之众而后能当闗中之半然而朝廷之臣亦不至于乗隙伺衅以邀大利者外有节度之权以破其心也故外之节度有周之诸侯外重之势而易置从命得以择其贤不肖之才是以人君无征伐之劳而天下无世臣暴虐之患内之府兵有秦之闗中内重之势而左右谨饬莫敢为不义之行是以上无逼夺之危下无诛絶之祸盖周之诸侯内无府兵之威故陷于逆乱而不能以自止秦之闗中外无节度之援故胁于大臣而不能以自立有周秦之利而无周秦之害形格势禁内之不敢为变而外之不敢为乱未有如唐制之得者也而天下之士不究利害之本末猥以成败之遗踪而论计之得失徒见开元之后强兵悍将皆为天下之大患而遂以太宗之制为猖狂不审之计夫论天下论其胜败之形以定其法制之得失则不若穷其所由胜败之处葢天寳之际府兵四出萃于范阳而徳宗之世禁兵皆戍赵魏是以禄山朱泚得至于京师而莫之能禁一乱涂地终于昭宗而天下卒无宁岁内之强臣虽有辅国元振守澄士良之徒而卒不能制唐之命诛王涯杀贾餗自以为威震四方然刘从谏为之一言而震慑自敛不敢复肆其后崔昌遐倚朱温之兵以诛宦官去天下之监军而无一人敢与抗者由此观之唐之衰其弊在于外重而外重之弊起于府兵之在外非所谓制之失而后世之不用也   何去非论曰据天下之势必有所以制天下之权葢权待势而立势待权而固有是之势而其权不足以固之则其势日就倾弱而天下莫能安强是以人主之于权也不可一日使之去已而分于人凡物之去已者犹可收分者犹可全也至于权也一去而不可复收一分而不可复全而所据之势随之可不慎哉昔者唐之太宗以神武之略起定祸乱以王天下威加四海矣然所谓固天下之势以遗诸子孙者葢未立也于是乎籍兵于府置将于卫据闗而临制之处兵于府则将无内専之权处将于卫则兵无外擅之患然犹以为未也乃大诛四夷之侵侮者破突厥夷吐浑平高昌灭焉耆皆俘其王亲驾辽左而残其国凡此者非以黩武也皆所以立权而固天下之势者也武后以女主专制挟唐以令天下图移神器天下之人莫不屏息重足从其制命彼得天下之权而逆持之然犹若此况以顺守者哉明皇以英果之气起平内难遂袭大统可谓谊主矣然狃于承平宴安之乆府卫之制一切废坏尽推其权以假边将禄山虎视幽蓟横制千里而军中之吏凡三千人故范阳之变一起天下大震徒驱市人以婴其锋使微肃宗召号忠义驾驭豪武奋不顾身与之从事则两都不复矣虽能再造王室然其所赖以收天下者皆为方镇矣天下之权已分于下而不全矣至于代室仅夷残盗乃瓜裂河朔以帅寇党遂相为背腹世袭不禁陵夷至于大厯贞元之间两河方镇日以强肆而当时之君畏缩摧抑常若抱虎包羞含垢媚妩不暇以茍旦暮之无事而陵犯益至虽内设禁军统以阉尹然亦不足以待天下之变故泾师之乱而神策六军召之无一至者从奉天之幸者四百士耳及章武之兴天下之为方镇者五十县官赋入止于东南八道而已而章武乃能振激武烈期于不赦排斥众议而大治之于是擒刘辟于剑南执李锜于浙西縳卢从史于昭义服王承宗于镇冀诛李师道淄青五世之袭平呉元济淮西三世之叛可谓盛烈矣然其至于后世益以不振在内之权而阉尹执之在外之权而方镇执之寖微寖削而遂至于亡焉盖唐以权夺势倾而亡天下然其亡不在乎僖昭之世而在乎天寳之载焉以其丧所以制天下之权者实兆乎此故也故其后世之君若章武者仅能自立不为之深屈而已况其非章武者乎嗟夫后之为天下者茍无意于所执之权而为人执之则视唐可知也矣   张唐英论曰太宗文皇既受内禅孜孜求治勤劳万机聴纳谏诤寛恤刑狱平壹征赋减省用度驾驭中外抚养生聚不以大寳为贵不以黄屋为心谦虚以接羣臣果断以决大事恐惧丕业务成太平之治内有房杜以经纶庶政外有英卫以征讨四方有魏公王珪之启沃有马周刘洎之议论有无忌士亷之保佑有季辅行成之正色有文本正伦之维持有戴胄伏伽之执法有世南百药之经术聴政之暇则引文学之士更直阁下以商搉古今是非谘访治道之得失此天下不得不治也高宗之初承贞观之遗迹耆儒硕臣尚布中外故永徽之初亦克乂宁及夫无忌遂良韩瑗来济上官仪之徒继遭窜戮忠义之士结舌避祸诡诞之臣攘袂而进而李义府许敬宗之伦倒持国柄尤为巨蠧复有武媪悍妬恣穷妖淫僴然自得不复愧耻此不得不乱尔中睿之朝武三思太平安乐等公主倚恃城社竞为狐鼠号令刑政棼然无纪朝廷乃市道之薮刑赏乃权幸之柄明皇帝跃于艰危之际目击衰敝之政即位之始铲除污迹一新王道摈绌奸诡登用贤俊讲求治体尊尚儒术姚崇宋璟以忠正而用张说二苏以文雅而进李元纮卢怀慎以清俭而任魏知古源干曜以吏术而升张九龄韩休以方正而选此不得不治尔及夫天寳之间骄于承平游心于神仙之妄肆情于嬖幸之宠周子谅直言而扑死于文陛李适之介讦而贬死于宜春内则杨李紊坏国体外则哥牛邀求边功社稷已危而未悟奸雄已萌而不知遂使草鞠繁华之地兵屯宫禁之下至于肃宗之时李辅国用事而有南内之变代宗之世鱼朝恩持权而有陜州之幸徳宗以雄略之才欲刷多难然而炎杞以憸巧之才取怨四方以至泾原之兵窃发辇下悤遑奉天之狩窘迫兴元之幸外臣由是倔强帝祚由是渐弱顺宗之朝伾文执谊之徒凡所施设尤可嗤笑宪宗中兴欲洗宿愤任用武元衡杜黄裳裴度崔羣权徳舆韦处厚裴洎等取蜀夏平淮蔡收冀郓然望开元已邈然不及矣况贞观乎穆宗昭愍文武宣懿而下忽治忽乱忽得忽失注训以小器而大谋牛李以私怨而公报盗贼由是蜂起藩镇由是跋扈灾连祸踵遂失天下每观其史未尝不痛心疾首以至泣下沾襟而不能止也   石守道论女后中官奸臣曰夫前车覆后车戒前事之失后事之鉴汤以桀为鉴故不敢为桀之行而汤徳克明隆祀六百周以纣为鉴故不敢为纣之恶而周道弥盛传世三十汉以秦为鉴故不敢为秦之无道而汉业益茂延洪四百年唐以隋为鉴故不敢为隋之暴乱而唐室攸乆永光十八叶国家虽承五代后实接唐之绪则国家亦当以唐为鉴臣逖览往古靡不以女后用事而丧国家者臣观唐最甚矣武后变唐为周韦庶人安乐公主鸩杀中宗太平公主潜谋逆乱杨贵妃召天寳之祸臣歴观前世鲜不以阉宦用权而倾社稷者臣视唐尤伤矣代宗遭辅国之侮蔑宪宗被陈庆之弑逆昭宗为季述之囚辱臣眇寻歴代无不以奸臣専政而乱天下者臣视唐至极矣禄山之乱则林甫国忠为之也陈庆之弑则皇甫镈为之也呜呼奸臣不可使専政女后不可使豫事宦官不可使用权明皇始用姚崇宋璟则治终用林甫国忠则乱徳宗始用崔祜甫陆贽则治终用卢杞裴延龄则乱宪宗始用裴度则治终用皇甫镈则乱自武后夺国迄于中睿暨天寳年政由女后而李氏几丧自肃宗践位歴于代宗徳宗顺宗宪宗穆宗文宗武宣僖昭权在中官而唐祚终去诗曰赫赫宗周褒姒灭之然则巍巍巨唐女后乱之奸臣坏之宦官覆之臣故探摭唐史中奸臣宦官女后事迹各以类集作为三卷谓之唐鉴噫唐十八世三百年惟武徳贞观开元元和百数十年礼乐征伐自天子出女后乱之于前奸臣坏之于中宦官覆之于后颠倒﨑危绵绵延延乍倾乍安若续若絶仅能至于三百年何足言之后之为国者鉴李氏之覆辙勿専政于女后勿假权于中官勿委任于奸臣则国祚延洪歴世长逺当传于子传于孙可至于千万世岂止龌龊十八帝局促三百年者哉   东坡论唐之乱始自明皇曰夫孙武战国之将也知为呉虑而已矣是故以将用之则可以君用之则不可今其书十三篇小至部曲营垒刍粮器械之间而大不过于攻城拔国用间之际葢亦尽于此矣天子之兵天下之势武未及也其书曰将能而君不御者胜为君而言者有此而已窃以为天子之兵莫大于御将天下之势莫大于使天下乐战而不好战夫天下之患不在于寇贼亦不在于敌国患在于将帅之不力而以寇贼敌国之势内邀其君是故将帅多而敌国愈强兵加而寇贼愈坚敌国愈强而寇贼愈坚则将帅之权愈重将帅之权愈重则爵赏不得而加夫如此则是盗贼为君之患而将帅利之敌国为君之雠而将帅幸之举百倍之势而立毫芒之功以藉其口而邀利于其上如此而天下不亡者特有所待耳昔唐之乱始于明皇自肃宗复两京而不能乗胜并力尽取河北之盗徳宗收洛博几定魏地而不能斩田悦于孤穷之中至于宪宗天下略平矣而其余孽之存者终不能尽去夫唐之所以屡兴而终莫之振者何也将帅之臣养寇以自封也故曰天子之兵莫大于御将御将之术开之以其所利而授之以其所忌如良医之用药鸟喙蝮蝎皆得自効于前而不敢肆其毒何者授之以其所畏也宪宗将讨刘辟以为非高崇文则莫可用而刘雍者崇文之所忌也故告之曰辟之不克将雍实汝代是以崇文决战不旋踵擒刘辟此天子御将之法也夫使天下乐战而不好战者何也天下不乐战则不可与从事于危好战则不可与从事于安昔秦人之法使吏士自为战战胜而利归于民所得于敌者即以有之使民之所以养生送死者非杀敌无由取也故其民以好战并天下而亦以亡夫始皇虽已堕名城杀豪杰销锋镝而民之好战之心嚣然其未已也是故不可与休息而至于亡若夫王者之兵要在于使之知爱其上而雠其敌使之知其上之所以驱之于战者凡皆以为我也是以乐其战而甘其死至于其战也务胜敌而不务得财其赏也发公室而行之于朝使其利不在于杀人是故其民不忘于好战夫然后可以作之于安危之中而休之于争夺之际可与安可与危而不可与乱此天下之势也   歴代名贤确论卷九十五   ●钦定四库全书   歴代名贤确论卷九十六   通论二   髙祖太宗睿宗玄宗【子由】   玄宗宪宗【子由】   太宗玄宗驾驭人臣【张唐英】   玄宗徳宗不用张九龄姜公辅之言【张唐英】   武后安禄山【张唐英】   藩镇【范文正公 张唐英 子由】   髙祖太宗睿宗玄宗   子由曰髙祖起太原其谋发于太宗诸子不与也及克长安诛锄羣盗天下为一其功亦出于太宗葢天心之所付与人心之所归向其在太宗也审矣至立太子髙祖以长立建成建成当之不辞于是兄弟疑间卒至大乱夫建成不足言也其咎在髙祖其后武氏之乱废中宗立睿宗以睿宗长子宪为皇太子矣废立及中宗之复睿宗父子皆以王就第韦氏之乱临淄以兵入讨睿宗践阼而唐室复安又将以长立宪宪辞曰时平先嫡长国乱先有功不如此必且有难敢以死请睿宗从之而后临淄之位定以太宗之贤而不免于争夺龟宗之贤不逮太宗而晏然受命则宪之让贤于人逺矣吾尝论之髙祖睿宗皆中主也其欲立长非専其私也以为立嫡以长古今之正义也谓之正义而不敢违何不考之前世乎昔太王舍太伯仲雍而立王季文王舍伯邑考而立武王而周以之兴诚天命之所在而吾无心焉乱何自生虽然太伯奔呉以避王季亦畏乱故耳废长而立少虽圣贤犹难之宪与元宗兄弟相安终身无间焉古今一人而已   玄宗宪宗之政得失   子由曰唐龟宗宪宗皆中兴之主也玄宗继中睿之乱政紊于内而外无藩镇分裂之患约己任贤而正观之治可复也宪宗承代徳之弊政偾于朝而畿甸之外皆为畔国将以求治则其势尤难然二君皆善其始不善其终所以失之者一道也齐威公用管仲隰朋九合诸侯一匡天下为五伯首及管仲死用竖刁易牙身死不得葬五公子争立霸业随毁葢中人可以上下此三君者皆中主耳方其起于忧患厄困之中知贤人之可任以排难则勉强以从之然非其所安也及其寇难既平国家无事则其心之所安者佚乐所说者谀佞也故祸发皆不旋踵若合符节太宗既平天下始任房玄龄杜如晦魏征终用长孙无忌岑文本褚遂良常不忘恭俭节用去冗官节浮费内无宫掖侈靡之求旁无近幸赐予之失贞观之治斯已过半矣侍书御史权万纪尝言宣饶部中凿冶银岁可取数百万缗以佐国用帝怒骂曰吾所乏忠言嘉谟有益于民者尔汝为御史不能进贤退不肖而訹吾以利岂谓我汉桓灵耶斥去不用于是士民莫敢以利言者故房杜诸人得效其忠力以致贞观之盛及玄宗初用姚崇宋璟卢怀慎苏颋后有张说源干曜张九龄宪宗初用杜黄裳李吉甫裴度李绛后用韦贯之崔羣虽未足以方驾房杜然皆一时名臣也故开元元和之初其治庶几于贞观然玄宗方用宋璟而宇文融以括田幸遽至宰相后虽以公议罢去而思之不已谓宰相曰公等暴融过恶朕已罪之矣然国用不足将奈何裴光庭等不能答融既死而言利者争进韦坚杨慎矜王鉷日以益甚至杨国忠而聚敛极矣故天寳之乱海内分裂不可复合宪宗方平淮蔡裴度未及还朝而程异皇甫鏄皆以利进度三上书极论不可帝以天下略平亦欲崇台池宫观以自娯乐异镈揣知其意数进羡财以顺所欲故度卒见逐而异鏄皆相不三年而祸发于宦官葢玄宗在位岁乆聚敛之害徧于天下故天下遂分宪宗之世其害未究故祸止于其身然方镇之强宦官之盛遂与唐相终始可不哀哉呜呼太宗之恭俭所忍无几尔而福至于不可胜尽玄宪之淫佚所获无几尔而祸至于不可胜言而世主终莫之悟覆车相寻不絶于世盖未之思焉   太宗玄宗驾驭人臣   张唐英论曰尝观太宗文皇帝之时其从征伐取天下之臣如李靖李绩裴寂刘文静唐俭商峤尉迟敬徳秦叔寳程知节张公谨侯君集李大亮薛万彻之徒皆出入战阵经营四方其休功元勲固已多矣而文皇帝驾驭而任使之有功者必赏有罪者必诛其或引之便殿伸以燕私则固有之至于君臣上下之分岂有渎乱者哉天寳中安禄山来朝上特宠异之乃于殿之西偏设鸡帐使坐其下肃宗时为太子谏曰自古正殿无有人臣者今宠之已过必有骄心上曰此胡有异相故以此厌之嗟乎明皇失驾驭之道矣昔卫青为大将军至尊重矣而汉武帝踞厕而见之张飞闗侯稠人广众立侍终日葢有堂陛之限尔且禄山本蕃中种类素不由仁义忠孝诗书礼乐之训一旦因縁际会遂忝大位彼来朝也当示以君臣上下之分使知尊卑之礼而反以家人之礼宴之于内又不以人臣之礼待之于外宜其自大而不轨矣且察此胡有异相因其来朝命一武士拉而煞之足以灭天下之祸奈何坐于殿上以厌胜之此非人君之道也与文皇驾驭英雄之礼一何异哉   玄宗徳宗不用张九龄姜公辅之言   张唐英论曰天下之患常起于不足忧而致可忧故虑堤防之犇冲者先窒蝼蚁之穴虑屋庐之燔爇者先徙曲突之薪书曰断在朕志又曰惟克果断乃罔后艰茍失机会则受制于人而徒有后悔亦何济耶明皇徳宗俱失于此始张九龄奏安禄山狼子野心而有反相请因张守珪所奏失律而诛之明皇曰汝以石勒待之耶宠之愈厚其后幸蜀始悔不用九龄之言徳宗时泾师倒戈而翰林姜公辅奏朱泚失兵柄心常怨愤不如使人捕之恐羣凶取为戎首其患不细徳宗不能决翼日果然始悔不用公辅之言设使二主不犹豫于行事任刚健以为徳先除二凶则岂有后悔耶不能果断徒有悔言诗所谓啜其泣矣何嗟及矣   武后安禄山   张唐英权柄论曰风雷震曜天之权也刑赏号令君之权也天之权不在于天则天之道几乎息矣君之权不在于君则君之道亦几乎息矣故君人者惜其权柄而不以假人以之制天下之命以之服臣子之心动静重轻皆在于上明之如神茍失其所操持轻其所付与则天下之祸繇是起矣髙宗大帝以天下之权委于武氏卒使阴逞其志大肆所欲其后遂夺庐陵之玺造为周氏斲丧宗室毒螫海宇此虽由庐陵之不慧亦大帝先以权柄授之也明皇晚年以天下为戏玩刑赏号令一委狂夫凡杀一大臣非上之意也权臣之意也凡任一大臣非上之意也权臣之意也至于设施更张率不由于上故禄山观朝廷之权不在于上而在于下矣于是以范阳之小而求兼河东节度以范阳少马而求兼飞龙廐羣牧使而朝廷不复思虑惟遂其所求乃选羣牧觔脚骏马送于范阳兵强马壮沛然自大遂图不轨此由权柄失于上而下得窥其隙矣且明皇二十年孜孜以致开元之治一旦不顾而一掷与奸佞之臣致萌范阳之变崎岖颠沛老幸井络以逃中原之难兹可为万世龟鉴也   藩镇   范文正公曰李唐中微天下多事诸节度各聚州兵据征赋以自支故有尾大不掉之衅起矣此非唐之本谋但四方纵横扑灭不暇故因其有功而分裂之盖不得已也【云云】   张唐英论曰唐之治由藩镇之未専地也唐之弱由藩镇之强盛也唐之亡由藩镇之削灭也何以言之唐自安史之乱天下之人耗减大半大厯已后干戈粗定事贵姑息权柄倒置强臣骄将气焰赫然而于是李正己有青淄齐海登莱沂宻徳曹濮徐兖郓十五州之地养兵十万李寳臣有常易深赵沧冀定七州之地养兵五万田承嗣有魏博相卫洺贝澶七州之地养兵五万梁崇义有襄邓均房复郢六州之地养兵二万诏増一城必飞语怨刺二十年间国家不敢兴拳石撮土代宗寛柔一切容之徳宗明察先诛刘文喜次欲尽除羣盗遂诏起闗西兵以临闗东而泾兵倒戈朱泚乗人心之离遂肆不轨然而欲与李怀光合势怀光不伏臣之故李晟之徒得以乗而灭之又李寳臣信妖人之言谓有天分而田承嗣玩以谶文不与同恶卒自暴死又朱滔稔凶欲臣山东诸侯而王武俊曰我岂能舍九叶天子而臣田舍汉于是起兵攻滔又李希烈已僭大号而诸侯异谋刘稹坚据上党而三镇离心以此观之则唐之藩镇各萌问鼎之心者多矣然而卒不能遂其逆谋者葢彼同则此异左逆则右顺轻重相制小大相维忽恭王命以効顺忽矜兵势以相临所以然也至于朱全忠遂墟唐祚者非其才智过于安史朱泚之徒也葢是时藩镇诸侯各已灭矣时溥朱瑄秦宗权罗绍威王镕之徒各已亡矣全忠视天下之大不复有牵制之党乃平揖神器若固有之设使当全忠之时朱滔在冀田悦在魏王武俊在赵李纳在齐则全忠虽有曹马之谋亦焉能披大裘而称制哉故曰唐之亡由藩镇之削灭也岂非治乱兴亡之鉴哉   子由论徳宗宪宗诛平藩镇成败不同曰徳宗愤藩镇之强潜有鞭挞海内之志竭其帑藏空其禁卫以从事于伐叛然师出无功兵连祸结大盗窃发身播国屯灭亡之祸间不容髪自是之后乱不得息至于宪宗用一裴度决策出师淮西既平山东河北强藩大镇靡耳聴命终宪宗之世海内略定二帝于用兵伐叛则同而功烈何其相万也管子有言攻坚则瑕者坚攻瑕则坚者瑕徳宗始使马璲李抱真讨田悦魏镇自承嗣以来兵强国富屹然大镇非可易者也二将之力毙于田悦而王武俊朱泚相煽而起内自魏至燕数千里间莽为战场而四方诸侯始轻京师淮西虽叛然数郡之地也暴取其财虚用其民为日乆矣危亡之机已见而元济昏童崛强其间此特不欲取之耳取之可以必得岂与河朔诸镇比也宪宗乗其机察其时一举而灭之而李师道承宗之徒或诛或臣而四方靡然効顺矣此无他徳宗先攻其坚敌未亡而已之气先索力先弊矣已索之气既弊之力人所易侮此朱泚怀光所以陆梁不忌也宪宗先攻其易攻其巢穴戮其鲸鲵兵虽未出而气振于天下师道承宗所以消沮而不能抗也有扛鼎之力者使之负石而趋终日则必蹶立谈之间而磔婴儿则贲育在傍必悸此攻瑕之论也   歴代名贤确论卷九十六   ●钦定四库全书   歴代名贤确论卷九十七   通论三   宦官【温公 孙之翰 石守道】   近侍【张唐英】   女谒【张唐英】   宦官   温公论曰宦者用权为国家患其来乆矣盖以出入宫禁人主自幼及长与之亲狎非如三公六卿进见有时可严惮也其间复有性识儇利语言辨给善俟候颜色承迎志趣受命则无违迕之患使令则有称惬之効自非上智之主烛知物情虑患深逺侍奉之外不任以事则近者日亲逺者日疎甘言卑辞之请有时而从浸润肤受之愬有时而聴于是黜陟刑赏之政潜移于近习而不自知如饮醇酒嗜其味而忘其醉也黜陟刑赏之柄移而国家不危乱者未之有也东汉之衰宦官最名骄横然皆假人主之权依凭城社以浊乱天下未有能劫胁天子如制婴儿废置在其手东西出其意使天子畏之若乗虎狼而挟蛇虺如唐世者也所以然者非它汉不握兵唐握兵故也太宗鉴前世之弊深抑宦官毋过四品明皇始隳旧章是崇是长晚节令髙力士省决章奏乃至进退将相时与之议自太子王公皆畏事之宦官自此炽矣及中原板荡肃宗收兵灵武李辅国以东宫旧隶叅预军谋宠过而骄不复能制遂至爱子慈父皆不能庇以忧悸终代宗践祚仍遵覆辙程元振鱼朝恩相继用事窃弄刑赏壅蔽聪明视天子如委裘陵宰相如奴仆是以来瑱入朝遇谗赐死吐蕃深侵郊甸匿不以闻至狼狈幸陜李光弼危疑愤郁以陨其生郭子仪摈废家居不保丘垄仆固怀恩寃抑无诉遂弃勲庸更为叛乱徳宗初立颇振纲纪宦官稍绌而返自兴元猜忌诸将以李晟浑瑊为不可信悉夺其兵而以窦文场霍仙鸣为中尉使典宿卫自是太阿之柄落其掌握矣宪宗末年吐突承璀欲废嫡立庶以成陈弘志之变寳厯狎昵羣小刘克明与苏佐明为逆其后绛王及文武宣懿僖昭六帝皆为宦官所立势益骄横王守澄仇士良田令孜杨复恭刘季述韩全诲为之魁杰自称定策国老目天子为门生根深蒂固疾成膏肓不可救药矣文宗深愤其然志欲除之以宋申锡之贤犹不能有所为反受其殃况李训郑注反复小人欲以一朝谲诈之谋翦累世胶固之党遂至漂血禁涂积尸省户公卿大臣连颈就诛阖门屠灭天子阳瘖纵酒饮泣吞气自比赧献不亦悲乎以宣宗之严毅明察犹闭目揺手自谓畏之况懿僖之骄侈茍声色球猎足以充其欲则政事一以付之呼之以父固无怪矣贼污宫阙两幸梁益皆令孜所为也昭宗不胜其耻力欲清涤而所任不得其人所行不由其道始则张浚覆军于平阳増李克用跋扈之势复恭亡命于山南启宋文通不臣之心终则兵交阙廷矢及御衣漂泊莎城流寓华阴幽辱东内劫迁岐阳崔昌遐无如之何更召朱全忠以讨之连兵围城再罹寒暑御膳不足于糗糒王侯毙踣于饥寒然后全诲就诛乗舆东出翦灭其党靡有孑遗而唐之庙社因以丘墟矣然则宦者之祸始于明皇盛于肃代成于徳宗极于昭宗易曰履霜坚冰至为国家者防微杜渐可不慎其始哉此其为患章章尤著者也自余伤贤害能召乱致祸卖官鬻狱沮败师徒蠧害烝民不可徧举夫寺人之官自三王之世载于诗礼所以谨闺闼之禁通内外之言安可无也如巷伯之疾恶寺人披之事君郑众之辞赏吕强之直谏曹日升之救患马存亮之弭乱杨复光之讨贼严遵美之避权张承业之竭忠其中岂无贤才乎顾人主不当与之谋议政事进退士大夫使有威福足以动人耳果或有罪小则刑之大则诛之无所寛赦如此虽使之专横孰敢哉岂可不察臧否不择是非欲草薙而禽狝之能无乱乎是以袁绍行之于前而董卓弱汉崔昌遐袭之于后而朱氏簒唐虽快一时之忿而国随以亡是犹恶衣之垢而焚之患木之蠧而伐之其为害岂不益多哉孔子曰人而不仁疾之已甚乱也斯之谓矣   孙之翰论保全内臣曰内臣赠官非古典也然于此见旌善之事焉内臣自武后称制始预事尚未有招权著名者至明皇朝高力士以权宠擅名李林甫杨国忠安禄山辈皆因之取将相位林甫辈既致时乱力士贬死遐裔矣肃宗朝李辅国以扈从微劳过受恩宠至专掌禁兵故辅国胁迁明皇升黜将相凶横既极盗杀之于家矣肃宗又宠朝恩始命为观军容使代宗宠之又加以天下观军容使朝恩骄横既甚势不可容遂使之自缢矣代宗又宠程元振使典禁兵元振奸险擅权大为将相之害代宗避狄陜州诏诸镇兵赴援将帅惧元振诬谮多不敢至及栁伉极言其状元振贬死荒徼矣徳宗宠窦文场霍仙鸣命为神策军中尉纎人裴均辈附之往往外取方镇内取要官文场仙鸣权任既盛内臣辈亦嫉之仙鸣被毒以死文场甚惧坚乞致仕仅免于祸宪宗宠吐突承璀至委镇州征讨之任卒无功效寻以其党纳贿事连出淮南监军后复宠任以妄议太子事为穆宗诛死文宗宠王守澄聴其言遂致诬谮宰相宋申锡事几陷大戮守澄凶恶既甚竟至赐死自明皇朝已后内臣以罪诛贬者不可胜纪但力士等八人大以权力著名于时此内臣之尤盛者然三人诛死二贬死一为盗杀一毒死文场祸至而避亦奸名不朽以是观之内臣取恩于天子恩既盛鲜有不罹祸者葢受恩不知纪极恣其所为以至过恶之甚也惟顺宗朝俱文珍以刚直著称又有翊戴宪宗之功位至右卫大将军知内侍省事不闻骄暴之名其卒也赠开府仪同三司文宗朝马存亮虽任中尉不与王守澄同恶力止其屠害宋申锡家属又有保卫昭宪之力权宠既盛能奉身以退是年卒赠扬州大都督兹二人者生而获令名殁而有光宠此无他为善之效也天子任内臣能常以力士存亮等善恶之效示之无使权宠之过不惟不害国事亦足以保全之也   石守道论曰中官积乱仅二百年矣政道剥丧已尽矣纲纪隳坏已絶矣贤人消亡已无矣高祖太宗之遗徳已殄矣天人已厌矣神祗已怒矣国祚不去何待虽尽杀之其可救乎犹水之浸溃始于针芒不补遂坏堤防一决汗漫中夏怀山襄陵不可御也而能始塞一针芒水其止矣内官积乱二百年昭宗斩数百人望其遽治不亦难乎悲夫噫中官之乱国家覆社稷歴代罔不由之向若明皇肃宗能鉴前古之败早絶其初不使滋蔓或顺宪善惩祖宗之乱亟杜其渐无恣成奸则唐室岂有短促危亡之患哉臣观东汉之覆坏李唐之倾弱皆自中官然则中官岂可任也臣每观之寒心后世明王圣君宜深戒之 又论肃宗代宗徳宗任用宦官曰国家之权在乎兵也兵者王者生杀之柄也系天下安危之几万民存亡之命有国以来孰敢去兵兵在手则匹夫可以制万乗兵去手虽人主不能制一夫故云古之命帅择其文武兼才将相全器忠亮可以托社稷信义可以固危亡智谋可以决万全筹策可以制千里故临阵有必胜出师无败兵伊尹所以兴汤吕望所以兴周房乔所以兴唐李晟所以复定两京子仪所以再造唐室裴度所以戡宁中夏得将将之道也得用兵之要也故兵为国家之利器嗟哉庸君暗主内疑宿将外忌功臣不能推腹心以示人用忠信而结下反以貔貅之众授与阉腐之徒则是以王者生杀之柄天下安危之几万民存亡之命付之厕役也自至徳已后天下乱略弗过兵锋益炽肃宗代宗徳宗三世蒙尘奔播不暇由命帅失其人也措置非其处也古者命将阃外之事将军制之军中闻将军之令不闻天子之诏而乃使中官监以制之更取监军指画进退不由主帅号令不亦殆哉呜呼兵柄岂可轻授于人哉况在宦官尤不可假之以权也戒之戒之   近侍   张唐英论曰文皇帝励精治道力致太平制度牢密纪纲齐整刑赏号令爵禄赐予如布帛之有边幅如丈尺之有长短不可得而踰之矣公道大辟私途尽塞公卿臣妾戚里皇族不敢有侥幸之望至高宗中睿以来颇坏其法开元之盛首革其弊天寳之后仍蹈覆车顺宗时韦执谊王伾叔文辈専政内结牛美人以伺上动静朝廷刑赏之柄皆为所专章武英睿综核名实任用正人一清王室至昭愍以童年嗣位怠于勤政悦于近习刑赏之柄出于阉人宫姬之手拾遗薛延老因入奏曰近日除拜往往不由中书总是内中宣出恐纪纲渐坏昭愍厉色不悦噫天下之大万几之繁以一人之寡而四方夷夏尊而归之者以其有制度在尔今以一人之私而塞天下之公葢不知天下者非巳之天下亦天下之天下也奈何不以公议而守之耶李珏曰太宗用宰臣天下事皆先平章故曰平章事若事不由中书则焉用平章事耶   女谒   张唐英论曰天下之祸常起于袵席之上情爱既迁嬖宠斯甚大至倾国小亦摄朝高宗不断政出则天斲丧王室翦灭宗枝李氏宗庙不得血食孝和及武韦氏司晨朝廷政令尽由中馈而郡国夫人陆氏昭容上官氏沛国夫人郑氏尚宫柴氏贺娄氏女巫陇西夫人赵氏及太平公主安乐公主长宁公主宜城公主等皆恃政挟宠依窟城社纳受贿赂门若阛阓鬻狱卖官无有虚日常出斜封墨敕补授官爵以手掩其前令上以笔书其后上但笑而从之中外之官数踰十倍屠沽之辈尽衣朱紫仆隶之人亦为卿监皆无厅事可处时人谓之三无坐处官谓宰相御史员外也明皇之时杨氏专宠上方贡献毕在私家其公主驸马尚辱于杨氏之奴其余卿士畏而附之者即可知矣   歴代名贤确论卷九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   歴代名贤确论卷九十八   通论四   君臣之失【孙樵】   宰相兼度支【东坡】   官品废置【张唐英】   裴延龄皇甫镈【石守道】   七爱【皮日休】   唐之文人【东坡 梁肃 孙何 子厚】   唐之诗人【独孤及 司空图 东坡】   君臣之失   孙樵曰孙樵谓陆长源唐春秋乃编年杂録因掇其洁切峭独可以示惩劝者掷其藂冗秃屑不足以警训者自为十八通书号孙氏西斋録起髙祖之初武皇之终首庙号以表元首日月以表事尚功力正刑名登崇善良荡戮凶回有所鲠避则微文示讥无所顾栗直书志匿所谓髙祖杀太子建成者何黜功徇爱讥失教也【太宗有大功宜嗣有天下髙祖不当立建成为太子至有六月二十四日事故书曰髙祖杀太子建成】李绩立皇后武氏者何忘谏赞慝惩废命也【李绩为顾命大臣傥坚谏不夺髙宗不敢立武氏为后故书曰李绩立皇后武氏】起王氏已废之魂上配天皇者何登嫌黜家不可谓顺予惧后世疑于禘祼也【髙宗废王立武武乃贞观侍女何以列昭穆故特以王后配髙宗示天后有嫌于禘祼】条髙后擅政之年下系中宗者何紫色闰位不可谓正予惧后世牵以称临也【天后改元即真今悉以天后年号及行事系于中宗示女子不得改元有政也】崔察贼杀中书令裴炎者何诡谀梯乱肇杀机也【裴为顾命大臣屡白天后归政御史崔察廷诘曰裴若不有异谋何故使太后归政天后遂怒斩裴放都亭蜀故书曰崔察贼杀中书令裴也】张守珪以安禄山叛者何贷刑咈教稔祸阶也【禄山乃张守珪部将尝犯令张曲江令守珪斩之张不从果使乱天下故书曰张守珪以安禄山叛他皆仿此云云】   宰相兼度支   东坡对制策曰制策有周以冡宰制国用唐以宰相兼度支钱榖大计也兵师大众也何陈平之对谓当责之内史韦贤之言不宜兼于宰相臣以为宰相虽不亲细务至于钱榖兵师固当制其赢虚利害陈平所谓责之内史者特以宰相不当治其簿书多少之数耳昔唐之初以郎官领度支而职事以治及兵兴之后始立使额参佐既众簿书益繁百弊之源自此而始其后裴延龄皇甫镈皆以剥下媚上至于希世用事以宰相兼之诚得防奸之要而韦贤之议特以其权过重欤故李徳裕以为贱臣不当议令臣常以为有宰相之风矣   官品废置   张唐英论曰武徳定文武官品并踵开皇之制天下郡县多从省并至贞观九年文皇以官多则事烦遂减内外文武官六百四十三员而天下役省民安咸亨天授已后务广员品以收人情大置试官以处之及李峤为吏部侍郎欲收众誉以取宰相之位大置员外官二千余员又有特置同正员又有检校摄判之名于是官纪大坏爵禄无准贤愚为之一混府库为之一空开元以来始裁制度尚书省以统会众务门下省以侍从献替中书省以出纳制诰秘书省以总领图书御史台以肃清百寮殿中丞以供修服膳内侍省以承旨奉引又有九寺五监分理羣司六军十二卫以严武备而官品有条矣又分天下为十道以统领四方之政然判司簿尉颇多矣代宗诏京兆府长安各减丞一员部二员天下县各减一员元和中李吉甫奏并省吏员当时天下翕然称治   裴延龄皇甫镈   石守道论其奸邪曰歴代凡主皆以财为私自古奸臣皆以财利求进吁君以财货狥欲臣以财利啖君上下以利为国欲国不乱欲民不散是必不可得也夫庸君得其欲虽宗社崎危而不之顾也奸臣得其进虽国家倾覆而不知变也是知奸臣不可进陆贽之疏言之备矣后人宜戒之呜呼天之佑于民也至矣既生圣人使君之又生贤人使辅之葢以谓圣人无贤辅虽有天下不能治贤人无圣君虽有才能无所施也故天为并生圣贤使同治人也圣人为君贤人为臣君臣之位则别其任则一也君尊也驭臣下则以法然而待之必以礼臣卑也事君上则以礼然而辅之必以道君待臣不以礼臣辅君不以道则乱可待也故君有过失臣得以规之君有荒慢臣得以谏之君违则臣得弼君阙则臣得补葢天下乃天下之天下也非君之天下也庸君昏主承父兄余业凭祖宗遗绪自谓尊为万乗富有四海威可以专生杀权可以擅刑赏黜陟在己诛伐任情违正人之言咈庄士之谏一辞忤旨则窜逐一事不从则疎逺昵近羣小捐斥忠良至于教化陵迟纲纪颓坏海内咨怨君子潜藏一旦祖父之业为丘墟宗庙之鬼不血食可哀也哉贤人不可疎也奸邪不可近也疎且不可其可废之乎近且不可其可任之乎臣请以唐为鉴焉   七爱【房玄龄 杜如晦 李晟 卢潘 元鲁山 李白 白居易】   皮日休曰皮子之志常以真纯自许每谓立大化者必有真相以房杜为真相焉定大乱者必有真将以李太尉为真将焉傲天君者必有真隠以卢征君为真隠焉镇浇俗者必有真吏以元鲁山为真吏焉负逸气者必有真放逸以李翰林为真放逸焉名臣者必在真才以白太傅为真才焉呜呼吾之道时邪行其事也在乎爱忠矣不时邪行其事也亦在乎爱忠矣茍有心歌咏者岂徒然哉【云云】   唐之文人   东坡曰唐之古文自韩愈始其后学韩而不至者为皇甫湜学皇甫湜不至者为孙樵自樵以降无足观矣   梁肃曰文之作上所以发扬道徳正性命之纪次所以裁成典礼厚人伦之义又所以昭显义类立天下之中三代之后其流派别炎汉制度以霸王道杂之故其文亦二贾生马迁刘向班固其文博厚出于王风者也枚叔相如扬雄张衡其文雄富出于霸涂者也其后作者理胜则文薄文胜则理消理消则言愈繁斯乱矣文薄则意愈巧斯弱矣故文本于道失道则博之以气气不足则节之以辞葢道能兼气气能兼辞辞不当则文斯败矣唐有天下几二百载而文章三变初则广汉陈子昂以风雅革浮侈次则燕国张公说以宏茂广波澜天寳以还则李员外萧功曹贾常侍独孤常州比肩而作故其道益炽若乃其辞辨博驰骛古今之际高步天地之间则有左补阙李翰【云云】叙治乱则明白坦荡衍余条畅端如贯珠之可观也陈道义则游泳性情探微豁冥涣乎春冰之将泮也广劝戒则得失相维吉凶相追倬乎元龟之在前也颂功美则温直显融协于大中穆如清风之中人也议者又谓翰之才若崇山出云神禹导河触石而弥六合随山而注巨壑葢无物足以遏其气而阂其行者也世所谓文章之雄舍翰其谁与【云云】   孙何曰夫治世之具莫先乎文文之要莫先乎理文必理而方工者惟论议为最然繇斯而谈则驾说立言者不得不以为己任也唐虞已往治道尚简三代之际见于六经此不书也两汉间鸿儒间出犹为黄老刑名权霸所杂魏晋已降文体卑贱固不足论若乃羽姬翼孔卓尔大得根仁柢义动为世法者独唐贤为最所著论议杰然尤异者若牛相僧孺从道善恶无余皇甫湜纪传编年夷惠清和独孤常州及呉季札权文公徳舆两汉辨士等论高仆射郢鲁用天子礼乐韩吏部愈范蠡与大夫种书吕衡州温功臣恕死白宫傅居易晋恭世子等议或意出千古或理镇羣疑或复位褒贬之误或再正名教之失无之足以惑后人有之足以张吾道【云云】   子厚曰赞曰文之用辞令褒贬导扬讽谕而已虽其言鄙野足以备于用然而阙其文采固不足以竦动时聴夸示后学立言而朽君子不由也故作者抱其根源而必由是假道焉作于圣故曰经述于才故曰文文有二道辞令褒贬本乎著述者也导扬讽谕本乎比兴者也著述者流葢出于书之谟训易之象系春秋之笔削其要在于髙壮广厚词正而理备谓宜藏于简册也比兴者流葢出于虞夏之咏歌殷周之风雅其要在于丽则清越言畅意美谓宜流于謡诵也兹二者考其旨义乖离不合故秉笔之士恒偏胜独得而罕有兼者焉厥有能而专美命之曰艺成虽古文雅之盛世不能并肩而生唐兴以来称是选而不怍者梓潼陈拾遗其后燕文贞以著述之余攻比兴而莫能极张曲江以比兴之隙穷著述而不克备其余各探一隅相与背驰于道者其去弥逺文之难兼斯亦甚矣   唐之诗人   独孤及曰五言诗之源生于国风广于离骚着于李苏盛于曹刘其所自逺矣当汉魏间虽已朴散为器作者犹质有余而文不足以今揆昔则有朱弦疏越大羹遗味之叹歴千余岁至沈詹事宋员外始财成六吕彰施五色使言之而中伦歌之而成声縁情绮靡之功至是乃备虽去雅寖逺其丽有过于古者亦犹路鼗出于土鼓篆籕生于鸟迹也沈宋既殁而崔司勲颢王右丞维复崛起于开元天寳之间得其门而入者当代不过数人补阙其人也【补阙皇甫冉】   司空图曰文之难而诗之难尤难古今之喻多矣而愚以为辨于味而后可以言诗也江岭之南凡是资于适口者若酰非不酸也止于酸而已若鹾非不咸也止于咸而已华之人所以充饥而遽辍者知其咸酸之外醇美者有所之耳彼江岭之人习之而不辨也宜哉诗贯六义则讽谕抑扬淳蓄渊雅皆在其间矣然直叛所得以格自奇前辈诸集亦不专工于此矧其下者耶王右丞韦苏州澄澹精致格在其中岂妨于道举哉贾阆仙诚有警句视其全篇意思殊馁大抵附寒涩方可置才亦为体之不备也 又曰工之尤者莫若伎于文章其能不死于诗者比他伎尤寡岂可容易较量哉国初主上好文雅风流特盛沈宋始兴之后杰出于江宁宏肆于李杜极矣右丞苏州趋味澄夐若清流之贯达大厯十数公抑又其次焉力勍而气孱乃都市豪右耳刘梦得杨巨源亦各有胜会阆仙无可刘得仁辈时得佳致亦足涤烦厥后所闻逾褊浅矣 又题栁栁州集后曰金之精麤效其声皆可辨也岂清于磬而浑于钟哉然则作者为文为诗才格亦可见岂当善于彼而不善于此耶愚观文人为诗诗人为文始皆系其所尚所尚既专则搜研愈至故能炫其工于不朽亦犹力巨而斗者所持之器各异而皆能济胜以为勍敌也愚尝览韩吏部歌诗累百首其驱驾气势若掀雷决电撑抉于天地之垠物状其变不得鼔舞而徇其呼吸也其次皇甫祠部文集外所作亦为超逸非无意于深宻葢或未遑耳今于华下方得栁诗味其探搜之致亦深逺矣俾其穷而克寿抗精极思则固非琐琐者轻可拟议其优劣又尝观杜子美祭太尉房公文李太白佛寺碑赞宏拔清厉乃其歌诗也张曲江五言沈郁亦其文章也岂相伤哉噫后之学者褊浅片词只句未能自辨已侧目相诋訾矣痛哉因题栁集之末庶俾后之铨评者罔惑偏说以葢其全云   东坡曰予尝论书以谓锺王之迹萧散简逺好在笔画之外至唐颜栁始集古人笔法而尽发之极书之变天下翕然以为宗师而锺王之法益微至于诗亦然苏李之天成曹刘之自得陶谢之超逸葢亦至矣而杜子美李太白以英伟絶世之姿凌跨百代古今诗人尽废然魏晋以来高风絶尘亦少衰矣李杜之后诗人继出虽间有逺韵而才不逮意独韦应物栁宗元发纎秾于简古寄至味于淡泊非余子所及也唐末司空图崎岖兵乱之间而诗文高雅犹有承平之遗风其论诗曰梅止于酸盐止于咸饮食不可无盐梅而其美常在于酸咸之外葢自列其诗之有得于文字之表者二十有四韵恨当时不识其妙余三复其言而悲之   歴代名贤确论卷九十八   ●钦定四库全书   歴代名贤确论卷九十九   髙祖   髙祖簒唐【范祖禹】   梁统【六一】   通论   梁之失【温公】   庄宗   郭崇韬【子由 何去非】   通论   唐之兴亡【温公】   髙祖   李彦珣同张从宾谋反既克髙祖赦之又以赦令已行不治杀母之罪【温公】   通论   晋之兴亡【温公】   髙祖   髙祖之政【温公】   通论   汉之兴亡【温公】   世宗   立监采铜铸钱销佛像【温公】   王朴【少游】   通论   周之兴亡【温公】   髙祖簒唐   范祖禹论曰孟子曰不仁而得国者有之矣不仁而得天下者未之有也三代以后葢有不仁而得天下者焉朱全忠之簒唐以悖逆取之以暴虐守之虽为天子数年而不免其身子孙殄戮靡有遗类是以一族易一身之富贵也五代之际起匹夫而为天子或五六年或三四年或一二年皆宗族夷灭世絶不祀乱臣贼子曽莫惩也书曰惠迪吉从逆凶惟影响岂不信哉 又论与罗绍威诛牙军曰昔商民化纣之恶周公迁于洛邑既歴三纪而其风未殄以累圣人之治犹如此甚矣污俗之难变也自天寳以后燕赵魏不为唐有其人安于悖逆不复知有君臣声教之所不及政刑之所不加歴十五世然后殱夷殄灭靡有遗类而其俗犹不改也其后梁之亡也始于魏庄宗之亡也亦始于魏其得之也以魏其失之也以魏由其习乱之乆故易动也而燕人至于晋民遂沦于左衽岂非诸夏之礼其亡有渐乎赵居二寇之间或逆或顺不若燕魏之甚也故其祸有浅深论者或谓绍威诛牙军以弱魏而全忠无后顾之虑因以篡唐夫唐与魏离亦乆矣牙兵适足乱魏以拒朝廷而已其能为唐室轻重岂其然乎   梁统   六一论曰黜梁为伪者其说有三一曰后唐之为唐犹后汉之为汉梁葢新比也一曰梁虽改元即位而唐之正朔在李氏而不絶是梁于唐未能絶而李氏复兴一曰因后唐而不改因后唐者是谓因人之论固已辨矣其二者宜有说也夫后唐之自为唐也縁其赐姓而已唐之时赐姓李者多矣或因臣子之异心或怀四夷而縻之忠臣茂贞思忠克用是也当唐之衰克用与梁并起而争之梁以强而先得克用耻争之不胜难忍臣敌之惭不得不借唐以自托也后之议者胡谓而从之哉其所以得为正统者以其得梁而然也使梁且不灭同光之号不过于河南则其为唐与李璟等耳夫正朔者何王者所以加天下而同之于一之号也昔周之东其政虽弱而周犹在也故仲尼以王加正而绳诸侯者幸周在也当唐之亡天佑虚名与唐俱絶尚安所寓于天下哉使幸而有忠唐之臣不忍去唐而自守虽不中于事理或可善其诚心若李氏者果忠唐而不忍弃乎况于唐亡托虚名者不独李氏也王建称之于蜀杨行宻称之于呉李茂贞亦称之于岐大抵不为梁屈者皆自托于虚名也初梁祖夺昭宗于岐遂劫而东改天复四年为天佑而克用与王建怒曰唐为朱氏夺矣天佑非唐号也遂不奉之但称天复至八年自以为非复称天佑此可笑者安得曰正朔在李氏乎夫论者何为疑者设也尧舜三代之终始较然着乎万世而不疑固不待论而明也后世之有天下者帝王之理或舛而始终之际不明则不可以不疑故曰由不正与不一然后正统之论兴者也其徳不足以道矣推其迹而论之庶几不为无据云   梁之失   温公论曰太祖始以黄巢降将秉旄宣武逞其诈力蚕食东夏地广兵强威权日炽志欲无厌遂迁唐祚淫虐不悛祸自内兴不得其死宜矣均王膏粱之子材不过人弃敬翔王彦章而用赵岩张归霸以与庄宗为敌能无亡乎   郭崇韬   子由论曰国无衅而后可以伐人冒衅以伐人敌无衅则已受其灾敌有衅则我与敌皆毙楚灵王残民以逞举思乱之民以伐呉呉不可动而弃疾攻之若攻虚邑灵王遂死于外齐愍王贪而好胜不知宋之不可攻而忘齐国之既病燕师乗之遂以失国自古冒衅以攻人其祸若此唐庄宗勇而善战与梁人夹河相攻十战九胜涉河取郓不十日而克梁威震诸国五代用兵未有神速若此者也然其克敌之后幸一日之安沈湎声色之娯宦官伶人交乱其政府库之积罄于耳目之奉民怨兵怒国有土崩之势而不知也一时功臣皆武夫崛起未有识安危之机者唯枢宻使郭崇韬智勇兼人知其不可力言而不见聴求去而不见许中外佞幸视之侧目崇韬深病之矣时方欲伐蜀崇韬欲立功为自安之计议以魏王继岌为元帅而已为之副将兵六万以出兵不逾时而克成都降王衍料敌制胜之才可谓盛矣然崇韬知蜀之易举而不知唐之已乱挈其良将劲兵西行数千里虽立大功而不免谗死于蜀征蜀之兵未还而赵在礼为乱河朔明宗北征遂与在礼皆反帅兵南向克汴入洛遂无一人能御之者向使西师不克出蜀虽未下而京师有重兵崇韬不死祸福未可知也崇韬冒险以伐人蹈齐愍之乱而以为安惜其有智而未始学也   何去非论曰人谓汉高祖以布衣之微召号豪杰起定祸乱乃瓜裂天下以王勲将韩彭英布皆连城数十南面称孤举天下之籍而据其半及夫释甲就封创血未干皆相视诛灭葢由髙祖封赏过制陷之骄逆其于功臣不能无负光武率义从之士平夷盗逆收还神器天下既定遂鉴髙祖之失第功行封爵为通侯大者不过数县而不任以吏事是以元勲故将皆能自全李靖谈兵之雄者也亦以谓光武得将将之道贤于髙祖逺甚嗟乎是皆不深求髙祖光武之事者也天下之事有所必然者虽圣智不能迁而避之髙皇以寛仁大度役天下之智力而集大业岂所谓阴忮暴忍而喜忘人之功者邪秦为无道天下髙材疾足争起而竞搏之皆有伐秦之心也彭越黥布皆以人杰操兵特起未以其身轻属于人者也韩信挟百战百胜之略择主而附亦有大志故身定全齐而自王之方汉王大败于彭城随何不能缓颊于淮南则黥布不至及困于固陵诸侯弃约不会微张良之画则彭越韩信不从方是时汉王不捐数千里之地以充三人者之欲而致其兵则楚不亡汉之待此三人者譬若养虎饱则不动饥则噬人由是观之封赏过制岂得已哉欲就大业于须臾之决故也虽然大业就矣而三人者之逼天下之所共寒心也以天下之皆寒心则彼持是而安归且髙祖亦得安枕而卧乎故疑似之衅一发而大祸集矣此其势必至于夷灭而后定也光武痛宗社之祸收率怀汉之民投袂而起凡所攀附者多南阳故人其尤伟杰者寇邓数人而已然较其才略徒足以供光武指顾之役非有骄桀难制若韩彭之与髙祖也天下既定封以数千之户莫不志欲盈足唯恐持保之不获为光武者独何隙以诛除之哉而曰光武独得保全勲旧之术髙祖于功臣有不容之忍此不求二王所遇之不同与夫势理有所必至者也后唐庄宗承武皇之遗业假大义挟世雠以与梁人百战而夷之乃有天下可谓难且劳矣然有二臣焉其为韩彭者李嗣源为寇邓者郭崇韬也嗣源居不赏之功挟震主之威得国兵之权执之而不释也庄宗无以夺之而稍忌其逼崇韬尝有大功于国忠而可倚而嗣源之所畏者也庄宗茍能挟所可倚而制所可忌则嗣源虽怀不自安而有顾惮非敢輙发也庄宗知其所忌而不知其所倚故崇韬以忠见疎谗嫉日击使其营自救之计乃求将其征蜀之兵庄宗扫国中之师属之而西崇韬虽已举蜀捷奏才上而以谗死矣庄宗知得蜀足以资其盛强而不知崇韬之死已去嗣源之畏故邺下之变嗣源以一旅之众西趋洛阳如蹈无人之境其迁大器易若反掌且内有强臣窥伺间隙乃空国之师勤于逺役固已大失计矣而又去我之所倚与彼之所畏者则大祸之集可胜救哉虽得百蜀无救其失国也使崇韬之不死举全蜀之众因东归之士拥继岌檄方镇以讨君父之雠虽嗣源之强亦何以御之葢嗣源有韩彭之逼而不践其祸者庄宗无髙祖之略故也崇韬有寇邓之烈而不全其宗者庄宗无光武之明故也嗟乎人臣之祸起于操权而速祸之权莫重于制兵崇韬谋逭祸自全而方求执其兵此于抱薪救火者何异也   唐之兴亡   温公论曰武皇以沙陁微种奄有河东黄巢之乱有大功于唐室上源之变讼于朝廷而不能自直遂与朱氏治兵相攻纠纷不解流血成川僵尸蔽野至其晚节将衰穷居一隅仅能自保庄宗以弱龄袭位麾下诸将皆白首行阵皆武皇并辔齐驱之人乃能以恩信结其心英果折其气莫不竭力致命頥指如意遂服真定从山东取渔阳兼魏博策马渡河而朱氏失国当是之时天下莫不竭力震动诸侯陆梁踞肆者皆■〈目咢〉眙相顾莫敢保其土地王衍恃其险逺辞礼踞慢偏师西指而剑阁不守观其行兵可谓能矣惜其志小气近骄心易生矜功自喜御众无法便嬖是悦妇言是用纔及三年陨身亡族悲夫明宗无取国之心而为众所附资性寛厚克终天禄清泰于危难之中坐受神器得之非艰失之孔易负扆未安家为煨烬十年之中易姓者四祸福相寻何其速哉   李彦珣同张从宾谋反既克髙祖赦之又以赦令已行不治杀母之罪   温公论曰治国者固不可无信然彦珣之恶三灵所不容晋髙祖赦其叛君之愆治其杀母之罪何损于信乎   晋之兴亡   温公论曰髙祖以地尊势重迫于猜嫌亲执臣子之礼以事外国赂之土地藉其兵力以取天下羽翼未成不可以髙飞国家未治不可以应敌齐王舍桑维翰之深谋信景延广之彺策内政不修而外挑强邻使流民涂野草敌骑污宫阙生为降虏死为羇魄非不幸也   髙祖之政   温公论曰汉髙祖杀幽州无辜子五百人非仁也诱张琏而诛之非信也杜重威罪大而赦之非刑也仁以合众信以行令刑以惩奸失此三者何以守国其祚运之不延也宜哉   汉之兴亡   温公论曰髙祖拥精鋭之兵居形便之地属胡骑北旋中州无主故雍容南面而天下归之岂其材徳之首出哉乃会其时之可为也夫根疎者不固基薄者易危隠帝虽有南面之号而政非巳出民不知君轻信羣小之谋欲除跋扈之臣祸不旋踵自然之势也父子相继四年而灭自古享国之短未有若兹也   立监采铜铸钱销佛像   温公论曰若周世宗可谓仁矣不爱其身而爱民若周世宗可谓明矣不以无益废有益   王朴   秦少游论曰适用而不穷者天下之真材也材而不适用用而有所穷虽有髙世之名难能之行实庸人耳何有补于世耶臣读五代史见王朴为周世宗决平边之策然后知朴者天下之真材也夫用兵之要在于识序之先后而识先后之要在于知敌之难易天下之敌非大而坚则小而脆也其难易孰不知之所以不知者敌大而脆则疑于难敌小而坚则疑于易也昔汉兵图宛光武以别将狥昆阳王邑欲攻之严尤以谓昆阳城小而坚宜进击宛宛败昆阳自服邑不聴尽鋭攻之兵以大败邑之所以不聴尤者疑于难而已朴尝为世宗画平边之策其言曰攻取之道从易者始当今呉易图得呉则桂广皆为内臣闽蜀可飞书而召之如不至则四面并进席卷而平之必矣惟并必死之寇可为后图葢李氏虽有江南之地二十一州为桂广闽蜀之脊然南带江东距海可挠者二千余里其人易动摇轻挠乱不能持乆号为大国实脆敌也刘氏虽据河东十州之地与中国为境然左有常山之险右有大河之固北有契丹之援其人剽悍强忍精勇髙气乐斗而轻死号为小国实坚敌也是时中国欲取之也譬如壮士操利兵于深山之中左触虎而右遇熊不可并刺则亦先虎而后熊矣何则虎躁悍易乗熊便捷难制举虎困则熊必畏威而逃困于熊虎将乗弊而至形势然也故朴以大而脆者为易小而坚者为难易者宜先难者宜后则所以先呉而后并也皇朝受命四方僭伪次第削平皆如其策非所谓天下之真材其孰能与于此朴虽出于五代扰攘倾侧之中然其器识学术虽治世士大夫与之比者寡方世宗之时外事征伐内修法度而朴至于阴阳律厯之学无所不通所定钦天厯当世莫能异而其所作乐至今用之而不可改其五策之意彼民与此民之心同是与天意同契天人意同则无不成之功以此推之朴之所知者葢未可量也使遭休明之时遇不世出之主则其所就者将不止于此哉   周之兴亡   温公论曰太祖负震主之威挟不赏之功措身无所乗危而发虽履天下之籍而室家矣世宗以异姓之亲令承大统知近世之弊起于威令不行下陵上替故髙平之役首诛樊何以振军法遂能变弱为强因败为功乗胜逐北至于太原归而简师习战并心进取于是南割江淮西克秦鳯北开闗南攻无坚城战无强阵又以枹鼔之隙治律厯兴典礼审法令修政事收贤才养百姓可谓知治安之本矣大功未成中道而天葢太平之业天启圣人而授之非人谋之所及也   歴代名贤确论卷九十九   ●钦定四库全书   歴代名贤确论卷一百   五代通论   五代人君得失兴亡【东坡 何去非 子由】   唐庄宗周世宗【温公】   五代无全臣【六一】   冯道【温公 子由】   世家附   南唐【荆公】   五代人君得失兴亡   东坡论曰商周之兴始于稷卨而至于汤武凡数百年之间而后得之于天下其成功甚难而享天下之利至缓也然桀纣既灭收天下朝诸侯已处于天子之尊而下无不服之志诛一匹夫而天下遂定葢其用力亦甚易而无劳也至于秦汉之际其英雄豪杰之士逐天下之利惟恐不及而闻天下之衅惟恐其后之也奋臂于大泽而天下之士云合向应转战终日而辟地千里其取天下若此其无难也然天下已定君臣之分既明分裂海内以王诸将将以传之无穷百世而不变而数岁之间功臣大国反者如毛而起是何其取之之易而守之之难也若夫五代干戈之际其事虽不足道然观其帝王起于匹夫鞭笞海内战胜攻取而自梁以来不及百年天下五嬗逺者不过数十岁其智虑曽不足以及其后世此亦甚可怪也葢尝闻之梁之亡其父子兄弟自相屠灭虐用其民而天下叛周之亡适遭圣人之兴而不能以自立此二者君子之所以不疑于其间也而后唐之庄宗明宗与晋汉之髙祖皆以英武特异之姿据天下大半之地及其子孙材力智勇亦皆有以过人者然终以败乱而不可解此其势必有以自取之也葢唐汉之乱始于功臣而晋之乱始于外国皆以其易取天下之过也庄宗之乱晋髙祖以兵趋夷门而后天下定于明宗后唐之亡匈奴破张达之兵而后天下定于晋匈奴之祸周髙祖发南征之议而后天下定于汉故唐灭于晋晋乱于匈奴而汉亡于周葢功臣负其创业之勲而匈奴恃其驱除之劳以要天子听之则不可以乆安而诛之则足以召天下之乱戮一功臣天下遂并起而轧之矣故唐夺晋髙祖之权而亡晋絶匈奴之和亲而灭汉诛杨邠史肇而周人不服以及于祸彼其初无功臣无匈奴则不兴而功臣匈奴卒起而灭之故古之圣人有可以取天下之资而不用有可以乗天下之势而不顾抚循其民以待天下之自至此非以为茍仁而已矣诚以为天下之不可以易取也欲求天下而求之于易故凡事之可以就天下者无所不为也无所不为而就天下天下既安而不之改则非长乆之计也改之而不顾此必首以忤天下之心者矣昔者晋献公既没公子重耳在翟里克杀奚齐卓子召重耳重耳不敢入秦伯使公子絷往吊且告以晋国之乱将有所立于公子重耳再拜而辞亦不敢当也至于夷吾闻召而起以汾阳之田百万命里克以负蔡之田七十万命丕郑而奉秦以河外列城五及其既入而背内外之赂杀里克丕郑而发兵以絶秦兵败身虏不复其国而后文公徐起而收之大臣援之于内而秦楚推之于外既反而霸于诸侯唯其不求入而人入之无赂于内外而其势可以自入此所以反国而无后忧也其后刘季起于丰沛之间从天下武勇之士入闗以诛暴秦降子婴当此之时功冠诸侯其势遂可以至于帝王此皆沛公之所自为而诸将不与也然至追项籍于固陵兵败诸将不至乃捐数千里之地以与韩信彭越而此两人卒负其功背叛而不可制故夫取天下不可以侥幸于一时之利侥幸于一时之利则必将有百岁不已之患此所谓不及逺也   何去非论曰唐以陵夷蹙弱遂亡天下而真主未兴五代之君遂相攘取朝获暮失合其世祀不数十年自古有国成败得丧未有如此之亟者然窃观之莫不皆有所以必至之理也梁祖起于宛朐羣盗之党已而挟聴命之唐鞭笞天下以收神器亦可谓一时之奸雄然及其衰暮而河汾李氏基业已大固当气吞而志灭之矣借使不遂及于子祸则其后嗣有足以为庄宗之抗哉此梁之亡不待乎旋踵也后唐武皇假平雠之忠义发迹阴山转战千里奄践汾晋及其子庄宗以兵威霸业遂夷梁室而王天下可谓壮矣然天下略定强臣骄卒遂至不制一倡而叛之不及反顾而天下遂归于明宗至于末帝所以失天下者犹庄宗也夫以新造未安之业而有强臣骄兵以乗其失政其能自立于天下乎晋人挟震主之威乗衅而起君父外蕃假其兵力以收天下易若反掌一朝嗣主孱昬肆易而戎人骄功恃强殚耗天下不足以充其要取之欲乃反负之及其所以蒙祸辱者不可胜言观其所以自托而起者如此则晋安得而后亡哉汉祖承干戈扰践之余生灵无所制命起视天下复无英雄慨然投袂而作者乃建号而应之而天下之人无所归往亦皆俛首聴役于汉然一旦委裘而强臣巨室已不为幼子下矣故不胜其忿起而图之侥幸于一决而周人抗命卒无以御之而至于亡周之太祖世宗皆所谓一时之雄而世宗英特之姿有足以居天下而自立者然降年不永孺子不足当天之眷命而真人徳业日隆已为天下之所归戴则其重负安得而不释哉由是观之自梁以迄于周其兴亡得丧世祀如此安足怪哉皆有所以必至之理也又尝究之若唐之庄宗与夫末帝皆以雄武壮决转斗无前摧夷强敌卒收天下而王之非夫孱昬不肖者也然明宗之旅变于邺下晋祖之甲倡于并门彼二主者乃低摧悸迫儿女悲涕垂頥拱手以需死期无复平日万分之一者何也有强臣骄兵以制其命唯至乎此始悟其身之孤弱无以自救之也夫以功就天下者常有强臣以力致天下者常有骄兵臣非故强也恃勲赏之积而卒至于强兵非故骄也恃战役之勤而卒至于骄故古者拨乱定倾之主不忧天下大计之不集而深虞大臣之或强战士之或骄故常先事而董治之使其操制常在于我是以天下既集而国家安强举而遗之冲人弱息而变故不作彼以乱继乱者则不然方其图天下之即集也日责功于将而责战于士责功之亟则凡所以酬将者未尝恤其或至于强责战之切则凡所以抚士者未尝病其或至于骄是以天下略定强臣倚骄兵而■〈目比〉睨骄兵挟强臣而冀望一旦相与起而迫之反视其身彷徨孤立而大事且去则虽有平日壮决之气持是而安归哉此唐之庄宗末帝所以失天下者由此故也嗟乎图天下于亟集而不计其既集之利害者终亦亟亡而已矣   子由论曰唐季五代之乱其乱果何在也海内之兵各隶其将大者数十万人而小者不下数万抚循鞠养美食丰衣同其甘苦而顺其好恶甚者养以为子而授之以其姓故当其时军旅之士各识其将而不识天子之惠君有所令不从聴其将军而将之所为虽有大奸不义而无所违拒故其乱也奸臣擅命拥兵而不可制而方其不为乱也所攻而必降所守而必固良将劲兵徧于天下其所摧败破灭足以上快天子郁郁之心而外抗敌国窃发之难何者兵安其将而乐为用命也   唐庄宗周世宗   温公论曰或问五代帝王唐庄宗周世宗皆称英武二主孰贤臣应之曰夫天子所以统治万国讨其不服抚其微弱行其号令壹其法度敦明信义以兼爱兆民者也庄宗既灭梁海内震动湖南马氏遣子希范入贡庄宗曰比闻马氏之业终于髙郁所夺今有儿如此郁岂能得之哉郁马氏之良佐也希范兄希声闻庄宗言卒矫其父命而杀之此乃市道商贾之所为岂帝王之体哉葢庄宗善战者也故能以弱晋胜强梁既得之曽不数年内外离叛置身无所诚由知用兵之术不知为天下之道故也世宗以信令御羣臣以正义责诸国王环以不降受赏刘仁瞻以坚守蒙褒严续以尽忠获存蜀兵以反复就诛冯道以失节被弃张美以私恩见疎江南未服则亲犯矢石期于必克既服则爱之如子推诚尽言为之逺虑其宏规大度岂得与庄宗同日语哉书曰无偏无党王道荡荡又曰大邦畏其力小邦怀其徳世宗近之矣   五代无全臣   六一论曰呜呼孟子谓春秋无义战予以五代无全臣无者非无一人葢仅有之尔予得死节之士三人焉其仕不及二代者各以其国系之作梁唐晋汉周臣传其余仕非一代不可以国系之者作杂传夫入于杂诚君子之所羞而一代之臣未必皆可贵也览者详其善恶焉   冯道   温公论曰天地设位圣人则之以制礼立法内有夫妇外有君臣妇之从夫终身不改臣之事君有死无二此人道之大伦也茍或废之乱莫大焉范质称冯道厚徳稽古宏才伟量虽朝代迁贸人无间言屹若巨山不可转也臣愚以为正女不从二夫忠臣不事二君为女不正虽复华色之美织纴之巧不足贤矣为臣不忠虽复材智之多治行之优不足贵矣何则大节已亏故也道之为相歴五朝八姓若逆旅之视过客朝为雠敌暮为君臣易面变辞曽无愧怍大节如此虽有小善庸足称乎或以为自唐室之亡羣雄力争帝王兴废逺者十余年近者四三年虽有忠智将若之何当是之时失臣节者非道一人岂得独罪道哉臣愚以为忠臣忧公如家见危致命君有过则强谏力争国家败亡则竭节致死智士邦有道则见邦无道则隠或灭迹山林或优游下僚今道尊宠则冠三师权任则首诸相国存则依违拱嘿窃位素餐国亡则图全茍免迎谒劝进君则兴亡接踵道则富贵自如兹乃奸臣之尤安得与他人为比哉或谓道能全身逺害于乱世斯亦贤已臣谓君子有杀身成仁无求生害仁岂专以全身逺害为贤盗跖病终而子路醢果谁贤乎抑此非特道之愆也时君亦有责焉何则不正之女中士羞以为家不忠之人中君羞以为臣彼相前朝语其忠则反君事雠语曰智则社稷为墟后来之君不诛不弃乃复用以为相彼又安有忠于我而能获其用乎故曰非特道之愆亦时君之责也   子由论曰冯道以宰相事四姓九君议者讥其反君事雠无士君子之操大义既亏虽有善不録也吾览其行事而窃悲之求之古人犹有可得言者齐桓公杀子纠召忽死之管仲不死又从而相之子贡以为不仁问之孔子孔子曰管仲相桓公霸诸侯一匡天下民到于今受其赐微管仲吾其被髪左衽矣岂若匹夫匹妇之为谅也自经于沟渎而莫之知也管仲之相桓公孔子既许之矣道之所以不得附于管仲者无其功耳晏婴与崔杼俱事齐庄公杼弑公而立景公晏子立于崔氏之门外其人曰死乎曰独吾君也乎吾死也曰行乎曰吾罪也乎吾亡也曰归乎曰君死安归君民者岂以陵民社稷是主臣君者岂为其口实社稷是养故君为社稷死则死之为社稷亡则亡之若为已死而已亡非其私昵谁敢任之且人有君而弑之吾焉得死之而焉得亡之将庸何归门启而入枕尸股而哭兴三踊而出卒事景公虽无管子之功而从容风义有补于齐君子以名臣许之使道自附于晏子庶几无甚媿也葢道事唐明宗始为宰相其后歴事八君方其废兴之际或在内或在外虽为宰相而权不在己祸变之发皆非其过也明宗虽出于异族而性本寛厚道以恭俭劝之在位十年而民以少安契丹灭晋耶律徳光见道问曰天下百姓如何救得道顾徳光不可晓以庄语乃曰今时虽使佛出亦救不得惟皇帝救得徳光喜乃罢杀戮中国之人赖焉周太祖以兵犯京师隠帝已没太祖谓汉大臣必相推戴及见道道待之如平日太祖尝拜道是日亦拜道受之不辞太祖意沮知汉未可代乃立湘阴公为汉嗣而使道逆之于徐道曰是事信否吾平生不妄语公毋使我为妄语人太祖为誓甚苦道行未反而周代汉篡夺之际虽贲育无所致其勇而道以拜跪谈笑却之非盛徳何以致此而议者黜之曽不少恕甚矣士生于五代立于暴君骄将之间日与虎兕为伍弃之而去食薇蕨友麋鹿易耳而与自经于沟渎何异不幸而仕于朝如冯道犹无以自免议者诚少恕哉   南唐   荆公读江南録曰故散骑常侍徐公铉奉太宗命撰江南録至李氏亡国之际不言其君之过但以厯数存亡论之虽有愧于实録其于春秋之义【春秋臣子为君亲讳礼也】箕子之说【周武王克商问箕子商所以亡箕子不忍言商恶以存亡国宜告之】徐氏録为得焉然吾闻国之将亡必有大恶恶者无大于杀忠臣国君无道不杀忠臣虽不至于治亦不至于亡纣为君至暴矣武王观兵于孟津诸侯请伐纣武王曰未可及闻其杀王子比干然后知其将亡也一举而胜焉季梁在随随人虽乱楚人不敢加兵虞以不用宫之奇之言晋人始有纳璧假道之谋然则忠臣国之与也存与之存亡与之亡予自为儿童时已闻金陵臣潘佑以直言见杀当时京师因举兵来伐数以杀忠臣之罪及得佑所上谏李氏表观之词意质直忠臣之言予诸父中旧多为江南官者其言金陵事颇详闻佑所以死则信然则李氏之亡不徒然也今观徐氏録言佑死颇以妖妄与予旧所闻者甚不类不止于佑其它所诛者皆以罪戾何也予甚怪焉若以商纣及随虞二君论之则李氏亡国之君必有滥诛吾知佑之死信为无罪是乃徐氏匿之耳何以知其然吾以情得之大凡毁生于嫉嫉生于不胜此人之情也吾闻铉与佑皆李氏臣而俱称有文学十余年争名于朝廷间当李氏之危也佑能切谏铉独无一说以佑见诛铉又不能力诤卒使其君有杀忠臣之名践亡国之祸皆铉之由也铉惧此过而又耻其善及于佑故匿其忠而污以他罪此人情之常也以佑观之其它所诛者又可知矣噫若果有此吾谓铉不惟厚诬忠臣其欺吾君不亦甚乎   歴代名贤确论卷一百